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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云和说:“我跟楼妈说我是你父亲,来帮你整理衣物。”

    赵云和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多年执教生涯赋予他的不是严厉的面相,而是由内而外的亲切感。这种温柔体贴极具迷惑性,陈栖叶之前对他毫不设防,之后也没想过去告发。

    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就算告发了,其他被问话的人肯定会认为陈栖叶撒谎,赵老师绝对不会做猥亵学生这种事。

    陈栖叶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唾骂成忘恩负义之辈。如果赵云和不是对自己下手,警察来问话了解情况,他也肯定会站在赵老师这一边,斩钉截铁地为赵云和的人品做担保。毕竟赵云和待他比陈望更像个父亲,他无法想象赵云和有恶的一面,就像那天在书房,他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赵云和对自己真的有师生之外的欲望。

    赵云和的性取向藏得太深了。

    也压抑得太久。

    久到他拿着陈望给他的名片找到那个会所,看到那个和陈栖叶年纪相仿的男孩,他忽如感到有春风吹来。

    老树一夜逢春。就像陈望允诺的,当他在男孩年轻的肉体上驰骋,他当真回到了从前。某种程度上他弥补了多年以来的缺憾,他终于不用再面对无感的女人、世俗的偏见和压抑,而是在男孩的青春里修改自己早已逝去的青春。

    他把男孩带回了家。作为一个数学老师,他精于计算,但这个男孩的出现实属意料之外,他食髓知味,也将书房那日后的苦闷烦恼全都抛之脑后,宛若重生成为新人。说来惭愧,他都是四十多有孩子又离过婚的人了,他对男孩细心体贴地如同第一次恋爱,不止一次地在事后劝说道:“别再干那一行了,我资助你重新回校读书。”

    “到时候我教你数学,我做你的老师。”皮肉生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赵云和真心实意想把这个男孩拉上岸。怀里的男孩答应没有犹豫,好像两人的关系超越了肉体关系,他对这个时而沉稳时而阴郁的大叔也有客人之外的情愫。

    这种假象持续到赵云和某日夜里回家。他买了男孩爱吃的夜宵,镜片后面的一双眼柔和闪亮,显得空无一人的公寓更为清冷死寂。

    公寓里也毫无男孩生活过的痕迹。

    赵云和急忙给男孩打电话,拨了好几个,对方才不耐烦地接听。赵云和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他理所应当道:“你就给了我半个月的钱。”

    赵云和一滞,才想起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我们、我们都说好了,你忘了?!”赵云和语无伦次,男孩明明答应过他从良回校,而不是再干这一行”

    “大叔,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你这半个月给我的钱够你半年的工资了吧。”男孩嗤笑。在他的认知里,不管是在写字楼找份普通工作还是在会所做鸭,本质都是出卖,他宁愿选给钱多的。

    他现在完全是另一副嘴脸,毫无包养期间的驯顺乖巧。赵云和在电话挂断后才幡然醒悟这个男孩为什么那么贵,又有那么多客人觉得物超所值,因为他就像面镜子,窥探出客人的诉求后再演绎得淋漓尽致。赵云和渴望一个年轻灵魂给予慰藉,他在赵云和面前就天真无辜;下一个客人需要容器承载自己见不得光的欲望,他就会献祭般奉上无暇的躯体。

    赵云和给了男孩深情,那本应该是人之所以为人最宝贵的证明,男孩买椟还珠,愿意取走的唯有金钱。

    老树再次枯败,赵云和如无家可归的游魂在其他人身上挥霍光华,他在奄奄一息之际又想到了陈栖叶。

    在这之前他经历了漫长的虚无,一则登报的新闻更是驱使他结束自己这荒诞无人问津的生命。那是则公告,海警在潭州沿岸打捞出一具男性尸体,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但携带着一份残损的血液鉴定报告。

    该男子锁骨下方有一处刺伤,但并不致命,所以警方初步鉴定该男子死于自杀。而如果他不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潜伏的病毒绝不会让他走得更体面。

    赵云和反反复复念这段报告,肯定死者就是陈望。报纸上并没有照片,以陈望的性子也做不出跳海自杀这么消极的事,但陈望确实失踪了。

    陈望还和数不清的人发生过关系,又玩得那么野,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赵云和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就是先入为主地认定,渐渐有了新的计划。他重新开始跟踪陈栖叶,拍到了一些他和秦戈举止亲密的照片,包括秦戈把手伸进他校服的。然后他在高考的第二天堂堂正正地走进宿舍楼,绝大多数学生在这两天都回家不住校,那个寝室里只有陈栖叶和与之形影不离的秦戈。他并不打算支开这两个少年,陈栖叶在看到那些照片后或许还能冷静,但秦戈肯定会生出杀意——每次看向自己,秦戈的眼神里都有刀子,他今天晚上亲自给秦戈这个机会。

    他告诉楼妈自己是陈栖叶的父亲,楼妈对她毫不生疑,将寝室钥匙交给了他。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入曾经日思夜想的地方,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浅显地只求占有,而是把更多人都拉下来陪他。

    他在陈栖叶逃跑前将打印好的照片一张一张冲门口的人飞过去。相片像纸飞机那样跌落在地面上,有些反面朝上,更多的是正面,定格了陈栖叶和秦戈的笑,两人举止亲密得不像同性朋友,而是同性恋人。

    陈栖叶在看到一张秦戈手并不安生的照片后闭上了眼。秦戈每次动手动脚前都跟自己打保票不会有人看见,但他们还是没能逃过隐藏于黑暗中伺机而动的眼。

    “这些照片要是被他家人看见了怎么办?”赵云和进校门时刚好碰到秦戈和一帮人出去,他鸭舌帽压得很低,所以秦戈没发现,“他考得不错吧,所以明天还有考试也敢和朋友出去玩,那等高考成绩公布了,这些照片要是贴到光荣榜他的名字旁,又该怎么办?”

    赵云和只字不提这些照片对陈栖叶个人的影响。他无疑是了解陈栖叶的,陈栖叶宁愿自己被千人指责万人唾骂,也不会让喜欢的人被伤到一分一毫。

    陈栖叶感到眼皮有千斤重,怎么睁都无法全部抬起。他是那么的被动,消瘦的后背弯曲像个垂垂老人,而赵云和身躯庞大,身后的霞光鲜艳。

    强烈的对比之下,赵云和今天穿的衣裤色彩全部失真,落在陈栖叶眼里如同白茫茫雪地上的一处黑点。

    陈栖叶又眨一次眼,背也佝偻了一分。他想和赵云和谈判,他裤兜里的手机震动声率先打破僵局。

    陈栖叶掏出,眼眸在来电显示和来电显示上小幅度移动,本就纤细的脖颈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又紧绷。

    “接吧,”赵云和像是能猜到打电话的人是谁,“你要是不接,他会怀疑的。”

    陈栖叶现在只能听赵云和的指令,在赵云和话音落下后摁了接听键。诺基亚手机的屏幕刚贴上耳朵,电话那头的秦戈确实有些担忧:“怎么这么久才接。”

    “……我刚回寝室。”陈栖叶声线干瘪,气如抽丝。秦戈是敏锐的,皱了皱眉头问:“你听起来状态不对啊。”

    “没有……”陈栖叶下意识反驳,声音里却带着脸色的苍白。秦戈没能放心,又问:“寝室里就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