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1bu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拉贝日记 > 第8章
    妻子很节省,只有我用电报询问她时她才拍电报给我。与天津的信件往返变得越来越慢了。妻子已20天没有收到我的信,虽说至今我已发了3封。

    所有报纸全是报道日本空袭南京的消息。

    10月15日

    下雨天。上午很安静。14时响起警报,一直持续到16时,不断听到飞机马达的轰鸣声,但从我们的院子里看不见飞机。留在家里的韩(湘琳)先生打来电话说,在他那里(鼓楼前面)听到浦口方向有炸弹落下的声音。

    今天清早,我去了纳可缮公司,它的办公室就在我附近(美国大使馆的对面)。人们以为在美国大使馆附近会得到特别保护,虽然自来水厂的水池距离它并不远,水厂肯定迟早又会受到袭击。尽管如此,他们对此毫不担心,因为他们已建造了一个防空洞。在我的生活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防空洞,就是说,他们朝小山里挖了一个坑道(他们住在小山前面一所不起眼的小房子里),十足的矿工式建筑,甚至在门口还铺上了砖头,装上了坚固的门。但我还可以给他们出个好主意,就是要筑沙袋路障,保护洞门不被气浪损坏。我认为,如果还要干的话,应该具有真正的保护性能。头顶上有了10米厚的泥土,人们会感到更安全些。

    10月16日

    晴空万里。令人奇怪的是好长时间很安静,因而我得以去访问铁道部、交通部和中国银行。午饭后,14时30分,响起了警报。我看到高空有3架日本飞机,受到了高射炮的射击,后来就在天空中消失了。在南面,密集的炸弹像下雨,无法看见飞机。15时30分解除了警报,16时30分警报再起。天气好极了,天空见不到一丝云,也没有飞机。日落时,从北面飞来两架中国飞机,在南面降落。18时30分警报解除。

    刚才,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上个星期我们受到了日本人多少次空袭。根据我的计算,我们只受到12次轰炸,由此整整损失了14个工作小时,大约相当于2个工作日。

    我刚才从德国大使馆那里收到了妻子10月2日从天津的来信。她很想到这里来。我该怎样答复她呢?据说特劳特曼夫人在劳膝施拉格尔博士的陪同下来南京,现正在途中,对此我感到惊讶。夫人们当然可住在“库特沃”号轮船上,但我认为这也不是妥善的办法。一旦响起警报,轮船就要起锚溯江而行驶向安全的地方,轮船上的夫人们知道自己的丈夫和亲人留在城里,就会焦躁不安,最终还得忍受一切痛苦,为此必须要有健康的心脏。夫人们要是像我妻子那样长期位在城外,她们就会承受不了。为什么要来经受这种危险呢?我们大家为我们的妻子都在安全的地方而感到很高兴!

    10月17日

    星期日,多么美好的天气,天空万里无云,也没有空袭!里贝先生还没有看过中山陵,我就和他开车前去。哦,会有这等事!中山陵的牌坊和墓道上的建筑物和墓室都搭起了竹脚手架,外面还都包上了油布。这是不是为了防止炸弹碎片?谭延j]墓那里也是如此,拱门、大理石柱、石狮和长寿龟全都用松树枝遮盖了起来。就连古老的明孝陵也不再让人进去。整个陵园地区停满了军用卡车(都是空车),随时准备待命出发,因为每辆车里都有一名中国驾驶员,打着磕睡。就是说,最高统帅就住在灵谷塔附近的某个地方。

    位于小红山的主席官邸(译注:今称美龄宫)还从没有人住过,它从下到上刷成了黑色,看上去真可怜!

    我们不再伤脑筋去思考今天为什么日本人没有来空袭。也许他们认为天气太好了!确实不应该去扰乱秋天里的一个如此美好的阳光灿烂的星期天!我们对此表示同意!

    刚才听我们的佣人说,施罗德博士先生今天从汉口回来了。

    许多人都在谈论日本人使用毒气的事。日本人则声称,已经查明中国人使用过毒气。这肯定仅是一个借口,他们想以此先发制人,并逃避人们的谴责。据这里一份报纸的文章证明,这里的医院已证实接收过毒气中毒的中国士兵。今天到达这里的一期德文上海报刊有一篇文章,标题是《对国际新闻界表演毒气袭击》。文章报道说,日本人竭力要把使用毒气的罪名加到中国人头上,但他们迄今也找不出证据!

    我们大家怀着极大的担心等待着毒气袭击的时刻,因为南京的平民百姓并未备有防毒面具。虽然已发布了通告,告诉人们可以使用在醋或其他液体中浸过的口罩保护自己,以免受毒气伤害等简单方法,但这些应急的用品数量也不够,况且在紧急情况下根本不顶用,因为它一点也起不了真正的保护作用。至今我只在中央党部遇到几个士兵、警察和官员,他们带着长形的金属套筒,据说是防毒面具。私人即中国老百姓几乎不知道在哪里能够买到这东西。坦率地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据报纸报道,在日本人最近的一次空袭中,广西有700名平民被炸死或炸伤。

    10月17日

    7时,阿曼先生来了。他是一家美国石油公司的德国代表,经常为了商务事宜驾着自己的汽车穿梭往返于上海和南京之间。今天他亲自经历了对嘉定火车站的轰炸,当时日本飞行员也注意到了他,向下俯冲到50米高度,想从近处看看他。他把挂在自己汽车上的卐字旗角拉起来,并站到了汽车旁边,向上撅着嘴,使飞行员能够确信他是个欧洲人。这样做必须要有一点勇气才行。假如日本人判断错误的话,就会用机枪进行扫射。英国大使克纳茨伯尔—休盖森先生,还有英国大使馆的一名秘书,不久前就受到过对他们和他们的汽车雨点般的子弹扫射。阿曼先生留下来直到用晚餐。我想听一点新闻,他很会讲。再说,他还从里贝夫人那里带来了一个黑面包和火腿卷,还要给普罗布斯特博士带一只柜式大行李箱到上海去。对这个箱子他很有意见。他说箱子太大了,汽车门放不进去。再说,即使是新的,在上海也只值40元。我不得不再对他(当然是对阿曼)说一些甜言蜜语。

    编辑胡尔德曼先生在1937年10月6日的来信中任命我为“名誉职工”,我给他回了信,他只将信的最后部分登在德文《远东新闻报》上。从他的引言中清楚地看出他是多么为难。他,可怜的人,删去了一个多么好的开头部分。也许他是对的。这个胡尔德曼先生,他的确不能把我所写的东西全都刊登出来,因为作为编辑的他不能去触别人的痛处。但是为什么偏偏删去我那封信的开头而只留下后面部分呢?下面就是那封信的开头部分:

    尊敬的胡尔德曼先生:

    感谢您10月6日的亲切来信。任命我为贵报“名誉职工”是您的一番美意。我深信,我的没有头衔的名片上在名字后面有了“《远东新闻报》(名誉)职工”这几个字一定会十分好看,何况我的英国朋友们十分重视字母多的名片,他们一定会羡慕死的。但是,尊敬的胡尔德曼先生,我担心,您这是自找麻烦。您一点也不了解我!并且,我担心您也有点低估了您的读者。他们自称对此“极端认真”,而我对此却毫不介意。我正是有这个可怕的“才能”,多半能在不恰当的时候,以我的所谓幽默让我周围可爱的人高兴一下。

    我想在此以我们家人之间的通信方式为例,我的男孩子,20岁,目前正在德国参加青年义务劳动,他在给我的信中写道:“亲爱的父亲!要是你能听到这里收音机里对中国都说些什么(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就好了。报纸的报道还要糟糕,我根本不愿瞟上一眼。此外,我深信你的身体肯定非常好,我决不怀疑!向你致以亲切的问候…”我不会去说什么现在的局势不严峻,目前的局势的确非常严峻,如果有人不承认这一点,那么他的头脑肯定是太简单了。局势不仅严峻,而且会变得更加严峻。那么怎样才能对付目前这种严峻的局势呢?我认为,应当拿出自己的最后一份幽默,对着自己的命运说上一句:“对不起,我就留在这里不走了!”天如果整个塌下来,那么大家都知道,所有的麻雀都会死去;如果是一枚炸弹掉下来,而且正巧掉在一只乌鸦的头上,那么死的则只有乌鸦一个,它再也不会去“呱呱”叫了。但是真要到那个时候,我想,扬子江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尽情流淌。现在我每日的晨祷和晚祷的祈祷词是这样的:“亲爱的上帝,请你保佑我的家人和我的幽默,剩下来的小事情就由我自己去保佑了。”

    现在你们一定想知道我们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目前我们的生活怎么样以及我们是怎样甘于忍受这些轰炸的。

    是这样的,我个人是9月初在北戴河休假后,从水路绕道回到这里的,因为我:

    1.作为一个德国商行的代表,要在这里代表它的利益。

    2.我在这里还有许多放心不下的破旧东西。(尽管有个柏林女士恳切地劝告我:别胡闹!你不该为那些不值50芬尼的破东西操心!)

    3.那好吧,我们问心无愧地承认,我想永远做一个负责的人,不忍心在这样的时刻对洋行的职工、佣人及其家属弃之不顾,而是想要全力帮助他们——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