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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几个妇人叫道:“不错,他们昨天出去,现在还没有回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教我们如何是好?”纷纷叫嚷着,或是捶胸,或是顿足,虽然口舌繁杂,但却又众口一词,皆是如何挂念丈夫安危,官府正该派兵救援搜索才是。

    挞大野被纠缠不得,往后退却几步,大声叫道:“倘若大人不肯派兵,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你们稍安勿躁,说不定过不多时,你们的丈夫便回来了。”

    众妇人闻言,不由气急交加,彼此招呼道:“我们若是不幸成了寡妇,只得这什么贞节牌坊苦楚度日、从此枉看秋月、漠视春风,享尽罗帐寂寞,你们也休想安然脱身、自顾老婆孩子在炕头之上,过着那安稳舒适的好日子。

    是了,婶娘姐妹们,今日大伙儿的委屈既然无从倾诉,还腆着脸苟活做甚?不如就此离开,一并去那官府槌鼓告状、聚会伸冤如何?若是青天大老爷依旧不闻不问,我们便进去将他也拖拽出来暴打一顿。”

    妇人纷纷挥臂响应,有人叫道:“在此之前,先打死挞大野这几个黑心黑肺的坏家伙,我等自幼看着他长大,却是枉顾了一番心意。”众人连称有理,一个个扬起拳头,呼喝叫闹,果真是又打又骂的无穷气势。

    挞大野哭笑不得,又不敢还手顶逆,暗道:“三十六计走为上,我何苦在此平白无辜地受她们指责?她们要去衙门找大人算账,反倒省去了我们的许多担责,如此说来,岂非也是好事一桩?”心念如是,不敢怠慢,旋即与众捕快抱头便逃,妇人们齐声呐喊,紧紧追赶。

    祁恬看她们渐渐远去,相互推搡、熙熙攘攘地转过前面宝月茶楼的青砖拐角,瞬间消没了踪迹,不由奇道:“他们说的什么?”心中按捺不得,便反手拉着青衣,笑道:“听闻此地的五香茶叶蛋天下闻名,其中的镂空凤凰更是美食极品,不肆意快怀地吃上几只,岂非大大的可惜?”

    杨起、黄松面面相觑,暗道:“既要吃蛋服馋,又要打听好事,你倒也一样不缺。”穿堂越巷,四处打探窥看,不多时便转到一个当地小有名气的茶叶蛋摊,香气扑鼻、五香绕梁,果真有三日不散的余韵风情。

    四人饮食正欢,啧啧称赞不已,果腹尽兴之时,问起捕快众妇争执之事,却闻得食客之中,一个白发老者叹道:“你们这些娃娃莫非是从东面而来?那里尚是城中居民携家游行、野烤赏春的洞天福地,安乐太平,正合极尽娱乐之地。只是城北山野的光景却是大大的不同,当中不知何时莫名出了一头硕大无朋的怪熊,极是凶悍彪猛、骇人魂魄。

    自打此兽出世以来,不仅将当地的鹿獐野猪悉数咬死,还动辄在那菜地农田翻滚折腾、吼跳奔闹,糟蹋了许多的庄稼、无数的粮食。最初衙门确有积极驱熊之意,前后倒也派出了许许多多的精状捕快前去捉拿围捕,其时敲锣打鼓,举刀玩枪,委实是好大的动静,最后却一个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

    官府无奈,又从军营调派得人手救援,在山上布下天罗地网,围剿了几天,它似乎通晓人性,偏偏就不出来。以往官府若是追捕野兽不到,往往花钱邀请当地的猎户帮忙。

    这一次为了对付这头恶熊,前前后后大概召集了五六十个猎户,每人每日五两银子。他们昨天出城,过了一整日,也未曾回来,倒是跑回来几条狗,都受了一些伤。这些妇人是他们的妻子,瞧着血迹心中害怕,便要官府派人搜寻。”

    祁恬眼睛一转,对杨起道:“兵卒捕快皆不能奈何于它,想必大熊不同凡响。不过它再是凶猛,难不成还比那些或能变幻形状、或能腾云驾雾的妖魔鬼怪更为可怖不成?是了,今日遇上这等厄难,不妨便教敛财管家带着青衣自去客栈等候,你我二人有侠义之心,就该去城北之山好好探看考究一番。倘若此兽果然为恶,我们便替城中的百姓除去一害如何?这也是莫大的功德一件。”

    杨起活泼好事虽不如她,却也不是能够安静恬憩之人,听祁恬侃侃而谈,字句之间自然也有一番的道理,暗道:“我自小即被纳入铁鸡镇的药铺之中,随着师父从徒习医、抓方采药,但历来学无所思、练无所得、功课不勤、浑浑噩噩,毕竟是无所成就。究其根本,却是我素来羡慕传说中奇妙剑侠的磊落生涯,以为倘若得道,修炼正果,更是畅游九天地府、翱翔三界化外的逍遥剑仙。

    大丈夫要懂得建功立业,好男儿要识得光宗耀祖,便不可拘泥传统,只是一味追诛那妖魔鬼怪等异类殊分,倘若听得有那什么森森毒虫、桀骜猛兽为害一方,也该挺身而出、竭力清剿除灭才是,如此方能声名远扬,为世人长久敬仰。”

    心念如是,方要答话,不觉灵光一闪,愕然忖道:“剑侠无欲无望,只求皓然而动、巍巍而谋,哪里会似我这一般深陷于名利泥淖,险些就难以自拔、庸俗不堪?”

    胸中砰然心跳,便觉得耳根温烫赤红,颇有些无地自容之感,咳嗽一声,权且算作掩饰,咧嘴笑道:“你说得甚是,积善行德,正是人生快怀之事。”黄松与青衣颇为困倦,听祁恬如此提议,也不违逆异议,齐声道:“你们速去速回,先前东大街有得一处亲怡酒楼,价格不贵,我们便在那里等候。”

    忽然听得有人惊惶叫喊,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那山上的恶熊劣性不改,又在肆意行凶为恶了。”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北边城门之处,远远驶来了一架披草迎天、支板覆地的农家马车,颤颤巍巍、晃晃悠悠,朗朗乾坤之下,竟是鬼魅气息浓郁,教人惴惴忐忑、颇为不安。

    待其渐渐走得近了,男女老幼依旧踌躇犹豫,进一步,退半步,继而相视而顾、提携壮胆,又偏偏奈何不得好奇使然,尽皆围拢过去观看,却见车后的平板草筏之上,堪堪放殓着一头黑色水牛,早已死去多时。

    祁恬与杨起慢得几步,被众人挡在外面,跳跃不得见,俯身不能窥,不由又急又奇,张惶道:“怎样了,怎样了?”只闻得一片唏嘘叹息,却无人扭头应答。

    二人有些急躁,便鼓足气力,拨开人群往里挤去,好容易到得圈内,一瞥之下,俱是骇然不已,胸腹翻滚不已,舌喉呕吐袭兮,勉强方能按捺无恙。原来此牛甚不完整,入目所触,悉数皮肉分离,四肢皆断,再看它双目圆睁而毙,破裂横纵,隐约晶水流溢,又观其血水渗辙浸辕,恍忽腥风动扬。

    牛尸迭散,一个硕大的躯体便如累累肉块堆积而成,辨识真切之下,分明就是被极大的强力撕扯咬噬所至,实在是惨不忍睹、教人掩目。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尽皆胆寒。

    杨起与祁恬亦是难得觑见如此恶景,猝不及防之下,只瞧得心惊肉跳,暗道:“它若是吃掉牛肉倒也罢了,何必这般糟蹋其尸?”拉着手躲到后面,犹自恶心不已。

    听见一个海北官兵愕然道:“恶熊如此凶猛,只凭你我兄弟几人,如何护卫这出城的许多人?”另一个官兵摇头晃脑,叹道:“说是护卫,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大熊若是果真出现,便是抵挡也不能呀。叫兄弟们将鞋子扎牢些,不要逃命时脚底打滑,被大熊扑倒。”

    他蓦然一拍脑袋,道:“不妨回去禀告老爷,只说此地不远显出恶熊的踪迹,暂且将北边的城门关闭了可好?”尚在商议之时,便看几人将城门严严合拢,又将尖桩雷石封堵。

    杨起二人面面相觑,暗道:“这城是出不得了。”转到西边城门,好容易打探的一条新的道路,虽是远些,却也安全。二人不敢怠慢,随着几个要出城远行的居民便跟将了出去。

    众人走了多时,已入山谷深处,树木繁盛、灌草丛生。突然看见前面草丛晃动甚急,不由脸色大变。

    一人道:“大家小心了,若是大熊跑到这里来了,便拼命往回跑,千万莫要回头。”另一人慌道:“大熊还在城北,如何会到这里来,便是被它赶将过来的虎豹豺狼也说不定。”

    祁恬料想此兽残暴,心中不觉害怕骇然,嗫嚅道:“我们体裁细小,不妨先躲到丛树密林里去,叫它寻觅不得如何?待寻着合适的时机,我用连珠弓箭射它,你再祭起驱剑之术,以三尺青锋配合砍斫。”

    杨起暗道:“你我一路西来,大大小小也不知见了多少的妖魔鬼怪?打斗降服不止,胆气勇略正该十足长进才是,奈何一具亡牛碎尸,却教人如此畏惧?”遂连连摇头,苦笑道:“大熊的鼻子虽是灵敏,哪里能够轻易躲匿得过去?”话音才落,却见草丛无风摆动,当中猛然窜出一只红目吊睛、条纹斑斓的大虫,大家顿时惊得魂飞魄散,狂叫不已,纷纷往后跌撞奔跑。

    那猛虎陡然人立,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呸道:“你们跑什么,且看清楚了再做道理不迟。”声音洪亮,轰鸣甚然,却是一个披着虎皮、乔装改扮的魁梧猎户。

    众人长长喟松得一口气,有那胆小的,气力倾泻,脚下疲软之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不敢起来。有人识得那猎户的来历,不由嚷道:“你不是卖粽子的花衣娘子的相公么?听说正与大家在城北狩熊,如何跑到这里来了?”

    另一人道:“不错,正是黑老三。”黑老三叹道:“那大熊甚是厉害,我们是斗它不过,被它一路追赶,逃到这里的。”众人大惊,一个个惊慌失措,叫道:“那大熊也到这里来了么?”

    黑老三苦笑道:“这畜生比那寻常的黑熊大上许多,虽然看似笨拙,其实精巧无比,我们若是不得杀它,回去不好向大人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