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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队长说:“钱包还是得给他,现在咱们没理由长期扣他的钱包。”

    我想本来就是,怕人家跑也不能靠扣人家钱包呀。我试探着问伍队长:

    “那,我晚上给他带过去?”

    伍队长说:“行。”

    我说:“那没事了吧,我先走了。”

    伍队长叫住我,似是斟酌了一下,才说:

    “月月,今天我和刘保华走了以后,你们是不是离开房间到楼下酒吧去坐了一会儿?”

    我说:“是啊。是他说去的。”

    伍队长说:“你跟他议论咱们外线的‘梢儿’了吧?”

    海岩:等等,月月,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外线的梢儿”吗,是不是你们警察的行话?

    吕月月:我们说的外线,就是跟踪,’梢儿”就是指外线侦察员。

    海岩:啊,我明白了,跟踪说俗了就是盯梢儿,对吧。

    吕月月:也可以这么说吧。队长说我和潘小伟议论外线的“梢儿”了。这是我们干侦察工作绝对禁止的。我差点急了,我说队长这是谁在您这儿扎我的针儿啊,幸亏您明着问我,要不问我我没处解释这一针还不得把我援死!

    伍队长说:“刚才外线队来了一个电话,说你和监控对象在亚洲大酒店的酒廊里喝咖啡,说你一边喝一边对守在外面的外线侦察员指指点点,弄得监控对象老是回头看他们,外线队有意见。”

    我说:“那得赖他们自己,他们掩护得不好,全让潘小伟绘看出来了,潘小伟就问他们和我是不是一伙的,我还直劲儿替他们打马虎眼,硬着头皮说不是,他们居然还告我一状!”

    李向华皱着眉说:“总而言之人家既然提了意见,咱们也得注意,老刑警都懂这个规矩,得协助人家外线的同志做好掩护,首先是咱们自己,绝对不能拿眼睛去瞧他们,万一和外线打了照面,也要像完全不认识似的走过去,别拿眼睛去瞟一下什么的,别做这种业余动作。”

    我有点火儿,“谁瞟他们啦,他们说我瞟他们了吗?你叫他们来,我和他们当面说清楚……”

    伍队长打断我:“月月,你别这么刺狠似的模都木能摸一下,李队长提醒你一句也是为你好,别一说你你就火儿,以后弄得谁都不敢说你了。我和老李搞侦察的时候你还没上小学呢,论年头儿我们也有资格教你两句吧。”

    伍队长这席话,挤兑得我没法再开口了。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李队长以为我还不服气,板着脸一推门走了。伍队长点了根烟。慢慢地说:

    “月月,小时候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特别娇惯你?”

    这话没错,我倒真是从小被我爸娇惯坏了,只要我爸我妈一说我一骂我,我准大病一场,没病我也得半夜把被子踹开生一场重感冒给他们看看。我最不喜欢别人说我!后来我爸我妈再也不敢说我了。可我这会儿想到我爸已经死了,我爸好可怜,我这会儿想让他说我、训我、打我、踹我,都不可能了,一想这些我的眼泪真的止不住掉下来。队长听着我的抽咽,皱着脑门说,月月你不是孩子了,我不想总哄着你!

    海岩:你们队长说的确实不错,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你确实不是个脾气顺的女孩子。

    吕月月:不过我现在好多了。事情经得多了,眼泪也都流干了。

    海岩:你的两个队长当中,是不是伍队长对你更好一些?

    吕月月:对。伍队长比较喜欢我。李队长呢,人也不坏,就是……怎么说呢,看问题比较僵化,为人处事也不通融,我不大适应这类型的领导,我喜欢能够理解下级的领导。就说让我陪潘小伟这件事吧,后来我才知道,李队长和伍队长是有不同意见的。李队长认为年轻男女这么呆在一起,容易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他觉得二十岁左右的人,思想感情过于幼稚,不定型,少理性,弄不好就出事。而伍队长则主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他觉得只有由我来接近潘小伟,才有希望比较快地争取到他的合作。如果潘小伟对我们没有任何合作的意愿,这个案子再怎样进展下去,就很难说了。

    海岩:后来那天晚上你去陪潘小伟吃饭了吗?

    吕月月:去了,等下次谈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第三章

    吕月月:对不起

    海岩,这两天我有事没有回家,害你白跑了两次。

    海岩:没关系,我刚置了一个bp机,以后你要不回家,就呼我一下,就算是给我省点车马费吧。

    吕月月:真抱歉,我这两天确实有事回不来。真抱歉。

    海岩:月月,你现在除了晚上去夜总会,白天是不是还另打一份工啊,这几天好像是越来越瘦的样子,我倒是怕你太辛苦了身体受不了。

    吕月月:你别担心,我没打工,只是这几天忙别的事没能回来。我们接着谈吧。

    我又忘了上次谈到哪里了。

    海岩:上次谈到潘小伟约你一起吃晚饭,不过在你谈以前我还有一个上次谈到的小细节想问问。那天薛宇被酒店的干部罚了那么多钱[奇`书`网`整.理'提.供],后来你们处里给他报销了吗?

    吕月月:后来给报了,不过后来大家也拿这事取笑他。你想想,他是兴冲冲地接受这个“化装潜伏”的任务去亚洲的,结果弄了这么一肚子委屈,情绪特受打击。

    那天我和潘小伟在香港酒廊分手以后,潘小伟回房间叫服务员把他的西服给烫一烫,是薛宇进房取的西服,西服烫好后,也是薛宇给送回客房的。因为饭店保卫部交代楼层领班,凡是904房间客人要服务,一般都得安排薛宇去。薛宇送衣服回去的时候,潘小伟跟他说因为身上没有钱,所以很抱歉不能付给他小费了。其实潘小伟并无恶意,在香港和国外住酒店,服务员进房服务照规矩都要付小费的,如果不付则是很不体面的事,所以潘小伟就向薛宇解释了一下。但薛手自尊心强得不行,他以为潘小伟是故意侮辱他,戏弄他,有点恼火,他放下衣服说了句“用不着!”一转身就走了。这句饱含轻蔑的“用不着!”好像把“旧恨新仇”全都给放进去了。

    海岩:这是后来薛宇跟你说的吧?

    吕月月:不是,这件事是后来潘小伟跟我说的。薛手当时的心情则是我猜的,我最了解薛宇。

    海岩:年轻气盛。不过看得出来潘小伟还是很重视这顿晚饭,还专门烫了衣服。

    吕月月:那天晚上我也特地赶回地安门换了身衣服。我妈说衣服你不是刚换过吗,怎么又换?我说晚上要出去和人一起吃饭。我妈问谁请你呀,是小薛吗?我说不是,是公事。那时候我真没什么好衣服,就那么几件,都是很随便的衣服,根本没有那种晚上正式场合能穿得出去的。挑来挑去挑了我唯一的那件米色的料子裤子,配一件白绸的衬衣,外面加一件海蓝色的西服领的外衣。裤子很久没穿了,有语,我妈匆匆忙忙到邻家借了个电熨斗帮我简单烫了烫。我问妈我的小皮包在哪儿,我妈间吃饭带包干什么,我说女同志出去都得带个小包的,否则两手空空木成样子。

    我妈说你的包就没带回来过,转身又去邻家借,借来一个绿色的要多俗有多俗的皮包。我犹豫再三,权衡再四,觉得再俗也比空着手强,于是就拿上了。

    我是晚上七点以前赶到亚洲大酒店的,潘小伟正在房间里等我,瘦瘦高高的身子穿着那套刚刚烫过的笔挺又特别合体的西服,使他显得特别“绅士”,那深色的西服给他的那张“娃娃脸”上添了几分贵族气。他见了我第一句话就说:“哇!吕小姐你真是漂亮极了。”

    海岩:月月,尽管你确实漂亮,但要是听到别人说你漂亮,是不是仍然很高兴,还是听惯了无所谓?

    吕月月:夸你漂亮你还能不高兴!

    海岩:所以男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发现,夸赞女士的容貌,是无往不胜的。

    吕月月:男人对女人,总是高瞻远瞩的。女人也总是被男人玩在股掌之中。潘小伟别看刚从学校毕业,可人小鬼大,对女人已经巧于辞令。我进屋后对他说,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他说,你给我带来了精神上的快乐。我说正相反,我给你带来了物质上的快乐。我把他的钱包给了他,他笑笑,说金钱不是好东西。

    然后,我们就商量晚上吃什么。潘小伟显然对这家酒店的餐厅已经探得很熟。

    中餐厅、韩餐厅、火锅餐厅和咖啡厅,说起来如数家珍。他说这里的餐厅据说都不算太好。晚上如果是陆一位小姐吃饭应该找一个环境幽雅的去处,一般是西餐厅最直。于是他提议去吃西餐。他说他已经向亚洲大酒店的前台问询处咨询了北京最好的西餐厅,问询处的一位先生向他推荐了王府饭店的意大利餐厅。潘小伟说以他个人的成见,意大利菜比较普及但算不上高雅。他问我去过王府饭店的意大利餐厅没有,我说没去过,他说正好也有钱包了,那我们不妨去王府一试。

    我说:“别太麻烦了吧,我看我们就在这里随便吃点什么就算了。”

    他说:“那可木行,这是我们的头一顿饭,我们得留一个最好的记忆。”

    我坚持:“我看我们最好不要出去。”

    他不快地说:“我是不是被软禁了?”

    他完全像小孩儿一样,情绪马上低落下来,转身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两手一摊,说:“由你决定。”

    我权衡半天,最后一想,总归我的任务是让这孩子高兴,于是我让了步。

    “那好,如果要出去吃饭的话,咱们可得说好了,出去以后一切听我的,论年龄我也是你大姐呢,行吗?”

    潘小伟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兴高采烈地说:

    “ok!”

    于是他高高兴兴地陪我下楼,在九楼电梯厅,薛宇见他兴冲冲的样子,疑惑地看我,我知道薛宇心里想说什么,但我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