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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手腕,问道:“你的病,无碍吗?”

    提到病,柳玉寒却是一脸举重若轻的淡然:“一年一年都熬过来了,没什么。”

    洛河低下头没有说话,随即拿出柳玉寒刚刚给她的战略细细读了起来。

    正读着,突然寥槿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脸色冰冷,声音却有些急促:“轩主,柳姑娘刚差人来报信,营地出事了。”

    柳玉寒眼色一凛,冷冷道:“什么事?”

    “不清楚。”寥槿迅速回答,“好象是雷家剩的那些人……”

    “哼。”柳玉寒的眼色瞬间冷如寒冰,声音决绝道,“看来还是不能慈悲,叫那人捎信回去给姐姐,让她先把持住,我随后就回。”

    洛河听他的语气不善,皱眉问道:“怎么了?”

    “乱七八糟的事,你不用多管。”柳玉寒却回头对她甜甜一笑,“我得走了,这战略你先看着,不明白的地方……到了三月自然会有很多碰面的机会,再问不迟。”

    洛河还未答,他便一抖毛裘疾步而去,一会她便听到马车辘辘远驰的声音和枯叶碎裂的声音。她目光幽幽的望着早已漆黑一片的前方,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回府途中,时间已马上就要午时,街上有家的人都已经回家同亲人守岁,空落落的街上到处散落着残红的废屑垃圾,掺和着早已不净的雪水,显得一片不堪入目的荒凉狼籍,除夕夜晚看到景象如此,心中难免悲从中来。洛河披着斗篷站在路中间看了半晌,方才轻叹一声举步回家。

    到了状元府,一些门丁家仆已经回来,见到她连忙行礼请罪,洛河没有理会,漠然招手让他们起来,自己轻轻走回屋子。

    那盏孤灯依然如旧,在黑夜中唯一寂寞的地方默默的燃尽了灯油,散发着昏暗的光芒,却渲染了一面苍白的墙壁。

    正文朝烈帝

    大年初一。

    洛河清晨醒来,睁眼便看到满目银白,窗外枝桠上铺了一层白雪。看起来应该是凌晨时分下的雪。素净之色蓦地入眼,她精神一振,睡意全无,一骨碌爬起来穿衣服,一边叫小翠进屋来。

    门推开,小翠一身火红的棉袄暖洋洋的走了进来,手里端着铜盆,冲洛河笑嘻嘻的说:“主子可是起来了。”

    洛河笑看她一眼,不服气一般的说道:“平时要早朝,今日众臣放假回家探亲,我怎么就不能多睡一会儿?”

    “能,能。”小翠放下铜盆嬉皮笑脸的答应着,“主子说什么都对,我从来就说不过。”

    洛河莞尔一笑,走道铜盆前一边梳洗一边道:“哪时候下的雪?”

    “三更开始下的。”小翠回答,“刚才才停。”

    “哦。”洛河直起身子笑道,“今天放假,我们去玩雪如何?”

    “玩雪?”小翠的表情有微微异样。

    “恩——”洛河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得门丁高声的通报。

    “谁?”洛河没有听清,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小翠是根本就没有听,也摇摇头。

    洛河叹了口气,抬脚向外走,郁闷道:“大过年的也不让我好好歇着,又有什么事情……”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厅,门口站着的是宫里出来的小厮。

    洛河微微有些傻眼,道:“你这是……”

    “回烈大人,小的是来传话的。”那人标准的鞠了一躬,“皇上听说烈大人家远没有回去,怕烈大人无聊,请烈大人入宫陪陪皇上。”

    洛河听罢,脸一苦,低声嘀咕道:“什么怕我无聊……分明就是他无聊要我去陪他……”

    小厮一抬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洛河忙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吧,过会子我自己过去。”

    那小厮又是一个标准鞠躬,才直挺着腰板走了出去,看背影似乎气焰惊人,惹得洛河和小翠一同笑了起来。

    笑了片刻,洛河又拉下脸来。大过年的还要进宫陪皇帝聊天,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要浪费很多脑力,当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虽说与这位皇帝聊天,不至于一言不和便掉脑袋,但也总不能太过出言不逊,

    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不折不扣的苦差事。

    但……就算对方是如此善良的游罹天也不好在大年初一对其耍赖,何况归根到底还是贵为天子,除夕夜引发的微妙状态如今一戳就破,断不能给游裂月留下什么把柄。

    所以,纵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洛河还是叹了口气换了衣服乘车去了。

    除夕一夜喧闹,次日皇宫就仿佛变了个模样。没有了黄金兵甲,没有了朝拜众臣,连满宫廷的红饰都被拿掉了不少,空荡荡如一夜萧条。

    洛河走在空无一人的宫廷中,只听得自己脚下的瓷石被靴跟踏得不断发出铿锵之声,空落落如钟摆一般一下下打在心上,顿时觉得一片空茫,加之满目仿佛萧索的景象,洛河竟忍不住打了几个寒噤。

    走了几个宫殿来到内庭,远远的便看到游罹天似乎百无聊赖的模样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左顾右盼,见到渐渐走近的洛河便面露喜色,几乎要站起来迎接。

    洛河见他如此表情,突然想起他每每看到曲椋风时松一口气的模样,不禁微笑起来。她走到殿中央跪下请安,游罹天满面微笑着喊她起来,又笑道:“不用太客气,今天找烈大人是来聊聊天的,不用太拘束。”

    聊聊天?洛河眉头微微一皱,皇帝找臣子聊天,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但她很快整理出微微的一丝笑,回道:“皇上能找臣聊天,是臣的荣幸。”

    游罹天叫她坐下,又叫婢女奉茶。洛河目光带有微微警惕的望着他,半晌,游罹天终于抿起红唇俏俏的一笑,洛河便也随着笑了,算是打破了僵局。

    茶水上来,看去是金黄的蜜糖色泽,端起一喝竟是在叱落轩常喝的甜茶,这茶与东领的几乎无不同,都是入口清香,甜而不腻,果香迷人,醉人心脾,洛河一口口细细的品着,瞬间只觉得回味,百感交集,眼色也不免惆怅起来。

    但——

    她突然惊醒一般肩头微微一耸。

    帝都的好茶多得是,以前在宫里也从没喝过这甜茶,怎么会偏偏在今日她单独见皇上的时候,奉的却是这种东领特有的茶水?

    洛河心中微微一颤,偷偷抬眼一瞥,果然看见游罹天丝毫不掩饰的正望着她,心下一凉。刚想放下茶碗,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样反倒是自揽嫌疑,便端着又喝了几口,作出惊奇的表情对游罹天叫道:“臣以前在东领上学时在先生家喝过这种甜茶,很是喜欢,十年啦,不想却又在皇宫内重新品到,真是缘分呐!没想到皇宫中也有这东领特产的茶品——”

    她说完瞥瞥游罹天,见他有些发愣,便笑得越发灿烂惊叹道:“瞧我说的,真是失礼了,帝都皇宫什么稀奇东西没有呢,请皇上恕罪!”

    见游罹天轻轻笑了,洛河也松了口气,心中嘀咕:这位皇帝当真是善良的可以,说点好话便息事宁人。他平日里感觉灵巧,性情倒也不迂腐,别人的奉承他也不是因为中听才高兴,而是真正死心塌地的相信……她叹了口气,这位皇帝生在帝王家真是苦命,如若在个读书人家中没准还能成一翻事业。而他身为皇帝却是大大的悲哀,若是没有那位卓绝的丞相辅佐,朝烈帝要怎么真正以“德”服人?这个年头,自己仁义只会害了自己,虎伤人并非因为人害虎,在这世上,人也确实只能自救。

    看她颇有深思之状,游罹天轻轻叫道:“烈大人?”

    洛河反应过来,忙道:“皇上若不嫌弃,私下里叫臣洛河就行了。”

    “恩,椋风当年也是这么说。”游罹天笑眯眯的,他说起莲丞相时总是一脸安心之色。

    洛河干笑两声没有回话。

    “洛……河。”游罹天试探的叫了一声,又靠回龙椅上,笑着说,“很好听的名字。”

    洛河皱着眉头看他:“不敢当。”

    “其实——”他看她一眼,有些小心翼翼,“那甜茶是特地奉给你的,椋风怀疑你是东领叛军的奸细……”

    洛河心头一惊,皱着眉头瞪着他。

    “但是,我相信你不是。”游罹天纯纯一笑,目光望着天花板轻轻说,“你是……帮我平定了西领之乱的彩国功臣。”

    洛河又是一惊,心里却难免有些内疚。这位皇帝真是善良得太过了,竟然如此无缘无故无条件的相信她,就算她平定了西领乱军,然而只要抱定她是奸细,仔细想想这简直是太容易识破的圈套。而他却如此的相信她,而且竟把曲椋风的计划全盘拖出,当真不怕她报复他赖以治理国家的丞相大人吗?

    洛河微微一笑,又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

    如今西领叛军已定,剩下最大的敌人就是东领叱落轩,曲椋风这样的怀疑是很正常。然而……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行动,惟独今日甚至利用皇帝来引她上钩?

    再者说来……她目光犀利的看了看游罹天,万一他所谓的“我相信你”也是曲椋风的计策之一呢?如果曲椋风就是为了让她产生愧疚感而故意为之呢?

    她不禁心中一寒,决定收起怜悯之意,多加小心。

    此时。

    游罹天轻声笑了笑,那笑声却含着略微奇怪的悲哀和空凉,他倒在龙椅的靠背上,一双如星芒般的明眸默默的盯着门口还未摘下的一快红绸,轻叹道:“每到新年,我都会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

    洛河墨黑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游罹天又苦笑道:“你是从民间选上来的,你一定知道……我在人民之中的声望有多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