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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被子散发出的雕牌味儿紧紧笼罩着她,让她窒息,楼下灯红酒绿,有两个服务员倚在摩的旁叽里呱啦胡侃,瓜子壳吐了一地,开着奔驰的老板在门口停下车,两人又推推攘攘地去抢客。阿息换上宽松休闲的衣服,扯下束成一团的头发,抹点发油,轻门熟路地翻下阳台,打个的,跑到附近的彼岸。

    彼岸是近几年刚兴的酒吧,装修颇具欧美风格,吸引了时下不少年轻人前往,第一次去还是刚毕业那时候葛黎提议的,说怎么着也要过一个难忘的夜晚。那晚大伙都玩得很疯,醉得七晕八素,除了张少安,从头到尾只喝一小喝白开,坐在角落里望着她们安静地笑,最后还是她把大伙运回的宿舍。彼岸的老板阿息见过几次,比她大两岁,图着好玩在k城当过几天的护士,容色绝美,颀长苗条,只是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哀愁,阿息问她为什么叫彼岸,她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地笑:“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于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通流,即名为彼岸。”

    阿息蹬了她一脚,没好气地笑:“问你正经的呢。”

    汪启星垂下眼睑,纤长的手指抚过玻璃杯,又轻轻地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何谓彼岸,看上去遥远但清晰,却是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就像有些东西我们一直可望不可及,咫尺天涯,听说过redspiderlily吗?”阿息摇摇头,她无声地笑了,“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在黄泉路上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

    阿息转动着手中的红色液体:“我一直以为这是单纯的葡萄酒,想来是我太蛋白质了。”

    汪启星玩味地望着她:“或许这能唤起你的记忆。”

    “滚,你以为坐你面前的是僵尸。”

    今天酒吧人有点少,阿息要了几瓶啤酒照旧坐在角落的位置,舞台中央穿着露脐装千娇百媚的女人甜腻着声调唱“jamesbond,jamesbond”,阿息冷冷地看,小宋过来眨着眼:阿息今个儿上吗?她挑挑眼角,接过女人手中的麦克风,冲音响师打了个手势,《红豆》的基调缓慢地传来。

    “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著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後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纪远航坐在台下醉眼微醺地看着舞台中央微闭着眼的女人,觉得好笑,前几分钟还衣着端庄地相亲,下一秒又变身为酒吧的歌女,微卷的黑发在灯光下散发出幽幽的光亮,过于休闲的服饰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她的缺点,至少不易让人看出前面身材平平,毫无特点,轻抿一口红酒,嘴角微微上扬。

    “远航,今天的相亲又失败?有你的啊。”许文昊玩味十足地透过高脚杯看形形□□的美女,跳过阮阿息的方向又返回,“呼呼,台上那女人不错。”

    “呵,”纪远航轻轻摇晃着酒杯,酒红色的液体在里面来回碰撞,“她跟你的大波霸可不是同一类型的。”

    音乐已经终止,台下爆发出如潮的掌声和口哨声,阿息从酒保那拿过钱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一瓶接一瓶地喝酒,汪启星给她开了特例,在她自己高兴的情况下,允许有偿上去亮下嗓子,唯一一点就是不准砸场。

    酒吧里的灯光总是昏暗地让纪远航眩晕,所以,不太常见方圆五米以外的事物,也大多看不清,只知道相亲女人的手和嘴没有停歇,拿起又放下,不一会儿摇摇晃晃地往走廊的方向去。

    许文昊揶揄地用胳膊肘捅纪远航:“嘿,嘿,看入神了?哦,不让我下手原来想自己上。”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去下洗手间。”

    “喏。”许文昊仰着俊秀的面庞洞悉地笑,“死不承认,还不是要跟过去。”

    纪远航眉眼微微舒展:“随便你怎么说。”

    过道上尽是些烂醉如泥的人,包厢里热闹非凡,大腹便便的男人对着电话说:宝贝儿,我正在开会呢,吵?外面放音乐的。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纪远航心想,他可不想早早栽在坟墓里,每天按时回家,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他也得加班,多了一个人家都会变窄,他又不屑于撒谎,父亲大人着了急,三天两头差姑妈找些目光短浅,头脑简单,xiong部发达的女人和自己相亲,他早就厌倦了,何况......抖掉手上的水渍,他想起了说自己是无业游民的女人,有些好笑,现在的女人哪有这么直白的,就算是没工作也会随便说一个出来,爱慕虚荣,人家又不去考察,还有她发现自己看她时的窘态,无一例外地让纪远航觉得好玩。他自嘲地笑笑,拉开门,对面女厕大门敞开,唱《红豆》的女人蹲在墙角,对着电话唠嗑个不停,但纪远航分明清楚地听到电话里传来温柔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使用中。”

    阿息披散着头发窝在墙角,傻傻地笑着,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掉:“阿泽,你在哪儿,干嘛不接我电话,你不是说要陪我去爬长城的嘛,还有我们的终极梦想,你都忘了吗?嗝,我讨厌你,说话不算话,我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不,你最好永远不要回来,竟然敢不接我的电话。不要回来。”她合上电话,趔趄着站起,跑到水池前吐得翻江倒海,吐着吐着又哭了。纪远航有点呆,他怀疑这个女人有神经病或者轻微的精神分裂。阿息走到门口看也不看他一眼,麻烦他让个道,扶着墙往外走,步伐凌乱,随时有可能一头栽倒在地。

    “哟,这不是阿息吗?”大腹便便的男人挡在她面前,阿息满嘴酒气,吐了一个字:滚。男人不依不挠地站在她面前,“阿息小姐,我们认识一下?”

    纪远航抱着双臂倚在墙边看,这个叫阿息的女人到底哪里能让他看上。

    阮阿息像赶一只苍蝇挥挥手:“走开。”男人依旧挡着,阿息翻了个白眼,抬起左脚踹在了他下身,男人像人猿泰山似的嗷嗷叫着趴在地上,纪远航想着要不要上去劝劝,又怕自己会遭受同样的待遇,愣在原地忘了动弹。

    阿息抹抹鼻子:“喂,我说过不要惹我的,大叔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龄,老牛吃嫩草不是你该干的事。”

    出口处冲进来三个人,看到瘫在地上的人叫了一声老板过去擒住了阿息的手臂:“竟然对我们老板动手,活得不耐烦了吧。”

    阿息一脚踩在瘦高个的脚背上,倒退几步,正好撞在纪远航的身上,她朦胧地抬头,觉得似曾相识,脑子里又乱糟糟一团,晃了晃脑袋,纪远航一把将她拖到身后,利落地收拾了那群人。阿息傻傻地看着他,咧嘴一笑,迎面朝他扑去:“阿泽,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踮起脚尖,仰起头,吻上了纪远航。他发烫的嘴唇能感觉到阿息湿滑的唇的炽热,突然的这么一下让他几乎昏厥,木然地垂着双手,张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息将自己慢慢逼到墙角,渴望地用舌头撬开自己的牙齿,贪婪地xi吮,酒气夹杂着她身上幽幽的香气,直往鼻端沁来。他吻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也有不少主动的,但像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跟他吻过的女人还都不一样。脸上忽然冰冰凉一片,纪远航推开阿息,她的双颊挂满了泪珠,抽噎个不停,纪远航伸出手拍拍她红通通的面颊,阿息突然“哗”地吐了他一身,又软软地跌到他怀里去。纪远航瞧着身上的污秽物怀疑自己被鬼迷了心窍,竟然由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强吻自己,更严重的是,她还吐了自己一身,弄得他狼狈不堪,臭不可闻,他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惹这一大堆麻烦,这不活活犯贱,瞎折腾,好好待着什么事都没有。怀里的人昏然睡去,睫毛上还挂着隐约的泪珠,雾鬓风鬟,纪远航有些呆滞,直到过道尽头再有人过来,他才拖着阮阿息出去。

    他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重量,估计大学一毕业就窝在家里增肥了,增着增着怎么也没瞧见前头长肉,光长身上了呢。半搀着阿息进公寓时他还有点儿犹豫,想他纪远航这辈子没带女人回过家,今天带回一个姿色平庸的品种他是不是脑袋秀逗了,无奈身边这女人电话没电,烂醉如泥,又不能丢在大街上不闻不问,话又说回来,他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

    来不及帮阿息脱鞋纪远航便冲进了浴室,臭气熏天,鬼知道她吃了多少东西,车子驶近门口时保安还捂住了嘴,想想就一阵火大。洗发露,沐浴露一齐往身上倒,接触到冷水的一刹那才重新回过了神。洗发露流进了眼里,一阵刺痛,纪远航紧闭着眼摸索着找淋浴的开关,浴室门忽然被打开,他低低地叫一声,擦去眼里的泡沫,惊讶地看着阿息醉醺醺地找到马桶,在他面前竟然就那样解手,然后又扶着门悠然地出去,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纪远航简直被她击败了,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三下五除二地洗干净身子,害怕她做出其他更异于常人的举动来,随便披了件浴袍出去。

    纪远航的脸白里透着柔和的红,蓬松着的头发还有些湿,散发出清新味道,肩膀上随意搭着一条灰色毛巾,灯光从后面照出他的轮廓,他站在沙发前匪夷所思地看这个睡相古怪还留口水的女人,啧啧个不停,这副尊荣,说实在要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的确是天方夜谭。他歪着头慵懒地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轻声地哼着歌,阿息又一只脚耷拉到地上,纪远航发笑,正准备睡觉,阿息蓦地揪住了他的浴袍,嚅嚅着:“阿泽,别走。”

    阿泽阿泽,耶稣知道这个阿泽是何许人也,哪个男人受得了她,指不定被甩才弄成这副德行,纪远航没好气地抽出浴袍,睡觉。

    早上7点钟被如雷的电话铃声吵醒,沙发上的女人还在沉沉睡着,纪远航闭着一只眼在枕头摸了好久才摸到捂得热乎乎的手机,昨天一定是累糊涂了才会忘了关机,好不容易一个周末又被搅黄了:“我是纪远航。”

    电话里传来姑妈黄芸的声音:“靖琪回来了。”

    纪远航一下睁开眼,掀开窗帘,一缕刺眼的阳光投了进来,房间里开始融合毛茸茸的光辉,额发垂下来,洒下细碎的光影,沙发上的人喃喃着“吵死人了”翻了个身又顾自睡去,他重新合上窗帘,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地上升,回响,最后他只是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她问我要了你的住址,估计这会儿到你那儿了。你那住着女人?”

    纪远航这些年频繁地换女朋友、相亲,交往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也有过夜的经历,但都是在外头开的房,天不亮就回到公寓,他总说那些女的不干净,给钟点工省点事也算积阴德,这还是姑妈头一回在他公寓里听见女人的声音,如果沙发上那个也算女人的话,他挑挑嘴:“没错。”

    黄芸的电话挂了没多久,门铃果然响起,纪远航的额头上发了虚汗,其实这些年来,他并没有过多地想起傅靖琪,如今一说见面,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又觉得可笑,踟蹰半天还是打开了门,却不是她,不过洗衣店的老板娘而已,送昨晚拿去的衣服。

    阿息睡得沉,纪远航连叫几声她都只是蹙了蹙眉,说句“妈再5分钟”又渐渐睡去。

    纪远航发笑,揩了揩鼻子,将衣服往她身上一扔,阿息立马爬了起来,揉着肿胀的眼睛不在状态。纪远航抱着胸站在一旁:“无业游女,肯醒了?”

    阿息脑袋发懵,莫名其妙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况且还是一个姿□□人的男人:“等会,让我清醒一下,”阿息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冷静,她揉揉眼,身上还穿着衣服,但,不是自己的,被占便宜了?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被人家占便宜再说是被这样一个人占便宜,自己也不见得有多吃亏,想想又觉得自己真是不要脸透了,“我认识你?”

    “昨天晚上还抱着我亲呢今天撇的一干二净是不是太绝情了,这前后不过8小时呢啊。”纪远航玩味地笑,逗她还真得挺带劲。

    阿息瞪大眼,亲他?还是自己主动的,不是吧,再这么饥渴也不会这么猴急吧。

    纪远航转身进浴室拿出一个塑料袋给她:“把我这衣服洗干净了,这是名片,傍晚前送到这个地方,现在请从我家离开。”

    “喂。”阿息还没搞清楚状况,纪远航就推着她往外走,到玄关处又返回去拿衣服,塑料袋里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强忍住才没破口大骂,刚打开门,外面杵着一个女人,面如桃花,绰约多姿,手举起一半,估摸着是想按门铃,看见阿息身后的纪远航,粲然一笑:“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