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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君就是这时候来的。

    “玉哥,好事,你猜猜。”他扶着门进来,一脸笑容。

    楼英抬起头,视线落在他扶在小腹前的手,眉头动了动,脸上微微有了笑容。

    贺玉说:“什么?”

    “你猜。”容君故意不说,自己坐下,也不喝茶也不吃点心,“好事。”

    而后,他又看了看贺玉怀里的五皇女,转头笑着嘴楼英:“这要让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玉哥才是五皇女的生父。”

    楼英扣了书,开口就是一句:“容君果然是有好事了,几个月了?”

    容君一愣。

    贺玉也是一愣,这才看到他的动作,啊呀一声,惊喜道:“真的吗?”

    容君震惊道:“襄君怎知道的?”

    “猜的。”襄君嘴角一抿,笑道,“猜中了。”

    “这可真是喜事,恭喜了。”贺玉笑了起来,而后又道,“只是你又要辛苦了……皇上知道了吗?”

    容君点了点头,摆手道:“也是刚诊出的,皇上说要等几个月再说,所以没告诉你们。不提我了,我可不是来与玉哥说这事的,这又算什么喜事……”

    他取出一封家书,说道:“也不卖关子了,玉哥,是我弟弟清儿。”

    他脸上绽放出笑来,红了两颊,语气异常温柔道:“清儿才是有喜了,今日收到清儿的来信,这就来让玉哥也高兴高兴。”

    贺玉蓦然张大了眼,几乎是抓过信来看,他看得很快,想从这封宋清给容君的家书中,找到提及他家人,母亲父亲妹妹的只言片语。

    他找到了,来回把家中一切都好,看了好几遍。

    “清儿说了,贺觅待他很好,连你父亲也都很和善,与别家的父亲不一样,从不拘着他,他总是说错话办错事,你父亲都不责骂他。”容君坐过来,翻了几页,指着那一大段字给贺玉看。

    “还说……四月时,小贺大人与他去山上赏春,下山时偏要牵着他的手散步回去,被一群人指指点点也不放手。”容君言语间满是羡慕,“玉哥,我要谢谢你……你有个好妹妹。”

    贺玉笑了起来,握住他的手,“他们都好,这我也放心了。”

    “清儿他……比我有福气。”容君垂眼低声说道,“真的,玉哥……谢谢你。我就知道,当初把清儿交给你们家是对的……”

    他说起了他的嫡出幼弟,进了宫选,却因雪霁和德君的事,皇上没什么心情,他未能进宫,而是被宁亲王挑去做了侧王君。

    “那不也很好吗?”贺玉说道,“宁亲王年轻,脾性据说也不错,是皇上的妹妹里,与皇上最亲近的。”

    “宁亲王还好,可王君是个厉害的,我那幼弟哪里比得过正君?处处被拿捏着,这还不算完,宁亲王风流,府中侍奉的从来都不缺,得宠的总是光鲜些,我那幼弟自小娇生惯养,又怎能忍得了?我母亲因这事,也与我提过多次了,只是宁亲王的家事,我就是皇上身边的人,又怎好插手?”容君叹气。

    贺玉刚刚的好心情没了大半。

    “我也不与你说这么多了。玉哥就是心太善,我要是说这些,玉哥总是要替别人难受……”容君再次展颜,拿着写满字的书信,轻声道,“就看清儿了,让清儿生个女儿,头胎得个女儿,将来无论女儿还是儿子,就都是锦上添花了。”

    贺玉道:“无妨,我家不重这个,无论女儿还是小子,只要他们自己高兴日子顺遂,就皆大欢喜了。”

    五皇女睡醒了,拖着长长的口水,手脚极快,爬到桌案上,抓起了那封信。

    容君:“诶!”

    贺玉:“哎呀!”

    他看向楼英,楼英撇了撇嘴,爱莫能助。

    贺玉哄道:“燕儿,不能玩这个。”

    五皇女把信紧紧握在手里,高高举着,道:“驾驾!”

    楼英气定神闲走过来,说道:“都闪开,我来。”

    容君让开位置,楼英伸出手,似要抱五皇女一样,夹住她的咯吱窝,挠起了痒痒。

    五皇女咯咯笑了起来,松开了手。

    贺玉连忙把信展平了,交给容君:“快收好吧,这对儿小夫妻小幸福可不能坏了呢。”

    容君直说是,仔细叠好了,收在怀中。

    晚上,贺玉让朝露去恭伴那里问了一回,朝露回来后说道:“恭伴说了,三皇女和宝皇子都有些不舒服,怕他们半夜哭闹惊扰到主子,明日就送来。”

    “行了,我知道了。”贺玉长长叹了口气,寂寥地收起一早就准备好的笔墨和蒙训书。

    梳洗罢,剪暗了烛火,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刚来了点入眠的眩晕感,珠玑就快步走来,“主子,出事了。”

    “怎么了?”贺玉习惯性用手按住了心口。

    珠玑说道:“他们从碧玉池捞出了个人,已经淹死了,是睿君身边的那个老人儿。”

    贺玉懵了好半晌,耳朵闷闷的,说道:“觅心?”

    “是呢。”珠玑道,“是侍卫轮换时发现的,说是走夜路失足落水,被水草缠住没了的。唉,睿君这下是真的无依靠了。”

    “……”贺玉起身穿鞋。

    “主子?”

    贺玉匆忙穿好衣服,说道:“可怜孩子。”

    明史度,当年入宫时,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贺玉想,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今夜失去陪伴多年的依靠,伤心到无法入睡的明史度,一定需要人陪着。

    如果让明史度一个人难过害怕的缩在床角垂泪,而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贺玉想,他恐怕也会彻夜失眠吧。

    明史度没有缩在床角独自垂泪,他哭哑了嗓子,双手扒着碧玉池边不愿走。

    觅心的尸首已经被收走了,因说不吉利,不让他看。

    他只能在觅心的葬身处,望着平静的水面痛哭,他不敢回去,不敢回那个没有觅心的地方。

    他想回家,但已经没有路了。

    他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身边与家有关的牵绊,全都断了。只剩他孤零零在这个地方,宛如在一座孤岛上。

    回不去,也走不了。无法前进,无法后退,茫然不知方向。

    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也没有胆量寻死。

    他只能哭,起初是滚烫的泪,烫的他脸都发疼,后来,连眼泪都冷了,冰凉凉的,他哭到浑身发硬发冷,双脚如冰块。

    这个时候,一件外衣搭在了他肩上。

    睿君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了觅心,看到了父亲……

    视线清晰后,看到贺玉关切的神情,他鼻头一酸,扑抱着贺玉的腿大哭起来。

    “玉……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有个cp姻缘线已经牵上了哈哈哈哈哈。

    第25章 明史度(四)

    到了早上, 贺玉才回宫,楼英说:“你不该去,你应该让他去依靠皇上。”

    “我受不了。”贺玉说,“我见不得他们这样。”

    “天底下有三万万人, 哪一个不苦?哪一个不难?你不是菩萨, 救不了苦也救不了难, 别把自己搭进去。”楼英第一次说这种话, 神情万分真诚, 语气万分严肃, “贺玉, 书读多了不要往大处看, 低头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他指着翠微宫方向说道:“皇上同情你, 赏你的慰藉, 到现在还没见。再拖下去,六宫就全知道, 最善最好欺负的,是你贺玉了。”

    贺玉长叹口气:“我知道了。”

    “只你自己知道还不行。”楼英推他, “找皇上去。贺玉, 我只说一句,你不是什么贺玉,你是宫里的文持正,你妻主是皇帝。”

    楼英说:“五皇女在我宫中,我没空,你帮我送她去乾元宫吧。”

    贺玉抱着欢脱的五皇女,一路哄着,艰难走到乾元宫。

    子期见是他来,有些意外, 但很快就低下头去,小声提醒道:“皇上和宁亲王在下棋。”

    贺玉萌生了退意,但子期已进去传报。

    “玉哥?稀奇了,怎今日主动来寻朕。”皇帝心情似是很好,笑道,“让他进来。”

    五皇女撒手就没,风一样爬上皇帝的腿。

    “朕明白了,定是襄君把她扔给了你。”皇帝笑着招手,“过来。”

    “文持正。”年轻的宁亲王颔首,将手中的碧玉棋子抛进棋篓。

    贺玉回礼:“宁亲王。”

    “说起来,我跟文持正,还是连亲。”

    “哦?是吗?”皇上疑惑道,“怎么朕记得,你是跟容君是连亲,容君的小弟,不是你的侧君吗,嗯?”

    “诶,文持正也是。”宁亲王半调侃道,“容君还有个弟弟,跟了文持正的妹妹。”

    皇上摩挲着棋子,锁眉想了许久,道:“朕想起了,是有这么回事。”

    贺玉默不作声,有些拘谨。

    宁亲王无奈一笑,看来文持正果真如传言那般,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太聪颖。

    皇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轻声道:“别站着,过来坐,都是自家人。”

    宁亲王笑得原本就弯如月牙的眼睛更小了些,起身道:“这棋下完了,皇姐的闷儿也解了,臣妹还要去问候顺昭君,就先告辞。”

    皇帝抱着五皇女,和她玩了会儿,问贺玉:“你昨晚在睿君宫里?”

    “嗯。”贺玉说,“他少年心性,怕黑,所以我就留下陪他了。”

    “哦。”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半晌,又道,“三皇女和宝皇子,刘研还没给你送去?”

    贺玉摇了摇头。

    皇帝转脸,见他第一次露出这样萧索的神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行了,朕让你见。”

    她把人叫进来,让他们送五皇女回去的同时,叫三皇女和宝皇子来。

    这两个孩子,皇帝见面也不多,两个小孩儿送来,全然不像五皇女是个自来熟,按宫人们教导的,给皇帝叩了首,站起身仰着脸看她。

    贺玉也眼巴巴看着他们。

    这两个孩子相貌漂亮的有些不像话,年纪不大头发茂密打着旋儿,寻常孩子万不会有这样粗硬的头发。

    虽然五官并不相像,但那西域乌幽才有的异域味道,却都是洗都洗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