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成了什么形状?”
苏萨听了他的提示,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啊”地一声,明白了。
原来,山脊的石头虽然看上去杂乱无章,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觉,苏萨他们坐的地方,正是一处中心,所有的石头几乎都围绕着这个中心旋成一个圆面。处在巨石阵当中兴许注意不到,但如果能飞到空中俯瞰的话,肯定就能清楚地看到,山脊上所有的石头组成了一副巨大的手环。
“巨人之环,就是巨人的手环,巨石缀成的手环。”戴维悠悠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苏萨恍然大悟。
“当年,蒙扎加就曾经在这儿扎过他的大营。你屁股底下的那块石头,说不定就是他当年坐过的呢。”
“哈哈哈……”两人同时开怀大笑起来。在笑声中,苏萨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自己与两年前那场改变自己命运的战争那么地接近。血战,仆倒,尸堆里的幸存,格杀行凶的逃兵,被罗慕洛俘虏,成为角斗士……一切都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事,一件一件都鲜明地跳到了眼前,让苏萨怀想不已。
第二十六章黑夜里的亡灵
“去死吧!”戴着牛角盔的恶汉,操着巨大的战斧,凶悍地劈过来。却在半途被流矢射穿了面颊,轰然倒在自己的面前。手脚发冷,对方的鲜血溅在自己的唇角,咸咸的,粘粘的。空中箭矢锐鸣,脚下牧草狼藉,到处都是血,残肢和黑烟,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只带血的手突然抓住自己的脚踝。“救救我。”濒死者哀求的眼神如死鱼的眼,换来的却是自己下意识地一击。那是第一条命,自己亲手取走的第一条命。手脚发冷,灵魂战栗,头脑空白。死亡的巨大恐怖死死地攫住了自己的心。
然后,突如其来的背后遭袭,身躯被重重地砍倒,甲衣破碎,头盔脱落。精疲力竭,放弃了一切抵抗,仰躺在流血的大地上,面朝着湛蓝的夜空,等待着死神掷下命运的骰子。
刀光剑影里的天空很美,很静,很辽远,远得好像要脱离人的视线而去,去到那永不可及的宇宙的深处。耳边的厮杀声正在渐渐地远去,远去,直至不可闻。生命的活力一点一点从躯体里被抽去,抽去……直到失去意识……
不,我不能死!
苏萨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低矮的帐篷里,油灯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芒。外面是呼呼的风声,如鬼笑,如狼嚎。
苏萨坐起来,心依然狂跳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下来。刚才那个梦中的情境,苏萨毕生也不会忘记,那是他参加的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战斗。那次战斗让苏萨深深的体会到了战争的可怕。战争,决不是鲜花与勋章,决不是伟大的梦想和不朽的功业,更不是勇气、怜悯或者正义之类。战争就是战争,是血与肉的盛宴,是刀与剑的残杀,是碾碎生命黄豆的石磨。任何漂亮的说法都掩盖不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战争是以生命为代价来进行的。
苏萨痛恨那些用别人的生命作为筹码来赢取自己的赌金的人。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土拨鼠时那么温和。因为他从男孩身上,隐约看到了当初那个在战争漩涡中无助挣扎的自己的影子。
所以他才会领命出使卡里波里。如果王国的和平要靠剑与血才能缔造,那么即便是和自己拥有着同样梦想的里贝卡和老宰相,也让苏萨痛恨。
一定要通过和平的手段,换来和平的王国。苏萨在心里对自己说。
正这么想的时候,呼呼的风声,突然夹杂了一种奇怪的声响,引起了苏萨的注意。
那种声音类似于人的粗喘,忽远忽近,若有若无,混在风声里,如果不是刻意去听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然而,苏萨没有放过它。他角斗士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萨爬起来,穿上皮甲,操着战锤,钻出了帐篷。满天星辉一下子扑到了苏萨面前。
无须提灯,藉着星辉,巨石阵的轮廓在深蓝的背景下清楚可见。苏萨记得,戴维和“灰胡”是在山顶那方最大的石头背后生起了篝火守夜的。苏萨临睡前还给他们送去了毛毯。身强力壮,乐天爱笑的灰胡还拍拍他的肩,大声说:“放心,交给我们。小伙子们就好好地睡吧。”
真是个招人喜欢的老家伙。苏萨心头泛起暖意,下意识地往山顶篝火那边望去——
篝火黯淡,随时都会被山风吹熄的样子。戴维和灰胡似乎忘了添加木柴。
不对。苏萨心里突然闪过不祥的预感。
他握紧战锤,加快脚步,在磐石间跳跃着前进,赶到了山顶。
巨石的背后,篝火依然扑腾,篝火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苏萨心头一寒,飞快地向四周扫视。林立的巨石像怪兽一样包围着他,每一块巨石的背后,似乎都躲藏着鬼祟的魔物。只是不见戴维和灰胡。
兴许是找地方方便去了?不对,要方便,也只会是一个人去,肯定会有一个留守的。现在两个人都神秘失踪,一定是出事了。
苏萨的手心里沁出了凉汗,又被山风随即吹干。他俯身从篝火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棍,举在手里,另一只手提着战锤,飞快地赶回帐篷区。一边走还一边高喊:
“戴维——灰胡——戴维——灰胡——”
喊声一出口,便被山风吹散了。没有人回应。
苏萨赶到休伦的帐篷外,用战锤敲敲固定帐篷的绳索,大声叫醒休伦:
“快醒醒,休伦,可能出事了。”
“谁啊?深更半夜的!”帐篷里传来休伦不满的嘟囔。
还好,能回答说明起码休伦没事,苏萨稍舒了口气,继续着急地说道:“快出来,戴维和灰胡不见了。”
“谁?”
“戴维。灰胡。”
帐篷里一阵短暂的沉寂,接着传来手忙脚乱穿衣物的声音。不一会儿,休伦衣冠不整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提着一盏风灯,低声问苏萨:“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苏萨回答他,“我醒来就发现他们俩不见了。”
“有没有到处找找?不会是去……”
“两个人同时不见了。我喊过了,没有回应。”苏萨说,“要不……先叫醒大家?”
“我们先一起找找。兴许没事。”休伦不是很肯定地说。
于是,两人一人举着火把,一个提着风灯,结伴重又回到山顶。跟刚才一样,山顶除了石头和篝火,什么都没有。
“到哪里去了?”休伦环顾着四周,自言自语。
苏萨看着渐渐暗下去的篝火,突然说:“不对!”
“怎么了?”休伦看着苏萨。
“毯子呢?”
“什么?”
“我给戴维和灰胡的毯子。也不见了。”苏萨低声道。
休伦明白了苏萨的意思。起夜方便也好,突然遭袭也好,人不见了,起码毯子应该在篝火边的,没有理由连毯子也不见了的。
休伦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望向苏萨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恐惧与不安。
“会不会……他们两个都已经回帐篷睡了?”休伦不自信地猜测道。
尽管不太符合戴维的行为方式,但比起其他可能来,两人裹着毯子回帐篷偷懒,这已经是最有可能的了。苏萨也强迫自己承认休伦的说法,跟他一块儿又折回帐篷区。
“这两个家伙,收了我们的钱,居然连个夜都守不好,简直太差劲了。”休伦一边走,一边咒骂着戴维和灰胡。
苏萨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走了两步,发现苏萨没有跟上,休伦停下来转身奇怪地问。
“那边。”苏萨用战锤一指自己的帐篷后面。
帐篷的阴影里,藏着一个更黑的黑影。
黑影离两人不足十步,浑身裹在一团东西当中。尽管看不大清,但根据身形,苏萨敢肯定,那就是壮汉灰胡,裹着他送的毛毯。
苏萨舒了口气,边走向他,边呼唤道:
“是你吗,灰胡?”
没有反应。黑影依然裹着毛毯,面朝着帐篷的背面。
苏萨走到他身边,用战锤头轻轻敲敲他的肩头:“干什么呢,灰胡?怎么站这儿?”
黑影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地转过身来。
苏萨浑身寒毛炸开,鸡皮栗起,突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不是灰胡!
——不,是灰胡!没有眼珠的灰胡!
原来长眼珠的地方,只有两个深深的黑洞。它正拿那两个黑洞“看”着苏萨!
“你,你,你……是谁?”苏萨牙齿打着架,手死死地攥着战锤,挡在自己身前。
休伦也奔了过来,跟他前肩而立,心中的恐惧不亚于他。
它突然笑了,却比哭还阴森恐怖。因为苏萨看到,它嘴唇一咧开,齿缝间的鲜血就无可阻挡地溢了出来,挂在它的嘴角,诡异到了极点,令人不寒而栗。
“退后!”苏萨拉着休伦向后一跃,它的手爪堪堪扫过两人刚刚呆的地方,只要慢上半拍,休伦肯定会被扫倒。
“天哪!这是什么东西?”休伦尖叫道。
“我来对付它,你把大家叫醒。”苏萨大声道。
休伦奔向其它帐篷,苏萨继续跟它对峙。它看着苏萨,苏萨也看着它。这个时候,苏萨又听到了之前在帐篷里听到的粗喘声,清楚地发自……身后?!
苏萨闪电般往旁边一闪,灰白的长爪擦着头皮而过,险些头破血流。
苏萨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吃惊地望着眼前两个黑影:
“戴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