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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b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花信 > 9 第九章
    纪远航的面前已经摆了好几个空瓶子,阿息劝阻不了,对有些人来说,喝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要他无论如何都醉不了呢,酒能解千愁,却也是一种毒,喝了便会恋上,恋上就不能罢手,他手上的血珠已经凝固,色泽变得暗红且泛着黑色,七彩的灯光下更像一条断断续续,蜿蜒曲折的沟壑,好像洞知阿息的意图一样,他轻松地躲过了她欲夺酒瓶的手,还不忘得意地笑:“又不是花你的钱用得着心疼么,守财奴。”

    阿息怅然地转圈而后趴在了吧台上:“守财奴也要有钱给我守才行。”

    纪远航醉眼惺忪睨了她一眼,带点藐视:“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爱钱的人,我真不明白像你这种人还有脸活在世上。”

    “我活在这世界上还不是为了消遣你。”

    “我说,”纪远航侧着身子,抓着酒瓶的手轻轻放开,一双尾角上挑的凤眼波光流转,“你除了会和我抬杠还会做什么。”

    阿息伸出一只手煞有其事地数:“帮你开车,整理文件,接电话,打扫卫生。”纪远航无言地继续饮酒,阿息挠头思索了一会,还是把礼物推到了他面前,银色的包装纸翻出柔和的色泽,七色的灯光仿佛都在上面聚拢,阿息并不看她,低低地说,“生日快乐。”

    纪远航摇了摇,猜不出是什么,着手拆开彩带,金黄色的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只黑色钢笔:“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阿息说:“你电脑上有写。”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其实,是还衣服那天看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纪远航低垂着眼,手中攥着那支钢笔,想到了什么,无声地笑了。他的身后是喧闹的人群以及炫目的灯光,光与影在大厅里来回穿梭,他眼中的淡定和温柔与这里格格不入,身后所有形同虚设,一曲终后,他幽幽地说:“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阿息专注地望着他,他的脸上有一种她无法读懂的哀伤,似乎正从每个细胞中渗出,她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就像被针扎,被蚁噬,有种距离不是伸手就能触到的,虽然他坐在她的左边,阿息却觉得纪远航离自己很远,她伸手也不见得能够的到他。

    纪远航仰脖子灌了一瓶酒,凝睇着空瓶子慢慢地说:“我比靖琪晚整整一年出生,四岁以后的生日差不多都是在她家过的,我爸不给我过生日,因为,四岁那年,我妈带我去买蛋糕,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整辆车子翻到在路边,我妈浑身是血,藉着最后一口气把我推出了车门,然后,车子爆炸......

    “爱情还是大不过寂寞,我妈去世后的第三年,爸爸娶了副市长的女儿进门,她对我很好,甚至是讨好,可好有什么用,她不是我妈,我身上没她的血......

    “在我不相信爱情的时候,是靖琪告诉我,爱一个人就是要替她好好活下去,我爸娶继母,不代表他不再爱我妈,在我不敢开车的时候,是她教我克服恐惧,陪在我身边一个多月直到领出驾照,还有很多很好,因为傅靖琪的存在,纪远航的人生才发生变化,我甚至会想,自己是不是为她而生,她是不是为了我而存在,我的人生因为傅靖琪才有了意义,我一直都这样想。

    “高考结束那年,我们分别收到来自美国和德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想到我们要分开可能再也见不了面,一想到以后她的身边站着谁我都看不到,我就想,该把自己这十几年来压在心里的感情说给她听,告诉她,她接不接受都没关系,我只想知道我爱她的时候她是否刚好也爱着我......

    “她让我七点半在学校的情人坡等她,她一来,我迫不及待地说了一直不敢说的话,脑海里满满的,承载的都是我们的过往,她一直都看着我,直到我说完,她还对着我微笑,那笑容是我见过最美的笑。

    “就在我以为她要接受我的那一秒,两边树丛里钻出十余人,有男有女,他们无一例外地拿着手灯对着我直照,脸上是戏虐和嘲弄,靖琪笑得弯下了腰,她说你还真和我告白,我赌输了,我只当你是弟弟,我们不可能成为情侣。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我的自尊和骄傲被她任意地践踏,她拿我的感情当赌注,可我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因为我一直都在自作多情。我做不到不爱她,也做不到不恨她,爱一个人的气力我在十九岁那年就用尽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办法去爱人。你说得对,回忆能有什么用,它只是撕扯着我的心肝脾肺叫我痛不欲生,像我妈那样死去,我真能好过吗?可以的话,我也会去做。

    “我告诉自己忘了她重新找一个人,世界上的女人很多,不止她傅靖琪一个,比她好的大有人在,但是和别的女人接吻zuo爱脑子里想的总是她,赶也赶不走,一直缠着我,让我过安生日子都不行。可是好奇怪,我亲你的时候没有想到她。”纪远航说到这停了一下,转过头来困惑地看着阿息,“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我们再试试?”

    阿息的脑子一顿,纪远航已然欺身过来,他温热的气息喷在阿息的脸上,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让人看不真切,他的下巴有着俏丽的轮廓,嘴唇是鲜嫩的淡红,阿息的心脏控制不住地一紧,看着他逐渐逼近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暂停了,下一秒,他的唇覆上了她的,辗转吸吮着她柔嫩的唇瓣,唇齿间馥郁的香甜辗转入了她的味蕾,一种既冰冷又温软又湿润的感觉迅速贯通了她的全身。纪远航用手环住了她的后背,阿息也试着将手搭上他的肩膀,疯了一样地回吻他。酒吧内暗香袭人,他们身后再华丽的景致都成了布景。

    纪远航的身体缓缓脱离座椅,重心也靠到了阿息身上,尖叫还哽在喉咙里俩人就一起摔到了地上,椅子摇摇晃晃砸在了他们脚边,纪远航的头还趴在阿息胸口,两眼紧闭,已经睡死过去,阿息一个激灵,蓦地推开了他,一颗心却怦怦怦跳着再也安定不下来。

    她是怎么了!

    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举动!

    阿息睡不着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数羊数星星非但一点用处都没,还特别清醒,绝无仅有的清醒,心脏在黑暗中跳得更勤更有力,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不安分地躁动,酒吧里发生那一幕就象梦魇缠上了她,又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呼吸也变得困难,只要一用力,身上的骨头俱会发出噼里啪啦莫名其妙的声音,像有什么在生长,在断裂,在断裂,在生长。楼下闹哄哄的,她不可能跑到吴丽焘那儿跟她磨叽,每晚这时准时业务繁忙时期,她不把自己一脚踢飞就不错了,还指望她搭理自己。

    阿息一烦,顺手操过电话拨了过去,也不管有没有影响他们休息,陆衡生一接起她就直接说我找唐玲。

    唐玲睡意正浓迷迷糊糊地接听,阿息连珠带炮地说了一些旁的后面才问唐玲为什么我的心还会跳。

    唐玲被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地腰酸背痛不容易睡着了阿息又来一通电话,委实没有精力去揣摩她话里的深意:“你又不是死人心当然会跳。”

    阿息憋红了脸,半天也支吾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楼下的小姐哄吵地要命,她气结,撩了电话,踢踢踏踏着拖鞋上床像个鸵鸟似的把头捂在被子里,睡不着就是睡不着,空气流动着不知名的香气,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的毛孔,心里没着没落的,除了觉得一百个不对劲以外,紊乱的心绪里却还夹杂着一丝喜悦,所以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滋味。

    一盏台灯,一只钟,只听见那只钟滴答滴答,走得特别响,阿息一夜无眠,听着小姐的浪笑声和闹钟的滴答声睁眼到天亮,天刚鱼肚白,她就急不可耐地出门跑步,外头的天气实在是冷,她一直捱到大汗淋漓回来,分针也不过才走了十五步。阿息拿着闹钟左看右看,又掏出手机对比,只觉得时间真是过得慢,汗水的温度逐渐稀释,带着冰冷的凉意从她脊背上滑了下去。

    阮阿息向来没有早到的习惯,这几天都是早早地到了公司,呆呆地坐在位子上愣磕磕的,想什么自己也不清楚,思想天马行空一阵又自动飘回来。有时候纪远航也来得早,往往比她先一步进了电梯,看见她,会礼貌性地等候,而她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也不迈脚。那是四下无人只有两个警卫远远地站着,距离是真的很远,至少她分辨不清他们的外貌,谁是小牧谁是老周,她却觉得他们的目光锐利地在自己和纪远航身上晃来晃去,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密切注意着,两双眼睛变成了好几十双好几百双,伫停在半空中扫射,光明正大地窥探到她心里去,嘁嘁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纪远航气定神闲,同她说话照常是不冷不热的语气,阿息没有把握知道他是不是对那晚的是毫无印象,要真是装出来的功力实在是高,不过也对,他是个风流的贵公子,可凭什么她内心动荡不安,风起云涌,一浪高过一浪,他却没事人似的该喝喝,该吃吃。她一见他就结巴手也不知该放哪儿,面脸通红,说话都隔着好几米的距离,进办公室也只站在门槛,后来他要什么资料索性找借口让地下的人给投进去。她离他远一点,呼吸才能稳一些,脉搏才能恢复正常,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追问是不是,是不是,她也不敢回答,这样奇异的感觉和心跳,阿息以为在方伟泽之后就不会再出现,她以为心脏不会再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悸动,而期盼。

    心脏又开始抨击着她的胸膛,阿息摸着额头自言自语:“不是发烧,难道我喜欢上他了?”

    “喜欢上谁了?”

    一张倒三角的脸在她阿息眼前无限放大,清楚到毛孔黑头都一览无遗,阿息一惊低呼着推开他,离得远了才看明白是姚鸿涛,正靠在雪白的墙上朝她坏笑,正上方是一副素描,阿息总疑心要掉下来。她对姚鸿涛一向不讲场面话,被他一吓更是没好脸色:“你干嘛啊你。”

    姚鸿涛眼睛贼贼地嘿嘿嘿笑了:“大白天做chun梦啊。”阿息作势拿起文件他捂着头赶忙转移了话题,“表哥在里面吧。”

    阿息闷闷地应了声回到座位上继续打字,键盘敲的极响不过为了掩饰慌乱,她怕姚鸿涛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真要命,以至于他走时道别她也装作听不见。

    姚鸿涛走了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就响了,没等纪远航露面阿息就条件反射地跳开几步,椅子跟着她拖沓开去,在安静的走廊上发出怪异的轧轧声,纪远航微张着嘴,似乎诧异她的举动,好看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阮秘书。”

    “是!”

    “晚上公司有聚会,下班后你跟我一起过去。”

    “纪董!”阿息一叫,纪远航探进一步的身子又折了回来,满是疑惑地看着她,他的耳朵白里透红,耳轮分明,外圈和里圈很匀称,像是一件雕刻出来的艺术品。阿息的手使劲绞着衣襟,表情讪讪的,面颊飞上两片红云,“能不能不去。”

    纪远航说:“你有事?”阿息愣了一愣,而后摇摇头,他进了办公室,声音忽近忽远地飘来,“那就去。”

    阿息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刮子,为什么不说有事呢,要同他坐一辆车一起吃饭简直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