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这一代人丁并不兴旺，与齐夏草同辈的年轻人中没有一个是嫡系亲属，要么是像王雪梅那种捡回来的孤儿，要么是齐家旁支中天资不错的，要么就是为了一个名头改名换姓投身齐家名下的。
此刻主厅内仅有老奶奶一人坐镇，其余人该干嘛干嘛，可见张憧憬算不得贵客。
到了主厅后，齐家老奶奶看也没看张憧憬一眼，只是让齐晓蓉带张憧憬到一个僻静房间换了身衣裳，再出来作客。
把张憧憬重新带回主厅后，齐晓蓉就端庄站在齐家老奶奶身边。
齐家老奶奶挪动茶盏，斟茶一杯，气味幽香悠长。
张憧憬有幸在玄真子那里喝过几次，正是羽化茶无疑。
齐家老奶奶把斟好的茶递给齐晓蓉，再由齐晓蓉端过来递给张憧憬。
饮了一口两腋清风起的羽化茶，张憧憬可以打量了齐家老奶奶几眼，齐夏草虽然不修仙，可是老奶奶可是老修士了，头发苍白，脸上也有些皱皱巴巴的，不过没人在骨不在皮，张憧憬依稀能看见齐老奶奶年轻时候的风光。
甚至，张憧憬可以怀疑此刻的面容不过是齐家老奶奶虚化出来的，为的只是让齐家看起来像一个普通豪门，齐家老奶奶的真是面貌很可能是鹤发童颜，说不定看起来比齐夏草还要年轻几岁。
这些问题张憧憬只敢藏在心中，当然是不敢问出来的。
张憧憬放下茶杯，微笑道：“羽化茶果然名不虚传，饮下后有一种登仙之感，多谢老奶奶了。”
齐家老奶奶笑道：“年轻人，就不必恭维了，既然知道是羽化茶，想来定是喝过，我齐如兰可不太喜欢听这些恭维之词。”
齐如兰，气质如兰，她不是齐家本家人，只是恰好姓齐，也嫁进了齐家。
光听明知就知道年轻貌美了，和齐家老奶奶这个称呼当真是格格不入。
张憧憬收敛心神道：“老奶奶说笑了，我说的真是大实话。”
“行了。”齐如兰直接打断道，“懒得跟你拐外抹角，你跟我说实话，齐夏草知不知道你的修士身份？”
张憧憬连忙道：“老奶奶放心，这事王老师已经告诫过我了，我知道分寸的。”
“王老师？”齐如兰愣了一下。
“王雪梅。”张憧憬补充道。
齐如兰哦了一声，笑意慈祥。
“我就说嘛，寻常人哪里写得出这样一手出神入‘画’的好字。”齐如兰叹道。
张憧憬微微汗颜，“献丑了。”
“年轻人不必妄自菲薄。”齐如兰微笑道：“想那陈天骄尚且傲气，你小小年纪便已经是武帝境界，距离天师境也只有一步之遥，虽然比陈天骄还差了一点，但也不是太远，该狂的地方还是得狂，要不然枉做修士了。”
“老奶奶不责怪我无礼闯门就好。”张憧憬心虚道。
“闯门的事本就是我授意的，还以为你是凡人给你换了两个散人保安过过手，没曾想你竟是武帝，早知道也就不多此一举了，过去的事便过去了，不提也罢。不过，从今以后，你不能跟夏草来往了。”齐如兰道。
“因为我是修士？”张憧憬直截了当道。
齐如兰不可置否笑了笑。
“明白。”张憧憬点了点头。
只不过，老奶奶这话说得轻松，恐怕不是他张憧憬答应就能了事的。
果然，齐如兰定睛问道：“年轻人，你实话告诉我，你对齐夏草有没有动过歪心思？”
歪心思？
张憧憬不禁想起在庆大女生寝室发生的小乌龙事件，都那种地步了，说没点想入非非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时隔多年，故事故事便是故去的事了。
更何况张憧憬对齐夏草在心底里确实没动过什么小心思，直言不讳道：“既然老奶奶提及此事，那我就不妨明言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那人还是齐夏草的闺蜜，我可以答应您不跟齐夏草来往，但是就怕有这层关系在，我不找她，她也得找我来往。”
齐如兰兰心蕙质，“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等等。”齐如兰忽然想起了什么，追问道：“你喜欢的那个人莫不是徐嘉骏？”
“老奶奶也听过她？”张憧憬激动道。
难不成文艺女神的名声已经这么大了？
齐如兰说道：“听夏草提过几句，我没记错的话，徐嘉骏的男朋友应该是叫张憧憬，在四年前失踪了。”
齐如兰一双慧眼盯紧了张憧憬。
张憧憬心中暗道不好，恐怕自己的身份已经彻底在齐家老奶奶眼前败露了。
张憧憬释然道：“不错，我就是张憧憬，那个被京北陈家追杀的张憧憬。”
齐如兰打趣道：“你小子倒是有意思，陈家满世界的追杀你，你倒好，送到人家眼前来了，就不怕有来无回？”
张憧憬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
齐如兰笑道：“喲，还挺少年老沉，也对，以你如今的本事，底气也是该硬点，你放心，你既然是齐夏草的朋友，我便不会出卖你，不过京北毕竟是陈家眼前，有没有其他人盯上你，我就不知道了，到时候你可别怨我。”
张憧憬微笑道：“无妨，有老奶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齐如兰忍俊不禁道：“年纪轻轻就气定神闲的，要不是知道些你的底细，我都怀疑你是个老人家了。”
张憧憬赧颜笑道：“出门在外，都是装出来的，老奶奶独具慧眼，实不相瞒，我现在心里慌得很，既怕您把我丢给陈家交差，又怕您责怪我刚才的无礼，更怕你为了让齐夏草永远不知道修士一事，给来个斩草除根，那我可就真的有冤无处诉了。”
齐如兰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嘴皮子倒是厉害，怪不得能从我诓走这么多钱。”
张憧憬连忙道：“老奶奶，你这可就错怪我了，那副字帖我本来是想卖给别人的，也没想到齐夏草她会出价啊，我要是早知道送给她又何妨。”
齐如兰紧盯他，“听你这口气，真对我家夏草没意思？”
张憧憬摆手道：“绝对没有，纯友谊。”
齐如兰不屑道：“少给我扯什么纯友谊，天下间，哪有真正的纯友谊，只不过是隔山隔海的不戳破，不说破罢了。”
张憧憬心急如焚。
听老奶奶这口气，似乎认定自己对齐夏草有意思了啊！
可是，咱真没意思。
就算有意思，那也肯定是齐夏草对咱有意思。
但是吧，这话要是说出口，估计齐家老奶奶当场就得发怒了。
张憧憬谦虚道：“老奶奶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看人看事都看得透彻，您放心，张憧憬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齐家偌大一个门庭，不是我这种人能插足的。”
齐如兰言语紧逼，“张憧憬，你的意思是我齐家嫌贫爱富，还是说齐夏草配不上你？”
这女人心琢磨不透，老女人的心就更难琢磨了。
张憧憬十分头疼。
齐家老奶奶可真是难应付，顺着她的话说不对，不顺着她的话说更不对，这可如何是好。
张憧憬沉默了。
“说话。”齐如兰忽然沉声。
张憧憬顿了顿，灵机一动道：“不知道老奶奶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要想别人怎样对你，你就要怎样对别人’，我个人是非常喜欢的，我喜欢徐嘉骏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您说得很对，这世上的男女之间其实没什么纯友谊，但我想说的是，我心中已经住了一个徐嘉骏，不管在这期间我有没有喜欢过齐夏草，或者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我都不会对她如何，因为我知道我徐嘉骏如何。”
“这些年我无数次在自责，如果回到庆市还有机会跟徐嘉骏重新在一起，那么一定是永远。”
齐如兰冷笑道：“你倒是有些觉悟和担当，您说得也不无道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徐嘉骏已经不想跟你在一起了呢，那么你又该如何，齐夏草又该如何？”
张憧憬抿嘴笑道：“我不会神机妙算，将来的事情，我说不准，更不喜欢做这些虚无缥缈的猜想，您若真不放心我和齐夏草，我今天就在这里给你立个天道誓言如何？”
张憧憬正要立誓。
齐如兰摆手道：“不必了，天道誓言这种东西，还是少立为好，你走吧！”
张憧憬起身离去，心中有些唏嘘感慨。
大家族就是这样，动不动就主宰别人的人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反正他们上位者说了就算，无可反驳。
虽然不知道齐家为什么不让齐夏草修行，但是整个齐家都很坚定要让齐夏草做个普通人，张憧憬作为修士，齐家是绝对不允许他们来往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当然了，张憧憬也没必要去争。
……
齐家主厅。
张憧憬走后，齐如兰微微叹了口气，朝齐晓蓉问道：“老爷子大清早是去哪儿了？”
齐晓蓉回禀道：“老爷子好像是去陈家跟陈老爷子下棋去了。”
齐如兰轻声道：“给我拿一个二锅头来。”
齐晓蓉不解道：“老奶奶，你这是？”
齐如兰豪迈道：“先浮一大白，有点酒气，才好跟齐千金解释。”
齐晓蓉抿嘴笑而不语。
在地道的老京北，想说事，就拎着两瓶儿二锅头，跟她喝酒侃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