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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bu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玉箫英雄榜 > 第161章
    两人听三骑的马蹄声去远,再等了一会儿,不见后面再有缇骑追来,才从牌坊后出来,投右边的大道而行。

    正值寒冬时节,大雪纷飞,街上行人稀少。红衣人带着少冲穿胡同,过小巷,走到一座拱桥下,从涵洞中取出一个油布包和一个走方郎中的药箱。打开油布包,让少冲换上里面的衣衫,贴了一撮胡须,扮成一个走方郎中的的模样。他自己也换了一件黄色喇嘛袍,这时面罩已去,少冲见他骨格雄奇,猿肩鸢背,不似中原人氏。二人进了一家酒馆,拣一暖阁坐下。黄衣喇嘛点了一盘蚕豆、半斤豆腐干,温了三角素酒。待酒保去远了,低声道:“贫僧法号萨迦坚错,因贵人怕事体泄露,因而乔装。待会儿见了贵人,有外人在时,无论贵人说什么你都点头称是。”

    少冲道:“为何如此行事?大师若不明言,请恕晚辈不能从命。”便欲起身。萨迦坚错道:“少侠稍安毋躁。此处说话之所,难以详告。但贫僧敢以人头担保,这位贵人是要少侠做造福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好事。”少冲见他言辞恳切,不似说假,心想:“不知他说那位贵人是否便是救玲儿的那位贵人,去看看也无妨。”便道:“你家主人是谁?”萨迦坚错道:“少侠不必多问,见后自知。”

    二人食毕,穿街过巷,进了一所宅院。这宅院甚是阔绰,却少见人影,偶有几个下人走动。远远瞧见廊下立着三人,正相携密语,一人便是那日险遭行刺的信王爷,一人正是朱华凤,此时作仕女打扮,广袖峨髻,气度雍容,另一人是个宫装妇人,穿戴华贵,可见地位也非同寻常,但眉间蕴着愁苦之色。少冲心想:“原来贵人便是信王,但他又如何知道我要救玲儿?”见萨迦坚错肃然垂手立于一旁,便也听着。只听信王道:“儿昨夜做了一梦,梦中儿独行至东宫后,忽遇一井,汲得一五色金鱼,又见金龙蟠于殿柱,伸爪来抓儿,儿陡然惊醒,不知是吉是凶,现今仍是心神不定。”那贵妇微笑道:“我儿不必害怕,龙飞九天,此乃异日吉兆,但不要泄漏为是。”语至此,忽呜咽道:“可惜娘不得相见了。”朱华凤道:“娘娘不必苦恼,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信王道:“儿每日晨起祷天,祈上天感念儿这份孝心,让阿娘康复。”安慰了一回,扶庄妃娘娘进屋休息。朱华凤也陪着进了内屋。

    信王再出来时,萨迦坚错上前道:“恭喜王爷,贫僧在陈家桥遇着一个走方郎中,说有祖传密方可医王爷顽疾,故此召来。”信王“嗯”了一声,问少冲道:“真有如此奇药?”少冲不知他二人弄甚玄虚,还是点头称是。信王脸上顿显愁苦之色,道:“本王此病由来已久,皇兄曾召太医疹视,俱言面唇赤紫,乃三焦升火所致,但诸般汤药下去,仍是无治。近来又得一症,腹内时感剧痛,便中有血,病象日危。本王自料难久于人世,江湖偏方也权且一试,治岔了也不怪你。”说着话将少冲迎入客厅待茶。信王又道:“以大夫之意,本王此疾莫非便是痔疮?”

    少冲不会医术,哪能诊出,但还是称是。信王却喜道:“阁下不用诊脉,仅凭望、闻便能诊出,真乃神医也。请内室叙话。”又对萨迦坚错道:“诊时要看大小便,甚是污秽,你守在门外,不许外人擅入。”萨迦坚错合掌称是。

    少冲随信王进了他的内寝,只见室内陈设陋旧,哪似一个王爷的内寝?恐怕连个寻常的县吏也不如。信王一进内寝,脸上愁苦之色顿无,英气焕发,道:“上次多亏壮士相救,请受小王一拜。”说罢向少冲躬身一揖。少冲急忙让开,道:“王爷言重了,路见危难拔刀相助,此乃武林中人份所当为之事。在下两位朋友得救,还得多谢王爷才是。”

    信王道:“若不是姑姑言及,小王还不知你有两位朋友为阉贼所害,身陷囹圄。举手之劳,何足言谢?”少冲才知朱华凤是信王的姑子,心想:“她向信王求情救人,这一回算是信守了然诺。”

    信王道:“小王早就打听过了,少侠是前户部侍郎朱丹臣的徒弟,武林中近来一后起之秀,你师父的金钤黄绫袋可还在么?”金钤黄绫袋少冲一直带在身边,见物如见师父,当下拿出给信王看了。信王又道:“你那日救小王、护义仆的一言一行小王都看在眼里,知你任侠尚义、嫉恶如仇,乃可堪大用之材,特召你来为小王做事。”少冲道:“小民不擅为官之道,亦不愿受拘束,只怕做不来,有负王爷厚望。”信王道:“你不必急着推辞,小王问你,倘若有人想扳倒魏忠贤,铲除阉党,你可否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少冲心中狐疑,不知他是否在试探自己,说道:“那人可是王爷您?”

    信王道:“正是小王!”少冲仍未深信,又道:“那日在积水潭,王爷……?”信王切齿道:“小王素嫉魏忠贤乱政,有志铲除阉党,无奈皇兄甘受他的摆布,六部九卿又多是他的亲信,连小王身边也有他的心腹,一举一动皆受他监视。小王孤掌难鸣,只好装病卖傻,韬光养晦,以去其戒心,缓作计较。那日喝斥二仆,褒赞魏阉,都是做给阉党看的。”少冲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辱,吃常人所不能吃之苦,成常人所不能之事。王爷吃苦了!”信王点头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终灭吴。总有一日,小王要将今日之辱十倍加之于魏忠贤。”说到最后一句,信王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

    少冲道:“王爷要在下怎么做?”信王道:“你至今行的侠只是铲强扶弱,除暴安良,可谓之小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外御强侮,内安百姓,方为大侠。小王也不要你随时听从差遣,只待万事酬醪,时机一到,自会请你干一场大事业。”少冲听他一席话,原来“侠”也有大小之分,当真闻所未闻,没想到眼前的王爷年幼体弱,城府如此之深,见识也是如此之高!

    信王又从枕下取出两部书来,一部是《天鉴录》,一部是《点将录》,说道:“此乃魏忠贤私藏秘本,小王派人偷抄而来。这部《天鉴录》是崔呈秀所撰,里面书明阉党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一班小丑的名号;这部《点将录》乃佥都御史王绍徽所呈,书明与阉党不合的忠良,统列入东林党,共一百单八人,每人名下,系以宋时梁山泊群盗诸绰号。你带上两部书,逢阉贼便杀之,遇东林党人罹难便救之。你在江湖上行走,凡事多加小心,万一身陷囹圄,小王自会派人营救。你我之事,千万不可让他人知晓。”少冲把书收好。信王又拿出一件汗衫,让少冲穿上,道:“这件汗衫内缝了十两黄金,算是小王的见面礼。嘿,古人筑黄金台招贤纳士,为酬知己不惜一掷千金,相形之下小王不免寒酸了些,不过小王有此诚意,他日功成后莫说千金之赏,便是封侯晋王也无不可。”小王惶恐道:“不敢有此奢望。”信王笑道:“倘能扳倒魏阉,此乃你应得之报酬。好了,你也该走了。”

    临走时,信王又想起一事,道:“若有人来找你,他说‘人言一十一’,指的便是小王,你须问他‘日月光照’,他若答‘委鬼难存’,便是自己人。这暗语你记住了!”

    信王送少冲到门口,萨迦坚错躬身合十,神态异样。少冲刚出厅门,忽听信王惊叫道:“大师,你干什么?”回头看时,只见萨迦坚错右手紧握匕首,插在自己胸口上,鲜血流了一地,眼看是不活了,嘴里言道:“贫僧已为阉贼识出,本可以……战死一报王爷知遇之恩,但如此便无人带壮士带府,贫僧有负王爷重托,此时不死何为?……”又叫信王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头一偏,就此升遐西天。

    信王紧咬嘴唇,将匕首抽出,看着上面滴落的鲜血,说道:“大师,你好好的去,小王来日再为你做一场盛大的法事。”

    便在此时,只听嚷声大作,王府闯进两名东厂校尉。少冲还道是来缉拿自己,忙闪到女墙之后。校尉直奔入大厅,向信王见礼毕,道:“皇上口谕,着我等来贵府捉拿行刺厂臣的刺客。”信王道:“二位来得正好,刺客已被小王杀了。”两名校尉遂架起萨迦坚错的尸体去了。

    少冲从王府后门出来,心绪久久难以平静。昔日追随铁拐老行侠江湖时,曾听师父说过两个士为知己者用的故事。一是信陵君窃符救赵,二是荆轲刺秦王:战国时天下大体由七国分治,是为‘战国七雄’,其中以秦国最为强盛,阴谋吞并六国,一统天下。魏国信陵君礼贤下士,食客三千,听说守夷门的门监侯嬴修身洁行数十年,是一位隐于闹市的隐者,便置酒亲自驾车相迎,连侯嬴的市屠朋友朱亥也得他礼遇。及秦国攻赵都邯郸,魏将晋鄙率兵十万救赵,魏王畏惧强秦,令其坐壁观望。信陵君急人之困,万般无奈之下自率车骑赴援。路过夷门,向侯生辞行。侯生笑他以肉投馁虎,无济无事,并献上一计:让魏王的宠妃如姬窃来虎符,假魏王之令夺晋鄙十万大军,又荐朱亥相随。信陵君如计而行,得符后单车至晋营,晋鄙疑而不受,朱亥挥出袖中四十斤铁椎击杀之,遂得将军击秦,为赵国解了围。而侯生自谓年迈不能相从,于信陵君将军之日便即自刎。

    燕太子丹为国家计,阴谋刺杀秦王嬴政,遂筑黄金台招天下贤士。从秦国叛逃至燕的樊於期自献人头,又得志士荆轲。太子丹在易水上设饯送行,高渐离击筑,荆轲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遂飞车入秦庭,以樊於期人头及燕城地图进献,以图接近秦王,图穷匕见,震惊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