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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虹道:“我们回去!”除了赵天仁外,其他六人均跟着那天虹黯然离去。

    一直泣不成声的妙因突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伴着一声冷酷的笑声,倏地旋身而起,双手抖向祝雄风,双道锐风疾射而出。

    她的飞针向来例无虚发,何况祝雄风已经丧失了精神斗志,坚韧的信心,超强的意志……他的心里好似突然被人扎入一把钢针,痛得麻木起来,迟疑起来。

    就在这时,半空中劲风激荡,一道无声但绝对迅猛的光线从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射向了妙因的后背。

    妙因绝然想不到在群雄环峙的时候,会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袭自己。她怒喝声中,急旋拔高的身子骤然直坠而下,“卟嗵”一声横栽于地,眉心黑痣上赫然钉着一根灰色根部若麦秸粗细的东西。

    洛阳龙门龙千里突然颤声道:“圣手先生的蚊子笑!”

    准南鹰爪门的游铁龙道:“这恶魔竟约了圣手先生伏在暗中,行卑劣手段杀人灭口,可恶之至,我游家同黑风双怪仇深似海,凡与圣手同道者绝对通杀,概莫能外。”他早已激愤,此际更是盛怒,双手交错抓出。

    大智见情形终于按自己的预想发展,不由得诡秘一笑,高声道:“杀啊!杀了这个恶魔!”

    众人终于被自身奔腾的热血冲晕了头,思想浑乱,意志武断,他们的所听到的代替了心中的所想,他们不再犹豫,不再思前想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杀!他们瞪着眼,咬紧牙,不停地喊着,练了枪,榴莲锤,双花刀,三刃刀,宣化斧,五轮斩,一并招呼下来。

    祝雄风看似目光呆滞,可他的心中直如五湖四海在同时怒吼,三山五岳在同时震颤。

    眼见最快的宣化爷即将盖头劈下,他深知自己只需长剑一推就可杀了这个莽夫。可他明白,一旦出手抵抗,伤及无辜,那无疑将是火上浇油,事态更难控制。这些人已同野兽无二,一旦见着鲜血,必定会更加激发野兽才有的凶残。何况,还有异常冷静,最是阴险的大智在虎视眈眈……

    但是如若仅仅一味躲避,又能闪到何时?

    在这纷乱慑人的刀光剑影中,他脑中忽然有一个念头迸了出来:“受此不白之冤,已成世人公敌,莫若一死以谢天下。”这个念头刚去,又有一个念头:“不行,如此死了,岂非更难辩白?更让那幕后恶人自得其乐,自己一死刚好戴上了所有的欲加之罪。”心至及至,他耳中忽然有个细若蚊哼的声音在响:

    “祝雄风,男子汉大丈夫挺胸做人,岂能被挫折压倒?人生如棋,胜负乃是平常,岂可一次输赢论英雄,你有你的智慧,至高的武功,执着的坚韧的意志,世上又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相信,他日终有你清白之时,有善必有终,是因必有果。说英雄,论英雄,谁是英雄?”

    这声音慢慢渺不可闻,在他思想意志极度迷惑之际,这一席谆谆教导来得再恰当不过了,这无疑让他清醒地重新认识自己审视自己,同时他也知道,在这人言猛于野兽的罪恶世上,还是有人在关爱自己理解自己,既然这样,我为何不能好好地活下来呢?

    他心中一热,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但他强自忍住,他心中想到:一个人的最大敌人岂非就是他自己?

    斧风已至,刀光卷来……

    一切都变得顺其自然,一切都变得难以理喻。

    有人在窃笑,有人在难过……

    就在这乱刃击来的一霎那间,祝雄风身形展动,右脚划地成圈,脚尖方自点地的一霎,身子急溜溜暴起,声如洪钟的一声断喝中,长剑既出四下轻荡。

    这一道剑光几无任何力道可言,但是妙在剑随心意,意念方生,气之随盈!

    他的剑尖正点在交剪而下的乱刃上,“当”的一点,一触既分,人已借这极轻巧的点击,鹤立而飞,曼妙的身形若鸿般轻盈精巧。

    他望向直插云霄的树之巅,淡淡浅笑,他忽而看到树巅颤动,似乎有两条人影乍接既分,随之消失。

    既已脱困,他施展“风影十三变”绝妙轻功,在众人惊呆愤怒的目光中疾奔而走。

    山道越来越崎岖,在荆棘杂草的侵袭之下,早已无路可寻,祝雄风一口气也不知奔出多远,等到乏累时,天色已黑。他慌不择路,既怕有人追来,又怕遭遇野兽,是以在树上将就着过了一宿,第二天继续奔行。在深山老林里,闯荡了三四日才走出泰山。

    他奔到一处镇上,将就着换了衣服,饱餐一顿,一连在镇上寻了三位先生,竟然诊断不出玉宛青因何昏迷。不过也奇怪,玉宛青呼吸脉搏心跳一应正常,却就是昏睡不醒,为她诊断的医生,无不称奇,却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此后数日来,他专挑荒山野岭奔行。他知道,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找姚牧歌,但她并没有固定的落脚点,想来想去,只好亲自去黄山桃花峰上的桃花宫,幸许能候她归来。

    这一天,奔得累了,就坐在溪边岩石上休息。其时初厦天时,天气比较炎热,但溪边不仅有淙淙流水,更有一排高大的杨树遮住了阳光。

    祝雄风连日来,郁郁寡欢,今日听着悦耳动听之极的流水声,脸上始自有三分舒展。

    蝉声噪耳,偶尔一声拉长的嘶鸣,似乎正上演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一幕,其外的一切都很静,静得只有烈日下的炎热同浓荫下的清凉在此长彼消。

    淙淙的溪水流过一道窄窄的水沟,汇入一个宽敞的水潭里面,再流入一片芦苇丛生的河中。潭水清澈见底。斑驳的落影投到如镜的水面,又反射过来,在岸边的光滑岩石上印出了一个又一个跃动的影子。

    一条黑鱼从水潭中逆流而上,哗哗地冲过窄窄的水沟,在小溪的泉眼里游动,厚实的翅翼轻扬细沙,一串串的水泡,就在浮扬的细沙中破灭。

    这是一种有灵性的激情,有感悟的享受,这与充彻于人世间的杀戮,落魄,得意,无奈,寂寞……是何其的截然相反?

    祝雄风目睹这一切,心中浑然有了许多从未有过的感慨。

    突然间,“哗啦”一声,一只网竟从那泉眼里收拢起来,把黑鱼收在了网中。

    祝雄风顿时愕异,随即想道:世上总是这个样子,弱肉强食。想到这里,忽听到一阵“吱吱呀呀”的胡琴声远远飘来,接着有个粗犷的声音唱道:

    “愿者上钩者,其运惨兮;其运惨兮者,其祸至兮;其祸至兮者,其命忧兮……”

    正文第二十四章醉翁之意

    祝雄风想不到如此荒野之地,竟会有人纵情琴弦之乐,心下大奇,顺声看去,只见芦苇丛中悠然划出一片竹筏来,筏上坐一位身披衰衣的渔人,头发胡须全白,一对眉毛却浓密漆黑,怀中一怀胡琴,正自拉自唱甚是倾情,似天地间仅他一人,那份陶醉不言而喻。

    那渔人左手拨琴,右手持一根竹竿,每次向水中一撑,竹筏便向前滑行一段距离。祝雄风心想:这渔人不简单,绝非等闲之辈,只看他那腕力,绝非寻常渔人可比。竹筏时快时慢,终于滑至潭边,琴声犹在但歌声突顿。

    祝雄风打量之时,只觉两道刀子样的眼神自老者目中射来,好精湛的目力。也在这时,一道乌光迅捷如闪电劈空般迎面射来,祝雄风一愣之下,意念通达四肢,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抵御之念,晃身趋退一边。听得一声轻响,那乌光原是一条绳索,只见绳索倏地抖颤,连网带鱼缩回了渔人侧身的一只黑瓷缸中。

    渔人道:“老朽本是无心之举,奈何你偏偏愿者上钩。老朽独居于此,不巧竟也有人寻上门来。是幸,孰不幸?”说到这里,根本未看清楚他是如何出的手,但见刀光一闪,已将渔网割破,刀光再闪又已不见。渔人伸手抓起黑鱼,笑哈哈道:“好家伙,足有三斤重!”

    祝雄风看到渔人似乎是无意间显露的一手刀上功夫,久久思索,顿有所悟,喜道:“前辈,可是神医华一刀。”

    这老者正是行踪不定的神医华一刀,一向四处飘游,世人难觅其行踪,碰巧让祝雄风无意相遇,也活该他有此缘分。

    华一刀打量了祝雄风片刻,道:“少侠既寻得老朽,想是求药救人。难得老朽今日获此一鱼,心情喜极,此处不便,恳请少侠回寒舍相叙如何?”

    祝雄风屏住内心的激动,深揖一礼,道:“晚辈他日曾幸获前辈垂青,得解圣手先生蚊子笑之毒。今日再次打挠实是不情之愿,前辈如此坦荡,真乃武林之幸也。”

    华一刀喟然长叹:“武林之幸?哈哈,真要是天下太平,老朽岂会避住如此荒野之处?唉!”

    祝雄风见华一刀似有不快,忙道:“如此!那就打挠前辈了。”说时,抱着玉宛青拧身探步,足下轻触地面,身子如鸿而起,向前横空蹿来,右足轻踏已经轻轻落于竹筏之上,端的轻似无物。

    华一刀不由心中暗赞,不意来人有如此身手,当下赞道:“少侠好轻功!”

    祝雄风道:“谢前辈抬举。”

    华一刀笑道:“少侠且坐稳!”说时,竹篙左撑右点,竹筏直似箭之离弦冲进芦苇丛间。竹筏左弯右拐,穿过几处芦苇荡,前面景观忽地开阔,现出一片似无尽头的荷叶来,行于其间,但闻幽香缕缕,透肝入脾,满目清新。

    祝雄风心情愉快,往日的忧郁一扫而去,极目四望,真有种心旷神怡之妙。

    行不久,竹筏突停。

    华一刀手指前方,道:“到了,老朽的‘听竹轩’就在前面。”

    祝雄风随他指向看去,只觉竹筏离岸尚有好大一段距离,绝非人力可以逾越,心中不解,不知华一刀此举是何用意。

    只听华一刀道:“花魂妖娆,与世无争,怎忍心打碎这份风骨,这种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