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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山看景不若低头听风,也许,有时候追逐的东西,恰恰是追逐过程中的的东西,譬如路遇墨魂携手,譬如,如此明媚的阳光。

    一切,随缘罢。

    能再见莫冥非,就已经是圆满了。

    缘分与否,散了便是。

    “不记挂了?”墨魂环过我,轻道。

    “记挂什么?”

    “还装!你见着那个姓莫的激动成这样,还说不记挂!”墨魂对着我脖颈就是一口,“说,回去后不和那姓莫的多说话!”

    “人家姓段,不姓莫。”好痛……“人家是医生,怎么避免交流?”

    不现实。白眼。

    “还记得赌约么?你输了。”

    “敢作敢当。”

    “婚期提前,今晚……”

    “啊?”

    “啊什么啊,闭嘴!”

    闭嘴?可,他分明在挑开我的嘴啊……

    风过耳,舒心得很。

    两世恩怨一世情缘,值不值得,谁说得清呢?

    天知,地知,独独世人不知。

    又有什么关系呢?

    花未眠(番外)

    “你……是谁?”

    那天的天气很好,山间小屋的清晨笼了一层朝阳的红光。满是灰尘的门轻轻被推开,搅得空气里尘埃轻飏。

    青暮本是去打水的,家里缸中的水已经不多,这里虽然是山间,距离水源还是有点距离的。推开门,就见着早上还在沉睡的人儿睁开了眼。阳光入了她的眼,亮晶晶的一片。青暮顿时觉得有几分晕眩,手里的水桶不知不觉落了地,水洒在了衣摆上,桶也滚到一边。

    这一睁眼,距离上次火场救下她刚好七天六夜。

    这一句话,距离火场里听到她最后的话刚好七天六夜。

    “夜!”

    三步并作两步,青暮急急冲到床边一把讲虚弱得随时会飞的人儿搂进怀里。你可算醒来了……再不醒,我都怕见不到了……

    “你是谁?”

    怀里的人儿有着微微的挣扎,虽然不重,却足以让他觉察到她的不满。青暮松了手,抬起眼小心地观望,夜,怎么了?不记得他了么?

    天色有些昏暗,似乎要下雨。

    “你知道你是谁吗?”轻柔一句,顺带着轻手理齐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我叫……楚昕舞,是摘星楼的……”怀里的人儿想了半天,抬起头笑,她记得了!“可是……摘心楼是什么东西?”

    她叫楚昕舞。

    心又抽痛起来,分不清是听了她的话心痛还是续命的药效又发作了,青暮捂着胸口埋下头,低声呻吟着靠上床栏。脸色霎时惨白。夜,我好难受你知道么?难受得马上就要死了,你还不肯回来对不对?

    “痛?”那么漂亮的脸皱成一团,一点也不好看。伸出手抚上那两道秀气的眉毛中间的皱痕,抚不平。楚昕舞眨眨眼,又把手放上了他正捂着的胸口,用力一按。“这样?”

    “啊!”青暮只觉得胸口撕裂一般,忍不住惨叫出声,几乎昏厥过去。

    楚昕舞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缩到床尾。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那个人脸上都是汗,连眼睛都红了。可她,只是帮他按了下啊,他叫得好响,像是不听话时爹爹吼她的时候。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眨眨眼,眼泪就出来了。委屈得蜷缩着,咬着嘴唇啜泣。

    夜在哭……不可以晕倒。

    青暮本来差点闭上眼昏睡过去,瞥见楚昕舞脸上的晶莹,狠命挣扎着起身挪到她身边,举起似是有千斤重的手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

    “我没事,不痛的。”见她慢慢停下啜泣,青暮扯起一抹笑,凑到她耳边,“摘星楼是一种很好吃的点心,你饿的话,一会儿我做给你吃。”

    “点心?”被他一说,楚昕舞才觉得好饿,好像三天不吃饭一样,赶紧点头,“好。”有爹爹做的好吃吗?

    “可……可是,我现在好累,先睡会儿,你不许吵我,不然就不给你吃了……”

    “好。”楚昕舞开心地应声,任由那个人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只片刻,那个人的脑袋就从她肩上滑了下来,搁到了她腿上。不舒服地动了动腿调整姿势,楚昕舞瞥见他苍白的脸吐了吐舌头,他睡得好快啊,这么快就完全睡着了,这么大动作都没醒来,哈哈。

    “好难吃!”

    原来这就是摘星楼,哪有,哪有这么难吃的东西!又酸又苦又难吃!亏她还从早上盼望到了晚上,哼。楚昕舞气得瞪圆了眼,撅着嘴从鼻子里挤出气呼呼的一声。面前是一盘山果,大的小的红的绿的,却没一个甜的。

    见到这副情景,青暮只有苦笑的份。本来想好醒来时下山去买些熟食回来蒙混一下,哪知这一晕厥醒来已是黄昏,山下酒楼虽然没关门,可让他扔下这神智只有五六岁的楚昕舞在山上又怎么放心。自己又油盐酱醋都不识,只好去后山摘了些野果回来,为此还差点跌下了山崖,没想到还是不行。

    “夜,你饿了那么久了,吃一点吧。”

    “我不叫夜我叫楚昕舞!不吃就是不吃!”这人好讨厌,叫错名字不说,还逼她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瞪他!

    突然红光一闪,脖颈间冰凉一片。楚昕舞惊诧地抬眼,竟是那个人拿剑架上了她的脖子。刚才还看得人很舒服的眼睛,现在却像是爹爹手下那帮凶狠的叔叔一样,冷得让人发抖。

    那剑经不住地在颤抖。

    “你说你叫什么,想清楚了,是夜还是楚昕舞!”

    好恐怖……他真的会杀了她!认知到这一点,楚昕舞战栗得站不住,怯懦地湿着眼眶看向青暮唤道:“暮……”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暮……

    她叫的是暮。

    青暮如同被凉水从头泼到了脚,一片冰凉。即使再气,他也不能杀了她啊。她,可是夜啊……他怎么可以拿剑指着夜!

    “对不起。”缓缓放下墨魂剑,青暮埋下头理了理纷乱的情绪,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笑意,“对不起昕舞,这样可以了么?不要气了。”对不起,夜。

    “嗯……”泪眼。

    “不要哭,我带你下山吃饭。”饿坏了吧。

    “下山?”皱眉,好远。

    青暮看在眼里,无奈地笑。悄悄提气试了一下,睡了一天,体力还算充沛。足下一点,将楚昕舞揽入怀中,衣袖一甩便飘然起身,怀抱着楚昕舞用轻功飞跃下山。

    飞,飞起来了?哇——

    楚昕舞在青暮怀里早忘了生气,被新奇的感觉笼罩着经不住想欢呼。好厉害!

    “暮,你好厉害……”

    “嗯。”青暮笑着眯起眼,压下胸口泛涌的腥甜。

    “你头上有汗。”好多,很热吗?

    “你替我擦。”

    山间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的快,初来是还是满目萧条的深秋,眨眼间已是一目苍绿。距离祭风教之战已有五月。转眼又是一春至。

    五个月,楚昕舞的无病无灾,身体却越来越虚弱,如今已是性命岌岌可危。

    火场里早就把她的精气消耗完了,拖了五个月已经不容易。青暮知道,他的夜早就已经不在了,这五个月,不过是楚昕舞残存的神智罢了。即便如此,仍然是上苍的厚赐了吧。

    “是谁?”没有多少力气,好奇心还是不改。

    “男的叫若,女的叫墨衣。”青暮抱着楚昕舞到门前草地坐下,“他们来送喜帖,要成亲。”

    自从上次分别,墨衣来见过夜一次。得知她成了这副样子就没有见面,没想到这次来竟然是送喜帖,更没想到她会和摘心楼的那个泠若走到了一起。这倒成就了江湖上的一段人中龙凤佳话。从此摘心楼应该会更稳定吧。只可惜名亡实存的离殇阁,就只能靠年迈的父亲支撑了。

    “成亲是什么?”

    “成亲就是两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吃饭,散步,干什么都在一起。”

    “那我们成亲了吗?”楚昕舞微微喘息,好累,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困。

    “没有。”

    没有吗?差点睡着了,听到这话又清醒了过来,疑惑地抬头望了望身后靠着的青暮。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为什么没有成亲?

    “我们成亲好不好?”那两个人看起来都快发光了,是‘成亲’乐得?

    “不好。”

    “为什么?”

    “你不是夜。”

    不是夜就不行的,楚昕舞也不行。

    “好困。”

    下了趟山,参加完墨衣和泠若的婚礼,楚昕舞是被抱着上山的。青暮的身上总是暖暖的,哪怕自己有力气,也会赖着不走的吧。可是,这次是真的没有力气了,眼睛都睁不开,就像是一直往下沉一样。

    不知不觉,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这一觉,楚昕舞睡得特别不舒服,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绑着鞭打,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痛得就要死掉。

    那个人,叫……莫冥非?

    “昕舞,醒醒。”

    抱着楚昕舞回到家里,青暮才发现她的脸色看不出一点活人的血色。忙查看心跳,发现还在,便轻轻呼唤。

    算算日子,的确和当初大夫说的差不多了,五个月,出了火场的楚昕舞还剩五个月的日子可活。

    楚昕舞缓缓睁开眼,眼里有过一丝波澜。

    “你,没杀我?”

    青暮的手僵在半空,轻轻垂下。微笑起来。“杀了,现在是一年后。”弥留之际,她记得楚昕舞的一切了么?

    “摘星楼不是点心。”

    没想到她第二句话会是这个,青暮一愣,随即想起了当初那个摘星楼是点心的谎言,笑得直咳嗽,笑得捂住了胸口,血出来了都不自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