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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耿舟作为叶知荫最好的兄弟,也是叶知荫拼死保护的人, 却说什么都不愿意把叶知荫的骨灰深埋于泥土之下, 反而随身带着它,日夜暴露在阳光和空气之中, 这让粉丝们难以接受。

    曾有一名叶知荫后援团的粉头气到极致,寄了一封斥责信给耿舟, 字里行间都是情深意切, 使人为之动容。

    她洋洋洒洒地控诉了耿舟不让叶知荫入土为安的可怕行径, 运用了夸张、讽刺、类比等修辞方法,真真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耿舟没有理会, 他依然整日整夜抱着骨灰盒,茶饭不思,一言不发,每天做的事就是面无表情地查看这一封封的劝说或者控诉信。

    他明明知道信里面都是辱骂他的言辞和话语, 可耿舟依然看得风雨无阻。

    有次林泉路过,看到呆坐在病房窗边……认认真真地拆开看一封封信件的耿舟,他总会不赞成地把人拉回到病床上。

    “你这副模样又是给谁看?”林泉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耿舟, 心想若是耿舟再继续这样颓废下去,那叶知荫这一挡确实是挡错人了。眼前这个毫无斗志、抑郁消沉的活死人,的确不是他所认识的耿舟,更不是叶知荫眼里的耿舟。

    耿舟捏着信件的一角, 不怎么有所谓地盯着信纸上用朱砂画成的严厉警告,那血色的斗大汉字,林泉远远一看就被吓了一跳,耿舟作为收到信件的本人却毫不在意,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吓人的东西,嘴角甚至还挂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林泉快怀疑这小子被叶知荫的死给折腾疯了,每天活得像行尸走肉一般,会喘气,也会出气,就是不见脸上有任何生意,连笑都透着若有似无的死气和颓败。

    林泉意识到这个组合,这个人可能在叶知荫抢救无效的那一瞬间,就彻底废了。他叹了一口气,强行从耿舟手里扯过这些信件,他定睛一看,不设防地被信件里头的恐怖内容吓了一跳。

    最近医院门口来了好几个“舟粉”,在外头和记者一起逗留和等待。其中有几个还担心耿舟担心到以泪洗面,小姑娘们的眼睛都红彤彤的,一个个都像是兔子眼睛。

    林泉心生怜意,依言把这些信转交给了耿舟。谁能想到那些被粉粉嫩嫩的信封包裹起来的信件,怎么变成了这些骇人听闻的恐怖信?

    林泉不愧是老江湖,三两下看出了门道,明白了这些舟粉大概不是真的粉丝,而是伪装成耿舟的粉丝,来寄匿名信的,是他相信那些粉丝,把信件转交给耿舟。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林泉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还以为这些是你粉丝寄给你的慰问信,没想到……”后半句林泉就说不下去了。

    叶知荫和耿舟关系很好,又是一个团队的,两家粉丝一半是重合的团粉,还有一半是唯粉。团粉自然期待和和睦睦的,唯粉大多都是女友粉,向来有些毒舌。可叶知荫的唯粉却出奇地支持和欣赏耿舟,并没有搞分裂和支持单飞。两家粉丝关系特别好。

    没想到叶知荫死后,那些粉丝完全不顾当年琴瑟和谐的情谊,倒打一耙,把什么过错都推到同为受害人的耿舟身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令人唏嘘感叹。

    林泉看不惯那些粉丝的疯狂行径,他为人耿直,从不虚伪客套,既然看不惯,就当着耿舟的面说了她们几句。

    听林泉那么说,耿舟只是淡淡地摇摇头:“估计这个世界上,除了知荫的父母,最难过他去世这件事的,就只剩我和她们了。都是伤心人,我又何必和他们计较呢?”

    第四十三章 度日如年

    耿舟的心思很好理解。没多少人能理解叶知荫的去世, 对他带来多大的创伤, 他的粉丝不能,林泉也不能。唯一能和他有相似悲伤的,大概就只有叶知荫的那些粉丝了。

    他把叶知荫当做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自然也爱屋及乌,把叶知荫的粉丝们当做是自己人。更有甚者,那些年, 他爱护叶知荫的粉丝,比爱护自己的粉丝还要厉害。

    所以当这些被他划分为“自己人”的粉丝, 突然群起而攻之,对他释放着深深的恶意,各种辱骂和寄匿名信……说不伤心难过, 那是不太可能的。

    但再怎么伤心,也伤心不过叶知荫离开他的这个事实,就好像天已经塌了,他已经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了,这时候突然断了一条手臂, 即便痛, 耿舟也不会太过在意。

    更何况耿舟或许……比那些唯粉, 更想替叶知荫去死。

    他记得支架倒塌的那一刻,叶知荫毫无犹豫冲过来的眼神, 记得叶知荫护住他的每一个细节,记得当时叶知荫被砸得血肉模糊,还要佯装坚强, 艰难地抬起手摸着他的发丝,笑着跟他说没事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这么好,这么好的人啊。

    耿舟问了有关于意外发生的所有事。林泉说,支架压倒他们俩之后,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在把两人抬到病床上的时候,却出现了难题。

    救护员怎么也分不开他们两人。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叶知荫大概是怕极了耿舟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把耿舟护得太紧,十指死死地扣住他的腰肢,不见一点空隙。救护员想要掰开叶知荫的手指,还怎么也掰不动,后来没办法,几个人一起做力,才分开了两人。

    后来林泉想起这一幕,才惊觉,之所以能分开,大概也是叶知荫已经到了力不从心的时候了吧。

    林泉原本不打算把这一细节告诉耿舟的,他怕耿舟听了更加伤心,却耐不住耿舟软磨硬泡,他心肠软,从来扛不住耿舟的请求,没坚持多久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耿舟听完全过程之后,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还能神态自若地送林泉出病房,可第二天,就有护士吞吞吐吐地告知林泉一件事。

    ……那天晚上,林泉走了之后,护士看耿舟的吊瓶快没药水了,就想着过来帮他换一下,却没想到,她刚走到耿舟的病房门口,就不小心听到了里头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这哭声压抑得厉害,若不是护士太靠近病房门口,只要稍微离得远一点,就根本听不见。哭声过后,就是一阵藏在喉咙底部的嘶吼声,像是痛到极致,难以掩下的爆发与绝望。

    护士听得心惊胆颤,难以将这里头的动静和平常安静淡然的耿舟联系起来,她又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偷听了一会儿,莫名心疼起这个失去至友的青年来。她索性也不立刻进去换吊瓶了,过了一会儿,听门里头动静弱了,护士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帮耿舟替换了吊瓶。

    而青年看起来也调整好了心情,当护士一板一眼地帮他换吊瓶的时候,耿舟还不忘笑着说谢谢。

    护士瞟了耿舟一眼,心里不免叹了一口气,这眼睛还肿着呢,竟然能强忍住巨大的悲恸装成没事人一样,也是够厉害。

    林泉被护士告知了此事后,更加后悔把那天出事的种种细节告知了耿舟,也就长了点心眼,尽量不在耿舟面前提到叶知荫。

    数日后,耿舟出院,迎接在医院门口的,是叶知荫的死忠粉们,她们见耿舟从医院出来,就往他身上泼脏水,扔腐烂酸臭的鸡蛋。

    昔日如火如荼的明星,落得这副下场。

    所幸耿舟看起来并无异样,还笑眯眯地问林泉回哪个家去。林泉说之前公司派的公寓早就被别的新人入住了,叶知荫为他们两人一起买的洋房倒是可以居住,毕竟这房子也算是耿舟名下的。

    那洋房里全是叶知荫的东西,耿舟继续过着回忆过去的生活,一遍遍地播放着他和叶知荫一起演唱的歌曲,一遍遍地看着叶知荫演的电视剧和mv,看多了,他仿佛会出现一个幻觉,好像叶知荫并没有离开他,还是好端端地待在他的身边。

    小布很通灵性,看耿舟难过,还会乖乖地来安慰他,舔他的脚尖。

    后来,小布也发现另一个主人不见了,以为主人迷路了,天天守在洋房门口,委屈巴巴地等叶知荫回来。

    这样的日子虽然糜烂且乏善可陈,但耿舟好歹靠着充满回忆的房间度过了一段稍微好点的日子。而叶知荫的父母却给了耿舟最后一道致命伤——他们把耿舟现在住着的那幢洋房给强行要了回去。

    叶知荫从出意外到去世,再到火化,从头至尾,他的家里人就没出现过,连叶知荫的病危通知书,都是林泉代签的,他怎么也联系不到叶知荫的父母。

    选秀那会儿,耿舟就听说叶知荫家里头很有内容,怕是和电视上播的那种豪门世家背景差不离。耿舟当时除了惊讶,还是惊讶,自然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他和叶知荫住在一起后,他看叶知荫的吃穿用度,觉得传闻大概是真的,但又想着应该没那么夸张。

    就在耿舟出院的第三天,叶知荫的父母亲自屈尊来这小洋房,毫不意外地见到了耿舟。耿舟才知道这两位上个月还待在国外,听说叶知荫出事的事情,火急火燎地回来,没想到什么都迟了。

    叶父虽然年过半百,但一点都没有啤酒肚,他长相稀疏平常,气质儒雅,言辞间倒是带了点商人的烟火气。而叶母倒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叶母长得像极了叶知荫,鹅蛋脸,美人尖,笑起来并不露齿,身穿一袭淡青色的旗袍,手上戴着一个成色极好、珠圆玉润的镯子——这镯子耿舟看到过,是前些年,叶知荫买给他母亲的礼物。

    从叶母手上挎着的包和叶父手腕的表……都能看出,当年的传闻大概不假,叶知荫确实出生于一个世家。

    叶父和叶母来势汹汹,另有目的,但好歹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说的都是体面话,不会故意给耿舟难堪。他们先是对耿舟的伤势进行了慰问,又表达了不会把叶知荫的死牵连到他身上的意思,让耿舟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还是耿舟第一次见叶知荫的父母,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先前刚组团的时候,叶知荫还会和他讲讲家里的趣事,可去年,叶知荫过年回来,耿舟就发现不对劲了。叶知荫情绪波动大了许多,也再也没提过父母的事情。

    他对叶知荫家里的关系有诸多疑问,但更多的是对长辈的尊敬。耿舟端了两杯热茶给叶母和叶父,和睦融融的背后,三人的气氛显得僵硬又客套。

    一杯热茶喝完,叶母在临走之前,终于忍不住吐露出了真正的想法:“耿舟,我们家不是那种封建保守的家庭,不信什么入土为安这一套,死就是死了,没有灵魂这种说法的。但你和知荫无亲无故,顶多就是队友和室友的关系,他也只不过心肠太好,救了你一命,你又何必霸占着知荫的骨灰不放呢?”

    叶父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瞥了耿舟一眼。

    那一眼,耿舟敏感地发现了“不喜欢”三个字。

    无论叶知荫有没有活着,耿舟都想在这两位老人面前,保持着好点的形象,听叶母这么责问,叶父那么看他,耿舟着急地想要为自己解释,话到嘴边,又解释不下去了。

    解释什么?解释一开始他不信叶知荫死的事实,所以一直抱着他的骨灰不撒手,差点陷入魔怔?还是解释即使后来他慢慢接受了事实,但却还是不想让知荫埋在那暗无天日的墓地里,私心想要让叶知荫再待在他身边一阵子的贪婪?

    说出来,怕是吓到这两位,觉得他这人就是个变态了。

    所以,叶母此话一出,耿舟只是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把骨灰盒交给了叶知荫真正的亲人。

    原本在外人面前,叶母一直竭力保持着冷静和体面,可拿到那沉甸甸的骨灰盒之后,叶母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真正的情绪,她的眼底闪着泪花,怕在外人面前丢分子,她低头快速地抹了一把眼泪。

    “耿舟,除了骨灰盒。”叶父犀利的目光对准耿舟的脸,耿舟刹那间手足无措。叶父淡淡然地扫视了一圈他们所待的洋房,“这房子对我们家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我们得把它拿走,因为这是我们的儿子买的房子,和你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洋房里承载着他和叶知荫的岁月,耿舟很珍惜这套房子,所以当叶父要求他归还洋房的时候,耿舟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很久很久,等到叶父叶母都不耐烦了,耿舟才小声地问道:“为什么?这房子是我和知荫的……”

    叶父冷漠地看他:“你还不明白吗?耿舟,我们夫妇两人,根本就不喜欢你。”

    “……”即便有了些许预料,耿舟还是难以承受这个事实。

    为什么啊。

    他现在最看中的就只有两类人,知荫的家人和知荫的粉丝。

    后者每天给他寄恐吓信,前者板着脸说出了不喜欢他的事实。

    耿舟其实都能理解……但理解归理解,他还是挺难受的。

    这房子本来就是叶知荫的,叶父叶母把它要回去也无可厚非,叶父提出这个要求后,耿舟只不过沉默了片刻,他就答应了。

    几天后,他暂时住在林泉家过日子。

    一周后,耿舟迎着各种情绪的目光,开了一场记者发布会,宣布自己退出娱乐圈,现场一片唏嘘和哗然。

    他之前和公司签了五年的约,擅自违约,自然赔了一大笔违约金。

    耿舟没钱了,连狗粮都买不起了,他怕小布跟着他受苦,把小布送给了愿意养狗的好心妹子。

    他租了一个地下室,度过了没有叶知荫和小布的三年。

    第四十四章 好看

    自从耿舟听到沈向北意外的消息后, 他整个人就不在状态内, 一直闷闷不乐、神游在外的,tony帮他化妆的时候,问了好几遍下手的轻重, 耿舟都没有回他。

    tony无奈,只好按着自己惯用的手法,往耿舟的侧脸上打阴影。

    耿舟手托着腮, 低垂着眼睫想事情,让人看不清表情, 但总有种与世隔绝的模样。叶知荫看耿舟这副模样,以为耿舟还在担心那个沈向北,心里头莫名地不太爽快, 他调整了一下转椅的角度,恰好停在了耿舟的背后,聚精会神地用手指戳着耿舟的脊梁骨。

    一下又一下,靠着这种蹩脚的小动作吸引耿舟的注意力,叶知荫的眼神倒是认真, 视线直视着耿舟的脊背没有一分偏离, 但他的行为却和小学生如出一辙。

    耿舟被叶知荫戳到了痒痒肉, 他憋着笑好一会儿,还是没憋住, 大大方方地笑出了声,引起挺多工作人员的注目。耿舟只好让tony先停一下刷子,也像叶知荫一样把转椅调整了将近一百八十度。这样, 两人就是面对面坐着的了。

    “你这人……”耿舟宠溺又无奈地叹息道,“戳我干什么?”

    叶知荫还在生闷气,凉凉地瞅了耿舟一眼,暗示了自己好几遍不要主动下台阶,生硬地说了句:“好玩。”

    耿舟笑道:“你怎么那么幼稚。”

    叶知荫别扭地冷笑了两声,抱着胸讥讽道:“对,我幼稚,那个沈向北不幼稚。”

    “……”如果表情包能植入人脑,耿舟的脑袋里此刻大概充斥着数百张的黑人问号脸,jpg。耿舟纳闷道:“关沈向北什么事?”

    叶知荫又冷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耿舟沉思半晌,才摸到了一点点的思绪。他从沈向北演出意外这件事,无可避免地回想起了前世叶知荫替他档支架解体的事情,这一想就逐渐入了神。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可在旁人眼里,特别是叶知荫眼里,耿舟就是听到沈向北出事之后,才突然变得沉默阴郁的。

    如果他强调自己和沈向北没什么关系,叶知荫大概不怎么会相信吧。

    耿舟似是甜蜜又忧伤地叹了口气,这男票太幼稚真不是一件好事,三天一大醋,两天一小醋,整个人都泡在醋坛子里不打算出来了。

    这么想着,耿舟就渐渐弯起了嘴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把前世那些往事都抛在了脑后,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知荫。前世就是前世,抓住现世的美好才是最重要的。

    耿舟想通后,把一直压在肩头的包袱卸下了一大半,心里也着实轻松了许多。他笑嘻嘻地盯着生闷气的叶知荫看,先是让tony帮他化和叶知荫相似的妆容,又时不时地戳戳队友的脸颊和耳朵。

    这么调戏轻佻的举止,被耿舟做来,就显得格外严肃和认真。

    他认真地戳了一下叶知荫的脸颊,又认真地捏了一下叶知荫的耳朵,像极了在做什么正经事,但确实并不是在做任何正经事。

    林泉看惯了两人的相处,接受了这组合兄友弟恭的人设之后,也就显得淡定许多,就把这俩人的相处当做背景板,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