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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盾下的武士嚎叫了一声,息辕再次跃起。他挥剑把卡在箭上的盾牌掷了出去,砸在另一名武士的方盾上,震得他后退一步。而失去盾牌的那名武士已经被刺穿了大臂。

    吕归尘看着几柄长刀的寒芒向着自己脚下汇聚,却站立不动。他将影月绕身挥舞成圈,准确地和那些长刀相撞。影月的锐利是那些精制长刀所无法比拟的,瞬间就有三柄长刀刀头折断。在这个极短的间隙,吕归尘一脚踩住身后偷袭的一刀,避开了其余几柄刀的攻势。刀盾武士们一击失手,再次挥刀。吕归尘却已经旋身而起,在头顶挥舞长刀成圆,刀盾武士们同时提盾护住了自己,看见那一式的威武,他们感觉到其中蕴藏着可怕的力量。长刀旋转的呼啸声忽地变化,刀光化作一道直线斜斜地飞起,一名刀盾武士愣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盾牌从中间被等分为两片。

    费安吃了一惊。他并未真的想要杀了这两个人,原意只是要给这两个不知进退的孩子以教训。息辕和吕归尘不是德秋,他们的身份特殊。而现在以这两个年轻人暴露出来的武术来看,他的属下绝无把握毫无损失地擒住他们。事实上他的一名属下已经受了重伤,而吕归尘长刀一击,明显是留有余地,否则那名刀盾武士的手会被一起切断。

    刀盾武士们第一阵没有得手,同时后退,团团地围住了吕归尘和息辕。数十面盾牌完全封锁了他们,形成一个难于突破的圆。

    “别浪费时间!来啊!”息辕向周围的刀手们招手。

    “我来!”费安全无表情地踏上一步。

    “你!?”息辕一扬眉。

    “我来,你们谁来试手?”费安缓缓地向着息辕招手,这是武士之间切磋试手的礼节。他冷冷地看着息辕和吕归尘,仿佛挑选猎物。

    息辕刚想说话,已经被吕归尘用肩膀抵在了一边。吕归尘踏上一步,刀盾武士们在他和费安之间让出一个空隙。吕归尘长刀点地:“我愿意试试。”

    “有趣。”费安似乎颇为欣赏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他持剑的手下垂,隐藏在白色的大氅中,只有微微颤动的剑锋在大氅下露出一寸。吕归尘看着那段剑锋,知道那是一柄薄而柔韧的剑,是很难操纵的武器。费安面无表情,缓步逼了上去。

    “尘少主……”息辕想要上前,却立刻有刀盾武士逼近他的背后。

    “他若是会杀我,也会杀你,这时候争什么?”吕归尘低低地说。

    他只能说出这些话,他立刻就觉得自己的呼吸被压住了,费安缓慢的步伐中却包含了难以抗拒的压力。吕归尘猜想着费安会如此发起第一次进攻,可是完全没有头绪。费安的大氅遮掩了一切,包括握剑的手势。吕归尘微微点头,他左手四指压在刀背上缓缓推出,随之身体下沉,五尺长的影月在他双臂间最大限度地拉开,仿佛一支绝长的箭,以他的身体为弓。

    “姬野?”息辕一震。

    这已经不是刀术,而是姬野所用的枪术,至为锐利的进攻,完全不必顾虑敌人采取何样的防御和攻击,只求在瞬间击杀成功。吕归尘选择了豪赌般的战术,只因为他面对费安没有可乘之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吕归尘身上,看见他胸口微微起伏一次。

    一次呼吸,在这一次呼吸中,弓已满劲箭已离弦。影月的刀锋一沉,吕归尘人随刀而闪动,一起射向了费安。影月仿佛振奋起来,带着至为尖利的呼啸,啸声惊得几名刀盾武士不由自主地小退一步,似乎要防御什么。费安也在吕归尘呼吸的瞬间停止了前进,吕归尘对于他的逼近回应以强大压力,已经打乱了他的节奏。

    节奏乱了,便只有雷霆一击。

    费安的剑像是跳跃的蛇一样从大氅里钻了出去,柔韧的剑忽然拉得笔直。这剑术几乎完全依靠手腕的灵活,他从剑鞘中拔剑的速度竟比普通人直接出剑更快,快得无与伦比,剑化作的蛇向着两人中间的某一处截击。费安出剑的瞬间,剑刺所向还是只是空气,可吕归尘进得太快,剑锋到的时候,吕归尘也到了。

    影月在此时又一次爆发了速度。吕归尘计算过距离,他第一次踏步冲出,刀锋即将到达的时候恰好可以获得第二次蹬地发力的机会。虽然不如最直接的一段刺杀那样强硬,但是这样二段刺杀更加灵活多变。

    “好!”息辕大喝。

    吕归尘和费安擦肩而过,费安持剑而立。吕归尘双脚在地上踩出两道灰尘,瞬间转身,滑动着退后,退出接近一丈才刹住。他半跪在地上,刀锋挑起。

    费安昂首看着自己的剑,剑锋上一点血迹缓缓地流下。

    息辕这才注意到他的剑其实是一柄极为柔韧的刺剑,是很罕见的一类剑,为了隐藏自己的剑,费安才等到最后一刻才出剑。这种剑术更像刺客而不是武士。

    吕归尘剧烈地喘息着,按住了自己的胳膊。他的胳膊被划伤了,他自己也是在和费安擦身而过后才发觉。他失去了战斗力,姬野的枪术并不合他的体质,他刺出那一刀,心脏像是打鼓般剧震。他败在费安那柄剑上,他原以为自己出刀的方向可以封锁一切进攻,而他的影月比费安的剑长,距离上有优势。可是费安的刺剑忽地弯曲,绕过影月的封锁划伤了吕归尘的肩膀。凌厉的刀斩也在最后一刻失去了目标。

    “下一个?”费安走近吕归尘,剑点在他的后颈上,转头看向息辕。

    “下一个!”有人大声说。

    费安身体一震,已经辨别出了那个声音。他心里有些悔意,他所带的人太少,没有留人在外防御,而战斗中没有注意外面的动静。

    费安脸色更加阴沉。他不愿暴露自己的剑也是因为东陆武士最看不起刺客。北辰七星都是代表武士的星辰,而只有一颗肉眼难以觉察的小星“辅”才代表刺客。刺客的身份和地位都远远比不上武士,除了刺杀术极其可怕,上阵作战他们远远不如学习马上武术的武士。而费安以大将的身份却使用类似刺客的武术,难免要令程奎这种人鄙夷。

    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冷冷地笑了,并不回头看向门边:“程奎将军,你的战马冲锋起来就像是雷亟而下,你来这里的脚步却真是轻得像猫。”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那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人。淳国风虎骑军的主帅程奎,他按着马刀打着火把,环视众人,而是笔直地看向费安。

    另外两层仓库间的土壁震动着,发出轰然巨响。众人的脸上都露出惊疑,只有费安和程奎面无表情地对看着,像是两柄刀抵着刀锋。轰响声还在继续,灰尘弥漫,泥土剥落,终于有一柄乌黑的铁锤洞穿了土壁,随后立刻被扩大为巨大的缺口。

    从缺口看出去,数十名风虎骑兵排作阵列,他们都举着精致的骑兵弩,前排下蹲后排站立,只要一声号令就可以投出密集的箭矢。费安的脸微微抽动,他的人数和程奎的人数差不多,然而对方已经列好了弩阵,他落在了下风。他以为程奎是个莽夫,素来也不看重,可是这一次程奎甚至没有给他准备应战的机会。

    费安看着那些弩箭在火把下泛出的乌黑色铁光,想起淳国风虎中引以为傲的淬毒技术。他微微点了点头,再次把佩剑藏入了大氅中。

    程奎扭动面孔,活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一步一步稳稳地上前。他令自己的人列出弩阵,再令携带铁锤的力士砸开了墙壁,如此费安甚至没有截击他于门口的机会。费安只有接受他的条件,他绝不怀疑。此刻他不过要借这个机会挑战一下费安的骄傲。

    “程将军没骑马,带着步行的风虎跑到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观战,”费安笑笑,“倒是我的荣幸。”

    “不在马背上我们照样杀人,费将军要试试看?”程奎丝毫不让。

    “看来程将军并不准备跟我好好谈谈了。”

    “都说陈国费安够聪明,也够狠,我国想要什么,费将军也都清楚,犯不着我这样粗人再多嘴解释。费将军在外面杀伤几十个人,留下满地横尸,冒这么大险下来抢人,我程奎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下面不是个和睦的局面。也没指望费将军对我仁慈。”

    “都来要公主,”费安冷笑,“倒是嬴无翳不要,扔下这些女人就撤退了。”

    “为的是什么,大家自己心里都明白。我们是行军打仗的,不是朝堂上那些吁吁叨叨的文人,就不必费口舌了吧?”程奎大声道。

    “没办法,好说,”费安道,“这里算是有三家来迎驾,谁也不愿意退让,那大家分一分如何?”

    “分?”程奎愣住了。

    费安忽然动了。谁也不敢想象他一个领军大将,竟然会亲自动手。他直冲向小公主,息辕想要阻拦,却被刀盾武士们困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费安一剑刺出,直指小公主的额头。

    剑锋在额头前忽地停住,只需费安手腕一动,小公主就变做了一堆尸骸。费安冷冷地一笑,转头再去看程奎。霜夫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腿一软昏倒在地。

    “一个公主,那么多家想要,那便分了她吧?”费安幽幽地说,“谁要头?谁要手?”

    “费安你这条疯狗!”程奎怒吼。可他心里一震,想起费安曾经以尸毒灭杀五河城一城人的旧事,费安是不择手段的人。

    “程将军,你现在弩阵发动,我军确实难以占到便宜。不过我剑下一动,你或者可以射死我,却难保我不会手一颤误伤了公主殿下。这样你所要的终是没有,杀了我便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