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心情去看奏章的内容,洛河只是冷冷的看着曲椋风。她本有无数怨恨,却在见到他的刹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光依然是清澈的,她从中找不到一丝隐瞒和害怕。他波澜不惊的望着自己,目光里没有挑衅,也没有询问,只是淡然的凝视着她,蒙着一层淡到几乎看不明了的相思。

    洛河望着他,心中波涛汹涌。就是他——是他让柳玉寒恨透了她,是他让柳玉寒重伤跌下悬崖,生死未卜。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于他不利的,也许他复得相位也是因为这个见不得人的阴谋?她阵阵冷笑。的确,身为丞相怎么能够不精于算计和利用?她被他佯装清澈的眼神欺骗了,居然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她眼里的鄙夷和愤怒一丝不落的入了曲椋风的眼,让他的心微微凉了几度。将军府来的人其实是他安排的底细,那人急急忙忙的赶来,便是告诉他洛河被莫言从牢狱中带走,还带了一支莫言靡下的军队。他惊讶之下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她却已经找上门来。预感一定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她不会用这种眼光看他的。

    “你去了哪里?”他沉声问。

    “我?”洛河冷笑一声,盯住他的双眸一字字说道,“我去了你想让我去的地方,还做了你想让我做的事,了结了你的夙愿。”

    什么乱七八糟的!曲椋风微微皱起了眉,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你在说什么?”

    “别再这么说了,莲丞相!你该知道装傻对我没有用的。”她的目光恨中透着悲哀,说完上句又笑了起来,“也对,你一直把我当作傻瓜,自然什么伎俩都可以用。”

    “莫言带你去了哪里?”曲椋风的眉头锁得很紧。

    “你很厉害,你确实比玉寒要精明得多!”洛河答非所问,似哭似笑,“他的底细最后变成了你除掉他的武器,你做的好漂亮!不过以后你再也不能利用我了,你休想再让我帮你去杀人……”

    曲椋风紧锁眉头盯她半晌,心里的疑问和沉郁渐渐纠缠成一个结,胸腔里一阵血气上涌让他差点弯下腰咳嗽起来,抬起手捂住嘴,他眼里是一片深沉:莫言,劫狱,带她去找柳玉寒,飞虎靡下的军队,除掉柳玉寒……

    莫言……底细……柳玉寒的底细……军队……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所有东西连到一起,他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终于无话可说了?”洛河冷笑不止,步步后退直到门边。她的手扶住门框的刹那,她已经泪如雨下,“我的确傻,傻到相信你这样的人!曲椋风,现在的我不再是那个为你哭为你笑的烈枢密使,我只是恨你的夏洛河了……”

    明知她是误会,那句“恨你”还是在曲椋风心头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强自稳住自己的心情,勉强平静的开口说道:“这些不是我做的,是有心人挑拨我们的阴谋。你心里若还有一丝信得过我,就平静下来听我说。你若真的恨我入骨,那么我不拦你,你走便是,赶快离开王都,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你。”

    他说的十分平静,甚至平静中显出了一丝诚恳。洛河将信将疑的望着他,扶门的手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松开。

    见她如此,曲椋风欣慰的一笑,心中的不安放下了一半,语气也更加沉稳起来:“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相信莫言的话?”

    洛河迟疑的点了点头,难道他又想驾祸于莫言吗?心中突然打亮了一丝光芒。敏感的她潜意识里已经知晓了什么,那种不舒服的预感像蛇一般在她心里游走。

    “每一次发生事情时他都在场,每一次……我们在天权平定起义军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平时鲜有人迹的郊外?身为名门之后,妹妹又是王妃,却连我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也是因为意外才得以出仕入宫。为什么皇上生日时潮姬会出现?想见面并不是那么难的事,她的出现就好象是为了帮莫言吸引别人的注目……还有这次,他为什么既会带你去找柳玉寒,又借你之手除掉他,还栽赃于我?他既是柳玉寒的底细,你认为他真的如此正直的听我所令,谋杀柳玉寒为国家去除叛贼?”曲椋风的语气越来越冷,到最后已如千年寒冰一般凛冽,“为什么每一个巧合都因他而起?每一次他插手的事情,结果都对他极为有利。如今利用你除了柳玉寒,又挑拨你我反目……我不认为这些都是偶然。”

    被他理智的分析吓得心惊肉跳,洛河只觉得从头到脚都隐隐发冷,就连此刻身处的丞相府,也泛起了一丝阴冷,让她感到一阵空荡荡的恐惧。

    莫言,莫言……

    的确,他创造了太多意外,但由于他耿直的性格,她一直将他视为可以信赖的朋友,而忽略了这些意外。难道……他进入叱落轩、救她性命、带她见柳玉寒……这些全部都是阴谋?难道他既不是朝廷的人,也不是叱落轩的人,却在这两个地方都伪装成忠心耿耿的部下,实则是为了自己的企图?难道……曲椋风,柳玉寒和她自己,一直以来都自以为是的纠缠于自己的恩怨,却不料这全部都是有心人一手策划的剧本,他们就这样被蒙在鼓里,还如此动情的依照他的剧本演了这么久?

    一阵恶寒从心中升腾而起,她不禁战栗起来。抬头看看曲椋风,他也是满脸阴云,眼中沉黑一片。

    “为什么……”她心乱如麻,喃喃问道。

    曲椋风没有回答,显然也正为这个问题所困扰。他是大将军的儿子,现在继承父业,也是一位将军,而且是一位深得皇上赏识的将军。他的妹妹是二王爷的爱妃,是整个烈火朝数一数二的美女,深得注目。如此显赫的家世和地位,他还能有什么不满呢?

    除非他是想要更大的权力,除非……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个念头在洛河脑中一闪而过。那个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的谜团,那个甚至会关系到天下安危的谜团……在杏花村时她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柳玉寒和曲椋风身上,全然忽略了莫言。仔细回想,他受伤时她也在场,他的血溅人她身上的伤口似乎是极为可能的事情……

    “已嗜龙血,得凤得凰。”

    难道……他之所以有着这样的野心……是因为这一切都该是他的?

    大骇之下,她不再犹豫,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曲椋风。不管他认为自己是妖怪也好,是疯子也罢,她没有再迟疑的时间了。听着她天方夜谭般的讲述,曲椋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难怪她时常有常人不可想象的点子,也经常说些无法理解的话!他的确不能用常识来接受这个故事,虽然他也曾听说过白狐之逆。但他最后选择了相信,此时他们需要的是同舟共济,而不是互相猜疑。更何况,最让他震惊的并不是这件事。

    “你觉得……莫言是真正的皇帝的可能性多大?”洛河试探的问他,眼里满是不安。

    曲椋风苦笑一声:“恐怕是九成九的几率……当今皇上刚刚出生时,王都发生过一场宫变。先皇的皇后与一位将军私通生子被人发现。当时皇后刚刚出生的儿子被先皇依照规矩立为太子,本来以为先皇必然会大怒,降罪于皇后和太子,可先皇是个痴情人,他与皇后自幼结发,最终不忍杀她。遂只是降低了将军的军衔,不仅没有降罪于皇后,连储君也没有更换,轻描淡写地处理了此事……”

    “那位皇后就是皇上的母后,而那个将军……就是莫将军吧。”洛河恍然道。想不到游罹天登基之前,这个国家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不错。”曲椋风的目光有些飘忽,遥遥的飘向了千里之外,“那之后民间就一直有这样的传闻:当年皇后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免于灾难,用自己和莫将军的私生子与太子掉了包。也就是为了平息谣传,皇上才特赦二王爷娶莫潮姬为妃,这之后谣言才慢慢被人们遗忘。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记得这个故事了。”

    “原来真的是这样……如果是真的,那么本该是他做皇帝的……”洛河的心中激动不在,有的只是一片苍凉。莫言原来也是被无情苍天随意践踏的一个可怜人,本是九五之尊,却无辜的被换到将军家中。自己的一切被无情的剥夺,他怎么可能不恨?

    “就算他再怎么可怜,也不应做出这么多蠢事。”曲椋风一句冷冷的话把她拉回了现实,他眼里没有对莫言痛失太子之位的同情,只有对国家的担忧。谁是真正的太子他并不在乎,他只相信游罹天的善,终究是治疗彩国创伤的药,所以即便他不是真正的皇上,他也一样会效忠烈火朝,“现在彩国刚刚经历了大战,虚弱异常……如果他现在篡位称帝,只怕这世界真的要乱了。”

    洛河一怔,旋即皱紧了眉头。的确,现在的彩国是经不起任何风雨的了,如果莫言真的起兵谋反,她于公于私都不可能站到他一边。可现在的彩国如此虚弱,如果不早日防范,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莫言本应该是皇子,那么潮姬呢?”突然想起那个整日躲在王爷府中如猫一般纤弱玲珑的女子,洛河心头没来由的一荡,“她也是莫言在朝中的棋子之一?”

    “她是不是公主我不知道,但是从皇上寿宴那时她与莫言眉来眼去、配合默契来看,她多半是莫言的一枚暗棋。”曲椋风阴沉着脸回答。他竟然让一个如此庞大的阴谋网络在自己眼皮底下悄悄形成!

    “而且,只怕不只是潮姬……杏花村的事情恐怕也有他的‘功劳’。”他冷漠的补上一句,话语里透出些血腥。原来是莫言害他失去右臂,他虽不恨,心里也会有不由自主的淡淡不甘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