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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还是我认识的李哲吗?为何这样陌生?他怎么可以发出这样的质疑?怎么可以怀疑我们的宝宝来历不明?“为什么不说话?”李哲仍然盯着我。深深吸口气,我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和他争吵,“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不会有。你还有疑问,可以等孩子出生后,去做亲子鉴定。”转身去饮水机前,倒了满满一杯温水,我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胸臆间,那一团躁动不安的火热,仿佛慢慢舒缓平息了些。想着李哲需要冷静,当下也没看他,我径自准备回房休息。

    “你在睡梦中,喊过他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李哲清润的声音,仿佛冷凝成一道道冰箭,凉飕飕地擦过我的颈项。

    “不可能!”我霍然转身,与李哲凛然对视。

    李哲微微笑着,一副“我知道你一定会否认,可事实胜于雄辩”的样子。

    我相信,李哲不会胡说八道。那么,或许是维东住院那几天,我没能去看他,心里有点担心,真说过几句梦话也未可知。

    “如果我在梦里,念过他的名字一次,那么,必定念过你的名字不止一百次。”不想误会加深,我微微往前倾,温柔地吻上李哲的唇。

    他的唇,凉凉的,却不是夏日薄荷那般悠长的清凉,而是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念过就是念过,一次和一百次有什么区别!”李哲轻轻推开我,淡漠地开口。

    我强制压抑的火气再忍不住爆发出来,“你到底想怀疑什么证明什么?你想说我惦记的一直是他,而不是你?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聊!”

    李哲默然。

    “如果我喜欢的是他,为什么要等你回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忽而哽咽了,在客厅里虚弱无力地回荡着。一摸脸,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湿热一片。

    李哲,你知不知道,在失去你消息的那四个月里,我是怎样的思念你?怎样的担心你?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怀疑你,说你可能不负责任,说你不会回来,说要拿掉宝宝,说宝宝妨碍了我的前途,我还是傻傻地守着你的承诺。

    就算学校多少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没结婚就有宝宝,不配做老师,没有资格代表学校出国交流,甚至不配继续留在校园里读书,我始终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因为我坚信,你会回来,我们和宝宝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可是今时今日,你站在我面前,却一再盘问我,一再怀疑我!难道我对你的感情你感觉不到?难道一定要像做手术那样彻彻底底剖开我的心,你才信我明白我?“小薇……”李哲低低叫了一声,手举起,似乎想抚慰我,然而,终究又放下。

    他漂亮的眼睛,就那样,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从极遥远的北极看过来,疏离得骇人。

    “李哲,不要这样对我,求你……”耳畔,有个女孩子语无伦次地在哭泣,她扑在李哲胸前,涌泉般的眼泪浸湿了他洁白的t恤。

    我知道,那个女孩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因为正常的杜辰薇,永远不会说“求”这个字,只有那个为爱执著到底的杜辰薇,才会这样软弱。

    “如果将来你我之间,注定有一个因为爱得多一点而变得软弱,我宁愿那个是我。”当日,李哲的第三个爱情预言,应验了。

    宁愿那个是他——真正的意思是,爱得多一点的那个,最终会是我,而不是他!

    “好了好了,不哭,再哭宝宝会伤心的。”李哲拍拍我的肩,仿佛在敷衍,又仿佛不想再亲近我,随时会走开。

    我用力抓住他的衣角,依偎到他怀里,“我不管,你要道歉!”

    李哲又沉默了,许久,才说话:“是他欺负你的,对不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却是明白的,只能点点头。

    “我说过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李哲抽了张纸巾,随手帮我擦去止不住的眼泪,“傅聪颖也好,王维东也好,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地望了李哲。维东的事我本来就有点怀疑,可难道傅聪颖身败名裂的悲惨下场也是他一手导演的?

    李哲不出声了,只是拉我坐在沙发上。他眼底依稀含了意味深长的笑意,仿佛站在古罗马竞技场的看台上,正兴趣盎然地俯瞰下方,等着看角斗士们血淋淋的表演。

    “你在等什么?”我被他弄得有点心神不宁。

    “等着,看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陈瀚生。”李哲把我凌乱的额发往后捋了捋。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足以让我胆战心惊。

    陈瀚生,听说是得了爱滋,将不久于人世,难道也是李哲策划的结果?虽说陈瀚生坏事做了不少,叫人毁了李哲的右手是该重重受惩罚,但到底罪不至死呀。而今,难道李哲是用对付陈瀚生的法子,来对付维东?手心不断地渗出冷汗,黏黏的,很不舒服,我勉强出声,“李哲,其实……”“其实把他公司搞得严重亏损,就可以了。毕竟车祸的时候,他没有只顾着自己,我和宝宝才会平平安安。”明知在李哲面前为维东说好话是极其不明智的行为,我还是尝试着讲道理。

    李哲眼中蓦地跳跃起难懂的火焰,目光闪烁不定,“你一早就原谅他了!所以……在医院为了救他,宁可宝宝营养不良,也要输血给他,对吗?”

    “不是这样的……”

    “他有一半的机会没事,也有一半的机会和陈瀚生一样,一切是他自己的选择。”我的辩解被李哲打断。

    我急了,“什么一半的机会,说清楚一点。”

    李哲轻轻笑了,性感优雅的唇角微微上扬,竟笑得极其淡定从容,“在这样的夏夜,遭遇一个寂寞的美女,男人通常有两种选择。你猜,他会怎么做?”

    九月的夜,室外温度依然有三十度,客厅空调的冷气却吹得我打了个寒战。

    李哲从医院的机密档案里,选了一个美貌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然后出钱让她去勾引陈瀚生和维东?只要男人经不住诱惑,即便没有亲密接触到最后一步,仅仅一个深吻,已足以传播艾滋病病毒到他们体内了。

    抓起角几上的电话,我慌乱地开始按维东的手机号码。是的,要尽快通知维东,远离这个陷阱,我绝对不要看他死去。

    李哲的手“啪”地按在我的手上,重重地,紧紧地,让我再无法动一下。

    “你就这么担心他?”窗外,路灯青白的光芒投射进来,李哲的脸隐约蒙了层诡异的苍青色,双眸却明亮得惊人。

    “李哲,不要这么残忍,放过他,好吗?”我爱的李哲,任性时像个孩子就好,根本不该这样恣肆自私、草营人命啊。

    李哲看看我,手略略松开,“好,就赌他的运气如何,你可以打一个电话。”

    飞快地拨号码,可是,我的心却不断下沉。

    电话那头,是女声在毫无感情地重复着,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numberyoudialedispoweroff。对不起…..,’

    “是他运气不好。”李哲淡淡说着,又揽过我,“夜深了,睡吧。”

    同李哲一起回了卧室,我打开衣橱,开始换衣服。从那个和哥哥打架的神气小男孩,到金色阳光下的桀骜少年,到如今的帅气男人,我和维东相识了十几年。现在,要眼睁睁地看他去死,我做不到。

    “你要去,就别回来了。”李哲斜倚着门框,直直看着我。

    “不要不讲道理,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我匆匆换好裙子,试图说服李哲。

    “朋友?”李哲冷冷截断我,“那就去救你的‘朋友’吧。”

    皎洁的月光洒进来,李哲的眉目依然那般俊朗,然而,却陌生得可怕。难道他,就像一株洁白的曼陀罗?看上去至纯至朴,优雅入骨,散发着淡淡的诱惑,引得我驻足倾心,可靠得近了,才发现他的任性就像剧毒,随时可以置人于死地?

    没时间细细分辨什么,急切之间,我只能尽我所能,做我该做的,以免将来后悔内疚。

    周围的空气,好似一潭死水,沉闷得令人几欲窒息。李哲深不见底的眸子凝望着我,里面有一个我的小小影子在缥缈不定。

    “哲,不要这样,我出去一下就好。”踮起脚,我搂住他的脖子,不断亲吻着他的脸庞。

    他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终于,缓缓闭上眼睛。当他长长的睫毛遮蔽了清亮的双瞳,我忽而很害怕,李哲,已将我埋葬在他的眼睛里,是吗?

    然而,要做的还必须去做。

    关门的一刹那,我依稀听到夜风中温柔而落寞的语声,我仿佛听到有人说:“你去找他吧,我会成全你们。”

    可当时,我以为,那只是幻觉而已。

    我找到维东时,已是凌晨四点十一分。

    “什么事?”在维东住所的卧室门口,他睡眼惺忪地望着我。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睡时习惯赤裸上身,刚劲优美的线条从颈间流畅而下,浓密的黑发凌乱地搭在额上,愈显得男人味十足。房里床上,空调被子揉成一团,窝在那里很不美观,不过幸好,没有什么美女的踪迹。

    站在门边,我大口喘气。心在嗓子眼吊了这么久,此刻,终于放回了原位。

    “小丫头。”大约是我脸色实在不太好,维东很快清醒了许多,扶我坐下,“怎么大半夜跑到这里来?身体这个样子,还到处乱跑,这么晚一个人,万一遇到坏人怎么“今晚你是不是遇到过一个单身的漂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