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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要让我们学会将身体和意识撕裂开,才能让我们在负伤后意识能够支撑到死的那刻,把任人摆布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当时的疼痛比起现在何止数倍,难道出了训练营才几年,就让我荒废了持续五年的鞭刑的成绩?

    我费力地将左手抚上右手臂,一咬牙,猛地抓紧!

    伤口崩裂,引得身体一阵战栗,手心顿时沾满了粘稠的血。不过总算,神志清醒了些,视线也暂时清晰起来。

    又是,血。

    厌恶地拿手在地上乱抹一气,一抬头,一抹冰凉贴上我的脖颈。

    谁?

    垂眼望去,架在脖子上的刀光一闪。

    妈的,楚昕舞,你都丢了个什么烂摊子给我!

    浴火重生

    祭风教。

    我被那个人推下的地方是这个民间宗教的祭坛,更糟的是,正好赶上了祭风教的祭天仪式。祭天这类活动,被打断了,貌似是相当地不吉利。

    果然,楚昕舞,或许该说是我的运气真的差得让我汗颜。就凭这教众人人带刀和我此刻被五花大绑在木桩上的架势,不用想也知道我这一摔后果有多严重。

    人人配刀,多半是江湖帮派才有,而祭天则是宗教的特征。这两者加在一起,如果我猜得没错,祭风教,该是个江湖邪教之类,否则也不会胡乱把不相干的我绑了起来。

    邪教祭天,怎么可能没有祭品?

    显而易见,我就是自动送上门的祭品。

    祭天,这个自古就有的习俗,其实祭的不是天,而是人。人性本恶,善也好,恶也罢,他们做什么事都有目的。也因此,觉得必须付出点什么,老天才会帮忙。而凡夫俗子们所能给予的最高代价莫不过同样的人命了。而且,被献给上天的人,死状越惨,越能给人震撼,安抚不安的作用也就越大。

    我这状况,等待我的,非火刑不二了。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从被抓开始,我就没有说过话,身边的都不过是没用的小角色,多说无义,倒不如自己观察。可都过了将近两个小时,还没有动静,只得自己想办法了。

    果然,身边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该死的!”我轻咒一句泄愤。

    “等久了吧,”柔和的男声响起,透着淡淡的书卷气,却分不出声音的源头究竟是远在天涯,还是近在咫尺,好似浮云般地飘忽不定。“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血女。”

    他叫我——血女?!

    原本围在我周围的教众纷纷散开,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然后,我总算看到了声音的主人。本以为见过楚昕舞的姿色,已经很少会惊讶于什么人的容貌,可还是被他过于艳丽的容颜震慑。

    绝色的面容,勾人心魄的眼,鲜艳欲滴的唇,美得令人不敢呼吸。

    几乎是透明的黑色纱衣将他完美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夺人心魄。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是个男人——如此地,妖冶。

    简直是——风、华、绝、代。

    “幸会了,血女。”他走到我面前,妖娆一笑,“欢迎你。”

    我凉凉地扫了眼他的衣服,或者说是块布料更为合适,几乎没有丁点遮盖的作用,反而像是故意引人一探究竟的样子。似乎是……男宠专用?

    “我不是祭品?”卤莽地问他为什么知道血女不是最好的举措,哪怕他果真知道我是血女,也只会认为我是默认了,不知道就再好不过。

    “现在不是了。”他的手轻抚绑着我的绳索,却不急着解开。

    现在不是,也就是说刚才是?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为什么?”因为我是索魂的血女么?除了我,还有人到了这里?

    “因为你的功夫不弱,眼神里有杀戮,身上却几乎没有血腥味。即使现在沾满了自己的血,气息却比一般的江湖中人纯净得多。是纯净的杀气。”

    “那有如何?”

    “只有杀戮和纯洁并存,可以被神接受的魔。很适合做我祭风教的圣女呢,血之圣女。

    果然,只是巧合,看来我和“血女”还真是有段孽缘。不过,这次注定无缘。

    “我拒绝。”

    不管祭风教,还是其他什么教派,向来,“圣女”都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空位,实际领袖是教主,精神领袖是祭祀,圣女不过是一旦遇险便可以推出去顶一阵子挡箭牌而已,更甚者还有可能是预备的祭品,只待时机成熟便拿来平民愤或祭天。少有寿终正寝的。

    “那你可就得马上死了。”

    “你们教主呢?让他出来。”

    他一男宠打扮的人,是谁给的权利,让那么多教众在他面前不敢吭一声?

    “你很聪明。”

    我挑眉。

    “聪明,出色,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这样的人,”他抵下头,声音被压得沉沉的,“会让人想毁了你!”

    我确定我不会死了,因为我已经成功地击起了他把玩猎物的兴趣。接下来,就只剩怎么逃脱了。

    “我倒要看看,”他的眼因愤恨而越发出奇的艳丽,“你被血染透时还带不带血腥!”

    威胁么?反正早就是浑身的鞭伤,多它一道两道又何妨!

    “来人,放开她,准备请神仪式!”

    呃?不能动弹的我只得任由他们把我从木桩上解下,又被扔到地上。依旧五花大绑没得商量。这是我第一次不能确定他要做什么,完全猜不到所谓的请神仪式是什么。

    “准备好了,请下令,祭祀。”

    祭祀?他竟是祭祀?!教会的第二把交椅,所有教众的精神领袖的祭祀?这是我史料未及的。我还以为,以他的样貌穿着,该是某个大人物的男宠才是。

    “开始吧。”

    “是。”

    应完命令,那个拿刀的手下就直接朝我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停下,从上俯视我。缓缓地将刀横握在我身体上方。

    血顺着刀身流下。

    不是我的血。

    滴在了我身上的血。

    那个人,竟将自己的手腕割上,然后把血洒在我的身上!

    难道他说的让我被血染透指的是别人的血么?

    别人的血。

    我的胃已经开始抽搐,难受。那是我最厌恶的血,此刻,却源源不断地滴在我的身上紧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第四个……一个个,不断,不断地拿刀割伤自己,把血滴到我身上。

    请神!

    我突然记起,请神除了祭祀活物,还有一种方式。万人血!所有教众自愿奉献自己的鲜血,表达对神最高的敬意!我怎么把这个忘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太皞御气,勾芒肇功。苍龙青旗,爰候祥风。

    律以和应,□以感通。鼎俎修蚃,时惟礼崇。(李中〖祀风师迎神曲〗)

    祭祀的的声音怎么甩都甩不掉,就像身上的血,怎么躲都躲不干净。粘稠的血,将我身上的纱衣染得一片鲜红。滚烫的,温的,然后是没有温度的,冷的,冰的,终于,凝固。

    万人血,把我浸透。

    “很难受,对吧?”他魔魅的嗓音中带着几许得意,“你这种人,用这种办法对付你,对你的伤害恐怕比□你还让你觉得肮脏数倍不止吧?”

    夜瞳,知道你为什么受罚吗?

    那时候,被老师关进满是蛇虫鼠蚁的黑屋子前,老师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

    因为我在杀那个人前,把他的实验室烧了。我小声嘀咕,有什么关系。却惹来狠狠的一鞭。

    我罚的不是你烧了实验室,而是你选择摧毁讨厌的东西来逃避!作为一个杀手,不仅仅不能有喜欢的东西,连讨厌的东西都不能有!否则,那将会害死你!你讨厌蛇虫鼠蚁就烧了它们,那如果不能烧呢?你还会不会杀猎物?现在你就进去,什么时候不讨厌了,什么时候出来!

    然后,我在房里和蛇虫鼠蚁做伴了三天。整整三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直到三天后我可以任由它们爬过我的身体。

    可是,似乎当年老师的惩罚并没有完全成功。我还是有特别讨厌的东西,譬如热武器,譬如血。而且,我也正如老师预测的,死在了自己的“讨厌”上。

    就也算是另一种报应么?还是对我莫名其妙的执着的讽刺?

    “血,其实不脏。”祭祀似乎是在对我循循善诱般,“血啊,是人身上最干净的东西。

    “血的颜色也很漂亮啊。”

    “承认吧,你生来就该属于这美丽的颜色。”

    随着衣衫被血浸透,我的胃却不如刚才那么难受了,也没了呕吐的感觉。心,竟也渐渐平静。

    我记得还没到索魂时我最爱的是火红的曼珠沙华。

    我记得当时因为还和蔼的父亲替我包的伤口上渗出的那一抹嫣红是多么温暖。

    讨厌血,是因为它是我每次任务都可能看到的。它提醒我,我是个杀手,是个被亲生父亲培养出来替他卖命的杀手。

    讨厌血,是因为第一次狩猎时,猎物的血染得我浑身都是,生命在我手中消逝,血却做下了记号的感觉却让我干呕了好多天。

    我,一直讨厌的,只是杀人。

    而已。

    你确定,你是在请神么,祭祀?

    当最后鲜血终于连我的眼睛也染遍的时候,我嘴角的笑意也随之流泻。

    夜瞳死了。

    或许我该改改习惯了,不是血女,不是夜瞳,不是展舞。或许我该是,楚昕舞——才是吧?

    “好漂亮呢,没想到,只是滴了些不痛不痒的血,就能让你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小鸟一样。”

    什么烂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