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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练完这个动作,男童收剑停手。掂了掂那把长长的银剑,他自觉还有几分余力,心里万分得意,情不自禁的吹了声口哨。

    谁料口哨声还未在庭院中散去,他身后便传来一声冷冷的话语:“你这动作不对。”

    男童霍然转身,漆黑的双眼瞪得大大的,高声叫道:“你说谁不对?”

    他的面前站着一名瘦弱的小男孩,浓密的银灰色头发搭满额头,更加衬托出他晶亮璀璨的翠绿眼眸。他的肤色白皙,脸颊圆嘟嘟的,带着点婴儿肥,小巧的鼻头加上紧抿的嘴,如果忽略掉那硬邦邦的冰冷脸色,他简直就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持剑男童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毫无感情的冰冷话语出自这样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这家伙的个头比他还矮,可那肉嘟嘟的脸颊真可爱,粉粉嫩嫩像红苹果一般,他倒是很想凑过去使劲捏上两把。

    绿眼男孩斜了他一眼。用一种冷淡的口气说道:“没人教过你正确姿势吗?右手出剑时,左手别那样软塌塌的垂着,看起来就像断了胳膊一样!”

    “你!”气愤地男童扔了剑,双手叉腰,大声喝道,“你是谁?”

    “我叫苏迪。”绿眼男孩眨了眨眼,“殿下,你这个剑刺动作看起来太傻了,快点改正吧!”

    “咦。你知道我是谁?”大感意外的小王子一歪头,苦苦思索起来,“这么说来,你肯定是某个大臣的小孩?唔,今天宫里举行新任索斯城主的授职仪式。你是他的儿子吗?哼,一个文臣的儿子会知道正确的剑术动作吗?”

    绿眼男孩没理会对方的问题,兀自坚持道:“你的动作错了。”

    “切!你看起来像个洋娃娃,哪里懂什么剑术!”不满地冷哼从鼻中溢出,男童轻蔑的目光扫过对方瘦小的身躯,“这招数是格鲁国最最厉害的剑士教我的,你敢在这里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你揍不到我。”绿眸微微亮起一点光,只是那肉乎乎地脸颊依旧死死板着。若不是那双灵动晶粲的绿眸。小王子几乎要把他当成天然痴呆。

    “那我们试试?”揉了揉手腕,小王子奸笑一声。他因整日待在宫中不得外出而大感无聊,上天竟然送来一个活生生的人肉沙包,这下子生活变得有趣多了。

    然而,当他朝着对方势如猛虎般扑过去时,那身形瘦巴巴的小男孩“嗖”的一声就从他面前消失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就被轻轻踹了一脚,他身不由己的向前扑倒。“啪嗒”摔了个狗吃屎。

    他狼狈的扬起头,却见绿眼男孩笔直站在他眼前,一板一眼的说:“我说过,你揍不到我。”

    “啊!”气恼的小王子猛然跳起,又一次张牙舞爪地冲了过去。接着是再摔、再扑、再摔、再扑……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王子累得气喘吁吁,双腿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只能呼哧呼哧骂道:“行,算你赢了,我揍不到你!喂,我都认输了,你快来扶我一把啊!”

    绿眼小男孩点点头,俯下身子,预备将趴在地上的男童用力拉起。哪知道男童趁机发难。双手抱住他的腿。猛然将他掀翻在地。

    “哈,这下子被我抓住了……”得意洋洋的小王子全身扑上。死死压住对方,快活得几乎要唱起歌来。

    被他压在身下的绿眼男孩则是一脸吃惊,紧板的脸终于松动,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你,你耍赖?”

    “嘿,就是耍赖又怎么了?这下我揍到你了吧,哈哈!”小王子伸出双手,如愿捏到了对方肉嘟嘟的小脸蛋,不由得放声大笑,“哈,你地脸捏起来真舒服啊!”

    “啪!”一声脆响,羞恼的绿眼男孩挣脱右手,朝着对方圆滚滚的脑袋狠狠来了一下。

    这一记爆头力道十足,小王子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就栽倒在地。头晕眼花中,他伸手在头上一抹,只见手指间艳红一片,全是鲜血!

    虽已开始习武,但这还是小王子第一次亲眼见血,不由得吓得大叫起来:“哇哇,流血啦,我要死啦!”两眼一翻,他就此昏了过去。

    紧闭的房间里,直挺挺躺在床上的人霍然睁眼,四周尽是一片黑暗。

    这是哪里?约瑟抬起昏沉沉的头,慢慢翻身坐起,只觉浑身上下无一不痛,额头与后背全是冷汗。

    难以忍受的疼痛唤醒了他地记忆,昏迷前的一幕幕再次于脑海浮现。约瑟猛然揪住胸口,呼吸变得十分艰难。

    “苏迪……”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心里一阵阵绞痛。苏迪死了?死了?死了?!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猛然抱住头,约瑟呜咽出声。

    方才,他似乎梦到了,两人相识的最初。然而醒来,他却不得不面对,苏迪身死异乡的结局。极度的冰冷绝望在身体里弥漫,五脏六腑都似乎被冻结到麻木。他地呜咽声终于压抑不住地溢出,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哭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喂,等我一统四大陆时,就派你去东大陆当个总督,怎么样?哈哈!”

    “真受不了你,自大狂!”绿眼少年永远是一副板着脸地嫌恶模样。每每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脑袋上就会被苏迪来上一记。

    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过往画面,他慢慢抬起头,两串泪珠沿着他的脸颊滑下,无声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东大陆的总督啊。我许诺给你的,为什么你要提前离去?

    仍然不敢相信,不敢接受,苏迪,你就这么死在东大陆了?你跑得那么快。就像风一样,从小到大,我怎么都揍不到你!这样的你,怎么可能会死?

    在这可怕地回忆里,一句清晰无比的话语猛然响起,震得他两眼发黑:“定位宝器出卖了我们的方位……”

    那个定位宝器呢?定位宝器,我似乎交给了芙罗娜,然后我就将之抛在脑后……为什么我会忘记这一点?为什么我会相信那个狠毒的女人?

    在这幽暗的房间,在这独处地时刻。他无法逃避,无力发泄。那个他方才不愿承认、不敢深想的事实,就像一把利刃直刺心口,血淋淋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雪莉说得一点儿没错,就是他,是他害死了苏迪!

    约瑟开始发抖,从内到外都泛出浓重冷意来。这不得不面对、亦无法改变的事实刺激得他脑里一片空白,每一次呼吸都像钝刀在割裂喉管。缓慢的折磨,痛苦而压抑。

    是我,害死了,苏迪。

    一字一字,在他脑中有如巨钟震响,又深深烙刻在他的心底,烫极痛极。他木然站起。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腿伤。一阵剧痛蓦然传来,他摇晃了几下身子,整个人狼狈的摔倒在地。

    失魂落魄一般趴在地上,他突然举起双拳,狠狠地锤击地面,口中发出受伤恶狼一般的惨嚎:“啊啊啊!”

    原来在这一夜,他失去的不止妻儿。还失去了这世间最重要的一人——他今生的挚友。他唯一的朋友!

    对身为皇储的他来说,一份纯洁美好的友谊甚至比亲情与爱情更加难得。更加珍贵。可是,他却永远失去了它。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板着脸伴他身边,再也没人时刻对他毒舌攻击,再也没人能在兄长逝去时陪他买,再也没人分享他“欣赏”美女地心得,然后不悦的举起拳头,在他脑袋上敲上一记……

    这恶梦一般的瞬间啊,恍若永远一般的长久!

    拳头上已是伤痕累累,皮肉翻飞鲜血淋漓。约瑟大声惨嚎着,涕泪交加,痛悔莫及。从来从来,他没有这般痛过,亦没有这般悔恨!

    晚会结束后,赛菲尔留下旭天与几名属下协调格鲁军官的调动问题,自己则是披上斗篷,匆匆离开大厅。当初设计旭天假死,除了要让芙罗娜放松警惕、让约瑟受到格鲁国王的惩罚以外,更重要的是要引诱东大陆主动攻击。目前对方仍然按兵不动,她要忙地事情还有很多。

    刚走出大厅,她的身后传来一声急促呼唤:“赛菲尔!”雪莉喘着气追来,面色依旧一片青白。

    “如何处置芙罗娜,你不打算取她性命吗?”雪莉站稳身子,定定望着她。

    赛菲尔一扬眉:“她就是死一万次我也不解恨,但目前可不方便杀她。”——

    虽然恨约瑟入骨,但她总得给格鲁国王一点面子吧?芙罗娜再怎么说也是格鲁皇储正妃,只能由格鲁王室处置,她一个外人最好不要亲自动手。

    “那就这么关着她?”雪莉面色惨白,眼里全是血丝。赛菲尔几时见过这么可怕的雪莉,不由得又是一叹。

    “你放心,她现在可不好受。”柔声回答着,赛菲尔拍了拍对方肩头,“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芙罗娜被血女巫取了血,她的异术就相当于废掉了。现在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被关入有结界的监牢,按理说她已经无法再次作恶。但赛菲尔不敢大意,还是派了魂渣随行监视。魂渣本就擅长降灵族的异术,能对芙罗娜时时刻刻进行精神折磨,正好一举两得。

    默然片刻,雪莉突然扬脸,惨然一笑:“好,你有你地复仇方式,我也有我地报复手段。”

    说完,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了赛菲尔一眼,就此转身离去。

    第六十节疯癫

    狭小的监房昏暗冰冷,由特殊晶石打造的栅栏构成坚固的结界,在肉眼看不清的空间里泛着幽黑的光。令呆坐无语的芙罗娜倍感抑郁的是,这间监牢里的犯人,只有她一个。

    寂静是这里永恒的主题,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以外,芙罗娜听不到任何其他动静。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没有轻风吹拂的吟唱,没有软语笑言的交响,在这该死的监牢里就连蚁鼠都没有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