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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高处的企业家们,其高大、阳光、优雅的一面,受到媒体与公众的倾慕。可是谁又知道,企业家正遭受着怎样的没人理解的孤寂与身负重荷的彷徨。企业家们的双重人格究竟造就了怎样的一个傲慢者、一个抑郁者或一个破坏者?企业家们的双重视野究竟让他们陷入了怎样的落寞,或赢得了怎样的灵感与精神明辨力?他们是否也像山上的树一样,愈求升到高处和光明,它的根就愈挣扎向下,向地里,向黑暗,向深处?我们这些山下人不得而知。他们不像常人,可以随意向人诉说苦闷,小心翼翼或大大咧咧地化解掉任何一点儿危险。企业家的定位与潜规则,使他们面对任何苦闷和无奈时,只有自己消化,很少有人可以为之缓解或分担。久而久之,一种巨大的不安全感袭来,形成他们怀疑一切人的心理机制。他们没有倾诉对象,甚至佛或上帝也不与他们同在,所有的难题只能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化解(有些危机自然无法在其中化解掉)。于是,他们纷纷穿上已有的或现成的盔甲,或日夜由生猛的保镳护卫,或一味将繁杂的业务缠于一身,或进入不知为谁忙乱的债滚债的泥沼,或干脆就患上抑郁症,陷入了深深的生存危机……据中国企业家协会发布的《中国企业发展报告》称,近20年中,我国已有1200多名企业家因种种心理障碍走上了自杀之路。至于非正常死亡的数目,更为惊人。

    盔甲骑士,可以跟众多智者交流,他们可以带他走上一条求生之路。而我们的企业家,则没有骑士那么幸运。他们没有智者和法师指点,也很少能得到被他们偶尔发出的火暴脾气弄伤的亲人们的谅解。固然,虚荣心、胆大妄为、虚伪的羞愧、豪赌的果断、无尽的贪欲、信仰的迷失等在很大程度上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但是又有谁曾探究过这些受到创伤的人们的内心深处,并了解过他们隐藏在内心深处而不为外人所知的奥秘呢?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的家人、朋友、公司同事、社会的智者等,本来是能够发现、捕捉、探听出这些人心灵中的某种奥秘,以理解和缓冲其内心的烦恼和痛苦的,但人们却没有这样做。企业家艰难攀登上了众人向往的无限风光的峰顶,还没来得及陶醉喜悦,旋即被那里冰刀一样的寒冷、稀薄的空气、不见底的悬崖等窘境所迫,于是便想走下山来。可是,他们却找不到插足的地方。而且,他们原来上山时住过的客栈此时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地。因为,一种不平衡的情绪在酝酿、生成与膨胀。企业家们的出类拔萃,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这些人要在思想上、理论上、舆情上将企业家们摧毁,有时甚至要摧毁其肉身。好像企业家就应该承受高风险,就应该为自身的出类拔萃埋单,就应该为取得财富付出代价。显然人们忽视了这些企业家也是人,也有脆弱的情感,也存在承受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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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的盔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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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00年前,柏拉图在《裴多篇》中说出了千古难解的话:“真正爱好哲学的人,无不追求着死亡和死。”这很可能不为他人所理解。危难、压力、阴谋、成功、失败、无聊与孤独,使企业家或多或少地在某个时刻,能够听到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生就是死,死就是生”。他们深知看破“生死之门”是一种内在的情愫,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因为即使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这样的话。死亡有自己的真理,自己的明显性,自己的可能性与不可能性,并且不容忍我们的寻常观念,我们也很难理解死亡。只有特异之人,在精神极度兴奋的罕见时刻,才能听到和理解神秘的死亡语言。

    企业家危难的哲理,要比人们想象的更为深奥。(奇*书*网^.^整*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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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自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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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我和盔甲、理想和镣铐,绝不像我们通常想象的那样是对立的。任何本我都不能自然而然地显露本色,都要启用各种各样的规矩和礼仪修饰打扮一番,甚至改装整形成另一个与本我完全不同的影像。任何成功和善举,都不能使人摆脱自己无期监禁的处境。因此,盔甲不只属于骑士,每个人都有一幅形影相随的盔甲。那么,就让我们跟随骑士一起踏上去掉“盔甲”的新生之路,去寻找那个真实的本我吧。

    一旦离开了自己的城堡,骑士发现吃喝都成了大问题。他所能找到的,只有偶尔出现的野莓子,还要靠自己把它们捏碎后,塞进面盔里。唯一喝水的方法,就是把头放进小河里,让他的头盔里充满水,有两次,他差一点被淹死。经历了几个月的磨难,他悟出了一个又一个真相:以前一直认为自己聪明绝顶,现在却必须要千方百计地在树林里活下去,他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聪明,甚至分不清东西南北。是荣誉和惧怕,让他当初穿上了盔甲,而不是什么征战需要;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世人的中心,最少也是妻子与儿子的依靠,实际上妻子和儿子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这一系列真相终于让他忍不住痛哭起来。哭泣,这种与骑士禀赋全然不同的软弱的代名词,却正是骑士脱掉“盔甲”的第一步。骑士终于明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生活和思考了。”

    能够直面现实,并且在不确定性之中果断决策,一直是企业家成功的要素。而谁又知道,这两大长处常常又是企业家的真正短处。惧怕,正是那些果敢企业家的另一面。他们虽然全副武装,但是,一种对人性根深蒂固的、一种对真相莫名其妙的恐惧,已经紧紧地禁锢了他们。他们深知怀璧其罪。于是,他们更愿意呆在自己熟悉的空间里,一如苗建中龟缩在由防盗门和摄像镜头守卫着的屋子里。

    1998年5月,德州晶华集团董事长苗建中的弟弟苗建国被一名“黑社会”成员用钢管砸死在德州街头。之后苗建中发誓要为弟弟报仇,在历经两年时间之后,终于协助公安人员将德州的“黑社会”老大王铁流捉拿归案。王铁流后来被处以极刑,作恶德州20年的王氏黑帮就此被瓦解,但苗建中一直担心遭到王的余党报复。疑惑与恐惧交织,使他很少出门,通常都躲在家里办公。2005年12月1日12点半,苗被发现上吊身亡,没有留下一个字的遗嘱。据警方调查,当天上午,苗还与三个客户通过电话。但三人均反映苗总通话时语气平和,和往常并无二样,谈的都是工作上的问题。出事前一个小时,苗还在电话中详细地指导一位开矿山的客户如何布局生产场地、如何提高开采效率。没有人可以在电话中了解到真正的苗建中。人们低估了弟弟的横死对苗建中的影响。而他也不愿让人们看到这一点。他发现掩饰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与人隔绝。一个虚拟的网络世界,帮他了解社会,研读mba,割断了无味的打扰,但也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以至于患上了抑郁症。神秘感成为他面对一切的锐利武器。他不愿意出门,已经看透了厌烦了各种嘴脸。他学会了用声音塑造出平静,以至于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还能够压得住内心的抑郁,让人听上去,宛如通常的平静。可是,那是万念俱灰的平静。警方最后确认他是因患抑郁症自杀。

    使企业走向成功,这一因素带给他无上的荣誉和无尽的责任,同时也把他带到如履薄冰的紧张与精神崩溃的临界点。躲避不是办法,为了拯救千千万万个“苗建中”,我们还要跟随骑士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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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之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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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的情况是,我们会设置障碍来保护我们所谓的自我,有一天却发现,自己被关在障碍中走不出来。我们被时间、被一堆又一堆的事情推着走,很少停下脚步,听听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们常常没有时间这样问问自己,而只是盲目地操作着逻辑上的下一步。

    盔甲骑士要想自我救赎,所过的第一关就是聆听自我的“沉默之堡”。那是一座全然寂静的城堡,甚至连壁炉里的火,都不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只是无声无息地烧着。骑士必须一个人通过一间比一间狭小的房间。起初骑士不习惯,大呼小叫地给自己壮胆,渐渐地他发现了“沉默之堡”的真实用意:当一个人安静独处时,要认真地去聆听周围,去聆听自己的内心。

    悟透了这个道理,骑士不再去想任何事情,也没有再和自己说话,他静静地坐着,倾听寂静。在这个坟墓般的房间里,他感受到自己的痛苦和孤独。很快,他意识到了妻子的痛苦和孤独———这么多年来,他逼她住在另一座“沉默之堡”里。于是,他开始号啕大哭。骑士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不过,眼泪从他的面盔里奔涌而出。头盔被泪水消融了,密封的墙上也出现一扇门,骑士穿越了“沉默之堡”。

    企业家自身也有局限性。尽管他们关闭视野,专注于一端,以致产生了巨大的创造力,可是,当这种创造力被公众的盲崇不合时宜地夸大后,企业家自我限制的边界就不断被打破,于是,在公众眼里无所不能的企业家,内心深处便生成了令人窒息的紧张与焦虑。然而,我们的企业家却没有骑士般的自由。他们的肩膀上承担着成千上万员工每天的生计,他们没有寻找“沉默之堡”的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