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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息衍道。他的神色也不轻松,营里有怪异的事情,难保不是危险的征兆,不过他也想不通,只觉得隐隐地不安。

    白毅点了点头。

    两人踏出大帐,看见息衍拴在辕门边的那匹黑马“墨雪”忽地人立起来凄厉地嘶鸣!像是听了它的呼唤,整个军营里所有战马同时长嘶起来,巨大的声音汇集如潮,横贯夜空!

    “他妈的!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嬴无翳又来踩营?”程奎冲出自己的军帐,身上只披了一件里衣。

    他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满耳都是马嘶声,仿佛有数千匹之多。他几乎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他一辈子都是骑兵,可即使在冲锋时候也不曾听过这样震耳欲聋的万马嘶鸣。而他一步踏出军帐,心里更寒了几分,这一切都不是梦,淳国营里数千匹战马同声长嘶,它们像是处于极大的惊恐中,不断地有战马人立起来,在半空弹动马蹄,尝试挣脱束缚。

    士兵们也都惊醒了,高举着火把去安抚自己的战马。可是用处不大,战马们已经不受那么朝夕相伴的主人们的控制,巨大的马眼中闪着受惊的光,战士们都不敢解开自己的马,生怕它们会疯狂地奔跑起来。

    不,不是奔跑,是奔逃!程奎熟悉马性,他知道这些马是要逃走,避开某个巨大的危险!

    “离军来踩营了么?离军来踩营了么?”他抓过一个军士来对着他大吼。

    “没……没……没敌人,一切都好好的,就是马都疯了!”军士结结巴巴的。

    “没敌人疯什么疯?就算是雷骑来了,难道我们淳国风虎就怕了它?”程奎大吼着,一把推开那名军士。

    他也明白这次雷骑再要踏营也没有那么简单了,他传令在营寨正面设置栅栏鹿角,洒下了十万枚三棱的刺马锥,任它什么骑军,也会葬身在这些锥子下,这些两寸长的锥子轻轻松松就可以毁掉马蹄。

    程奎冲上去,抓过鞭子,恶狠狠地一顿抽打在自己的战马臀部。可是这匹被程奎亲自驯服的烈马此刻却像是认不出程奎来,嘴里喷着白沫,人立起来,两只前蹄对着程奎的头顶踩下。

    “畜生!背主么?”程奎怒喝,拔了马刀出来。

    他不忍杀自己的战马,却不能制止它就要挣脱出来,空提着刀,无可奈何。

    一道白色的影子电一样直入辕门,闪到他身边。那是一匹高大的白马,马上骑着人。

    “程将军!塞住马耳,塞住马耳就能让它们安静下来!”古月衣大喝。

    程奎愣了一下,用力点头。他挥刀在自己的里衣上裁下两块布料捏在手心里,当他的战马再次人立起来的时候,程奎上前双拳合击,重重地击打在马脖子的两侧。程奎膂力极强,即使一匹蛮族血统的战马,也经不起他如此击打,那匹马嘶叫了一声,退后一步。程奎趁机上前,翻上马背,不由分说地把布团塞进马耳孔里。

    “塞紧!用力塞紧!”古月衣大声提醒。

    程奎的战马恶狠狠地狂跳了几次,试图把程奎甩下去,不过它渐渐地安静下来。它依旧惊恐地转动眼睛,喘着粗气,不过已经不是刚才那付发疯的样子。程奎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爱马,上去拍了拍马脖子,这时候才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剧烈的跳动,这匹马的心脏如同不休息地跑过数百里那样剧烈地跳动着,像是随时会炸开。

    “塞住马耳朵!传我的令!塞住马耳朵!”程奎高声呼喝。

    他转向古月衣,他如今深深信服这个年轻的晋北将领:“古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有敌人夜袭?”

    古月衣神色凝重,摇了摇头:“还不知道,楚卫营里狗发疯,咬死了人,各营的战马如今都惊恐不安,只有堵住耳朵它们才能稍微安静。不过我仔细听了,其实一点声音都没有,离军也没有出战的迹象。”

    程奎努力要从马嘶声里分辨一些其他的声音,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他听不到什么异样的声音,但是他觉得他的马能听到,而且是极可怕的某种声音。

    “下唐、晋北、淳三家战马最多,闹得也最凶,如今白将军已经紧急把休国紫荆长射和下唐的木城楼、楚卫的重甲枪士调到前军列阵,以防离军趁我军大乱出击。程将军带能上马的人,和我从速去楚卫军主帐,白将军息将军他们都在那里等我们!”

    “好!”程奎应一声,也不披甲,把里衣两角在胸前死死打了一个结子。

    这是预备轻装砍杀,他久经沙场,心里的感觉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来了。

    兰亭驿,下唐军军营中。

    吕归尘被从梦中惊醒,外面不知多少脚步声,不知多少人在奔跑。这里是辎重营囤积马草的所在,只有区区百余名军士守卫,本来白天也是人影稀疏,更不要说半夜。

    “阿苏勒!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们被偷袭了么?”姬野也醒来了,他们两个共用一间帐篷,姬野身上的伤还没好,那些固定骨骼的木枝没有拆除,只能瞪大了眼睛问吕归尘。

    “还不知道!你别起来,别担心,没事的!”吕归尘在他朋友的肩上按了按,说了些无意思的安慰。

    他从自己的军铺边拾起了影月,用力握了握刀柄,冲着姬野点点头,揭开了帐篷的门帘。周围都是巨大的马草堆,几十个火把的光点远去,方山正带着盔甲不整的一队军士大步狂奔着要离开营地。周围已经没有别的人了,方山所带只怕是最后一队。

    吕归尘上前拉住方山的胳膊:“方都尉,出了什么事?”

    “尘少主啊!”方山看见吕归尘,愣了一下,忽地松了一口气,“差点忘了尘少主,您没事就太好了。主营吹了铜号,我得带着这些人赶快去将军阵前报到。我还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不过好像也不是离军来袭,大概是操演也说不定。”

    他脸色白了一下:“希望别是白大将军今夜要带兵攻城就好……”

    “方都尉不必担心,即便是开始攻城,辎重营也不会轻易被派到前锋去的。”吕归尘安慰他,他知道方山胆子小。

    “是是!我可不是上阵的人呐!”方山连连点头,“那尘少主便留在这里,息将军再三吩咐过的,若有紧急军情,尘少主銮驾不动,除非是敌人来踏营,那就要保护尘少主先走。”

    “我……”吕归尘本想跟着他去看看。

    “尘少主啊,就别给我们这些跑腿的人添麻烦了,”方山苦着脸,“您要是有个闪失,国主杀了我,我全家都沦为官奴啊!何况姬小将军这个身体移动不得,尘少主就屈尊照看他一下吧。”

    想到不能动弹了姬野,吕归尘点了点头:“那么,方都尉自己小心。”

    “能托尘少主吉言,不必去先锋上城夺旗就是万幸了!”方山应着,已经带着自己麾下的军士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所有人一瞬间撤空,吕归尘看着远去的星星点点的火光,忽然觉得周围冷清得令人发怵。他环顾周围,只觉得今夜的夜空厚重如盖,沉沉地压在自己的头顶,看不见一颗星星。

    他按了按腰间的影月,心里略略吃惊,他只出帐来了一刻,刀柄上已经凝满了露水。他怔怔地看着自己一手的水珠,再一抬头,看见西南方向,缥缈的夜雾涌入兵营。他是瀚州生人,在北陆的草原上也曾看见浓密的雾气仿佛一张贴地卷来的席子,殇阳关前六百里都是平坦的原野,正像是瀚州一望无际的草原。

    吕归尘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想出营去看看这场大雾。

    雾气越来越重。

    轻微的金属嘶鸣声围绕在他的身边,像是有人用一根钢弦缓缓地拉扯铁锯。吕归尘的步伐有点黏滞,但是前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他继续走了几步,才呆呆地站住。

    他悚然一惊!那鸣声出自他腰间的影月,这柄在他手里不曾出鞘的古刀此时像是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不安而兴奋地嘶叫着,刀鞘已经快要不能制约它。吕归尘觉得后脊发麻,他想起那个地宫中的夜晚,想起那柄妖魔般的剑,他觉得那刀活了,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都活了过来。令他更加惊惶的是,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军帐很远,此时他再回头,背后只有一片大雾,浓得像是米浆。

    他往回急奔了几步,又忽地站住,他依然看不见军帐。他也看不见任何人任何东西,没有什么可以指引他方向,这片雾遮挡了一切,或者把一切都吞噬了。吕归尘愣了一会儿,用力咬了自己的手,手上传来的疼痛是真实的,他不是在梦里。可是他觉得自己被封在了一个难以描述的地方,在这里一切都是静止的,连他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影月依旧震动,吕归尘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按着刀柄,全身的肌肉绷紧,闭上了眼睛。他看不见东西,与其这样不如把精神击中在听力上,如果这周围埋伏着敌人,敌人一定等待着他的轻举妄动而发起进攻,他如果不动,也就不会产生更多的漏洞。

    这是来自他老师的教导,那个隐身在帘子里的老人。他淡淡说来的对阵经验此刻在吕归尘心里回想,缓慢地交织融会。

    “总有一天,你会遇见这样的事。那时候能救你的只有你的心和刀,心如山静,刀若虎踞,二者皆不可轻动。”老师曾经这么说,“一动则分生死。”

    吕归尘此时诧异着这些似乎都逃不过老师的预料,冥冥中那个老人已经看见了吕归尘的未来。

    “琴声。”吕归尘在心里说。

    他确实听见了琴声,细软缠绵地围绕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