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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岁时,他随仪仗卫士入朝(当时武后当权),武后的侄子金吾将军武懿宗气势汹汹,喝骂阻挡李隆基的扈从。小孩子李隆基高坐马上,童声稚气地斥责武懿宗:“这里是我们李家朝堂,关你什么事?竟敢排迫我的侍卫队!”武则天听闻此事,“特加宠异之”。毕竟是自己亲孙子,人小鬼大,如此威严,比起几个畏葸儿子来要出息得多。奶奶虽毒,也不由得爱从心头起。

    成年之后,李隆基“性英断多艺,尤知音律,善八分书。仪范伟丽,有非常之表。”不仅性格英果,又多才多艺,相貌出众,可见这个青年人确实是人中龙虎。

    率兵诛杀韦后,拥父登皇位,大功盖世,当时的李隆基才二十五岁。坐上皇位,玄宗才二十七岁。

    但是,在太平公主政治势力的阴影下,睿宗仍有处理军国大事的实权,李隆基虽为皇帝,仍是虚位,而且地位越高,越岌岌可危。“时宰相七人,五出主(太平)门下。又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羽林军李慈皆私谒主(太平公主)。主(太平公主)内忌太子明,又宰相皆其党,乃有逆谋。”

    唐玄宗的心腹刘幽求与右羽林将军张瑋密议,准备以羽林兵诛太平公主之党。同时,刘幽求又派张瑋对玄宗说:“窦怀贞、崔湜等皆因公主得进,日夜阴谋。若不早图,一旦事起,太上皇何以得安!谓速诛之!”玄宗“深以为然”。

    然而,张瑋武人,性爱饮酒,又嘴碎,不小心在喝酒时对侍御史邓光宾大言其事。邓光宾倒没有告密,却先惊坏了唐玄宗。他先行派人上奏太上皇父亲,上陈刘幽求、张瑋的“罪行”。二人被逮后,玄宗又“求情”,说刘幽求虽“离间皇家骨肉”,但有“兴复”大功,不可杀,只把二人外流,未加斩杀。此次可见,当时李隆基是多么畏惧太平公主及其党徒。

    唐中宗时,驸马王同皎密谋杀掉武三思,被宋之问等人告密,同谋之人几乎全被杀掉,唯独跑了一个王琚。王琚是怀州人,其父王隐容在武则天时曾为凤阁侍郎,因此,王琚也是“高干子弟”。但由于父亲早死,王琚自知上进,“少孤而聪敏,有才略,好玄象合炼之学。”与时下一样,懂得《易经》、八卦又能合制“长生不老”保健药,自然是贵族达官府上宾。王同皎被杀,王琚变易名姓,跑到江都,在一个富商家里教书法。后来,富商渐渐明白王琚并非平常的寒酸文士,“以女嫁之,资给其财”。这段“戏肉”,很像唐伯虎点秋香。唐伯虎之事是小说,王琚此事乃是历史所载。李隆基当太子时,常找一个叫普润的和尚算卦。王琚入京,与普润相善,大言特言“天时人事”。普润和尚同李隆基一讲,“玄宗异之”,并补其为诸暨主薄,关系算是重回“中央组织部”。

    依理,补官要去东宫见太子拜谢。王琚入殿,“徐行高视”,一副目中无人的傲慢姿态。旁边有宦者提醒:“殿下在帘内,不可轻慢!”

    王琚应声答道:“我在外间只闻有太平公主,不闻有太子!”

    玄宗闻言,知道王琚是有心人,忙唤入召见。

    王琚进言:“韦后弑逆,人心不服,诛杀她很容易,太平公主乃武后之女,凶猾无比,朝中大臣又多出其门,这才是心腹大患!”

    李隆基闻言,忙引王琚同榻而坐,泣言道:“父皇同气兄妹,惟存太平公主。如果向父皇言之,必伤其意;如不言,然其为患日深。真不知如何是好!”

    王琚劝道:“天之之孝,异于匹夫,当以安宗庙社稷为重。以前朝为例,昭帝之姐盖主,于汉帝有养育之恩,但她日后谋害大臣霍光,危及宗室,汉昭帝仍以大义为重,毅然除掉她;殿下您功高天地,位居储君。太平虽为姑母,亦为臣妾,何能为她所左右!”

    李隆基连连点头。由于怕忽然召王琚为心腹官员招来物议,玄宗就问王琚:“君有何技艺,可隐迹与寡人游处?”

    王琚也爽快,“臣炼丹药,谈谐嘲咏,堪与优人(戏子)比肩。”

    李隆基大喜。转天,就授其为崇文殿学士,“与之为友,恨相知晚,呼为王十一。”唐人密友之间,常以大排行相称。

    唐玄宗一直瞻前顾后,太平公主那边却一直不闲着。她与窦怀贞、常元楷等文臣武将日夜谋划,准备行废立之事。同时,又暗派宫女元氏往玄宗常服用的补品赤箭粉中放毒,准备毒死玄宗。

    时势至此,中外颇有耳闻。远在东都洛阳的左丞张说也派人送给玄宗一把佩刀,意思是让玄宗下决心。荆州长史崔日用也劝:“太平公主谋逆日甚,陛下昔日在东宫,犹为臣子,当时若想诛讨逆党,还真要前思后想,花大气力。现陛下已居大宝,诏书一下,谁敢不从!万一奸人得志,悔之无及!”

    玄宗深觉有理,但总觉投鼠忌器:“诚如爱卿所言,但怕会惊动上皇。”

    “天子之孝在于安定四海。假如奸人得志,则社稷宗庙不存,安得为孝!请先定禁军,后收逆党,则不会惊动上皇。”

    王琚也一旁催促:“事势大急,不可不速发!”

    于是,玄宗以崔日用为吏部侍郎,加紧准备工作。

    公元713年阴历七月初一,大臣魏知古上告太平公主要在七月四日作乱,准备派禁军首领常元楷、李慈率兵入武德殿,窦怀贞等人将在南牙起兵响应。

    事已至此,不得不发。

    唐玄宗便与兄弟岐王李范、薛王李业、吏部尚书郭元振、龙武将军王毛仲、内执事高力士等人定计,决定起兵诛杀太平公主一党。

    阴历七月甲子早晨,玄宗派王毛仲取御马三百匹,兵士三百人(这个高丽人此次倒没躲),从武德殿入虔化门,宣召禁卫军的首领常元楷和李慈。两人不知有变,皇帝有诏,马上晋见。刚入殿门,刀剑相加,两位羽林大将的脑袋登时滚落在地。萧至忠、岑羲等几个太平公主党羽正在朝堂上等着上朝,兵士上前,二话不说,把几人按在当地,立刻斩首(可惜这萧至忠,九世卿族士家,还曾为睿宗与太平公主在中宗面前说过好话,一旦“站错队”,一死难免)。窦怀贞逃入御沟,绝望之余,知道求活无望,就蹲在臭水中用裤带自缢而死。

    睿宗闻变,慌忙奔登承正门楼。郭元振驰至,奏称“奉皇帝诏诛窦怀贞等人,无他也。”睿宗这才缓过神,下诏“罪状(窦)怀贞等”。转日,睿宗又传旨:“自今军国刑政,一皆取皇帝处分。朕方无为养患,以遂素心。”避居百福内殿,完全把天下交给儿子。睿宗下场还算不错,又活了三年,于开元四年夏天崩逝,时年五十五,和他哥哥中宗死时一样大。但中宗是被韦后毒死,睿宗是善终。

    太平公主闻变,逃入南山寺庙。发昏当不了死,三日后,被军士逮捕,“赐死于家”,其被封为王爷的三个儿子皆被杀,只有小儿子薛崇暕因为“数谏其母被挞,”特免死,赐姓李氏,官爵如故。此人当初与李隆基诛韦后,立功不少,故而一直站对了“队”。

    没收太平公主财产时,发现“财货山积,珍物侔于御府,厩牧羊马、田园息钱,收之数年不尽。”

    大定之后,玄宗封王琚为户部尚书,王毛仲为辅国大将军,张说为检校中书令,刘幽求为尚书左仆射,郭元振兼御史大夫,并赐死逆党崔湜等人。同时,以高力士为右监门将军。

    唐太宗时代,内侍连三品官都没有,只是“守门传命”已;武后时,宦官也不用事;唐中宗宠信宦官,七品以上的宦官有一千多人,“然衣绯者尚寡”;到了唐玄宗时期,由于高力士等人有定策大功,宦官开始得势,增至三千多人,“除三品将军者浸多,衣绯、紫至千余人,宦官之盛自此始”。

    宝位坐稳。开元元年十一月,唐玄宗于骊山之下讲武,“征兵二十万,旌旗连亘五十余里”,大唐天子,万乘之尊,李隆基终于找到了感觉。年底,满朝文武上表,请上尊号为“开元神武皇帝”。

    皇帝活着时候加尊号,并正式形成“制度”,实从玄宗开始(玄宗的奶奶武则天最喜欢“尊号”,多是不伦不类的“吉祥”名目)。到了天宝十三年(公元758),玄宗经过四次加“尊号”,到那时已变成“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孝德证道皇帝”。唐朝之前,只有汉哀帝和北周宣帝自称“陈圣刘太平皇帝”和“天元皇帝”,当时均被视为昏君标新立异之举。而唐玄宗开始的皇帝自加尊号,实际上是传袭草原民族的可汗号,由此可以看出唐皇室“胡人”血统的积淀。(当年唐太宗时代,就已经接受各方“夷狄”上供的“天可汗”徽号)。唐玄宗开皇帝加尊号之源,日后各朝各代君王生前死后莫不滥加“尊号”。直到清康熙时,这位满人老头儿还算心里明白,说:“从来所上尊号,不过将字面上下转换,乃历代相传陋习,其实何尊之有!”

    从唐玄宗统治初期的这件小事,就可窥见此位帝王妄自尊大、夸誔务虚的性格特征。“性格即命运”。冥冥之中,似乎从一个侧面也注定了日后这位唐明皇要亲自品尝其自己种下的恶果。

    无论如何,唐玄宗“开天盛世”(开元以及天宝前期),是唐朝最繁荣昌盛的年代。政治方面,有姚崇、宋璟、张嘉贞、张说、张九龄,一系列的名臣宰相,光看这些人的名字就可知晓唐玄宗前期政治的清明度;经济方面,“海内富实,米斗之价格十三,青、齐间斗才三钱。绢一匹,钱二百。道路列肆,具洒食以待行人,店有驿驴,行千里不持尺兵。天下岁入之物,租钱二百余万缗,粟千九百八十余万斛,庸调绢七百四十万匹……”而且,唐朝人口在天宝末年也达五千多万,与隋朝最盛时相持平,比唐初增长了近二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