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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抢生意了,要单挑吗?”

    “你欺负老子受伤了,是不是?”

    这明明就是孙魁爷爷的法事,我师父和慧大爷这样闹着怕是有些不像话吧?我是小辈,自然不能阻止,于是走向凌青奶奶,开口说道:“凌青奶奶,你看我师父和慧大爷……”

    “由着他们去吧,孙魁生前就爱看他们俩闹腾,让他再看一次吧。”凌青奶奶语气淡然,但眼神哀伤,我转头一看,我师父和慧大爷虽然在闹腾,可眼中一样有一抹化不开的悲伤。

    或许,他们是故意的,或许,他们当孙魁还在,还是这样自然的闹腾。

    孙魁爷爷的尸体就这样带回湘西显然不现实,除非赶尸,可这里马上就会有上面的人来接手,赶尸是不现实的,何况孙强也没那份功力,把尸体赶回湘西。

    “带回骨灰就好,爷爷说过,如果以后他客死他乡,一罐骨灰能带回家乡就好。”孙强如是说道。

    所以,这场法事进行了整整四个小时,最后,由我师父亲自拣了孙魁爷爷的骨灰入罐,把还滚烫的罐子交给孙强的时候,我那一直没流泪的师父终于流下了一滴眼泪:“老朋友了,昨天还在和我说话,如今住在了这罐子里……”

    师父的眼睛红的厉害,终究没再说下去,凌青奶奶用手帕擦了擦眼睛,慧大爷直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老一辈的人淡然,可也并非真的能做到看淡生死,只因这份浓浓的情意放不下。

    ※※※

    下午三点,这里的所有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是时候离开这片村子了,挡住村子的那座大山,浓雾已经散尽,只因没了阴气,也没了怨气。

    那些虫子在大规模的洒过一次杀虫药后,应该会死一大批,而没了阴气和怨气,自然阳间的阳气会重新弥漫这里,剩下的,也会随着生老病死的轮回,慢慢变回正常的虫子。

    毕竟虫子的寿命不长,这样的净化用不了多少年,也许国家也不会只洒一次杀虫药。

    不过,这些也不是我再能关心的了,一个老村长让所有人都身心疲惫,我和所有人一样,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只不过,我望着入村口,有些哀伤……

    师父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孙魁,我在那里也失去了一个好朋友——晟哥,人生总是不停的得到与失去,谁也避免不了,我这次失去一个好朋友,可我得到了什么呢?难道是哀伤?

    我在沉思,师父走在我旁边,问道:“三娃儿,想什么呢?”

    我不想提晟哥的事情,一边走着,一边对师父说道:“我就在想老村长很厉害,好像能洞察我们的一切行动一样。”

    “这是我也没涉及到的领域,不过我收藏的古书倒是有记载一些,厉害的鬼物,周围的弥漫阴气也是它的一部分,这一片地儿全部被阴气所笼罩,我想是不是这个原因。”师父也不是很肯定的说道。

    虽然老村长被灭了,但他留给我们的谜题不少,至少现在我们还不能解开。

    我相信师父一定知道的更多,就比如关于那紫色的植物,可惜他好像没有兴趣给我说起。

    面对师父的回答,我有些震惊,这样说来,老村长真的厉害的超乎想象,就这样被灭了,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过师父的说法显然也是最合乎事实的说法。

    “师父,还记得昨晚老村长的调虎离山之计吗?”我问道。

    顺便我也看了看路,此时我们也快走出村口,再走一会,就要到山脚了,翻过那座山,剩下的路也就好走了,不过今天应该走不出这片地儿,还要在以前的总部休息一晚,明天才能离开这里吧。

    师父有些奇怪我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于是问道:“记得,怎么了?”

    “师父啊,老村长身体化为了厉害的僵尸,魂魄则是厉鬼,那天晚上引我们出去的是厉鬼,可僵尸怎么还能行动?”我就是不解这一点。

    师父望了我一眼,说道:“三娃儿,我一直告诉你,别忽略了基础的知识,这一点我讲过多少次了?僵尸只有两魄,甚至有的只有一魄,它们几乎没有智慧,很多都是凭本能行事。而鬼物呢?我也说过,由于没有身体,魄已经无限的弱化,魂则强大无比,这下你懂了吗?”

    我有些汗颜,我当然懂了,魂魄是厉鬼,简单的说,应该是魂是厉鬼,魄则控制僵尸化的尸体,所以老村长能一分为二,而我们用雷火杀死老村长,其实有些取巧,因为师父先镇压了他的厉鬼魂,他的僵尸身只有魄,所以战斗起来也就傻乎乎的。

    如果它们合二为一的话,那么事情还要复杂一些!

    所以,老村长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我们,其实何尝也不是给了我们一个契机呢?假若他是合二为一的参加战斗,至少我们还要多做一件事,就是逼得他魂魄离体。

    只是,我还有些疑惑,师父说,老村长是有什么限制,轻易不能离开这里,那到底是什么限制呢?

    此时,我们刚刚走到村口,我不禁问出了这个问题,顺便还说了一句:“师父啊,这老村长的厉鬼镇压的也太容易了一点儿吧?”

    师父忽然脸色一变,说道:“糟糕,老村长原来住在哪儿,我必须回去一次。”

    我心也跟着一跳,事情还没有完吗?这老村长当真是阴魂不散吗?我大着胆子问道:“师父,事情有多糟糕?”

    “不算多糟糕,老村长应该还留有一魂,一受怨气滋养,最厉害的魂!就如我们需要一个埋骨地,在轮回之前,鬼魂是在一定的范围内四处游荡的,可总是留有一魂在埋骨地一样。老村长不能入轮回,自然只能成为鬼修,尸修,他弄这怨气世界,也就是为了他自己的‘道’!他的道就是他的怨,所以他才不能轻易离开这里,昨天那一战,也许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师父的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这里所有的人看见师父停下了,自然也跟着停下了,议论纷纷,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却体会到了师父话里的意思,老村长或许察觉到了此次是他的劫数,所以故意分出了厉鬼魂,派出了僵尸身让我们杀死,表面上看是调虎离山之计,实际上则是为了麻痹我们,为自己留一线生机,这才是根本所在!

    可是,师父怎么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吗?

    第九十三章 一个人的世界

    师父开口正欲对我说些什么,却见在村子里一道黑气冲天而起,普通人的肉眼都能看见,这变化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惊恐不已。

    我心中震撼,这才是真正的压抑了几十年的怨气吧,这样冲天的气势!

    师父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过一缕残魂,还想做恶?”说话间,师父已经拉开了架势,一张符握在了手中。

    师父的话刚落音,却出乎意料的,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个回应,这不是寻常的说话声,而是那种直接让人心里有感的回应:“一缕残魂又如何?不是一直想收了我吗?那就解了我的怨气吧,不用想着镇我,这次我拼尽全力,也要拉着一个人陪葬。”

    这番话说的不明不白,一边又要人解了怨气,一边又要拉着人陪葬,谁知道什么意思?

    师父二话不说,开始掐动手诀,可是那怨气却以惊人的速度朝我们蔓延过来,当怨气笼罩我们的时候,我的眼前一黑,明明是白天,在这怨气的范围内,竟然直接就像是黑夜来临了一样。

    可是师父的动作也很快,在怨气弥漫的同时,他的手诀也已经落下,这手诀一出手就是威力极大的铁叉诀,专门用来对付冥顽不灵的厉鬼,它的功效除了把厉鬼魂叉出上身之人的身体外,只要不刻意限制功力,还能叉的厉鬼魂飞魄散。

    这个手诀,师父一般都是用来恫吓厉鬼,真正使用还是颇多顾忌,毕竟有伤天和,因为魂飞魄散几乎是最惨的结果了。可是老村长为恶多年,师父显然是不会顾忌那么多了。

    手诀落下,黑气中响起一声‘闷哼’的声音,没想到老村长不闪不避,竟然生生的承受了这一指,多年怨气的累积加诸于魂魄,一个铁叉指显然还不能让他完蛋,可谁也没想到他就这样承受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我也惊疑不定的时候,忽然看见漫天的黑气开始迅速的集中,化为了一只鬼爪,向我冲来,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就觉得身子一轻,像是被什么人拉走了。

    我回头一看,正巧就看见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软到在地,师父满脸愤怒焦急的把我往后倒下的身体接住。

    又是我?我这已经是第几次遭受这种磨难了?我都懒得去想了,可细想之下,也只能是我,毕竟一开始魂魄被拘,还没恢复又被锁阳压灵,紧接着,还不顾肉身的承受能力,强施下茅之术,动用雷诀。

    所以,我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边缘,用师父的话来说,就是再次回到小时候的状态,处于阳不关阴的状态,可能睡个觉,魂魄都会离体一会儿,需要这次回去后好好补回来。

    这样的情况下,老村长不选我,又选谁?

    恍惚间,我听见师父怒吼:“带我走,他会死的。”

    是的,说不定我就会死的,这么三番两次的折磨换成普通的道士早就挂了,我从小底子扎实,师父又是药膳,又是香汤一路给我补来,我才能撑到如此的程度,可这一次呢?

    缝三劫,缝三劫,难道我躲不开这个劫难?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见一阵儿癫狂的笑声,然后是怒喝:“死或不死,是他自己的事,我既然能构筑一个村子,我也会为他构筑一个世界。”

    接着,一阵强烈的困意朝我袭来,根本无法抵挡,我像疲累了一千年一般,终于闭眼睡去。

    我是在一阵儿饭菜的香味儿中醒来的,当我睁开眼睛,我看见妈担心的坐在我旁边,我心里一阵儿内疚,说道:“妈,我以后不冲动和人打架了。”

    我脑袋有些疼,依稀记得我昨天因为渔场的事情和人打架了,这渔场眼看着要收获了,村里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发生一些摩擦也在所难免,我脾气暴躁,昨天忍不住和人打架了,好像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妈见我醒了,明显有些高兴,但只是一瞬,接着她的脸就严肃起来了,走过来,使劲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道:“你以后再去和人打架,你被打死在外面好了,你爸火着呢,这事儿还多亏老村长出面处理。”

    想起老村长,我心里一阵儿热乎,他可是个好人,村里哪家没有事情麻烦过他?可他总是那么无私的为每个人解决难题,调解村里的事儿,昨天那打架的事儿,又少不得让老村长头疼了。

    老村长是个好人啊,想起这个,我的心里一阵内疚,从床上爬了起来,跟我妈闷声说道:“妈,不然明天我去次老村长家里道歉?”

    “不用了,老村长是个热心人,就没想着要你们这群小崽子道歉什么的,他明天要去巡视渔场,你们这群小崽子能消停一下,他就省心了。”我妈说道。

    “那我明天也去巡视渔场吧,然后跟老村长说说话。”我说道。

    “嗯,去吧,你把刘家的小子打伤了,你也被人打伤了,这事儿老村长说了,等明天巡视完渔场,在他家办一桌,拉你们一起说说话,别想着报复啥的了,知道吗?都乡里乡亲的。”我妈说道。

    我闷闷的点点头,然后被我妈拉出去吃饭了。

    同样,在饭桌上,少不得被我爸,我两个回娘家看我的姐姐给狠狠骂了一顿。

    ※※※

    第二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大上午的河边就很热闹,渔场要收获了,老村长要巡视渔场,村民们也来凑热闹,毕竟渔场里的这些鱼儿是村民们的希望啊。

    没办法,苦日子过惯了,好不容易有了过好日子的希望,谁不热心啊?特别是看着渔场里,时不时浮上来的鱼儿,哪个不是满心喜意?

    老村长乐呵呵走来了,村民们看见他来了,都很热情的打着招呼,老村长亲切和每个人都打招呼,和每个人都家里长家里短的念叨两句,一点儿村长的架子都没有。

    走到我面前的时候,老村长给了我一巴掌,说道:“三娃儿,伤好点儿了?”

    我有讪讪的笑笑,表示好了。

    “好了,还去打架吗?”老村长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红着个脸,表示不打架了,不给老村长找麻烦了。

    老村长哈哈大笑,使劲儿拍了两下我的肩膀,说道:“下午到我家去喝酒,我大早上特意宰了一只鸡,还割了一斤肉。你们几个臭小子一点儿也不给我省心,一起喝一次酒吧,你们能握手言和,我就最高兴了。”

    我心里一热,哪家的鸡不是宝贝啊?这年头,肉也不是能天天吃的,老村长为我们那么破费,就为了我们几个打架的事儿,我都不知道怎么表达了,他真的是个好村长。

    和大家打完招呼,老村长乐呵呵的跳上船,吼道:“走吧,要和我一起巡视渔场的人一起吧。”

    老村长一招呼,大伙儿纷纷都跳上了船,乐呵呵的划着小船就和老村长一起去巡视了。

    我也跳上了船,可不知道咋的,我拿着撑杆大脑却一阵儿空白,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怎么划船,这不是扯淡吗?我明明就在这条河边长大,几岁就会撑船了,现在咋会有无从下手的感觉呢?

    我试着用了一下撑杆,却发现莫名的很顺手,我长舒了一口气,我想我昨天是被那一下敲傻了吧,还真以为自己不会划船了。

    老村长在前面,我们跟在后面,船儿荡起一阵阵水纹,水面上,鱼儿时不时的跃出水面,秋高气爽,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愉快,这真的是个好日子!

    第九十四章 人性的挣扎

    我期望今天能顺利的巡视渔场归来,如果是那样,中午我可以在老村长家里吃一顿好的,而老村长说了,最多再过2天,整个村子都会忙碌起来,因为渔场在那个时候就收获了。

    吃顿好的,渔场收获,想想这些都会觉得生活是多么的美好。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我的期望都只是很平淡的期望,可老天爷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可以让这么平淡的期望都落空!船儿在水中打旋儿,天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水面上还翻腾着如同沸水一样的泡沫,这就是残忍的现实!我弄不明白,为啥风和日丽的日子会忽然就变成这样,我在船上慌乱无比。

    此时岸边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人群开始嘈杂,慌乱,我在风雨中看见我的爸妈,两个姐姐在岸边对着我呼喊,心里一阵儿凄凉,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还有许多事没做。我没有孝敬爸妈,我没有娶妻生子,我没有……想到这些,我就眼眶发热,我拼命的想把船划向岸边,可是在这风雨中,船儿怎么也不听使唤。

    “大家不要胡乱的划船,让船顺着水啊……”老村长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就在这个时候,他还在担心着大家。

    听见老村长的话,我稍微心安了一些,没有再胡乱的摆弄船了,不止是我,大家都没有那么慌乱了,毕竟长久以来,在村子里,大家都对老村长形成了一种依赖的心理。仿佛是对应了这话,在老村长喊了几声以后,风雨竟然小了许多,水面也平静了许多,竟然可以顺利的划船了,大家一片轻松,我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高兴的拿起船桨,准备划船归岸。

    可就在这时,在那边的水面,忽然起了一道大浪,飞速的朝我们奔来,那是什么?所有人都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不知道那道大浪底下到底掩藏着什么。在岸边忽然有人跪下了,我看见那是村里的老祭祀,由于离得远我听不清楚,只隐隐听见什么河神发怒了之类的话。

    这话让大家的心底更慌乱,也不知道是由于谁开始,大家开始拼命的,卯足了劲儿的朝岸边划船,我也是其中的一员,特别是看到我那已经站在水里,几乎被水淹没了整个双脚的父亲我更着急。可是和村里其他人比起来,我划船的技术不算很好,很快我就落在了后面。又是老村长,他减慢了速度,开始用自己手里的船桨,推每个人一把,有了这推力,划起船来果然顺利了很多,我很快赶上了大家的脚步。

    我感激的望了一眼老村长,继续朝前划船,也不用太担心老村长,毕竟他那划船的技术,在村里都是顶好的。果然,老村长很快追了上来,一会儿就划到了前面。每个人都在争抢着朝前划着,那道浪头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心里,是那么的沉重,原本看着不远的河岸,此时看起来却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到生与死的距离。

    岸边的人们都在声嘶力竭的呼喊,呼喊自己的亲人快一些,我的家人也是,此时岸边的亲人成了人们爆发的最大的力量。只是老村长,不知道怎么的,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凄凉,他一直以来都挺孤独,谁都知道,在村子里,他除了一个远方侄儿,几乎是没有亲人。

    我的心里有些同情老村长,可就这一愣神,我又被落下了,我赶紧不再多想,而是奋力的朝前划去。其实这个时候,谁没有一点儿自私的想法?就如同两个人同时被老虎追,跑不赢老虎,能跑赢另外一个人,也能赢的生存的机会。

    河神总不可能吃了全部的人,只有落在后面的才会‘遭殃’,这个道理谁不懂?连我也懂!我想活着,我舍不得家人,渐渐的,我看周围人的目光也不是那么友善了,在生死面前,昔日的乡亲,竟然被划定为了竞争对手。这是错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真的不想死。就在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时候,老村长忽然停下了,我虽然在奋力的划船,还是注意到了这一幕,是怎么了?

    接着,我听见老村长在喊:“帮帮我,搭把手,我的船漏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