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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晴满以为外婆住在矮房子里,到了目的地,发觉是幢大砖屋,气派宏伟,外墙足有三五公尺高。

    一进大门,邱晴便看到院子里那棵大槐树,怕有两人合抱,枝叶连天,怕已有百岁寿命。

    她转过头来,同斐敏新说:“我们也在这里住下来算了。”

    邱晴这些年来与斐君的对话,重意不重质,只讲感受,不提事实,斐君早已习惯。

    老实说,香港出生的他再也不觉得乡下有什么好处,早已留意到左右除却这一幢大屋什么都没有,不要说七十一便利店或超级市场,连小市集也看不到,日常用品更不知要到啥子地方去采办。

    伊之面色便大大不以为然。

    自幼在城寨长大的邱晴习惯要水没水要电没电,近年她最渴望心灵平安,不知恁地,一走近槐树荫顶范围,她便觉得心中无限平静。

    有三数个儿童迎出来好奇地探望。

    邱晴扬声:“外婆,外婆。”一边飞奔着进去寻人。

    斐敏新只是紧紧跟在她身后。

    房子间隔深且远,回声处处,邱晴一间间寻过去,对这地方如宾至如归,终于她听到有人问:“是小晴来了吗?”朱外婆在走廊另一端出现。

    斐敏新目光本来四处浏览,老妇出现,他看到一双精光四射炯炯有神的眼睛,呆在当地。

    那精光随即隐没,只见邱晴拥着她说:“讲好来住一两个月,结果一两年还不见回来,不守信用。”忽然之间,她变成小孩子一般。

    这一厢有三间房间,地方宽敞通爽,点汽油灯,傍晚,小小青绿色蜉蝣不住扑向灯火。

    朱外婆说:“屋子终于发还给朱家,我是正式承继人,已经办妥一切手续,三十年前逃难南下,三十年后回归祖家,我在这里出生,也打算在这里终老,前两天刚在想,只牵挂邱家小晴,心内牵动,没想到你却来了。”

    “我感觉到你叫我,外婆。”

    外婆看着斐君微笑,“这是谁呀?”

    听消息,邱晴知道外婆已不打算回到大都会生活,一时十分惆怅,无暇回应。

    斐敏新连忙答:“我是邱晴的朋友。”

    外婆忽然说:“你会对她好,但可惜有缘无分。”

    斐敏新有点尴尬,低头不语。

    邱晴像是没有听见,自顾自说:“我也想在这里终老,多平静,山中无岁月,春尽不知年。”

    外婆笑起来,“你还没开始做人,就打算退休?”

    斐敏新自问放不下,十年寒窗,他刚聚精会神预备来一个十年奋斗,分秒必争,锱铢必计,睚眦必报,无论怎样都不会到深山隐居,于是亦陪着外婆笑。

    邱晴深深叹一口气。

    “回去吧,还有大事等着你去做呢。”

    “外婆,原来我想来接你回去,新房子已经盖好。”

    “房子我早就转写你的名字。”

    “哎呀。”

    “城寨就是这点儿好,不讲差饷、地税、厘印,不必通过律师转名。”

    邱晴微笑,外婆一派职业妇女口吻,谁说不是,她一生没有靠过异性,独立安排自己生活到老。

    邱晴不知多佩服她。

    “尽快回去吧,乡下生活不适合你们。”

    扑向灯火的蜉蝣已由草青色转为黄褐挣扎死亡,但是新鲜翠绿的一群接一群又急急飞入。

    斐敏新征求她的意见,“吉普车会等我们到十点钟,你要不要走?”

    外婆已经替邱晴拿定主意,“快走,快走。”

    斐敏新松下一口气,“我到广场走走,二十分钟后回来出发。”他完全不想知道邱晴的私隐。

    外婆低声同邱晴说:“你现在也做得很大了吧?”

    “现在时势不一样了,外婆,这话是姐姐说的:金钱面前,人人平等。”

    “我听说人家叫你邱老板。”

    邱晴失笑,“你什么都知道。”

    “麦裕杰的人如是告诉我。”

    “他想到美国去发展,把香港的公司交给我打理。”

    外婆凝视她,“我相信你能胜任。”

    邱晴与她紧紧相拥。

    “快出去吧,人在外头等你。”

    邱晴迟疑着,拖延着时间,分明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朱外婆终于不忍,缓缓告诉邱晴,“他会同别人结婚生子,他不会娶你。”

    邱晴一怔,低下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