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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b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一点旧一点新 > 第10章
    他垂着头,整个人洋溢着哀伤,一声不响。

    牧师叫大家一起祷告的时候,他也闭目默祷。

    这是谁,为什么比别人都伤心?

    散会了。

    只见周太太过去轻轻与他说话。

    遂心暗暗留意这个人。

    他忽然抬起头来,遂心立刻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

    他却一迳走过来。

    用手迫切地搭住她肩膊,想看清楚她是谁。

    遂心明白,她愈来愈像周妙宜了,连这位先生也几疑眼花。

    他看清楚不是妙宜,眼神失落怅惘。

    遂心无奈。

    他低声道歉:“对不起,认错人了。”

    周新民太太却过来说:“呵,关小姐,你好。”

    遂心向她招呼。

    “这是我兄弟辛佑。”

    呵,名义上是妙宜的舅舅。

    他应该这样伤心吗?当然不,这内里,有因由吧。

    她站起来,看牢他。

    他像是有点混淆,不声不响站到一边。

    周太太客套:“关小姐,谢谢你的时间。”

    遂心轻轻问:“周先生可是在外埠?”

    遂心与周太太握手告辞。

    遂心的手提电话响,她走到一边去听。

    “遂心吗,阿黄。”

    “你明知在追思礼拜上电话声响起来是多么可憎。”

    “遂心,报告结果出来,真确与那人无关。”

    遂心松了口气。

    “你可看到别的蛛丝马迹?”

    “周新民避而不见。”

    “他的确有生意要谈。”

    “周氏做哪一行?”

    “出入口生意,他进口日本制车呔。”

    “不是火石牌吧,该厂因车呔表层脱落,造成交通意外,人命关天,大量回收赔偿,厂方将近关闭。”

    “不,是桥石牌,但也似乎受到牵连,只得十万火急开会找对策。”

    “你跟得很贴。”

    “咦,上头找我。”他挂断电话。

    遂心这时听见周太太说:“是,的确有三分像妙宜。”

    这是在说她吗?

    辛佑向她走近。

    遂心微笑,“辛是罕见的姓氏。”

    他也说:“我没碰见过第二家姓辛的人。”

    “你读过辛弃疾的《青玉案》吗,‘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佑点头,“由你读出来,特别动听。”

    “辛先生,请问你从事什么职业?”

    “我的老朋友很喜欢叫我的新朋友猜我的职业。”

    “让我也来猜一猜,可是一位作家?”遂心说。

    辛佑摇摇头。

    遂心失望,她很盼望结识一个写作人,了解创作的神秘过程。

    “再碰一次机会,你是电脑专家。”

    他自口袋取出一张名片,交到遂心手上。

    遂心一看,“呵,是心理医生。”

    周太太走过来,“你们在谈什么,辛佑,车子在等,关小姐,送你一程好不好?”

    “我有车,不用客气。”

    遂心告辞。

    回到家里,一进门便看见在爱门顿带回的那只背囊,她一直没有打开它,也不打算把脏衣拿出来洗,她想完整地保存回忆。

    她把它背起,在屋子里到处走一回,又轻轻放下它。

    从飞机上往下拍的船屋照片,已经用银相架镶起来,放在书桌上,她不自觉,这一切,都是周妙宜做过的事。

    遂心叹一口气,斟出一大杯咖啡。

    她决定去探访心理医生。

    她与看护预约时间。

    “我很急想找医生谈谈。”

    看护说:“那么,明日下午六时吧。”

    “这么晚,天都黑了。”口气像足心理病人。

    看护笑,“我们只得这个钟数,要不,下个周一上午。”

    “好好好,我接受。”

    遂心她想知道,周妙宜有无找舅舅申诉过烦恼。

    她准时上门去。

    辛佑看见她,似没有太大意外。

    他请她在贵妃榻上躺下。

    前一位病人必定是位女士,枕上尚有余香,幽幽地,像一只无奈的玉手,十分踌躇,不敢伸出来,又不甘心缩回去。

    遂心认得这只香水,叫“我会回来”。

    辛佑轻轻坐下,问:“你心中有疑难?”

    “是,我想看心理医生已经很久。”

    “有关工作压力?”

    “不,是私人生活,我感到女性的巨大压力,有首民歌,一开头便这样唱:所有女子的命运都十分悲切,永受牵制管制……”

    辛佑沉默一会儿,才点明她:“你是现代女性。”

    “是,我们又可以去到哪里?”

    “世界每一个角落。”

    “这么说来,是我个性自我压抑。”

    “你是否仍在等待一个强壮的异性来释放解救成全你的生命?”

    遂心微笑,“不,我不至于那样天真。”

    “那你渴望什么?”

    遂心忽然答:“找到一个灵欲合一的理想伴侣。”

    她为自己的声音中强烈的渴望吃惊。

    可是,说出来了,心里又像得到发泄。

    还好,这个陌生人是个心理医生。

    遂心转过头去,看见辛佑在专心聆听。

    遂心轻轻叹口气,没有对象可以诉说心事,只得花昂贵的费用,叫专家坐着听。

    遂心轻轻问:“妙宜来过吗?”

    “如果她来过诊所,她也是我的病人,我不便透露她的情况。”辛佑说。

    看,还有一个好处,专家守秘,没有是非。

    “假使有病人向你坦白招供,他们有犯罪纪录,你会怎样?”

    他笑笑,不答。

    遂心说:“像听告戒的神父,这种秘密守在心里,真怕会化为肿瘤。”

    辛佑说:“我有一个朋友,人家一说:‘告诉你这个秘密……’他就摆动双手,‘我嘴疏,千万别告诉我任何秘密’。”

    “他真有智慧。”

    “你呢,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请问周太未婚之前的名字叫什么?”

    “辛玫丽。”

    遂心赞说:“漂亮的人,美丽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遂心,是从心所愿的意思。”

    “华人总觉得一切发自心房,其实心脏功用止于循环血液,情绪由脑部控制。”

    辛佑失笑,“分析得那样清楚,不失为一名警务人员。”呵,他已知道了她的身分。

    “周妙宜生前一定到过诊所吧。”

    “来过。”他作出让步。

    “她说过些什么?”

    “恕我不能透露。”

    “辛医生,她向你倾诉的内容,如果可以导致警方怀疑别有内情,请勿隐瞒事实。”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候诊室一阵骚乱。

    看护推门进来,“辛医生,陈小姐吵着要见你。”

    “我有病人在这里。”辛佑说。

    “陈小姐情绪不安,请安抚她几句。”

    辛佑想一想,“对不起,”他同遂心说:“我走开一刻。”

    遂心说:“请便。”

    他随着看护出去。

    遂心自贵妃榻上起来,轻轻走到每一个角落查看。

    这只是一间诊室,没有放置杂物。

    唯一的桌子并无抽屉,一切坦荡荡,任由参观。

    遂心有点失望。

    忽然她看到医生坐过的安乐椅上有一只小小录音机,她伸过手去,又缩回来。

    她听见有一把声音同她说:“喂,你别碰别人的东西”,又有另一个声音说:“你是督察,理应寻找证据”。

    她终于按钮,一把清洌的女声出现了,“七月十八日,我是周妙宜,我觉得那巨大的影子说怎样都不放过我,无论我逃到哪里,它始终会追上来,噬食我。”声音很低很低。

    遂心抬起头来,没想到这样容易找到证据,这里边只有一个理由:在她进来之前,辛佑正在重听这段录音。

    凑巧?遂心猜想不,他必定一有空便重新聆听妙宜的声音。

    遂心十分震汤。

    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周妙宜的声音,可是觉得亲切,当然,她也觉辛酸。

    她顺手取出录音带,放进口袋。

    这时,候诊室更加吵闹,那位陈小姐正在哭闹,她拉住辛佑的手,哀哀痛哭。

    一看就知道,陈小姐的要求已经超过医生可以应付的。

    遂心轻轻溜出去。

    她走到附近一间卖音响设备的店铺,出示身分证明,“警察,想借器材一用。”

    她把那卷录音带重录了一次。

    它的长度是十二分钟,另外一面空白。

    她又回到辛医生办公室。

    陈小姐已经走了。

    看护正在收拾打破了的花瓶。

    “咦!关小姐,你回来了,医生在卫生间。”

    “算了,我改天再来,不过,我忘记拿手袋。”

    看护因为正在忙,双手不得闲,只得任由遂心进房去。

    遂心看见那架录音机仍在梳化上,她立刻把原来的录音带放进去。

    背后传来辛佑声音,“我以为你走了。”

    他手指上有膏布,显然是被花瓶碎片割破。

    遂心微笑,“被病人纠缠?”

    他不出声。

    遂心说:“这位病人身上用的香水,叫‘我会回来’。”

    “关督察,你观察入微。”

    遂心拿起手袋,“我告辞了,下次再见。”

    天已经黑透。

    遂心嘴边有一丝笑容,医人者不能自医,辛佑的女病人不放过他。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听这段偷来的录音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