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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长夜

    夜深沉,远处有隐约的犬吠声传来,犬吠声夹杂在凄厉的北风呼号里,听在人耳,落在人心,就益发有一股子苍茫悲凉的味道了。

    直到如今,那位白发如银,背脊微显佝偻的老郎中才从苏婕的房内推门而出,他满面倦容,额头见汗,频频拿一条布巾揩擦双手,模样活脱经过了一段长途跋。好不容易始抵达目地,表情上浮现着堪可松一口气的满足。

    庄翼斜坐一偶,只静静注视着老郎中的神态,司徒胆、唐麟、驼背老人却一涌而上,迎着郎中纷纷询问苏婕的伤情,老郎中长长吁气,笑得十分疲惫:“各位放心,姑娘的伤势轻是不轻,好歹总算稳住了;她的外伤本来不太严重。坏就坏在失血过多,最麻烦的是左边肋骨断了两根,骨折之后又不曾立时静歇,反而使力活动,那两根断骨差一点就透肌穿肉啦,这么一弄,便大大增添了我接合断骨的麻烦,要不是我经验还够,咳,真不敢说后果如何哩……”

    司徒胆忙道:“大夫,照你这么说,我们家小姐的伤势已经无碍啦?”

    老郎中微微皱眉道:“应该是不会再生变化,不过,姑娘失血甚多,难免元气亏损,有伤本和,要好生调理养息,宜适量进补以平虚耗,在身子康复之前,切忌发力运劲,做任何激烈动作,我这就去开方子,各位照方抓药,按时煎给姑娘服用,大概两个月后,人就能下床行走,至多三个月,痊愈可期…司徒胆又道:“那,大夫你是不是每天都来看看?”

    老郎中颔首:“头一个月,我每天都要来诊视一次,一月过后,则三五天看一趟即可,往后复元期间,我来不来都无甚要紧了。”

    唐麟接口逍:“我断手的伙计呢?他又怎么办?”

    老郎中笑笑:“方子找合并在一起开,小哥,我每趟来,也就连你那伙计的伤势一遭看了。”

    说着,他坐向桌前,目光巡梭:“拜托那一位去房里把我的药箱打出来,另外,请备妥文房四宝,我好开方子。”

    司徒胆和唐麟分头办事,驼背老者则自怀中掏出一士银票点数,大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架势。

    老郎中看了角偶处的庄翼一眼,开口道:“不知那一位是庄翼提调?”

    庄翼回应道:“在下就是。”

    老郎中指指苏婕的房门,道:“方才姑娘有话给我,请庄翼提调稍停入内一晤。”

    庄翼略微犹豫,方道:“她的身体状况,不碍事么?”

    老郎中笑道:“固然相当孱弱,但说几句话,却不关紧。”

    庄翼道:“那么,等一会我就进去看她。”

    这时,司徒胆已把老郎中那只檀木药箱打了出来,唐麟也取过笔墨纸砚摆置桌上,老郎中一边沉吟,一边提笔处方,屋里一时反倒安静下来。

    司徒胆面对庄翼,十分亲切的道:“总提调,折腾这一阵,约莫饿了吧?待会我送大夫回镇上,顺便称点宵夜回来,请总提调凑合填饥。”

    庄翼欠欠身子,道:“不劳司徒兄,见过苏姑娘之后,我还得赶去客栈会合我那批伴当,差事不能耽误,若照原定的行程,我们早该上路多时了……”

    司徒胆诧异的道:“在这个时侯,这种天气下起解?”

    庄翼苦笑道:“吃公门饭,往往身不由主,上命所限,如何还有挑拣的余地?”

    司徒胆道:“平日里看六扇门的人个个趾高气扬,活神活现,想不到也有这么些苦头,以总提调的身份来说,在此一行当中业已是拔尖的了,却亦难免风霜雨雪之累,看人看事,真个不能端看表面……”

    一般而言,江湖无论黑白两道,对公衙捕快大多下意识中怀有敌意,有种排斥或戒惧的心态,司徒胆算是比较温和明理的,然则言谈之间隐含不很友善的弦外之音,庄翼早已习惯,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司徒胆也察觉到庄翼反应上的含蓄,他有些尴尬的错开话题:“是了,方才小姐交待,有请总提调|”庄翼站起身来,道:“我这就进去。”

    推开门,是一间陈设极其简单的房间,不怎么宽敝,室内仅一床一柜外加一桌一椅而已,庄翼就着桌上的烛光端详拥被侧卧的苏婕,一张俏脸儿惨白泛青,竟透着那等的憔幸黯淡。

    看到庄翼进来。苏婕微微抬起身子,满含歉意的道:“总提调,我动不了,不能下床相迎,还请你见谅……”

    庄翼摆摆手。忙道:“别动别动,就那么躺着就好,大夫说遇,两佰月之内切忌运劲使力。”

    苏婕轻声道:“请总提调劳驾自己端张椅子……”

    把房内唯一的那张竹椅拖到床前,庄翼面对着苏婕坐下,由于双方距离接近,苏婕的模样他看得更清楚,白的额头上有淡青色的筋络浮现,只一天功夫,两颊已见消瘦,甚至连原来丰润红郁的唇片都失去了光泽,人显得分外怜生生的单薄。

    苏婕忽然笑了:“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是吗?”

    庄翼乾咳一声。道:“不,不丑,只走,呃,有点憔悴……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谁也精神不起来。”

    苏婕静静的道:“刚才,我请郎中传话的时候,还直在耽心你已经走了……”

    庄翼道:“原本是早该走的,但在你的伤势明朗之前,我实在不放心离开。”

    苏婕问:“为什么?”

    怔了怔,庄翼有些吃力的道:“我想,人与人之间,应该有这份关怀吧?”

    苏婕咬咬下唇,道:“人与人之间,除了那种特殊的情份,彼此不相关怀的例子太多了……总提调,多谢你的垂注。”

    庄翼移开视线,沉缓的道:“不容气。”

    看着庄翼,苏婕道:“有件事,想问问总提调。”

    庄翼道:“且说无妨。”

    苏婕低声道:“在我被范威和莫才英、曲大贵、柴彬他们数人围攻,正生死一发的时候,有人掷石相救,总提调,那个人,是不是你?”

    没想到苏婕会问这档子事,庄翼正在迟疑要不要承认,苏婕已冰雪聪明的知道了答案:“我确定,救我的人必然是你!”

    庄翼搓搓手,道:“你怎么能如此确信?”

    苏婕的声音温柔极了:“因为我实在想不起第二个人有这种可能……总提调,人只有一条命,可是,你竟连续救了我两次!”

    庄翼道:“这只是凑巧……”

    苏婕的眼眶红润,嗓调哽咽:“总提调……我一生不曾受过任何人的恩惠,没想到,头一遭蒙受德泽。就是这么如山的厚重,父母养我育找,而总提调,你却使我再世为人……”

    庄翼赶紧道:“言重,苏婕,你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