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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猜对了,我想去探访一个年轻寡妇。”

    “朝八晚六工作时间已经足够。”

    “碧好,明天,明天我一定到府上来。”

    她提早半小时出去,照着孙医生给她的地址,带一篮水果,找到赵太太家去。

    那幢大厦地位偏僻,但是环境比较清静。

    她伸手按钤。

    少妇来开门,“吴小姐,请进来。”

    小小公寓,仍然维持旧状,布置得喜气洋洋,沙发上丝缎椅垫刺绣着传统花好月圆图案。

    呵花好月圆,一对新人,一个已经不在。

    寝室内还挂着百子图喜帐,一个个梳着冲天炮辫子的胖娃娃正在做各式活动。栩栩如生。

    “我来把这一对人形送还给你。”

    赵太太微笑,“谢谢你。”

    “孙医生可有推介你做心理辅导?”

    她点点头。

    “请静心思考。”

    “我会克服难关,希望自上帝处得到耐心爱心,力气力量。”

    有宗教信仰-最好不过。

    稍后赵太太的母亲与姐姐来了,一直喊天气热。

    “这间屋子西斜,下午最晒,不如先搬回家住。”

    乃娟站起来告辞。

    赵太太母亲问:“那是你同事?”

    “是辅导处的吴小姐。”

    “就是她劝你把孩子生下?”

    “她并没有那样说。”

    “回家再讲。”

    一阵风似帮女儿收抬行李。

    乃娟没有娘家,虽然寂寞,也有好处,无人七嘴八舌乱出主张,遇事,可静静思考。

    她叹口气,驾小轿车返家。

    到了家门口。有人与她打招呼。

    这是一幢高级公务员宿舍,每个邻居其实都是同事,乃娟不善交际,一时想不起这是谁。

    那相貌朴实的年轻人提醒她:“周末,我们在碧好家中见过。”

    “呵是,好吗。”乃娟仍然支吾。

    年轻人不以为忤,“我叫李至中。”

    乃娟问:“来探朋友?”

    电梯门打开,乃娟如释重负,“再见。”

    她不记得他。

    他已经在她面前自我介绍过两次,但是她仍然不记得他。

    李至中看着已关上的电梯门发邓。

    是,他长相普通,其貌不扬,衣着平常,怛他是她邻居,他父母也住在同一大厦,不过是三楼与七楼之隔。

    这个娴静的女子有一点点孤芳自赏,气质独特。

    最近有人同他说.“你刚自硅谷回来,不知本市风气已变,人人崇拜东洋西

    洋风气,可是好处又学不齐,只得皮毛,头发染黄,衣着夸张,却又缺乏自我内涵,十分突兀。

    没想到还有吴乃娟那样娟秀的女子。

    有人伸手拍他肩膊,“至中,为甚幺呆呆站这里,不如一起打网球去。”

    一看,是对邻钱永德,他笑一笑,“改天吧。”

    电梯又下来了。

    阿钱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今年计算机科毕业生可惨了,十之七八找不到工作,网络公司裁员,心狠手辣,三五千那样撵出去,叫做重整业务”

    李至中唯唯咯咯。

    “咦,至中,你自硅谷回来,你怎幺看?”

    至中说:“我到了,再见。”

    他如释重负那样走出电梯。

    这是他喜欢吴乃娟的原困吧,他与她一般回避热情的朋友,不爱闲聊。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一边,乃娟走近门口已经听见电话钤。

    她仍然不徐不疾掏出门匙,丝毫不受影响。

    乃娟深信有心要找你的人终归会找得到你。

    是碧好,“回来了?”

    “嗯,情况有点改变,看样子寡妇的家人会劝她?却旧人,重新开始。”

    “乃娟,你自己呢?”

    “我有何不妥?”

    “婚姻专家无婚姻,卖花姑娘插竹叶。”

    “我是辅导员,并非你说的专家。”

    “那么,辅导自身。”

    “你为何那么担心?碧好,你为人豁达,故此婚姻幸福,所以也鼓励友侪结婚。”

    碧好妆奁丰厚,性格疏爽,负责家中主要开销,毫无怨言,连丈夫与前妻生的子女都由她斥资豪华地送到英国寄宿,那样看得开,当然有婚姻生活。她说下去:“老了,养猫,怀里抱着双目绿油油的畜牲,觉得?们比人更亲厚…”

    乃娟没好气,“你有事吗?”

    “对,马礼文说,他有个叫李至中的朋友---”

    “免了,我不想陪客吃饭。”

    碧好沉默。

    乃娟挂上电话。

    若不是自幼认识,碧好也早已放弃她了吧。

    乃娟在十二岁那年夏季,曾经救过碧好。

    那日碧好穿一件电光紫赛衣,那颜色夺目,所以乃娟看到她沉在池底,脸向下,像一只被人丢弃的洋娃娃。

    是她把碧好自泳池底捞起,大声叫喊,惊动救生员,她立刻替同学做人工呼

    吸,陪她到医院急救。

    所以碧好一直感激她。

    十年后碧好决定嫁给已经离婚两次,有一子一女的马礼文,乃娟摇头,“还是救得迟了,脑部缺氧,有毛病。”

    碧好没有作出正碓选择,但是她对选择的态度正确,她出钱出力,与马礼文及其子女共享荣华,努力维持婚姻。

    乃娟十分佩服她。

    但是,她无意向她学习。

    乃娟看了一会书,眼倦睡着。

    开头,是漆黑一片血睡,然后,她做了一个绮梦。

    一双强健的手臂自身后搂住她:

    她转过身子,看着他,他朝她笑,浅褐色皮肤衬着雪白牙齿,她忍不住伸手指过去,轻轻划过他的嘴唇。

    这时,乃娟醒了。

    闹钟震天价响,她不得不起床梳洗。

    修读心理学的乃娟当然明白梦境与现实之间关系。

    上午,她开了一个沉闷冗长的行政会议,下午,她依约到中华女校去。

    胡老师立刻迎出来。

    “吴小姐,同学们已经准备好了。”

    走进课堂,只见黑压压人头,四周围都是亮晶晶眼睛,鸦鹊无声。

    乃娟简单介绍自己,时间宝贵,立刻纳入正轨。

    她轻轻说:“你为甚幺要结婚?结婚,是两个完整的人成为伴侣,不是两人企图互相填补不足。

    “在一段婚姻里,任何一方,都不可超支付出,需量力而为。

    “还有一点,太多人把注意力放在婚礼上,不,你要计划的是婚姻本身,不是请多少人观礼吃饭,订哪一件礼服,拿多少聘金。”

    乃娟声音温柔但肯定,娓娓道来,吸引全场。

    她讲了几个实例,反问少女学生有其幺意见,得到热烈反应。

    一小时过去,同学们没有离去意向,课室外站满人,连其它老师都来参加座谈,愿闻其详。

    座谈会终于结束,胡老师大为兴奋,“以后得常常举行这种有益讲座。”

    乃娟有点倦。

    “我最赞成婚姻比婚礼重要部分。”

    “一般年轻女性甚至以为婚姻即婚礼,只求婚礼成功,无暇顾及其它。”

    “廿余岁结婚是太早了,心智尚未成熟,如何应付艰巨变化。”

    “迟婚是好事。”

    “但是-生育问题呢?”

    “所以高龄产妇越来越多。”

    “这又不公平了,四十岁做母亲,人讥老蚌生珠,四十岁做父亲又如何?”

    “老当益壮。”

    大家呵呵呵笑起来。

    乃娟在笑声中告辞。

    走向学校停车场,她发觉身后有人。

    她警惕地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白衬衫卡其裤剪平头男子。

    有点面熟,是谁呢。

    对方赞道:“讲得好极了。”

    乃娟谦逊答:“不过是集中了几位专家意见,人家早已着书立论,不过每段际遇都有不同之处,尽信书不如无书,还得凭当事人机智。”

    “秘诀是忍耐吧。”

    “我想是,一位太太说过,必需在忍无可忍之际,重新再忍。”

    这人是谁呢,是女校的老师吧。

    那人见她略有踌躇,知道她仍然想不起他是谁,未免惆怅,因此说:“我是李至中。”

    她朝他点点头,上车。

    李至中问她:“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

    乃娟觉得他唐突。

    “呵,”她说:“我还有点事。”

    赶快把车开走。

    好象在几个不同地方见过这李某,真巧合。

    乃娟的确有事。

    她约了师傅诉说心事。

    谌教授已经退休,奇书-整理-提供下载看见得意门生来访,十分高兴。

    乃娟挽着硕大果篮进屋。

    教授斟出香茗。

    “这茶里有欲望果,香不可言。”

    乃娟捧杯深深嗅闻。

    宽敞书房里只有两张沙发一张大书桌,长窗处树影婆娑,紫藤花垂得尺多长,不知名昆虫吱吱呜叫,书房成为谈心最好地方。

    教授穿蓝布长衫,梳髻,保养得很好,却绝无意图使自己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年轻,份外庄重智能。

    她轻轻问乃娟:“仍然没有勇气走到他面前自我介绍?”

    乃娟一只耳朵发痒。

    半响她才说:“能够看他一眼已经很好。”

    教授微笑。

    乃娟解释:“在那样英俊可亲几乎完美的他面前,未免自卑。”

    “你怎幺知道他性格完美?你看到的不过是表面。”

    “从未见过他对老人小孩有一丝不耐烦。”

    “那是他的工作,有人一下班就原形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