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谧的深谋远虑，明慧极有信心。虽然她在北府里呆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几天而已，但是，就是那么几天，她也还是对王谧的本事见识了一个齐全。</p>
别看那些日子，京口还算安定，也没有打仗，可是，王稚远作为王恭的朋友，突然出现在京口还是引起了北府各位将领的反感。</p>
就连明慧的父亲，如今躺在床上一动也动弹不得的谢玄也是一样，对他很排斥。</p>
就是在这样困难的情况下，王稚远还是依靠着一己之力在北府站稳了脚跟。</p>
不只是让刘牢之等一众大将军都说不出话来，而且，还搜罗了不少得力干将。</p>
这些都是在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内完成的，虽然有运气使然的因素，但是不得不说，到什么山头就唱什么山歌，这是王稚远十分擅长的事情。</p>
“那依你看来，稚远和牢之的关系如何？”</p>
“有缓和的余地吗？”</p>
这一点才是谢安最为关心的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谢玄的暂时缺位，得利最大的，正是鹰扬将军刘牢之。</p>
而王谧前往北府，将要面对的最大困难也正是刘牢之。</p>
像是刘牢之这样白身起家的将军，对于权力的渴望是非常恐怖的，一旦有机会，他们便会拼尽全力。</p>
并不是说他们这样想有什么过错，只是，在当前的情况下，或许这样的野心会让本来就处于崩溃边缘的大晋朝廷更加雪上加霜。</p>
“我想是有的。”</p>
“其实，自从王谧进入北府，刘牢之就一直看他不顺眼，几次给他使绊子，想要刁难他，全都被他躲过去了。”</p>
“而且，不知阿翁有没有察觉，其实，稚远这个人，他还颇有能屈能伸的特性，明明是世家子弟出身，却从来也不端架子，在北府，他是经常和士兵们同吃同住的，生活上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p>
“关键是，他还能和刘牢之保持非常良好的关系，如果有需要，吹捧牢之几句也不在话下，从来也不会对牢之颐指气使。”</p>
“虽然我在北府呆的时间不长，但是几次谈话之中，我就感觉，稚远他很擅长压制别人的怒气，让这些原本对他很有意见的人，无法对他发火。”</p>
“所以，我感觉，虽然我们没有亲眼见识稚远他是如何应付刘牢之的，但是我感觉，他一定有办法应对。”</p>
孙女信心十足的发言，让谢安久久不能放下的心，终于有几分安定下来的迹象。</p>
“既然你这样相信他，那阿翁也一定相信他。”</p>
明慧难得的笑了笑，阿翁真是湖涂了，要是不相信他，又派他去京口做什么？</p>
难道，是去做刘牢之的下酒菜吗？</p>
“来了！”</p>
“主公，来消息了！”</p>
谢安起身正欲离开，却见谢襄举着一个竹筒，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p>
看到那熟悉的外形，谢安顿时就明了了！</p>
北府！</p>
是北府来的消息！</p>
朝思暮想的书信终于送到，谢安急的，连木屐都碰到了门槛上，差点跌倒。</p>
谢襄反应机敏，一个箭步上前，就把谢安捞起来了。</p>
“主公，小心些！”</p>
“好好，没什么大事，快把竹筒给我！”</p>
顾不得许多礼数，谢安夺过竹筒，边走边看，一边看，嘴里还发出一些哼哼唧唧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气愤的不明含义的声响。</p>
谢襄在这边也是紧张的很，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书童，书读的不多，见识也绝对比不上朝廷里的各位大臣，不过是个地位稍高些的小厮而已。</p>
但是，这些年跟随在谢安的身边，耳濡目染的他也学的了许多本领，尤其是对朝廷上的那些争斗，亦有一个大致的了解。</p>
如今北府的形势，可以说是急如星火，绝对不容有失，而王谧正是被谢安寄予了厚望的人物。</p>
也可以说是唯一可靠的人，谢明慧他们或许会认为谢安是专门挑选了王谧，以为他有什么超乎寻常的优点才会把他派到北府的。</p>
而实际上，谢安实在是手里没有更好的人选，完全属于赶鸭子上架，也不管人家鸭子到底行不行。</p>
“好啊！”</p>
“太好了！”</p>
“王稚远这小子，果然有本事！”</p>
“这一下，老夫就放心了！”</p>
一封书信，让原本忐忑不安一张苦瓜脸的谢安瞬间就眉开眼笑，整个谢府里都回荡着他豪爽的笑声。</p>
虽然，人们不知道那封简短的书信中写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但是，母庸置疑，一定是好消息。</p>
…………</p>
建春殿后身，一串耳房便是建康宫天牢的所在。</p>
送走了王国宝，迎来了张贵人，不得不说，最近这一个月，牛虎将军的业务是相当的繁忙。</p>
贵人们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这让冷清了许久的天牢，重新又热闹了起来。</p>
热闹这两个字不只是字面上的，还是现实的情况，那王国宝做了监狱之后就相当的能吵闹。</p>
吵来吵去，终于把自己吵到钢刀下面去了。</p>
这一回，倒是把身强力壮的王国宝送走了，又来了柔弱无骨的张贵人，这张贵人闹腾的动静虽然没有王国宝大，但是，贵在能坚持。</p>
小张本就一身冤枉，自从被投入了大牢，就不是哭就是闹，还不是那种大吵大闹，而是期期艾艾，悲悲惨惨的，间连不断的闹法。</p>
一会抽泣，一会叫骂，一会又是哭诉。</p>
她要是能老实一点，说不定在监牢里的待遇还能更好一点，无奈，小张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p>
经过她的哭嚎，司马曜的死因，罪魁祸首究竟是谁，那些朝廷上的内幕，几乎全都灌到了侍卫们的耳朵里。</p>
不管这些说法是真是假，这些原本都不是他们该知道的，而知道了，就等于是多了一份危险。</p>
“快堵上！”</p>
“快点把她的嘴巴堵上，不要让她再说了！”</p>
要不是王恭留了话，一定要留着小张的性命，这些麻烦缠身的侍卫们，包括牛虎自己，早就找个理由，随便把她解决了！</p>
这些朝廷秘闻，若是让别人知道，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不被灭口才怪呢！</p>
恶妇！</p>
休得害人！</p>
两个壮汉拎着一块破布，蹭蹭几下就把小张的嘴巴堵上了。</p>
这些日子，没有梳洗的小张，那艳丽的姿容也衰减了不少，身上也脏兮兮的，那些侍卫对待她，可以说是一丝怜香惜玉的感情都没有。</p>
就算之前还有人觊觎她的美貌吧，现在也早就被她吓跑了，这位大姐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强了。</p>
自从被关进大牢，整日里不是攀扯这个，就是辱骂那个，但凡是朝廷上有点地位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几乎都被他骂了一个遍。</p>
小张那张美丽的嘴巴里，硬生生的被塞满了布片，又脏又臭，她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登时就眼泪直冒。</p>
虽说是该有眼泪的，可是，却是只听到哭嚎，却不见眼泪，因为她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光了。</p>
脏布条堵在嘴里，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都没有，小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最为擅长的哭嚎都哭不出来了。</p>
根本就发不出声音，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哼哼。</p>
侍卫们终于安静了，这几天，他们也当真是被小张烦的够呛。</p>
纷纷走出监牢去透透空气，晒晒太阳，而这时，本来一直在监牢外面享清闲的牛虎将军便接替了侍卫们的差事，大步走进了监牢，来到了张贵人所在的栅栏旁。</p>
所幸这里也就只有她这一个重要的囚犯，又是个柔弱女子，牛虎自信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一对一也能把她给对付了。</p>
于是，干脆席地而坐，就这样，用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小张。</p>
而小张，就算是落到了这般田地，也绝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她拼尽全力，爬到了牛虎的面前，用眼神示意他，帮她取掉布条子，解开绳索。</p>
“我说，张贵人，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没有人会救你了。”</p>
“你还是老实一点，只要你表现好，我就让人去给你准备点好饭好菜，多少提升一点你的待遇。”</p>
“让你在这监牢里的最后一段日子，也能过得稍微舒坦一点。”</p>
虽然牛虎日常讨厌张贵人，但是这几句话说的，倒也是发自内心的。</p>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张贵人就是一个妥妥的惹祸精，比如牛将军，好不容易最近把司马曜的大腿抱紧。</p>
经由王国宝的事件，司马曜对牛虎的信任倚重那是节节攀升，这样好的局面，牛虎才刚刚尝到甜头没有多久，居然就被张贵人这个愚蠢妇人给彻底搅和了！</p>
岂有此理！</p>
这也就是为什么自从张贵人进入天牢，兄弟们对她都很差的原因。兄弟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脉，全都被这个女人毁了。</p>
难道，还要让他们继续抱紧新人的大腿吗？</p>
如今，大晋局势风云变幻，想要抱上新人的大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p>
况且，相比司马曜，极有可能上位的司马道子，那个性情之阴晴不定就不说了。</p>
简直是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更担心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他给得罪了。</p>
宫里的人，谁不担心自己的未来？</p>
不过，现在的张贵人倒是引起了牛虎的一丝同情。</p>
她的死期已定，犯下了那样严重的罪行，不论她再如何狡辩都不可能再有生还的可能。</p>
但是，这些天来张贵人的挣扎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的。</p>
她口口声声的攀扯裴姣儿，虽然牛虎并不相信她说的话，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p>
根本就不可能嘛！</p>
但是呢，很多事情都是无风不起浪，牛虎也怀疑，张贵人如此言之凿凿，或许，这其中还真的有什么蹊跷。</p>
但是，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让小张能够安分一点而已。</p>
张贵人手被绑着，嘴巴被塞着，虽然心里早就被怨恨填满，但是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p>
连一个完整的字句都说不出。</p>
牛虎叹了口气，看她这副顽固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妥协。</p>
这又是何必呢？</p>
都是要死的人了，稍稍消停一点，让自己过的舒服一点，不好吗？</p>
“牛将军。”</p>
一声轻唤把牛虎的魂魄给叫了回来，他连忙站起，这才发现，冷冷清清的天牢，竟然迎来了一位极为重要的客人！</p>
说最重要，真的不是夸张。</p>
在如今的大晋朝，眼前的这个人，正是权势最大的，极有可能也将是地位最高的人！</p>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后，也即将成为太后的，王贞英！</p>
别人的前途还都是不可测的，能不能获得那份梦寐以求的权力都还不可知。</p>
只有王贞英，只要她不主动作死，她眼前的道路就是明确的，平坦的！</p>
不需要朝堂争斗，也不需要抢夺人选，只有她王贞英可以顺利完成身份的转换，从皇后晋升为太后。</p>
“皇后娘娘怎么来了？”</p>
“这个地方忒的晦气，委屈娘娘了。”牛虎恭敬的迎上去，却也没有给王贞英做其他的特别安排。</p>
傻子都看得出来，皇后娘娘今天既然来了就绝对不会走，不止如此，她想见的人，也一定是张贵人。</p>
“牛将军，娘娘有要事要和桉犯说。”皇后娘娘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这天牢危险，她也不愿意独自面对这份危险。</p>
而荷香这样的大宫女，自然是陪伴她的最好人选。</p>
牛虎很识趣，立刻就退出了天牢，并且在监牢外增强的守卫。</p>
这两个女人谈什么，他可不想知道。</p>
为了能让张贵人可以好好回答皇后的话，牛虎也贴心的将堵住她的小嘴的破布条取开。</p>
“你来干什么？”</p>
“来看我的笑话？”</p>
张贵人猩红着眼睛，仰着头，质问着王贞英，她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实在是令贞英迷惑。</p>
</p>
“你有什么笑话可看？”</p>
“你现在本就是一个笑话了，看看你就笑够了。”</p>
“你！”</p>
“你这个毒妇！”</p>
“我要杀了你！”</p>
“毒妇？”</p>
“你说谁是毒妇？”</p>
“给陛下下毒的明明是你，你竟然还敢说别人是毒妇？”</p>
王贞英站在栅栏外，静静的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在大晋后宫呼风唤雨的女人。</p>
她的娇媚，她的愚蠢，都与当年一般无二，而如今，她却沦落成为阶下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