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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喜欢吗?”他望望那朵玫瑰,表情更远淡。“还是你另外有事?已经有了其他的邀请?”

    “不!我喜欢——”我猛摇头,脱口轻喊出来,接过那梗深紫的玫瑰。带一些难说出口的艰难,说:“我很高兴接受你的邀请,潮远先生……”

    梦啊!那又凉又远的梦,我一直不敢奢求的梦……江潮远微淡一笑,印象那样凉凉远远……那些散乱四佚的往事,那久远以前的曾经,那说过要遗忘的心情,江潮一般,一波一波重新向我淹没而来。

    “坐吧!不必拘束。”江潮远引我到火炉边,点起壁炉。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昏昏暖暖的感觉。

    整栋房子看来是特别设计过,别异于一般钢筋水泥的冰冷现代化大楼和公寓,拥着温暖奇书-整理-提供下载的壁火,独立遗世在市尘外。

    窗外不远,我暗暗伫立过的角落在火光映照中闪烁。当年那些暗自流泪的叹息,随着十二月的冷风吹拂,似乎依在风中徘徊。

    “要喝点什么?”江潮远注意到我的视线,掠向窗外一眼。

    “都好。”

    “那么,喝点葡萄酒好吗?”

    当然好,只要是他给我的,不管什么,我都觉我好。

    他给我一杯紫红色的葡萄酒,走到琴边,随手弹了几节和弦,往我笑来,问道:“要试试看吗?”

    我摇头。退缩里有不可说的卑却寂寞。

    他没有勉强,突然弹奏起来。琴声哀哀,是我初识的那曲悲凉。我走到琴边,幽幽的琴声伴着悠远的心情,不由得叹息。

    “这首曲子,以前不懂得为什么会那么无奈哀怨,而今都懂了。”那时他说我还太小,这首曲子对我来说太苍凉。而今我不再是那时的女孩了,这曲哀怨恰似我的心情。

    “你只是听它辞句里的意思吧?”江潮远却以为我只是单纯地对英文辞句的了解。略略退身,让出空间,重又问说:“要试试看吗?”

    我还是摇头。“我不行的。”

    他静默半晌,突然说道:“那是也是像这样,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又等,但你一直没来。隔几年,我再回国,演奏会上为你留着的位子也又空着,一直没能再见到你……”

    我以为他已经遗忘,乍听见他提起,酸楚的泪蓦然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当年你还那么小……”他默默一笑,接近寂凉。“没想到那个小小朋友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潮远先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不是你的小小朋友——”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神啊!求求你,请你让他回头看看我!

    江潮远却还是微淡笑着。“不管怎么样,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你都是我的小小朋友。”

    不!我不是!神啊!求求你!让他回头看看我!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潮远先生。”神啊,求求你,给我所有的勇气,倾听我藏在内心多年的告白。“我一直在看着你,从我十五岁开始,我就一直在看着你。我一直等你回头看看我,但你始终看不到我。潮远先生,请你看看我好吗?我一直在这里等着,等着你回头——”

    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漫流下来,漫淹过我的眼,我的脸。

    “沈若……”江潮远没有露出惊讶,却竟发出一声叹息,深远的情喟。

    “我一直在看着你,但你却始终看不到我;我一直在心里惦记着你,我……我……”

    “沈若……”他又轻叹。“初在街上偶遇你那时,你对我谈起那首曲子,毫不懂音乐和钢琴的你,却那般使我感到共鸣,感觉你仿佛感受到我的心。但是,我却没想到……我以为那么多年过去了,你大概……”他迟疑良久,仿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满目的泪模糊掉我的视线,无声的哀流潺潺着无奈的悲语。他早就知道,只是不能去懂。

    “沈若……”他轻轻替我拭眼泪。“你这又何必?”

    “你还记得当年我问过你的,元微之的诗句吗?潮远先生?”我仰首望着他。

    曾经沧海,却便一生一世。

    他沉默了,眼底浮掠过一抹为难。

    “请你回头看我好吗?潮远先生……只要一眼……”神啊呀求求你!俯听我的祈求。

    “沈若……”他轻轻将我拥入怀中。轻轻地,那叹息直比我无声的流泪。

    我想紧紧的拥抱住他,一辈子想念。

    “我不能……沈若——”幽淡的眼露出与我相同寂寞憔悴的眼神。“我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是个有妇之夫——”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

    他轻轻推开我。夜思深邃,看不出是黯淡或是伤痛。

    “我不能!沈若,我不能……”

    眼前的我,泪双垂,哀声祈求:“请你回头看看我,潮远先生。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要求,我只希望你看看我——我对你的心情——”

    “沈若——”他不忍我的泪潺,可怜我的楚楚,却无语对望,徒有空叹。

    我不顾一切投入他怀中,紧紧拥抱他。他亲触着我的唇,亲吻我的酸楚。遥遥巫山,如是梦幻一场。

    “沈若——对不起……我——我不能——”他忽然退开,频频摇首,痛苦扭曲的表情,仿佛陷在某种挣扎中。

    沧海巫山,空自断肠。不管隔多少年,巫山云永远遥迢。但似那追日的夸父,终究渴累而死;而太阳,是永远追不到的,徒留一声空哀叹。

    “我懂……我明白……你不必道歉……”我喃喃低语,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退,任泪漫漫滑落。

    任我再向神怎么祈求,他还是不能爱我。

    “我懂……我明白……”我喃喃地,一步一步向后退,模糊的眼中是他伤痛无奈的不能挽留。

    我转身跑出去,擦肩而过一个辨不清的人影。

    “沈若——”身后他的追唤,恰似海潮痛声的叹息。

    像初识的那琴声琤琮,弹奏着一曲纯情哀伤的咏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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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一年开始,阴雨就一直不断,假期最后的一天,更倾了天空所有的力量,整日落着淹洪的大雨。

    妈冒雨去开工,回来时,全身像浸泡在水里一样,浑身湿透漉漉的。

    “妈!你怎么淋得这么湿?”我赶紧拿条干毛巾给她,催她进去换洗。“你赶快进去洗个热水澡,换上干的衣服!”

    “没关系,我有穿雨衣和戴斗笠。”妈轻毫不在意。

    那件薄塑胶的雨衣和斗笠根本就派不上用场,我看她嘴唇都冻白了。

    “你赶快去洗澡,以后不管你再怎么说,我都不许你再去工地做工了!”我心里又惊又痛,她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说没什么,你不必大惊小怪——”妈不以为然地摆个手,咳嗽了两声。“只是有点着凉,吃颗药就好——”

    “请问……”门口有人轻声在探问。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宋佳琪。

    “宋小姐?”我好惊讶。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怎么会突然跑来找我?

    “你朋友?”妈问道,又咳嗽一声。

    “嗯。”我草草回答,催她进去。“你赶快进去洗澡,不然感冒了就不好!”

    妈边咳边走进去。我有些不放心,但宋佳琪突然来访,一时乱了我方寸,我也就将妈轻忽,没去注意太多。

    “宋小姐,好久不见。请坐!”我招呼着宋佳琪。

    她额首微笑,略略打量着阴暗简陋的屋子。我一派泰然,只混杂一些小小的不安。她一定是问了明娟我的住址;但她为什么会突然来找我?

    “对不起,突然冒昧来拜访你。”她的笑容如同多年前一样亲切美丽。含笑问候我:“很久不见了,你可好?多年不见,你变得跟我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了——”她微顿,凝目看着我,然后说:“变得疏淡美丽。”

    我仅是微微一笑,仍然不确知她的来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说:“没听明娟提起,我还以为你人在欧洲呢!”

    “圣诞节前就回来了。因为临时才决定,所以也没有通知阿姨他们。”她的笑容依旧,态度轻描淡写地。

    我跟她并不算真正的认识,也没有交情,她为何会突然来找我?难道是因为江潮远吗?她突然回来,也是为江潮远吗?

    “你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不再笑了,端敛起姿态,正视着我说:“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圣诞夜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从潮远的屋子里跑出去——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我沉默不语,对她的询问。

    她并没有非要回答不可,又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喜欢潮远,对吧?”

    我略低了头,仍然没有说话。

    她看我几眼,继续说着,语气很温和。

    “我想你大概听明娟说过,这几年我跟潮远相处得不很好;我们维持表面婚姻关系,私底下各过向的,同床异梦。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告诉你,虽然我跟潮远的关系越来越淡,彼此的感情还是存在;我爱潮远,我会努力挽回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我们结婚以后,一直过得很幸福,所以我相信,以后也一定会如此。”

    她停顿一下,态度一直很平和,什么委婉。

    “我跟潮远,我们两个人一直很恩爱,虽然现在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有点疏远,但我们毕竟还是夫妻,我会尽我一切的努力挽回我们的感情。”她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对我严厉的要求,说:“所以,我希望你不要介入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