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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间操结束,徐磊转了大半个校园,最后才在实验楼的楼角处找到朝扬。

    脑袋耷拉坐在石凳上,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徐磊都要以为他中邪了:“不舒服?”

    “刚才是谁把你拉走了?”

    石凳上的人终于回魂:“苏秦。”

    “他找你干嘛?”

    “说要做我男朋友。”

    朝扬垂下头把手指插.进发根,苏秦的荒谬举动让他再次想起了那些卑微过往,如大海深处的暗流,一阵又一阵翻涌上来,让他喘不过气。

    朝扬表情痛苦,徐磊觉着奇怪:“你……不开心吗?”

    开心个屁,朝扬自嘲一笑。

    他太了解苏秦了,这场没头没尾的告白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根本无关真心。

    苏秦不喜欢他。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不谙世事的徐磊听得一头雾水,不喜欢怎么会告白呢?他觉得朝扬在乱想。

    朝扬摇了摇头。

    人心是不会变的,真正让苏秦沦陷的人还没出现,当于小洛登场。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朝扬蠢了一世,满腔真心被白月光捅成了蜂窝,重生之后还留着疤痕。更可笑的是这些过往和经历,仅他一人记得,刽子手何其幸运落了个不知情。

    他连恨对方的理由都没有。

    不过,放都放下了,哪还来的恨?

    朝扬这人向来短根筋,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稍片刻就恢复了正常,他长吁口气轻松道:“算了,我和他已经两清了,回去上课吧。”

    下一节是化学实验课,徐磊拉着朝扬往实验楼走,心里却震惊不已。

    两清是什么意思?是他想得那样吗?

    于小洛又是谁?

    难道说苏秦有对象,和朝扬表白是想脚踏两条船?!

    然后朝扬不想当小三,所以含泪拒绝??

    靠……关系怎么那么复杂?

    还没到实验楼,母胎solo的徐磊已经脑补出了一部爱恨纠葛的情感大剧!

    世宁的三栋实验楼建筑风格和医院极像,尤其是生物楼,走廊上的白炽灯,实验室门后的人形骷髅,铝柜里各种试管器具,无一不透露着医院的味道。

    上实验课,老师和学生必须要穿白大褂、戴蓝口罩,朝扬认人全靠眼睛和发型。

    以前他最讨厌的就是上实验课,但这次他选了理科,实验课是算进高考成绩的,没法再逃,只得认命。

    化学老师姓孟,同时教1班和7班。三十来岁,身材高挑,明明是女的,却留着一头干练的刺头短发,骂起人来完全不输老周。

    7班学生爱给老师起外号,背地里把孟老师称作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在讲台上叮嘱实验要领,朝扬在台下听半句不听半句,真正实操时全凭感觉和想象。

    徐磊和他同组,差点没被弄崩溃。

    课上一半,角落位置的几名同学突然叽叽喳喳吵了起来,有人忍不住激动喊了声:“卧槽!真的假的?”

    孟老师拍台叫安静,气势如虹:“你操什么操?操作完成了吗?谁让你们几个带手机上课的?再看就没收!”

    议论声呲地小了下去,但没停,听讨论的内容像是教学楼那边出了什么大件事。

    徐磊调好显微镜的倍数,记录好数据,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趁孟老师不注意,扭过脸小声问那几个人:

    “怎么回事?有什么劲爆新闻吗?”

    有人低声回:“苏秦又打人了。”

    徐磊心说校霸打人算什么劲爆新闻,值得你们当着灭绝师太的面儿嚷嚷,“打的谁啊?”

    那人用气声说了个名字:“廖、星、辰。”

    ——哐当。

    身旁的凳子倏然被推到,金属椅背砸在瓷砖地板,声音响亮且冰凉。朝扬煞白着脸站起身,刚才的对话他全听见了。

    苏秦打了廖星辰,廖星辰被苏秦打了。

    他妈的。

    朝扬脑袋只剩一片空白,廖星辰身子那么弱,走路都踏马带着飘,随时能被风吹走,受得了苏秦的拳头吗?

    被打了哪儿?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还……

    还活着吗?

    操,朝扬想起之前被苏秦打到住院一周的那个倒霉男生,又是绷带又是石膏的,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四肢百骸像是掉进了冬日的湖底,周身都在颤抖,手指攒得关节指尖全发了白。

    脑海飘过一个画面,朝扬回神后发疯似的冲出了实验楼。

    灭绝师太在背后喊:“朝扬!还没下课!给我回来!”

    徐磊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问题可能有点严重,向老师解释清楚缘由之后,也跟了出去。

    稍早前的年级办公室里,气氛异常严肃。

    周凯不在,涉及校园暴力,又扯上了校霸和他的掌上明珠,没人敢出来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韦国学临危受命,他捧着保温杯坐在凳子上,看看廖星辰,又看看苏秦,一个面上带伤一个毫发无损。

    他实在想不通这两人为何会发生冲突,目光最后落在最旁边的女同学身上,柔声问:“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么?”

    这位女同学自称是“目击者”。

    大课间,她因为生理期没去做操,在教室趴得难受便起身去卫生间洗脸,在路过男厕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东西用力撞到了墙上。

    男厕所外是洗手池,私密性不强,这位女生便下意识的往里瞥了一眼……

    “你看到什么了?”韦国学轻声安抚她的情绪,“不要怕,把事实说出来,老师会做主的。”

    问题是老师你也怕校霸啊!

    女学生一直被苏秦盯着,都快哭了,但转念一想,她是文校草的拥护者,绝不能因为害怕校霸就缄口,她要为廖星辰讨回公道!

    她深吸了几口气,避开苏秦可怕的视线,鼓起勇气极力还原当时的那一幕:“我,我看到苏秦把廖星辰按在地上打。”

    “一拳打在右脸上。”

    “下了很重的手!”

    “你他妈放屁!!”苏秦皱着脸吼道,“老子根本没下重手!”

    他和廖星辰刚进男厕所,拳头还没挥出去,就被对方一脚踹倒在了地上。力量之大让他以为肋骨被踢断了。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廖星辰一半身影隐在昏暗里,另一半暴露在阳光之下,大概是为方便活动,他又解开了一粒校扣。

    原本被眼镜压着,被风纪扣遮着的戾气和压迫感此刻肆意外露,苏秦看着面前陌生的弱鸡学霸,瞠目:

    “妈的你演我??”

    廖星辰将人从地上揪起,满脸不耐:“要打就别废话。”

    在世宁横行霸道的苏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败在一个好学生的手下,廖星辰打起人来拳拳到肉,又恨又准。

    还净踏马挑看不到的地方下手!

    胸口、膝盖、手腕……苏秦揍得两眼发昏,最后身上却连一个伤口都没有,只剩下钻心的疼。

    而他唯一挥到廖星辰脸上的那拳,连劲儿都没法使,哪来的重手下!?

    对手不讲武德,苏秦快要踏马憋屈死了。

    韦国学把保温杯拍桌上,模仿老周骂人时的气势:“谁给你说粗口了??”

    他指着廖星辰眼尾处的淤青,还有手背上的伤,“这叫没下重手?”

    “是不是把人打瞎了才叫重手??”

    苏秦张嘴想要为自己辩驳,但事实说出来实在太过丢面,最后只模糊说了一句:“他也动手打我了!”

    廖星辰轻哼了一声。

    韦国学也想跟着哼一声,他稀罕道:“他打你了?伤呢?拿给我看看。”

    苏秦压抑着情绪动了动嘴皮子,最后还是熄了火。他要面子,关节处的伤不明显,胸口的伤也拿不出来。

    其实这个案子根本不用审,谁动的手谁单方面被打一目了然,但韦国学不是7班班主任,没权利直接盖棺定论。

    那苏学生不知道发什么疯,一直坚称廖星辰也动了手,他只能秉公办事,通知双方家长先将人领回家,等学校这边查清楚后,再作处理。

    廖星辰的父母都没接电话,韦国学给他批了张假条,递过去时发现对方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淌血,便让他先去医务室。

    朝扬赶回教学楼的时候,7班后排两个座位都是空的,他抓住林子问情况。

    林子也不在场,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是听隔壁8班那位目击证人说的。

    什么苏秦把廖星辰摁在地上暴打啊,打得鼻青脸肿的,手也划伤了出了很多的血……

    “反正就挺严重的吧应该。”

    林子偷偷告诉朝扬,自从上次星光大道事件之后,苏秦的脾气一直很大,阴晴不定的,在网吧都和别人闹了几次事。

    今天廖星辰遭殃,就是因为他送的那份糯米饭。

    林子语文不及格,但他形容的那画面跟真的似的,绘声绘色,听得朝扬心肝直颤。

    他快要内疚死了。

    廖星辰以后可是滨江最年轻的脑外科医生,是要救人无数的在世华佗,若是因他有个三长两短……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朝扬直接打车回到大院。

    他从来没跑这么快过。

    从门口到单元楼下,再一鼓作气冲上五楼,耳边除了心跳就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最后跌跌撞撞停在501,敲门的手都是抖的。

    老房子设计得不合理,玄关的光线很暗,廖星辰右手缠着纱布,左眼颧骨位置淤青了一块。

    因为被疯狂的敲门声吵醒,他眉眼间的倦意和恹懒还没褪去,碎发挡在额前,看起来精神状态也欠佳。

    朝扬见到廖星辰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一颗心直接碎了满地,想都没想飞扑上去,把头埋在对方的肩窝,闷声大哭。

    哄不停,也扒不下来。

    ……半小时后。

    “哭够了?”

    廖星辰半躺在沙发上,他坐姿懒散随意,长腿曲折,上衣肩领湿了大片。是朝扬刚刚伏在他身上弄的。

    黏腻难受,却没急着去换。

    因为他得先把怀里的这位泪人给哄好。

    水做的么?怎么那么能哭。

    朝扬哭停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直被廖星辰搂着,他羞赧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情不自禁抽噎了一下。

    比起“伤者”廖星辰,他反倒更像是那个被狠狠欺负过的人。

    头发杂乱,眼睛又红又肿,脸颊还挂着几条泪痕,好不委屈。

    廖星辰垂眸,饶有兴致盯着他看了半晌,明明可以面对面,偏要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为什么哭?”

    朝扬觉着耳骨酥麻,他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捧起廖星辰受伤的右手,动作轻柔像是捧着珍宝,生怕伤着、碰着。

    “疼吗?”

    朝扬带着哭腔问。

    廖星辰怔楞了一瞬,几乎要滚出嘴的“不疼”被重新吞回了肚子,他抬起眸对上朝扬深切的目光,点在对方掌心的食指微微蜷缩。

    沉默片刻,他回了一个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