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幼时与姐姐吵架,也试过离家出走,身边零钱花光了,试过一直走回家去,身子又热又脏又累,可是双脚不停走,终于挨到家门,犹自不甘心,先到外婆处喝口水吃块饼干冷静下来才敲门。

    可怜可笑的是,根本没有人发觉她曾经离家出走。

    渐渐发觉出走无用,稍后朱外婆又斥资搭了天台,那处便变成了她的避难所。

    一待好几个钟头,连麦裕杰都知道她有这个习惯,要找她,便上天台。

    他会轻轻地问:“姐姐又打你?”

    邱雨的性子犹如一块爆炭,不顾三七二十一,一定先拿邱晴出气,不为什么,因为她永远在身边,后来邱晴摸熟姐姐脾气,不驳嘴不闪避,站定给她打,反而三两下就使她消气,越躲越是激起她怒火,划不来。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邱晴扬手叫车子。

    她又一次走上天台,坐在墙角,朱外婆晾了衣裳,还未收回,正在秋风中拂荡鼓篷,邱晴躲在晾衣架下,非常渴睡,她索性躺下,闭上眼睛,渐渐入梦。

    看到曾易生跟她说:“我终于搞清楚了。”

    邱晴完全不知道他清楚的是什么,却十分代他欣喜。

    “邱晴,醒醒当心着凉。”

    邱晴睁开双眼,那种欣喜的感觉仍在。

    朱外婆说:“我今日去求签。”

    “问什么?”

    “替你问前途。”

    “真的,说什么?”

    “太公八十遇文王。”

    邱晴笑出来,“唉呀,要等到八十岁,不算是好签。”

    “你没有耐心等?”

    “不,不,”邱晴顺她意思,“只要有事成的一日,等等不妨。”

    “你看,这几年城寨变得多厉害,我已休业多时,她们现在都到内地去做手术。”

    “外婆,麦裕杰传我,我明天要去一趟。”

    “听说他现在都改了做正行生意,开着间夜总会。”

    邱晴轻轻冷笑,“对,不走东南亚,改走欧美。”

    他坐在宇宙夜总会的经理室内。

    已经喝下不少,仍继续喝,看见邱晴进来,他照外国人规矩,站起来迎她。

    邱晴在他对面坐下。

    房间内很暗,邱晴的视线一时未能习惯,她看不清楚他。

    他点燃一支烟,轻轻说:“你姐姐去世已经周年。”嘴边一粒红星仿佛颤抖两下。

    邱晴叹息。

    “我时常看见她。”

    邱晴一怔。

    “夜总会音乐一起舞池里统统是她,大眼睛,红嘴唇,看着我笑。”他声音有点沙哑。

    邱晴黯然神伤。

    “你要不要看一看?来,我同你出去。”

    邱晴只得跟在他身后,麦裕杰的脚步并没有踉跄,他把邱晴带到舞池边。

    邱晴开头以为麦裕杰醉人醉语,及看到众舞女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才呆住了。

    在蔷薇色灯光下,她们的确都长得似一个样子,黑色眼影,鲜红嘴唇,蓬松的头发,华丽俗艳的服式。

    “看到没有,”麦裕杰轻轻问,“都是你姐姐。”

    都是别人的女儿,都是别人的姐妹。

    “长得像不像?”

    邱晴忽然落下泪来,她推开麦裕杰,走到舞池中,拉住一位小姐的臂膀,恳求说:“回家去,快走。”

    那小姐摔开她,讶异地看着她。

    邱晴又去拉另外一个,“回家吧,”她哀求,“再不回家就来不及了。”

    舞客舞女都笑起来。

    麦裕杰过来拉开邱晴,看到她泪流满面。

    这还是她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麦裕杰让邱晴伏在他胸前,一如往日,恩仇全泯。

    过两日,在他的办公室里,邱晴看到报纸头条:廉警冲突,局部特赦令颁布,廉署执行处八十三项调查需要终止。

    她轻轻放下报纸,“这是否意味蓝应标可以回来与家人团聚?”

    “至少有些人可以稍微松口气。”

    “你呢?”

    “与我何关?我是一名正当的小生意人。”麦裕杰语气诧异。

    邱晴点点头,揶揄说:“我可以肯定你所说属实。”

    “你那两位高贵的朋友暂时恐怕不能趾高气扬了。”

    邱晴淡淡笑,“我与他们并非深交。”

    “有一度你并不那样想。”

    “人会长大。”

    “你仍坚持住在那斗室里?”

    “我们现在过得不错,共装设了二百多盏街灯,垃圾堆积也大有改善,渠道路面都有维修,路牌也装设起来。”

    “你语气似福利会职员。”

    “那也是你的故居,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