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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舒离开这里也有一年了,只松思院依旧是她记忆里的松思院。

    院子里的梧桐树覆着一团团雪沫,大门两侧还挂着去岁百姓们送来的桃符。

    容舒上前推开寝屋的木门,朝里静静瞧了半晌,旋即回头望了眼顾长晋,嗔道:“顾允直,你真是个死脑筋!”

    可不是个死脑筋么?

    当初她屋子她都搬空了,这会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跟紫宸殿一样,里头的一应摆设都与她在时如出一辙。

    黄花梨木绣瑞兽祥云拔步床,沉香木小几,檀香木高案,还有四面抱山石屏风。

    容舒提着裙裾入内,难怪这男人说可以回来松思院吃呢。

    这松思院同她离开前完全没变化,喏,往常用膳的那桌案就在屏风外,二人于是坐下大快朵颐。

    乍暖还寒的暮春,两碗热乎乎的汤饼落肚之后,容舒想去找酒吃了。

    “我记得我在梧桐树下埋了坛梅子酒。”

    她踩着双鹿皮小靴“哒哒”往院子去,来到那梧桐树下,方猛然想起,她这一世哪儿有埋什么酒呢?

    重生后就一门心思地要离开这里,埋了酒也吃不上,自是没埋的。

    脚步一顿,她回眸望着顾长晋,在他好整以暇的目光里,摸了摸鼻子道:“忘了我还没来得及埋酒就离开了。”

    顾长晋“嗯”了声:“想喝何酒?我出去给你买。”

    容舒抬眸看着将梧桐枝压得低低的积雪,笑道:“你在这里生火,我去搬个红泥小炉和铜壶,咱们煎雪水吃。”

    小娘子眸子清清亮。

    顾长晋望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十分配合地去小厨房捡柴火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梧桐下已经摆上了一个红泥小炉,炉上放着煎水用的细嘴铜壶,底下搁两个白玉杯,一边还铺着一张厚厚能容三四人坐的篾席。

    梧桐枝上的霜雪在铜壶里慢慢化成了水。

    容舒跪坐在篾席上,提起手把,往两个白玉杯里斟水,旋即抬起眼,望着顾长晋道:“顾允直,想娶我吗?”

    顾长晋从她提着裙子四处找酒时就知晓她的心思了。

    四野静寂,月华如水。

    晚风从树下过,摇下片片雪花,散落在她乌黑的发里。

    望着这姑娘笑意盈然的一双眼,顾长晋沉了沉嗓,缓缓应道:“想。”

    容舒将手里的杯盏推了一杯过去。

    “这会也算是良辰美景,比我提着屠苏酒找你和离那日要好许多,可算是天公作美了。虽然没酒,但合卺酒也不一定非得要是酒,梧桐雪煎出来的春水就很好。”

    她一贯来是这般随意。

    和离时,提着一坛屠苏酒就去书房寻他了。眼下想成亲了,梧桐树下煎两杯雪水就权当是交杯酒了。

    顾长晋接过杯盏,声音含笑道:“昭昭,这次成亲后,就不能再和离了。”

    “那可不成。”容舒用理所当然语气道:“若你待我不好,伤我心了,该和离还是得和离的。所以顾允直……”

    小娘子捧着杯盏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要对我好,一直一直对我好。”

    说着就伸出手,缓缓绕过他端杯的手,一同饮下那杯雪水。

    虽无高朋满座,也无红烛垂泪,但有天地为媒,有清风明月为客。

    这样一场婚事,谁又能说不美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容舒放下杯盏, 抬眸望向对面那男人的瞬间,他已然倾身过来,重重吻住她。

    他的手托着她的后脑, 舌尖撬开了她的齿关。

    容舒双手揽住他的脖颈, 后背被他抵上了树干, 树上的雪花轻轻一震,旋即簌簌飘落。落在她的眼睫、鼻尖、脸颊、脖颈,又一点一点融化在顾长晋的舌尖。

    容舒觉得他这次比上回要熟悉多了, 没将她的唇咬破,也没磕到她的齿,甚至连气息都比上回稳了些。

    少了点儿急切,多了点儿耐心。

    只这耐心才维持了没多久, 很快就宣布告罄。

    容舒被他扯进了怀里, 整个人坐在他腿上,感受到他的手从腰间缓缓上移。

    他力道说不上重,但也说不上轻,容舒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十指下意识捏紧了他的肩。

    也不知是不是她掐痛了他, 男人蓦地顿住了手,在她肩上喘了片刻, 待得呼吸平顺些了,方抬起头,理了理她略显凌乱的衣襟。

    寒夜泠泠, 这男人身上热得跟她煎水的铜壶似的, 触手滚烫。

    他的骤然停下, 叫容舒委实是有些懵。

    这会正坐在他身上呢, 岂能不知他这会有多血脉贲张?

    她愣怔怔地看着他, 雾蒙蒙的眸子含着春潮,微微上挑的眼尾勾缠着一丝青涩的媚。

    看得顾长晋刚缓下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他敛了敛眸,道:“该离开了。”

    再不离开,他怕是控制不住了。今日仓促来此,许多准备都还没做。二人的洞房花烛夜,他不想委屈她。

    容舒迷离的眸子渐渐多了几缕清明。

    她如此了解他,怎会猜不到他在顾虑什么?

    她搂紧了他的脖颈,道:“不许停,我们的姻缘始于松思院。”

    说出这话容舒可没觉得害臊,这是他们第二回 成亲了,第一回因着种种原因他没与她圆房。这第二回,两人心意相通,都愿意将自己交付给彼此。

    他怎能停下?怎可停下?

    又不是只有他一人血脉贲张,他在她身上点的火,他不好生灭了休想她撒手!

    她轻轻软软的一句话,叫顾长晋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理智顷刻间分崩离析。

    男人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一咬牙便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往寝屋去。

    寝屋里灯火煌煌,没烧地龙也没放炭盆,冷飕飕的。

    怕她冷,顾长晋撤下身上的玄色大氅,将她放在了上面,复又低下身去。

    饶是容舒做好了准备,这会也不免有些紧张,她搂紧他,紧紧闭上了眼。

    他的唇很热,呼吸也很烫,解她腰封和衣裳的动作再不带半点迟疑。

    容舒努力回想着前世出嫁前,阿娘拿着避火图教她的东西。

    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然而这个当口,她想不起来好似也没甚所谓。

    她一瞬不错地盯着绣着石榴花开的帐顶,看着那上面红艳艳的花瓣一点一点地变模糊变远。

    许多事源于本能,还有两个人情到浓时想要将所有交付给彼此的心。

    烛火“噼啪”一声响。

    顾长晋微抬起身,低眸望着躺在大氅里的姑娘。

    她发上的钗环早就散落,额角淌着汗,几缕乌黑的发湿漉漉地粘在她脸侧。

    此时此刻,她就像卧在一团浓墨里的白玉。

    她半阖着眼,两扇密密的眼睫不住地颤动着。

    顾长晋忍不住唤她一声“昭昭。”

    “看着我。” 他道。

    容舒含着雾一般的眸子轻轻一转,望向他。下一瞬,她眉心紧紧蹙起,下颌微昂,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指尖用力地陷入他后颈,压出了一片白。

    屋子里像是起了风一般,将帐顶的石榴花吹得摇摇欲坠。

    某个刹那,容舒忍不住睁开带了泪意的眼,掀眸去看他。

    他头上的墨玉冠早就摘下了,汗水顺着他鬓角,沿着锋利的下颌线,落在她浅泊似的锁骨湾里。

    他凝着她的眸子很黑很沉,唇色艳红。

    从容舒的角度,能看到他脖颈的青筋狰狞地鼓起,在他薄白的皮肤里蜿蜒、迸发。

    从来冷静自持的男人何曾在人前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容舒忍不住将掌心覆上去,感受着他湿漉漉的脖颈下那疯狂跳动的脉搏。

    她始终睁着眼看他,看他乌黑的沾染着欲色的眼。

    直到失控,直到风停雨歇。

    寒风簌簌擦着萤窗,烛火摇曳,屋内两道沉重的呼吸声交缠着。

    许久,男人低哑的声音响起:“我去烧些水。”

    容舒全身酸软,有气无力地“嗯”了声,闭上了眼。

    顾长晋看了她一会,在她潮绯的脸颊上碰了碰,给她盖上被子,披上衣裳出屋去了。

    容舒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半睡半醒间,只听“吱嘎”一声,他进了屋,没一会儿,那烙铁般的臂膀将她抱起,往净室去。

    二人草草洗过,顾长晋把她放回床榻,将上头那件皱巴巴又湿了一大片的玄色大氅扔在地上,又将她抱入怀里,道:“睡罢。”

    容舒侧躺在他怀里,闻言便疲惫地合上了眼。

    半晌,又费力挑开眼皮,手摸上他的脸,轻轻摩挲。

    “顾允直,礼成了。”

    礼成了。

    从今往后,顾家二郎允直与沈家姑娘昭昭再度结为了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