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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b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坚硬如水 > 第23章
    在那热白的气味中,我们像捂在一个被子里,冬末春梢的冷凉没有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那样仔细地观看她的赤裸了,每一次我俩如贼一样的抚摸、偷情都是那样的匆忙和忙碌,都是那样的胆怯和恐惧。

    这一天,在我将成为一个镇党委委员的前夕里,革命又一次胜利的喜悦把我们的头脑冲昏了,把我们的警觉打消了,把我们的胆怯替代了。

    那儿离村子只有半里远,离程庙只有二百米,只要走几步拐过那道低矮的山坡儿,一迈腿从水渠的石桥面上跨过去,也就到了村落里,就到了程庙下。

    可是,我们不顾一切了。

    她不顾一切了,把衣服全都扔在麦秸垛下,立在那两个麦秸垛的缝儿里,如那一次脱光后立在坟口一模样,赤裸的身上散发着柔白的光亮和香味,双脚和那十粒红色脚趾甲都埋在地上的麦秸里,目光柔柔粘粘地落到我身上。

    “祝贺你高升,爱军。”

    她说,“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解着扣儿说:“我有一天成为正式脱产的国家干部了,你接着干支书;我如果当了镇党委书记,你就去当副书记。”

    她说:“你先别解扣儿,你看看我是不是有了啥变化。”

    我把手停在扣儿手,又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她,忽然发现她的脖子上用红线系了一枚精美的心形纪念章,扣儿一样大,正挂在她的乳间的沟缝里,使人想起冬日里的晨时从耙耧山后升起的红日头。

    我说:“纪念章挂在这儿好不好?”

    她说:“这是你我革命事业的护身符。”

    又说:“你还发现啥儿呢?”

    我把目光从她上身往下移,又发现她的小腹明显地胀起来,原来皮带下的孕纹比先前浅起来。

    我有些吃惊了。

    “你怀孕啦?”

    她摇摇头,脸上的笑如着了一层霞云儿。

    我说:“你胖了。”

    她问:“你喜欢我胖还是我瘦?”

    我说:“都喜欢。”

    她说:“喜欢我像城里人一样苗条我就少吃一些饭。”

    “胖些也好。”

    我说着拿手指去她小腹上轻轻地抚摸着,感到她小腹上的光滑急速地朝我手指上跳击着,颤打着。

    我这样摸了几下,她的脸色开始苍白了,目光开始火火辣辣了。

    我知道她在每次的事儿前,都希望我这样欣赏她的赤裸一会儿,希望抚摸她一会,希望我说几句她爱听的话。

    我说:“红梅,你越发动人哩,身子的哪儿都如玉一样。”

    她笑着软软地朝我倒过来,顺着我脱了上衣的光身滑倒在了麦秸褥子上。

    “我也好久没有那事儿了,”

    她望着麦秸垛缝儿的天空呢呢喃喃说:“说了你不信,庆东有那病,只是半个男人哩,我自那次在墓里疯了以后,就再也不让庆东碰我了,他吃再多的中药,跪在我身边我都不让他碰了。”

    我微微怔起来,我想起那天程庆东在窗下熬药的模样儿。

    她说:“你怔啥?不冷吗?”

    我说:“庆东真的有那男人病?”

    她说:“他天天吃中药。”

    我说:“也好,桂枝死了,他又有病。”

    说着我把我的衣服脱光了。

    我知道这时我该说一句谢她的话,说一句为了我她不让庆东碰她的感激话。

    可我看见她说出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雀儿样,卧在她黄白相间的脸上,等待着我去回应她,好使那些雀儿飞出去,使我们的渴求立马就满足。

    我已经把衣服脱光了,我啥儿也不想多说了,火山岩浆已经熔化了青石,到了地壳的表层下。

    我啥儿也不能再说了,来不及再说了。

    焦急使我没有说话的功夫了。

    我灼热的目光在她小腹下的私地燃烧着,那片金红黑黄的私地把我的目光一丝不剩地吸走了。

    我先朝她跪下去,一只腿在她的两腿间,一只腿在她的双腿外。

    我的膝盖碰着麦秸时,发出了燃烧的劈啪声,碰着她比麦秸更白的大腿时,她浑身哆嗦一下,把她脸上的鸟雀惊得扑扑棱棱地飞去了,使她的脸立马从苍白蜡黄中转成了热烫红润的兴奋色。

    她说:“爱军……支书……镇长……书记,我要死了哩,我要死了哩……”

    她的话使我奔腾的血液愈发地要冲出脉管疯狂了,越过堤岸、飞越肉体了。

    我已经感觉到我的手指、脚趾、手上都有血浆、岩浆就要喷出来。

    我慌慌乱乱、忙忙匆匆,粗暴地将她的腿分开,把我跪在她腿外的膝盖移进她的双腿间。

    不消说,又一个令人心醉、令人心碎的时候如期而至了;不消说,她殷红柔韧的叫声又将在天空如彩虹一样飞起来,又将照亮大地和山脉,鼓舞起我们革命中疯狂的意志和精神,然就这当儿,(天呀天,地呀地!

    )我们的身后有了脚步声,且那脚步声走着走着咚地一下立住了,不走了。

    (乱云飞,松涛吼,群山奔涌/枪声急,军情紧/肩上压力重千斤/风雨如磐天地暗/团团烈火烧我心……)我把头立马旋过去。

    程天青突然出现在了场边上。

    已经开春了,他仍然穿一件黑色制服老棉袄(我小时候经常见他穿着这件袄,上兜里别着一根钢笔,笔卡儿在兜外闪闪发光),兜口上挂着一枝草棒儿。

    他的脸不算太脏,只是白多黑少的目光看着我和红梅,脸上的青色惊奇像树叶一样厚。

    我知道事情不好了,如革命的道路上遭到了敌人致命的伏击一个样。

    红梅是在我扭头的同时坐将起来的。

    又几乎与坐起来的同时,她把她的衣服抓在手里了。

    就是那一刻,如十里山脉一样漫长的一刻里,程天青盯着我,我也看着他。

    那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和图画。

    我不知道如何来应付这景况,不知道以后会发生怎样天崩地裂、乾坤翻转的事。

    寒气从我的脚底生出来,迅速地传到了我的手指和头顶,可热汗又分分明明地挂在我鼻尖上。

    我以为我就要崩溃了,身上的骨头就酥软了,可程天青那当儿忽然轰地一下朝着我和红梅跪下了,头像捣蒜一样朝我们磕着头说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姑女都死了,你们千万不要枪毙我……我认罪,我认罪行不行?看在我是老党员、解放前就参加革命的份上就饶我这一回……”

    (他真的为党和老一辈革命家丢尽了脸。

    )我松了一口气,开始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对红梅说了一句“不要怕”

    ,然后衣服穿好了,扣子系齐了,从从容容走出麦秸垛,到仍然跪在那儿磕头的程天青面前,泰山压顶般立下来:“你看见啥儿了?”

    他说:“我认罪,我对不起毛主席,对不起党中央,我用毛主席的书纸给孙娃擦屁股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把声音抬高了:“桂枝她爹,我问你看见啥儿啦?”

    他依旧不抬头,依旧把头压在地上捣蒜说:“饶了我吧,看在我解放前给八路军送过信的份儿上……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说着说着他不再磕头了,而是跪在那儿一下一下朝自己脸上打起了耳光来。

    我说:“饶了你这回,不管桂枝怎样反革命,不管你怎样反革命,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你也算做过红生、红花的外爷,你就回家吧。”

    他不再掴打自己了,怔怔地抬头望着我。

    我说:“走吧,去把那头麦地的羊给我赶出去。”

    他呆呆地给我磕了一个头,哆嗦着起身走掉了,朝远处麦地的绵羊那儿走过去。

    他走了,我回头去看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红梅时,她脸上的惊恐、蜡黄还如窗帘一样在挂着。

    “他要说出去你我这辈子就完啦。”

    她说。

    我想了一阵,望着顺着田埂走了老远的程天青的后背唤:“程天青,你要啥也没看见,你就活在这世上;你要看见啥儿了,你要说出一句啥儿了,你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反革命,怕革命就不会让你活在这个世上啦。”

    我以为他不会听见我的话,可他听见了,淡下脚,转过身,老远老远地朝我和红梅深深一跪一磕头,又起身走去了。

    初春的日光里,有几丝冬末的寒味,从那边山坡下、水渠里过来的风,凉凉地从我们身上掠过去。

    程天青走去了,但留下的余悸使我俩再也没有那事的兴味儿。

    我们坐在麦场边的石磙上,望着田野,望着被程天青赶着的羊,望着每一块田地上面向东方的口号牌、语录牌,我和红梅的手紧紧地捏在一块儿。

    她说:“爱军,得想个法儿,既不影响你我的前程,不影响你我的革命形象,又能使你我想到一块了就能到一块,想有那事儿就能如夫妻样随时随地去脱衣裳做事的法儿哩。”

    我没有接着红梅的话说啥。

    我把目光从远处的田野上收回来,无意间瞟了一眼我和红梅刚刚钻过的那个麦秸垛的缝。

    这一瞟,一个惊人、伟大、雄奇的计划在我的头脑产生了。

    云开日出霞光照,千年铁树开了花。

    我感到我的脑里先是有“当”

    的一响,接着就是一声轰隆的巨鸣,就在那一瞬之间,那个庞大的、不可思议的计划在我的头脑里有了轮廓、有了形物、有了开工的日程。

    3桐树上的思想我决计要从我家挖个暗道通到红梅家里去,使我两个足不出户就能随时随地如夫妻样见面做事儿。

    当这个计划如霞光一样闪现时,我心里狂跳了一阵儿,但我没有立马给红梅说。

    也许,这是我们情爱生活中最为壮美的一页,不到万事俱备我不会轻易说出口。

    然自这个计划在我头脑中形成以后,每每想起,我就会心热肺烫,热血沸腾。

    我没有立刻把这个计划付诸行动,我先把县里在我们大队召开的现场会弄得圆圆满满,写了三份经验材料:一份是《“三统一”

    使群众的思想红起来》,一份是《“一帮一”

    红一线;“一对红”

    红一片》,最后一份是《关于程寺究竟是封建余毒还是文化遗产的思考》———因为所有的参观者,都对二程寺建筑的雕梁画栋,描龙绘凤,感到美丽而又不适,甚至寺庙上的许多房瓦、青砖上都有明清时期的龙头兽脑,这显然与革命所需要的破旧立新、纯洁环境的要求相距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