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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知道这件事。”和尚说:“那—次是在幽灵山庄的事件后,在武当山的解剑池旁。”

    “可是他并没有出手。”

    “因为那一次他认为陆小凤的心已死,已经等于是个死人了。”

    牛小姐黯然:“现在陆小凤说不定已经真的是个死人了。

    “可是只要他还没有死,唯一能救他的人就是西门吹雪。”老实和尚说:“和尚从来不说谎,西门吹雪不但剑法第一,他的冷静和智慧也没有人能比得上。”

    “和尚老实,我信和尚。”牛小姐说:“但是我却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说动他去救陆小凤:““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牛小姐问老实和尚。

    “因为根本就没有法子。”和尚说:“就算你能把死人说活,对他也一点法子都没有。”

    他用一种虽然非常老实又带着点诡秘的眼色看着牛肉汤,慢吞吞的说:“只不过有匈话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老实和尚说的当然都是老实话,老实话通常都很有用的,牛小姐当然要把每个宇都听得很仔细。

    想不到老实和尚只说了八个字,每个宇都可以把人气死。

    “没法子,就是有法子。”

    和尚都喜欢打机锋,会打机锋的和尚才是有道理的和尚。

    可是在牛小姐的耳朵里听起来,却好像一个人一连串放了八个屁。

    第二章超级杀手云峰见

    (一)

    这时候西门吹雪正坐在山颠一处平石般的青色岩石上,眺望着远方。

    黄昏,末到黄昏。

    远方烟云漂渺苍芒,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什么都看得见。

    在一个生命还未开始,或者对生命完全满足的人看来,那只不过是一片虚无,一片混沌,最多也只不过是一幅图画而已,可以让一个本来已经很愉快的人,在宁静中得到一点享受。

    但是在西门吹雪这种人看来,这一片虚无就是生命的本身。

    只有在虚无混沌中,他才可以看到很多他在任何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的事,也只有在此时此地此情,他才能看到自

    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近十余年,西门吹雪几乎已经完全没有机会看到自己。

    因为他的心与眼久已被一层血所蒙蔽,当然还有一层

    冰比冰水冰,雪更冰甚冰水。

    西门吹雪是个什么样的人?当今天下几百几十万个知道“西门吹雪”这个名字的人,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出身、他的思想、他的感情、和他的过去。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已经忘记了。

    他怎能忘记呢?

    人生中还有什么事比“忘记”更困难。

    他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忘记这些事。

    西门吹雪忽然想起厂陆小凤,此时此刻,他本来不刻想起陆小凤的。

    不幸的是,人类最大的悲哀,就是人们常常会想一些自已不该想起的人和不该想起的事。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认得几乎已经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是多么长的一段日子,有的人,一出生就死了,有的人出生几天几月就已天折,在他们说来二十年,那简直已经是段不可企望的岁月。

    在—个新婚不久的妻子说来,如果她的支夫在他们最恩爱的两三年之中就已死了,那么,二十年,又是种多么不可企求的幸福。

    在一个生命已将尽的老人来说,虽然他明知自己已活不过二十年,可是,已往的二十年,也是会让他永远难以忘怀的。

    因为每一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他最重要的二十年。这二十年中的每一天,都可能会发生改变他这一生命运的事。

    所以,西门吹雪才会想到陆小凤。

    他和陆小凤相识已二十年,可是他对陆小凤了解的居然这么少。

    他从来都不知道陆小凤这个人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家庭中出生中,也从来都不知道陆小凤这个人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这也许只因为他从来没想要去知道。

    有很多的朋友之间都是这样的,虽然经常相处在一起,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要去发掘对方的往事,当然更不会想到要去发掘朋友的隐私。

    江湖道上的朋友们,以意气血性相交,只要你今天用一种男子汉的态度来对我,就算你八蛋,也没他妈的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上,真正有男子汉已经不多了。

    如果有人说陆小凤不是条男子汉,这个人最好赶快躲到一个荒山废庙里去求神保佑,保佑他不要被陆小凤的朋友看

    到。

    当然更要保佑他不要被西门吹雪看到。

    西门吹雪可以为了一个他根本不认得的人,甚至会为了一个他根本没有见过的人,被星戴月,奔波数千里,熏香沈浴,斋戒三、五日,去为这个不认识的人杀一个从未败过的杀手。

    因为他愿意做这件事。

    因为他高兴。

    这件事是成是败,是胜是负,是生是死,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他不高兴不愿意呢?

    那可就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就算你把他所有的朋友都找来,在他的门口排队跪下,他也好像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甚至连为了陆小凤都是一样的。

    如果他不高兴不愿意,就算有人把陆小凤当面刺杀在他的眼前,他也看不见。

    西门吹雪看得见的,只有他的剑。

    (二)

    落日忽然从一片苍芒混婉的云层中露了出来,落日已经红了,很红。

    落日最红的时候,就是它既将沉没的时候。

    人呢?人是否也如是?

    西门吹雪从来都不去想,人生中总算有一些无可奈何的悲伤,为什么要去想?想了又能怎么样?

    他只知道现在一定已经有一个人要用一柄他从来未看见过的剑,用一种他从未看见过的剑法,来和他决生死于一瞬间。

    这不是他的预感。

    他仗剑纵横江湖二十年,出生入死无数次,现在他还活着,他当然也和其他那一些啸傲江湖的剑客名侠杀手一样,有一种接近野兽般的预感。

    可是这一次,他奔波千里,斋戒休浴,到此山的绝顶上,来,只不过因为他有约。

    就约在此时,就约在此地。

    他并不知道约他的人是谁,可是敢约他的人,无疑是个非常有分量的人,而且非常有信心,对自己的力量和剑都非常有信心。

    这一点是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得到的。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约战剑下从无活口,也从未失败过的西门吹雪。

    (三)

    红日初露时,红如害羞少女脸上的姻脂,此时已红如仇人剑下的鲜血。

    一个人慢慢的走上山颠来了。

    如果他是以轻功飞掠而上的,或者是以青索巧技攀援上来的,这个人都不能算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对手。

    这个人是慢慢走上来的,那种慢的程度,就好像一个怕老婆的丈夫在夜归时走回妻子的闺房一样,又轻,又慢,小心翼翼,生怕发了一点声音来,恨不得把鞋子都脱掉。

    可是现在走上来这个人,却穿着一双很重很重的靴子,我们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穿靴子比他更重。

    这个人穿的居然是一双铁靴子,用纯铁打成的铁靴子。

    如果有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老铁匠在这里,要他作最保守的估计,这双铁靴子每只最少也有一个最胖的人一条大腿那么重。

    这种重量是很难估计的,可是最少也在九斤半到十三、四斤之间。

    从中间算,一条腿十斤,两条腿二十斤,穿着一双二十斤重的铁鞋子,大多数人走路的声音都会像打雷一样,何况是在爬山越岭走险坡,何况这个人又是个超级大胖子。

    可是这个穿着一双超级铁靴的大胖子,从平地爬上这座高山绝岭来的时候,他的脚步声甚至比一个迟归的丈夫更轻,轻得简直就像一个要到厨房去偷嘴吃的小丫头。

    这个人又高,又大,又壮,又肥,却又偏偏轻如蝴蝶。

    这个人肥头大耳,眉清目秀,一脸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弥勒佛一样,可是知道他的人,宁可看到一百个拘魂的恶鬼,也不愿意看到他。

    西门吹雪根本就没有回头去看这个人,这个世界上也许还没有一个值得他去看的人。

    这个人居然也没有去骚扰他,更没有用那双大铁靴去踢他,只不过从他背上一个包袱里,拿出了一大块卤牛肉,两只烧鹅,十七、八条岭南师傅做的叉烧肉,一整只小肥猪,三、四十个包子,七、八十块猪油冰糖千层糕,摊起一大块布,把这些东西都摆上去,然后就坐在那里。

    真的就是那么样坐在那里,既不动手,也不动口,这么样一个大胖子,面对着这么一大堆好吃的东西,他居然就动也不动的坐着,只看,不吃。

    西门吹雪也没有动,更没有看,但却忽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小瘦子,我知道不是你,所以你今天还不会死。”他说:“可是你今天实在不该来的。”

    穿铁靴的人,脸上的肥肉忽然在一刹那间像冒泡的泥将一样凸厂起来,而且一直不停在抖,抖得就像是油锅里的猪宁田。

    他又不是小瘦子,他是个大胖子,如果西门吹雪说的话,是在警告—个瘦子,这个大胖子怕什么?

    胖子怕怕,只因为他从小瘦瘦,所以他穿大铁靴,所以他拼命吃—些可以让他胖起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