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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八章

    泰甯寺是贞观年代所建的佛寺,一草一木与唐朝的寺庙一模一样。

    拆除了布条的枇珈迷,蓝眼睛像浮在薄雾中的海市蜃楼,美得让人忧伤,迷蒙的眼神望着站在鳖鱼头上的观音,善财和童女侍在两侧,虽然身处茫茫大海中,观音神情依然优雅,看在眼中,心里的波涛也跟着平静下来。

    她应该相信伊鲁公子不会滥杀无辜,他当时说的只是一时气话。这三天来,他们俩虽然没说一句话,多半的时间他都在沉思,杀气没那么重,也许是身处祥和庙中的缘故,她希望观音大土真能化解伊鲁心中的仇恨。

    黑衣人真的是牟羽迷派来的刺客吗?她想了三天,越想心越明,其实她难过的是,阿妹已经得到鄂密尔,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她对王位一向没有兴趣,如果阿妹想要的是这个,她必须尽快要阿妹放心,免得阿妹自个儿惹祸上身。

    参拜完了观音,越来越多的善男信女涌到观音面前,香菸稠密地袅绕佛身,熏得她眼睛不适,走出大殿,迎面遇上鄂密尔,后者如撞了鬼般脸色刷白,目瞪口呆地说不出一句话……

    枇珈迷百思不解地问:“鄂密尔,你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鄂密尔回神惊呼。“枇珈迷!你没死!”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死了?”枇珈迷微微一笑,眼中的迷雾却更深了。

    “商旅说你死了,还以金蝴蝶为凭,指证历历。”鄂密尔解释。

    “不对,伊鲁公子明明要商旅传话,说我会安然无恙回来。”

    “你跟伊鲁公子在一起?”鄂密尔脸色转为怒红。

    “是的,多亏他,我才没死在沙漠里。”枇珈迷脸上一抹潋滟。

    “难怪你不肯跟我结婚,果然是因为伊鲁的缘故。”鄂密尔恶人先告状。

    一阵怒潮冲掉她眼中原有的烦忧,以前她从来不会因为不实恶毒的指控而发怒,但她无法忍受他攻击伊鲁,枇珈迷厉声反击。“你胡说什么,你没查明我的生死,就跟阿妹结婚,不对的人是你。”

    “你变了!”从没听过枇珈迷这么凶恶的语气,鄂密尔心头一震。

    “我只是不能忍受你侮辱我和伊鲁公子。”枇珈迷理直气壮。

    “你跟我过来。”鄂密尔突然手指如抓小鸡的鹰爪般强拉她到人少之处。

    “放手!你这样抓着我成何体统!”枇珈迷怒不可遏。

    “你跟他上床了是不是?”鄂密尔松开手,咄咄逼人地审问。

    “你没资格问我这个,你是我的妹夫。”枇珈迷显出吃惊和羞涩的模样。

    “我偏要问,你是不是早在我跟牟羽迷结婚以前就跟他有一腿?”

    “啪”地一声,枇珈迷奋力朝着那张讥讽的面颊掴下去,她毫不后悔自己如此鲁莽,看着他一脸狼狈地捂着脸上的红印,她觉得是他活该。枇珈迷冷声说:“没有,你应该问你自己,为什么在我们结婚前跟牟羽迷上床?”

    鄂密尔惊愕地睁大眼睛,可身体却如被虫啃蚀的花苞般瘫软退缩,又羞义愧地问:“你怎么知道?””牟羽迷寻死寻活地把我寻来。”

    “我是跟她上床,但并没真的占有她。”

    “你敢说你没对她轻薄非礼吗?”枇珈迷轻视地问。

    “那是因为我看到你和伊鲁在花园幽会,一时气昏头,失去理智。”

    “我不过是谢谢他让你挽回信心,才在花园拦住要离去的他。”

    “你还叫侍卫长陪你去追他。”鄂密尔一脸不齿地指责。

    “牟羽迷没告诉你吗?我是去追你。”枇珈迷不敢相信他做贼喊捉贼。

    “我人在宫中。”鄂密尔如戳破谎言般冷笑一声。

    “阿嘉朵说她亲眼看见你出宫。”枇珈迷快速地接口。

    “我没有,亦都护留我在宫中住,我哪敢违旨。”鄂密尔大声否认。

    突然,两人都抿紧了唇线,窒人的沉默使两人发现他们说的话,乍听之下像牛头不对马嘴,可是仔细推敲又不是这样。他误会她,她也误会他,让他们产生误会的原因是牟羽迷,虽然他们想通了,可是为时已晚。

    不过,他们之间会被人乘虚而入的主因,不只是牟羽迷一个人造成,当时伊鲁也试图突破她的心防,可是她坚贞不移。问题是鄂密尔没做到,他屈服于外来的诱惑下,看他到现在还不知错的模样,枇珈迷忍不住地质问道:“鄂密尔,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去牟羽迷的寝宫?”

    “她说要带我去看你在干什么,我就好奇地跟去。”

    “你真傻,就箅你跟我没有婚约,你也不能随便到姑娘的房间。”

    “我当时并不知道是去她的寝宫!”鄂密尔窘迫地辩解。

    “当你进去发现时,为何不快点退出去!”枇珈迷不谅解他的推拖之词。

    沉默半晌,鄂密尔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为自己脱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语带埋怨地说:“我们都上了牟羽迷的当。”

    这一刻,枇珈迷终于明白她无法喜欢鄂密尔的原因了,他看起来像个英雄,可是却有一颗狗熊的心;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到做朋友的责任,指出他的错误,至于他能不能悔改,不是她能力所及,现在她要做的是尽大姨子的责任。

    “别这么说,你已经和阿妹结婚了,我应该恭喜你才对。”

    “有什么好恭喜的!我过得很不快乐!”鄂密尔眼中燃着怒火。

    “人家说新婚甜如蜜,你怎么会……”枇珈迷被他可怕的眼神吓坏了。

    “我不想说床第之间的丑事。”鄂密尔有口难言。

    “那就别说,我该走了。”枇珈迷也不想听。

    一个颔首,枇珈迷正想旋身离去,但她的手臂被强壮的力量拉住,她回头看见鄂密尔神情犹如哀求一根骨头的乞怜小狗,低声下气地说:“等等,枇珈迷,再多陪我一下,我实在好想你。”

    枇珈迷很生气,虽然这里来往的香客不多,但他说什么都不应该拉住她。可是她不忍心责怪鄂密尔,他的眼里有渴望和悲伤的情绪,看起来比过去的她还脆弱,她努力以冷淡且不大尖锐的语气说:“鄂密尔,注意你的身分和言辞。”

    “你本来是我的,都怪我没有好好把握你。”

    “说这些都于事无补,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阿妹要幸福过日。”

    一个用力,鄂密尔想不到柔弱的枇珈迷居然能甩开他的手,看着她绝情地转过身子离去,她美丽的背影令他心碎。他不想让她走,他想挽留她,只要能再多看她一眼,他就能多一分耐性面对牟羽迷。

    “不要走!”鄂密尔扑上前去,拖住枇珈迷的脚。

    “鄂密尔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枇珈迷简直不敢相信鄂密尔会向她下跪。

    “我好后悔,我……”鄂密尔泣不成声,他的痛苦无法形容。

    枇珈迷弯下身子,像安抚孩子似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中带着警告的意味。“别哭了!让人看到,对你,对我,对阿妹,甚至对阿爹都不好。”

    一听到亦都护,鄂密尔吓得止住泪。“对不起,我失礼了。”

    “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好好珍惜你的婚姻。”一声喟叹,枇珈迷头也不回地远离鄂秘尔,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原来鄂密尔想要王位,才会在一听到她死亡的消息后,立刻跟牟羽迷结婚。

    真可笑!原来他爱江山胜过爱美人!

    走向寺后的禅房,从屋顶上跳下七、八个黑衣入围住枇珈迷,在甬道上躺了两个遭逢飞来横祸的和尚,枇珈迷花容失色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带头的黑农人刻意压低浑厚的嗓音。

    “你的声音……你是侍卫长!”枇珈迷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黑衣人。

    “上次让你从鬼门关逃掉,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失手。”侍卫长原以为一连失败两次,铁定死定了,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情回到宫中,他打算杀了牟羽迷之后再自杀。没想到在牟羽迷的寝宫见到她,她立刻抱着他又亲又吻,不但释放了他爹娘一家人,而且还原谅他任务失败。

    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新婚不过才五天的牟羽迷,简直像守寡五年没有鱼水之欢的寡妇,热情奔放,一再要求他用各种姿势满足她;幸亏他体力好,弄得她淫声大叫,事后他才知道鄂密尔对她性趣缺缺,两人床事乏替可陈。

    更好笑的是,鄂密尔跑遍皇城附近各大神庙,拜观音,拜摩尼,拜圣火,拜真主,铁勒境内所有宗教的神明都拜。据鄂密尔身边的随侍说,驸马爷向各个大神要求解除他的痛苦。但随侍不懂,驸马爷新婚燕尔,又有王位继承权,何来的痛苦呢?

    牟羽迷知道鄂密尔的心思后,勃然大怒,派人跟踪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敢做出对她一丝不利的事,先斩后奏。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刚才跟踪的人回报,在泰甯寺见到大普述儿,牟羽迷马上秘密召见侍卫长,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杀掉枇珈迷,而她也会以杀了鄂密尔回报他,然后力保他做驸马爷。

    眼看伊鲁公子匆匆离开泰甯寺,鄂密尔也哭着离开泰甯寺,荣华富贵就要到了侍卫长便不再顾忌地拉下头罩,反正枇珈迷已经认出他了,他就吐她看清自己是死在谁的手上,希望她在临死前想通,做鬼时别来找他,要找牟羽迷才正确。

    看侍卫长的样子不像说谎,伊鲁都思汗手一挥,大家磕头谢过之后,抱着手赶紧逃命,心里莫不庆幸拣回一条命,若是遇到别的英雄,以他们的行为很少有活命的机会,也许是观音大士在此的缘故,众人心里都想从此放下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