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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b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丝绒金矿 > 第9章
    潜移默化中,我对这种靠挖掘人童年隐私为治疗途径的职业产生了严重的抵触情绪。我故意给他们讲我各种各样的梦境和幻觉,让他们以为我真的得了什么不可救药的心理疾病,让他们一个个表情严肃地看着我的病历本,把珍贵的时间统统浪费在那些一文不值的病例记录里。看着他们一个个焦头烂额的样子,我只觉得很好笑。

    我去看心理医生的时间远比我花在书本上的时间要多得多,但这些对我没什么影响。我之后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读英文专业。打了一暑假的工,我给自己买了一把fender电琴,当时也没有音箱也没有效果器,没事就在家里自己弹着玩,乐得逍遥自在。之后velvet的许多歌曲小样都来自于那时候的灵感,拥有轻快灵动的旋律,甜美得如同有毒的花蜜——这也许就是我写的旋律总能被林原轻易区分出来的原因。

    在这些歌中你既听不出回忆,也看不到未来。现实以它纯粹快乐的面纱笼罩了你,而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濒临窒息的绝境。

    第八章伤心的吉他和弦

    更新时间:2007-10-1314:02:00字数:5229

    thisisasong,thatiwrotewheniwasyoung,andicallit,thebrokenheartedblues.

    ——thebrokenheartedblues,t.rex

    喂,兰兰?

    大作家,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想我了啊?我不是跟你留言了嘛,周日晚上我就能见着你啦。

    我周日到北京接你吧,去看看以前的朋友。

    死了的那个还是没死的那个?

    两个都看,成吗?

    成,我陪你去吧。你的朋友嘛……

    她还没说完话,我就挂了电话。我不怎么经常打越洋长途,因为我知道每次打完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拔了电话线,我坐在电脑面前,点了根烟。电脑里随机播放出cebo乐队的那首成名作nancyboy。我忽然意识到,自从大学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没有从电脑里删掉这首歌,就像现在我的手机里仍然保留着他的电话。我已经有多久没去看他了?我现在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或者不如说,存活着。我记得最后一次和林原去看他的时候,走出医院之后我对林原说,为他来不及做的事情,我都为你做了。林原那时候只知道一个劲的傻笑。

    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人的记忆的确没有办法被那么轻易的一键删除。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我记得他说这是他以前最喜欢的一首歌。我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记得他眼角微微泛起的笑纹。我头脑中对于他的记忆远没有林原那么多,这些屈指可数的记忆在有关林原记忆的重压之下非但没有消逝,反而呈现出越来越清晰的纹路。

    我记得那是大学开学的前一天,所有新生都要在学长学姐们的带领下到学校办理入学手续。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陈克。他大我一届,家在深圳,人很开朗,漂亮,吉它又弹得很好,很招学校里的女生喜欢。当他带着我参观校园的时候,一路上有许多女孩跟他打招呼。他很随和地冲着她们微笑。我发现他笑的时候眼角布满了笑纹。

    在宿舍楼门口,我正准备俯身去拎行李的时候,陈克的手和我的手碰在了一起。我记得那时他拉过我的左手看了一眼,然后笑着问我说,你也弹吉它啊?

    我搓着指尖的茧子说,我偶尔弹弹贝司,纯粹是玩儿。

    他笑着说,那有空我们一起玩玩儿吧。

    我看着他的笑容,本能地缩回了手。

    这时有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孩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见到我和陈克站在门口,瞟了我一眼说,哟,陈克,这你学弟啊?长得挺精神的啊。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楼。

    陈克看了看我,抱歉地笑了笑说,刚才那是我同学,他这人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我笑了笑,没往心里去。

    正式开学之后大家都很忙,除了系里搞些活动,我基本见不到他。有时在路上和他迎面走过,也根本打不上招呼。那阵子我其实天天都在想着他,回味着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每一句话。我试图从中寻找些许的暗示,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我很想见到他,哪怕只是说上一两句话,或是一起弹弹琴什么的,但我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还记得我。

    那时学校里有间平房,里面有一套老旧的音箱和效果器,都是以前学校里玩乐队的学生们毕业之后留下的。学校里一直都有个乐队,每周一三五下午五点排练,出入记考勤,弄得像社团活动似的,我不对付。有时候一个人闷了,我就会背着琴在平房外面等着,等乐队的人都走了,我再自己进去接上音箱练琴。

    我记得有天晚上乐队结束得很晚。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背起琴正准备回宿舍,忽然看见陈克迎面走了过来。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和他打声招呼,他却冲我走了过来。

    好久没见你,我还以为你消失了呢。他的笑容还是那样俊美。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他继续问。

    我也是路过。我刚说完就后悔了,既然是路过,我又应该怎么解释我身后的那把琴呢。

    这就是你那把fender啊?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指了指我身后。

    我点了点头,想要找个借口赶快走开。

    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和我说话。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里透着失望。

    没有。我就是……我还没说完,平房的门就开了,乐队的人拎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最后走出来的人看见我,习惯性地把钥匙递给了我说,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

    我尴尬地冲那人点了点头。陈克忽然笑出了声来。他的笑让我更加不知所措了。

    你吃饭了吗?我正要出去吃东西,我们不如一起吧。吃完饭我带你到个好地方练琴,比这里面的破音箱好多了。

    那晚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韩国料理店。我们俩一人要了一碗冷面,就着泡菜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正聊得高兴,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对我说了声抱歉,然后就起身快步走到了店外去接电话。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我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种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冷漠表情,完全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等他回来之后,明显有些焦躁,还差点碰倒了茶杯。

    你要是还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会儿也直接回宿舍了。有空我们再一起去练琴吧。我说。

    陈克笑了笑说,那好吧。真的很不好意思。说着,就叫服务生过来结账。我心里有些失望。其实我很想跟他多呆一会儿,本来还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那晚我也没心思练琴,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回到宿舍。宿舍里其他人都去图书馆自修了,我没心思看书,索性开了电脑打游戏,一个人打到十一点半多,室友们陆陆续续地撤了回来,吵吵嚷嚷地说着明天的情人节如何去过。我正准备洗澡上床睡觉,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随手就挂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哪位?我生硬地问。

    喂陆菲吗?我陈克。你现在能出来一趟吗?

    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很沙哑,透着一股刻意的掩饰。我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连忙说,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阵,过了半天他才说,我现在在建国门地铁站。

    我立刻说那你在那里等等我,我半个小时之后就到。

    挂了电话,我发现室友们都在不约而地盯着我,眼中满是惊诧。我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梦游一般地走出了宿舍,刚要下楼,发现自己没带手机,身上还穿着睡裤,于是又赶紧跑回宿舍穿裤子拿手机。

    那天出门直接打车。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一盏一盏的街灯从身旁掠过,我的脸在后视镜中忽明忽暗。我忽然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这么晚坐在出租车上是要去什么地方,又要去做些什么。手机上的信号显示灯一下一下有节奏的闪着。我发现自己完全不能思考。

    到了建国门地铁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了。我还没下车就看见了陈克。我一直都没有忘记那时的情景。他坐在石阶上,疲惫地靠着墙,路灯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影,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像。我在车里望着他出神,以至于忘了下车。早已经不耐烦的司机按了下喇叭,我这才下了车。

    我来了。我说,蹲坐在他身边。

    他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凝视着面前的地面。在昏黄的路灯下,我看见他左颊上依稀有片淤青,于是问他脸怎么了。他没回答,只是缓缓冲我扭过了头。

    他左颊青了一块,眼眶处还有些擦伤。我见到他的眼中满是疲惫和颓丧,却没有丝毫的痛苦。他身上只穿了件衬衣,胸口的扣子还掉了,衣襟在夜风中瑟瑟颤抖。我于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我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些什么,正在踌躇不决的时候,他轻轻靠在了我肩膀上。他蓬乱的头发上散发出一种奇怪的烟和香水混合在一气的味道。我僵直地坐在那里,完全不知所措。他拉起了我的手,搭在了他自己的肩上。我感到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那晚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