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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bu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苍狼与白鹿 > 第13章
    铁木真就是诞生在这样一个蒙古民族前途晦暗不明的时候。继他之后,诃额伦又分别生下了合撒儿(qasar)(1)、合赤温(qach’un)和帖木格(temuge)。而也速该的另一个妻子速赤吉勒(2)也生下了两个孩子——别克帖儿(bekter)和别勒古台(belgutai)。在也速该的眼中,这些孩子没有嫡庶之分。他从不会特意关照他们其中的某一个,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来指导他们,教育他们。没有哪个孩子可能从他那里得到多余的什么,也不会有哪一个会被故意忽视。

    作为正室的诃额伦,也采取了与丈夫完全相同的政策,对六个孩子都一视同仁,并不因别克帖儿与别勒古台身非己出便有所歧视。铁木真他们有的东西,这两个孩子也必然会有一份相同的。她最常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就是关于乞牙惕部那位神密祖先阿兰豁兰夫人训子的故事。这位专奇女性在某一天将自已的五个儿子召集到面前,交给他们每人一支箭,命他们折断,这些最早的把阿秃儿们毫不费力得做到了。然后她将另外五支箭用一根羊毛绳绑成一束,命他们逐一挑战。这次当然没有人能办到。她对他们说:“我的五个孩子啊!你们就如同这五支箭。单独一支,即使再锐利,也会被人轻易折断。如果你们团结在一起,就会象这束箭一样,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们。”这件教育子女的事情深得丈夫也速该的赞许。由此可见,诃额伦是一个聪慧宽厚,见识非凡的女子。

    这个故事的真正含义,不知道当时的铁木真是否能完全理解。但是,可以相信的是,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以自己的行动来实践了这个故事,不但团结了自已的兄弟,更团结起了更多的蒙古人。

    作为长子的铁木真,正是在这种没有任何特殊宠爱的环境中,自由自在得成长起来。虽然那是一个物质极端匮乏,精神极度荒漠化的时代。但是,他依旧如顽强的野草般执扭地成长着。

    欠缺教养是蒙古部落之中的普遍现象。由于没有本民族的文字,使得他们之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文盲。能认得几个突厥文字的人已经是了不起的智者了。因此,大人们的粗鲁也就毫无例外的由这些少年们来继承了。即使铁木真是族长的儿子,他也不会被同龄人所看重,绝对的无政府状态下,倒也创造了一个没有等级观念的“民主”氛围。

    这些精力过剩,却又无纪律牵绊的孩子们一旦聚集在一起,就如同一堆干透的柴火,只须微弱的火星便会引起连锁反应式的燃烧。而燃烧的方式便是诉诸武力。在这个崇尚力量,强者为尊的时代里,孩童之间的争斗几乎是家常便饭。因此,在铁木真童年的回忆之中,除了一场又一场的厮打与争执之外,再没有更多值得纪念的事情了。至于那些看着铁木真本人在成长起来的大人们眼中,却有着不同的印象。

    “你小时候就象一匹没笼头的野马。”

    这是大约二十年后,一位叫做蒙力克的老人在喝醉酒后吐出的真言。而当铁木真还在幼年的时候,他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汉子。他出身于晃豁坛一族,此时是也速该的一名得力部下。火灾那天,正是他和他的父亲察剌合扑灭了帐幕之外那一处的烈火,为也速该指出突破方向的也是察剌合。这一对父子,是铁木真童年记忆中待自己最为和善的两位大人了。

    “你应该还记得吧?那时全营地的大人们都对你心怀戒惧呢。别看你那时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却比同龄人都要高大许多,肩膀的宽度都快赶上我了。而性格呢?几乎就是你父亲的翻版,同样的沉默稳重,不苟言笑。”

    忽然听到别人讲述自己的过去,铁木真也很感兴趣,于是继续追问着。有了这样一个忠实的听众后,蒙力克谈兴大盛,就继续侃侃而谈起来。

    “你在那个时候就有着与众不同的表现。尤其是善于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即使是大人也很难做到,可你偏偏做到了。那时候,你从不轻易与人发生争斗,可是一旦发生对立,就会立刻变成一头疯狂的恶狼。”

    “呵呵,这个比喻倒蛮有趣的。”

    一旦提及狼这种动物,尤其是有人将自己比喻为那种动物,铁木真就会从心底里生出极大的快慰来。于是,他促使蒙力克继续讲下去。

    “别着急,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对峙的时候,你不象别人那样口沫横飞地大叫大嚷,反而很安静,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站着,即使是再难听的侮辱与咒骂你也不会因之稍动。除了以刀子般闪亮的目光盯视对方之外,什么也不做。到了这样的时候,对方就会以为你胆怯了,于是愈发得意洋洋。然而,就趁着对方这松懈的一刻,你就立刻如一头捕食黄羊的黑豹般猛扑上去,劈头盖脸地以拳脚相加,直到将对方打倒在地。”

    “原来我居然还有如此‘英勇’的时候啊。”

    铁木真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对儿时行为的几分检讨之色。

    “还不止如此呢。”蒙力克大笑一阵后又道,“一般来说,架打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完美的胜利了,可是你却根本没有罢手的意思。对手倒地后,你就一跃而起,骑在对方的身上,随手抓起身边可以摸到的一切东西,石头啦、砂土啦、木枝啦等等,然后一咕脑地砸向对方。如果暂时什么也没捞到,你也会揪住对方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命地往地面撞下去。或者干脆用脚去踩,脚尖碾、脚后跟跺、脚掌踢,直到把对方弄得口鼻出血,全身打颤,满口求饶后才罢休。现在想起来,我小时候打架的时候也没见过手这么狠的人呢。那简直是……简直是……”

    蒙力克忽然意识到听众的身份,便想措一个稍微温和一点的词,但大脑之中的酒劲上涌,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因此只得住口不言了。

    “没关系,继续说吧。今天你说什么也不会受到责难的。”

    铁木真以鼓励的口吻打消老人的顾虑。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野蛮……哦,对,就是野蛮。有时候,这种情况被大人们看到了,就会跑上来拉开。有些人情急之下,也没认出你来,还以为是哪家的大人打自己的孩子呢。说来,还是因为你那时真的长得太高大了,以至于错将你当作一个自己的同辈人啦。那时候,部落里面的人们都说你过于倔犟任性,甚至有些凶狠残暴,因此纷纷向你父亲去告状。而你呢,就一个人偷跑出去,躲在旷野里不回家,直到诃额伦夫人喊着你的名字,四处寻找到天黑,才总算将你找回来。你那个时候啊,真是部落里少有的问题儿童呢,状况出的那真叫一个没边儿。”

    “嗯,好像是这样吧。”

    铁木真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不过,我父亲却对你有着不同的看法。”

    “哦?察剌合爷爷怎么说?”

    一旦提及这位老人的名字,铁木真就会万分关注。

    “我父亲说,那些大人对你过于苛责了。你虽然表面上沉默安静,但内心里却仅仅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孩子而已。再说,你又不是主动去惹是生非,只是在别人触犯你的时候才会进行反击,虽然方式过于激烈,但终究是情有可原。不信的话,你留神他在母亲面前的样子吧。身为兄长,每当年幼的弟妹们缠着母亲的时候,他就会主动让出自己的位置,躲得远远的,静静观望着,象一只守护羊群的牧羊犬。在诃额伦夫人的膝头前、手臂上,你永远不会找到他的身影。但是,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尽量坐在靠近母亲身边的位置上默默看着诃额伦的脸庞,那目光是温顺的,就像一只即将哺乳的小羊羔。这种性子,在这个草原上也是少见的,也许将来会有出人意料的表现呢。现在想来,父亲说的可真是一点不错呢。”

    其实,蒙力克还是漏掉了一些情节。然则,就其内容所牵涉到的某个人,他的疏漏也未尝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可见,他的头脑还未完全被马奶酒给弄胡涂,至少他知道什么事可以提及,什么人又必须避而不谈。

    在这疏漏的内容里,牵涉到两个铁木真最早的朋友,也是仅有的两个。在这期间,铁木真在蒙古部中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包括他的弟妹们都对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少数与之保持着友情的人中,一个是来自另一部落的孩子——札只剌惕(djadjirat)部族长之子札木合;另一个则是出自兀良哈惕部有名的打铁匠人札儿赤兀歹的儿子者勒蔑。当铁木真初生时的襁褓与那座帐幕一同毁于火灾后,这位老人送来了一块貂皮制作的新襁褓,铁木真至今还记得那种温暖与舒适的感觉,更记得同时受赠的另一件活礼物,也就是者勒蔑。老人将这个儿子许给他做仆人。然而,在铁木真六岁的时候,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札儿赤兀歹突然离开营地,举家搬入不儿罕山深处,过起了离群索居的隐士生活。这一搬迁自然在同时也带走了者勒蔑,让铁木真失去了一个稍稍合得来的玩伴。

    关于这些,铁木真是不会忘记的。但是,现在他不想提,因为察剌合的名字已经引发了他的另一段回忆。这个名字是铁木真心中永远的痛,每当他想起那位老人的音容笑貌,内心就会涌起许多复杂的情绪。这位老人也是铁木真人生的第一位导师,他的那些睿智的话语和古老的故事,使童年的铁木真第一次接触到了蒙古人的过去。

    大约是在七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听察剌合讲起本族的历史。那时,老人已经年近花甲,须发皆白,年轻时代的力量与敏捷都如风飘逝,但岁月积淀下来的智慧,却只能令人对他更加尊敬和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