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梳》 第1节 本书由(兮弭。)为您整理制作 ================== 书名:三梳 作者:马甲乃浮云 文案: @娱乐八卦每日谈: 今天给大家爆三个猛料—— 1.某美妆博主,十二万粉丝,平时特高冷。她的另一个狂热追星小号掉马甲了,性格反差惊人。 2.国民男神傅xx,就是36岁还没女友的那位,悄悄关注了该美妆博主,据说是为了看她的手。 3.上面两位要结婚了。 1秒钟前 评论:0 转发:0 点赞:0 ------ 男主大明星,女主梳化师;半娱乐圈文 文名源自“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内容标签:娱乐圈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姜窕 ┃ 配角:傅廷川 ================== ☆、第一章 第一章 姜窕有一双好看的手。 和她的名字一样,小巧,细长,肌肤白润。 哪怕摊平十指,关节也不像一般人那样暗沉下去,反倒透着小片的粉。 她不爱美甲,指甲盖就是天然的样子,但也跟涂了护甲油似的,莹如珠石。 太阳下面一晒,通透度堪比玉种。 此刻,这双手正在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 一只稳稳端着彩妆盘,另一只紧握毛刷,在别人的腮帮子来回扫。 手的主人背对妆镜站着,纤瘦的身体正随着手势小幅度抖动。 在她身边,有个面朝镜子,脸蛋明艳的姑娘。 她上身微微前倾,确保自己的五官避开阴暗,全部停在镜灯的打光范围里。 在光线差的地方上妆,一不小心就会浮夸。 这样也是在配合化妆师的工作。 漂亮的女孩瞄瞄姜窕的手,继而垂眼瞥瞥自个儿的,不禁问: “姜姐,你这手真是赏心悦目啊,平时都用什么护手霜?” “嗯?”姜窕刷完女孩的左半边脸颊,才搁下妆盘,低眉顺目地看了看自己那五根空虚的手指头:“百雀羚啊,秋冬用,夏天就油腻了。” 她回话的时候顺道打量了下女孩的手。 很小,手指头有点胖。 可爱的样子倒是很符合她的年纪。 “就这个?” “对啊,擦手上的东西,没必要那么高档。” 女孩撇嘴:“手膜也不用?” “不用。”姜窕去够桌边的阴影盘。 “真是暴殄天物,”少女白她一眼,呼出一口气:“嗨……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手,肯定狂做美甲一个星期都不带重样的,每天睡觉前用莱珀妮海蓝之谜精心涂抹,发微博的每张自拍都要带上手才高兴,”她来回晃动自己的手,一副断了手腕的脱力模样:“我的手都丑死了,真想把它们砍掉重长。” “一点也不丑啊,”姜窕答着,头也没回,便精确地从刷包里抽出一根细小的毛刷,取浅棕粉,在女孩眼窝和山根的交界处细细涂抹:“只能说,上帝把大部分时间和心思都花在捏你的五官身材上了,手就没那么重视。你看你鼻子,长得特别秀挺,基本都不用我花精力去打阴影。” “嘻嘻,你可真会说话。”女孩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比山花还烂漫的笑容。 女孩的名字叫童静年,是个刚出道的小女星。 托一则央视公益广告的福,这段时间她声名鹊起。 广告里,她扮演一名自愿前往山区支教的女大学生,素面朝天,眉眼若画。 山路迢迢,有时下课后送学生回家,免不了要跋山涉水,披星戴月。 回来路上,下起了沥沥小雨,脚底下湿滑,年轻的女教师不小心跌了个跟头,溅得满身泥泞,狼狈得不行。 她疼得眼眶微红,但还是顽强地扶着腿爬起来,站定后,她回望半山腰,那里有闪动着橘色光晕的小屋,是学生的家。 女孩不禁轻扬唇角,抬手抹去泪珠,泥巴粘上脸颊,也浑然不觉。 …… 也就是这个镜头特写,被刻意放大的青稚面孔,如同滴上晨露的白山茶,美得叫人怦然心动,因而折服了许多观众。 其实生活中的童静年本人才满20岁,还未从北影毕业。 这个广告让她一夜成名,人气剧增,接下来的产品代言、影视邀约纷沓而来,算是替自己的星途炸开了一炮响亮而精彩的开门红。 童静年的年纪虽然不大,却有个在娱乐圈里摸爬打滚数十载的王牌经纪人,宋老师。 他挑剧本和代言的眼光非常精准和毒辣。 整整花去一个月的时间,宋老师才为童静年筛选出一个最适合她的古装角色: 少女时期的太平公主。 这部大型古装剧的名字叫《太平》。 两个字,简单粗暴。 一看就知道剧情是在讲述太平公主的一生。 童静年接下来的试镜非常成功。 少女身穿日常便装,没有拂地香衫,翩飞衣袂的加持,却也表现得古典优雅,将主人翁的那份风姿发挥到极致,仿佛真是一位从古穿今的皇室贵女。 而且她样貌清丽自然,台词功底又相当扎实。 导演当即定案,少女太平非她莫属。 姜窕就是《太平》剧组的梳化师,她跟组磨练过几年,外加天赋不赖,化妆技术也能称得上炉火纯青。 不过,她还不是剧组的首席。 有位更厉害的梳化师还压她头上,是她的师父。 男女主人公的妆容和发型,一般就由这位师父全权负责。 姜窕目前只能算他的一助。 师父这半个月去国外进修,就剩姜窕和几个打下手的新人,大部分的活儿落在了资历最长的姜窕头上。 比如这两天,她就要给第一批进剧组的年轻演员化妆。 童静年就是当中年纪最小那个。 姜窕往她额心打高光的时候,一个剧务小跑到化妆间门口,往里面探头探脑问:“年轻太平化好了吗?过会男主角要来了!摄影说今天就拍他俩的定妆,赶快点!” 姜窕撒开手应道:“马上就好,我再给她盘个双环垂髻就结束了,用不了几分钟。过会我送她到更衣间,你抓紧让服装师过去。” “好,我能喝口水吗?”剧务扫了眼地面。 那里摆着一整箱矿泉水,只被人取走两三瓶。 姜窕刚要答当然可以,童静年已经俏皮地抢过话头:“谁的口水?” 姜窕忍俊不禁。 剧务面露苦色:“童小姐诶,你可别打趣我了。” “哈哈。”年轻的女孩闻言,粲然一笑。 大概是有人提到喝水,童静年也跟着发觉自己渴了。 她端起旁边的水杯,就着吸管,轻轻抿上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瞪大杏仁眼:“你刚才说男主人公,谁啊?” 她唇心一点口红遗落在吸管上,像完整的樱花不小心被碰掉一瓣。 从事化妆职业的人都有些强迫症,姜窕忙揪起唇刷替她补匀。 “你们还不知道啊?”剧务蹲那拧瓶盖。 由于一直不确定对方态度,男主薛绍的扮演者,始终对外界保密。 导演也神秘兮兮的,没对剧组里任何人说。他人问起来,就摆出一副故弄玄虚的态度,笑眯眯的: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对啊,小哥哥,你还不快说。”童静年娇嗔,语气宛若浓稠的蜂蜜,滴在人耳膜上。 第2节 同是女人的姜窕都听得头皮发麻。 身为男性的剧务自然更加挡不住,他不再卖关子:“当然是傅廷川呀。” 耳朵捉到这个名字,姜窕愣住,手上动作也不由停息。 她胸口一窒,心跳仿佛被隐形的手捞走一拍。 随即小鹿乱撞,轰鸣若雷。 “呀……居然是他啊……”童静年拧弯两条秀气的眉毛。 没料到对方竟是这样的老戏骨,年轻的新人陡感压力山大: “之前不是传他不演的吗?” “媒体的话能信?群众的呼声才是收视率的保证。就算傅大帅哥之前真不打算演,最后能抵得住我们佟导那三寸不烂之舌吗?”剧务朝门口去:“我先走,傅老师顶多半个小时就到,小姜你准备准备,琢磨下什么风格适合他的薛绍。” “嗯。”姜窕强稳住心绪,捋下童静年的发绳。 女孩的一头长发立刻淌得满手都是,乌亮柔软,像恣意倾洒的墨流。 剧务说得没错,粉丝支持率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剧组选角的最终结果。 全权负责古装大戏《太平》的剧作中心,隶属当今天|朝最大的影视集团华启传媒名下,所以,不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饰演者的人气自然不能差。 当然,也不会差。 从总导演在微博宣布要拍剧选角开始,就有几万的迷妹痴汉粉丝在评论里疯狂推崇自己喜爱的明星。 顺便造势刷话题,非常热闹。 其中呼声最高的男星, 就是傅廷川。 ** 等候男主人翁的空暇里,姜窕交代助手几句,就去了趟厕所。 她们化妆师经常需要憋尿,尤其遇上那种特需要耗费心神和时间的妆发,常常三四个小时都钉在原地。偶尔会有演员化完后才大呼小叫不满意,只好卸掉重来。 遇上这种明星,真心叫苦不堪言。 拍戏本身就是个赶时间的事儿,分秒必争,中途哪能让你随便离场。 所以在日常工作中,姜窕只能尽量减少喝水的频率,找准演员交替的空隙去解决内急。 从女厕出来,姜窕捶打着肩膀,走向洗手台。 水龙头是感应的,她随便挥了下手,就接到一抔清凉。 接着挤洗手液,她压出来不少,上妆的关系,难免会有些颜色蹭在手指和掌心。拍摄时间长,要避免演员脸上过早花妆,所以用来上镜的彩妆总是很拿皮肤,卸起来必定不会轻松。 姜窕垂着眼,仔细搓揉着手上每一处污垢。 没一会,两只手便粘满泡沫。浮沫的颜色不是干净的白,泛着灰。 眼见脏斑去得差不多了,姜窕又用原先的方式挥挥手。 水龙头却没有降下水来。 再晃,挨近了,离远了,都不行。 真是奇了,姜窕转战另一个水池。 她和水龙头做着斗争,没留意到,左边的男士卫生间门口,有个颀长的身影,正往这边徐步走来。 一只手不行,姜窕换两只手,放在水龙头下方,专注地来回扇动。 她觉得自己像是患上了严重的帕金森。 难道是泡沫太多的关系?红外线会感应不到? 这时,一只股掌分明的手,从她手面上方一带而过。 悬空过去的,速度又很快,好似途经一缕清风。 小型瀑布紧跟其后,浇了姜窕满手。 “冲吧。”男人的声音渗透进耳朵,朗月泉水一般。 说完他就走到她身边的水池。 姜窕忙点头道谢,匆匆冲刷着自己的两只手。脏兮兮的泡沫坠入水流的漩涡,无处可再寻踪。 她甩掉手上的水珠,侧目去看这位化解尴尬的好心人士。 男人已经洗完手,正往挂壁抽纸盒那走。 只给姜窕一个偏六十度的侧容。 血液骤停,又马上奔流到心脏和大脑,姜窕怔在原处,盯着他。 她根本挪不开眼,也只能盯着他。 男人身后是外面的天空,以及庭院。 他逆光行走,轮廓模糊,恍若一匹趟着湖水的骏马。 姜窕耳畔炸开无数声响。 仿佛是,一霎间,满庭的草木,都开出了花朵。 ☆、第二章 原来男神也会上厕所。 这是姜窕脑子里闪出的第一念头。 傅廷川真人真的好帅!!! 这是第二个念头,所有的血管和毛孔都在无声尖叫着。 ? 姜窕很努力地冷静下来,为下一步动作做打算: 是这会就和男神打个招呼,做自我介绍? 还是等回头去化妆间了再认亲? 现在不讲的话,等会他去后面看到她,会不会心想,这女的,刚刚在厕所遇到,还装不认识的样子?啧,真没礼貌。 所以还是喊他一下吧。 那么,该怎么称呼他?傅先生?傅老师? ? 好累。 姜窕的心里百转千回。 ? 也就这个思考的间隙,她想都没想过,对方会先向她递出橄榄枝。 ? 傅廷川在纸巾盒前慢条斯理擦手,余光见后面这姑娘动都不动,一直怯怯站那,有些奇怪。他扔掉自己手里的,又抽出一张新的,回头给姜窕。 问她:“怎么,怕我?” 姜窕脸轰得一烫:“不,没有,我就想等你先用好。” 毕竟傅廷川人高马大,她干嘛非得挤到那个小纸盒前面去呢。 “还是我挡着你了?”傅廷川像有读心术一般,让开一段地方。 姜窕赶紧解释:“没,我也不是非要用纸巾,旁边还有烘手机。” ? 说完话她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烘干机前边。 站定后,才发现自己都忘了去接傅廷川手里的纸巾。 ? 傅廷川倒没在意这个,只是收回手,笑:“那你一直杵那干嘛?” 真是羞愧啊……姜窕一时半会想不出别的答案,心一横,清了下喉咙:“傅先生,其实我也在这个剧组工作,是你的粉丝,我站后面就是想等你弄好后,和你要个签名。” 傅廷川了然:“哦……笔呢,我给你签。” “没……笔。”姜窕这才意识到自己毫无准备。 “我身上也没,”傅廷川看她:“怎么办?” 怎么办? 姜窕停顿片刻,灵光乍现,一只手摸到衣兜里。 万幸,那东西带在了身上。 ? 姜窕顺势解围:“不过我带了眉笔,用那个签,可以吗?” “眉笔?”他思忖两秒,扬眉:“画眉毛那个?” “嗯。” “可以。” 姜窕松一口气,取出那根资生堂六角眉笔,递给傅廷川。 ? “签哪?”男人看了眼手里这个小铅笔头一样的东西,拧开笔套。 “手机后面可以吗?我套的白色磨砂壳。”她的反应能力跳跃到生平巅峰,所有的问题在一刻间引刃而解。 第3节 傅廷川接过姜窕的手机,翻过去。 还真是纯白的磨砂壳,后背什么东西都没有。 ? 他手指修长,手掌宽厚,捏着这根小小的眉笔肯定有些违和不适应。 但还是龙飞凤舞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姜窕接回手机。 傅廷川。 三个字,白底黑迹,特有诚意,和她以前在网上看过的签名一模一样。 行云流水,收放自如。字如其人,其演技。 ? 她不敢把手机放回兜里,生怕布料会蹭掉签名。 顺便思考着回去后要不要用什么透明的涂料盖一层,防止掉色。 毕竟从今往后,这个手机壳就不再是手机壳了,是传家宝。 ? “你字真好看。”姜窕由衷地夸赞。她现在好开心,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氤氲着满足和温馨。 “签多了都会好看的。”男人把笔套套回去,还给姜窕。 她边拿回来边说:“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只能将就用这个签了,真不好意思。” ?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反倒替她说起话来:“能想到这个方法很……” 手机响了,他话没讲完就被打断了。 但姜窕大概能猜到,他应该是要夸些什么。 ? “好,嗯,耽误了点时间,没,不用接,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上个厕所还要人接,你干脆来给我端尿吧。嗯,我自己去。” 男神随意讲着电话,她也竖起耳朵仔细凝听。 真没想到,傅廷川不光亲民,还这么有幽默感。 姜窕的嘴角不断在上升,快乐像是飞鸟一样,扑腾着翅膀,拼命要挤出胸腔。 直到对方挂断,姜窕才匆忙正色。 ? 傅廷川垂眼看跟前这姑娘,问:“你是剧组的,对吧。” “对。”姜窕立刻摆出马首是瞻的架势。 “知道化妆室在哪吗?” “知道,”姜窕恐怕是方圆几百里最熟悉那的人了,她觉得是时候、也有必要向男神介绍下自己了: “傅先生,我就是你的化妆师。” ? ** ? 十分钟后,傅廷川坐在妆镜前,三四个人围着他。 戴发套的戴发套,提假发的提假发,还有替姜窕打下手的。 都是女孩子,傅廷川的人气又摆那,她们全部都兴奋死了,打了鸡血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姜窕是主力,她端着一个调色板,在调遮瑕,主要目的是为了盖黑眼圈。 ? 傅廷川注意着姜窕手上的动作。 女人的手很美,而且全部动静都在手上。 所以,每个由她化过妆的明星,基本都会有意无意关注一下。 大神也不能免俗。 ? 傅廷川拍戏很少化妆,是圈里出了名的素颜男神。 他五官深刻,即使不带妆也有张上镜脸。 还是很英俊好看的上镜脸。 于是乎姜窕也没给他擦粉底,做了基本保湿后,直接扫散粉定妆。 仅仅一步就搞定底妆。 ? 姜窕能感觉到傅廷川在看她,她一直在心里深呼吸,提醒自己。 要淡定,要专业。 不能手抖,千万不能丢人。 ? 与此同时,傅廷川的视线来到她胸口的工作牌上。 “你名字第二个字念tiǎo还是yáo?”他冷不丁问。 姜窕有些讶异,很少有人知道“窕”还有个读音同“瑶”。 “第一个发音。” “嗯。” 再无下文。 ? 姜窕却暗自得意,她们的偶像,果真和网上八出来的一样,是个台词方面挑不出差错的男星。无论是语气,还是读音。 外加他本身的音色就特别好,高而不嘶,低而不浊,快而不乱,慢而不散。 所以,傅廷川饰演的角色极少需要后期找cv去配,大多都是自己配音,或者现场收音。 据说他有时还会因为剧本里的病句,用词不当,之类的,向编剧导演提意见。 ? 姜窕抬高刷子,在他眼下比了下色。 嗯,差不多了。 她说:“不给你上粉,我就遮个瑕,到时拍照的话,光一打会更好些,行吗?” “嗯。”傅廷川平视正前方,神情漠然。 姜窕在他眼下简略画了个三角,又沿着泪沟多画一道,接着喷湿海绵,一点点地按压下去,抹开抹匀那些遮瑕膏。 ? 她的手捏着海绵,摩擦在相当近距离的地方。 傅廷川又忍不住去打量这姑娘的手。 白嫩得几乎晃眼。 每片指甲都修剪得当,没什么长度,可能就超出指尖一丁点儿,端头被打磨得极其光滑,没有一丝一毫的棱角感。 很温润,也很温柔。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这话大概不假。 ? “平常不留指甲?”大概是无聊,傅廷川又和她聊起天来。 “啊,”她瞄了眼自己手指:“对啊,工作需要。” 傅廷川质疑:“我也见过一些化妆师留指甲。” “是吗,”姜窕替他晕好遮瑕,抬手张开五指看了看,几片指甲确实低调得很:“这个……看个人吧,因为有时候上妆需要用到手指。我技术不精,很怕指甲留长了,不当心会挫到脸,弄得对方很不舒服。” 傅廷川挑眉:“技术不精?” 姜窕微窘,这个回答好像有点坑剧组,她飞快地替自己圆话:“也不是,就谦虚,算谦虚吧……” “哦,我明白。”傅廷川很好心地给她台阶下。 ? 姜窕回归正题:“傅先生,你唇色深,也盖一下吧,过会上个别的颜色的唇膏,气色会好一些。” 长期熬夜拍戏的原因,男人脸色有些苍白,尤其是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会显得更加肃穆冷清,像石膏精刻的天神像一样。 塑像忽然笑了:“我遇到的化妆师里,你话最多。” “……” “化妆还带解说。” “……”姜窕略有些汗颜,其实她对别的明星都不这样的,不说胸有成竹,也绝不会这样唯唯诺诺思前顾后。 “你就按自己的打算来,不用问我。” “好。” ? 话落,姜窕立即刮了一点粉底状的遮瑕在指尖,点到傅廷川嘴唇上。 第4节 就是习惯性动作,碰上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 这好像是男神的嘴唇…… 触感太温柔,以至于想让人马上缩回手。 日常工作中,姜窕经常会用到手指。 在她们职业化妆师看来,这只是很寻常也很好用的“上妆工具”。 但今天放在傅廷川身上,好像有些不一样。 姜窕也说不上来有什么不一样。 有些冒犯,也有点害羞。 有一点……像在用手指和他接吻…… 但上去都上去了,硬着头皮也要把遮瑕拍匀。 于是,食指指腹就这么一点点地,轻轻地拍打,从唇心抹到嘴角…… ? 中途,姜窕好像瞥见傅廷川略微皱起了眉。 她定睛确认了下,还真是。 难道男神有洁癖,反感别人用手碰他?她触电般松开手,解释道:“傅先生,我手挺干净的,别担心……” 刚刚你也看到我有好好洗手的,她在心里这样补充。 “没事,”傅廷川那种不自在的脸色即刻消散,像没发生过一样,他很快又说:“不关你的事,你继续。” “哦,好。”大石头落地。 但姜窕也不敢再用手指给他上唇膏了,老老实实换上唇刷。 ? 没过多久,傅廷川的助理进来了。 “好了吗?我们的天然帅也要耗这么久啊?” “差不多了。”姜窕在思考要不要打阴影,傅廷川本人比在电视上看到的要瘦,脸颊如刀刻。 算了,还是不要了,不然其他粉丝看到定妆照又得心疼。 她微微曲腿,放低上身,端详了傅廷川一会,断言:“可以了。” 助理闻言走近,见傅廷川闭着眼,神色有些微妙地问:“他睡着了?” “不知道,”不是很确定,但怕吵到男神,姜窕还是用气息回答说:“可能在闭目养神。” 男人垂下的睫羽长得逆天,像两片小刷子一样。 “没睡,走吧。”傅廷川霍然睁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 也没道别,抬腿就走。 ? 姜窕望着他青丝飘飘的背影,满身的不真实感。 像是做了一场梦。 ? ** 去影棚的路上,徐助理跟在傅廷川身后,阴阳怪气地问:“你又犯病了?” “你才犯病了。”傅廷川回头,作势要捣他一拳。 徐助赶紧避开:“那你闭着眼不敢看干嘛呢,我一看你在那装睡,心想,不好了,估计又变态了。” 傅廷川懒得搭理他。 助理摸了摸下巴:“不过那化妆师的手是真好看,对吧。” 傅廷川没回话,自顾自走,跟没听见一样。 “真硬了?” “滚。” ☆、第三章 傅廷川和童静年在影棚拍定妆照,剧组所有人都跑去围观了。 男人为看童静年,女人花痴傅廷川。 姜窕混在她们造型组的一大帮小丫头里头,默默掏出了手机。 “太帅了好帅啊!我要死啦!” “你别挤我!” “你这张拍的好,过会微信上传给我啊。” …… 女孩们窃窃私语,那种要命的兴奋劲儿根本盖不住。 直到佟导扯着大嗓门对着这边呵斥了句“拍就安安静静拍!吵什么吵!谁敢把定妆照提前流出去我就揍谁!” 年轻的后辈们才噤若寒蝉。 在白色幕布前凹造型的傅廷川望向台下,大约觉得这一幕颇为好笑,不由勾起唇角。 咔擦。 姜窕刚好抓拍下这一张。 她飞快地放低手机,敛目偷窥刚刚那一下的成果。 不算多年轻的男人身穿绿色襕衫,形态修长,面颊明亮。他的眉眼深邃,鼻梁挺拔,不自觉的笑容有种年岁积淀的沉稳韵致,绝不会让人联想到关乎“随便”“轻佻”之流的任意字眼。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大概形容的就是这一刻。 姜窕想起十二年前,自己还在上初三,有一回晚自习回家后,妈妈在客厅看电视。 她跑厨房倒了杯水,一边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一边装作不在意地倚到沙发上,蹭电视。 那会课业繁忙,只能挤着机会苦中作乐。 她忘了当时和妈妈有过怎样的交谈,忘了那杯水是冷是暖,唯一清晰记得的,就是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古装宫廷剧。 荧幕上只有一个男人的背影。 他正行走于朝堂间,可能是要去向君王上奏些什么,但他仪态悠然,毫无紧迫感,仿佛采菊东下,自在桃源。 镜头绕了大半个圈,慢慢转回这位青年臣子的正脸。 姜窕在一瞬间目瞪口呆。 她十五年生命所孕育的,关乎异性的全部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 那就是傅廷川。 “造型组人呢!过来换发型和衣服!准备拍薛绍下一组,小童你先上去。” 导演焦急的催促打断神思,姜窕赶紧将这张偷拍的照片设置成新壁纸,提起化妆包就向背景幕后边小跑过去。 她从没把傅廷川的照片放在锁屏界面过,宝贝么,应该藏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盒子里,而不是人人可见的托架上。 到场后,傅廷川已经在后台坐定,他的助理拧了一瓶水递给他。 用来拍照的长袍被脱掉了,男人上身就剩一件白色短袖t。 导演也在,他对组里的小辈凶归凶,但对傅廷川却一直笑呵呵的,谄媚得很。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黄鹤楼,抽了根送到傅廷川面前:“傅老师,抽烟吗?” 傅廷川抬高手里的瓶子,婉拒:“不抽,喝点水就好。” “诶,好,不抽烟好,”佟导慈爱的样子跟弥勒佛似的:“那我去前面了啊,你休息一下。” “好。” 目送走导演,傅廷川随意仰头,喝了一大口矿泉水,他喉结上下轻滚,男人味爆表。 几个围着他整理衣冠的小姑娘立即红了脸。 姜窕停在他们旁边,熟练地从腰包里捻出几张吸油纸。 傅廷川不是纯干皮,外加长时间的强光照射,t区难免要出些油。 姜窕又忍不住想要提前讲解,停顿几秒,才保证自己住嘴,把吸油纸压在了傅廷川额心。 那种微妙的氛围又出现了。 姜窕也搞不清楚它是什么,反正每当她把手紧贴在傅廷川皮肤上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受。 可能来自她,也可能来自对方。 难道是她拼命压抑着那些对傅廷川的喜爱和崇拜,导致她有了几分做贼心虚?还是说,她现在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摸到他的脸,有很多因素其实来自于她的以权谋私? 算了,别想了。 只是工作,这只是工作。她心里是清楚的。 甩掉这些莫名的想法,姜窕又换了张吸油纸,很流畅地从男人的鼻尖按压到他眼下,脸心。 紧接着,她发现傅廷川有个很奇妙的表现,这是她几年的剧组生涯都未曾经历过的。 很多演员,不管是男是女,在给他们化妆或者补妆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会昂着脸,巴不得自己的全部五官全都化妆师的掌控之下。 而傅廷川却不一样,他敛着长睫,下巴微收,不看她,也不看别处,眉心就那么拧着,勉强且敷衍地适应着她的动作。 在别人看来也许没什么,但从业多年的姜窕能明显感觉到: 第5节 他在回避她。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 他绝对是在回避他。 就和刚才在化妆间的时候一样。 她想,她终于搞清楚这种萦绕在他俩间的诡异气氛是什么了。 就是他的不自在,他的烦厌,他的规避。 他想要远离的情绪异常强烈,以至于她能马上察觉到。 “傅先生。”姜窕收手,叫他名字。 “嗯?”傅廷川的双眼随着这个字的尾音一道扬起来。 他是桃花眼,狭长,深邃,平视某个方向的时候,总是漆黑冷静,看不出情绪;但这会望向高处,对着光,瞳孔里登时水潋潋的,瞄谁一眼都能让对方心砰砰直跳。 姜窕镇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颜控因子,说:“您是不是不太适应我的化妆方式?” 她问得极尽婉转,声调也柔和无波。 旁边的助理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像在憋笑。 傅廷川有些无所适从,但这种状态仅仅维持了一两秒,他很快否认:“没有。” 他把水交回助理手中,从兜里拿出手机:“你继续。” “好,”姜窕应着,手上的工作没有停下,她压出蜜粉补妆,一边平静陈述:“其实我也就负责你们今天的定妆照而已,过两天我师父会回来,他才是真正给你们主演化妆的,他技术要比我好很多。” 傅廷川没理她,一言不发看手机上的新闻。 姜窕鼻子有点发酸。 第一次给自己最崇拜的男星化妆,没犯一点错,表现良好,莫名其妙就被反感了。 讲真,她有点受不了。 可以说,她大学选择了影视化装这个专业,除去爱好,有七八成的缘由也是因为傅廷川。 她不是疯狂追星粉,也没那个工夫和花销各种接机、送礼,艺人上通告前就成群结队在场地门口拉起横幅、竖粉丝牌。 她只能安安静静地,用她的方式,离他近一点。 指不定有朝一日能在剧组碰见他,能和他要个签名,说上几句话,她就心满意足。 乱七八糟的情绪翻涌着,说到底还是女孩子,很容易玻璃心。 一边的助理似乎嗅到了这姑娘身上那点委屈倔强劲儿,忙说: “妹子啊,别在意啊,他就是平常不怎么化妆,一化妆就不适应。” “没,”姜窕深吸一口气,试图冲散那些灼热的思虑:“我只是担心傅先生不舒服。” 傅廷川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抬眼:“想那么多干什么?” 一场无声酝酿的小冲突过后,姜窕没想过傅廷川还愿意和她讲话。 她吃惊地看向他。 “你的工作已经做到位了,别人的情绪对你来说很重要么。”傅廷川问。 他的严肃步步紧逼,姜窕只能被迫启齿:“我的工作……也要考虑别人的审美和感受。” “那也只是你的工作需要,不是工作态度。” “什么?”姜窕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管我今天是哈哈大笑,还是眉头紧锁,甚至是暴躁,你按计划完成你的工作就可以了。只要我没明说什么,你就不要想太多,把这种情绪的来源归咎到自己身上,”傅廷川靠向椅背:“刚刚在化妆室我就和你说过,不关你的事。” “我这个人,不喜欢隐藏太多东西,有意见会直接提,但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人产生偏见,如果你非要一个对你工作的肯定的话,”傅廷川从助理手上抽回那瓶他刚刚喝过的水,隔空递给姜窕:“奖励你一瓶水,今天真是辛苦了,” “这样你会高兴点?” 姜窕愣在原地。 而男人的手臂就那么抬在那,细长的五指稳稳架住瓶身,像在耐心等着她的回应。 姜窕面色一凝,好吧,她是该接过去呢,还是不接? ☆、第四章 接,还是不接? 这是个问题。 傅廷川抬着矿泉水瓶已经有接近一分钟的时间,姜窕站在那,没动。 粉扑被她紧紧攥在手心。 接,不就代表自己需要这种形式主义奖赏来找回那些工作上的平衡心吗? 不接,好像又有点拂男神面子。 那么,傅廷川是希望她接,还是希望她拒绝呢? 拖太久了,不容许她再做思考,姜窕圈住瓶口,将矿泉水捏回自己手里。 她笑笑,客气地回:“谢谢,傅先生,谢谢你对我工作的肯定。” 过去四年里,她不会在意任何人对她工作的评判,褒或贬,都没关系。 但今天,她迫切需要的,也只有来自偶像的认可罢了。 她把这瓶水当作他的答谢好了,可能对方的本意是为了说教,希望她明白一些事。 傅廷川似乎没预见到她的反应,他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哈哈,哈哈,徐助不自在地干笑两声,凑近自家主子转移话题:“老傅,下面那套拍官服,和太平有合影。” 老傅?这个称呼让姜窕在心底莞尔。 她回过头,招呼组里一个姑娘:“小林,把那个幞头帽子拿过来。” (幞头:古代男子服饰之一,后世俗称乌纱帽) “垂的嘛?”叫小林的女孩在旁边小桌子上四处翻找着。 “嗯,给皇帝戴的才是立式的。”姜窕顺手接过那顶纱帽,按在傅廷川头顶,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他额头的所有碎发,把它们压在帽缘里,而后两只手绕到男人后脑勺,规矩又利落地整理好后面的垂带。 男人还是和原先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但不知为什么,她心情好了很多。 她瞄了眼手边那半瓶水,自在到想哼歌。 ** 定妆照拍得很顺利,一个下午搞定。 五点半剧组散场,六点左右,姜窕就把化妆间收拾妥当了。 她擦干净梳妆台,臀部微抬,顺势坐在了那上边。 屁股占去一半的地方,还有一半摆着那瓶矿泉水。 所有的镜灯都亮着,清水明澈的液质在光线下闪烁熠熠。 姜窕掏出手机,对着那瓶水拍照。 接着她打开ins,调了个偏古朴的滤镜,保存。 上传到instagram后,她顺手分享到微博去了,内容就一个链接,没配任何字。 姜窕是个美妆博主,隔三差五地会在微博上分享一些护肤彩妆产品的使用心得。 一年多下来,也积攒了十二万的粉丝。 她没申请黄v,微博内容也非常简单,没有自拍,没有生活,没有工作,没有视频。 只有产品图片,以及品牌名称、好坏点评,寥寥几句,言简意赅。 产品照片也是由她抓着,白墙当背景,拍摄出来的。 所以,除了通过她的手能猜出她是个女人外,粉丝们无法得知其他任何信息。 不过有网友就吃这一套,比起那些恨不得把三次元全部搬到网络上的博主,她们更爱这种看起来略显高端专业的神秘人士。 今天她破天荒地放了瓶水在上面,自然会激起一些好奇宝宝的留言: 满地香:女神把话说清楚啊,是想告诉我们这个牌子的矿泉水保湿镇定效果很好吗? 买买买的fish:很明显,她开始接依云的广告了。 珍妮玛莎:依云本来就可以喷脸啊,我化妆的时候都会用依云喷,上一层喷一层,妆面超清透的。 撸啊噜大大回复珍妮玛莎:真的吗,我要让我男友给我买! 钱大发:有的人是不是傻,依云需要12万粉的营销博打广告? …… 姜窕笑容满面地翻看着评论,其实她就是在得瑟,但她并不想有人知道她得瑟什么。 照片里也就一瓶水,浅蓝色瓶盖,光滑的透明瓶身。除去它的价格在当今矿泉水界有些鹤立鸡群外,其他都很普通。 但姜窕很清楚,她那些莫名而来的虚荣心,她久违的少女弱智病毒,全都装在里面。 盛满光,晃一晃,就要溢出来。 喜欢到舍不得扔掉,舍不得喝一口。 就跟那个已经被她掰下来的手机壳一样,她小心谨慎地在后面涂满一层护甲油,永远不会再用。 ** 几天后,《太平》电视剧的官博放出了几位主要角色的定妆照。 微博上再一次掀起轩然大波。 傅廷川的薛绍被转得最多,二十多万的转发量,完全出乎剧组的预料。 第6节 也不是小瞧了傅廷川的人气,只是这位男星已经出道十几年,中间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演电影,对观众来说,新鲜度可谓寥寥。去年,团队为了给他巩固人气,傅廷川又回归电视屏幕。 前不久刚播出的抗日谍战剧,愣是让他爆红了一把,吸引到大批的少女粉。 也是她们,把#史上最帅薛绍#这个话题顶上了热门第一,《太平》剧的相关热度也持久不减。 当晚,佟导就兴高采烈地请大家吃烧烤,还在吹完一整瓶啤酒后,红着脸大胆放话:“果然傅廷川在手,收视率不愁啊哈哈!” 发布定妆照那天,姜窕死守在官微管理员身边,点击发送的下一秒,她就立刻切到自己的追星号上,贡献了三十多的转发次数。 遗憾的是,其他粉丝太猛了,她依然没抢到沙发。 她的大号极其高冷,很少回粉丝评论。但小号上却是漫山遍野的“prprrrr舔屏”,“帅帅帅”,“啊啊我要死了”,“好萌”,“想睡啊啊”,“苏晕了”,“我的妈太好看了”……转发的全是关于傅廷川的视频剪辑,gif图,照片,就和那些高喊傅廷川“傅叔”的十几岁小粉丝一个样。 闲着没事的时候,她甚至还会去搜傅廷川相关微博,偶尔看到黑粉言论,她也不撕逼,只在评论里为自己偶像温和平反,说完就走,有回复也不回头。 又过去一周,“路透社”放出了《太平》剧组开机当天的烧香动图和短视频。 几位主演站在最前排,后面是工作人员。 傅廷川穿着最不起眼的黑t恤黑长裤,双目紧闭,手握高香,虔诚地转向四面八方,拜拜天又拜拜地。 粉丝们又被他这种对任何事都循规蹈矩的态度给萌了个半死。 姜窕和造型组的同事们站在第四排,每换一个方向,她都会半睁开一只眼,不动声色地瞄第一排的傅廷川。 她年少时并没有什么暗恋经历,那种在校园里做转体运动偷窥爱慕对象的情怀,全都献给了现在。 导演掀掉摄影机上的红布,现场掌声若雷。 一大片动静里,姜窕偏头去看傅廷川。 他在日光里两眼微眯,和大家一样,也煞有介事地拍着手,一点耍大牌的敷衍感都没有。 姜窕更加用力地鼓起掌来,愉悦就在手心,被她敲打得震天动地。 *** 《太平剧组》的第一幕戏是太平和薛绍的首次牵手。 直接跳级到这个阶段的原因很简单,为了提前培养男女主演之间的默契和感觉。 那时的太平已经十七岁,情窦初开,对表哥薛绍一见钟情后,常求着母后为自己制造一些与他见面的机会。 唐风开放,溺爱女儿的武则天自然也从未阻拦。 在与薛绍的第三次私会里,两人漫步于太液池边。牡丹摇曳,清波荡漾。 谈笑风生时,太平偷偷摸摸从长袖中探出小手,去拉住了薛绍的一根指头。 而薛绍也很快回握过去,紧接着再和女孩十指相扣。 ——就是这样一个郎情妾意的可爱片段。 导演的要求相当入微,童静年需要展现出少女那种紧张小心又勇敢无惧的感觉,还有被男方回握后的窃喜神情;傅廷川则需要在少女牵手时有一愣的反应,随后无奈纵容一笑,笃定又自然地给太平回应,或者说,作为一个男人的回答。 不是多难的一场戏,但需要较高水平的细节表现。 “找好感觉了吧,可以开了吗——”佟导把扩音器的麦抬到嘴边,拉长声音问。 在他视野所及的地方,黄衣少女和绯衫男子并肩而立在花.径深处,宛若璧人一双。 童静年眉眼弯弯,笑出标准的八颗贝齿,做了个“ok”的手势。 “开吧!”佟导倒回椅子,扇着剧本看监视器。 两位主人公瞬间进入剧情,身边的工作人员更是不敢怠慢。 打光师寸步不离跟在主演身边,唯恐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影响画面质量。 姜窕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她站在附近镜头拍不到的地带,紧盯着童静年傅廷川的面庞和发型。 整部剧的拍摄过程中,梳化师的双眼必须是最活络的。 因为要时刻关注演员的鼻头额角有没有渗汗,发髻有没有凌乱,睫毛眼线有没有晕开。 等导演喊“卡”了才过去修补,那就是失职,要被骂一顿,甚至是扣工资。 师父已经从国外学成归来,主人公在剧组大本营的化妆任务,自然也重新落回他头上。 但姜窕不会因此闲适下来,她被分配到拍摄现场,要时刻准备着给演员补妆、换妆,这个过程将更加艰苦。 “停一下!”佟导猛地从折叠椅上挺直上身。 所有人在一瞬间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导演,生怕自己出了什么岔子,要被找茬。 导演走到两位主演身边:“小童,傅老师,不好意思哦,你们估计重拍下这个对手戏了,补个特写,刚刚神情,动作,都很到位,是我考虑得不细致,” 他回身招呼一位中年长相的摄像师,张牙舞爪地比划着:“宁老师,太平去拉薛绍的时候,你给个特写到两个人的手上,把那种春心萌动的feel拍出来!就要这种小细节才能打动观众引起共鸣!光看两个人的背啊脸啊的怪没意思的。” “知道了。”姓宁的摄像师颔首。 童静年却皱起眉毛,有些欲言又止。 佟导留意到她的神色,慈父一般笑眯眯问:“小童,怎么啦?” 童静年瞥了眼傅廷川,确认对方没在看自己,这才扯高粉色的披帛,轻飘飘打了佟导后背两下,示意他到旁边说。 佟导抬抬手,“大家休息会。” 抓紧时间。 姜窕一个健步冲过去,近距离检查傅廷川的脸,看看需不需要补妆。 还好,男人本身就没上什么妆,他是偏中性肤质,不过于干,也没那么快出油。 一场戏下来,轻薄的细粉还牢牢抓在皮肤上。 姜窕舒一口气,替傅廷川拨正头冠,又整理了下圆领。 她个子不高,而傅廷川有186。察觉到她在费劲儿踮脚后,男人体贴地俯身,挨近,让她平常站着也能轻松够到。 像是要亲吻一般,他的五官,忽然出现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面对面,近在咫尺间。 “谢谢。”姜窕的颊边浮起燥热。 “配合工作。”傅廷川漫不经心答着。等她弄完,他才直起身体。 站在一旁递水的徐助理憋不住打趣:“哎呦,你们这样很像小两口啊。” 他通常很少调侃傅廷川和剧组其他人,但姜窕这妹子不一样,她人长得也不赖,手又好看得不行。 平日里,他是离傅廷川最近的人,知道他有那么个……较为特别的爱好,所以也会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化妆师格外关注起来。 姜窕的脸顿时像打多了腮红。 她刚要驳回去一句“不要乱讲啊”来显示自己别无私欲我心昭昭,却突然被佟导接连两声叫唤打断: “小姜!小姜啊——” 姜窕循声望过去。 童静年站在导演身边,冲她活跃地挥舞手臂。 “傻站那干嘛!过来啊。”导演拍了下旁边的石柱子。 姜窕怕他发火,一秒都不敢耽误地小跑到那,喘着气问:“佟导,什么事?” 佟导睨了童静年一眼,慢吞吞说:“小童说她手丑,过会那个特写,她想用你的手替下。” ☆、第五章 “用我的手?”姜窕有点懵。 “对啊对呀,”童静年飞快拉高她两只手,在半空晃啊晃:“姜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我的手好难看的,就一个特写,一分钟都不用。” 她纤瘦的腰肢也跟着摆动,鼓足了劲撒娇:“姜姐你最好了,我真怕到时候电视一播出,观众看到我的手,都说我小胖手,傅老师手那么好看,对比一下,他们肯定更要取笑我,你就帮帮我吧。” 姜窕抽抽嘴角,挤出干巴巴的笑容:“可是我不会演戏啊。” 佟导来来回回打量着这俩姑娘扯一块的手。 说实话,童静年的手不难看,刚刚交流过程中他就觉得,这小妮子对自己要求太他妈高了吧,处女座么,完美主义? 但这会仔细瞅过姜化妆师的手之后,也忍不住在心底咂舌,是好看,真好看啊,手背嫩滑得像豆腐,指头跟玉簪似的,白到自带柔光。 他平时见得漂亮女明星多了去了,审美疲劳,姜窕这种姿色,在他眼里就是个普通偏上一丁点,所以他们工作室进组后,他从没认真看过这妹子。 现在瞧清楚了,这样一双手,的确加分不少。 拍剧嘛,不就图个赏心悦目,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佟导索性也跟在童静年后头劝:“小姜啊,要你会演戏干嘛,机子又不拍你上面,你就算做个大鬼脸都没啥,你说是吧,就这样啊,跟傅老师拉个手就ok了。” 说着就把姜窕往刚才拍戏的地儿推搡。 姜窕又是赔笑,又是作揖:“哎哎,佟导,我真不行。” 佟导不高兴了,也可能是在装来气:“你这小丫头怎么这样呢,跟傅大帅哥牵手啊!多少女明星想跟他牵手还牵不到呢。” “姐姐,你就去嘛……”童静年也跟在后头挤她。 小姑娘看着人小,力气倒是很大。 姜窕哭笑不得,只好转了个身,从这两人齐心协力的魔爪里逃出来,举手投降:“好好,我演,我演还不行吗?” “这才对嘛!”导演握紧剧本,在她背上欣慰地拍了下。 三人一齐回到湖边的繁花小路上。 傅廷川和他的助理在这等了有一会了,前者依旧站着,后者已经找了个石墩子落座了。 佟导回头望宁师傅:“那……不用重拍了啊,补个手拉手的特写就可以了。” 不苟言笑的摄像师再次点头。 童静年很配合地脱掉大袖衫,扯掉披帛,统统交到姜窕手里:“姐姐,你就穿这两件,有个手臂和袖口的样子就行,不用那么麻烦,还要换衣服。” “怎么回事?”徐助理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傅廷川也慢吞吞将目光挪了过来。 “能怎么回事啊,过会那特写让我们姜美女当个手替呗。”导演轻描淡写说。 第7节 徐助噗嗤笑出声:“这剧组真是绝了!” 导演还以为在夸他精益求精注重细节美呢,得意地回:“那是当然,傅老师的戏,能不重视吗,”他用下巴示意姜窕:“小姜啊,你抬个手,给傅老师看看,好马配好鞍,看看我们剧组这贴心的安排,华丽的配置,什么样的美手才能配得上他同样帅气的手!” 徐助理快在石墩子上笑得四仰八叉了。 姜窕顺从地摊开两只手,悬在半空,朝向长衫男人站立的方位。 傅廷川:“……” 傅廷川几番无言,但还是很快拉回主题:“那赶紧拍吧。” “老傅?能拍?”徐助乐得肚子痛,撑着大腿才从墩子上头站直。 “怎么不能拍?”傅廷川侧目,很想给这位损友的腹部来一拳。 导演一行人都不明所以,以为傅廷川的助理在嫌弃姜窕没演技,匆忙解释:“没事,就一个手嘛,不用什么演技的,会拉手就行。” 傅廷川在心里捏眉心: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对话…… 姜窕套好大袖衫,搭上披帛,又把里头袖口捋到手肘,防止拍摄中漏出来穿帮。 她扬起手臂端详自己的扮相。 上身白衬衫,下面铅笔裤,外头再披着个古装,怎么看怎么奇怪。 再怎么奇怪,也还是和傅廷川并肩站在了一条道上。 不,还算不上并肩。 她勉强一米六,高马尾辫刚及男人肩线。 佟导最后交代了两句:“小姜,过会啊,我说开了,你就先去拉傅老师的一根食指,接着就两步,然后傅老师握回去,就那么扣一块儿,十指紧扣,这你们肯定都会吧,然后再走几步,这几步呢,要有一点那种正在散步时的轻微晃动感,自然点就好,后期会剪辑好的。” “好。”姜窕点头。 佟导奔回监视器后边,没急着喊开,似乎在让他们准备。 “傅先生,我没经验,有演得不好的地方,你担待着点。”姜窕用气息和傅廷川提前打招呼。 傅廷川正视前方:“嗯。” 低低一个鼻音,像流水击石,滚进姜窕心间,她顿时平息了不少。 “开了哦——?”佟导试探性发问。 傅廷川朝人群示意。 “开!”导演一声令下。 姜窕再一次心跳如雷。 胸腔里像有火车碾过一般,轰隆隆的,要从耳朵蹦出来。 第一步……好像是去拉他手指吧? 姜窕的食指一直扣住袖口,以防宽大的衣袂垂坠下来,阻碍接下来的行动。 狂放的心率让她稳不住自己的动作,她的指尖,到胳膊,几乎是颤栗着地,往男人的手靠过去。 她压抑不住抖筛一样的自然反应,只好硬着头皮去摸索。 傅廷川的手在哪? 她好像找不到他的手了……真要命呐,开之前应该先看好在哪的。 湖边的风轻轻吹,姜窕的面部开始发燥,手心也是。 直到她的指尖似乎捕捉到些微清凉,她知道自己离男人的肌肤应该是近了。 救命稻草一般,姜窕想要去揪住那处。 就在触及到傅廷川手指的下一刻,男人倏然缩回手! 仿佛贴过来的不是温香软玉,是刺人的针扎。 全场寂静,对傅廷川的反应理解不能。 “傅老师,怎么啦!”导演撇了喇叭,紧张兮兮问。 傅廷川拂袖回首,眼底有刻意的淡然:“静电。” “哎呀静电啊,现在秋天是容易有静电呢,”佟导理解地笑笑:“没事,再来。” 姜窕低头,看自己的手。她左右摆动许久,有些不确信地,找感觉。 刚刚,真的……有静电? ** 第一天的拍摄散场。 傅廷川卸了妆,脱掉戏服,像往常一样,在徐助的陪同下,匆匆登上保姆车。 徐彻是他的助理,还是他的司机。 当然,更是他的兄弟。 徐彻发动了车子,驶出唐城。 傅廷川将邻座的颈枕圈到脖子上,懒散地靠着,闭目养神。 今天拍得内容并不多,他却莫名感觉到累。 沿途,徐彻从内后视镜里瞄他几眼,问:“老傅,你还好吧。” “嗯……”男人从鼻腔里发出声音,懒洋洋的。 “后来第二场不是拍得挺好,你也别想太多啊,就一次的事。再说了,现在给你化妆的不也换成那个大师父了,那女孩也不会长时间碰到你了,平常心啊老傅。”徐彻很难得的没有调侃他。 傅廷川没有回应,再没动静。 满目漆黑,他回想起那姑娘的手。 十指相交的剧情里,她五根指头小心挤进他的指缝…… 跟小鱼一样,滑不溜湫的。 让人不由地想掐紧,不愿松懈。 他的指腹摩挲过她掌心,有轻微的湿热。 她不是那种柔软无骨的手,能感受到细弱的骨架,像青青新笋,被他勒着,完全掌控,稍用点劲就会折断。 而他,就是想再使力,恨不能把她的骨血都绞进自己皮肤里…… 恨不能带领她去触摸他的身体,更多的地方…… 打住。 傅廷川双手覆到脸上,搓了把,随即拎起旁边的随行杯,拧开盖子喝下大半瓶凉开水,降温。 他脉搏急促,已经有了生理反应。 朋友在前边专注开车,他自己却在后面胡乱意淫。 包括下午的拍戏过程中,他的冲动也无可避免。 幸好他都镇压下去了。 三十六岁的人了,这种扭曲的嗜好,为什么还是没办法彻底根除。 自傅廷川知事开始,看到异性好看的手,都会有发自身心的亢奋、紧张和激动,简言之,就是性.冲动。 进这个圈子后,他一直在压抑和掩饰自己这样低俗的怪癖,不是没遇到过手生得养眼的女演员,但他都在尽力克制,避免过多的肢体接触。 演员之所以为演员,因为鲜有人能窥其真心。 而且,在这之前,他曾秘密接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他认为自己已经好很多了。 直到他见到了姜窕的手。 ☆、第六章 姜窕回到酒店,把自己整个人扔回床上,面朝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她的脸到现在都是热的。像喝多了酒,心也微醺,步伐轻浮。 和男神十指相扣了啊啊——啊——啊—— 在她有生之年,最没分寸的春梦里,都不会有这样极端直观的感触。 好想对着窗外尖叫几声,又怕扰民。更何况,房间里不只她一个人。 住同一个标间的女孩正在洗澡,她叫孙青,和姜窕在一个工作室,都是做造型的,资历较之姜窕略浅。 她冲了个战斗澡就出来了。 姜窕听见她拧开门闩的响动,忙坐直身子,假装若无其事地靠床头,看手机。 孙青擦着头发问:“姜窕,今天和傅廷川拉手,感觉怎么样啊。” “什么感觉?”姜窕头也没抬。 “男神的手啊,什么感觉?”女人总是八卦的。 “就……手的感觉啰。能有什么感觉。”姜窕找不出措辞来形容,当然,她也只想独自一人保存这份粉红的心悸。 成年相熟女性之间的对话,总是会引向一些禁忌话题。孙青坐到她床边,挤眉弄眼:“有没有传说中的……一碰就湿了?” “说什么呢!”姜窕脸热,拽出枕头拍她:“我对偶像的感情是圣洁的。” “得了吧你,现在满微博的女的不是在叫嚣着想睡傅廷川,就是想被傅廷川睡,我才不信。”孙青躲开她的枕头炮,回身插上吹风机呼她:“我说实话呢,你还敢打我?” 姜窕被烘得眼疼,只好仰面倒下,气嘟嘟地揉眼睛:“你走开。” 孙青也不再逗她,拔了插头,遛回洗手间。 说真话,姜窕并没有孙青所说的那种,身体上的激动。 相反,粉上傅廷川的这十多年,她对他鲜有性.幻想。 第8节 那个男人,在她眼里,总是神圣的,不可亵渎的,他时常蹙紧的眉心满是禁欲感,发自肺腑的笑也充斥善意,宽厚的肩膀极具安全气息,他的身躯、神情、举止,都是稳重的代名词。 让她极少会联想到关乎情.色的东西。 她之前看过这样的话,拿来形容她们这类粉丝的心情甚是贴切——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就算我不顾一切跋山涉水地来到你面前,流着泪说我爱你,你也只会礼貌的点头,回一声谢谢吧。” 不妄想索取,不奢求回应。 知道自己仰慕他,而他也许会因为许多许多这样的仰慕感到欣慰,就足够了。 这就是她对傅廷川的全部感情。 ** 白天过度亢奋的后遗症,姜窕失眠了。 辗转反侧,酝酿不出一点睡意。 她拎开被褥,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裹了件外套,就跑去外面了。 夜已深,酒店的庭院里静悄悄的,银杏叶子被涂掉一半的青绿,桂花香浮动在鼻端。 风似乎都成了金黄色,掀动草影,窸窸窣窣,给这个秋天轻哼诗歌。 姜窕把房卡夹在指间,来回翻转着。 她在卵石路上走了一段,忽然瞧见路尽头的花圃边,有一团大黑影。 定睛一看,是个男人蹲在那。 姜窕又走近两步,认出了那个人。 傅廷川。 他头发乌黑,像漆着夜色。 肩头也很是挺括,蹲那么矮都没一点卑躬屈膝感。 只是下巴老昂啊昂的,右手一会从左手里拿出点什么东西,扔进草丛里。 和他的距离愈来愈短,姜窕听清了他在念叨催促什么: “吃啊……快吃……” “傅先生?” 姜窕不知是该去问好还是该不打扰,但她已经遵从80%的内心叫出声了。 对方略微偏脸,看清楚姜窕后,含蓄地笑笑:“姜小姐。” 他记得她的名字,这对姜窕来说,毫无疑问是惊喜。 傅廷川抛掉最后一点,掸掸手站起来。 “你在看什么?”姜窕一边发问,一边靠近花圃,低头。 不算高的灌木丛后面,蜷着一只全白色的奶猫。 就是最普通的猫种,很瘦,脸蛋尖尖的。 酒店附近总会有不少流浪猫,尤其在这种位置较偏的影视基地,人烟多的地带,流浪动物也会跟着多起来。 “野猫,”傅廷川单手插兜:“我下来夜跑,跟着叫声找过来的,看到我,它倒不叫唤了。” 这回换姜窕蹲下,她双臂交叉,覆在腿上,盯着那小团白色。 随后,她看到那猫脑袋下边的空地上,摆了一堆被揪散的小面包:“你给它喂面包啊?” “前台只有这个,”傅廷川语气平平,在姜窕头顶上方说话:“一口都不吃。” 他的音色像含着沙,又像含着水,仿佛正为这个不瘟不火的秋夜所准备。 姜窕听出了零星的抱怨意味,不禁弯下眼角:“猫大多不吃这个的。” “快饿死了,还挑食!”男人故意冲小猫凶了句。 白森森的小可怜依旧动也不动,只瑟瑟发抖。 姜窕起身:“我去前台问问有没有火腿肠,虽然猫狗不能多吃这些,但垫垫饥还是可以的。” 说完转身就按原路奔回去了。 傅廷川注视女人的背影片刻,收回目光,继续看那只小白猫。 ** 姜窕很快弄来了火腿肠。 不是那种标准体型的,很小很短一跟。 “前台只有杯面,我从那里面拿出来的,”姜窕解释,边利索地用牙咬开肠衣:“只有这个。” 她撕掉包装袋,掰开一小节扔到白猫跟前,断言:“肯定吃。” 火腿肠鲜味重,小猫果真扬起头颅,嗅了嗅那段,接着就张开嘴,小幅度嗫咬着。 “这小家伙……”傅廷川重重叹气。 小白猫坑着头,专心致志吃着,异常可爱。它脑门毛绒绒的,姜窕心底也软绵绵的,她忍不住探出手臂,去摸它的头。 “哎呀。” 细弱的惊呼刺穿夜色,傅廷川匆忙低头:“怎么了?” 蹲在脚边的女人缓慢地举高一只手,像课堂上请示去厕所一样尴尬:“被挠了……是我没注意。” 路灯下,那只手白莹莹的,有如暖脂。 唯独中指被划了道极细的口子,微小的血珠渗出来,红得扎眼。 傅廷川心率加快,别开眼去找猫。 那家伙已经后退两步,嘴里叼着半截火腿肠,警惕地望着他俩。 傅廷川想说些什么,责怪那只猫,还是关切下身边的女人? 好像讲什么都不大对。 “流浪动物的护食心都很重,”好在对方先开口了:“它前肢还受伤了。” 姜窕拿出手机,按亮闪光灯,照向那一处:“看到了吗?” 傅廷川留意了下猫的前爪,左边那只的关节处,的确有很大一块殷红色伤口,已经化脓,被风熏干。 刚才它一直趴着,爪子缩在身下,根本没人察觉。 姜窕按灭白光,瞥了眼手机时间,00:27。 “太晚了,回去吧。”她起立,把剩下的火腿肠三两下掐成小块,丢到草丛里。 傅廷川望向姜窕,视线所及之处,能望见女人饱满的额头,小巧的鼻尖。他问:“猫就扔这?” “十二点半了,”她讲话时总不看他,像是有些怕他:“你们明星熬夜,明天气色会不好,皮肤也不如睡得饱吃妆。” “职业病。”傅廷川淡淡地掷下一词。 他还惦记着她的伤口:“你手抓成那样,要去打疫苗吧。” 姜窕甩甩那只手:“不要紧,伤口不深,我房里有碘伏,回头消个毒擦点药膏就好。” 心真大,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傅廷川又忍不住瞄她的手。 也罢,她都不担心自己死活,他过度去管教也没多少意义。 “猫呢?”傅廷川敛目,那小白猫还在戒备地啃着火腿肠碎肉。 “我们已经尽力了啊,”姜窕呵气:“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至少它今晚能填点肚子,以后就看它造化了。” “你在记恨他抓你么。”傅廷川忽然提出一个很诡异的疑问。 “没啊,”姜窕对他这个结论不明所以,“你认为我不救他回去是在报一挠之仇呀?” “不然呢?” “救回去了,养在哪呢?也没时间照顾,附近没宠物医院,我们剧组颠沛流离四处跑,猫一直换环境,对它也是一种不负责任,”姜窕侧目去看傅廷川:“全世界那么多流浪动物,也没办法都照顾得到的,对吗。” 四围安谧,傅廷川不再言语。 “走吧,”姜窕娓娓催促:“回去吧,傅先生,好晚了。” 她始终记挂着他的作息,拍戏时很累人的事,她希望他睡眠充足。 “嗯,”男人终是放弃了:“你先。” 姜窕走在前边,傅廷川在后面,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漫步徐行。 姜窕感觉到后头的男人突然驻足。 她回头望过去,只见傅廷川又折了回去。 他不假思索,干脆地脱掉外面那件用来避寒的灰色开衫,上身就余一件短袖。 男人弯下腰,三两下用衣服将那猫裹好,提了出来,兜在臂弯里。 他的手臂肌肉半笼在昧处,比平日里更显结实。 “能救一个是一个,”他快步朝姜窕走回来。 他眼睛里有满天星,神采奕奕的,仿佛不再是年近不惑,而是重返二八年华。 怀里的奶猫在咪咪叫。 他停在她面前,无所顾虑的样子就像个大男生一样,然后,他笃定地说了三个字:“我来养。” ☆、第七章 姜窕望着傅廷川,忽然有些理解她的父亲,为什么快六十了还经常童心未泯。 男人的某些心智和特点,是不以年纪为转移的。 第9节 姜窕低头瞧他怀里的猫,这只小毛团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脑袋。她提出异议:“酒店不让带宠物吧?” “偷带进去。” “打扫怎么办?” “我房间都是自己人打扫。” “它在叫。” “你做掩护。过会路过前台,你假装打电话,”傅廷川也挺有职业病的:“女人的嗓门和猫叫都比较尖细,能盖得住。” 他补充:“可以制造一个跟电话那头吵架的情景,声音大些也无可厚非。”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姜窕迟滞地应下:“……我试试。” 傅廷川点头:“到大堂门口你就把手机放到耳边。路上这三分钟给你酝酿情绪,模拟语气,快到前台时开始争执,这样工作人员的注意力也放你身上。我在你一米开外,平行走,和你一起进电梯。” 姜窕:“……好。” 姜窕捶捶腰:“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嗯。” “偷偷带个猫而已,为什么要弄得像碟中谍一样?” “看过我上部戏吗?” “《灰色》?看过啊。”姜窕是个合格的粉丝,当即答出。 《灰色》正是前阵子让傅廷川爆红的那部抗日谍战剧,他扮演具有多重身份、位处灰色地带的中.共特工,在几大组织里游刃有余运筹帷幄。 “对,”傅廷川正色:“我到现在还没出戏。” 姜窕:“……”果然和大家说的一样爱讲冷笑话呢。 见她半晌无言,傅廷川失笑:“不逗你了。这是认真,我喜欢把一切都计划周全,有规矩的做事。” ** 五分钟后。 两个人顺利抵达1f电梯口。 酒店前台妹子目送走了一个对着手机骂骂咧咧的泼妇,以及行色匆匆的傅男神。 她们只顾着去看他两条大长腿,谁管他手上有什么鬼。 姜窕按下上楼按钮,露出释然的微笑:“我还真有点紧张,好怕被发现。” 她刚刚演绎了一出原配在电话里讨伐小三的庸俗戏码,用词的凶残程度,足够令身边的男人对她刮目相看。 傅廷川想起初见时对她的第一印象,沉默两秒:“你的表现出人意料。” “谢谢。”姜窕以为他在夸赞,压根没听出里头的一语双关。 喜欢筹划好一切的男人,开始有关下一步行动的阐述:“你刚才说你房间有碘伏?” “嗯。” “过会上楼后,你去你房间拿医药箱,接着去2016,给猫处理伤,”他的视线走女人手上虚虚一扫而过:“还有你手上的。” “你的房号?”姜窕马上问。 “嗯。” “你会处理伤口?”她又问。 话出口才发觉自己的重点好像有些不太对,她难道不应该纠结“他的房号”这四个字上吗?但男人的态度异常严肃,她很难往奇怪的方向多想。 “嗯。”傅廷川斩钉截铁。 叮—— 电梯终于下来了。 姜窕和傅廷川怔在原地。 他俩没料到,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下楼。 一个身材微胖的女孩站在电梯里面,她来回打量姜窕和傅廷川,目光最终定格在男人身上。 姜窕心想:完了。 是完了,这个可爱的妹子开始失声尖叫: “啊——啊——啊——你是傅廷川吗?我的天——救命啊——我不是做梦吧 ——你好帅啊——啊——你真的是傅廷川吗——天呐——你真的好帅啊——” 女孩在原地捏拳跺脚,脸涨得通红,眼睛兴奋地挤在一起,难以置信。 傅廷川:…… 男人食指点在嘴边:“嘘,别叫,是我。” 他低沉的气声能让方圆百里的雌性耳朵集体受孕。 女孩立刻屏息。 他换了个手臂揽猫,把姜窕推进电梯。 前台奔过来查探这边情况的时候,电梯门刚好阖上。 逼仄的空间里,傅廷川应邀和女孩合了个影,那女孩高举手机,手一直在抖,感觉快晕过去了。 姜窕抱猫站在一旁,盯着傅廷川,后者则在认真看镜头。 他真的很好,极少拒绝粉丝的请求。她一直都记着那两个视频: 一个是傅廷川坐保姆车里,粉丝凑过去和他拍照,他屡次抬手,替她们挡住门框,防止撞头; 还有一次是粉丝去片场探班,当天戏份结束后,他要走了,忽然想起还没和这些小姑娘合影,立刻从车上跳下来,站去了她们中间,拍完照后还教育她们,年纪轻轻的,以后不许在外面待这么晚,早点回家,哦对了,一起打车回去。 …… 姜窕目不转睛,腻在男人身上的眼神,柔软得像一朵云,随时能滴出水来。 ** 没有过多地去思考这些安排是否合理跟合适,姜窕拎着医药箱,来到傅廷川的房间。 导演给几个主演安排的都是总统套间,可比她们的标间要高档多了。 拂地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用担心狗仔的投机偷拍。 姜窕找了个窗帘后的两人桌坐下,把医药箱放上小几,打开,取出碘伏,双氧水,绷带,棉球,医用胶带。 傅廷川先去卫生间换浴巾裹猫,过了会,他才走出来,坐到她对面。 他也把猫架上桌子,双手按着,防止它挣扎逃窜。 他脸上还多了副无框眼镜,更显儒雅斯文。 “这些东西够吗?”姜窕把那些医用品推过去。 傅廷川匆匆扫了下:“行,”他转眼看姜窕:“你过来,帮我按着,这东西怎么惨叫都别松。” 姜窕:“……好。”她绕了个弯过去,从后面压住它背脊。 傅廷川翻看桌上的东西,挑出碘伏瓶,拧开盖子。 他把白猫的前爪拎出来,这小家伙的愤怒值立即上升,试图弓起身子,龇出呼呼的恐吓。 畜生不比人,情绪不好控制,行为也直接粗暴。姜窕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尽职地按着。 傅廷川不得已注意到女人的双手,不是刻意要去看,只是她两只手都那么坦诚地架那,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想避开都难。 被挠伤的地方自己止了血,边缘轻微地红肿,像是白玉不当心蹭了点胭脂。 他好想,探出手去,用拇指在她手背轻揉,为她拭掉这突兀的深红…… 然后,轻轻托握住,把它带来唇齿边,含在嘴里,吸吮吞咽掉她所能感知的一切痛楚…… 她的这双手,死死压在浴巾上,指尖因为在使劲,泛着苍白。 如果有可能,它们或许能掐在他背上,圆润的指甲陷进肉里……女人的力量羸弱,不痛不痒,可她的指尖如在点火,燎原一般,灼得他周身发热…… 傅廷川喉咙发紧,他松开小猫前肢,陡然背过身去。 ??? 这一举动不知所谓,姜窕困惑地看向他:“傅先生?” 男人只留给她一个后背,抬腿就走,去了里间。 “傅先生,”姜窕又尝试叫了声:“怎么了?” “等会。”他总算有回应了。听其他声音,他好像在翻箱倒柜找些什么。 傅廷川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样东西。 他把它们丢给姜窕,说:“戴上。” 姜窕敛目细看,是一双皮手套,纯黑色,男士款。 “戴手套?”她问。 “嗯,别又被挠了。”他风轻云淡回。 知道他细心,考虑周全,只是这皮手套看着价值不菲,抓几下基本就作废了。姜窕委婉推辞:“不用,裹着浴巾呢,它不容易动的,不碍事。” “戴上!”这次一点也不风轻云淡了,很明显的命令口吻。 姜窕被他严厉的腔调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她匆忙捡起手套,快速套好。 男人手的尺寸总归比女人大,这手套在她十指上,自然会有些松,姜窕又往腕部使劲拉了拉,以防它们在动作中挣脱。 她在他面前扇扇手:“好了。”言外之意,你别凶了…… 傅廷川松一口气,好似有大难擦肩而去,有惊无险,方可心定气平。 他再次拉住小猫前肢,将它小心抱到桌缘,接着拉出桌肚的纸篓,等在下面。 第10节 他平静启唇,提示:“要消毒了,压好。” “嗯。”小猫因为疼痛绷紧身体,姜窕加了些力气钳制它,但又不由分心去偷窥傅廷川。 男人正往伤口上小心地浇着碘伏,他眉心皱出漪澜,鼻梁挺拔,侧容专注而严肃。 明晦之界,他如孤松独立,俊伟得惊人。 姜窕在心里窃窃笑,老天爷,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呢,以前只能在荧幕上看见这个人,遥远得仿若天边,但这会,他就在她面前,咫尺之遥,伸手可及。 她凝视着傅廷川,好怕是梦,动都不敢动。 ☆、第八章 姜窕几乎一夜没睡好,迷迷糊糊的,好像清醒着,又好像在梦里。 她起了个大早,不到七点就爬下床。 隔壁床的室友呼吸沉沉,还在深眠。 姜窕扯了下凌乱的睡衣角,打着哈欠走到柜子旁边,拉开酒店的迷你冰箱,取出两根冰冷的金属汤匙。 带上冰箱门的时候,她动作一顿,看了眼自己的手背,那道伤口已经结成一条细小的痂,是暗红色的。 昨晚被猫挠的…… 对,昨晚,说起昨晚,最后傅廷川并没有帮她处理伤口,他替猫刮完脓血、铺上纱布之后,就把医用品推了回来,下巴微抬,示意她:“你也消下毒。” 当然,她也没指望他的关怀备至就是了。 有句话流传至今,男女授受不亲,要懂得避嫌,尤其还是傅廷川这样的当红男星。 所以,把猫安顿好,姜窕就收拾收拾,提上医药箱道别了。 傅廷川送她到门口,说了句,谢谢。 再无下文。 姜窕坐回妆镜前,双眼微闭,一左一右将两根冰汤匙敷到眼皮上。 刺骨的冰凉袭来,小臂上顿时激出一层鸡皮疙瘩。 每次睡眠不足,她就会有黑眼圈,眼睛也很容易浮肿。 这种方法,既可以拿来消肿,还能缓解眼疲劳。许多女明星都会用。 敷了一阵,汤匙回归体温,姜窕挪开它们,看妆镜里的自己。 是看起来精神些了。 此刻,室友孙青也从床上东倒西歪地直起上身,她揉着眼问:“姜窕,几点啦?” “快七点了,”姜窕补充一句:“你好起来了,八点半就要去片场集中。” 她走去洗手间:“我去洗漱了。” 孙青掀开被子:“先让我开个大啊!” 姜窕:“不行,我不想在屎臭里护肤。” 孙青:“……” 姜窕每天早上的护肤步骤简单干脆:清洁,水,精华,乳液,防晒,秋冬会在防晒前加个面霜。 她虽然是化妆师,但平常工作忙,她不会每天都煞有介事地弄完一整套妆容才出门。 铺个粉,画个眉,擦个口红,就结束了。 昨天晚上熬了夜,气色不好,所以姜窕补上了遮瑕这一步,为得是掩藏黑眼圈。 眉笔和唇膏都是最重要的彩妆工具,可以不化眼妆,但这两样缺一不可。 眉毛决定你的精神,嘴唇则增添气色。 姜窕抹完嘴唇,小心地抿了抿。 她开了个新唇釉,ysl12,唇膏界众口称道的“直男杀手”。 大部分时间里,她更喜欢裸色,擦在嘴上淡淡的,若有似无。所以,这支跟风买来的十二号,一直被她压在箱底。 但得知每天都会见到傅廷川后,鬼使神差地,她把这个颜色略夸张的唇釉给翻了出来。 唇釉在所有唇妆产品中是最突出的,能给嘴唇带来近乎整形的效果,天生偏薄或唇形不理想的人,都可以依靠色彩浓郁、质感光润的唇釉实现完美唇形的目的。 姜窕对着镜子,专注地检查了会自己嘴唇,反复确认是否涂得恰如其分。 良久,她才拧上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姜窕转了个身,迎面就撞上室友的目光。 化妆师的通病,孙青立即认出她的色号:“不得了,你居然涂了12号!” “不能涂?”姜窕侧目。 “没料到嘛,你不是不爱太显色的唇膏的吗?” 姜窕心虚地看指甲盖:“偶尔换个口味啊。” 孙青奸笑:“哎呦喂,就换个口味?谁都知道十二号是斩男色,女为悦己者容,您这是要去斩谁呢,难道是斩……”她挤眉弄眼地凑上来:“傅廷川?啊?” 像突然被扒光一样,姜窕露出不自在的神情,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回:“他?你别搞笑了,他是明星。” “明星怎么了,”孙青越过她,坐到梳妆台前,往手上挤乳液:“明星也是男人。” “就算他是男人,也是属于全中国女性的,”姜窕两只手别到后脑勺,抓着马尾辫:“我可不敢肖想。” 其实姜窕曾设想过傅廷川有女朋友后她的反应: 第一种可能,傅廷川的女友是别人,不论美丑,她恐怕都不会高兴,而且很心痛,但作为理性粉,她可能还要忍痛祝福; 第二种可能,那个女友就是她,她好像也不会太高兴哎,因为想到其他粉丝都会难过,她就充满愧疚感。 当然,第二种可能的存在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 和孙青一道出门后,姜窕停在电梯的反光壁前,仔细观察自己的嘴唇。 红绯色,饱满又水润,整张脸也因此比以往生动。 她是专业化妆师,对妆容的把控应当胸有成竹,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特别没信心。 她憧憬着傅廷川会因为这样鲜艳的唇色多瞄她一眼,但又害怕他看她,让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喜欢一个人最原始的感觉就是自卑和胆怯,她比谁都清楚。 ** 节气已至秋分,作为一个南方城市,无锡的早晚温差还是有些大的。 不到八点,人走在路上,能明显感觉到细微凉风从裤脚钻进来。 进化妆间之前,姜窕从帆布袋子取出保温杯,就着门外的烧水机接了瓶开水。 白雾袅袅,她拧着瓶盖往里走。 室内,她师父已经到场了,正在给傅廷川弄发髻。另外还有三个主演坐那,小太平童静年,扮李治的唐又延,以及魏国夫人白芮。 她一进门,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职业习惯,姜窕很快判断出三个人的妆面,太平和魏国夫人都打过底了,李治已经画好妆,在等着弄头发。 师父的效率真是高啊,姜窕在心里由衷感慨。 他还特别尽责,经常来得比她们后辈还早。 傅廷川没调头看她,他动作幅度不能大,否则会影响化妆师的工作。 而她的师父袁样,今天依旧穿得很骚气,水蓝色衬衣,紧身牛仔裤,刘海用发胶固定在头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异于常人的性取向。 “姜姐姐!”童静年像只愉快的小鸟一样飞过来:“今天人多,还是你给我画好不好?” 她总爱和她撒娇。女孩的声音又脆又甜,像是给耳朵送了颗苹果。 姜窕把包挂上,回头看她:“可以啊。” “去去,小女孩一边去,”师父撵小鸭一样赶她:“第一场戏是李治和贺兰氏的,你等着,先给小白化。” “切。”童静年白他一眼,麻溜地滚回沙发。 姜窕忍俊不禁。 师父是圈内很有名的化妆师,审美观超棒,分秒之间就能给客户定下最合适的妆容,一双巧手堪比整形。 他和许多明星都很要好,从不用费心思巴结他们,再大牌的不配合工作照样开骂。 不像她们这些手底下的小喽啰,干什么活都要畏畏缩缩。 包括童静年、傅廷川这种正当红的影星,他照样是这个态度,也没人敢喷回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千万别得罪化妆师,因为你的脸就在他们手上,除非你不要你的脸了…… 听见袁样的话,白芮站起来,走到傅廷川旁边的那个空妆台坐下。 袁样朝她昂了昂下巴,吩咐姜窕:“小姜,你去给白小姐化。” 师父口中的白小姐,也就是白芮,她出道有五年了,挑眉凤眼,长相冶艳,生来自带一股媚态。因此饰演过很多魔教妖女、亡国祸水、或者心计妃嫔之类的角色,比方说去年热播的一部古装玄幻剧《封神榜》,她就是里面的狐妖妲己。 她曾想要来试镜“大太平”,但由于外貌不够大气典雅,被监制这边婉拒了。但他们又不愿放弃白芮这种人气稳固又样貌出众的女星,索性安排了一个高宗情人的角色给她。 姜窕替她重新箍了下刘海,温言软语道:“白小姐,你比较喜欢哪种妆容?” 白芮从镜子里瞄她一眼:“这不是你们化妆师的事么。” 她拿腔高傲,充满鄙夷。 “嗯,肯定是我们的事,但我们也需要参考下你的意见的,万一化出来不满意,对你拍戏进度也是一种耽误呀。”姜窕耐心和她解释着。 白芮一手抚摩着另一手的指甲盖:“我这种脸,怎么化都不会小清新,你就那么化,最终结果对得起我皇帝情妇的身份就行。” 童静年能听得见这边的交谈,她咂舌,轻声嘀咕了句:“啧,咖啡也能这么嚣张啊。” 在她身侧喝茶的“李治”差点喷出来,中年男人暗自摇头,这小东西,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前辈都敢调侃。 因为星巴克前不久刚上了一款新口味,叫馥芮白。后来一段时间,不管黑粉忠粉,都爱拿这个梗来揶揄白芮的名字,圈里很多人也有耳闻。 第11节 姜窕不再接话。 思忖片刻,决定尊崇白芮以前的浓艳风格,在这个基础上略作改进,这样保险一点。 贺兰氏和武则天属性迥异,李治做皇帝时,戏里的媚娘,外在温婉贴心,庄重坚韧,实则心狠手辣,工于算计; 至于魏国夫人,心思远不及武氏,她姿色绝美,心智却偏于单纯直率,恃宠而骄,嚣张跋扈。 那么,就走不同于武媚娘的另一个极端好了,让她艳丽张扬到骨子。 …… 按照这个想法,姜窕开始为她描绘眼妆。 她单手夹起眼线笔,习惯性地转了个圈,刚好捏回指间。 师父曾抨击过这个动作,装逼。她不服气,这明明是有范。 姜窕倾低上身,暗红的笔触贴上睫毛根部,缓慢延伸,最后沿着眼尾轻轻上挑。 袁样那头已经搞得差不多了,男人有些无聊,就盯着徒弟这边看。 他非常专注,且不打扰,像数学老师在审查学生的做题步骤一般。 他的身畔,有几个打下手的新人,也在安静地观摩和学习。 四周的空气静若止息。 轻擦的刷头,翻动的纸张,搁置的茶杯,人与人的私语…… 这些细小的响动,仿佛近在耳畔。 但,都无法影响到姜窕。 傅廷川正在看当天报纸,浏览完a版,他也抬起头,顺着袁样的视线望过去。 年轻的女人略微低头,几根发丝从耳后自然垂落,她无暇顾及,就任凭它们纷纷散散,撩在她半张秀气的面孔外边,仿佛隔着一滴化开的墨水。 他从未认真打量过姜窕,现在看来,她的脸还算配得上她的手。 对了,她的手。傅廷川特别留意了下,那条小抓伤大概已经结疤了。 男人迅速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看报,他不能凝视那两个东西超过三十秒。 姜窕从业几年,对这门手艺早已驾轻就熟。 没过去多久,白芮的妆容就完成了。 她刻意让开身子,让女人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镜子里的白芮轻轻勾唇,面色从审视逐渐转为观赏,看得出来,她都被自己惊艳了。 “怎么样?”姜窕问:“还不错吧?” 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这份得意,来自客户的满意。 “不错,”她的师父站在不远处批判,“个屁。” 姜窕:“……哪里不好么?” 袁样恨铁不成钢地点评:“还不够艳啊,不够艳到妖颜惑主,给她换个唇色,不要用橘红,用正红。” “好,”师父的要求,姜窕向来遵守,但她偶尔也会提出自己的异议:“正红色,在武皇后面前,会不会有些喧兵夺主?” 袁样颇觉好笑:“一个自傲到敢挑衅未来女皇帝的小三,你认为她不敢用正红?” 姜窕重新捏起唇刷,似乎接受了师父的指教,但嘴上仍旧在顽抗:“也许古代直男也和现在一样,不太看得懂口红这种东西。” “那你涂个十二号干嘛?”师父立即大声反驳。 姜窕:“……” 全场视线聚焦到姜窕嘴巴上。 “你搞个突出的唇色,或者眼妆,敢说不是为了吸引男人、或者什么人的注意力?但在这之前,你必然要比其他女人更瞩目吧,”袁样环视整个房间,登时有种不同寻常的总攻气场:“所以说,你们这些女人哦,心机可深了,拼了命地学化妆买衣服,才不是给异性看的呢。打压同性,收获来自她们的羡艳嫉恨,才能让你们更有成就感。你以为贺兰氏的口红是画给皇帝看的?屁哦,她是给武则天看的!武婊砸!我他妈就用这么高调的颜色!我愿意,我心里爽!就是要气死你气死你!” 姜窕半晌无言,她的那点小九九,被师父摸得清清楚楚。 他顺其自然地助攻,又巧妙地替她圆了场。 她放低头,小丫鬟一般,唯唯诺诺回:“……我马上就改。” 说完,她下意识地,想去看一眼傅廷川。 她堂而皇之地被师父拎出来,架到他面前。整间化妆室内,师父是弯的,唐又延已婚,唯一有可趁之机的男人,只有傅廷川。 她想看看他的反应,就一眼,悄悄地,飞快地,偷窥一眼就好。 姜窕屏息,慢吞吞掀起眼帘…… 她立刻收回目光。 像一脚踩空了一样,姜窕心脏一紧,又瞬间狂跳如擂,快要爆炸。 因为,傅廷川就那么微微笑着,也在看她。 ☆、第九章 姜窕无所事事了一整天。 她没跟去片场,留在化妆室这边,等演员结束回来后负责卸妆。 拍摄现场补换妆的工作相当累人,师父心疼他的几个门生,于是安排她和孙青轮职。 一人一天,姜窕留守工作室,孙青就去前线监督和干活。 听说只有白天戏份,姜窕以为,他们过个大半天应该就会回来。 结果,临近傍晚,夕照烧云,演员们才稀稀落落回到化妆室,身后都陪着助理。 不知为何,她们几个的面色都不大好。 气压沉沉,造型组的小丫头们,也不敢像往常一般有说有笑,默不作声地收拾道具。 太过静谧,姜窕也不好贸然开口。 她只能冲领队的孙青使眼色:怎么了。 孙青臂弯上搭着好几条披帛,路过她时,轻声轻气地解惑:“撕逼啦……” 说完就闪开了。 姜窕大概猜到了是谁和谁,这两人刚换回便装,在妆室里站着,隔着有八丈远。 白芮冷着脸在看手机,童静年则陷在沙发里,像只小白兔,两只眼红红的,应该是刚哭过。她的女助理捏着她手腕,头倾在她眼前,一直在小声抚慰。 第一天拍对手戏就闹矛盾,也是少见,姜窕呼出一口气,不免感慨。 上妆工作结束后就失踪的师父,此刻又不知道从哪蹦了出来。 他高举双臂,拍拍掌,嘱咐大家: “搞快点搞快点!赶紧弄完回去吃饭。” “姜窕,替我卸妆。”白芮率先占据了化妆桌。 她挨着椅背,翘起二郎腿,懒散到毫无形象可言,但因为人美,这幅样子也只能让人联想到贵妃醉酒。 女人一双丹凤眼勾过来,颇具风情,漾得人心驰神往。 “姜姐姐是我的!”沙发上的小女孩突然吵闹起来:“姜姐姐给我卸!” 她绕过茶几,把姜窕拖到另一边的妆台前:“先给我卸。” 白芮挺起上身,视线越过姜窕,朝童静年挑眉:“演技差成那样,尽拖人后腿了,也好意思先卸?先闭门思过一会再说好伐。” “哪里演技差?”童静年嚷嚷,双眸里顿时兜满了水珠子:“你真打个巴掌在人脸上就叫好?” “比起我就叫差!不抽你一耳光你爆得出接下来的演技?要不说台词还软绵绵得像条鼻涕虫。” “你才是鼻涕虫,导演不要也恬不知耻地黏过来,甩都甩不掉。” “说什么呢你,”可能是戳到白芮没竞选到“大太平”角色的g点了,她用指背在桌面连续重敲两下:“幸亏没演太平公主,要不然知道我年轻时代是你这种蠢样子,我要气得吐血。” “幸亏没演?是没得演前几天就吐过血了吧。”童静年撕开这个疮疤,决心当成重点往里面深剜。 “我没得演,没事儿,总比有些人傍金主傍成女主拍个小广告就蹬鼻子上脸不思进取了,指不定再拍两天,导演就要求换人了!” …… “吵吵吵,吵鸡.巴吵啊!”袁样唰一下掀开帘幕,从更衣间走出来。 他一声怒喝,让对掐的两人瞬间沉寂。 见她俩不再作声,袁样回归平稳,但语气依旧凌厉:“我们造型组还要做今天的收尾工作,要不你俩就在这吵,场地留给你们,吵一夜都没事,先让我们下班,成不?” 四面无声,没人回嘴。 镇住了场子,袁样开始发配任务:“姜窕,你去给小白卸,孙青……孙青呢?!” “在!”还在搬运戏服的女人举手。 “你给小童卸。” “好。” 接到上级指示,姜窕缓慢拉开童静年握住自己的手。她在她手背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在她眼里,童静年就是个小女孩,温室里的小花,要小心呵护。 而童静年,突然就渗出了眼泪。 姜窕的这个动作,在她看来,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折断了,她只能跌进万丈深渊。 童静年如此崩溃不是没理由的。 拿到“小太平”角色之前,她真的只拍过一个广告。 她才进这个圈子,一夜成名,顺风顺水,几乎没经历过什么挫败和阻碍,心理承受力肯定不比其他人。 外加男主是傅廷川,他近期近红得发紫,除去他,配戏的还是各路有资历的老演员,无形中就带来对比和压力。 第12节 从拍个牵手戏都要找人替身,说明这姑娘过度追求完美,害怕□□。 她极其自信,又非常自卑;她享受赞美,又畏惧闲言。 宠辱皆惊,这种状态,真的很难在娱乐圈里,长久地存活下去。 姜窕忽然很想跟女孩聊两句。 她望向袁样:“师父,耽误两分钟,我和小童去外面说点儿话。” 袁样瞄了童静年一眼,她睫毛上挂满泪花,看上去楚楚可怜,只好点头同意。 女孩还在坑着头抽泣,她不吱声,任由姜窕把自己拉去了外边。 太阳大势将去,像一颗快被土壤埋没的橙子,地平线上只剩日落余晖。 “我帮你借了两分钟,哭吧。”傍晚的风里,女人的声音异常清晰。 童静年马上蹲回地面,嚎啕大哭。 她抱着腿,蜷在那,很像昨晚那只受伤的小猫。 只不过,她是懦弱喵,昨晚那个是坚强喵。 分秒流逝,女孩的啜泣逐渐止息。姜窕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 两分钟快到了,她拍拍童静年的背脊,轻声问她:“哭好了吗?” “嗯……”童静年咽咽呜呜地应着。 姜窕手伸到裤兜里,拈出来一样东西,递到女孩脸边:“拿着。” 大概是觉得自己哭得妆都花成狗了,很丑,童静年头都不敢抬,也不看看是什么,就摸到女人手上,接过去。 蹲在那的女孩一愣。 她以为是纸巾,却触摸到金属质地才有的冰凉。 ……居然,是一管……唇膏。 童静年也是爱美界的骨干会员,随即辨别出这是ysl唇釉,12号。 确认小童看清了那样东西,姜窕故作大方口吻:“送你啦。” “我有这个……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纸巾呢。”童静年完全不哭了。她仰头看她,脸蛋上挂着泪,眼妆糊成一片。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姜窕红唇微动:“口红是比纸巾更重要的东西。” “嗯?”女孩竖起耳朵聆听。 “讨厌你的人,就等着你擦眼泪的那一刻看你笑话呢,所以更不能这样,”姜窕抿着唇微笑开来:“你要做的,就是补个妆,然后重回战场。” 她把童静年扶起来:“我先进去了,你也快点,大家都在等。” 说完就走出阳台,头也不回。 ** 几分钟后,童静年归队了。 和她一道进来的,还有傅廷川和他的助理。他有时散场后,会留下和导演讨论明天的戏份,所以迟来一步。 忙碌的化妆间顿时像沸水骤冰,大家都停下动静,观察这位小女星的反应。 姜窕正在替白芮拆头饰,她小心地取下一根小黑卡子,也面朝女孩望过去。 童静年脸上看起来要比刚刚好很多,两团被大量泪水冲散的眼妆,也清理得整洁干净一些了。 姜窕定睛到她唇部,那儿丰盈饱满,泛着透亮的水红色,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 看来,她的那些话,她应该听进去了。 童静年也看向她,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心有灵犀一点通。 男女主演各自入座,孙青赶忙迎上去,处理自己的要紧事,她的当务之急,就是给童静年卸妆发。 傅廷川还是由袁样负责。 各居其位,各司其职,担起责任,完成工作,才算是顺利圆满的一天。 姜窕很快取下白芮头上那顶假的“盘桓髻”,双手满是沉甸甸的力量。 这玩意儿重得很,每天固定在脑袋上方,还要保持抬头挺胸,姿容端庄,真的很累人。 她垂着睫毛,一个一个摘下步摇,金簪,花饰……全都是工艺上乘的精美头饰,必须谨慎耐心,不小心碰坏了,或者折断了,她们都要赔偿的。 傅廷川坐在和姜窕这边平行的那只化妆台前,就在她们左面。 给白芮梳右侧头发的时候,姜窕借机打量了傅廷川几眼。 他今天戏份应该不多,也不累,男人脸上没一点倦态。徐助守在他身旁,偶尔会弯腰给他看一些手机上的内容,两个人有说有笑。 ——他在看什么这么高兴呢?是她们这些粉丝的评论吗? 仿佛对方真是因为她脑补出来的那些因素在开怀一样,姜窕嘴角上扬,心里软乎乎的,似乎被谁刮了层甜奶油。 她小心地捏着白芮的头发,尽其所能地阻碍掉那些、会施加到女人发根上的力量,防止拽痛对方。 一天发型做下来,还喷了很多定型水,快到发梢的位置肯定打结得厉害,这会每梳理一下都很困难。 再谨慎当心,总归有那么一两根的疏漏,会扯疼头皮。 白芮突然就尖叫起来:“你要杀人呀——” 这一声如同劈进空气的冰刃,姜窕被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把梳子拔了,动也不敢动。 调整好心绪,她匆忙和白芮致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白芮紧捂着后脑勺,掉过头,喋喋不休地就教训开了:“疼死人了,会梳头伐!我看你梳头不会,出头倒蛮会的!不会梳头就快点辞职了好伐!”” 白芮这女人牙尖嘴利、刁钻刻薄,在圈里是出了名的。 许多小演员小角色没少被她骂过,但人家脸好看,人气足,又是演技担当,谁敢真正同她对着干。 一般人么,头发稍微被扯一下,基本不会多说什么,过去了就过去了。 不过白芮还惦念着方才撕逼的事呢,憋屈了半天,她又记仇得厉害。 这会找准时机,正好能把气全出在姜窕头上。 谁让她和童静年姐妹情深,在那膈应人,现在被她骂,也是她自找的,活该。 “白小姐,是我没注意,您还疼吗?真的不好意思了,我真是没当心……”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姜窕心慌得很,免不了有些语无伦次。 的确是她失职了,她坦率承认错误。 “小姜啊,”师父轻轻叫她,声音平稳,还跟着尾音,像是在安抚:“好好道歉。” “好,”姜窕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说辞:“白小姐,为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感到抱歉,真的真的很对不住,下次我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 “谁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啊,和某些人关系好,借刀杀人拿着我当靶子呢是伐?刚刚出去商量什么计划?以后妆都不敢给你化了,谁知道你会往我脸上涂什么鬼东西!”白芮眼波似水,音色柔媚,骂人都骂得跟娇嗔一样。 她斜睇袁样:“袁样,把你的好助理换走,我不想要了,谁知道她安个什么心,我怕得很得好伐。” 袁样静默着,左右为难,是他的安排,现在难道又要由他来更改?小事一桩,非得跟判刑似的,处决掉那个平日里一直尽心尽职的徒弟吗?毫无疑问,这对她也是一种伤害啊。 整间屋里没人吭声。 今晚太蛋疼了,是把戏场子搬到工作室来了么? 不是你吵吵就是她闹闹的,大家都感到心累。 “姜窕。”忽地,有人开了口。 男低音,响在安谧的氛围里,极具穿透力,如击缶磬。 全部人都循声找过去,这一声的来源…… 竟是傅廷川。 男人注视着姜窕这边,瞳孔漆黑锐利,像深夜的鹰隼:“你过来。” 他言简意赅,却不容置喙。 姜窕有些不理解他的意图,但还是顺和地走去了他身边。 “你就站这,”他指挥着,接着唤另一个人:“袁样。” 袁样没料到自己也会被这家伙叫上,登时换成疑惑的神情。 傅廷川朝着白芮那个方向,抬高下巴:“你过去。” 袁样:“??” “过去。”男人重复一遍,有如发令。 袁样是个妙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厉害,他大概猜出傅廷川的意图了。 随即大跨步跑到白芮旁边去,站定。 “好了,”傅廷川偏脸看懵在那的姜窕:“以后都是你给我化妆梳头,袁样你负责白小姐。” 徐助讶异地都快瞪出两颗眼珠子了,他扯扯自己主子的衬衣:你搞毛啊????? 傅廷川根本不理会他,他冷静地与白芮对峙:“白小姐,这个安排可以么?” “你什么意思啊傅廷川。”白芮扶着椅把手,有些好笑。她不是很明白,这个一向低调寡言的男人,为什么要来掺和一脚。 傅廷川轻微勾唇,多情似无情,有笑似无笑:“我头发短,不会打结,也不用怕梳疼了。袁老师在这化妆技术最好,我把他让给你,”他顿了顿:“就这个意思。” 他倾身向前,从台面上一把捞起梳子,塞到身边满面讶然的年轻女人手里:“拿着,你可以接着干活了。” ** 姜窕的胸脯连续起伏着,也如她的心境一般波澜不定。 她一下一下梳理着男人那一头短到可以说是,索然无味的毛发。 刚刚发生的一切太震撼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和吸纳。 握着梳子的动作,到现在都是虚浮着的,仿佛游走在棉花上。 风波已平,其他人继续做自己的事。 白芮双手环抱在胸前,未提只字,似乎也默许了这个配置。 再说了,天外有天,她也不好贸然得罪傅廷川。 第13节 男人的气场,仿佛还滞留在这片空间里。 所有人都缄口不语,鸦雀无声。 傅廷川背对着姜窕,跟她第一天给他化妆那次一样,安安分分坐那。 他肩背宽厚,像是一堵足够遮风挡雨的墙。 他是在维护她吗?还是帮她化解尴尬?可能是刚刚太激动,姜窕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她在想,要不要和傅廷川说一声感谢呢,但是看起来,男人似乎没什么再想和她讲话的意图。 她盯着傅廷川愣神,只见他拿出了手机,大拇指前后左右地按着,大概在打字。 男人的衬衣袖口宛高了一截,露出扎实的小臂。肌肉脉络清晰。 她回味起他把梳子硬塞到她手中的时候,力道真的蛮大的,根本不允许别人抗拒。 接下去的几分钟,两人之间毫无互动。 姜窕决定放宽心,他不言,那她就不语好了,很多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尊重和约定,她要把对他的谢意,当做今后工作的动力。她必须、也应当接受当下的安排,万物皆有因,也许,这正是命运的指示。 但是,下一刻,傅廷川倏然举臂,抬高了手机,超出肩膀一些。 他仍旧背对她,一言不发,连后脑勺都显得闷闷的。 但那面不大的屏幕,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姜窕跟前。 男人在手机备忘录里输了一行字,而这几个字,就这样,简单直接地,纷纷跑进她眼底: “记得打狂犬疫苗。” ☆、第十章 “祖宗诶,你到底要干嘛……” “你打算把一个定.时.炸.弹安在身边?” “你精虫上脑了?那是人干的事?” “你为你的老二多考虑考虑可以啊?老这样它很累得啊。” …… 徐彻跟在傅廷川后面,絮絮叨叨的,一道进了客房。 前面的男人半天不吐一个字,脱掉外套,便开始在房间里前后左右、弯腰举目地走,像是在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你在听我说话吗!” 傅廷川显然充耳不闻,自顾自唤起来:“咪咪,咪咪。” 声调平直,像在喊魂。 “……咪咪是谁?” 男人回身,眼光淡然:“我养的猫。” “你养了猫?” “嗯。” “你他妈还养了猫?”徐彻气得牙痒痒,特想冲过去揪他领口,晃掉这家伙满脑子的浆糊:“哪来的猫!你他妈的把猫养这?你还在拍戏呢你养毛猫啊。” 傅廷川目不斜视,走向卫生间:“昨晚捡的。” “你怎么不捡个人回来!”徐彻尾随他走到马桶边,像个老妈子追着孩子骂一样:“我忘了,你下午刚捡了个人,你说你这两天尽干些啥了?” “助人为乐。”傅廷川总算找到了那只小白猫,它躲在马桶和墙壁的卡角下边。 好像只有这里,才能让它有安全感一点。 男人蹲下.身,小心地把它抱起来,他偏头回答徐彻:“还有,助猫为乐。” 突然腾空到很高的地方,小生灵总归有些紧张,两只爪子登时攀到男人衬衣上,刺进肌肤,微微的疼。 傅廷川倒也没在意,揉了揉它头,单手托住,走回写字台。 徐助理又跟出去。 就这么,像条大尾巴狗一样,被傅廷川遛来遛去……然而他还不自知。 傅廷川将小猫放到书桌上,一只手不太用力地按住,防止它乱跑;另一只手扯下一张写满铅笔字的信笺纸,回身交给徐彻。 “你准备下。”他漫不经心地吩咐。 “什么玩意儿?”徐彻接过去,凑近鼻尖详看。 …… “1,猫粮,猫罐头,猫零食; 2,猫厕,猫砂; 3,食盆,防滑,两个; 4,羊奶粉,奶糕,营养膏; 5,猫爪板,猫玩具,逗猫棒; 6,猫窝,软的; 8,网购远程监控摄像头; 9,今晚办好。” ——这是傅廷川昨天百度了一整夜的成果。 他第一次养宠物,像初为人父不知道怎么照看刚出生的婴孩一样,有点手足无措。 纸笺上头的钢笔字是一笔一划的楷书,清晰无比,和他平日里签名的龙飞凤舞全然不同,像是生怕徐彻看不明白似的。 徐助理把纸拍回去,嘴角抽搐两下:“我只服侍你,不服侍猫。” “猫是我的。” “不是我的,不在合同范围内。” 修长的手指摸回桌面,傅廷川又把那张纸拿起来,重新递给徐彻:“涨年终奖。” “多少?” “百分之十。” “我靠,我马上去。”徐彻三两下将那份单子折好,塞进裤兜里。刚要出门,他陡然调头:“买这些东西的钱呢。” “报销。” “好,我走了!” 徐彻风驰电掣来到酒店一楼,边步行边打开地图软件,搜着附近的宠物店。刚要出大堂,手机就震了起来,来电人是: 老傅。 “干嘛?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傅廷川:“你等会,我也过去,把猫带着。” “……祖宗诶,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我操!” 那头已经把电话挂了。 没过三分钟,傅廷川就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旅行包从电梯里出来了,他还戴着鸭舌帽。 帽子也是黑色的,帽檐很大,并且压得很低,外加男人脸小,能遮住他大半的五官。 “你跑出来干嘛??”两个男人并肩站在玻璃门外,个头略矮的那个小声如是说。 傅廷川挑眉看他:“我怕你在猫粮里下毒。” “我敢吗?我干嘛要跟10%的猫粮过不去啊?呸,年终奖。”他现在满脑子买猫粮买猫粮。 傅廷川不再开他玩笑:“猫还要去看下伤口,顺便打个针。”——疫苗,猫三联?还是五联来着?还有体内体外驱虫?这也是网上搜来的。 徐彻竖起一根手指,上下点点:“先说好了啊,被人认出来了,我可不管。” “放心。”傅廷川戴上眼镜。 *** 姜窕从门诊大楼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深蓝的夜幕上挂着几粒星子,有灰色的云混迹其中,在悄然无息地移动。 要来打狂犬疫苗的关系,她没像往常一般,和同组的人一块吃晚饭。 下班后就打车找到了最近的一家综合医院。 挂号拿药忙前忙后直到扎完针,姜窕按亮手机,八点多了。她决定走回酒店,沿路顺便看看有什么小吃。 打算拿来填肚子,权当晚饭。 鸡蛋饼太油腻,麻辣烫太刺激,烤鱿鱼是海鲜。尊崇医嘱,姜窕最后买了颗粢饭。 大米饭,里头裹着咸菜、肉松和热油条,隔着保鲜膜捏成椭圆状,制作方式类似日本的饭团。 她从钱包里夹出一张二十块递过去,摊主在找钱,她也百无聊赖地乱看。 姜窕意外看到了一家宠物店,就在不远处,猫狗的卡通门标,外面油漆是很舒服的颜色。 路灯一浇,宛若奶绿。 姜窕微眯起眼,她似乎……有了个主意。 女人掀开保鲜膜,趁粢饭还热,咬上一大口,咀嚼着,推开了宠物店的门。 叮——叮—— 门边有感应,一有客人就发出提示音。 笼子里的宠物狗也集体嚎叫开来。 第14节 姜窕随手把掉落的刘海别回耳后,一抬眼,就看到治疗室的玻璃墙后面站着三个人。 而他们,也都望着自己。 姜窕顿在原处,瞳孔因为惊讶微微放大。真是好巧。 她本想要买袋猫粮送给傅廷川,当做他今天帮她解围的答谢,怎能料到会在这碰见他和徐助理。 男人全副武装,不大看得清面容,却依然鹤立鸡群。 他见到姜窕后,索性把鸭舌帽摘了,随意晃了两下,算是和她打招呼。反正店主已经认出他来了。 徐助理打开治疗室的门,探出头来,笑得很客气:“姜老师,真巧啊,你怎么也过来了?” “是挺巧的。”姜窕笑笑走近,第二眼就看到了那只小白猫。 她思量着傅廷川可能不希望助理知道他们之间有这个小联系,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说:“我就顺路过来看看,喜欢小动物这些,小时候家里养过,现在老在外面跑,也没什么精力和条件再养了。” “对啊,”徐彻用大拇指隔空指傅廷川:“这人就不懂这些道理,还捡了只野猫回来。” “那是傅帅哥有爱心!”店主很狗腿地替傅大明星讲好话。 姜窕莞尔,附和:“是啊。” “看看你们这些人!”徐彻郁闷了:“个人崇拜太严重了!” “少说两句。”傅廷川忍不住开口了。他这助理,样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啰嗦。 姜窕走到操作台旁边,想看看小白猫。 它大概刚洗过澡,毛白净了不少,手臂上重新绑上绷带,颜值是昨夜的十倍。 它仰脸看姜窕,四目相对,姜窕被惊艳了一下。 小动物的眼睛大多纯净且无杂质,它的双眸里有浩瀚星海。 “这猫好看。”姜窕由衷赞叹。 像是自己的小孩被夸奖了一样,傅廷川故作谦虚地应和:“还行。” “呵呵。”徐彻冷嘲两声。 店主一直在笑,耐心地为小猫上好皮肤病药膏:“好了,你们刚刚说要哪些东西的?清单给我看看。” 徐彻立马掏出他未来的“10%年终奖”,展开,给店主看。 店主哇了一声,说好多,接着马不停蹄地去货架上找去了。 “你打算长期养它?”姜窕小声问傅廷川。 男人顺手把小猫兜进帽子里,像给它弄了个小襁褓:“嗯。”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她决定将先前的计划进行到底:“不如我买袋猫粮送给它当答谢吧。” 傅廷川端起小猫,它今天乖巧了许多:“不用。” “……” 男人偏眼看她,他瞳仁墨黑,隔着透明的镜片,情绪莫辩:“你不是养过宠物么?” “嗯,是啊。”姜窕被他透析的眼神瞧得有点慌。 “我列了张购物清单,你帮我挑下,你们女人选东西的眼光比较好。” 姜窕停顿片刻,接受了这个提议:“行,没问题。” 于是……一男一女一猫,开始围着货架挑选东西。 店主:“这是人工粮,这是天然粮。” 傅廷川:“哪种好一些?” 姜窕:“天然粮。” 店主:“对,这位美女一看就是识货的,天然粮还分入门级天然粮,中高端天然粮……另外还有针对性的处方粮,比如易消化健肠胃的,又比如美毛发的,还有针对猫咪年纪的,幼猫粮,成猫粮,全猫粮。” 傅廷川:“高端处方幼猫粮。” 姜窕:“……” 店主:“……好。” 小猫:“喵。” 店主:“营养膏就带骏宝的吧?不过你们猫还小,营养膏每天喂一点就可以,吃多了容易上火。” 姜窕:“对,骏宝的好。” 傅廷川打量着手里这个牙膏一样的东西:“一点是多少?” 店主:“一点……就是一点啊。” 傅廷川:“挤出来几厘米。” 店主:“大概……两厘米吧。” “吧?” “就两厘米!” 傅廷川:“嗯。” …… 就这么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每顿食量,每餐搭配,大小便频率软硬,都问得清清楚楚的情况下,傅爸爸总算于挑完了清单上的所有东西。 他甚至还多买了猫用饮水机、自动喂食器、猫草、猫薄荷、木天蓼,等等等等,但凡和猫周边相关的,除了大型猫爬架,他都带上了。 姜窕感到身心俱疲。 店主把打包了两大袋东西,姜窕习惯性地想去拎,职业生涯中,她们经常要背着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剧组后边跑。 傅廷川抢先一步,全部提在自己手里,单手。他轻而易举地拎着,好像一点都不重。 姜窕还是想帮忙:“我帮你提一个吧?” “不用,”他瞄向她白嫩的手背,须臾间转开目光,随口道:“塑料袋带子勒手。” ???姜窕脑筋有些转不过来,男神难道是想表达东西太重?她笑笑,不知回什么合适。 傅廷川绝望地闭了闭眼,他到底在说什么鬼…… 看到傅主子总算提上东西了,在一旁靠墙边快打瞌睡的徐彻顿时清醒:“买完啦?” “嗯。”傅廷川立马将两大袋全部转交给他,徐助理也欣然接过,年终奖啊年终奖。 傅廷川:“去结账。” 徐彻:“好咧——”说完就甩着包疯跑回收银台。 姜窕:“……” 徐助理去了另一边买单,又只剩下傅廷川和姜窕站一块。他戴回那只鸭舌帽,整个人阴沉了些,也有了距离感,比刚才难亲近。 缄默而微妙的氛围笼罩着他俩,总要有一个先打破。 傅廷川先问:“疫苗打了?” “打了。” “嗯。” …… 两人间,又是长久的寂静……寂静…… 姜窕还抓着粢饭,捏在手里的温度似乎不那么热了。她抬到嘴边,打算通过吃东西来缓解尴尬感。 身边人的动静挺大,傅廷川再一次,禁不住地瞥向女人……的手,她五根指头随意圈在粢饭上,肌肤几乎与下边雪白的饭粒同色。 她鲜红的小口微张,轻轻将饭团咬进嘴里。有粒米黏在下唇,她一点粉色的舌尖探出,勾了回去。 食色.性也,傅廷川突然有了点……想要咽口水的冲动。 欲望,就是精神上的饥饿感。 可能是察觉到他在看她,女人遽然转过头来,乌润的眼睛里溢满询问,怎么了? 作为一个讲台词高端选手,傅廷川生平第一次有点结巴和凝滞:“我……”幸好他的反应能力没有随之退化:“我在想,这猫叫饭团怎样?” “行啊,”姜窕很天真地认为,男人应该是在注意自己手里的粢饭:“挺好的。” 她又在心里默念两下,饭团,饭团,似乎太像吃的了,也没那么可爱,她略作修改:“要不叫小米团吧,正好她也白白的,小小的。” “好。”傅廷川赞成,说得没错。白白的,小小的。也是她的手。 身后早就结完账的徐彻停顿几十秒,这两人是干嘛,两口子并肩协作给小孩取名字吗?? 但他还是很知趣地没走上前强行插.入。不打扰,是我小助理的温柔。 搞定一切,三人一齐道别店主,走向门口。 快出去前,傅廷川忽然观察到角落里斜放着一只很大、气势也很强的包装袋,有点像……猫粮放大版。 他回头问店主:“那是什么?” 店家还在得意地观赏着自己和当红男星的合影,忙不迭答:“是狗粮。” 跟在后边的徐彻抬抬嘴角:呵呵呵这是我该吃的。 ☆、第十一章 三个人在酒店门口分道扬镳。 回到客房后,傅廷川把小米团放回地面,往它脖子上套了只小巧的伊丽莎白罩。 为了杜绝这家伙乱咬绷带,舔舐伤口,又引起发炎。傅爸爸真是操碎了心。 像是清楚面前的大个子是个好奴才了,白绒绒的猫主子不像前一天那么抗拒。它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侧躺进地毯里,慵懒且舒适。 以真心换真心,连动物都恪守的道理,好多人类却无法践行。 徐彻开始在房间各处布置“喵的江山”,有条不紊。 第15节 傅廷川挠了小米团下巴两下,站起身,说:“我去洗澡。” 徐彻正在拼装那只猫爪板,他抬头看向那道修长的影子:“老傅,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不?” 男人身形一顿:“问。” “你是不是想把马子了?” “你说什么?”傅廷川像是没听懂,又或者是想再确认一遍。 徐彻换回通俗标准普通话:“你是不是想找女友?” 傅廷川冷淡地答:“没空。” 徐彻拧着螺丝:“那你看上那个化妆师了?” “没。” “对她有好感?” “……”傅廷川停顿一秒:“没。” “你今天为什么要帮她?”徐彻面上有鲜见的严肃:“因为她手好看?想过底下两个月,每天都要对着那双手么,我们对她也不是知根知底。万一被她发现了你那个毛病,泄露出去,你下面就不用混了,我们工作室直接倒……” “她是我粉丝。”傅廷川打断她。 徐彻嚷嚷:“粉丝又怎么样?粉丝就能无条件帮你保守秘密?这年头粉转黑的我见多了。” “我意思是,”傅廷川转头看他,狭长的眼睛,似桃花潭水幽深:“她是我的粉丝,我不想看见她们任何人,在我面前被欺负。” “今天那事,算不上欺负,白芮反应是大了些,但姜窕确实拉到她头发了,再怎么吵,袁样那厮总能解决,你操个蛋心,”徐彻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废话这么多,到底谁是老板。”傅廷川面色肃然。 徐彻负隅顽抗:“你就是有私心!” “随你怎么想。” ——这句话真是直男(癌)标配,傅廷川说完,走进盥洗间,无情地带上了门。 徐彻有点头大,焦头烂额到想把脑袋揉个几十遍。 他伺候了这位老主子十多年,这些年间,他的生活作息,情绪变化,身体状况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这两天,他发觉傅廷川的行为举动有点失控。他有恋手癖,一直都有,他自己清楚,也知道要远离一些会让他性奋的载体。 但今天下午,他居然把一个定.时炸.弹邀请回他身边…… 接下来的拍摄周期,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要担心这枚炸弹,突然地,boom! 干!老傅这逼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傅廷川也不大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包括下午“见义勇为”那事,他当时也没多作考虑。年轻女人手足无措的样子,仿佛在向他求助,哪怕她根本没这个意图。 算了,就当作……以毒攻毒吧。傅廷川慢慢阖上眼。 水声哗哗,淋浴间里雾气萦绕,氤氲了男人过于凌厉的眉眼。 莲蓬头高高挂着,许多股水珠渗进他黑色的头发,抓紧他的每一寸肌理,从上而下,缓慢流淌,宽肩窄腰,长腿大屌(……),勾勒身形,无一遗漏。 ** 第二天,姜窕起了个大早,精心拾掇好自己,提前抵达化妆间。 像是初次面试,或者一份新工作的开始,她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呵。 姜窕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没料到人外有人,你师父永远是你师父。 化妆室的门半掩在那,推开后,就能瞥见袁样已经在衣帽间里蹲着了,择选着今天要用到的戏服,旁边有个帮忙的小丫头。 这些明明可以全盘交给小助理去做,但他还是亲力亲为。 不要天真的认为他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其实……只是不放心他人的审美。 姜窕和他笑着打招呼:“师父,早。” “爱徒,早。”袁样顺势角色扮演。 这会还没什么演员过来,闲着也是闲着,姜窕索性去茶水间煮咖啡。 弄完一切出来,屋里已经有了稀稀拉拉几个人。 其中就有傅廷川。姜窕找了找,徐助不在,他是一个人过来的。 姜窕当即回身,去倒煮好的咖啡。 今晨最新鲜的,第一杯,献给她的新“雇主”。 “傅先生,早啊。”她越过男人所坐的椅子,将马克杯搁上妆台。 杯口白烟袅袅,有浓烈的咖啡豆味道。 “早。”傅廷川下意识回,并展开手上的报纸。读报是他每天清晨的习惯,就和夜跑一样。 后知后觉这一声问候来自姜窕,男人稍稍掀眼,瞄她。 女人正打开妆包,很有次序地往外拿化妆工具,一边说:“傅先生,我煮了咖啡,你尝尝看。” “嗯。”他不走心地应着,只因此刻注意力全在她手上。 造物主也是神奇,赐予人类肌肤和骨骼这种东西。 她的拇指、食指,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合拢,捏在大小不一的毛刷上,轻轻将它们抽出。 雪色的手,玄色的柄。白与黑,极致双彩,合成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仿佛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那些羞于启齿的心魔,悉数揭出。 傅廷川偏开眼,端起那杯咖啡抿了口…… 醇郁,好喝。 姜窕的手冲洗过的咖啡机…… 姜窕的手研磨过的咖啡豆…… 姜窕的手拈过的方糖,撕过的奶精,全部融汇在这杯甘滑里…… 傅廷川满脑子都是她的手,他突然后悔了,后悔昨天的一时冲动强出面,后悔他亲自把她带来了他身边。 还好,昨晚临睡前,他想了个主意。 傅廷川淡淡开口:“等我那个助理过来再化妆。” 姜窕一愣:“好。” 正巧,她的准备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自此收手。 傅廷川盯了会报纸,一个字也看不进,只好作罢。可总得找些什么遮掩下他的不自在。 他翻出手机,打开徐彻熬夜给他下载的远程监控。 他一整天都在片场拍戏,偶尔得空了,想看看小米团在屋里的生活情形。 用以观察的摄像头就安在客房里,很高,能拍到大部分的地方。 屏幕上,还算清晰的画面顿时显现出来。 傅廷川一眼就找到了小米团,她正在棕色的欧式沙发上睡觉,圆滚滚的,像一团白毛球。 猫的一天,有十六个小时都在睡觉。任世间纷纷扰扰,我自入梦逍遥。 “姜窕,过来看看。”他成了一个邀请伙伴来旁观手游的小男孩。 年轻女人的目光瞬时被吸引过来:“什么?” “监控。” 姜窕凑近,但也不太近,依旧维持着一个礼貌的间距。 平民和富人的关注点总是大相径庭,她的眼光逗留在屏幕上,接着,她轻啊了声:“你用4g看视频么?” “……没事。”他前阵子刚接了某通信集团的代言。 有钱就是任性,姜窕腹诽,面上还是笑着评价:“它现在完全是个家猫了。” 傅廷川说:“这个监控还可以喊话。” “真的?它听得见?” “嗯。” 姜窕小声唤道:“小米团,小米团——” 手机里立马荡起山谷回音一样的声音,小白猫竖着的耳朵动动,迥然抬起脸来,四处寻找声响的出处。 好玩,两个人同时失笑。 徐彻站在半米开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两人又他妈在干嘛?夫妻俩一起逗摇篮里的小屁孩然后还笑得分外慈爱吗? 等到他俩玩完“远程逗猫”游戏,徐彻才上前,将一个纸质袋子交到傅廷川手里。 傅廷川收起笑容:“办好了?” “嗯。” 男人稍微拉开袋口,瞥了了一眼,像在验货。然后,他直接伸手进去,取出里面的东西,递给姜窕,“给你。” 姜窕定睛细看,是一副白手套,女士款,摸起来轻薄柔和,似乎是棉质的。手套腕部呈荷叶边状,镶着一圈小水晶一样的东西,很是优雅端庄。 紧接着,傅廷川面色寻常地吩咐:“你手背上伤还没好全,化妆品易感染,近期你就先戴着手套化妆。” ☆、第十二章 姜窕无言几秒,垂眼看了看自己手背:“没事,已经结疤了……” “戴着,万一破伤风。”纸张哗啦轻响,傅廷川已经低头,俨然一副“我要看报了请别打扰”的架势。 徐彻在一旁使劲儿撺掇:“姜老师,你就戴上吧,老傅这人有强迫症,考虑事情比较细。反正这手套又不是丝绸的,不滑,影响不了你操作的。” 姜窕又瞄了眼傅廷川,他专注地浏览报纸,一脸漠然。 第16节 好吧,客户至上。姜窕利索地将两只手套戴好,太豪(装)华(逼)的款式了,她感觉自己成了个东施效颦的“王室lady”。 果然,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因为这双出挑的手套,姜窕成了今日的焦点访谈对象。 化妆室里来一个人就要问她一下。 姜窕只能苦笑脸,一一应付过去:“昨天不小心划伤了,怕破伤风,暂时先戴着。” “矫情。”白芮路过,轻蔑地掷下一词。 姜窕懒得和她计较,这刀子嘴,惹不起她还躲得起。 傅廷川的妆很简单,没用多久就化好了。为了不拖延拍戏,妆容和发型大多是同时进行的,姜窕负责脸蛋,另一个同事就负责黏长发和盘髻。 等几个演员都收拾好,姜窕扛上戏服,大包小包地去找剧组大巴。 今天轮到她去前线战斗了。 考虑到有夜间戏,姜窕特意带了件外套,用以御寒。外套被她塞在双肩包里,显得鼓鼓囊囊的。 傅廷川也要去片场,登上保姆车前。他莫名回头,看见了姜窕。 女人的背影很是娇小,大大小小的行李和道具几乎能把她整个人盖住。她和一同上巴士的人有说有笑,衣着整洁,马尾辫跃动在半空,头顶有新一天的日光。 真是奇了,这女人,怎么总能清楚抓住他们直男的审美g点? “上车了!停那等谁呢?”徐彻连按几声喇叭,也倾低身子往外头找。 当然,他的视野里已经没有傅廷川的锁定目标了。 男人单手插.进裤兜:“我在想,是不是忘了带手机,”他旋即上车,入座:“带了。” 徐彻松口气“喔”了声,启动车子。 一次堪称完美的临场发挥,傅廷川是天生的演员。 入行的这十几年,他的绝大部分光阴都在假扮其他人,出入各种场合左右逢源善道能言,面对突发状况,也总能展现出最适宜的过渡方式。 仅有一小部分时间,他可以回归自我,那就是一个人的时候。 好比现在,他陷在黑色的皮椅里。闭上眼,无人打搅。 全世界都和他没关系。 ** 唐城影视基地,多用于取外景,所以今日的几场仍旧是室外戏。 早晨的空气清新宜人,主演们换好戏服,在温习剧本。姜窕这边则是给群演上妆,群演的妆容都是流水线操作,五分钟一个宫女,三分钟一个宦官。 就这么依次下去,直至结束。 她还戴着那双手套,没脱掉,当然她也没脱的打算。女人的心思总是偏细腻,她担心傅廷川看见之后会认为,她不喜欢这份赠礼。 一波流下来,姜窕手酸得厉害,她走到一旁的亭子里,一边喝水,一边随意扭着手腕。 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似乎有场对手戏在她所处的地方,副导演把男主女拉到这里,开始和他俩说戏。 姜窕的动作放缓,她背对着他们,聚精会神偷听。 “静年啊,过会,还是谈恋爱的戏,薛绍来宫里看你,散步,在沉香亭休息,你支远宫人,垫脚偷亲他一口。脸颊吻,懂?” “懂呀。”童静年的音色,是少女才有的天真和稚嫩。 副导不再往下讲,反倒问起傅廷川来:“傅老师,你准备怎么表现薛绍被偷亲的心情?” 傅廷川轻描淡写回:“微笑吧。薛绍比太平年纪大很多,是个成熟的男人,就算内心狂喜,表面也会装成波澜不惊的样子。” “嗯,不错。你们可以先在这对下戏,过会就开。我下去一趟。” 话毕就走出亭子。 姜窕忽然有点尴尬和纠结,她在思考,要不要回头打个招呼。 “姜姐姐!”幸而童静年先发现角落里的她了。 姜窕顺势回头,淡淡笑开来:“小童,”她瞳仁略转,去看女孩身边的男人:“傅,先生。” 她对他的称呼,总是客套而疏离,仿佛还是第一次碰面,她还未成为他的“特约”化妆师。 有风拂过,亭外的红色枫叶瑟瑟颤栗,傅廷川嗯了一声。 他右手握着剧本,自然地垂坠在身侧。 男人身穿古装,肃肃如松下风,全然是位俊朗书生。 倘若真在盛唐,他不经意瞟过来的一眼,能让长安城的每个女孩,都为之面热心跳。 傅廷川分神到姜窕手边,女人仍然戴着他送的白手套,并没有因为他不在场,就轻率摘下。 真的,很听话。 他有些大男子主义,更喜欢乖巧的异性。不麻烦,不折腾,能省去很多事。 去年有一档访谈节目,女主持锲而不舍地追问着他的择偶标准,他被闹得不耐烦,吐出两个字,听话。 静默须臾,姜窕说:“我先走。你们要对戏的吧,我就不打扰了。” “不用。” “别走,你就坐这看我们对嘛。” 薛绍和小太平同时开口。 姜窕:“……”所以到底对不对戏? 童静年歪头看傅廷川:“傅大哥,不用对?” “不用,”傅廷川徐步走到亭边坐下:“提前对完,就浪费掉一开始准备的情绪了。” “也是喔。”童静年随之作罢,找了个空处,靠柱子那玩手机。 傅廷川望向自己的化妆师:“姜窕,你也坐吧。”让她干站着很不礼貌,叫她离开又像在撵她走,只能这样。 于是,三人各占一边,相顾无言。 童静年应该在看微博,那串刷新页面的声音,令人耳熟于心。 “哎,好讨厌啊……”女孩子嘟囔着埋怨:“傅大哥你有些粉丝态度真不怎么样。” 姜窕心里一惊,差点有对号入座的冲动。 “怎么?”傅廷川问。 “好多人哦,来我微博下面骂我,说我演技差,小花瓶,也好意思和你组cp……”童静年捏拳,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 傅廷川蹙眉:“cp是什么?” 姜窕险些压不住笑,三年一代沟,他和她们果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就是character pairing,配对,情侣。”童静年给出很专业的解释。 傅廷川了然:“哦。”这几日观察下来,童静年与其他女角色的对手戏不大行,但言情部分演得还不错。 他随口安慰起小姑娘:“她们有些人是小女孩儿,年纪还小,有些盲从。你要是小花瓶,我就是老瓷器了。” 听见傅廷川还在为自己的低龄粉说话,姜窕忽然有点惭愧。作为粉丝,她在二十岁之前,也曾跟风吐槽过一些跟傅廷川搭戏的女星。后来年岁渐长,心智成熟了些,对他人评头论足的爱好也随之减淡。 直至今日,她才敢称一句自己,是个理智粉。 听到前辈的安抚,童静年憨憨笑起来:“傅大哥,其实我也是你的粉丝呢,但我就不盲从。” “是吗,”傅廷川挑眉:“那这个亭子里就有我两个粉丝了。” “咦,姜姐姐也是你粉丝?”童静年问。 姜窕正分着神做自己的“追星历程总结”呢。听见有人提到她,恍若初醒地问:“嗯?” 童静年咧着嘴,笑容甜甜的,像一颗水果糖:“傅大哥说你也是他粉丝诶,是吗?” 姜窕去看傅廷川,后者正撑着腮,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她如实回答:“是啊,我喜欢他演的所有作品。” 两位成功认亲的粉丝迅速展开讨论,童静年马上又问:“那你最喜欢哪部作品呢?我喜欢《战国》,那些权谋戏太好看了,比女人的宫斗还有意思。我看了五遍!” 《战国》是傅廷川而立之年接的一部经典古装片,他在里面扮演明相管仲,与齐桓公公子小白“相爱相杀”,最终辅佐这位年轻的国君称霸中原。 姜窕开始思考,提起傅廷川,大家都会把他和“古装男神”联系在一块,她倒不如说部近现代片,彰显一下自己的爱之深,观影量之大。 于是乎,她答道:“《海子》吧。” 傅廷川遽然低笑一声:“那是我票房最低的片子。” 姜窕莫名有些害臊,但还是梗着脖子逞强:“……但就是喜欢啊。” 票房低,她是知道的。 可是,你应该也喜欢这个剧本不是吗,不然也不会接吧? 她在心里小声嘀咕。 姜窕真的很喜欢《海子》这部电影,哪怕它是文艺片,受众面小。但傅廷川版本的“诗人海子”,完全演绎出了主人翁“抒情就是血”的精神,他在电影里的表现,都像用血浸泡过,被火烙过,疯狂而有灵性,热烈又略显悲壮。 所以,电影的最后,暮色深沉,远山延绵,海子慢慢躺在铁轨上,两边的蒲苇在随风轻摇。 敏感而痛苦的诗人啊,他就要去另一个理想国了,明天起就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有爱情和希望。 她到现在都记得,片尾交响乐奏响前,所定格的那个画面, 黑幕白字,海子的遗言。背景声是火车巨大的轰鸣,长久不断: “我是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教师,我叫查海生, 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 今天的拍摄过程还算顺利,六点多,酒店送来了盒饭。佟导吩咐大家休息,边吃晚饭,边等天黑透,拍最后一场夜戏。 布景灯都架好了,用餐的地段一片通明。 姜窕和造型组的坐一块,像往常一样,拆着饭盒。 怕被汤汁溅到,她提前把手套卸了,毕竟白色容易惹脏。 第17节 姜窕夹了一口饭,含在嘴里,没咀嚼,故作随意地左右看,其实是在找傅廷川的身影。 他通常会和导演组坐一起吃饭,顺带讨论剧情。 但今天,那里没他。 姜窕耷下脑袋,拨出一颗蛋饺,筷子从中间一卡,立刻有鲜美的肉汁渗出来。 她成了这只蛋饺,肉汁就是失落感。水漫金山。 ** 姜窕吃得很快,前两天傅廷川和她们坐得近,为了能多听他说话,看他动作,她都慢悠悠的,恨不能一粒米一粒米送进嘴里,慢吞吞嚼成稀泥。 ……结果,狼吞虎咽的后遗症很快出现,她积食了。 趁大家还在吃和等,姜窕打算去别处走走,纾解一下自己的胃。 她提前和组员打了声招呼,过会开了就发条微信给她。 沿着鹅卵石小路,姜窕走到下午拍戏的地段,没人,只有几盏地灯。白天的那些熙熙囔囔,仿佛已是昨日。 紧接着,她看到了傅廷川。 不是立着的他,而是横着的。 可能是昨天没睡好?想借着吃饭空隙补眠?傅廷川居然在睡觉。 他把沙滩椅椅背稍微放平,整个人斜躺在上面。男人睫毛极长,在眼下勾画出很漂亮的鸦色弧度。 他身后是一方竹林,弯月高悬于天际,像是穹顶半昧的眼。 有风习习,成千上万的叶片,宛若拂在琴上的手,撩拨着这抹夜色。 应该是怕吵,傅廷川避开了人群休息,他身边就一盏地灯,形单影只。 他原本盖着个小毛毯,大概由于翻身,或者其他动静,那毯子已经滑耷了一大片在地上了……他的大部分.身子暴露出来,全身只有单薄宽大的戏服,在风里贴紧四肢,略显萧索。 姜窕没来由地感觉到冷。 她思忖片刻,确认了下身边没别人,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才走过去,打算替他盖好。 姜窕轻手轻脚地接近,蹲下.身去,拎起地面的毛毯。她也没掸一掸,就紧握在手里,生怕料子擦出动静。 年轻女人停在傅廷川身畔,影子已经落到男人脸上,被他立体的五官分割开来。 她深吸口气,屏住呼吸,小心且全方位地替他搭好,铺满上身。 仿佛眼睛也会发出声音,会惊扰到他,姜窕的目光都变得闪躲。 不敢去正视男人的脸,哪怕他真的很养眼。 就这么,仔仔细细,又有些许不自在地完成一切。 最后,姜窕的手在他脖颈下方滞留片晌,轻轻地,压实那些透风口。 她正要收回来,腕部突然被人箍住!骤停在半空中。 傅廷川缓慢地睁开眼,他瞳孔清亮,不揉一点乍醒之时的惺忪和朦胧。 他注视着姜窕。 她的那截手腕,白若霜雪,触感滑腻得近乎于膏脂。 傅廷川不由收拢指腹,紧紧握住,生怕她逃脱。 姜窕被掐得生疼,错愕地去看男人。 他就躺在那,半边脸湮在阴影里,黑云压山峦,有风雨欲来的慑人。 羞赧,心悸,畏惧,又或者别的,女人的脸上逐渐透出绯色,很是诱人。 傅廷川的眼神变暗,呼吸加重。 他只想把她拽到身上来亲,就现在。 ☆、第十三章 达拉铛铛达拉铛…… 一串轻快的铃音响起。是苹果机的初始来电音,吉他扫弦。 傅廷川手臂一顿,如同从噩魇中惊醒般,神情重归清明。 他慢慢地,放开了姜窕的手腕。 微风过去,竹叶簌簌。 姜窕僵在原处,刚刚的那几十秒,腕上的疼痛、男人指节的压力,几乎要导向她的四肢百骸。 以至于他松手后,那种感觉还存在着,经久不散。 她根本不理解,傅廷川为什么要像当场手擒偷包贼一样,揪着她不放,挣了好几下都没用。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男人已经取出手机,眯起眼瞄了下,接起。 “好,马上过去,我知道了。”他嗓音喑哑,像太久没喝茶,像硌在沙地上。 很……性感,撩得人耳膜痒痒的。 与此同时,姜窕的微信提示音也从衣兜里蹦了出来。呃,要回去了。 傅廷川挂断电话,转眼看姜窕,她脸蛋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此刻没有一点血色,只余受惊后的苍白。 她的手腕上,一圈发红的印子。只有他才清楚自己刚才多用力。 他有些难堪,也对面前的这个女人……感到抱歉。 傅廷川从躺椅上坐起来,无声地长吸一口气,说:“对不起。” “没事……没关系。”虽然不知道他在歉疚什么,姜窕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 傅廷川刚才的反应的确不寻常,但也能理解。有部分人入睡后相当警惕,对于一些接近的事物都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尤其傅廷川还是风头浪尖的大明星,平日的压力,也一定很大吧。 “我睡眠,不太好,有些起床气。”这位姓傅的演技派又试图撒谎了,就是台词说得有点艰涩。 ……果真是睡不好,刚才被她吵到了,才迁怒到她身上的啊。 姜窕立马开启「粉丝为偶像操碎了心」模式:“你平时睡眠很差么,睡觉前可以喝杯牛奶,吃褪黑素,听轻音乐也行啊。” 傅影帝:“……” 愧疚,深深地愧疚感。 从他清楚自己有这个心理疾病开始,最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 他很害怕自己会成为他最反感的那类男人,完全被下半身操纵,丧失理性的思考和决断。 拍戏以外,如果他想吻一个姑娘,那一定是因为爱她,而不完全是欲.念。 傅廷川转移话题:“徐彻刚刚打电话给我,导演叫,要回去了。” “是啊,我们人也叫了,”她晃晃手机,一片白光从她半边脸飞逝而过:“一起走?” “嗯,”傅廷川站起来,理好毯子,挂在臂上:“走吧。” ** 最后一场戏拍得很快,做完收尾工作,姜窕就回酒店了。 路过前台时,有个妹子叫住她,说:“姜小姐,有你的快递。” 姜窕走过去,看了下寄件地址,美国。 孙青在她身边,麻木的样子:“肯定又是彩妆。” 姜窕嘴角微勾,是啊,应该是她代购的东西到了。 回到房间,姜窕从抽屉里取出小刀,和所有深爱着网购的女性一样,手起刀落,刀刀要害,十几秒就拆箱成功。 扯掉泡沫,里面东西的包装盒完全呈现出来,是她上个月底订购的bobbi brown的2015秋冬限量眼影盘。 九个颜色,都是很冷静古典的色彩。有哑光的,能抹出浓郁的夜色;也有亮片的,终会成为眼皮上的星空。 这个系列的名字叫银致魅夜。当年bobbi和全家去南非旅游,那些铺天席地、富有生命力的植被,令她深受感动;而最让她难忘的,还是布满繁星的璀璨夜空,那是在钢筋森林里看不到的极致梦幻和美景。 “银致魅夜”的灵感便来于此。 真是应景的产品啊,姜窕盯着这盘眼影,盯得出神,回忆着和男神散步回来的那段路,那片夜晚。 一双影子并在一起,一高一低,一男一女。 两个人都没说话,秋深露重,心却是自在而温暖的。 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姜窕的身体里在煮糖水,有些甜蜜沸腾着,要溢出来。 这么开心地想着,她站起身,找到一大块空着的桌面,把眼影放上,放近手机,照相。 她全方位、多角度地拍下好几张,客房里光线是暖橙色的,画面自带滤镜。 姜窕也没修图,彩妆盘、唇膏之类的东西,她基本会保持原貌,防止色差,再分享到微博。 她登大号的次数不算多,一周可能才分享一样产品。 她还没用过这盘眼影,说不出什么心得,只是想发泄心情,于是配了几个字: “在今夜撞上星星。” 发上去没几分钟,下面立刻涌出几十条小天使的评论,好几个都在问:女神最近好文艺,总发这种我们看不懂的东西,就一句话,芭比布朗的这个眼影,到底好不好用? 姜窕挑了个回复:还没用,但买来也不后悔。星空本身就很容易让人丧失理智了,不是吗? 不是吗,是啊。 姜窕在心里回答别人,也回答自己。 ** 2016房里,傅廷川支走徐彻,在沙发坐了一会。 小米团就靠在他身边,像一团白色的小云朵。 第18节 男人抚摩着它的脑门,它就舒服地眯起眼,身体里传出愉快的嘟噜嘟噜声。 完成每日的“主仆情谊”维系工作后,傅廷川拿出手机,调出一个联系人。 他手指一顿,有些迟疑,不大情愿按下拨出键。 他已经很久没联系过这个女人了。 再一次打电话给她,意味着,他又“病入膏肓”了……实在没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小川儿,你又发病啦?”果然,对方一接起电话,就如此直接粗暴地说道。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好,喊一声“陆教授”。 傅廷川坐到写字台前,手撑着额头,有点身心疲惫地说:“是。” “说下具体情况。”电话那边的女人沉声道。她是傅廷川的主治医生,心理学教授,叫陆水仙,五十多岁了,却保养得极好,和三十岁人似的。 “嗯,”医生是最不能隐瞒病情的对象,傅廷川整理了下语言,一五一十陈述出来:“是这样的……” 他把进组后认识姜窕,见到她的手,以及那些……生理反应的突发情况,直至今晚险些失控的过程,全都告诉了陆水仙。 陆水仙沉静几秒,问:“在这之前,你多久没有对女人的手有过性.冲动了?” 傅廷川略作思忖,答道:“半年左右吧。” “是挺久的了,我还以为你好了呢,”对面的陆教授叹气:“其实,恋手恋足这些,在心理学里是很常见的性.反应,一般情况下不用治疗的,毕竟人类的性.满足来自各个方面。很多男人看见翘屁股,大奶.子,小蛮腰,细长腿也会硬呢,但你固执地认为这个情况影响到日常工作和生活了,所以特别急切地想治好。” “是,”傅廷川把玩着桌上的一支金属钢笔:“也很影响我在感情方面的判断力。” 正如陆水仙所言,傅廷川之前曾进行过长达一年的系统脱敏治疗,也略有成效。半年没复发,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耳畔有纸张摩擦的轻响,陆水仙似乎在翻资料:“之前这半年里,你见过你认为好看的手吗?” 傅廷川回忆少顷:“有吧。” “没刺激?” “没,准确说,没什么大的刺激。” “也就是说,”陆水仙嘭一下合上书:“让你旧病复发的根源,就是你说的那个化妆师的手是吧?” “应该是。” “她手很好看?比你以往见过的女性的手都要美?”陆教授开始问诊。 “对。”傅廷川不假思索。他生活在这世上三十年有余,因为怪癖的关系,对女人手部的关注度会异常高,也会在心里有比较。姜窕那双手,的确是他所遇到的,最合眼缘的。 陆水仙困惑地嘶了下:“我怀疑啊,经过之前的治疗,你的眼光也变高了,不会像以前那么饥不择食,当然,饥不择食这个词夸张了点,哈哈。你这次会有反应,是因为之前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手,我现在急需确定一件事,就是接下来你看到更漂亮的手,会不会带给你更加强烈的刺激?” “怎么确认?”傅廷川问。 “你等下,我想想,我需要个能拿来比较的例子,”电话那头的女教授陷入沉思,突然,她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我也记着有这么一双手,作为女人,我看了都有点怦然心动,羡慕嫉妒,应该能和你那个化妆师的手比一比……要不这样吧,你去瞧瞧我说的那双手,然后来回答我的问题。” “行,怎么做?” “你玩微博的吧,我记得你玩的。” “偶尔看看。” “那行,你现在打开客户端,去搜个博主,名字是combing,c-o-m-b-i-n-g。” “嗯。” 陆水仙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拼写着,生怕出错。 傅廷川开免提,也跟在后面一一键入,最后按下那个小放大镜图标。 相关用户出现在屏幕最上方。 陆水仙在那边同步指挥:“第一个就是它,点进去。” 傅廷川应要求进入,这位名为“combing”的博主的页面随即出现在眼前。 白茫茫的背景,很干净,头像是一把水彩手绘的梳子。 他把页面往下划拉,全是一些女人化妆品的内容,杂七杂八的,看不懂。 他索性点开一张大图,紧接着,男人的拇指顿在那,良久都没再动。 “怎么样?看到了吗?有你那个化妆师的手好看吗?说起来,这个博主也是个搞彩妆的,是不是爱化妆的手都好看,我可喜欢看她的分享了……”陆教授唠叨着,似乎要说个没完没了。但很快,她发现电话那端,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了。 “小川儿,你还在吗?你撸去了?” “……我在。”男人这才沉闷地出声。 “怎么样,有结果吗?” “……”傅廷川有些闹心。他要怎么回答?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combing:梳理,comb(梳子,梳头)的现在分词; 作者:傅老板,可以偷偷舔屏了,开心吗,满意我的安排吗? 傅廷川:滚 ☆、第十四章 几天后,无锡迎来了秋分后的第一场雨。 导演组当即决定,把薛绍的一场雨戏提前到今天来拍,正好还能节省一笔人工造雨的经费。 这场戏的前情是,薛绍的长兄薛顗,参与了宗室李冲的谋反,事败,薛家受到牵连。 太平提前得到消息后,跪在地上泪水涟涟,恳求薛绍逃去别处,远走高飞。武则天正在气头上,哪怕先避避风头也好。 彼时的她,已有第四个孩子的身孕。 薛绍挂念妻儿,不愿走,只言公道是非自在人心。 但他拗不过生性固执的太平,只好驾着她特意找来的快马离开。 那天,正落着雨,蹄声踏踏,薛绍满目模糊,也不知是雨是泪。 走到半途,男人幡然停驻,拽紧缰绳,掉转马头,又快鞭返程。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的太平,那个陪伴他好几个年华的小姑娘,他心爱的小公主,他舍不得她,他要重回她身边。 也是这个难以诀别的回首,薛绍永远离开了太平。 他被武皇的卫兵在薛府门口截走,再后来……就和史书当中记载的一样,身受重刑,伤逝狱中。 至死,他都没再见过太平一面。 拍戏的地方是太湖附近的一片大草场,很空阔,附近没什么建筑。 没建筑也就意味着没避雨处,负责这场戏的b组,只能临时搭建出一个雨篷,不算大,勉强能囊括所有的设备和工作人员。 剧务从马舍租来一匹很俊逸的马,身形健硕,鬃毛飞扬,周身都是油亮的纯黑色,像从国画里跑出来的一样。 它被驯养员牵着,帅气的小样儿,吸引到不少人类女性的青眼。 棚外还是毛毛雨,迷迷蒙蒙的,很没劲,没有剧情想要的设置和氛围。 所以大家都在等待,等雨再大一点。 傅廷川来这有一会了,他一身文服,坐在那,熟练地佩戴着各种防护措施,护膝,护腕绑腿等。 剧组一向都本着“能不骑马就不骑马”的原则拍戏,但傅廷川这个演员,一向都本着“要骑马就一定会骑马”的原则拍戏。 为求真实,他早几年特意去学过马术,骑马戏从不用马师替身,也不假骑靠后期,基本都是亲自上阵。 技术再好,也要懂得保护自己。 完成一切,男人站起身,掸落宽大的衣袂,又回到那个公子如玉的模样。 姜窕待在一旁,假装百无聊赖地看手机,实际上会时不时地,偷窥下傅廷川。 这个人啊,专心做事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皱眉,严肃到让全世界都心醉。 考虑到要淋雨,他今天没化妆,纯素颜,仍旧有鹤立鸡群的容貌。 大概是察觉到来自别处的、长时间的注目了,傅廷川陡然抬眼。 姜窕飞速缩回视线,脸颊微红,外面的雨气,仿佛也成了澡堂的桑拿。 吓死了,她真是花痴啊花痴…… 二十大几的人了,像个情窦初开的女中学生一样,在心里羞愧捂脸。 皇天不负有心人。十点左右,外面的雨幕越来越明显了。淅淅沥沥,润物有声。 头上的棚顶在滴答响,百亩草坪承接着自然的哺育,每片青叶都喝饱了水,泛出清亮的色泽。 副导一拍手,“开拍了!动起来!” 所有人抖擞精神,各就各位。 傅廷川立于棚前,有些水珠滴在他鼻尖,再掉回地面,渗进土里。 驯养员将黑骊马牵到不远的一处定点,等候着男主演前来驾驱。 副导小跑到傅廷川身畔,关切地嘱咐:“无论如何,注意安全,不要玩命,效果到了就行。” 眼前这男人拍戏经常玩命,大家心知肚明。 “放心吧。”男人随口回道,胸有成竹。 “行,好,”副导拍拍他肩膀,缓和气氛打趣说:“你可以出棚子洗天然澡了,淋湿点,争取一次拍完。” “嗯。”傅廷川应了声,信步走向那匹玄色良驹。 身穿雨衣的摄像,立马扛着机器上轨道,助手跟在后边,寸步不离打伞。 还有个定点,负责特写。 姜窕也嘭一下撑开伞,走进雨幕。傅廷川虽然没化妆,但长假发还是用特殊胶水黏着的,天气这么恶劣,也要时刻注意会不会滑脱。 雨丝在伞面上溅开水花,转瞬即逝。 傅廷川和马师沟通着,顺手抚摩了几下大黑马的背脊。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呢,他突然掀袍上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第19节 组里的男人都快被帅瞎了,棚里沸腾着掌声和口哨,全场都在笑。 姜窕也不由露出八颗贝齿。她不是张扬的个性,很少在人前开怀大笑,咧开嘴必定伴随着被捂住。但这会,很振奋,反正隔着雨,四面八方都是朦胧的,没人会看到。 傅廷川试骑了两圈,雨越来越大,他在马背上没多久,浑身已湿透。 很好,马很乖,他驱停在原处,表示可以,等导演喊开。 副导捏近耳麦,刚要下令,就听见旁边有男人吼道:谁让你们过来的!! 相当愤怒的口吻,像是不能理解。 发脾气的人是张剧务,对象么……十几个女生,年纪都不大,应该是得到情报来探班的粉丝。 被这么一吼,好几只都成了小鹌鹑,瑟瑟缩缩的,话都不敢回。 领头的那个女孩胆子比较大,她试图解释:“我们……都是川哥的粉丝,就是想过来看看他,绝不耽误你们拍戏。” 张剧务冷嘲:“你现在已经耽误我们拍戏了,你看看,”他隔空指向雨幕里的傅廷川:“你们川哥,就要为了你们,多淋几分钟的雨。” 他接着环视棚子:“我们棚子就这么大,你们十几号人,呼啦啦一起挤过来干嘛呀!我们工作人员待哪?” 眼见这群小女孩都湿哒哒的,还在淋雨,全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中年男人不免有些心疼,但嘴巴依旧没软下来:“伞呢?全都淋成这样,要我们把棚子让给你们啊。” “我们都是,从隔壁常州赶过来的,常州……没下雨,我们以为,无锡也不会……” “以为无锡不会有雨?没学过东边日出西边雨啊?” “我们想快点来,怕来晚了川哥拍完走了,就没买伞,对不起……” “哈哈哈,我真要被你们气笑了,我闺女要是像你们这样,为了追星都不顾身体健康,我回去就揍她一顿!看看她还敢不敢到处乱跑!” 张剧务一鼓作气地训斥加恐吓,到最后,那波小女孩儿,没有人再吭声。 傅廷川不想浪费时间,继续试跑,加深人与马之间的默契。 他远远望着,大概明白了这里发生着什么。 副导脾性比较温吞,他赶快当和事佬:“行了吧老张,你也少说两句,你说这些屁话耽误的时间也不比她们少。” 他看向那群小粉丝:“你们就在那站着,能进来多少是多少,我们这破棚子肯定容不下你们一大帮小公主,淋坏身子了,我们可不负责啊。” 带头的那妹子立马稍息立正,笑得月牙弯弯,就差敬个礼了:“没事!我们傅叔也在淋雨,我们陪淋,应该的!” 说是这么说,但副导还是吩咐人找了两三把闲置的伞给她们。 “谢谢导演!”“导演您人真好!”“太感动了!”“谢谢你们!”“你们是最好的剧组!”小姑娘们受宠若惊,哈腰点头地道谢。 饶是这样,这点挡雨工具还是不够她们十多个人使用的。 她们就这样,卡在棚子的边缘,站在拮据的伞下,凉意袭来,少女们搓起手取暖。尽管身体有些冷,但眺望着她们的偶像,心里却满足而激动。 姜窕站在那,紧握伞柄,眼睛还盯着这群小女孩。 大概是身份一样,她感同身受,有些心疼她们。那些年轻的疯狂和执著,她不可能再回头重来了,而她们却在毫无怨言地进行着,她当初不敢也无力付诸实践的无悔与勇气。 她当场做了个决定。 她回头看傅廷川,男人还在试跑,导演还未喊开,应该不会耽误。 她往棚子那走,步伐极快,不是走路,几乎能称得上跑步。 迷蒙的视野里,原本踏踏实实站原地的女人,忽然往回走。 傅廷川后扯缰绳,停下动作。 他看见她停在棚子里,和导演说了几句,接着,她奔向他的那群粉丝,收起自己的伞,似乎打算交到她们手里。 她想干吗?把伞让给那些小姑娘,然后自己淋雨?是不是有病? 紧接着,棚子里所有人,注意到,傅廷川一夹马肚,前倾喊驾。 黑马的速度陡然加快,他侧拉缰绳,控住方向,往雨篷的位置奔腾而来。 草野茫茫,四只轻蹄交错,踩踏出满地的水珠。 快到目的地时,男人猛拉缰绳,准确无误地刹停在粉丝跟前。 霎时间,所有女孩亢奋地尖叫个不停,像一群发情期的可爱小母狼。 姜窕抬头,惊愕地看向傅廷川。他很高,逆着光,策马而立。 尽管如此,他脸上的烦躁还是表露无遗,她知道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可能这不爽的来源就是自己。 然后,她听见他说:“把伞拿回去,她们是我的粉丝,先管好你自己。” 嗓音像夹着漫天的冷风冷雨,凉飕飕的。 啊啊啊啊啊,小姑娘们抱成一团,被他的“霸道总裁风”迷得快晕厥过去了。 姜窕僵硬了一会,平静回:“我也是你粉丝,我不想她们淋雨。” “所以把伞给她们?你接着淋?很有意思啊?!”傅廷川的口吻已经有点冲人。他薄唇微动,一些水珠,从男人硬朗的下巴滴落。 ……姜窕有些明白他的意图了,傅廷川这人,原则性很强,应该是不想因为他的粉丝影响她们正常工作。她当即说清楚自己原本的打算:“孙青还有件雨衣在我包里,我把伞给她们,穿雨衣站岗,这样不是两全其美么?” 傅廷川:“……” ** 傅廷川重新回到大雨里,他骑在马背上,越来越快。 草场是空荡的,雨滴是冰凉的,风在呼啸,天地混沌,也许这样,他的头脑才能清醒点。 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变得像真正的亡命之徒一般,策马狂奔回去,而那个姑娘,还没有淋到一滴雨珠。 勒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在颤抖。 湿漉的发丝黏在男人脸上、身上,他有些狼狈。 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心理医生撒了谎。 陆水仙问他:“怎么样,有结果吗?” 他的手,在电话这端,慢握成拳。他故作冷静回道:“没有。” “没结果?” “不,没感觉。” 陆水仙很诧异:“你那个化妆师的手比这个还漂亮?” “说不上,”傅廷川忽然提出一个假设:“有没有这种可能,只对一个女人的手有反应?” “说吧,你对哪个女人动心了?那个化妆师?” “我只是提个假设。”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只对一个女人的手有反应,”陆教授不再说话,许久,她才告诉他: “那就不是病了,是爱,是爱情。” ☆、第十五章 徐彻接到了一个电话。 联系人的备注是“女魔头”,这个来电让他有点方。 “喂……”小助理战战兢兢把手机凑到耳边。 “徐彻么?我是陈路。”对方开门见山。 “我知道您是陈路,老大,找我有什么事吗?”徐助找了个椅子坐下,他怕接下来的对话,他承受不住。 “哦?”女人若有所思:“我们快一个月没联系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忘了呢。” 徐助立刻化身马屁精:“怎么可能,怎么能忘了我们的陈大经纪人,我们的女王大人。” “说好的,每周向我汇报廷川的近况呢?汇报到哪去了?” “这不,拍戏忙嘛。”徐助打哈哈。 “忙啊……”女人冷呵:“我看他倒有时间玩微博呢,以前老八百年不上微博的人,现在还学会关注人了啊。” “什、什么?”徐彻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他关注谁了?!” “别紧张,悄悄关注,”女人的口气有点怀疑:“看来你也不知道咯?” “草,我当然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能让他关嘛?”傅廷川这坏逼,居然都瞒着他学会悄悄关注了,徐彻头开始疼:“谁啊。” “一个女的,不知道谁,你查下,”陈经纪人不慌不忙补充道:“手……很好看。” 傅廷川的微博,不完全属于他自己。 虽然他有账号密码,可以登录,但大部分时间里,还是交由自己的经纪人陈路打理,他自己很少发东西。 昨天,陈路登上工作室的号,转发完一个大品牌代言推广后,她突然想上他本人号看看。 傅廷川本身不太爱玩社交软件,成立工作室后,为了拉拢人气,上上下下的员工给他做心理建设,他终于答应开个微博,但他懒得玩,几乎不发博,一些必要的宣传也是陈路来转发。 她曾经嘱咐过傅廷川,自己上这个号的时候,不要乱看东西,不要瞎关注人,不要手滑点赞。 后来,她发现自己这个忧患意识完全是多余的,这小子根本不玩微博。 所以,陈路也更得不勤快,因为……要伪装成是傅廷川本人在操控这个账号。 如果说徐彻是“慈母”,入微到生活,那么这位陈路女士就是“严父”,工作上的事都要给她过目。两个人手把手心连心协助经营着傅廷川的星途。 这次,忙了一个月,没联系过傅廷川。作为经纪人,她自然担心“傅儿子”的近况,就登录他的私人号,睹物思人(检查工作)一番。 输好账号密码,米分丝栏又涨了三百多万。陈经纪人心中欣慰无比。 接着她开始检查他的私信,嗯,没回。 点赞内容,很好,空空如也。 关注数目……好,好的,没多出一个关注人,等等!等下!细心的女经纪人定睛,[悄悄关注]那栏旁边为什么显示的数字不是0,而是1??? 陈路心律不稳,当即点开那一项,看到她那个引以为豪高冷英俊的大明星,暗搓搓地关注了,一个,手很美,只有一丁点儿米分丝,名不见经传的,美妆博主: 第20节 bing。 几分钟后,徐彻坐在电脑前,和这个combing博主的首页,面面相觑。 荧幕光把他的脸映得发白。 他冥思苦想,绞尽了脑汁在回忆:为什么……这个博主的手,他看着,有点眼熟? 第二天上工前,徐彻特意下载了几张combing手握化妆品的图片,存放在手机里。 除去开车时段,一路上都在反复看反复看,像是要把它们深深刻在视网膜里。 即视感太强了,他要去确认一件事,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到化妆室后,傅廷川习惯性坐到靠门的那个化妆台,他的化妆师姜窕和往常一样,端出一杯热咖啡,轻拿轻放在桌面上。 风雨无阻,他快习以为常。 然后,傅廷川就注意到自己的助理,虎视眈眈凶相毕露地盯着姜窕的手,那赤|裸裸的眼神,简直比他的内心戏还夸张。 这人什么情况? 傅廷川清了下喉咙,平淡提醒:“姜窕,手套戴上。” “嗯,好。”女人应声动作。 徐彻还在死命盯着看,直到姜窕捋好袖子,完全把白手套戴好。他才收回视线,转眼来看傅廷川。 一脸呵呵。 手指细白长,皮肤润亮,短指甲,不涂指甲油,还有那块一模一样的omega星座系列的女士腕表—— 这些明显特征,无一不彰显着,眼前这位化妆师和那个名为combing的美妆博主,是同一个人。 傅廷川,我日尼玛。 徐彻心情有些沉重,他慢慢走出妆室,拨通了自己老板的电话。 “喂,老傅。” “嗯。” “出来聊聊么?” “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是吗,那个combing啊,就在你旁边,不太方……”徐助恶趣味爆发。 傅廷川随即打断他:“我现在就出去。” ** 天台上,风很大,多云天气。 金红的太阳陷在云朵里,若隐若现,好似一颗糖心荷包蛋。 傅廷川单手插兜,突然很想来根烟,尽管他已经戒烟十多年了。 他手臂低垂,指节无意识地在水泥墙面上敲打,他问徐彻:“怎么知道的?” 他首先想弄清楚这个。 徐助那个二逼,很抑扬顿挫地朗诵起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说人话。” “行,你那个号,又不是私有的,你问别人怎么知道的?路姐昨个打电话告诉我的!幸好你还有点脑子,没直接关注!要不我们集体都要炸了!” “悄悄关注……”无法与时俱进的傅老年问:“别人也可以看到?” “只要能上你那个号的人,都能看到!” “被关注对象不是看不到么?” “当然,都悄悄关注了,她怎么可能看到!” “那就好。”傅廷川神色放缓。 “那,就,好?”徐彻勒拳?作为当事人,他到底有没有认清主次轻重? 傅廷川的目光寡淡如水,仿若事不关己:“我关注的事,只有路姐和你知道,也就是说,全世界,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有问题?” “……好,”徐彻感觉自己牙齿在嘎嘣响:“我真是好奇,你怎么知道姜窕微博的。” “说来话长,不想提。” “好!我不管你怎么知道的,但你为什么要偷偷关注她!” “你为什么要偷偷看a.片?”男人轻描淡写。 徐彻噎住,他抿了抿唇:“……你这样很猥琐,你知道吗?” “我是男人。” “万一你哪天不小心点赞,怎么办!想让别人叫你傅滑帝吗!” “我会注意。” 徐彻狂摁眉心,点着头:“行,行,孩子大了,我管不住你了,反正你自己当心,别让我们跟在你后面擦屁.眼!” “行,”傅廷川挺直上身:“我可以回去了?” “你走吧。” 男人调头,往回走了几步。 徐彻忽然叫住他,用适度的分贝问:“老傅,你怎么不关注别人?我就算看毛.片我也看很多种类的毛.片!世上有好看手的人千千万,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傅廷川骤停,顿在原处。几秒后,他一个字没说,大步流星,消失在楼道口。 风一阵阵的,鼓着楼顶的旗子,像人在叹气。 徐彻呆站了一会,掏出手机,给“女魔头”发信息: 老傅他,可能在秋天……发春了。 ** 演员选得合适,剧组配合得当,为期一个月的唐城拍摄工作很快完成。 后天,《太平》剧组就要迁出唐城,往东阳横店进发,主攻室内戏。 离开之前,烤串狂魔佟导,再一次决定请大家吃烧烤,庆祝唐城任务顺利圆满结束。 组员们呜呼哀哉,能不能吃点别的…… 不能,就吃这个。佟导无情地击飞他们的其他期望。 聚餐当晚,几个女角色都没来,估计是觉得烧烤油腻刺激热量大还伤皮肤。参演的男演员们倒是都来了,还要求多叫几瓶啤酒。 傅廷川也在其一,他的赏脸让佟导愈发得意,那些笑出来的褶子,都快延伸到耳根了。 剧组包下一整间烧烤铺子,一排排荤类和蔬菜被架上烤架。 鸡翅滋滋冒着油,玉米红薯漫出甜腻的味道,秋刀鱼淋上柠檬汁,蒜末融进饱满的生蚝里…… 孜然香气缭绕,大家谈笑风生,热闹非常。 姜窕,孙青,跟造型组的几个小丫头,因为还要收拾妥当临时工作室的东西,迟到一步。 屋子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袁样随意揽了两下手,一群姑娘立马像小雀归巢般拢过去。 姜窕走在最后面,让她们先找座。很快,袁样这桌被围实。 一整圈,还是人挤人的情况下,已经没了空位。 姜窕独自一人站那,有些突兀。 一个小学徒站起来,好心肠地说:“我给姜老师坐吧,我站着吃就好。” 袁样说不用,让他坐回去。 袁样环视四面,视线最终停到佟导他们那桌,他隔空喊道:“老佟!老佟!” “哎哎哎,”正忙着吹牛逼的佟导匆忙回头:“袁老师,啥事?” “你们五六个男人,白占一个大桌子,我们这边不够坐了,其他桌也满了,姜窕就安排到你那去了,你好好照看着点。” “好啊,我们桌正愁没妹子,让小姜!过来!”导演很是爽快。 袁样冲姜窕扬扬下巴:“去吧。” 姜窕其实不大想去…… 试问,有哪个部门小职员想和顶头大领导坐一桌吃饭?实在太拘谨。 但也没办法,她在心里呼口气,走向佟导那桌。 来到近处,她才发现,傅廷川也在这,刚刚他处在她的视觉死角,才没看到他。 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衬衣,昏黄的环境里,他成了一个发光体。 姜窕还以为他不会来参加这种群体活动,些微惊喜蔓延着,好像有颗奶糖含在心里,慢慢在融化。 一桌男人都朝她望过来,她眼睑微垂,客气地笑了笑。 佟导站起来,问:“小姜啊,你看看,想坐哪?” 副导揶揄:“还能想坐哪,咱们桌谁最帅就想跟谁坐呗。” 佟导:“那不就是我嘛。” 副导:“老脸皮厚!” 姜窕配合地弯着眼:“我就跟佟导坐吧。” 佟导反倒不好意思了:“小姜,我不跟你闹了,哈哈,你去跟傅老师坐!他才是最帅的!” 姜窕想要去探询傅廷川的想法,可惜没什么结果,他嘴唇微抿,神情淡淡的,瞧不出意图。 徐助坐不住了,让开自己的地方。他拧着眉毛,可迫切了:“姜老师,快过来,机不可失,大家伙儿都知道你是老傅的米分丝。” 佟导:“我怎么不知道啊!” 副导:“年纪大了,孤陋寡闻。” 佟导:“你咋老针对我呢!” 第21节 副导:“好了好了,快让人家小姑娘坐吧——小姜诶,别傻站着啊,过去坐!” …… 姜窕这才不紧不慢走过去,沿途她一直坑着头,害怕禁不住上扬的嘴角出卖心情。 在男人身边坐定,她紧闭着嘴。 怎么办,那些怒放的心花根本挡不住,唇齿间一定要豁开个口子,才能将它们宣泄出去。 徐助从手边的消毒柜里取出一只空杯子,搁到姜窕面前:“喝饮料,还是喝啤酒?” “啤酒。”姜窕微笑回。 啤酒?傅廷川剑眉微挑,终于忍不住瞄了她一眼。女人的双手还缩在桌子下边,姿态相当文雅。也就是这么个,他所认为的像小绵羊一样乖巧娴静的姑娘,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她要喝啤酒? “哎呦,不错哦。”徐彻学周天王说话,替她满上。 傅廷川的胸口,倏地有点闷燥。他握住玻璃杯,一口干掉面前的半杯啤酒。 姜窕留心到傅廷川没酒了,忙拦住徐助理:“徐助,你等会把瓶子拿下去,给我。” 徐助把绿瓶子交到她手里。 姜窕立马起身,利落地替傅廷川斟满一杯,还劝道:“傅老师喝慢点,过会没空肚子吃烧烤了。” 对啊对啊,满桌附和。 傅廷川凝视着那杯明晃晃的黄啤,人多蒸热,杯壁上遗留着姜窕的指纹,细细的,很清晰。 一圈圈,是横在他心头的线,时不时撩过来,痒痒的,让人难受。 刚刚这只杯子,曾经被她的手圈住,右手。 那面白嫩的手背一晃而过,在他心里却有个难忘的影子,百炼钢都能化成绕指柔。 如此神思着,傅廷川手肘撑在桌面,扶住玻璃杯,好似在漫不经心听旁人讲话。 而他的指腹,就这么,轻轻贴在杯壁上,若即若离,自然而然地,上下摩挲着。 ☆、第十六章 没过多久,年轻的烧烤铺老板娘把几盘烤串儿端上了桌。 羊肉,中翅,鸡尖,鸡腿,脆骨,牛扒……样样齐全。撒上辣米分和孜然,冲鼻喷香,简直是对味蕾的极致刺激。 她笑眯眯地招呼着:“大明星们先吃肉啊。” “哎!谢谢老板娘!”导演和她相熟,每回到唐城拍戏,都会来这家店大快朵颐,顺带照顾生意。 等老板娘一一摆好盘,佟导开起玩笑,调动气氛:“大家抓紧吃啊,别跟我客气哦,我和这家熟得很,有回扣拿呢。” “你出钱请客!再从自己的钱里拿一部分回扣?”隔壁桌有人驳道。 “你管我,有钱,愿意!”佟导傲娇地哼唧。 哄堂大笑。 姜窕运气不错,她最爱吃的烤羊脆骨刚巧摆在她和徐彻跟前。 徐彻是个馋猫子,伸手就去捏串儿,一边招唤姜窕:“姜老师,你也吃啊。” 姜窕微笑颔首,打算多拿几根下来,给傅廷川。他这人看着矜骄得很,也不知道吃不吃的惯这些东西。 嗷!刚烤好的东西,铁钎子还烫得很,徐彻如蜂蜇一般,倏地收回手。 傅廷川眼帘微掀,留意到自己助理的动静,接着,姜窕的手……好像也要去碰那个铁钎子了。 女人的小臂忽然被轻轻格开。 姜窕讶然地回过头,就见傅廷川眉头紧锁,平稳地提醒: “烫手,别碰。” 他有一把好声线,淌进热乎乎油腻腻的屋子里,宛如一泉清流。 美食当前,唾手可得,结果半路杀出个傅咬金不让她得手,姜窕不由有点落寞,烤串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趁热吃呀…… 想是这么想,但她嘴上还是,谢谢,我会当心的。 身为科班出身的金马影帝,傅廷川自然能立刻解读出女人的那些微表情。 他眉心舒展,把姜窕的那只白瓷盘拉到自己面前。 然后,他从公盘里取出几串,放自己盘子里,抽纸巾,将羊脆骨串子当头尾端的碳迹全部拭去。 男人左手拿串,右手执箸,一根接一根地夹紧,自上而下,将铁钎子上头的脆骨尽数剥离,纷纷簇簇掉落在姜窕的碟子里。 最后,满载羊脆骨的瓷盘被推了回去。傅廷川方才搁下筷子,换酒杯,长睫微敛,淡定地小抿一口。 动作可谓是流畅无比,一挥而就。 全桌:“……” 姜窕:“……” 徐彻向傅廷川狂飞眼刀,每一柄的名字都叫作“我日尼玛你吗比的就不能克制下自己啊”,确认只会收到对方的冷漠侧脸后,他赶紧笑呵呵圆场:“哈哈哈,我们老傅这人,就是特别宠自己米分丝!老这个样子,我们都搞不懂诶。” 傅廷川关爱米分丝,在圈里是闻名遐迩,大家这么一听,也就理解了。 佟导啧啧声,叹为观止:“傅老师,牛逼啊!我第一次看见男人能怜香惜玉到这种地步!难怪那么多小姑娘都迷你!” 傅廷川勾唇一笑,很官方地假公济私:“关心是应该的,毕竟对我们演员来说,米分丝态度就是民意。” 此话一出,登时满桌赞同,其乐融融,氛围又回归原点。 姜窕一颗一颗地夹着羊脆骨,送进嘴里,嚼得咯嘣咯嘣。 傅廷川对米分丝好,她一直是清楚的,但她没想到他会对她们体贴到这种地步,简直男友力max。 他那般专心细致的样子,映在她心间,就好像那儿燃起一盆炭火,炙烤着她的脸,又红又热。 ** 酒足饭饱,大家停在门口道别,打算各自回去。 姜窕和傅、徐二人站在一块,垫脚找着自己组的人。 徐彻拍拍她肩后,问:“姜老师,你怎么走啊?” 姜窕回头:“啊,我找我师父呢,搭他的顺风车。” 徐彻扬起眉毛,提议:“不如跟我们车走好了,和坐袁样的车也没差别,反正都是回酒店。” “你们方便吗?”姜窕抬眼去看傅廷川。 男人始终沉默着,平视前方,神色似山巅薄雪,有些不可亲。 “肯定方便啊,我们那么大车,就我们两个!”徐彻从兜里取出车钥匙,圈在食指上,晃晃悠悠:“我去停车场取车,你们就走到路口等我。” 他指向某处:“喏,就那儿。” “行,”姜窕应下来:“先谢谢你了。” “没事。”徐彻爽快地回。钥匙穿击打出清脆的声响,他转身就走。 “走吧。”傅廷川此刻才开口,迈开长腿,下了路牙。 姜窕匆忙过去,自然而匀速地跟在他身侧。就像那晚一样,影子是平行的,挨靠着的。 傅廷川高她许多,稍微低头便能将女人的样子尽纳眼底。她今天穿着一身灰色运动衫,头发扎成小小圆圆的揪,似乎就是那种叫……丸子头的?反正整个人显得青春朝气,像个十七八的女学生。 她两只手都揣在上衣口袋里,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傅廷川自在了许多。 至少,不用再因为憋不住看她的手,东想西想瞎几把脑补了。 二人间实在太过沉闷,姜窕决定打破,她蓦地唤他:“傅老师。” “嗯。”傅廷川表示在听。 他的回应是鼓舞,姜窕将话题进行下去:“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为什么会接薛绍这个角色?” 傅廷川略略一顿,反问:“你在做采访么。” 还以为他会对拍戏相关内容比较感兴趣呢,姜窕静默片刻,说:“……只是好奇。因为你以前扮演的……都不是这样的。” 傅廷川问:“我以前什么样?” 姜窕答:“都演得是那种很厉害,智商高,能力强,战斗力威武,或者说比较有深刻意义的男性角色……”她似在回顾一般,目光渐渐渺茫:“薛绍比起他们,差很多。” 傅廷川挑眉:“你觉得薛绍不好?” 姜窕小幅度摇头,鼻子认真地皱起。仿佛真正进入了端正严肃的探讨结界,别人都休想闯进来:“也不是不好,相反来说,他太好了,是很好的男人、丈夫、父亲。他干净,自持,沉稳,个性平和,一生只爱着太平一个女人。但对太平来说,薛绍只能算……一个过去,她少女时代的一份美好,她对异性萌生爱情的启蒙,她早期生命里面的幸福源头。” 姜窕话锋一转:“可她人生中最灿烂辉煌、几乎要到达权利尖峰的时刻,薛绍并没有参与其中。你知道吗,我当时真的以为你不可能接薛绍,因为他在这部剧的戏份,基本都是拿来谈情说爱,相敬如宾。唯一有分量的就是他的死,成为太平人生的转折点,” 她总结陈词:“比起你过去的那些角色,薛绍确实平庸太多。” 傅廷川耐心倾听完,又把疑问抛回去:“少女时代的美好,爱情的启蒙,幸福的源头,太平公主最好的年华和感情都给了他,这样还不够?” 姜窕难言,也说不出更多的理所应然:“说是这样说……” 傅廷川懂的,姜窕这类米分丝,总会担心角色的价值亏待了他的身份。他笑了笑:“因为你说的那几个原因,我演这个角色很满足。” 路灯落进姜窕眼里,她的瞳孔晶亮了不少,像听见什么不可置信的事:“这么容易就满足了么,很多你的米分丝,就把你当她们的薛绍啊,你知道吗?” 傅廷川半晌没回声,连续五步后,他问身边的女人:“有你吗?” 姜窕条件反射般回:“当然有,我十五岁就米分你了。” 初三那个晚上,他猝然出现在她眼前,俊逸的脸庞瞬间击中她心房,像病菌一样防不胜防。 傅廷川的嘴唇,不由挑起一个舒适的弧度,好似不相信一般追问她:“你以前这么迷我?” 姜窕不否认:“对啊。”那些经年累月的情结和仰望,哪是说淡忘,就能忘。 傅廷川又平声问:“现在呢。” 姜窕滞停几秒,真诚回道:“还是吧,哈哈。” 第22节 她自嘲一笑,笑自己像个少女脑残米分,好执着地喜欢这个人,历久不变。 傅廷川不再探询下去了,一时无言。 快到路口了,两个人同步停下等,暮霭沉沉,远方延绵的灯火,摊成地平线上的流金星河。 ——不知道你会不会懂,我真正想要回答你的,不止是过去,现在,还有以后,将来。永远。 ** 徐彻很快将车开来,女士优先,姜窕第一个上车,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傅廷川就在她身边。 因为只有一排双人座,后排和后背箱挤满杂七杂八的行李,根本容纳不下一个人口。 徐彻调档杆,驶出烧烤街。 姜窕扭头看外边,橘色的灯火、明亮的小店往后游走,像每分每秒都在消逝的光阴和生命。 徐彻有一茬没一茬地和她聊天,他讲话特逗,姜窕不断在笑。 傅廷川侧视他们几回后,阖上眼,似乎要闭目养息。 姜窕的余光一直驻扎在傅廷川身上,见他一副“我要休息了你们别逼逼”的态势,她当即噤声,并用气音提醒徐彻他主子睡了。 徐彻从后视镜偷望一眼,呵,心机老boy。 姜窕有些无聊,拿出手机,想刷会微博。 一打开,白花花的屏幕骤然亮起,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分外刺眼。 怕影响傅廷川睡眠,她又急促地按灭。 于是,就这样呆呆坐着。慢慢,酒劲上来了,她开始瞌睡。 姜窕的脑袋一下下点着,眼前恍惚,精神混沌,她实在抗不住了。迷迷糊糊的意识里,她还记得白衬衣的傅廷川在她右侧,黑乎乎的车窗在左边。 唔,窗户…… 她不由往左面靠过去,就这样,额角贴着玻璃,随着脚下的颠簸,来回蹭动着。 黑暗里,傅廷川徐徐掀开眼帘,望向她。 她昏昏沉沉摸不着边际的样子,滑稽得可爱,让他禁不住莞尔。 突然,车途径一个深坑。 咚,姜窕的头重重磕了下窗子。 哎呦……女人疼得直嘀咕,抬手揉了揉那里,就是瞌睡虫还没被赶走,揉着揉着,眼皮子重得不行,手又垂了回去。 得,又睡着了。 傅廷川转眼瞧她那对小手,太白皙,在微弱的灯火里,玉莹莹的,似是明珠能发光。 有温情在发酵,他的心成了面团,就被这样一双手,来回敲打,反复搓揉,越来越软。 良久,男人重重叹出一口气,左臂抬高,隔空从姜窕脑后绕过,手掌揽住她耳侧,隔开玻璃,缓缓远离。 她睡得正香,细长的脖子没一点支撑力,就这么顺着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地,靠上了他肩头。 傅廷川小心翼翼的,极其担心她会突然警觉睁眼。 还好,这睡猪,呼吸均匀,压根没醒来的意图。 女人的头发紧挨着他颈侧,有几根被压得翘起来,撩在他下颚,很痒。 可他的心却愈发平和,仿佛这趟车正走在回家的路途。 眼皮子底下就是姜窕的小脸,傅廷川又瞄了几眼,终究双手交握,搁上腿面,如之前一般,正身靠回椅背,双目微闭。 氛围太/安宁,专心驾驶的徐彻,没忍住睨了眼内后视镜。 他慢慢拧关轻音乐。 车内逐渐静音,唯有窗外的霓虹在闪烁。 人这一生,太多夙兴夜寐,东奔西走。能有多少时光,能与喜爱之人,依偎不离,恰如此刻。 ☆、第十七章 去横店的大巴上,姜窕一直在做梦。 梦见她的手……似乎被一个男人轻轻托着,他掌心温厚,拇指在她手背、手指来回摩挲,仿佛把玩玉翡一般细腻珍爱……触摸由来的存在感和热量,几乎能贯穿皮肤,流窜进每根血管……太真实了。 忍不住想要看看对方是谁…… 于是,慢慢掀起眼来…… 姜窕被吓醒。 孙青正在她身边玩奇迹暖暖,见她一惊一乍的,拈了个薯片问:“又做噩梦了?” 姜窕沉思,噩梦?算不上吧,春梦?好像也没达到。 从那天跟傅廷川他们车回来后,她总会梦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晚,她不小心睡过去了。到点后,是徐彻叫醒了她。 惺忪睁开眼,傅廷川已经不在身边了。 下车后,她才看到男人站在车外,他面容冷峻,瞳孔映着远处的人间灯火,白衬衣在风中飒飒,他的情绪……似乎不大好。 估计是等了有一阵了,姜窕赶快和他道歉:“傅先生,不好意思,太累太困了,你等了有一会了吧。” 傅廷川望向她:“我刚下来。” 姜窕:“……喔。” 接着,男人随意说道:“以后少喝点酒。” 姜窕替自己辩解:“我的酒量酒品还可以的。” “那也不代表能不节制地喝酒。”傅廷川立即反驳,爱管米分丝的秉性彰显无遗。 姜窕只好连连应下:“好好好。” 傅廷川这才不再说什么。 …… 总之,她觉得,她可能给自己的偶像留下她是个老酒鬼的印象了。 思及此,姜窕撑额,问孙青:“男人很讨厌女人喝酒么?” 孙青像仓鼠那样咬着薯片,含糊回:“还好吧,我们不是经常喝酒撸串,也没见师父讨厌过我们啊。” 姜窕放低分贝:“师父不算纯粹的男人啊。” “谁不是男人!”姜窕的后颈立马被敲了一下,被袁样用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敲的…… 睡得懵逼了,她都忘记师父就坐后排。 孙青捂嘴嗤嗤笑。 袁样啪一下重新打开镜子,打理着自己被发胶固牢的深亚麻刘海,一边说:“只想玩你的男人,巴不得你喝死了能给他奸.尸才好,真正在乎关心你的男人,才会打心眼里反感你接触酒精,” “哎呦,”师父八卦起来:“哪个臭男的不让你喝酒了?” “我就问问。”姜窕望窗外。 师父呵呵笑着揶揄:“谁会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 姜窕转头看他,一脸“’tunderstand”。 袁样诡异地勾唇:“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姜窕警惕地吐出一个字:“谁?” 袁样:“我说着玩的,瞧你那紧张样儿。” 姜窕:“……” 姜窕不敢再说下去了,她被袁样的态度搞得紧张兮兮,上回口红那事就够丢脸了,她很害怕他再看出些什么端倪。 虽然,作为一名中国女性,喜欢傅廷川这事太寻常了。但她面皮还是薄,依旧有许多担忧。 那个晚上,她对傅廷川的“示爱”也只是米分丝角度和态度,他才愿意和自己多说两句;倘若,她对他的情愫变了质,成了女人想对男人的勾引……那他们俩之间,应该会非常尴尬连朋友都没法做了吧…… 袁样盯着徒弟那千变万化的表情,心里不禁发笑。 到底是师父,鉴貌辨色的本事再厉害,也不爱把话挑太明,点到为止。有些事,有些人,他比诸多旁观者看得还清。 ** 两日后,《太平》剧组在横店的工作很快进展开来。 横店这边有许多“横漂”,也就是那种喜爱表演,对演艺事业充满向往,长期在横店乱晃,畅想着能跟到剧组接点小角色演演、指不定哪天能入了某导的法眼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男男女女们。 所以,在这里,佟导不费事就找到了许多群演,还都是颜值偏高的。 横店的第一场戏,是太平和薛绍的婚礼仪式和洞房。 唐,不同于往朝后代,注重“红事”必须“红衣”,反倒提倡着新娘着绿衣,新郎穿绯衣。比如,前不久刚举办过婚礼的一对土豪明星夫妇,有套唐装结婚照,便尊崇着“男红女绿,天生一对”的搭配。 《太平》服装组尊重历史,又考虑到全绿太俗,特意定制了一款青绿色调的钗钿礼服给“小太平”童静年,大袖衫纹满凤羽,从袖缘连贯到裙摆,襦裙层层叠叠,从内向外,色调逐次变深,最后用一条鹅黄披帛提亮……整体效果竟意外绮丽,且不失富丽华贵。 至于薛绍,便是中规中矩的绛公服。 那些为现代人所熟知的“凤冠霞帔”,也是明之后的事情了。 成亲当日,太平与薛绍行完三拜之礼后,一位米分面桃腮的小男孩就屁颠颠蹦出来,在他们跟前撒下五谷杂粮,意味着早生贵子。 除此以外,还有剪去对方一缕头发同收入锦囊中的“合鬓”之礼,新郎的“三箭”之礼等…… 剧组全都给拍出来了。 佟导说,最终剪辑用不用是一回事,老祖宗的礼仪,不能忘却,哪怕只是给在场的年轻人温习,燃烧经费,他也愿意。 所以,这场看似费不了多少时间和精力的“拉灯版”成亲洞房戏,也硬是折腾了一整天。 早晨七点开拍,到下午四点才结束。 第23节 姜窕跟着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没歇脚,演员们自然也累得慌。 最后一幕拍完,童静年三下五除二把头上的金簪,琉璃,步摇都给卸了,沉重的大袖衫利落一脱,甩在椅上。 “热死了……累死了……”她摇着团扇,如小狗般直喘气。 傅廷川倒还好,只将头冠摘了,站在一旁,喝了几口徐助递来的水。 佟导瞥了眼童静年,笑眯眯问:“累啊?” “累死啦!”童静年嘟嘴。 佟导挤挤眼:“累就对了,就该让你们这些小年青多苦苦,不然传统文化忘得比谁都快。” “我又没忘!”童静年苦着脸,眉毛都憋成八字形了。 “谁昨天还高高兴兴说,明天要凤冠霞帔盖盖头啦。”徐助觑她,插.进对话。 “……忘记是谁了……”童静年无语,半晌才憋住这几个字眼。 大家都开怀大笑。 这时,几个饰演宫女的漂亮小丫头,你推我搡的,慢吞吞踱到佟导面前。 支吾半天,才听清楚意思,是想和傅廷川合影。 佟导指指傅廷川:“你们问我干啥啊,应该去问傅老师愿不愿意!” 有个看着年纪梢长的女孩说:“导演……我们的意思是,不要今天的费用了,但是,能不能让我们,套公主那个大外衫,和傅老师拍照啊?” “啊?”佟导一时间没整明白。 徐彻替他理顺了:“嗨——就是想角色扮演呢,穿新娘那个外套,和我们老傅这个新郎合影。” “噢……”佟导斜睨她们几个:“哎呀这些小群演要求还挺高,以为傅老师是横店旅游景点项目么,还要我们提供拍照服?80块钱?800都不给你们拍!” 年轻的女孩子被他说得脸蛋微红,彼此使了个眼色,扯着佟导袖口,一齐可劲儿撒娇: “导演你就行行好答应我们吧……我们姊妹几个在这窝了大半年,头一回见到活的傅廷川……” 佟导自然扛不住这组团而来的糖衣炮弹,态度立马软绵绵。 他转头望向绯衫男人:“老傅,你自己看,愿不愿意。” 众妹子当即星星眼去夹击傅廷川。 傅廷川在看手机,身后是雕梁画栋。他闻言举目,思忖片刻,颔首:“行,快点拍完。” 几个“宫女”欢呼雀跃,纷纷要去拎童静年搭太师椅上的那件大袖衫,又怕争抢中扯坏。 毕竟这件戏服贵重,终究还是小心谨慎地商量好次序,挨个穿,挨个拍,效率了事。 接下来,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站上台阶,把傅廷川当成景点,有比较含蓄只敢靠近站的,也有大胆热烈直接搂臂弯的。 傅廷川没直言抗拒,但也不主动,就干巴巴站着,好像自己真成了雕像一般。 姜窕在下头观赏着这群青春洋溢的小姑娘,以及……从头到尾都一个表情的傅廷川。 忍不住笑。 童静年在她旁边啧啧声感慨:“唉,前人摘树后人乘凉,真是便宜这群小妖精了。” 姜窕侧目:“你指不定比她们还小呢,都张口闭口前人了。” 童静年嘿然一笑,不再辩驳。 看了会,她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冲“某知名拍照景点”喊道:“傅老师,姜姐姐也是你米分丝,她也想拍呢,你别顾此失彼,好歹是一个组里的,你这肥水怎么老往外流?” 话毕,傅廷川淡淡看过来,面上还是那个样,波澜不惊。 姜窕两颊滚烫,她根本没想拍好不好,她匆忙把童静年压下来,问:“你也是他米分丝,你怎么不拍!?” 童静年冲那边翻白眼:“我已经跟他‘洞过房’了,心愿已了,你也去拍个结婚照嘛,我就看不惯那些女的,仗着傅老师不喜欢拒绝米分丝,轻轻巧巧就成了他新娘子,还能捏着手机回去自嗨,我们都没想过能有这个待遇。” “都是米分丝有什么好比较的。”又不是抢着当他女友,非要争个位首,姜窕在心里嘀咕。 徐助听着这头动静,唯恐天下不乱,凑过来开始唆:“姜老师,拍啊,机会难得。” “真不用。”她嘴上推辞着,心里却有些蠢蠢欲动。 “快结束了!” 姜窕纠结。 “呀,她们真要结束了,”徐彻惋叹:“再不上服装组就要来收衣服了。” “好好好,我拍我拍。”她还是输给了内心的答案,举手投降。 待到最后一位“宫女”完成合照,姜窕把询求的视线投向傅廷川。 男人没开口给出具体答复,但他就站那,不动,似乎在等她来。 于是乎,姜窕赶上最后一趟“班车”。 她把手机交给踊跃得不行要帮忙拍照的徐助,套上那件凤尾青裳,快步小跑到傅廷川身畔。 这好像,是第二次穿成这番不伦不类的样子,与他比肩而立。 第一回是唐城的第一场戏,她和他十指相扣…… 一次定情,一次成亲…… 姜窕脸上的热度始终降不下去,只好稍微低头,收紧下巴,状似“很含蓄”地立于男人身边。 差不多有…… 二十厘米远。 在姜窕看来,这个距离非常合适,不至于冒犯,但也没有太多疏离。 可惜摄影师相当不满,他焦急地往右挥手:“站近点啊!都是两口子了还这么远?” 童静年跟他真是同一条道上的,也跟在后头瞎热忱乱附和:“对啊,姜姐姐,近点啊,你想想刚才那些,还搂着傅老师呢!你不来火么。” 姜窕:“……” 年轻女人脚尖微动,默默拉近五厘米。 徐彻一脸烂泥扶不上墙恨铁不成钢:“还是远得一比!干嘛啊这是,才结婚就要闹离婚啊,人家米分丝巴不得八爪鱼一样扒在我们川川身上拍照,你说你是不是真爱米分死忠……” 话音未落。 姜窕只觉右肩被人使劲一揽,整个人站不稳,硬生生往左边贴去。 肩膀直接撞上那人的上臂! 平日里锻炼有加的缘故,那些隐含在宽袍大袖之下的偾张肌骨,竟碰得她微微疼。 余光里,属于男性婚服的绯色袖袂,就淋在她肩头,好像脸也因此映上了红。 姜窕有些讶然,刚欲转眼去看傅廷川—— “好好,就是这样,我要拍了!快!笑一个!!”徐大摄影师总算露出迷之微笑。 姜窕只好回看镜头,挤出笑容。 而那只搭住她肩膀、不让她远离半毫的手,在快门音结束后,立马松懈。 “不要浪费时间。”手的主人轻掷一词,走下台阶。 姜窕有些恍惚,唯独肩膀仍旧残留的少许知觉,以及,徐助把手机还回她手里的冰凉触感, 能告诉她,这不是梦,在现实中。 姜窕低头看成品,她的脸,大概又被摆进了微波炉,叮一下好汤好烫。 真的好像……结婚照,更准确点,应该是景点情侣角色扮演照—— 除去她穿得有些奇形怪状外,傅廷川……居然也有点像在笑的样子诶。 ** 徐彻把车停好,和傅廷川一起出了车库。 两人并肩而行。傅廷川问了下小米团安置情况,得到满意答复就再无后话。 徐彻瞟他几眼,故作平常提起:“老傅,我有个小秘密想告诉你。” “没兴趣。”傅廷川惯常一般冷回去。 徐助立马贱贱音:“哎呦,好像是关于姜窕的呢。” “说。” 徐助一脸“我就知道你这个小样儿”:“我今天不是用姜窕的手机给你们拍照么,我看见她的手机壁纸是你!你的照片!还是她偷拍的你的照片!!” 他朝傅廷川摆出两个枪姿势,“开心吗?喜欢这个情报吗?” 傅廷川继续走了两步,驻足说:“你先走。” 徐彻:“……?” 傅廷川:“走。” 徐助云里雾里,但还是听话地朝前迈出几步,也不回头,只是很困惑:“你干嘛呀?” 须臾,傅廷川紧跟上他步子:不干嘛,偷着笑一下。 ☆、第十八章 姜窕换了张新壁纸,就是她和傅廷川的“结婚照”。 像是新鲜出炉,还热乎着,要不然怎么一见它脸上就被蒸满热气呢? 拜这张照片所赐,傅廷川莫名从“需要仰视的男神”变成了“可以意淫的幻想对象”,这几天睡觉前,她老是会胡思乱想,一边用小号刷傅廷川相关微博,一边瞎脑补一些假如她和傅廷川恋爱的日常,大事小事甚至是床.事……最终结果,就是自己在被窝里辗转打滚,满心满眼的窃笑,羞臊得不行。 第n次瞥完这张合影,姜窕按黑手机,双手在两颊边扇风,呼着气。 别想了,别想太多,心静自然凉。 袁样从她身边路过:“干嘛呢,扮猪八戒呐?今天张老师进组,估计九点多就到,我出趟门,她的化妆任务暂时交给你,今天都是她的戏份,多照应着点,她是我女神。” “张秋风?”姜窕扬高尾音问。 第24节 “对啊,怎么了?”袁样拾掇着自己的化妆包,可能临时要去赴某大牌的红毯造型之约。 姜窕摇摇头:“没事,就问问,她也是我女神。” “大太平”进组,意味着小太平和薛绍的戏份,剩不了多少了。 小太平是在薛绍死后瞬间成长为“大太平”的,也就是说,张秋风的对手戏里,基本没有童静年和傅廷川的角色,只有那些出现在她生命中后期的男人,武攸暨,张易之,李旦,李隆基…… 姜窕曾借阅过《太平》的剧本,那里头,薛绍和大太平仅有一场对手戏,也是傅廷川的最后一幕戏。这段拍完,他就可以杀青走人。 虽说接下来还有不少他和童静年的“秀恩爱”桥段,可按照以往跟剧经验,扒手指算算,顶多再拍半个月就能结束。 尤其是傅廷川这样很少ng的一次通,只会比预期时间更少吧。 薛绍很快就要成为过去式。 姜窕扒拉着妆台上的木梳子,从未觉得它如此沉重过。 ** 姜窕的想法很快得到认证,由于两边戏份的交集太少,佟导为赶进度,特意分成a、b组,a是小太平戏,b是大太平戏,他自己负责a,副导老蒋则负责b那头,同步开展,雷厉风行。 姜窕和孙青作为化妆组比较重要的领队,自然不能像以往一样轮班,而是每天都要奔赴前线片场。比较悲催的来了……就是姜窕被分在了b组。 墨菲定律曾这样说过,当你想念一个人时,可能翻遍地球都找不到他。 可越见不到又越想见,大概形容的正是现下情形。 近期每一天,她和傅廷川只有早晚能在化妆室里碰上面。 张秋风很满意姜窕给她设计的大太平妆容风格,早期薛绍死后,姜窕特别给她安排了楚楚动人,眼线略微下垂的眼妆。 但到后期,太平权力滔天、私生活紊乱的时段,她的眉尾变得上挑和延长,眼影愈红,有意气风发之态,又有走火入魔之势。 实在是太符合太平公主这一人物的性格状态。 能得到女主人公的赏识,成为张秋风的专属妆师,当然不是什么坏事。 但姜窕完全兴奋不起来。 她发现张女神和傅廷川很熟悉亲切,每回两人坐一起上妆,都会聊一些工作生活上的琐碎,并且还特别聊得来聊得开。 影后加影帝,当然很有共同话题。 后来,她稍微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张秋风和傅廷川是师姐弟关系,只隔了一届。 难怪那么熟稔,哪怕鲜有对手戏,那般和谐的模样和气质,看着也像佳偶天成。 而且,她莫名觉得,张秋风过来后,傅廷川似乎很少拿正眼瞧她了…… 许多时候给他化妆,他要么闭目休憩,要么偏头和张老师说话。 就有那么一种,正宫莅临,朕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阿猫阿狗庸脂俗米分的即视感…… 某天入睡前,姜窕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彻夜难眠。 她这是在干嘛呀……吃醋吗?难道还妄想着争宠吗?难不成,她真的已经开始把傅廷川当男人,而不是当男神来看待了么? 很多次,她都会在心里刻画一个场景,就是扯着傅廷川的领口,质问他为什么? 他的某些、可能只是针对米分丝的示好,给了她太多无用的希冀。 憧憬越多,失望越大;期望值越高,落寞感越深。 有亲近,就会有索求,有交集,就会有所念。这样很不好。 就这么酸不溜秋又郁闷吧唧地过了个把天,姜窕大姨妈按时来了。 心情不好,导致她这位“亲戚”对她的态度也不那么亲切友好。 她每回来月经,小腹总会有些不舒服,但不会像这次一样,疼得这么严重,像有手伸进肚子那块儿使劲拉扯,促促地疼。 给张秋风站岗看妆的时候,她实在站不住了,蹲回地面,想用挤压的方式让自己好过点儿。 自打剧组分开拍戏后,徐彻时不时会来b组转悠,顺便膜拜一下张女神,好像张秋风才是他的真主子,而a组某傅姓演员只是个摆设一样。 每回来都是那种跪舔女神不要停的谄媚样,老蒋见着他就烦:“徐彻,你怎么又转来了啊?” “我来看秋风老师拍戏啊!”他大言不惭,当即承认。 蒋导扶额:“你们傅老师呢!你胳膊肘这么往外拐,傅廷川儿怎么不扣你工资啊?” “我看张老师一会就回去,又没影响他工作。”说完就癞皮狗一般蹲在场边,目光灼灼,就差再往屁股上安条尾巴冲张秋风摇一摇了。 蒋导叹气,不再多说。 每天就这么雷打不动地蹲完一刻钟,再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回去干嘛?给主子汇报工作呗。 今天,他瞥见姜窕似乎也蹲那,于是凑过去,和她一块,蹲成两坨。 “姜老师,怎么了呀?”他问。 姜窕面若死灰:“没事,肚子疼。” 她总不能和一个异性张口闭口我来大姨妈了吧。 “亲戚来了?”徐彻挺懂女人的,能疼成这样,除了顺产也只有月经了。 姜窕没料到这人脑瓜这么灵光,也就坦率承认:“嗯。” “不要紧吧?” “就今天一天,忍忍就过去了,死不了人。”姜窕说着,心里却想起大学时候,她正刷着剧呢,门外咚的一声响,有个女生就这么躺在外面,痛晕过去的。那心理阴影面积大到如今。 徐彻瞄瞄她手,问:“你最近怎么不戴手套了?” 完了,又是一回合的阵痛,姜窕话都说得和挤牙膏一样:“好了啊……我疤都……掉完了。” 真是太惨了,徐彻不敢再多问她什么,只说:“那你悠着点。” …… ** “经期,痛得站都站不起来,话都说不齐全,太可怜了。” 五分钟后,徐彻如实和自己的老板报告今日采风成果。 傅廷川正卷着台词本轻叩花圃边沿,他动作一顿,桃花眼微微眯起:“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徐彻回。 傅廷川回得理所应当:“我对女人痛经没经验。” “你只对女人的手有经验。” “比不过你对自己的手有经验。” “说得好像你没手似的。” 男人间总是能很快开起荤段子。 傅廷川闭了闭眼,似乎在遏止情绪:“能不聊这个么,回到痛经。” “好,告诉你,是红糖水,万能的红糖水,”徐彻勾住他肩,唱起来:“给她一杯红糖水,换她月月不流泪……” 傅廷川挑开他肆无忌惮的膀子:“你可以去买了。” “啥?” “我还在拍戏,脱不开身。” 徐彻悲催脸:“这地方哪有红糖水?” “快去,我不想说第二遍。”傅廷川掸掸衣袂,拂袖走回镜头前。 徐彻没买到红糖水,附近几间糖水铺子,不是奶茶就是奶昔,不是柠檬水就是橙子汁。 他又顶着太阳百度了一会,勉强找到一件替代品,屁颠颠打包回去。 怎么这么累,比自己追马子还累! 但上司交代的任务总要不折不扣做好的,就这么奔回去偷偷摸摸给傅廷川验完货,得到肯首,才能向最终任务进发。 “你怎么又他妈来了?”蒋导有点偏头痛,他现在一天来一次还不够本了是吧。 徐彻抬抬手里的纸袋子:“姜老师胃不舒服,我买点热的给她暖暖肚子。” 说着就把袋子轻轻搁到蹲蜷在那的女人身边。 一个年轻的灯光师哎呦喂起来:“徐哥啊,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就说最近怎么老往这跑,原来不是为了看风姐,是为了我们姜老师哦。” 徐彻这人脾气好,人缘好,剧组里面人就算开他玩笑,也一点不担心他会突然翻脸。 至于姜窕,她疼得昏天暗地,根本没心情来反驳这些诡异的戏弄。 徐彻赶快否认:“瞎比比,我关爱剧组工作人员不行吗?” “少装,哪天我肚子疼看你给不给我买杯热茶!”蒋导恶作剧似的晃着激光笔指他。 红色光点在脸上飞来窜去,徐彻只想快点撤退,远离这片可怕的是非之地:“大哥诶,别照我了!我走了!” 目送走某个人肉沙包,姜窕把身边的纸袋拖到自己跟前,掀开。 太疼了,连动作都像在放慢镜头,轻悠悠的。 袋子里是一只打包好的白色纸杯,盖着盖,上面有用于透气和搅拌的遮孔,外形看着很像一杯咖啡。 但揭开那只小孔,流入鼻端的却是浓郁的奶味和姜香。 姜窕就着小孔抿了一口,有些米分糯甜腻的口感,是红豆。 ……红豆姜撞奶么。 掌心满是温热,她转着杯子,静静观察。 手忽然顿住。 纸杯外边,除了饮品的品牌logo,竟还有人在上头签了一个标致的楷体黑色小字,细细一看—— “傅”。 姜窕忽然有些想笑,腹部的痛意,似乎也在顷刻间减淡许多。 这家饮品店,她过去在横店买过很多回,从来不需要像星巴克那样,通过写名字来区分顾客。 第25节 所以这人是干嘛……在强调是他送的吗…… ☆、第十九章 当晚,收工后,傅廷川回到造型室卸妆。 姜窕一如往常,站在他身后,替他谨慎小心地处理着额际用以黏长假发的胶水。 傅廷川本人的头发不长,但也不是实打实的板寸,男明星留板寸的不多,因为许多气质发型需要一定长度才能完成。 小鲜肉常用齐刘海来显乖卖萌,傅廷川这种老腊肉(……),走红毯、颁奖仪式或饰演近现代角色,大多是西装革履的穿搭风格。 为了配合他们的年纪和派头,通常就要用发胶将刘海梳上头顶,才显正式。 比如他之前那部谍战片,就是具有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终极奥义的金丝边眼镜大背头造型。 傅廷川有个很漂亮的美人尖,与之对应的,他下巴还有很小的一道沟壑,平常几乎看不出,但若认真打量,绝对能于细微处见性感。 姜窕揭下最后一张发片,抽了张湿巾,一手撩开他额发,一手在他的美人尖处细细擦拭。 每天都是这个步骤,枯燥冗长,但不知道为何,她不会有一点不耐烦。 至于傅廷川,他总会在卸妆工作中开着4g流量看小米团的远程监控视频……哪怕镜头范围里没猫,他也能目不转睛对着那些家具,盯上很久,心无旁骛,不看他处。 人对心爱的事物总是意外耐心和专注呢。 姜窕捡了梳子给他梳头,倒着走,按摩头皮。 今天,除了打招呼,她好像还没和傅廷川说过一句话。 下午他托人送来一杯温热香甜,她要怎么跟他说一声感谢?她想说的只是感谢吗?有许多话,她想说出来,许多疑惑,她搞不明白,想全部问个清楚,他把她弄的小鹿乱撞心乱如麻,究竟意欲何为? 奇怪的情愫在心头涌动,姜窕刮擦着他头皮的动作没有停下,只压低嗓音问:“傅老师,今天为什么送我饮料?” 还是在悉心得知我生理痛之后,特意送过来的一杯热饮。 难不成,你对所有米分丝都这么好? 怀疑这东西,在多数女人心里,就是个雪球,一旦有苗头,只会越滚越大,早晚要嘭得砸下去。 就好比现在。掉在了傅廷川的头上。 ——傅老师,今天为什么送我饮料? 这句话,除却“傅老师”这三个字比较礼貌外,完全是心怀不快的姑娘,在质问与自己搞暧昧的古怪男人。 倘若已为伴侣,“傅老师”这一称谓反倒别有情趣。 何况她的声音还摆得异常轻,好像顾忌着他面子,又好像惧怕旁边人听见,捉到他们有私情。 实际上,什么都还没有。 工作间,姜窕从未去探索他的私人情感,这是……第一次。 果然,如她所料,她还是太逾距了。 问出那几个字后,傅廷川身形微顿,没有搭理她。良久,他按灭手机屏幕,站起身。 什么都没说。 走了。 第一次没等姜窕做完全部卸妆工作,就这么走了。 说好听点,不辞而别。 难听点,落荒而逃。 ** 回到酒店,傅廷川哄了会猫,却发现萌物也无法平定内心焦虑和郁躁。 他来回走了两圈,打电话把徐彻叫来房间。 “你什么情况?她怎么知道那杯东西是我送的?”傅廷川坐在书桌前,撑着额头,开门见山。 徐彻站他身边,如同万岁爷跟头的小太监:“我在杯子上写了个你的姓。” “我日,你有病啊。”傅廷川罕见地爆粗。 “不能写?”徐彻眨巴眨巴眼。 傅廷川两指揉着太阳穴:“你装成你送的不行?” “想追她的是你!” 傅廷川问回去:“谁想追她?” “你个带比,”徐彻也从旁边拉了个凳子坐下,同他对峙:“你别跟我说你不喜欢她。” “你凭什么认定我喜欢她?”傅廷川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一看就是装的,徐彻在心里冷笑:“你难道想说你只喜欢她的手?那你天天看她微博好了。还舍不得人家靠窗子睡觉,靠窗子的是脑袋!舍不得人家不去打狂犬疫苗,能感染的是血液!舍不得人家淋一滴雨,打湿的是头发丝!舍不得人家痛经痛得死去活来,疼得地方是子宫!这些跟手有个几把关系?不和她在一组还派我两边跑去瞅瞅人家在干嘛,真是为了手,你要我跑个什么劲?我眼睛有拍照还是录影功能?能把她手的动图拍回来给你循环播放能让你对着全天候不间断撸?现在跟我整什么不承认,还凭什么,凭尼玛。” “……”傅廷川无言以对,单手在左眼上擦了下,才慢悠悠说:“好,就算喜欢她,但我很不喜欢别人帮我挑明,这样说,你能明白?” “那你自己去啊,我早不想干了!”徐彻接上一连串古怪的笑:“呵呵呵,你自己去,你自己去估计人家都嫁人生子当奶奶了,你还在迎风装逼。” “……谁装逼?” “还是你啊。” 是,他装逼,虽然很不情愿承认这个形容。 傅廷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对今晚的事仍心有余悸: “你的额外行动,能先接受上级的检查吗?” “检查意味着打消行动,”徐彻突然找回真正的主题:“她今天真问你了?怎么问的?” “她直接问我为什么要送她饮料。”傅廷川回。 “哈哈哈哈,然后呢。” “我走了。” “你走了?” “对。” “你就走了?一句话没说??” “我把手机落在了座位上。” “故意的?” “嗯。” “她后来追出去给你了?” “对。” “……” …… 说起昨晚,姜窕才是真·心有余悸,她一觉醒来,心率好像还是紊乱的。 傅廷川估计是走得太急,手机遗忘在座位上了。 她抓起来就往外跑,男人在去车库的路上,还没走远。 他行走在路灯范围和深沉夜色的交接处,不疾不缓,橘黄与深黑,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山。 姜窕跟在后面小跑,没多久便追上他,顺利拦下。 “傅老师,你手机忘化妆室了。”她气喘吁吁地把手机交还到他手里。 傅廷川接过,微微一笑:“谢谢。” 姜窕愣神望着他过分好看的脸:“没事,应该的。” 傅廷川接着说:“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姜窕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 “下午我送你饮料,今晚你特地跑出来还我手机,都是应该的,”他说着,那点笑意还挂在脸上,亲切的模样显得格外官方:“我从徐助理那无意知道你身体不舒服,就托他买了杯热饮送过去,他本来不情愿,怕引起什么不必要误会。我说以我的名义送,他才同意。我以为,关心米分丝,应该这样。” 所以被徐助强行逼迫在杯子上签了自己的姓氏了么? 姜窕大约能想象出事情的原委了,果真,是她脑补太多了吧。 她还妄想着傅廷川能对她别有用心和企图……事实证明,她的姓名应当叫姜丽苏。 …… …… “我靠,你要点脸好啊。”徐彻一五一十听完,差点呕血。傅廷川这个垃圾影帝,把他一下子从中国好助攻变成了绊脚石! 傅廷川捏拳于唇畔,轻咳两声,似是才缓回神来:“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一路上都在想合适的台本,很辛苦。” 虽然不清楚姜窕如何得知姜撞奶是他送的,但看这姑娘的神情变化,自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显然滴水不漏,极具洗脑功能,当即就能引导她走进另一种看法里。 最起码,能让他暂时脱身。 但后面还有一段,傅廷川并没有告诉徐彻。 那就是他和姜窕辞别后,刚走出去两米远,这姑娘又一次追了过来。 是的,姜窕拦住了傅廷川,她到底不像外表那般安宁,胸中总归还有不甘心。 她用仅剩不多的热血和勇气问:“难道你对你所有米分丝都这么好?”她不信。 傅廷川沉默片晌,打太极般,轻飘飘将问题推了回去:“你呢,是希望我对所有米分丝都这么好?还是……只对个别米分丝这么好?” 他紧紧盯着她,眼睛沉在暗处,黑亮得逼人,似能透析。 在这样的注视下,姜窕很不争气地……脸红了。 心在狂跳,像天空闪烁的银星。 那些负气和忿忿荡然无存,幸而有夜色遮掩,不会让她的反应太过露骨。 第26节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才该是正确的答复,好像两者皆不对。 她只想追寻个真相,反倒被撩成着一只蒸熟的虾子,哑然无言。 总之,很失败!loser姜! 姜窕恨不能以头抢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想给她两拳头啊,醒醒脑子吧。 ** 自此,姜窕再也无法直面傅廷川。 她总觉得,自己那些画里真真的小心思,全被他摸了个透。 亏得傅廷川还与往常一样,没给她什么奇怪的脸色看。 就这么相安无事并且数着日子地过去几天,她迎来了傅廷川的最后一场杀青戏。 这场戏在夜间。 所以,那一整天,傅廷川都没来片场。 直到下午六点多,姜窕才接到师父的电话,让她回妆室,给“薛绍”化最后一次妆。 最后一次……时光真是走得好快。 姜窕收拾好工具,赶回化妆间。 傅廷川已经坐在那,单独一人,徐彻也不在。 几个整理戏服的小丫头都在隔壁衣帽间,隐约私语,几乎听不清。 所以,整个空间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还跟第一次、以及之后的许多回一样,姜窕以同样的方式为他化完最简单的妆。 最后一下散米分扑好,她的手臂慢慢垂了下去,她望向如往常闭目休憩的男人,小声提醒: “好了。” 每一次,都不忍心吵醒他,拍个戏太辛苦。 为他黑眼圈所准备的遮瑕,每天都在加厚加重。 她垂眼看看自己的双手,那些堂而皇之的触碰,那些曾被她完整掌控在手里的、他的脸颊,嘴角,眉眼,和发梢,今天之后,再难拥有。 不过,还是好感激这个剧组啊,愿意约她们工作室,来给《太平》这部剧跟妆,不然她这辈子,可能也鲜有机会能见到傅廷川,能如此近距离地凝视他。 傅廷川睁开眼,第一幕看见的便是姜窕小白兔一样的红眼眶,但她嘴角却是扬着的。 这小姑娘怎么回事,看着他,又哭又笑。 她飞快偏开脸,开始收拾妆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第一次这样手忙脚乱。 傅廷川就安静地看着,看她把这些瓶瓶罐罐,一个接一个地拧上盖子,排列组合好。 她有他的世界里最美好的一双手,她是他一生中只会遇见一次的惊喜。 只是她自己还不清楚。 片刻,傅廷川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启唇叫她:“姜窕。” “嗯?”女人手上的工作顿时停顿。 “我要杀青了。”他平静地阐述。阐述着事实,他就要走了。 姜窕心烦意乱,拼命找着东西转移注意力,最后视线落在自己手背的一块腮红斑上,也不知道什么时间蹭上去的。 她只能胡乱擦着那儿,防止不留心看到傅廷川的脸,就难过得想掉眼泪。 她轻悄悄地说:“挺好的啊,终于可以休息下了。” 傅廷川貌似在打趣,缓和气氛:“你有什么临别赠言吗?” “又不是中学生毕业,还临别赠言。”姜窕停了动作,收手,配合性地莞尔。 她头一回觉得,原来笑一下也会这么累,这么难。 傅廷川始终在看她,她能感知得到,接着,她听见他说:“谢谢你,这段时间辛苦了。” “没什么,又不是义务劳动,我也有工资的。”她回完这句话,抿紧了唇。 傅廷川还坐那,岿然不动,好像不知道片场还有大批人马在等着他这位主角闪亮登场:“真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没。” “工作总结也没?” “没有……” “这段时间的工作心情呢?”他一直在试探性地发问,生怕唐突了眼前这个温柔的姑娘。 姜窕刚要反射条件式地继续答“没”,她在这个发音的气息要倾吐出去前及时住嘴。还是别这样了,和小朋友赌气似的,幼稚可笑。 她应该好好回答他这些问题,哪怕就此别过,也应当有价值和意义。 “你刚才问我这段时间给你工作的心情,是不是呀?”她终于敢拿正眼看他了。 “对。”傅廷川和她四目相对,许久都没移开视线。 “是这个,这就是我的心情。”她捏起妆台上一只瓶子,推到他面前。 那是一瓶makeupforever的水米分霜,过于轻薄,里面的液质都在轻晃。 这样一只米分底液,很寻常,也很奇怪。 看到他立即展现出来的、不加掩饰的困惑脸,姜窕颇觉好笑,可真正笑出来后,却又徒留酸楚。 她所倾慕着的,可爱的老直男啊,大概永远不会懂得她想要表达的含义、和她想要诉诸的东西了。这么多天来,他于她,他带给她的所有感觉,全部心情,就是这样的。 数日前的夜晚,他生僻含蓄的态度,让她许多挤到嘴边的心里话,又全数咽了回去,不好再说出口。 要她默默看他走,只字不言,也没关系,她完全可以。 只是,这段光阴真的太难忘了,一切发生的太美,美到夺人心魄,又消逝的太快,快得猝不及防—— 这瓶米分底,你一定不知道它还有个中文名字, 浮生若梦。 而那个梦,就是你。 ☆、第二十一章 近日,各方每天来电纷纷,陈路忙得焦头烂额。 不止是她,她身后的傅廷川工作室全体人员,都异常烦躁。 因为他们的老板,已经在微博热搜话题上霸屏整整三天了。 与之并行的话题有“傅廷川.今夜我不关心人类”、“傅廷川.我只想你”、“傅廷川.海子”、“傅廷川.童静年”……等等。 没错,由于任性boss精虫上脑一时冲动,整个团队都要为他那条自作主张的微博买单。 虽然傅老板已经很淡然地下达指示,要公关方面对外解释称: 差不多六年前这个时段,接下的《海子》这部电影,发那条微博只是为了怀念。 但是媒体娱记和八卦er们统一态度:把我们当猴啊鬼才信你咧! 于是,这些人的思路延伸,脑洞大开,联想到傅廷川是杀青当天晚上发的那条微博。 前后整理一下,可见傅廷川一定是在对某个女人告白,外加表达一下不舍之情。 至于这个女人么,一定是拍摄《太平》期间与他接触最密切、有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人。 再略作猜测,他在剧中饰演的角色是驸马薛绍。 那位每天都和他待在一起,且关系非比寻常的女性,想必就是他戏中的妻子,小太平,童静年—— 毕竟郎才女貌,大叔配少女,看对了眼,假戏真做的可能性也不小。 ↑↑↑综上所诉,事实证明,这些媒体朋友八卦党们的确是猴。 很久没有过“粉红劲爆”消息的某“禁欲派”代表,傅廷川老干部,又迎来了人生中极为罕见的一次绯闻。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粉丝,在他那条微博下面狂刷留言评论: “傅叔,和我们说实话,是不是真有喜欢的妹子了?qaq” “川哥,原来你好萝莉这口。” “这条微博的对象是我。” “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tat不管你喜欢谁,我们串串香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呜呜呜我全部的少女心都没有了……手动再见。” “老公,到底是哪个贱人!带她来见我!提头来见!” “我表示无法接受,除了我你谁都不能喜欢!” “偶像,祝福你,我先去哭一会。” “喂,幺幺零吗?我被甩了。” …… 姜窕每天有空就会开着小号,刷新动态,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这是她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没有转发过的傅廷川的微博,看一次,就会羞愧一次。 叮叮—— 微博有人发来私信,她一看名字,是个一起粉傅廷川的小女生,还在念大一,微博id叫爱川川的小串串。 第27节 “舔妹,你在吗?” 姜窕在小号上的行事作风,实在太像那种十多岁的脑残迷妹粉,平常与她有交往的其他粉丝,都会自动默认她是真·初中生。 外加她的微博名字……「每天狂舔我川不要停prprpr」,所以大家还爱叫她舔妹。 怎么突然来找她?姜窕心跳漏针,赶紧回复, 每天狂舔我川不要停prprpr:“在。” 爱川川的小串串:“你是不是很伤心,我看你都没转那条微博,也好几天没转我们川的动态了。” 每天狂舔我川不要停prprpr:“……” 姜窕张口结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女孩。就像她之前曾假设过的“傅廷川的女友如果是她”一样,没有欠谁什么,却也深感内疚。 同为粉丝,所以比谁都懂那份失落。如果偶像真的有了爱人,那就意味着他再也不属于她们所有人了…… 最后,她一个字没说,只给对方一个“摸头”的表情。 为了防止时不时有互动粉来问她怎么没动静,姜窕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维持好这只小号的痴汉形象。 于是,她默默地转发了傅廷川最新的那条微博,似乎很艰难地打了两个字,“祝福”,外加一个emoji心碎表情。 转完她就立马钻进被窝,脑袋全闷在里头,天啊她在干嘛,角色扮演人格分裂吗?搞得自己好像知道傅廷川这条微博是在对谁说的一样,好像知道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下恋情一样,好吧,她确实知道,不过她在祝福个什么鬼,祝福她自己和傅廷川吗?唉,怎么办,好羞耻啊噗…… 姜窕把自己埋在柔软的黑暖里,攥紧手机,偷偷笑着。 “姜窕你在干嘛!怎么闷被窝里抖?男神闹绯闻了,你在偷哭啊?”沉迷于奇迹暖暖不能自拔地孙青瞄了隔壁床一眼。 姜窕立马正色,拉低被褥,探出两只眼睛:“没,我又不是那种情绪激烈的粉丝。” “我们都在说傅廷川是不是暗恋童静年呢,”孙青给屏幕上的红发少女搭着裙子,叹息说:你说这男人啊,怎么不管多大岁数,都喜欢柔弱清纯小女生呢,让我们这种大龄未婚单身女汉情何以堪?” “就是喔。”她扯高被窝,盖住嘴巴,恬不知耻地附和着,声音也因此显得很闷。 ** 如果说姜窕这边是满是少女心粉红泡泡的话, 那么傅廷川那边就是狂风骤雨黑云压城了…… 啪! 几份报纸被暴力甩上茶几,险些把旁边的咖啡给碰倒。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挽住,适时将纸杯稳回了原处。 受到惊吓,雪白的小猫拱起背脊,灵巧地跃至一边。两天前,她刚取代某徐姓人类,成为工作室的新一任吉祥物。 “今天我不关心人类,我他妈的就想打死你!”徐彻使劲拍打着玻璃台面,手掌都隐隐痛:“傅廷川,你作什么啊!几万年不上微博,难得发条微博就是要嫩死我们!” 傅廷川眼帘放低,瞥了瞥面前陈铺得乱七八糟的娱乐新闻刊物,首版头条全是他自己。 陈路跟在徐彻身后,她越过他,在贵妃椅那头坐下,没说话。 傅廷川端起咖啡,呷了一口,也不吭声。 见他毫无反应,徐彻瘫回沙发另一面,和陈路面对面,举高手无力地挥挥:“陈女士,你来,我真的管不了他了。” 陈路眼波微转,dior999描绘出来的鲜艳大红唇,让女人看上去气场非凡:“廷川,你自己解释,为什么要发那样一条微博。” 傅廷川眉心蹙了蹙,反问:“需要原因?”他总喜欢把别人的问题顺手推回去,四两拨千斤。 “当然了,你也到这个年纪了,不可能是那种说话不经过大脑的毛头小子,总要有个理由,来驱使你发这条微博吧。”陈路点燃一支细细的女士烟。 这两天太操蛋了,烟瘾上来,都没个能坐下来排遣的功夫。 傅廷川微眯起眼,这是他思考时的惯性神态:“因为……对方能看到。” 他知道她是他的粉丝,他的每一个动态,她一定会关注。 徐彻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当面告诉她会少块肉啊!啊?最后那天!我还特地把你一个人搁化妆室里,就为了给你制造机会,你呢!晚上回去就给我整了一出八卦狂欢来,你知道现在满世界怎么说你不,炒作,矫情,什么都说,粉丝们哭成一片,我们工作室微博都他妈的掉粉了。” “我不喜欢当面说这种话。” “ok,ok,你不喜欢当着她面说情话是吧,但你当着全世界面讲这种话倒是挺自由自在信手拈来嘛。” “别人又不知道对象是谁。” “别人不会往深入想啊,你以为你和童静年那小丫头的绯闻怎么来的?”他怎么永远搞不清楚重点,徐彻单手揉头发,几乎要抓狂:“还有,你不好意思当面说,就不会电话里面说?” “我没她电话。”傅廷川终于道出了真正的理由。 “我有。” 傅廷川眉梢微动:“你怎么会有?” “你拍杀青戏那晚上,蒋导把我叫到旁边给我的,他们老以为我在把姜窕。还说了点客套话,让我多多关照,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呵。”傅廷川从鼻腔里滚出一声低哼。 陈路吐出一团烟圈,疑惑:“徐彻你怎么不把那女的电话号码给他?” 徐彻:“妈的那天拍完戏闹完场都十二点了,我困得跟狗逼一样,回去之后倒头就睡,怎么知道这逼当晚就发疯啊。” 陈路来回扫视着这两人,眼光最终定格在傅廷川脸上,她真是给气笑了:“廷川,你有那女孩照片吗?” 经纪人迅速切换成“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是骡是马赶紧拉出来遛遛”模式。 “没。”傅廷川淡淡吐出一个字。 陈路往白瓷烟缸里倒了少许水:“我真想看看长什么样。” 徐彻整理着被自己抓乱的头毛,替傅廷川答了:“挺不错的,不是那么惊天动地的美,但文文弱弱的,小脸,皮肤白,手特别好看,老扎个马尾,看着舒服……” 陈路留心听着,把烟捻进水里,笑得玩味。 傅廷川逐渐看向徐彻,忽然以一种难以名状的意味在打量他。 “你这样看我干嘛?我对你马子没兴趣,客观陈述而已,她真不是我喜欢的那口,白开水一样,没欲……” 傅廷川猛地起身,吓得徐彻赶忙闭嘴,缩腿挡脸的。 良久,他意识对方没有进一步行动后,才收起自己的自卫姿势。 傅廷川居高临下看他:“电话。” 徐彻:“什么电话?” “给我。” “喔……好好好,给你给你。”徐老妈子恍悟,露出嫌弃的表情,开始不耐烦地翻看手机上的通讯簿。 傅廷川长身玉立,看似耐心地等候着。 可在徐彻念叨完“发你短信啦”的下一刻,他拿起手机,当即离开原地。 ** 午间休息,姜窕照例吃饭。 她随意坐着,饭盒搭在腿上,手机就搁在靠自己最近的花圃边缘。 就这样,一只手扒拉着筷子,另一只在刮屏幕。 最近几天她真是一逮到空闲就上微博,满屏幕傅廷川的消息,比较热门的就是他的绯闻。漫山遍野的粉丝们呜呜哭喊,我不依我不听他就是为了悼念海子,而各大八卦营销号,也在绘声绘色地诉说着傅廷川和童静年在拍戏过程中的可能性发展,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莫名愉悦,又莫名不快地看了一会,屏幕一黑,手机震动起来。 姜窕瞄了眼,一个陌生号码,来源地是北京。 从未见过的电话号码总是会让人心生迟疑,万一是那种骗话费的呢? 她等待少刻,手机还在抖,对方似乎有持续要她接听的意图…… 很执着。 难道是认识的人打来的? 她上学期间人缘不错,朋友也不少,毕业后各自奔赴四方,虽然有联系,但也不是日日夜夜煲电话粥恨不得什么都告诉对方的那种,就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日里很少见面,偶尔有长假,才会吃个饭聊聊天,倒也默契如旧。 姜窕放下饭盒,接通电话。 “喂,您好,哪位?”她礼貌地说着。风淌过去,金色的银杏叶子掉在她头顶,她脸颊有斑驳的日光。 那边静悄悄的,良久没有出声。 “喂?您哪位?”老得不到回应,她有点焦躁地追问。 依旧静默。 姜窕想挂电话了,但对面似是心有灵犀般,在她将要拿开手机的前一秒,答道: “是我。” 姜窕愣住,太熟悉的声线,低沉醇厚,经久长年贴在她心尖,一听即可辨。 他话音中带有三分笑意,就好像…… 《达芬奇密码》里有这样的形容,他的女学生们形容他的声音是“耳朵的巧克力”, 而这个人的声音,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阳光太虚幻,晃着人眼恍惚,姜窕突然不敢再说一个字,像是怕自己会醒。 ☆、第二十二章 两人间,好久没说话,一直很静谧。 姜窕搁下饭盒,走到一旁。她变成一只蜜獾,要偷偷躲起来,独自品尝甘饴。 半晌,对面清了下喉咙,似乎在刷存在:“咳。” 姜窕抿着嘴,那些死命控制着的笑意,只能从眼睛里流泻出来,亮晶晶的。 她故意问:“你是谁啊。” 那边语气放低,像大提琴弦撩在人心上:“才几天就不认识了?” 姜窕单手捂着半边脸,热乎乎的:“喔……想起来了。” “在做什么?”傅廷川问。 第28节 姜窕抬眼,头上是漫天的银杏叶,将阳光割成无数个几何图案:“吃午饭,你呢。” 男人话里依旧含着笑:“打电话。” “噢……”姜窕故意平静地应着,但那些扯长的尾音,早已暴露了她的心花怒放:“你回北京了?我看号码是北京的。” “对。” “那打到这边来,会不会很耗话费啊。”姜窕问。啊呀,他们之间还没怎样呢,她倒开始操心起他的日常花销了。 傅廷川立在窗边勾唇,平淡说:“没事,刚接了个代言,手机永久续费。” 姜窕想起来了,好像是某个通信集团的…… 这人,秀优越都秀得这么正色庄容,果然无形装逼最致命。 管太多了,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就是好开心,心跳好快,咚咚撞着腔壁,几乎要跳出来。 又是沉默。 傅廷川突地哂笑一声:“呵。” 磁性低音炮,砂砾一般擦过人耳膜,姜窕脸颊发烫:“笑什么?” “笑自己不会找话题跟姑娘聊。”他实诚地答着,一本正经。 姜窕掩着唇,把问题归咎到自己身上:“我也不会,聊几句就冷场。” 其实光听着你说话就特别好,她悄悄在心里说。 “你手机号是漫游?”傅廷川问。 “好像是吧,”她思忖了下,在确认:“是,我号码归属地是上海,我师父工作室在那。” “哦,我知道了。” “你不会想给我充话费吧。”她下意识回。 傅廷川故作诧异:“那么聪明?” “不用了,我话费好多的。”姜窕推辞。这是真话,工作室办理了集团话费业务,每个月自动冲入60块钱通信费用,她都用不完。 “真得不用……真不是口是心非。”她小声补充。 “好好,不给你充。”傅廷川连应两声,又笑起来,是能听得见的那种。 姜窕耳垂泛红,头皮发麻。如果手机有生命,恐怕也要溺毙在这样迷人的笑里面了。 “姜窕,吃完了没?开工了!”有人来叫她。 姜窕握着手机的手一顿,飞快收起傻笑,回道:“我马上去!” 等同事转身之后,她心有余悸地拍胸口,挨回手机说:“吓死了……” “你去吧。”傅廷川显然听见了这边的动静。 “好。”姜窕很快应下来,却是第一次这么不舍得挂电话。 她说:“那我挂了?” “嗯。” “还是你先吧,”姜窕随手别着落下来的碎头发:“哪有粉丝先挂偶像电话的?” 她不好意思。 傅廷川笑意不减:“我怎么听说……”他顿了顿,貌似很疑惑地问:“男方等女友先挂电话,才是天经地义?” 姜窕要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脸熟透成西红柿…… “是嘛?”不能慌不能慌,姜窕镇压着狂喜,俏皮地回。 “应该是。”傅廷川煞有介事。 不远处人影憧憧,估计真要开工了。 不能再拖下去,再怎么不想结束也要就此中止。 “那我真的挂电话了?”姜窕这么说着。 也是在默认对方刚刚轻描淡写就施加在彼此身上的关系。 她愿意,好愿意,超级愿意。 “去吧,”他轻轻说着,语气缥缈:“我很想你。” 天啊,她又要烧起来了。姜窕来来回回用手背、手心贴着一边脸颊,想要降温冷却,再这样下去真要着火。 她说:“那,再见。” “嗯。” “我也很想你。”她也如是道,不是鹦鹉学舌,是真正的心意倾吐。 “嗯——”这回,老男人故意拉长了声音,好像在表示很中听。 姜窕笑:“好啦!我真要去干活了!” “好,再见。” “再见。” 姜窕下决心按下挂断键,不然这出电话要通到天荒地老。 她往回跑,从细碎温暖的光线里穿过。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难舍难分,光听见他声音就能让周身每个细胞笑不停,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满心满意的,只有那个人。 ** 中间休息,姜窕去了趟卫生间。 洗手途中,这儿的水流就和南方的初冬一样,阴冷到骨子里,寒气似乎能钻进每一个毛孔。 搓着搓着,她动作放缓,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两个月前,也是在卫生间,那个人见她手足无措,漫不经心替她化解,自她身边走过,谁能想到,他从此真正走进了她的生活。 水哗哗的,姜窕就痴痴怔在那,自顾自微笑着。 有个词叫喜不自胜,一想到他,高兴到自己都受不了。 “姜姐姐!”有人在她耳边大声喊道。 姜窕回神。 “在想什么开心事呢?”童静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她旁边了。 姜窕咳两声,缓住思绪:“没事。” “真没事么?”小女孩调皮地撞了下她手肘。 “真没事。”姜窕打哈哈,装局外人一般操心起她的事:“倒是你啊,这几天绯闻缠身,没事吧。” 童静年专注地擦着护手霜:“能有什么事,和偶像闹绯闻,快活还来不及。” 她说完这句话,对姜窕挑眉,笑得很贼:“嘿嘿。” “你这样看着我笑什么?”姜窕嗅到一丝不太好的意味。 童静年还是贼兮兮地,冲她歪了下屁股:“你就别瞒我了,我都知道的。” 姜窕讶异,盯住这小姑娘,她面孔稚嫩,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荷上新露。只是她很揶揄地看回来,好似洞悉全部。 姜窕胸口扑通,决意装傻:“什么?” “海子咯,你别忘了,当时我也在场,”童静年得意地晃脑袋:“别以为我傻。”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姜窕鲠住,有点难看。 童静年猛拍她一侧肩膀,像在宽慰:“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能帮你们打掩护,我也挺开心的。” “小童……”姜窕心生感激。这几天,辱骂童静年的网友不在少数。 “千万别谢我,”她嘟嘴呼出一口气,感叹:“傅老师是个好男人,你也是好女人,看见你们两情相悦的,真好,好羡慕。” 姜窕:“……” 童静年看向镜子,里面的少女,眉间笼着一绺惆怅的雾霾:“我也有喜欢的人,就是不能和他在一起。” “怎么?” “他和傅老师一样,也是老男人,比傅老师还大几岁呢……”童静年干涩地笑着:“他有家室了。” 姜窕大概猜到是谁了,童静年被某位房地产大亨包养的事,圈内人多少有耳闻。 只是那位金主只手遮天,就算有证据也会被半路截下,封锁得好好的,根本流不出去。 所以外界也一直渺茫迷糊,不能得到确切信息。 姜窕从不评价和议论旁人的感情生活,哪怕是再好的朋友,都是瞎吃力不讨好。 她只能小声的“嗯”了下,表明自己已知悉这个况状。 童静年陷入很悲怆又甜美的回忆里:“他真的对我很好,其实,”童静年用手指轻擦眼角,怕掉眼泪,怕花妆:“也没什么,他应该对所有女人都那么好吧,我连小三都算不上,我是小一百,哈哈。” “……” 童静年侧头觑姜窕,又回归那个青春美少女的模样:“姜姐姐,如果傅老师,也有女友或者老婆了,你还会喜欢他吗?” 姜窕代入那个情景思考片刻,答道:“会啊。” “真的吗?” “嗯。”姜窕想起以前,每次对傅廷川绯闻的反应都很小屁孩,“呵,一看都是假新闻好吗”、“明显是那女的公司在炒作”、“肯定会辟谣的啊”、“最近有新电影要上映了”“我不想听!”……总之,就是死都不肯承认和接受,自己的爱豆真的有了对象。 而且,她们还会很焦虑地蹲在官博等,在官方真正跑出来澄清的时候,内心立马手舞足蹈大狂欢,各种刷评论:我就知道,我们偶像怎么可能有时间谈恋爱呢,电视电影还来不及拍呢。嘤嘤嘤没有另一个人照顾你好心疼,傅叔要好好关爱自己哦么么哒。 太!虚!伪! 姜窕无奈地叹息。 第29节 “如果他真的有了伴侣,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童静年追问。 姜窕看向她,一字一顿,相当郑重:“不想。他有自己的人生和选择,我会永远喜欢他,但不会想拥有他了。” 小波说过: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 童静年不再说话,许久,她恍若梦醒:“我们回去吧。” “嗯。” 姜窕跟在她后面,少女放下裙摆。衣袂蹁跹,煽起一路的落叶,略显寂寥。 姜窕望着她瘦弱的背脊,她是个好女孩,只是……这个圈子鱼龙混杂,谁能预料自己会遇上什么样的人,经历什么样的事。 她同样深知,童静年为了杜绝她的忧虑,所以把自己的心事也托付给她,当作筹码。 ——看吧,你也知道我的秘密了,你也有我的把柄了。所以别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女性友人间的最大仁慈,也不过如此啊。 ** 傍晚,今天的戏份结束,姜窕才有闲暇摸到手机。 她按亮屏幕,屏幕上有一条短信提醒。 难道是他发来的?姜窕眼睛一亮,打开信息,100x6,失望……是公共短信。 姜窕耷着眼皮,点开看: “尊敬的客户,您好。x动用户13611xxxx00已为您办理家庭统一支付业务,户主账户将于每月末自动为您的捆绑成员号结算相关通信费用。一人付费,全家共享!登录掌厅客户端,即可查询业务相关内容,详情点击wap……” 姜窕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东西,她登上掌上营业厅研究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一个支付业务,通俗来讲,就是傅廷川的号码是户主,她是……家庭成员,一旦绑定,成员以后的所有话费都由户主来缴。 老天爷!谁来敲她一下,证明一下这不是梦。接二连三的怦动,她感到惶恐,惶恐到眩晕。 好像身处高原,唯有深呼吸才能平静。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平静。 一个意外的陌生来电,她还怀疑是骗话费的…… 结果压根不是骗话费的,是送话费的…… 哦不对,也不是送话费,是自动把她以后的话费都包下了,还以户主家人的名义…… 好奇怪,那个人,也没怎么闹过绯闻啊,怎么那么懂女孩心思呢? 姜窕咬紧下唇,两腮发酸,忍笑这种事,真的好辛苦。 ☆、第二十三章 工作室里,傅廷川正在逗猫。 仅仅一周,小米团又从吉祥物强势晋升为群宠压寨ceo,完全超越了老板的地位。 员工们不再叫她“小米团”,而是“米团大人”。 徐彻依然处于悲催的食物链最底端,他手握剪子,正潜心修理着他那盆伤痕累累的茉莉花,口中诸多不满: “老傅,你那个猫,把我这盆花当假想敌了是不是,每天不是弄折一根枝就是碰掉几片叶子的,烦不烦啊。” 傅廷川把逗猫棒完全交给小米团,望着她衔着羽毛跳远。才眼睑掀高,施舍给助理一个眼神:“它很喜欢这盆花,你应该骄傲才对。” 徐彻抱着花盆呜呼哀哉,演技浮夸:“骄傲个蛋!你们两个没一个省心的!我好苦啊,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傅廷川拿起一份报纸:“呵呵。” 徐彻扭头:“对了,你会不会有点夸张啊,电话里直接就确立关系了?” “哪里夸张?” “你就不能等见上面再说吗?反正你都在微博表过心意了,呵呵。”徐彻抽着嘴角,开嘲讽脸。 “不想等。”傅廷川说。 分开这些天,见不到彼此,会有上千种变动和可能。 杀青那个晚上,他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草率离开。 一旦有个目标,他不择手段也要实现。他是个喜欢计划好一切的人,不想活在这种不确定的、无法全盘掌握的心境里。哪怕唐突,他也要变相“强迫”那个姑娘接受,他的另一种存在和身份,男友、爱人……反正,与偶像无关。 偶像这个名词,看上去太远了,他想成为她身边人。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不是吗。 好在,她也懂他。 思及此,男人习惯性绷紧的双唇轻松下来,挽出适宜的弧度。 徐彻叩着桌子:“好吧,那你也不用才把上手就把她电话绑定成家里人吧,也不怕吓到人家妹子?” 傅廷川掀着报纸,淡然地若老僧入定:“我现在不在她身边,总要找个方式,能时刻提醒她我们之间的关系。” 徐彻浑身激灵,好可怕哦,果然心机老boy。 “那你底下准备怎么办?老分居两地总不是个事吧,你们俩还都是奔波命。”徐彻不由问道。说出口就想掌自己嘴,他怎么就摆脱不了这操心助攻命呢! 傅廷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浙江的行程。” 徐彻一边在心里狂打脸,一边效率打开ipad查看:“没有诶,下周倒是有个站台,在杭州银泰百货一楼,你不是说推掉的嘛。” 傅廷川挑眉:“你推了?” “还没。你知道的,负责这活动的公司老板娘是我高中校花啊,毕竟追过,我这人特念旧情,就不好意思把话说太绝。” 看不进一个字,傅廷川三两下叠好报纸,搁回一旁:“没推?” “对。” “那天有安排么?” “没。” “我去。” “我去!” “……有问题?” “你想干嘛?” “站台啊。”傅廷川说得风轻云淡。 “你休想偷偷跑到横店去!”徐彻手又痒痒的想抽人了,当然,想了这么多年也只能是想想:“不行!你现在风口浪尖,别往横店跑,狗仔肯定寸步不离跟着,要么这阵子就天天蹲那,你这不是又往枪口上撞么,别指望了,我不同意。” “哦,”傅廷川应着:“我不去见她。” “诶?真的?”徐彻满脸不信任。 “嗯,”傅廷川站起身:“去给你梦中的老相好打电话吧。” ** 姜窕起了个大早,开着师父借来的车,长途奔波,抵达杭州。 两小时的车程,她已经有些疲乏,一下车就伸了个懒腰。 姜窕开手机,翻出师父那条短信。 “延安路,银泰一楼,雅黛专柜,我有个活动,没空,你帮我去一趟,早点,十点前赶到。” 真是花样压榨学生的师父…… 姜窕切回短信页,点开傅廷川的短信界面。她给他存的名字,还是……男神。 姜窕知道他忙,偶尔才会主动找他聊天。 这几天,铺天盖地的帝都雾霾新闻,站在地上都堪比腾云驾雾,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姜窕随手将小跨包挂上肩头,输短信:“今天北京天很差吧?出门记得戴口罩。” 审视了一会那条短信,是不是太严肃了? 姜窕又从输入法里挑了个比较合适的颜文字……好像直男比较吃这一套。 “今天北京天很差吧?出门记得戴口罩(.._..)” ……好蠢,卖什么萌,完全不是她在他面前的作风……为什么小号微博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用各种表情包开各种污段子,给傅廷川发消息就不行呢。 嗒嗒嗒嗒嗒嗒,姜窕飞一般删掉那个颜文字,按下发送。 “好。” ——对面几乎是秒回,就一个字,但就是不让人觉得敷衍。 反倒……很听话,很纵容。 商场里的暖气一定是开得太足,要不然,她的脸,怎么在分秒间就热得不行呢。 姜窕把手机放回小包里,寻找目的地。 心情好,步伐也不由轻快,像踩在云上。 涉猎久远,对各种品牌的logo自是驾轻就熟,姜窕很快找到lauder的专柜,身穿黑色短裙制服的ba迎过来,问她需要什么。 姜窕问道:“你好,袁样先生说你们这边有个名师试妆活动,他今天忙,让我来顶替一下,我是他的助理。” 她说着,递出名片。 ba接下,盯着看了很久,困惑脸:“这个活动……上周三就办过了啊。” 她转头看另一个ba:“袁老师那个活动不是上周办的嘛?” “对啊。”蹲在那找唇膏色号的女生头也没回。 姜窕:“……” 她不放心地确认:“真的么?” ba把名片还给她,有些莫名地打量面前这个身穿驼色大衣的女人:“对啊。” 姜窕撑额头,师父这个坑货,估计也忙迷糊了! 第30节 她重重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吐出来,甩上包,走人。 刚跑出去两步,耳畔突然一连串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成群结队的小女生从姜窕身边狂奔而过,好像身处沙漠,身边奔跑过上万只迁徙的角马,震耳欲聋。 不知道的还以为撞见了鬼。 姜窕顿足,隐约听见旁边专柜的ba提到一个名字。 她耳朵尖,也太在意,全世界的话语都是小号字,唯有和那个人相关的才是黑体加粗。 傅廷川。 姜窕心率在加快,她适时拉住那个急吼吼的ba的臂弯,问:“你们商场今天有活动么?什么活动?” “门口竖那么大一牌子你没看到啊,今天傅廷川来我们这!放开!”这姑娘口气燥得不行,生怕去晚了。 姜窕赧颜,松手。 她自然没看到什么活动广告牌,从车库到商场的这段路,她都在钻研那条关怀首都空气的短消息。 自从和傅廷川建立关系后,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低头族。 走路撞到人,哪怕被对方骂成狗,也能甜蜜地道歉外加笑嘻嘻。恋爱让人变成神经病。 不假思索地,姜窕也加入高跟鞋竞走大部队。 她捏住小黑包,激动的心情难以自抑。 细细想来,这好像是自己头一回……切身实地的追星。 虽然,只是赶巧。 到1f中央大舞台的时候,四围已经围满了人,水泄不通的,女人男人都有,全都高举着手机相机,闪烁的粉丝牌和傅廷川的大头照格外引人注目。 姜窕在外边站了一会,每个人都在坚守阵地,严严实实,滴水不漏。 “挤”这种念头,想都不要想。 前赴后继的,大厅里人越来越多。姜窕比较不幸,她面前是个高个子男人,踮着脚也很难看到台上场景。 索性,从他的镜头里看傅廷川好了,他西装革履,帅气得像个商务精英。 姜窕揉着鼻端,忽然有点想笑,但又不知道在笑什么。 她想,她能把前前后后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被师父的短信“骗”来银泰。 结果,有个人明明都到杭州了,还在短消息里答应得诚心正意,装成还身处帝都的样子,怎么,欺骗她吗? 好吧,此时此刻,他又坦荡泰然地出现在她眼前。是想让她远远见他一眼? 这个人,真的挺坏的,就跟他演过的许多角色一样,蔫坏蔫坏的,面上不动声色,却总能猝不及防给她惊喜,摄人心魄。 满场的粉丝都在异口同声高喊:“川哥——川哥——川哥我爱你——” 主持接连几次摆出手势,想要压低气势,当然,没什么用。 最后,还是傅廷川接过话筒,严肃地说安静。 顷刻间,女生们像小绵羊一般安稳下来。 一片静谧。 姜窕扬着眼,别人的手机屏幕上,正装男人忽然凑过去,和男主持耳语了几句。 男主持走到台边,指挥工作人员端来一个挺高的小站台,放到傅廷川面前。 傅廷川信步站上去,一边就着麦克风,故作正经清嗓子,含蓄地解释:“咳,我站得高一点,防止后面看不到。” 主持人鼓起掌来,全场又是小女孩们漫山遍野难以止息的尖啸。 尤其她们后排,姜窕的耳膜都开始发痒。 姜窕仰起脸来,太不容易了,她终于能顺利瞧见这个人了。 他就站在……她能看得见他、而他也能看到她的高度。几乎不废时的,她察觉到傅廷川正往这边看。 只因我望着你,才能知道你也在看我。 姜窕胸口的那只小鹿,都快撞成脑震荡。鼎沸喧扰,皆成静音。周围的一切,浮华、人影,全部沦为黑白画片,唯有那个人是彩色的,在她全部的视野里,闪闪熠熠。 傅廷川心情愉悦,很久没有移开视线。 真神奇啊,他的姑娘,果真在这里。 人潮汹涌,她站得那么远,穿得那么不起眼。但他还是很快找到了她,也只看见了她。 ——“你微微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但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太久了。” ☆、第二十四章 欢闹结束,傅廷川被工作人员护送离场,少女们立马流过去,像一群小图钉紧黏着吸铁石。 姜窕在原地站了会,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才整理了下大衣,往商场外面走。 不知为什么,双眼总像美瞳戴久了般,看什么都恍恍惚惚,梦中一样。 哪怕已经在心里反复劝过自己,你已经是傅廷川的女朋友啦,可那种不真实感依旧萦绕在四周,不退不散。看不见,摸不着,就是心里没底。 就这么迷茫地走到门口,冷空气一股脑儿冲面而来。 嗯,应该不是幻想,毕竟南方的冬天冷得很逼真。 “姜窕。”忽然有人叫她。 她侧头看过去,没料到是徐彻。 他倚墙而立,戴着一顶线帽,平时爱正经梳上去的刘海都压了下来,显得乖巧年轻不少。 相比她的讶然,徐彻一脸镇定,朝她走来,还笑呵呵说:“真巧啊,在这碰到你。” 没等她开口回个好,一到近处,徐彻便将一个东西塞到她手里,小声说:“给。” “啊?”姜窕张嘴。 “拿好,我走了,”徐彻速战速决,他眨眨眼:“记得给他开门。” 说完就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姜窕:“……” 她低头定睛一看,是个万宝龙的纯黑色皮质卡套。 由于徐助刚才表现得过于神秘兮兮,姜窕也不方便大庭广众之下打开,挑了个空处,小心翼翼地抽出…… 火苗一下子从两颊烧到耳根。 是……一张房卡,杭州大厦的内部客房,房号2024。 姜窕又揭开卡套,仔细翻看,确定里面没别的东西。 还真是空的,就这一张卡,一点别的提示都没有,是让她去这个房间找他么? 有点怪怪的,又有点微妙,毕竟是成年男女,难保不会往奇异的方面联想…… 虽说这么想着,姜窕还是没有停下去找电梯的脚步,鞋跟叩击着大理石地面,要多急促有多急促,她怕自己去慢了,傅廷川被关在门外怎么办? 整个蓝星球上,女人堪称口是心非的头号物种。 踩着铺满长廊的深色地毯,姜窕找到2024号房。 雕花木门紧闭,她提了提胸,深吸一口气,把卡贴上感应锁。 滴答。 门应声开启,她轻悄悄地推门,环视四周。 姜窕松一口气,他还没来。 窗帘是全部拉开的,落地窗透进大面积的日光,整间卧房极为敞亮。 姜窕利落地插卡,打开大顶灯。 她是个细致姑娘,当即考虑到天.朝有那么位就热衷于偷拍不拉窗帘明星然后曝光恋情的第一狗仔。 于是,第一要务,拉上窗帘。 厚重的不透光布料,立刻将白天转化为黑夜。 姜窕找到水壶,去卫生间接满,开始烧开水。刚刚傅廷川在台上说了不少话,这会应该挺渴的吧。 可以说,姜窕这类女人,就算哪天事业心淡了,不想在外奔波,回归家庭也绝对是个得心应手的贤妻良母。 几分钟后,姜窕倒掉第一壶用来消毒的沸水,开始烧第二壶。 电水壶煮得呼噜呼噜响,白汽蒸腾。 姜窕额角已经渗出些汗珠,她坐回书桌,翻出手机,打算歇一会。 打开微博,已经有姑娘将今天活动的精修图po上来了,画面明亮了不少,显然也磨过皮,因为老男人笑出来的褶子比现场亲眼所见的减淡许多。 姜窕撑着腮帮子傻笑,粉到深处自然黑,她也与其他人也无差别。 就这么歪着脑袋,刷着,看着,她又陷入奇妙的幻想里面了,她觉得,这会的自己,很像一个盼君归来的妇人……百无聊赖,又激动憧憬。 嗒。 一声轻响,是第二壶水烧开的提醒。 姜窕搁下手机,跑去摘玄关三角柜边上的插头。 腰还没来得及弯下去,外头传来两下敲门声。固体传音总是异常清晰,宛若叩在耳畔。 那响声并不大,力道适中,不轻不重,是很有礼貌的请求。 姜窕凑近猫眼偷看,是他! 天啊,心脏又成了一只癫狂的小兔子,姜窕匆忙侧头,对着旁边具有反光效果的玻璃柜面,整理仪容。 头发,乱翘的碎头发快点拨到耳后,脸,做几个表情,别太僵,唇膏,抿抿唇,中和唇色,好了!应该可以了吧…… 姜窕慢悠悠拧下门把,露出一条缝,再一点点扩大范围。 第31节 她到底在紧张什么啊,又不是深夜抢劫犯,门都不会开,不敢开。 外面那个人,倒也不嫌她手脚慢,好整以暇站在原处,一点也不急,不催促。 他还是那个西装笔挺的英俊模样,就跟方才在台上的一样。 完完整整看到他后,姜窕松开把手,侧开身让道,放他进来。 年轻女人的双颊在蒸,上一次接触这个人,还是演员和化妆师的关系,自在得很。这会双方平等了,她反而变得好拘谨,手都不晓得往哪放,也羞于拿正眼看他。 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傅廷川说着,很自在地走进来,他顺手将门稍微带上了些,却也没完全关紧。 傅廷川人高马大,他一进来,本来就不大的玄关更显狭小。 姜窕不由贴近墙,想给男人更多空间。 傅廷川单手解开西装扣子,顷刻松敞的西服,依旧不能影响他挺括的身形,他就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 太……他吗性感了,姜窕鼻腔有点热。 傅廷川站立片刻,偏头望向房内,接着来看面前的女人,笑:“你拉得窗帘?” 他压着嗓音,问话里,绻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血涌进大脑,姜窕咽了下口水,答:“对,我怕,你被狗仔拍到。” “哦……”傅廷川应得意味深长。 姜窕不敢直面他,眼光乱窜,最终瞥向虚虚掩着的房门:“你不关门吗?还有人要过来?” 她有些强迫症,他身份特殊,她好怕突然有人进来,目睹这一切。 “没人过来了,”傅廷川走近她几分:“就我们两个。” 背脊本来还跟墙壁有一点间隙,随着他的步步紧逼,姜窕完全贴靠在上面。 她的手本来就搁在身后,这会触到了墙纸,有点凉。 傅廷川凝视着着面前的姑娘,唇边笑意渐浓。 突然,他略微俯身,手就这么一扬,轻轻撑在她后面的墙壁上, 姜窕的耳垂一下子如血滴。这是干、干嘛,壁咚? 等、等下,他做这些真的不用关门吗?她真是太担心了。 姜窕抬眼看他,此刻,男人完全遮住了光,他就处于这个背光的阴暗狭口,眼睛黑漆漆的,辨不清情绪。 姜窕还挂念着那扇门,她小心地提议:“门……还开着呢?” 傅廷川淡然颔首:“嗯,我知道。” “你不去关上么?” 傅廷川语境里的那些笑意格外清晰:“你挡着我怎么关?” 姜窕怔忡:“……我没挡门啊。”她应该……只是挡着墙了吧。 话罢,傅廷川那只垂着的手臂也顺势抬起,自她颈侧掠过,还夹带着刚从外面风尘仆仆归来的寒气。 姜窕激灵着,傅廷川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几乎没办法喘息。 余光里,男人修长的手指,从她旁边的壁挂里摘出一张白色卡牌。 撑墙的手,不费力地支起身姿。 傅廷川回头,将那张牌子挂上外面的门把,然后关紧,上锁。 一气呵成。 “好了。”他还有模有样地掸手,脱掉西装,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 姜窕暗搓搓地瞄了眼那只白色壁挂……里面只剩一张“请勿打扫”卡…… 也就是说,傅廷川挂在外面的,是“请勿打扰”。 她挡着“请勿打扰”了…… 请勿打扰…… 姜窕脸红得不行。 她以一种近乎于落荒而逃的态势,快步跑进房内间更大的空间里。 傅廷川自顾自地挽着衬衣袖口,跟在后面。 他在三角柜那一顿,目光滴落在水壶上,问:“你烧水了?” “对!”姜窕想起还有这茬,还说要给他倒水喝的。 她又飞快跑回去,取出两只刚刚冲洗过的玻璃杯,往其中一只浇开水,晃动一会,才倒回另一只空杯里,接着,继续往烫过的那只杯子里加水,大约,2/3的满度。 傅廷川垂眼,凝视着他的姑娘,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 杯口不间歇地冒着白雾,他的心啊,仿佛也要被这股温热的气体给化开了。 雾气拢在心间,他的眼神,柔和到似能滴水。 傅廷川也无法清晰辨别出这种感受,知足?归宿?哪怕只是为了见她一眼,他都心甘情愿跨越这千里路途。 “你口渴吗?”姜窕仰面问他。 “嗯。”男人轻声应着。事实上,来这之前,他刚喝过水。只是是冷的,不像她烧的,有滚烫人心的温度。 “那要等会了,”她垂着睫毛,探探杯壁:“还是挺烫手的。” “好。”不论她说什么,他都答应,他都听着。 对了!插头! 真是一紧张什么都给忘了,姜窕瞥见水壶还接着电。 她急忙躬身,去拔黑色的插头。 要知道,这种三孔的插座,多数都是很紧实的,也就意味着很难拔下来,要用些力气。 姜窕另一只手不由扶上墙壁,想借助它的力量把这东西拽出来…… 啪。 光明尽失,黑色的潮水迅涌而来! 房间里漆黑一片,犹如夜深,伸手不见五指。 姜窕僵住,她刚刚好像……不小心碰到顶灯开关了…… 人类的双眼,对突如其来的黑暗,需要有些适应时间。 姜窕一时间摸不清东南西北。 她找着大灯开关,一时想起傅廷川还在旁边。 姜窕心一紧,剧烈地跳起来,好像她不是误关了灯,而是摔碎了杯子:“傅廷川,你还好吗?你别动,不要碰到那个开水杯子了。” 她的声音已经有点发颤。 “我在。”答不对题,那人根本不说自己好不好,只告诉她,他还在,就在她身边。 话音刚落,姜窕还在墙壁上摸索的手,忽然被轻轻握住。 是傅廷川。 男人的掌心不算冷,她却近乎被冻住,忘了要接着做什么,能做些什么。 傅廷川也看不到东西,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证明自己存在,却不想撞上了她的手。 姜窕的手,小小的,关节羸弱,完全被他囊括在自己指间。 太诱人。所能触摸的肌肤,温润光滑,如同上好质地的瓷釉。 他的大拇指按在她手背,止不住地想要捻磨,细密地,轻柔地,不甘心放过任意一处…… 傅廷川捏着那只小手,喉头逐渐干涸,发紧。 他现在才是,真渴了…… 窒息,脱水,缺氧,亦或者是别的感受……他搁浅在满目黑暗里,几乎不能呼吸。 空气在升温。 姜窕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对劲,试探着开口:“傅……” 男人忽然扳住她肩头,膝盖在施压,硬推挤着她往后走。 身不由己的,姜窕接连退出好几步。 布料轻擦,耳畔咚一声轻响。 紧接着,女人瞳孔放大,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因为,她的手腕、连带她整个人,就被抵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第二十五章 眼睛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其余感官会比平日里敏锐百倍。 好比现在。 对方灼热的喘息,慢慢扫过眉心,一路蔓延,最终停在姜窕鼻端…… 鼻尖蹭过皮肤,微凉。 他离她太近,太近了,非常危险的距离。 男人的身体黑魆魆的,膝盖抵着她大腿,紧密到,没有缝隙。 他呼吸越来越粗重,像一头嗅食的猎犬,随时能把人吞咽殆尽。 姜窕咬紧下唇,心跳急剧,浑身控制不住地打颤。 有些害怕,有些紧张,她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逃跑?推开? 第32节 良久,傅廷川没有下一步动作。 气氛安静到,好像两个人都不会呼吸。 男人扣在墙上的手,指节咯嗒作响,他似乎极力克制着什么。 心绪渐稳,姜窕的哑穴自然而然解开了,她试着唤他:“傅先生……” “嗯。”傅廷川在女人的声音里找回一丝神智。 低低的鼻音,一个字,灌满荷尔蒙,听得人心尖直抖。 姜窕迟疑:“这格样子,会不会太快了……” 他偏开头,似乎认同了这个说法,冷气流闯进来,姜窕刚缓回神,上身又立马僵硬起来。 男人的鼻尖,已经辗转到她耳垂。 “怎样才不算快?”他问着话,湿热的气息,就喷在那,有如碳烤。 耳朵是多数女性的敏感点,刺激得不行。 姜窕的音调,不能自制地瑟索:“比如……先拉个小手,再拥抱,再接吻,循序渐进……” 说着说着,声音愈来愈弱…… 特别没底气,姜窕自怨,她果然是个很无趣的传统女性。 拉小手? ……呵。 阴影里,傅廷川勾起一边唇角。对他来说,拉小手可比接吻难多了。 好吧,既然姑娘说要先拉小手,那就拉小手。 相依的躯体顿时分开,唯一还密切相连着的,就是他搭在她腕部的那只手。 傅廷川打开灯,让明亮回归。 姜窕像重获新生一样,偷偷地大口喘息。傅廷川垂眸看她,喉结微动。 他没喝上水,还干渴着,难受。 拇指不由自主地,在她手腕内侧摩挲,细腻的脉络,脆弱的肌腱,纤瘦的骨骼……以及女孩皮肤的温度、柔软……统统被他占有,爱不释手。 甚至是, 想……把玩一辈子。 奇怪的抚摩让姜窕有些不自在,但她转念一想,有有些理解。也许有人表达情意的肢体语言就是如此。 “这算拉小手吗?”傅廷川装不懂。 持续的近距离接触,姜窕这会还有点怔怔的:“应该……算吧。” 傅廷川不再多言,抬高她的手,抵在唇边,蜻蜓点水地,亲吻了一下。 姜窕指尖颤栗,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男人。 她的世界观里,这是男人极其珍爱一位女性的表现。 不是不自信傅廷川会待她若此,只是才定下关系几天,他们之间的感情,还不至于这样沉厚。 吻手礼,在西方是一种礼仪,以表绅士对女性的尊重。 但在傅廷川这里,是烙印,是圈地,宣告占领。 只是她暂时还不知情。 傅廷川放开姜窕,握起身边的水杯,滚烫变成恒温,原来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了。 他松了松领带,一口喝尽,企图冲淡身体里那些残留的*。 ** 两人在房里坐了会,沉默。 相识得不长,相处得太少,他们面对面时,好像经常会陷入这种无语的状态。 很尴尬,也很无力。 姜窕待在书桌前,在室友的不懈安利下,她也开始玩奇暖了。 只是,心思不定,搭配成果全都只有a级。 傅廷川坐在床边,翻看着房内的时经杂志,倒很入神。 好歹是女友了,也该有点女友的样子吧,姜窕决定问问他行程:“你几点走?” 傅廷川的睫羽微扬,看向她,失笑:“怎么,催我走么?” 姜窕连连摇头:“没,当然不是,就问下,怕耽误你工作。” “晚上六点半的飞机。”傅廷川阖上扉页,随手将杂志搭在床头柜上,问:“现在几点了?” 姜窕切到手机首页:“十二点多,还早。” “嗯,”傅廷川掀开洁白的被褥:“我休息下。” “好。”姜窕盯着自己的鞋尖发愣,四处奔波,他一定很累吧。而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傅廷川搭好被子,握手机,挨在床头坐了一会,大概在设闹钟。 他把手机放回一边,继而望向发呆的女人:“姜窕。” 姜窕梦醒般答应着:“在,怎么了?” 意识到傅廷川大概是要睡下了,她笃定的语气就差竖三根手指头立誓了:“你好好睡,我保证不会发出一点声音的。” 傅廷川依然保持原姿势,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姜窕,过来陪我睡午觉。” 姜窕:“……”啊? 傅廷川:“过来。” 姜窕设想出另一种可能,也许他……是:“是让我坐在旁边看着你睡吗?可以的。” “不,陪我躺会。”他拍拍身侧的空处,那里足够大,大到可以躺下起码两个大人,三个小孩。 天啊,躺!姜窕惊异的眼神充分说明了一切。 “别担心,睡觉而已。”傅廷川抚慰着,音色温润,黑瞳仁里也别无他意,像一头单纯的麋鹿。 但在女人听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好吗!男神你知道你这句话很像诱哄少女吗?和那些“我就蹭蹭不进去!”“就一起睡觉我绝不动手动脚!”有异曲同工之妙好吗! 姜窕在心里挠头发,她很纠结。 虽然每天在小号上狂舔傅廷川各种意淫如同吃了炫迈停不下来,可他真正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怂得不行。 说到底,再迷恋对方,她依然保持着普通女性应有的警惕。 她期盼着能和眼前这个男人有更深入……的交往,可她也在怕,在担心,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她怕自己沉醉梦境,掉以轻心,轻易把什么都交给他,反而得不到珍惜。 怕这场出乎意料的感情,就和暴风雨一样,来得急,去得快。手还没握紧,就一溜烟散了。 傅廷川眉心微蹙:“你很怕我?” 姜窕:“没有,我只是……”她憋着一股气:“好了,没事,我陪你睡。” 算了,还是硬着头皮上吧。 姜窕脱掉大衣,跑到另一边床头,就这么,躺进了同一张被子里。 她和他中间,隔着很生僻的距离。这个间距让男人微微一笑,却不说什么,翻了个身,背对她。 看来是真睡觉,是她想太多了……姜窕把手臂全部放进被子,五味杂陈。 她始终睁着眼睛,盯他后脑勺。 过了会,男人那边的被子动了动,他又侧了回来,面对面。 姜窕吓得赶紧闭眼,装睡。 黑暗里,又没了动静,一片寂静。姜窕又一点点放出视线,偷偷看他。 傅廷川的脸,就在她二十厘米开外的地方,他长得真好啊,从额头到下巴,是许多女孩子梦里才会有的俊朗。 他入眠时都抿着唇,抿成一条直线,怪严厉的。 睫毛那么长,也不知道会不会扎到眼睛里。 他还有卧蚕,笑起来会更加明显,眼角的笑纹也是。 他浑身上下,连毫毛都在抒发着老男人的魅力。 姜窕凝望着他,近于痴怔,好像傅廷川真的就是一个梦,枕头是一朵云,轻轻托着梦。 忽然,梦醒了,傅廷川睁开了眼。 姜窕心头一惊,匆忙关上眼皮。 周遭又宁静下来…… 同床共枕,姜窕无心睡眠,不如继续多看他几眼。 于是,再一次掀开眼帘,慢慢儿的。 心跳登时漏拍子,傅廷川居然还睁着眼,剔亮通透,也在盯着她。 像是偷做坏事被当场抓包,姜窕目光闪避,有些无所适从。 “睡不着?”他平声静气地问她,好像来自姑娘的偷窥,没什么不妥。 姜窕脸热:“嗯,你睡吧。” 傅廷川:“你老看着我,我也睡不着。” 姜窕:“……对不起,我不看了!你快睡吧。” 她还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捂紧双眼。 过分可爱,傅廷川被逗笑了,似乎也没马上就歇下的*,他想跟面前的女孩沟通几句:“姜窕。” “嗯?”她松手,继续看他。 “你好像,对我戒备心很重啊。”他口气很随意,不想施以压力。 第33节 姜窕慌神:“不是,我只是……” “嗯。”他示意她往下说。 “只是太不真实了……感觉很快,特别快,我忽然就和自己喜欢的明星在一起了,他大概也喜欢我吧,可就这么成了他女朋友,你知道吗,你那天打电话给我,我心里是狂喜的,可后来挂断电话后,我又特别摸不着底,太不真实了……” 她如实承认,他静静听着。 “你是真的吗?”每一分,每一刻,她都在心里问自己。 手,不由自主地摸到男人脸上,他皮肤挺光滑,但细细抚摩,又能检查出大多男人不爱保养的粗粝, 他的面庞,就停在她能感知的地方,她像个天真少女一样笑起来:“如果是做梦,那也太像真的了。” 中央空调呼呼的吹着,房间里干燥而温暖。 像初春。 傅廷川眉头紧皱,握住女人搭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几乎不费力地,把她带到眼前。 嘴唇贴过去。 他现在好想亲她,只想亲她。 不管她的眼神是否惊异,面色是否张皇,身体是否紧绷。 要怎么证明他才是真实的? 他动情地亲吻她,封住她的嘴,不允许她说话、拒绝。 女人的唇瓣柔软而饱满,有唇膏的香气,口中津甜,让他更加渴望,渴望更多的肢体接触,他掐住她手腕,带着它绕过颈侧,让她环住自己脖子。 口鼻间全是男人的气息,凛冽而滚烫,姜窕浑身发软,脚趾蜷起,两条腿酥麻得快没知觉,只能任由自己适应合着他的动作。 指甲按进皮肤,她眸子湿润,脸颊潮红。他捏着她下巴,吮得太重,太凶狠,她轻轻哼着,快忘了自己舌头在哪。 傅廷川无法自抑地,想要更用力地吸咬她的嘴唇,可又怕把她弄疼。 他的身体,也不敢挨她太紧,担心激烈的反应,会吓到这个年轻的姑娘。 越压抑,越煎熬。 越煎熬,越想得寸进尺。 她开始回应她,舌尖有初通人事的女孩的娇劲。 傅廷川呼吸加重,这姑娘!他真是,想把她一整个都吃下去—— 从现在起,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心甘情愿把他的一切经历和故事都交付于她,灵魂都不要了。就这样,把他最兵荒马乱的时刻,统统展现在她眼前。 情.欲如潮水,将周遭都淹得严严实实。 白色的被褥挤压出无数褶皱,相拥的地带几乎拧成一团。 没人会讨厌, 这种世界纯白后又一头栽进银河的慌乱与美感。 惊心动魄,比岁月更漫长的是一念,舌头成为一个毫无征兆的宇宙,交互冲突着,浓烈又温柔,你根本无法抵御,只能跪降在这种力量里。 亲吻的过程根本无法休止,男女间的掠夺和侵占,唇齿间的角逐与纠缠,相爱相杀,难舍难分,汲取着对方的生命,以至完整融合。 亲吻,才是情爱里最真切本质的表达,较之性.爱尤甚。 …… ** 也不知亲了多久,他们终于能放开彼此。 两个人都像刚淋过一场旷世暴雨,汗津津的,喘不上气。 姜窕寻找着四肢的知觉,许久,她才说出一句玩笑话:“诶,你知道你在我们粉丝这还有个什么名号吗?” “嗯。” “真吻老王子,”她笑着,脸上还在烧:“因为你拍戏的亲亲都是真亲!难怪吻挤这么好。” 说完,她像小猪一样哼哼。 傅廷川就在她眼边,呼吸如火:“那是什么真吻,刚才的才算。” 姜窕羞臊,唰一下把被褥全部盖过头顶。 傅廷川莞尔,也没强行扯开,就隔着被子,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哄着她。 好像被子里躲着的是一个小孩,是啊,他最想宠爱的小女孩。 慢慢的,姜窕眼眶酸胀,他过会就要走了,而她真的好喜欢他,舍不得。 原来,最甜的永远不是鲜花和糖果,是有你的时间。 ☆、第二十六章 姜窕睡得昏天暗地,醒来的时候,眼皮子还沉沉的,掀不开。 翻了个身,探出手去摸索,只触到一大片毛绒绒的柔软…… 姜窕一惊,乍然睁眼。面前,是一个白熊的大脸,憨憨的,和她面对面。 至于傅廷川……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坐起身,打开大灯。 果然,身边的被褥里,陷着一只大白熊毛绒玩具。姜窕费力地把它抽出来……好大,好重,估计有一米多长,几乎等身。 软绵绵的,两只圆眼睛黑润,似有神采,栩栩如生。 姜窕抬着那只熊端详着,心想那人留个熊就走了?什么话都不说? 于是开始找两边的床头柜,果然,自己这头留了张便笺条,被压在玻璃杯下面,旁边是两张酒店自助餐的餐券。 姜窕捏起字条看: “看你睡得太香,不舍得吵醒,先走了。 帮你和袁样请过假,晚上别开车,明早再走。 直接离开即可,会有人退房。 记得吃晚饭,好好休息。 傅廷川. 另,玩具是徐彻的主意,不喜欢可以丢掉。” 这些一本正经的字眼,仿佛是一个接一个的小吊杆,姜窕的嘴角根本下不来,越笑越开。 便笺的最后,还有另外的字迹补充了一句“按鼻子有惊喜!gtvlt” ……还加颜文字,恶意卖萌。 哈,应该是徐彻写的吧。姜窕下床,从包里拿出钱夹,然后将那张字条小心翼翼叠了两道,卡进了卡袋里,够严实,不会掉,他给她的一切,她都视若珍宝。 鼻子…… 姜窕又回到床边,将那只大白熊搬坐起来,这家伙的鼻子黑黢黢圆滚滚,可爱得让人舍不得下手。 她竖起食指,略微使劲,摁了下去。 “姜妹妹!你好哦!我叫川川!我好爱你哦!” 大熊身体内部立马传出声音,奶声奶气,萌萌哒。 噗嗤,姜窕这下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 翌日早上,姜窕扛着这头熊回到横店的酒店。 孙青诧异:“哇塞,这大熊哪来的,好可爱啊!” 许多女人都是与生俱来的毛绒控,对这种大型玩具更是没有抵抗力。 姜窕把它端到床头,说:“参加活动送的。” “我靠,”孙青一头栽进大熊软软的肚子那:“我以后也要求师父让我走活动!” 姜窕瞥了室友两眼,虽然有点不爽自己的“川川”就这么被扑了,但…… 算了,反正那录音也已经被她取消,别人碰到也不用担心会泄露什么。 其实,傅廷川就像这只过于可爱出挑的大白熊,时不时会被人参观抚摸,他依然要取悦许多粉丝,和各种女明星对戏,把臂走红毯。 在她心里,他才能属于她一个人。 而在他那……应该是希望全世界都找不到她吧。 莫名的,有点失落。 唉,她怎么也变成一个恋爱中患得患失的矫揉女了。 姜窕仰面倒回床上,拿出手机,给傅廷川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已安全抵达横店,还有,那只“川川”,她很喜欢。 和手机面面相觑了不知多久,没回复。 到北京了起码也给她报个平安吧!姜窕伸手给熊肚子一拳,坐起身,决定去冲个澡。 擦着头发再出来的时候,手机通知还是干干净净的,一条都没有。 石沉大海。 好吧。 下午,姜窕收拾妥当,画了个淡妆,打算回片场工作。 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一段关系中,太容易全身心投入,反而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弄得敏感不快,不如做别的事分分心。 今天师父很难得的也在片场,他和蒋导坐在一块儿,估计刚吃完饭,还没开拍,两个人聊着天,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 袁样也注意到她了:“哎呦,爱徒,这么早就回来啦?” 姜窕把化妆包搁他面前:“对啊。” 第34节 “昨天活动怎么样啊——”他坐那,仰着头,问得耐人寻味。 “挺好啊——”姜窕也学着他口吻。 “那就好,活动办得好,为师就放心了,”袁样从蒋导的烟包里捏出一根烟,夹在指间,眯着眼:“来,给为师点上。” 说着话,就把打火机拍到她跟前。 姜窕倾身,替他燃上。 蒋导觉得这两人聊得神神叨叨的,吐槽:“讲什么呢,好好说话行不?” 姜窕笑,晃晃打火机,转移话题:“蒋老师要不要来一根?” “要,当然要,”蒋导紧跟着抽出一根,注意力就这么被绕过去了:“美女点烟,这待遇不是哪天都有的。” 刚替蒋导点好,姜窕兜里的手机在震,持续的震法,应该是来电。 袁样明显也听见了,提醒:“你有电话。” “嗯。”姜窕取出手机瞥了眼,男神。 是他!! 喜悦简直要从眼角眉梢漫出来,姜窕磕眼,努力压制着:“我去接个电话。” “呵,”袁样笑问:“又是活动啊?” “……嗯。”姜窕迟疑着。 袁样捋捋自己的刘海,讪笑:“你现在是大忙人,比我还忙。” 可怜的蒋导显然还在局势之外,他弹弹烟灰,替小姑娘劝起袁样:“袁老师你这样小家气啊,我们姜美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多好,要骄傲,懂啊。” “懂——”袁样扯着喉咙,答得懒洋洋的。 “那我去接电话,先不在这吸二手烟了。”心情好,姜窕自然又调皮地开起玩笑。 “去吧,去吧。”袁样手势和撵黄鼠狼一样。 姜窕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一段路,立马接通手机,一刻都不能等。 “喂,”姜窕停在一面白墙边,头顶是瓦红色的飞檐斗角,有白鸽从蓝天飞过。 她用鞋尖使劲碾着青砖地上一块黑斑,那些心跳和愉悦太需要一个发泄点。 “你在北京吗?” “在横店了?” 电话里两个人同时问出来,接着,又一起静默。 姜窕捏拳,按在唇心阻笑,她回答他:“嗯,到片场了。你呢?” 傅廷川那边有车辆的鸣音,他应该在路上:“在北京,待会去电视台,录个访谈。” “喔……”姜窕故意问他:“这是在跟我汇报行程吗?” “嗯。”男人想也不想就承认了。 姜窕揉着额角,嘟囔:“昨天到地儿了,也不报个平安,哪怕发条短信也好啊。” “怕你睡了。” “你别唬我,六点的飞机,最多两个小时就到了,八点,谁睡这么早。” 姜窕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狂捶自己,哎哎哎他可是你的偶像啊你这是干嘛啦完全沦为恋爱中的查岗狂魔了,是不是还要精确到每分每秒。 可,就是控制不住,那些小女人的小埋怨,小忿忿不平。 对方倒不以为意,反而笑意更甚:“延误了三个小时,九点才登机。” “哦,”姜窕羞愧脸:“对不起。” “道什么歉。” 姜窕解释:“管你管得太多了……你明明很忙的。” “应该管的,”他回着,声音低沉,好听得几乎让人失神:“本来就见不到,再不说清楚自己去干嘛了,小姑娘肯定不开心。” 她才没有不开心呢…… 没有握手机的那只手,别在口袋里乱晃,兴高采烈的情绪完全压不住,姜窕只能靠一些小动作缓解。 鞋跟有节奏点地,好像在听一首节拍轻快的歌曲:“其实也不用你汇报的,你去哪,微博上都有,在什么地方接机,过会就有小女生放秒拍视频出来,参加什么活动,也有现场照片直播,还有一大堆不用付钱的私家侦探,狗仔,随时偷拍你的私生活。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啊,你在哪,去哪,做什么,我全部么都知道。” 只是,只能从别人那看见,知道。 思念入骨的酸楚,没法独占的醋意,全在这番话里。 果真小女孩啊,说着说着,字里行间就酸酸的,惹人怜惜。 傅廷川侧头看向窗外,嘴角带笑。天光白茫茫的,他不由眯起眼:“是嘛?” “对啊。”那边的姑娘语气轻松。 他存心挑她:“那以后都不用汇报了?” “……随你咯。”姜窕安静片刻,这样说道。 还在嘴硬,傅廷川失笑。 北京这个城市,一如既往的拥堵。 高架上的车都在龟速移动着,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仿佛很有耐心,实际是麻木到已经没了脾气。 徐彻搭着方向盘,快要打瞌睡。 傅廷川指尖在手机上轻叩,他头一回这么希望,堵得再长点,再久点—— 能够让他和姜窕通更多时间的电话。 生命里的那些忙碌,像雾霾,见不着底。而那个姑娘,是他意外捕捉到的小太阳。 她讲话的语气,谈笑的神态,都如同清澈的光束,一绺绺束照进来,暖人心脾。 还有她柔弱的小手,香软的嘴唇,清甜的气息……思及此,老男人不禁捻了捻手指,在回味…… 良久,傅廷川自嘲一笑。 他真是想她啊……想念她的全部,明明才分开一天不到。 ** 几天后,姜窕下工回到酒店,极为鲜见地打开了电视机。 首都电视台,正在播放傅廷川那次跟她说过的谈话节目,她可是特地掐准了时间的。 姜窕拆开地瓜干的包装袋,边吃边看,津津有味。 欣赏自己的男朋友,在全国观众面前,装模作样地假正经,煞有介事地回着问题。 真是,别有风味呢。 全国女性都为这位三十六岁还没谈恋爱的男星操碎了心。 每逢这种访谈节目,傅廷川都要被追问起择偶标准,人生大事。 他淡淡一笑,答案一如既往的标准:“随缘。” 女主持有些挫败,换上另一个能让看官感兴趣的问题:“如果真的有恋情了,会怎么和女方怎么相处呢?会希望对方能给自己空间吗?” 傅廷川依然在微笑:“希望她能黏我一些吧。” 女主持有些惊讶地掩唇:“真的吗?哈哈,完全看不出来呢,那希望是怎样的黏法呢?” “每天都会和我通电话,问问我日程、生活之类的。”男人答着,原先看着主持人的双眼,忽然扫向镜头,只停留一刻,若有似无的,像在看谁,亦或者,什么都没看。 总之,很随意,没有看客会留心。 ……可真正懂的人,自然也能懂。 姜窕嚼地瓜干的动作骤停,就愣在那。 腮帮子鼓鼓的,像仓鼠把食物藏在颊囊里。 下一刻,女人倒回床上,用枕头遮住脸,就那样,死死地摁在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要爆炸了,要死了…… ☆、第二十七章 姜窕曾看到过一句话,是好多异地恋情侣拿来自嘲的: 异地恋难道不是养了只手机宠物加固定炮.友吗? 其实这话说得也贴切,和傅廷川谈恋爱的这一个月,总是聚少离多。手机成了唯一的媒介,如果有可能,姜窕会一直把手机捏在手里,不想错过他的一条信息、一通电话。 此外,她还加上了傅廷川的微信。 他的账号昵称就一个字母,f……名字开头首字母,简单粗暴得很。 朋友圈……自然是没有任何内容。 一个连网名都懒得好好取的人,能指望他花心思分享什么生活见闻? 当然,他的头像还是很不错的,《白熊咖啡厅》里白熊店主的头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彻怂恿他改的。反正,取悦到姜窕了,因为她正因为傅廷川三个小时没回短信咬牙切齿着,对方一回复就是让她加微信,然后,她翻白眼搜到这位“f”先生,一看到这个蠢萌蠢萌的头像,瞬间一点脾气都没了。 与此同时,姜窕也明白过来,傅廷川送她那个大萌物的本意并非为了让她喜爱到整天抱在手心,而是……可以随时当沙包一样打打拳出出气的。 他真的太忙了,无法给她太多时间。 姜窕觉得傅廷川这人很怪,因为加微信的要求是他提出的,但此后没发过一次微信消息的也是他…… 不知他加微信意欲何为,难道是为了看她的朋友圈? 姜窕赶紧开始查看自己的朋友圈,生怕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内容,还好,她朋友圈多数是工作上的事,日常生活都少得可怜。 第35节 不过,有好多美团外卖红包、饿了么红包的分享……有时剧组盒饭吃腻了,她和几个同事会组队叫些其他小吃换换味。小丫头们都是懒虫,定外卖的任务就落在她这个一姐头上了。 买完后,发到朋友圈,纯粹是为了给大家抢红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可男神突然加她微信了,被他看到这些,似乎有点微妙的羞耻感……她好像一个外卖狂魔啊。 姜窕开始狂删这些分享,她为什么要发这么多? 手好酸,她真的叫过这么多次外卖吗? 好在,傅廷川没有多问她什么。 但没过两天,姜窕头一回收到了傅廷川加过她微信后的第一条信息…… “每天都在外面餐馆和叫外卖的人,如何才能做到健康饮食? ——来自知乎分享” 里面多数回答……当然都是不提倡叫外食。 姜窕:…… 但很快,她机智地回了个: “有一个会做饭的男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来自知乎分享” 傅廷川回了个q.q原始微笑表情。 姜窕:emoji的得意表情。 傅廷川还是:/微笑 姜窕:…… 她背脊发冷,觉得他笑得有点渗人。 姜窕:可以不这么笑吗? 傅廷川:这是会心之笑。 姜窕:/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用这个表情刷屏够会心吗?是不是会心到魔性,魔性得抗不住? 傅廷川回了个起司猫摸头表情,很温柔。 姜窕脸一热,他这样,反倒显得她无理取闹起来了。他好像永远知道怎么对付她。 ** 11月底,全国都在降温。小太平的戏份全部完成,童静年杀青了。 拍完最后一场,身穿薄衫的少女赶紧裹上羽绒服,和工作人员致谢,合影。 到姜窕这的时候,她还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说,谢谢。女孩声音好低,一听就不是客套,而是发自肺腑。 第一次拍戏,虽然有挫败,有委屈,但坚持完成了便是胜利。 姜窕放开她,望向童静年冷得发白的小脸,有些感慨。剧组工作就是这样,有人来,就有人走,送别一个接一个的演员,情深浅意,是非曲直,终会成过往。 “你会越来越好的。”姜窕衷心祝福她,无论事业,还是感情。 “嗯!”童静年重重点了一下头,忽然压低嗓门,凑近她说:“姜姐姐,我要回北京了,过两天有个视频网站举办的年度星光盛典。我要去,嘉宾名单里也有傅老师哦,你想过来么?” 听见这个名字,姜窕心一跳,但还是惦记着工作:“不了,天太冷,剧组还要赶进度,我一走,会影响造型组工作效率。” 童静年两手交叉,虚虚托着下巴,装得很无辜:“啊……那怎么办呢,我已经跟袁老师说过啦,我说好喜欢你给我化的妆,想借你用两天,给的报酬不错,他就同意了诶。” “是吗……”姜窕惊住,童静年这么有心,她也不好再推辞:“行,我去吧。” 更何况,她真的很想他啊。 童静年挑挑眉:“那才对嘛。” “谢谢你。”姜窕说。 童静年双手插兜,羽绒服长得快要及地,她的笑像暖阳:“没事,你对我也很好啊,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口红,是她曾送她的那只,她递给姜窕:“还给你,” 童静年挤挤眼:“我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了,真的。” 姜窕接回去:“好。” 她知道,她已拥有了心里的唇膏,终会到哪都气色卓著,艳光明彩。 这世上,许多喜爱和嫉恨都潜移默化,不为人知。 谁都会遭遇苦楚,有时日子会很不好过,很无助,但能活着就要学会感恩惜福。 没人会真正清楚别人在经历着什么,每个人都一样,期盼着他人如何对你,你就应该怎样对待别人。宽容耐心远胜于经久懊悔。 ** 两天后,全国大部分地方都在下雪,帝都也不能幸免。 登机前,微博首页被各种故宫雪景刷屏着,红墙金瓦,素裹银装,安静得仿佛置身世外,黄粱一梦,美到让人不敢说话。 姜窕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到了北京。 北方的冷不同于南风,干燥的风打脸上,也只是一只凉手在亲和地爱抚,不像南方,那种湿冷仿若阴进骨子里的魂魄,甭管室内屋外,到哪都甩脱不了。 姜窕裹紧围巾,打车找到酒店。 童静年这小姑娘也是别出心裁,安排的住处是一处四合院样式的宾馆,小院深巷四四方方,浓缩着老北京的人文气息。 姜窕这番来北京,也没提前告诉傅廷川。 夫唱妇随,她也学坏了,打算给他一个惊吓。 “北京下雪了吧?”收拾好行李,她发微信给他。 “嗯,下了。”对方回得很快,可能刚起床,有空暇,还没出去赶通告或商演呢。 姜窕敲着字:“浙江这边还没下,不过气温也降了好多。” “注意保暖。” “你也是啊,出门上路也要注意安全,毕竟下雪天。” “嗯。” 我们都不在彼此身边,所以麻烦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连着我那份一起。 屋内暖气太足,姜窕有些闷,披上大衣走回院子里。 雪花就是大自然的点睛笔,无论什么建筑,都不会不协调,只会令其锦上添花。 环视整个院落,砖墙灰灰,积雪皑皑。化水成冻,廊前挂满晶莹的冰锥,风一起,枝上绵绵落雪像梨花,很有腔调。 姜窕咬掉一只手套,举高手机取景,拍下几张。 她修完图,将这几张“四合院雪景”分享到朋友圈,没直接发给傅廷川,更没定位。 就是要撩下你,可又不让你找到我,女人的小心机哟,真难猜。 姜窕偷着乐,把手机揣回兜里,哈出一口白雾,走出院子。 她打算去附近的小巷子逛逛,毕竟这样古朴的景致不是每年都能见到。 跨过大门门槛,姜窕小心地下着台阶。 屋主显然已经打扫过门前,但脚底仍旧咯吱咯吱的,有残留,也有新雪。 宾馆门口右手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越野车,占掉了大面积的路面。 姜窕瞄了眼,索性朝左边走。 刚踏出去没几步,身后的车忽然长按了两下喇叭,有些刺耳。 姜窕微微拧眉,调头往后看。 车前灯又连闪数下,在白茫茫的空间里引人注意的效果甚微。 姜窕寻思,难道这车要走?叫她让路? 于是,女人侧身往路边退了几步,几乎要贴墙。 越野车还是一动不动。 姜窕觉得奇怪,细细打量那车。 这车肯定停这有好一会了,也一直开着暖气,因为车窗上全都拢满了雾气,前窗也是,驾驶者根本看不到路,外面人也瞧不清里面。 须臾,前排人影微动,车主前倾了身子,直接就着前窗上的雾气,写字…… 一笔一划的,横一下,竖一下,又是横一下…… 姜窕惊讶得差点叫出来,紧接着,她在屋檐下无声地笑起来,开怀大笑。 又有点风,细细碎碎的雪粒,从探出墙的枝杈落下,沾满头顶。 雪后初霁总是很冷,年轻女人的脸冻得发红,会意的笑容却极其温暖。 只因,车里的人,送她一个大大的“f”,告诉她,是他在这儿。 ☆、第二十八章 过度惊喜的后劲就是,“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不爽。 在原地停留片刻,姜窕故意慢吞吞地……往那走。 哪怕她想变成火箭,一溜烟就窜进去,但是车里面那个驾驶员,心眼实在太坏了。 他肯定一早知道她会来这,就等着守株待兔呢。 而她这只傻兔子,还得意于螳螂捕蝉,压根没料到黄雀在后。 姜窕就这么,“矜持”地移到那,发现车门已经被傅廷川开下来了,半掩在那。 她拉开门,热气扑面,冷风一瞬间灌进去,模糊的车窗清晰了大半。 第36节 男人就这么靠在座椅上,笑着看她。他生得冷峻庄严,连别具意图的笑容都让人看不出一点坏。 姜窕上车,轰一下把车门带上,坐上副驾,脸上似乎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傅廷川没急着发动车子,瞄她几眼:“怎么,生气了?” 姜窕坑着头,鼻子以下的部分全几乎埋进了大围巾里,她嘀咕:“哪敢生你的气啊。” “真的没气?”傅廷川在确认。 姜窕垂着眼,将围巾上的流苏绕满手指,就是不睁眼瞧他,点了两下头。 这小媳妇别扭样,傅廷川心快疼化了,他强行拽过她那只没被线头缠住的小手,问她: “冷吗?”说完手还紧了紧。 手背忽然被一大片温热干燥生硬地钳住,姜窕心里那些作态的小情绪烟消云散。 “不冷。”她轻轻答道。 有部韩剧的名字叫心情好又暖,看到你就是这样。 注意到窗明几净,姜窕陡生警惕:“快走吧,我怕你被别人认出来。” “没事,我七点半就在这了,你走过去两趟都没看到我。”傅廷川泰然自若。 “……” 姜窕抬手瞄了眼腕表,十一点了。 真是让他等好久!姜窕不由愧疚,片刻又惊觉——天哪,这人城府好深,轻描淡写一句,就让她从因为他把控着一切的不舒服,变成对不住他了。 她低微地哼了声,抽回手。一圈一圈摘掉围巾,叠放在腿上:“又不是我让你等的。” 姜窕执拗的小样,让傅廷川的笑就没停歇过:“对,是我自己要等的。” 他太喜欢姜窕这个样子了,自然地和他骄纵,别扭,闹小脾气,让他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男朋友,而非某个她喜爱和仰望的男星。 车里暖烘烘的,姜窕好奇问:“这次还是你安排的?” “不是,小童昨晚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是今早的飞机。”傅廷川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如实禀报。 “那她真是有心了,”姜窕微微侧头:“你今天休息,没活动?” “嗯。”没休息也要把它挤成有休息,有活动也要把它变成没活动。 ——入行迄今,我每天都能碰到太多太多人,陌生的,熟悉的,然从未想过,见你却如此奢侈和艰难。 思及此,傅廷川暗叹一声,又覆住姜窕的手,十指交叠,慢慢相缠。 …… ** 中午,傅廷川驱车带姜窕回了趟工作室。 工作室的地点不在市中心的高档写字楼,而是顺义别墅区。傅老板在这里购下一间独栋的欧式小洋房,专门用于安置他工作上的“小家庭”。 艺人工作室招收的员工,一般都是有裙带关系的,换言之就是熟人的熟人,因为接触的多是艺人的核心信息,很多需要保密,要很高的忠诚度,确保*不外泄。所以傅廷川工作室的人并不多,总经理一个,执行经纪人一个,助手两只,然后就是一些各司其职的下属,化妆师,造型师,服装设计师等等。 今天老皇帝心情好,给臣民们放了一天假,别墅里只剩徐彻。 因为,除去徐彻这匹孤狼,其他员工都有自己的家庭或伴侣,朝九晚五,亲人还在等他们回家。 于是乎,平常看门口的任务只能落在徐助理头上。 不用东跑西跑的时候,他和傅廷川就住在这里,全当自己家一样。 姜窕和傅廷川到这的时候,徐彻正在开放式厨房里专心忙活着,流理台上摆满洗好切匀的蔬菜和肉类。 一瞥到姜窕,他搓搓围裙,很狗腿地跑出来迎接:“哎呀,老板娘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老板娘……好吧,这个称呼,似乎蛮中听的,似乎又不是那么好听。 “你还是叫我小姜吧。”姜窕额角小小地跳了跳。 环顾四周,家具普遍是原木质地,陈设简洁,色彩单一。 布艺方面基本以米灰白为主调,只有几盆错落摆放的绿植在增亮添彩。 简言之,十分露骨的北欧风格,或者说,与房屋主人外表分外相近的……禁欲性冷淡风。 不过,这种地理位置,这种装潢档次,怎么看也不像寒舍好吗? 傅廷川把姜窕和自己的大衣挂好,紧跟其后,说:“今天就在这吃午饭。” “嗯,”姜窕又瞄了下流理台:“徐彻做午饭么?” “我做,”话落,傅廷川信步走到茶几前,捞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调了个大多数女孩都爱看的综艺节目:“你看会电视吧。” 姜窕:“……”她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恍然。 傅廷川见她还傻站着,微微一笑,走到他跟前,按住她双肩,让女人顺势坐下去。 姜窕仰头问他,有些难以相信:“你真的会烧饭?” 他在她心里,一直体态金贵,气质清高,不食人间烟火气,两手不沾一滴阳春水。她从未想过他真会做饭。 “你觉得呢。”傅廷川使出一如惯常的反问招式。 “我不知道。”姜窕答。 他们两个,一个坐着,一个站那,就这样望着对方。大概女人陷在沙发里,显得小小的太可爱,困惑的眼神又水淋淋的,过于诱人,傅廷川凝视她片刻,掀眼瞟了下厨房,随后俯身,掐高女人下巴,飞快地亲了她一下。 想亲近的念头,一刻都不能停。哪怕是现在。 一直用余光偷偷眺望这边的徐彻别开脸:呕…… 他的一个轻吻,在姜窕心里,也堪比核弹大爆炸。 血涌上大脑,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傅廷川轻咳一下,当即正色,离开客厅。 过了会,已经系上围裙的男人,又轻拿轻放了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在她怀里: “无聊可以摸摸她。” 姜窕低头一看,居然是小米团。 好久没见到她了,她托起小白猫的前肢仔细看了看,这小家伙被照顾得真好,一点伤口都找不到了。 半个小时后,姜窕被徐彻请回餐厅,饭桌上摆着标准的四菜一汤。 宫保鸡丁,糖醋小排,青椒素炒杏鲍菇,番茄炒鸡蛋,鲫鱼豆腐汤…… 色香味俱全,荤素搭配得当,营养均衡完美。 “尝尝。”傅廷川递了双筷子给她。 姜窕小心夹了颗鸡丁含进嘴里,咀嚼……再咀嚼…… 姜窕快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她算是明白傅廷川在微信里微笑个什么劲了。 他的手艺,完全能够让她去回答那道题,而且能获得很多点赞。 “嘿嘿,老傅手艺不错吧,我们刚大学毕业那会,都是自己烧饭,其实我手艺比他还好呢,平时都是我……”徐彻在旁边大刷特刷存在感。 傅廷川淡淡打断他:“你话太多了。” 徐彻在他身后,很嚣张地冲他吐完舌头,转身去吧台抱出一瓶红酒,横在怀里当吉他自嗨:“药药药,要不要开瓶酒庆祝一下你俩第二次顺利会师?” 傅廷川挑眉:“不了,我下午还要开车。”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掉围裙,回归黑毛衣黑长裤的扮相,瞬间完成“贤惠□□”到“高冷男神”的模式切换。 徐彻立马流露出老妈子操心脸:“你又——去哪啊?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好啊?” “你不用管。” “什么叫我不用管!翅膀硬了啊?我不管你你就无法无天了!啊懂啊?”永远不敢对自家主子真动手的徐怂怂,只能用语气拳打脚踢。 傅廷川仿佛没听进他的话,只把围裙往他上身一推,吩咐:“和酒一起送回去。” “我日尼玛。”徐助老家是南京的,口头禅也颇具蓝鲸格调。 他勒了勒拳头,唰一下把围裙抽回自己手里,团作一团。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乖乖跑回了厨房…… 刚看完一场“冷酷总裁俏助理打情骂俏”小闹剧的姜窕,一直在憋笑。 她咬着筷子看傅廷川,男人敛着睫毛,揭开电饭煲,心无旁骛地盛米饭,很是慢条斯理。 姜窕在桌肚里轻飘飘踢他一下,换来对方的注目后,她勾勾手指,好似要和他说悄悄话。 傅廷川蹙眉,弯身凑近,不多久,颊畔倏地被两瓣柔软擦过…… 男人一怔,紧接着,女孩儿柔和的气息洒在他耳边,猫毛一般撩得人心痒难耐: “很好吃,特别好吃,全宇宙最好吃。” 她这样夸他,同时还(huan)给他一个吻。还是你站着,我坐着,只是这一回,就让我来主动吧。 傅廷川直回上身,对上姜窕满脸的得逞和得意。 他故作严厉瞪她一眼,继续盛饭,渐渐的,有笑自男人唇边漾开来,拦都拦不住。 …… 刚好瞄到这一幕的徐彻,特想把那瓶酒砸地上泄恨。 但是,酒太贵了,舍不得,肉会疼,碎了还要罚工资…… 只好把傅廷川那团围裙掼上流理台:啊啊我屮艸芔茻啊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二十九章 下午,姜窕在工作室里睡了个午觉。 她为了赶飞机,起得太早,吃完午饭没忍住打了几个哈欠,不巧被傅廷川看见,他强行要求她去他房里补觉。 姜窕:……不用。 傅廷川:要我抱你上楼? 第37节 姜窕:不用了!我现在去睡! 大概是男人的床太软和,他的气息太温和。 这一觉,憨眠如泥,醒来的时候已是五点了。 外面天灰暗了下去,是夜晚逐渐吞噬世界的征兆。 下楼走回客厅,傅廷川和徐彻,正并肩坐在沙发上,用xbox360在电视上打游戏,为了画面效果,他们甚至没有开灯,满室黑沉,只有墙上有光在闪…… 姜窕模糊记得,她上楼睡觉前,徐彻就在选游戏光碟。她问:“你们玩这个一下午?” 两人同时回头,徐彻:“对啊。” 这可是他们休息时最爱的娱乐活动之一!以前人多还可以斗地主搓麻将,只是今天就剩俩爷们,只好打游戏。 姜窕扶额:“……”男人呐,果真是男人。 傅廷川立刻撂下黑色手柄,看向姜窕:“收拾一下,我们出去。” 看来,傅廷川还称不上网瘾老年。游戏女友,主次轻重,还是分得很清的。 “早点回来啊!明天还有星光盛典——”姜窕关上车门前,听见徐彻在院子口这般撕心裂肺地大吼着。 姜窕:“……” 马达轰鸣,g65平稳地驶上道路,硬派的越野车注定了乘坐感的不舒适。 哪怕没颠簸,腰杆必须挺得很直,屁股下方也硬实得很,姜窕问:“你喜欢这种车?” “对。”傅廷川颔首。 “开出去玩过么。”她知道她懂她在问什么,买这样一辆车,理应带它游过大山,趟过湖水,看尽如烟桃花和苍翠林海。 “没,”傅廷川补充:“没时间。” “就在北京开开,为雾霾再尽一份力?”姜窕打趣。 “嗯。” “我没想过你会开这种车,就跟没想过你会烧饭一样。”他给她太多的惊讶和惊喜。 “你觉得我会开什么车?” 姜窕略作思忖,拿他的年纪调侃:“你应该开s,有个司机,你坐后面睡觉。毕竟岁数大了,骨头架子经不住越野车的颠簸。” 她说着说着,自己先没憋住笑了。 这小丫头片子,傅廷川瞥她一眼:“岁数大了?” 前轮扭了个弯,轻松跨上空无一人的庄园大道。 “对啊,难道不……喂!”女人的声音陡然断开。 身边的人,也没怎么踩油门,车突然加速,以一种迅猛的气势往前冲去。 越来越快。 马达轰鸣,风噪声呼呼,几要震穿耳膜。哪怕没开着窗,都有种寒气打面的凛冽感。 看似平坦的路面,有无数波动清晰传递到骨骼。 窗外的花木全被拉扯成狂草体。 天啊——太可怕了—— 姜窕扒紧座椅,都不敢再看正前方:“你慢点……慢点……” 临近大门,傅廷川终于松了油门,车速慢慢稳定下来。 姜窕缓过神,往他肩头钉了一拳:“你开什么快车啊,太吓人了!” 傅廷川回得很是有理可依有据可循:“岁数大了么,就要靠开快车来找找刺激感。” 姜窕:“……”她知错了。 傅廷川瞄她,唇角噙笑:“我买这辆车,是想啊……等以后不拍戏了,就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游山玩水。” 车里好暖,姜窕没吱声,脸蛋愈发燥热。 傅廷川又问:“姜窕,你喜欢自驾游么?” “喜欢的……就是一直没时间……”她挤牙膏一样答着,好微妙啊……联系上一句的“老婆孩子”,他仿佛在试探,试探她内心的真正想法与选择,想要玄乎地诱引她回答他所期许的答案…… “我也喜欢。”听见这样的答复,男人勾唇,接过话,回得自若泰然。 …… ** 车开了很久,大概七点多,抵达目的地,傅廷川减速,慢慢开进了一个五光十色的圆拱形光门里。 外面已经黑透了,姜窕睡眼朦胧,依稀看到几个大字:枫花园汽车影院。 她瞬间清醒:“要看电影啊?!” “嗯。”傅廷川答。 姜窕腾一下转向他:“你要是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她真是时刻在担心。 男人挺拔的侧容浸在夜色里,他慢悠悠挪动方向盘,沉着声安抚:“别担心。” 约莫是夜晚掩映得过好,傅廷川真的顺利在停车购票处买到了票。 他把两张观影券递给姜窕,女人低头端详:a场,19:50,《火星救援》,不对号入座。 “这的电影都是在车里看,不会有人看见我。”男人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后脑勺,像是在让她放一万个心。 傅廷川找好车位,高的车型都会自动靠后一些,不然会挡住其他小车。这是汽车影院的基本素质和礼仪。 调好车身,傅廷川熄掉大灯,车内顿时宁静下来。 他动了动座椅,塑料袋窸窣,他倾身从后座上拎了袋东西放姜窕跟前。 什么?姜窕抬眼。 傅廷川打开车内灯,让她看清楚,是一大袋零食,薯片,果干,肉脯,牛肉粒,果汁软糖,反正,她们女孩平常喜爱吃的,应有尽有…… 傅廷川皱了皱眉,解释:“都是垃圾食品,不太健康。但偶尔吃一次,应该没太大问题。汽车影院就这个好处,都在自己车里,互不相干,不会被别人看到,吃东西声音再大也没有人不满。” “所以,小女孩,吃吧。”他抽出一个食品袋,为她拆开。 哼,姜窕接过去,抽着鼻子笑出声来。 她在黑暗里攥紧那包零嘴,嗓音有点儿颤:“傅廷川……你真的特别好。” “我知道,不用强调。”男人笑道,风趣地打住,立马将姑娘家家泫然欲泣的感性,掐灭在摇篮里。 “切。”姜窕嘀咕:“真自恋。” 这才对嘛,傅廷川莞尔,他可不想看见这姑娘因为他掉眼泪,多笑笑,他看了也高兴。 没等多久,场地上已经占满了大车小车,没想到,这种非主流的小影院,也能有这样多的受众群体。 七点五十,《火星救援》准点开播。 一开篇就是个小□□,火星上风暴肆虐,探索者们忙于逃窜,苦逼的男主马克意外负伤失联,被队友留在了火星上。当nasa高管面对着全世界宣布他已经死亡的时候,他从沙地里摸爬打滚跑出来,捡回一条小命。 “马特呆萌发福了。”姜窕撑着腮,小声评价。 傅廷川问:“你很喜欢他?” “还行,看过谍影重重。他现在老了,怎么好像……比以前帅了?” “是么。”男人淡淡质询。 “对,可看来看去,还是没你帅。”她及时拨回这局。 “嗯。”令他满意的回答。 影片还在进行着,一个人的火星,没有任何□□,反而趋近于“种田文”一般的平淡,可就是相当引人入胜。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迎刃而解,学霸男主稳定且机智地数着日子在过,时不时的话唠和吐槽让大家忍俊不禁,隐约能听见其他车里飘出笑声。 姜窕都忘了吃零食,一眨不眨紧盯屏幕…… ……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走过。 偌大的荧幕上,队友们毅然决然返程,拯救男主于水深火热。 满屏星辰,漂浮在太空的中校,一点点扯着缆绳……想要将男主拽回自己身边…… 姜窕摒气,紧张到不敢呼吸。 也就是这个间隙,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片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住,逐渐拢紧…… 她歪头看傅廷川,对方却依旧正视屏幕,神色莫测。他漆黑的眼睛混在暗影中,眉心皱褶鲜明,似乎在因为剧情而紧张,没有交谈的*。 ——不要说话。 小姑娘,你知道么,我这会比以往每一刻,都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渴望成为你人生的另一个起始和归宿。 我开始想要,对你提出一些我的意见,我的渴望,我的要求,或者说,我的请求、恳求。 可是我非常担忧,害怕唐突了你,害怕你一时半会无法接受我畅想着为你陈铺的未来,这可能会影响你今后的生活,你曾经的人生布局,恐怕还需要你告别你的过去。 我深知,你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所以我更加不敢提起。 我的内心极其矛盾,我希望你能绕着我打转,别再远离,可不愿耽误你的初衷,违背你的本心,你还年轻。 “姜窕。” 男人小声叫她名字。 “嗯?”姜窕回头,再一次看回去,傅廷川也在看着她,眼神隐忍,像是很想要和她说什么话。 就在他将要启唇之时—— 荧屏上,中校抓住了马克!他们隔着头盔对望,身后是全宇宙的星光。 人类,渺小的人类啊,你竟然如此伟大—— 现场掌声雷动,成片的男人女人尖叫,许多人探出天窗,热泪盈眶。 最精彩的时刻,姜窕的视线,都始终留在傅廷川身上。 第38节 她能看见男人的双唇在动,可外面噪音太多,他说得太轻,她一个字都没听见。 她大声追问:“你刚才说什么了?” 傅廷川忽然笑了,似在释怀,握住女人的那只手,辗转到她胳膊,他把她拉近,和她说:“我爱你。” 他刚刚说的,嘴型根本不是这三个字。姜窕知道。 可她还是想哭。 想拥抱他。 心有灵犀般,男人也把她揽进怀里。 她没听到,其实也好,他已经不想再说了。 那些漫天的星辰啊,我们总在羡艳和仰望,认为他们高不可攀,如花隔云端。 可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那些在我们看来,甚是平常的小事: 两个人,一起吃饭,看电影,压马路,对他们而言有多难。 所以,哪怕他身份再特别,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让他的姑娘,切身享受到正常情侣间应有的互动和琐屑。 把生命交给不平凡,就注定要舍弃平凡。 而她,就是他这十多年一直奢求不得的东西,他苦于追寻的平凡。 可贵的平凡呵,他愿以自己全部的后半生,与之交换。 马克终于回到了地球,而我也拥抱着你。 此生足矣。 ☆、第三十章 电影散场,傅廷川没急着回去,而是把车开到朝阳公园门口,熄火。 他下车,走到姜窕那边,替她打开车门,说:“走走吧。” 姜窕生得娇小,跳下去,和他撞了个满怀。 傅廷川微笑,顺手揽住她,侧身替她将副驾座椅上的围巾拿下来,带上门。 姜窕站定,抬头瞄了眼身畔的男人:“你要不要戴个口罩,这边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就算是黑夜,你也英俊得很显眼呀,我可不想给别人看清。 她发着光的眼神,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傅廷川从大衣兜里取出一只黑色口罩,老老实实戴上。 他自然地握住她手,往前走。 路灯仿佛魔法,淋在地上,铺路白雪瞬间成了金色的砂子。 走出去几步,姜窕停住,晃晃彼此交握的手,问他:“这样老把手放在外面晃会不会冷?” “嗯,冷吗?”他攥紧她的手,微凉。 “我有个方法,”她冲坏兮兮笑了一下,趁他还未反应过来,突地带着他手一起,揣进了他大衣口袋里:“这样两个人都不用怕冷啦。” “是不是很聪明?”她嘚瑟地晃了下脑袋。 “嗯——”他拉长尾音,似是深表赞同。 两人不再说话,就这么步调一致地,并肩而行。 天公作美,天上下起小雪,纷纷扬扬的,像芦花。 姜窕每走两步,就要用余光偷窥下傅廷川。 被男人捉到之后,她又急促低下头。 “看什么?”他的声音,埋在口罩后头,很沉闷。 “看你好看。”她答得很不知羞。 “口罩挡了大半张脸,还好看?” “嗯,好看。”你的全部都好看。她问他:“你平常出去都要戴口罩吗?” “嗯。” “被人认出来过吗?” “我很少自己出去,”傅廷川答:“有时会夜跑,外面人很少。” 衣袋里,姜窕不禁掐了下男人的手心肉。 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这样一颗万众瞩目的星辰,怎么就落在了她手心。 被那只小手这么吃劲一拧,电流一样窜进尾椎,麻得傅廷川每颗毛孔都隐隐作痒。 男人原先清冽的双眼,陡然严肃地瞥她。之后指节发力,不允许她再乱动。 喉咙发干,又想亲她了。 还好戴着口罩…… 傅廷川失笑,今天一整天,他都在尝试着不去过分注意她的手,努力感悟她的全部,自己的心境。 结果,她还主动跑来勾他。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他似乎……逐渐在战胜自己,有些冲动已经不完全源自于某种媒介,不需要去刻意镇压和克服,完全可以跟着心在走,在动。 他好像,越来越好了……? “是不是掐疼你了?”姜窕见他有些分神,不放心地问。 傅廷川敛目,睫毛在眼下投着细细密密的暗影,含糊不清嘟囔:“疼,怎么办。” “那我抱你一下赎罪,行吗?”她抽回手,朝他半展开双臂。 傅廷川挑眉,看看对面:“有人。” 姜窕回头,果然,也是一对情侣模样的人擦肩而过。 左边那个女生,觉得刚刚迎面走来的那个戴口罩的瘦高个男人颇为眼熟,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次,之后自顾自摇头,走远。 姜窕又张开手索抱,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雏雀。 傅廷川故意逗她:“公共场合,搂搂抱抱,会教坏未成年。” 那她强抱!姜窕蹭向他胸前,环住他,不让他再走。 你未必能明白,拥抱在许多女人看来,是安全感极强的一种行为。 可以嗅到他身上的味道,陷进他全部的温存,仿佛你能给我的,我能拥有的全世界,都浓缩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我拥有了全部生命的依仗,死在你怀里都不要紧。 静静由她抱了一会,傅廷川心里溢满暖意。 他伸出双手,穿过女人腋下,轻轻松松就将她抬起来,脚腾空,点不到地。 “你干嘛!”姜窕还没反应过来,持续叫喊着。 傅廷川可没那么容易就放过她,他就这样,在口罩后面暗自发笑,悬空抱住她,像小男孩举高自己喜爱的布娃娃。走出去好远,任凭她挣扎敲打,也岿然不动。 他们身后的雪地里,遗落下一长串鞋印。 许久,他才把她放下,不发一言。 姜窕怒斥:“不是说不在外面抱吗?你刚刚也抱得太夸张了!” 傅廷川眉毛都不动一下,回答:“我没抱啊,只是想看看你重了还是轻了。” “你这人……”她刚要锤他,就被他托住臂弯,顺势一带,拉进自己怀里。 围巾和衣袂飞扬,女人稍微踉跄。鞋底有些积雪被蹭得飞起来,和天上的雪粒混作一团。 它们缠绕着,慢悠悠下降,一齐回归这足以令万物扎根不朽的温和大地。 灯火昏黄,暮雪白头。 真正的拥抱,安心而温暖,如果有可能,真希望就这样抱下去,不用再分离。 上帝造人的时候,只创造了亚当。后来他发现,亚当独自一人太孤独,于是取下亚当的一根肋骨,变作夏娃。我们喜欢和爱人拥抱,只因,男人找到了自己身上缺少的部分,而女人,回到了自己本所应待的位置。 这个过程自然而简单,爱情没那么难。 ** 翌日。 w网站的年度星光盛典如期举行,姜窕收拾行囊,去赴童静年的约妆。 在她的经纪公司见到她的时候,女孩已经身穿一袭粉晶色礼服,全缎面,无袖款。裙摆及小腿,只露出细白的脚踝和肩臂。 她咚咚踩着高跟鞋扑过来熊抱姜窕,像天上下凡的小精灵,心都要萌化了。 “你真的特别美。”童静年放开姜窕后,她由衷赞叹。 “是嘛。”小女孩拆开皮筋,一头柔软的乌发铺满肩头:“这样会不会更漂亮点?” 她一下挨近她,侧挡着小嘴,用气息告诉她:“他今晚会来喔。” 姜窕了然,仔细审视童静年:“不用披头,我帮你挽一下,松松的,肯定好看。” 其实,她这脸这身材,披个垃圾袋都养目得很。 童静年还是靠得很近,又问:“见到他了么?” 姜窕点头。 童静年:“嘻嘻,快来,给我化妆。”笑完转了个身,像只粉色的小肥啾一样,快乐地扑腾着翅膀,飞到妆台前去了。 姜窕提包跟过去,眼里堆满笑意,她们都有个深爱的人。 心怀挂念,连呼吸都发甜,这感觉真好。 姜窕陪着童静年到会场的时候,闪光灯连作一片,把地面都曜成了银河。 童静年上台,许多粉丝在尖叫。她笑着,优雅可爱地举手示意。 第39节 女孩神情温暖,举目四望,仿佛未曾置身于这片冰天雪地的夜晚。 童静年还特意为自己准备了一双恨天高,高跟鞋这种东西,是女人最美的刑具。 她就像海的女儿,把自己变成最美的样子,为了去见自己的王子,每一步都行走在刀尖。 她停在签字墙前,体面地微笑着。 姜窕站在工作人员专区,远远眺望,她忽然很想给她拍张照。 此时,另一波更大的轰动从左侧传来,姜窕循声看去,指尖顿在手机上,而后徐徐绽开一个笑。 是他过来了。 傅廷川从轿车里躬身走出,身后的徐彻立刻替他拿开大衣。 他这个老古板,每回出席各种活动,都是一身黑色正装,他能不能有点新意? 好在人高腿长,气质卓然,不然她们粉丝绝逼要看腻。 相机白色的闪光无休无止,整个会场汹涌着粉丝的狂喊和喧嚣。 真奇妙啊。 姜窕站在原处,想到了一首歌:整个宇宙,浩瀚无边的尽头,每颗渺小星球,全都绕着你走,到后来,看,偏偏只和你,天造地设般产生奇迹。 他真是她的奇迹,她再活几辈子都不敢妄想拥有的奇迹。 …… 第二天一大早,徐彻送姜窕去了机场。 公众场合,人多眼杂,傅廷川肯定不方便到这来。 进安检前,徐彻把包递还到女人,按主子交代的原话嘱咐她:“老傅说,天冷了——注意加衣服,劳逸结合,工作别太累了——” 姜窕听得鼻子发酸,她故意笑笑,想把那些眼眶边的高热逼回去:“这话应该对他说吧。” 徐彻想了想,又说:“他还说,再见,不是再见,是再——见。” “好。”姜窕应着,她只想快点回头,过安检。哪怕傅廷川根本不在这,不在他面前,她还是想掉眼泪,她都能想象得出他说这些的神态和语气。 “那,拜拜。”徐彻拍拍她肩,像在鼓舞,他注意到姜窕不太自然的表情,当即逗她开心:“我们要不要抱一抱再分开?” “什么?” 徐彻笑得很爽朗:“哈哈哈我说着玩的,要是被某人知道了得敲死我。” “喔……”她破涕为笑。 “嗯。” “拜拜。”她说。 “再见,放心吧,他肯定会很想你的,他不想你我就监督他想你。” 从头到尾,徐彻都在努力地宽她心,尽自己的一份力。 “行,那谢谢你了。” “下次请我吃饭啊。” “好,走了。” “去吧。” 姜窕抽出箱包杆,回身走向安检口。检查完,她回了一次头,徐彻已经不在原处了。 人流憧憧,来去往返,她也在其中。 黑色的保姆车停在候机厅前,傅廷川就坐在里面。 窗玻璃上贴满反光膜,没人看得见车内。 外面的苍穹,灰蒙蒙的,一架白色的飞机从此间穹宇划过,刺破天际。 他清楚那不是姜窕的飞机,可他还是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看电影那个晚上,他有一句话,不太想让她知道。 可这会,他忽然很想推门冲出去,去她身边,告诉她,让她听清楚。他想知道她的想法,她的决定。 “来我身边工作吧。” 留下来,别再走。别再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相当讨厌这种感觉。 男人的胸膛重重起伏了下,他恼火地扯下挡光板,不想再看窗外。 …… ** 姜窕重新回到横店的时候,晴空万里,正值好天气。 她简单收拾好行李,就回到片场,赶工作进度。 大家都在休息,她一一和领导打完招呼,就见自己部门的几个同事凑成个小圈子,不知在琢磨什么东西,说谁悄悄话。 孙青头一个瞄到她,特别激动地大喊:“姜窕!快来!我有东西给你看!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姜窕步伐放缓,面露犹疑。 她可以肯定,她们正在八卦的事情与她无关,否则不会对她这样热忱不知躲避; 但她又隐约觉得,这事恐怕和傅廷川有关,原因同上。因为她是他的粉丝。 姜窕拎着包,一步步走过去,她身上还有风尘仆仆的气息。 孙青见她凑了过来,立马把手机举到她跟前,嚷嚷:“姜窕诶,你男神完蛋了。就刚才,他的心理诊疗档案被曝光了,微博上全都炸了!你知道吗!你偶像有恋手癖啊!还不是普通的手控,是恋手癖啊,天哪!原来世界上真有这种病!” 啊啊啊啊啊孙青亢奋地大呼小叫,像是要给全世界知道。 姜窕头脑发懵,良久怔在原地,似是好难缓过神来。 ☆、第三十一章 “你别发愣啊!” 姜窕被孙青重重拍了一下背,如梦初醒。 她浑噩的目光刚要重回清明,就听见自己同事说:“这是好事啊,你机会老大老大的!” 说完还瞥了下她的手。 姜窕大脑始终糊糊的,别人和她说的每句话,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甚清晰。 她稳了稳心绪,一个字没回,跑到了一旁。 她找了个花圃边坐下,从自己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小号。 果然,首页炸锅了。 被一条微博各种刷屏,半个小时前的,已经有九万的转发,二十多万的评论。 这条有关傅廷川的爆料,由一个有八百多万粉丝的知名娱乐营销号,娱八扒大王发出,它直接po图和视频双管齐下,以直拍的方式,通俗的口吻为网友详细陈述了这份医疗报告,变过声的语气一如既往,贱得不行。 “在这个残酷的冬天,本大王又带着热气腾腾鲜香喷喷的八卦出山啦。是这样喔,大王我昨晚收到一封匿名快件,打开一看,哎呦?一个密封档案袋,大王我那是相当好奇,就继续拆咯,l.h.心理咨询室诊疗记录,一看封面的客户姓名,傅……傅……傅廷川?哎呀,大王我忍不住要拍大腿啊,难道是我们众所周知的那位正当红的傅大帅哥国民男神吗?大家跟着我继续往下看好了……” 镜头随之推进,聚焦。 屏幕上,白纸黑字,打印得清清楚楚: “2013-06-22 来访者:傅廷川,男,34岁,演艺工作者。 主诉:来访者自十四岁起,极易对异性的手部部位产生性.幻想、性.迫切愿望,但能够自主遏制性.行为。 近两年,该种幻想、愿望和冲动,对患者来说,产生了较为明显的痛苦烦恼,在社交、人际、职业等其他重要方面产生部分负面影响。 日常生活中,来访者频繁对具有纤长美感的手产生性.欲。与异*往时眼神多在对方手上,情绪易紧张兴奋,注意力不集中。曾有过针对手部图片实现性.满足行为。 近六个月内无任何好转征兆。 咨询师观察到的情况:意识清晰,主动接触。定向力正常,自知力完整,未见明显的精神病性症状。 心理测验结果: scl-90症状自评量表…… 16pf人格因素问卷…… 评估与诊断:*型,性偏好障碍 咨询目标的制定:…… 由于前四次咨询并未找到造成来访者产生上诉心理问题的具体原因,并且来访者自诉该心理问题已严重影响到其日常生活,经过与来访者协商,确定以下咨询目标。 (1)近期目标:…… (2)远期目标:…… 咨询方案: (1)采用系统脱敏法进行治疗,具体有三个步骤。 (2)…… 页面末尾,主治医生签上大名:陆水仙。连红章私印都清清楚楚,很难作假。 “相信各位看官也都看清了吧,我们那位清冷禁欲一丝不苟的傅男神,居然一看见女人的手就……哎好黄好黄大王实在说不下去辣……” 忽然之间,姜窕一个字都听不见了,她的视线慢慢移到自己的掐住手机的指尖上,开始疯狂回想一些事情: 第一次见傅廷川,她在洗手,他替她解困;再后来,她用手指给他上妆,他抗拒的神情令人困惑;她给小童当手替时,他触电般缩回自己的手;以及,他莫名紧张她被猫爪挠伤的手背,在成为他在剧组的专人化妆师后,他变相要求她戴上手套,还有那个晚上,他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怎么用力都挣不开……他甚至舍不得她去触碰烤串钎子,去拎过重的购物袋…… 还有她那个诡异的梦……确立男女关系后,他经常施加在她手上的小动作…… 全部的全部,所有的所有,原来是这样,原来她忽略了这么多…… 那圈完全静音的结界又消散殆尽,视频早已放完,耳机里没了声音,一片空寂。 姜窕按灭了手机,不想看那条微博下面的任何评论和转发。 第40节 她眉头紧锁,盯住自己双手,它们随意压在腿面,有一半指节泡在阳光里,细长干净,发白到几近通透。 是好看啊,她自己也清楚。 可,就是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她抬起半边手,撑住双唇。接着回忆一些事,是她和傅廷川相关的经历,但那些经历,和这双手没有任何关系—— 他超有耐心的给她签名; 他熟稔地念出她的姓名; 他因为她工作上的小情绪,送给她一瓶水,一瓶他喝过的水; 他在考虑过一切不可行的因素后,毅然救下一只猫,不离不弃,精细饲养,耐心到没商量; 她处境尴尬时,他挺身而出,救她于水深火热。对了,他还提醒她去狂犬疫苗; 他从老远的地方策马而来,对她发脾气,也只是操心她淋雨; 他不喜欢她喝酒,合影时他揽着她肩头,他在她痛经时送来一杯热茶,他收走了她的礼物,在微博向所有人坦诚对她的思慕之意,也把她藏在心底,任谁都找不到她; 他主动打电话给她,包下她后半生的话费,他大老远跑到她跟前,只为见她一面; 那些所有的交谈,他注视着的,明明是她的双眼; 那些牵手、拥抱和亲吻,她能真切感受到情深…… 如果这一切,来自那个男人的这一切,一切的好,一切的亲近,都源于这双手,那她也高兴。 感谢上天,赐给她这样的一双手,要不然,他肯定不可能注意到自己。 怎么办呢,这么想下去,她竟然觉得,不完美的他,反而更加可爱可亲。 如果从今往后,全世界都认定你污秽不堪,那你就属于我一个吧。我巴不得这样才好。 姜窕站起身,攥紧电话,往另一个方向奔跑过去。 身后孙青在急呼:“姜窕你去哪啊!马上就开工了!” “我过会就回来!”风掀起衣角,她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鹤。 姜窕停在那株银杏树下,那是她和傅廷川在通话中定下关系的地方。 头顶枝杈横生,冬天的冷气流,已经吹尽了它的叶片。 姜窕喘着气,心止不住地狂跳,耳朵嗡嗡作响。她扬高手机,面朝阳光,拨通了那个永远排在通讯簿第一名的电话。 嘟—— 嘟—— 嘟……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已帮你转接语音信箱……” 怎么不接电话?活了二十多年,姜窕从没这么焦急过。 她锲而不舍地拨号,不间断的次序,完全能听赶超大学时代年尾去抢春运票。 可是没办法,拳头打在棉花上,对面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姜窕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不想接?还是这会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了,他分身乏术,已经没办法再来应付自己? 指腹在手机边缘刮着,罢了,打不通就不打吧。姜窕决定发条短信。 她太急切地想要告诉他,过去,她是他的粉丝,如今,她是他的女友,她永远和他是同一立场,统一阵线。 “傅廷川,” 打下傅,他的姓名就出现在输入法的首位。 光标在短信框里闪烁跳跃着,恰似姜窕的心境,波动不停。 “我已经到横店了。天气很好。我也看到那条微博了,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个,根本不是缺憾,我们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向,那只是个人的喜好和选择。我看到你在努力让自己变好,你坚持认为恋手是一种病。可在我看来,如果那都是一种病,那我应该对你病入膏肓了,因为我对你,不光恋手,我还超级迷恋你说话的声音,你英俊的面孔,你宽厚的肩膀,你结实的臂弯,你的两条长腿,你身上的一切,你全部的气息。我不会因此那些无聊的资料对你有所失望,说什么终于看清了你。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无论你是我的偶像,还是我的男朋友,我永远都喜欢你支持你,我是你永远的脑残粉,一如当年初心。” 她打字飞快,心里的话语汹涌地往指尖流去,凝成那些微小的黑色字眼。 姜窕按下发送, 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无所畏惧地,送走她全部的心情。 不管他能不能马上看到,也不管他会不会像过去一般秒回, 她心里都好过多了。 ** 回片场的路上,太阳当头,一路日光。 姜窕打开手机,她再次打开微博……刚刚内心张皇,不敢去浏览的那些留言和转发,她这会也敢去搜了,去看了。 如果有人辱骂他,她头一个冲过去撕逼。 紧接着,她的手指顿在搜索栏里,下面的微博热搜榜里,除去傅廷川的那条爆料相关,凭空冒出一个新话题: “川哥我手好看吗” 点进去,数以万计的粉丝都拍了自己的手,po在这个话题里,无论长短胖瘦,美丽与否。她们有个统一的目标,都在傅廷川。 告诉他,她们依然爱他,只是以后,她们恐怕要get到新的方法用来调戏他了。 ——别生气哦,川哥,谁让你那么不当心,被我们抓到了软肋。 ——以后我们不用花钱买广告牌鲜花荧光棒了,就狂甩自己的小手好不好? ——傅叔,当我老公吧,我是个天生拥有黄金圣手的奇女子。 ——山那边的串串香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川哥脸 ——我们换个后援团名字叫手妹好不好? ——我早就改好id了,傅廷川专属の神之右手,怎么样? …… 这个话题的阅读量和相关微博数量,雨后春笋般,涌现不停。 姜窕捂住嘴,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停在原地,胸口抽搐,根本没办法再往前走。 以为你会身处黑暗囹圄的时候,我比任何时候都勇猛,一个人就敢提把刀冲锋陷阵; 可当我推开门,看见大家都站在你身边,为你高举烛光和火把,我却比任何时候都脆弱,心坍塌下去,有无以复加的柔软和感动。 真好,你真好,这世界真好,你值得这世界对你好。 ☆、第三十二章 北京,顺义别墅区的某栋小洋房里。 傅廷川坐在米色布艺沙发上,两条腿随意交叠着,面前有一杯热咖啡,袅袅生烟。 陈经纪人正在茶几前来回走动,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就没休止过。 不只是他,徐彻亦然。他已经关了机,靠在那埋着脸搓头发,仿佛绝望又迷茫地思考一些事情。 工作室的座机也叮铃铃响不停,吵得人极其烦躁。 傅廷川瞥徐彻一眼,问:“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了么?” 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徐彻就把他手机没收了。他清楚,自己的兄弟和老板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话机轰炸,舆论谩骂,倒不如先把他的联系来源切断,这样外界怎么样,他暂时也不用知道。 “不行。”徐彻翻出那只手机,看了眼屏幕,他想倒吸一口凉气。 女人这种生物真是太可怕了,未接来电数量里姜窕多达三十多通,到底是什么意志力驱使着她们,在几乎确认对方不会接听的情况下,还锲而不舍拨打这么多次? 留心到徐彻细微的神色变动,傅廷川立刻问:“她来电话了?” 徐彻没瞒他,点头。 “手机给我。”傅廷川还坐在那,口吻已经有些威胁。 徐彻护犊子般把手机按回胸口,拧了拧眉:“你想好怎么面对她了?” “什么?” “媒体和舆论方面,我们还可以帮你挡挡。但你的女人,你打算怎么跟她解释?毕竟她这会也知情了,知道你或多或少是因为……手,这个理由,看上她的,”徐彻翻转着那只手机:“你觉得她不会多想?她打了好多通电话,估计要来跟你当面对质呢。你不怕吗?” “……” “我觉得你暂时还是不要和她讲话,很可能会吵架,彼此都冷静……”徐彻按照自己过往的恋爱经历提议着,只是说到一半,傅廷川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 他中断交谈,又看了一眼。 是一条短信。 徐彻折高手臂,手机完全背对傅廷川,对方休想偷到一点蛛丝马迹。 徐彻点开那条短消息。 …… 十几秒后,他忽然轻呵呵笑了。 徐彻揉揉鼻子,从机身后面掀眼看向傅廷川:“是我低估姜妹子了。” “对不起,”他倾身,终于自愿把手机交还给原主:“你看看,不要太激动。” 傅廷川夺回手机,信息框内,是来自姜窕的一条短信。 它的字数很多,很长,近乎占据大半面的屏幕。 “傅廷川: 我已经到横店了。天气很好。我也看到那条微博了…… …… ……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无论你是我的偶像,还是我的男朋友,我永远都喜欢你支持你,我是你永远的脑残粉,一如当年初心。” 第41节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任谁看完都能会心笑出来的短信,字里行间充溢着诚恳真挚。 嘴角不经意牵起弧度,男人肃穆的面孔,在顷刻间柔化,解冻成水。 一整个上午,就跟杀青的那个夜晚一样,他不关心他人的看法,全在想她。 此刻,那些忐忑,恼火,甚至是些微慌乱,全都落了地。 此刻,他心里的世界,只剩下无法言述无可比拟的坦荡和平静。 其实,傅廷川从未把那个癖好当成什么病根和污点。 怪癖是人性中始终无法解释和面对的东西,可他却想要全力正视,想把它铲除,甩脱,擦干净。 因为这种偏离常人的性向,真的很影响他在情感上的决断力。 可是现在不用了,他感谢它。比任何时候都感谢它的存在。 它让他遇见了一位值得珍重的女性,他生命里最具有不可思议治愈力量的女人。 天知道他这会有多想去见姜窕,然后把她深拥在怀。他再也不想和这个姑娘分开。 傅廷川连续看了好几遍那条短信,手握成拳,紧了又紧。 是的,他恐怕没办法将这些想法当即付诸实践。倘若他是个平常人就好了,想见一个人,就飞奔过去见她,哪怕山高水长,戴月披星。在所不辞。 可他不一样,至少现在不行,四面楚歌,外面许多双眼睛都密切盯住这里。他不能仅凭头脑发热就贸然行动,把自己的姑娘也一并拉上风口浪尖。 网络统治的时代,舆论的倾轧,比尖刺利刃还可怕,更容易残害一个人。 如果有一天,他必须要带着她站在公众前,接受世俗的审判和检阅,那他会选择对她最好的、能减免最大中伤的方式。绝不是这样,也绝不是当下。 恒久不断的来电,陈路快疯了,她也放弃抵御,打开飞行模式,加入与世隔绝小分队。 女人点燃一根烟,回到沙发,用wifi刷着微博。 “廷川,这事儿,你有想法吗?我和陆教授通过电话了,她也急得很,在查是谁透出去的,”她凝目,吐着烟圈说话。毕竟是看惯圈内大风大浪的金牌经纪人,她声线平稳,仿若一切都事不关己:“你看微博了么?落井下石的不少,但维护你的,也不少。现在有两种声音,一种觉得你这人有毛病很猥琐,表里不一,一种觉得你这样反而更心疼你更爱你了。有些营销号为博眼球,已经开始扒你以前和其他女明星关系到手方面的互动,反正,写得很难听。” 陈路弹了弹烟灰:“只能说,除了键盘侠,网上还是有有脑子的人的,一半一半。你今年红得太久了,得罪的人和公司不少,挡了谁的道,被阴,不是没可能。” 几上的咖啡渐凉,傅廷川始终没喝一口,他说:“我现在反倒轻松。” “你轻松什么几把玩意儿!得到马子支持你就轻松啊!”徐彻忍不住冲他,他说轻松就轻松,他们一群下属还心里苦好不好嘤嘤嘤。看到他被铺天盖地地骂,他们比谁都不忍和难过。 “不只是因为她。”傅廷川回道。 十多年来,为了维持公众形象,这事一直担在他心头,喘不过气。如今,有人替他揭发出去,他反而定了心。有的东西,不可能瞒一辈子,纸包不住火,或早或晚,总能为人所知。 获得女友的声援,倒是个不错的消息。陈路展眉:“那小化妆师跟你表态了?” “嗯。” “那小丫头三观还挺正啊,”陈路托腮:“你底下准备怎么做,这事,要么一声不吭慢慢等它淡下去,要么找个解决方法,给曝光的,骂你的,迎头一击。但不管哪个,你这心理疾病的罪名算是坐实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公众对你的关注度恐怕都在停在这上边,你的名声和工作……肯定要受到一些负面影响。” 一时间,傅廷川好像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所有规划:“陈路,打电话给你先生。” “找秦律师干嘛?”徐彻从靠背上撅起来:“你要告他们啊?” “嗯,”傅廷川接着陈述,“问问你先生,他们事务所有没有相关网络侵权案件做得比较好的律师。老刘呢?” “他在楼上,”陈路答,老刘是他们的公关总监:“拟声明呢!看看什么时间合适,就发工作室官博去。” “不用了。陈路,你现在去找律师,下午就把律师函挂上。还有,徐彻,你随时关注咨询室的动静,陆老师那边有什么新发现,马上告诉我。至于老刘……等我通知。” 傅廷川很少操心工作室的相关事务,一直像个小孩一样被无微不至照看着。 但现在,他有条不紊的言行举止,又让人真正记起,他才是这间工作室真正的指挥和领袖。 徐彻急促敲打着沙发把手:“挂律师函?不是没明星挂过律师函,挂了之后,基本被骂得更惨,说你玻璃心,本来就是事实的东西有什么好告的。” “一群法盲。即便是事实,也不应该被这样随便曝光,肆意谩骂。公众人物也是公民,依法享有各项权益,”傅廷川站起身,一口喝空那杯咖啡:“你们可以动起来了,不论输赢,这个官司我打到底。” 网络是个可以承载言论自由的地方,但绝不代表,它就能够纵容恶意诽谤、造谣和中伤。 既然不想逃开,不愿躲避,那就勇敢向前,直接面对。 最牵挂的人已站在他身后,他还有什么好畏惧和担忧。 定下共同的反击手腕和目标,大家都莫名燃起来。 陈路掐灭才吸掉一半的烟,关飞行模式,开始拨号。 徐彻也站起来,对着空气佯作打拳热身:“嘿!哈!小婊砸们,我的大拳已经饥渴难耐了!” 他猛然偏头看自己老板:“我们都行动了,你他妈干嘛?” 傅廷川回:“我也行动。” “你行什么动?” 傅廷川微抬手机,云淡风轻:“给家属报平安。” 我日尼玛,徐彻秒竖两根中指。 ** 横店的午后,日头正朗朗。 姜窕正在给张秋风补妆,女人面朝着日光,五官清晰,肌肤通透,绝色得不似真人。 她一直惴惴不安,胸膛里放着的一张鼓,被人使劲地擂,震得四肢百骸都微微颤抖。 但她还是尽力控制着杂乱的思绪和动作,专注于工作。 几个导演都在谈论傅廷川的事,她也竖起耳朵听。 “你说我们组是不是风水不好啊,”佟导拧开杯盖咕了一口茶:“傅老师来我们这拍戏后,动不动就传绯闻,现在倒好,个人隐疾又被曝光了。” 蒋导长叹:“未必是坏事,人红是非多,他这种大明星,本来就需要话题,没话题就意味着不火了,没存在感。你不红,谁高兴看你八卦。再说了,他的绯闻和曝光都是杀青后才有的啊,和咱们剧组有啥关系。你咒谁呢。” 佟导拍着腿:“演员是好演员,就怕形象要受到影响。” “反正太平明年才播呢,到时候网上那帮子傻吊早去攻击别的事了。那些人也好玩啊,现实中没工作没生活还是怎的?这么闲?整天蹲网上骂这个骂那个。” “怎么没工作,人家的工作是太平洋警察,还干得特卖力。” “老佟啊,你这笑话我在娘胎里就听过了。” “滚。” …… 谈得正快活呢,保安突然引过来几个新闻工作扮相的人,应该是娱记。 “把这帮人弄进来干嘛!”佟导当即跳起来吼。 保安唯唯诺诺的:“我拦不住,他们一定要进来。” “诶呀——佟大导演,消消气嘛,我们就是想来采访采访您,之前傅老师在《太平》剧组拍戏时,有没有什么具体的特殊举动和言行?比如说对哪位女演员的手有过特别反应呢?”其中一个挺漂亮穿黑大衣的年轻女人,问得很是仓促尖锐。 “相机放下来!你们给我滚蛋!”佟导指住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平头男人。 那平头男一动不动,还在拍。 佟导火气上来了,气势汹汹地往那走,一副要冲过去干架的样子。 “佟导!”他突然被人喊住:“你让他拍。” 叫他的人是张秋风,她本来安静精致得像个假人,此刻却活了过来。 她悠悠然看向平头男的镜头,举手投足优雅贵气:“我想问下你们,我师弟喜欢手有什么问题?” 附近几个人都朝“大太平”看过来,正在为她补高光的姜窕也是一顿。 “人对美好的东西,有亲近的念头,多正常的事。怎么你们看脸就高尚,我师弟看手就下流了?”张秋风不由分说轻扯过姜窕的手:“要我说,我这个化妆师的手,长得比别人好,她给我化妆,我就很舒坦放心。再说了,这手够好看吧,她也一直给我师弟化妆,从我进组后,从没见他有过任何异常。你们这样抓着他不放,是他影响到谁了?还是侵犯到谁了?把谁的手砍下来放家里做收藏了?” “张老师……”姜窕有些许不自在。 张秋风瞄她一眼,松开她,坦然注视着那几个记者:“不是要女演员的反馈么,你们就把我说的这些往上写好了,” 她笑靥如花:“哦,我差点忘了,你们都不写真话的。” 几个娱记哑然失言,佟导带头鼓掌,紧接着,全场轰鸣。 姜窕也使劲拍手,她真的想对张秋风说句谢谢,可又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和缘由。 张女神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师姐,而她还很小心眼地为他俩的关系泛过酸吃过醋。 …… 影后都主动跑出来为傅廷川表态,那几个娱记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导演组又一脸凶相,打算拨110叫民.警,他们不敢多待,怏怏走了。 万物重归平静。 姜窕的手机就在这个适宜的间断里震动开来,就一下,是短信。 她急匆匆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就一样东西,也拿的手忙脚乱。 看见发信人的名字,绷了许久的心口终于软下来,整个人虚脱得快要站不住。 这一个小时,仿佛一天,一年,一个世纪,等待的光阴无穷无尽。 姜窕疾走到一旁,打开信箱,信息里就五个字,言简意赅:“我很好,放心。” 唔,阳光太刺人,她眼圈忽然好疼,几欲落泪。 ☆、第三十三章 当天下午,工作室的官博,效率奇高地挂出了律师函。 矛头直指“娱八扒大王”那个营销号,警告它二十四小时内立即删除相关信息,终止侵权行为,在三日内承担包括公开道歉、赔偿精神损失费用在内的一切法律责任。并敬告相关媒体和网友停止转载针对傅廷川先生的侮辱、诽.谤信息。 果不其然,正如徐彻预测到的那样,网民的骂声更大了,当然,声援的也不在少数。 公关方面没有任何声明,法律面前,感性的书面文字纯粹是矫情。 法院最后的判定结果,才是最好的打脸武器。胜者即正义。 第42节 除此之外,l.h.心理咨询室那边也传来了新消息,陆水仙办公室于诊疗档案曝光的前一晚遭窃,墙角和走廊监控也被有心人处理过,没办法直接调出视频查看,但她基本能确定嫌犯范围。 是六月份刚来这的几个实习生之一,因为对陆教授来访者档案的摆放情况和位置相当清楚。 可能是从多嘴的前台那里,知悉傅廷川曾来过这里的相关讯息。 出于好奇,或有别的目的,此后便一直蓄谋犯案,企图偷盗傅廷川的诊疗档案,直到那天真正下手。 嫌犯计划缜密,心机深沉,公安来现场做调查,居然一个陌生指纹都提不出。 总之,还是不能急,慢慢来。 时间流逝,信息更迭,外加司法到底能起到一些威慑作用,一周过后,网络上的谩骂声逐渐消停了。 “娱八扒大王”并没有遵从律师函的通告内容,二十四小时内删除,三日内致歉,还很嚣张地给米分丝洗脑,引导大家继续谩骂和侮辱。 然而,第四天,它的幕后主操团队,集体收到了来自北京朝阳区人民法院的传票。 还真找上门来了!这些自以为背着一个不为人知id,就可以躲在阴暗处恣意抹黑他人的营销号们,终于感受到来自法律的力量,暗搓搓地删光了所有微博。 有媒体时刻在跟进这场曝光大事件的动态。诸多网民,真正见识到了傅廷川工作室的牛逼公关和铁血手腕。 从一开始的失控,到后来形势扭转,舆论倾向完全倒向傅廷川那头。 这之中,仅仅用去不到一周时间。 傅廷川的忠米分们都超级振奋,哪怕还没真正开始官司,无疑也将是一场胜仗。 姜窕躺在床上,刷完一天量的微博,心才放下了。 她知道傅廷川最近肯定很忙,也不敢随意去叨扰他。 这几天,都是他先和她说话,她才会回复。 内容都是一些没营养的日常,吃饭了么,几点睡,晚安…… 对面那个人,一点也不像举步维艰的样子。和她之间的互动,仍旧是一对小情侣在无聊地唠鸡毛蒜皮。 但今天,情况渐好,她想主动去骚扰傅廷川了。 她打字:“现在网上,都在帮你说话了,超开心,你也能睡个好觉了吧。” 傅廷川很快回:“我每天都能睡个好觉。” 姜窕:“真的么。” 傅廷川:“真的,因为你的晚安。” 姜窕脸烫,这家伙,果然是演惯了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衣冠禽兽类角色吗,情话力如此高超。 姜窕在心底哼一声:“就你会说。” 过去好一会,傅廷川那家伙,居然回了个emoji的可爱表情! 老男人卖起萌来,真是谁也扛不住。要是这会,他在她面前,她一定要搓搓他脸颊,使劲搓,让你卖乖! ** 又过去几天,姜窕终于能分神去登combing那个号。 这段时间她一直赖在小号上,密切关注傅廷川的情况,大号……完全抛却脑后了。 果然,好久没更博,评论区哀鸿遍野。 ——梳子sama!快现身! ——女神你去哪了,我们还在等你安利啊。 ——你不在,冬天都不知道该用什么产品了qaq …… 姜窕把九百多条评论看完,竟意外发现……下面提到傅廷川曝光事件,夸她手好看,要求安利护手霜的妹子相当多。 真是哭笑不得。 擦手的东西,她一向用百雀羚,可这与她过去安利的精美产品,画风差异过大,难保那些嗷嗷待哺的小女孩不会认为她敷衍。 这般思忖着,姜窕走到自个儿的化妆箱前,蹲身翻了半晌,找到一支白色的管状东西。 是茱莉蔻的玫瑰护手霜,入秋前,师父给她们工作室一人送了一支。 并嘱咐说,我们化妆师哦,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手。 味道太浓,堪比香水,姜窕用过两次就闲置了。 所以,现在细看,这支护手霜的膏身只有轻微凹陷。 姜窕熟练地找光,拍照,加滤镜。 大约是这款护手霜的造型太单调,又或者心情过好,她还打开贴图软件,加了一张可爱的卡通玫瑰贴纸。一反画面极简风的常态。 “jurlique玫瑰护手霜,125ml,包装简洁小清新,适用于任何肤质,保湿滋润度足够冬季日常使用,挤出2cm即可涂满双手,比较耐用,做夜间手膜也不在话下。最主要的,这支护手霜气味很甜,浓到化不开,仿佛情侣间的依恋。玫瑰是用来传达爱情的通用语言,希望你们也能喜欢这股恋爱的香甜。” 查了下错别字,姜窕按下发送。 很快,评论区又炸锅了。 ——啊啊啊啊大大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护手霜!!!!万众期待的护手霜!!!我要手持这款护手霜去征服wuli川川了! ——女神你居然加了贴纸?我没看错吧,消失这么久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还没用上护手霜都能在这条微博嗅到一大股香甜好吗! ——去天猫淘宝搜了下价格,不说了,我去剁手了【手动再见 ——我似乎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fffffffffffff高举火把。 …… 姜窕倚在柜子上,有日光落在她脸上。她看着评论,止不住地笑。 彼时,同样在笑的,还有身处北京的傅廷川,他正和徐彻在健身房锻炼。 中途休息,男人用毛巾擦了下汗湿的头发,打开手机,刷到这条微博。 徐彻还挥舞着小碎拳敲沙包,慢慢的,他留意到傅廷川坐那看手机,脸上有绷不住的清浅笑意…… 好奇心作祟,他一下蹿到男人身后。 在傅廷川按灭屏幕前,徐彻飞快瞅清了上面的内容,他顿生一脸嫌弃:“看你这蠢样!以为人家姑娘给你隔空喊话跟你表白呐?人家又不知道你关注她微博,人家就推荐个化妆品,别在这自作多情傻几把笑了!” “滚。”傅廷川眼神一冷,把毛巾甩到徐彻脸上。 …… ** 不知不觉,《太平》的拍摄进度,进入最后一个月加紧期。 整个剧组起早贪黑,忙得脚都点不到地。每天完工,都有好多同事在哭天喊地,叫嚣着好累好累,要加工资。 姜窕倒没什么感觉,可能是每个明天都有期待,所以再大的工作量都干劲十足。 有天下班,姜窕最后一个收拾好化妆间,锁上门。 她行走在晦暗的月色里,心境却极其敞亮,异地恋的最佳状态应该就是这样吧,不为相思折磨,不被索需烦忧,彼此都认真生活。变得更好,乃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见。 就这么把钥匙在指节上转着圈,听金属相击的脆响,她拎紧化妆包,步履轻快,从横店景区的小门走了出去。 这是个近道,她们剧组的人员和车辆都会于此通行。 一能避开游客人流,二能方便去住宿酒店。 刚一出门,就被一辆车的强远光闪了两下。 姜窕抬手挡额头,眉心不由拧起,她很快找到光源,是路边停着辆明黄色奥迪tt,牌照打头是浙gn,本地车,颇为眼熟。 ……这不是师父的爱车之一吗?那天她还开着它去杭州大厦“参加过活动”。 难道师父有事要吩咐她所以在这等着?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走,特意过来接她? 片晌,驾驶座旁边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极为修长的身影从小跑车出来,带上门,向她走近。 不假思索,也不必看脸,姜窕在顷刻间认出了他是谁。 她又笑又气,好想拿手上的钥匙串丢他,这人讨不讨厌,每次过来见她都要拿远光灯闪她!很伤眼睛好不好! “好久不见。”傅廷川停在她面前,说得煞有介事。 他一眨不眨注视着她,瞳仁黑亮,天上没有星,只因全部藏到了他眼底。 望着他,眼圈发热,姜窕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但她什么也不必再说了,因为傅廷川已经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她扯向他,覆上她嘴唇。 那些星星,就从他眼里,落进了她心里。 亮晶晶的,星星变成花朵。全宇宙都是香甜的气息。 ☆、第三十四章 两个人的鼻尖相抵,他压着她的。小女孩唇瓣香软,甜点一般,让人想要往深里探索。 姜窕在他撬开她嘴唇前避开了头,小脸通红说:“别在这。” “别在哪?”他扳回她下巴,他要她看着他,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姜窕小声:“别在外面,有人拍到你,就完蛋了,你才过几天平静日子。” 这么担心他?傅廷川笑,在她上唇啄了一下,牵高她手,往相反的方向微微用力:“那我们别的地方。” “哪?”姜窕问。 “去了就知道。”傅廷川拉着她往小跑车那走。 姜窕停了停步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迟疑,傅廷川回头问。 姜窕耳根蒸得厉害,嗫嚅着:“要在外面……过夜吗?” 第43节 毕竟成年人,想到一些禁忌方面也很正常。 有风,但傅廷川还是听清了她低微的话,他还是笑:“你想在外面过夜?” 这死人!又把问题推给她……搞得她像有某种渴望的那个。姜窕也不想再搞出什么小女儿情态任君调戏了,大咧咧昂首阔步:“我随便啊。” 她说着,往明黄小车那边走。 这下轮到姜窕拽傅廷川了,男人眼尾的笑纹就没抚平过。他浑身没了力量,纵容地由姜窕拉着,直至两人坐进车里。 这车马达声音本身就很大,傅廷川把车开得飞快。 一路轰鸣,到目的地的时候,姜窕隐约都有些耳鸣。 傅廷川带她来到市中心的一栋高档酒店式公寓楼,泊好车后,他还是警惕的戴上鸭舌帽,领着女人上电梯。 还好,这会已经挺晚的了。 电梯里空无一人,两个人十指相扣,彼此的手心都暖而湿润。姜窕挨近他肩头,问:“这是哪啊?” “徐彻的房子。” “他家?” “不是,他的一处房产,我们总在横店拍戏,他就在东阳这边买了间公寓,”傅廷川补充:“前年买的。” 前年?貌似是房价最可怕的时段吧。姜窕揪着自己下巴:“也就是说,因为老在这拍戏,他就在这买了房。” “嗯。” 姜窕真想自动释放【手动再见】表情,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她追问:“他不会在全国各地都有房吧?” “常待的几个地点都有。”傅廷川皱眉。 “那他怎么还没女朋友?” “……”旁边的男人不再讲话。 叮—— 电梯开了,十五层。 傅廷川径自往要去的房间走,他脚步有些急躁,姜窕被扯得险些踉跄。 「1508」 停在房门前,傅廷川利落地输着密码。 滴答,门很快开了,男人单手拉门,另只手把姜窕推进去,自己紧跟其后,轰得带上。 走廊上的白炽光瞬间消逝,房间里只余黑暗和落地窗外的灯火。 光淋在两人身上,闪烁不休。 两秒后,傅廷川转过身就抱住她,抵在门后,亲她。 他亲得很凶,很深,有些粗鲁,女人瘦弱的后肩在门板上擦出轻响。 他的手,没轻没重掐在她腰际,逼着她贴紧。隔着线衫,都感受到他掌心好烫。 姜窕来不及叫出声,到后来,大脑钝钝的,根本没力气抵抗。只能乖乖被他含住,又吮又咬。 她浑身轻软,但男人触摸到的地方又一个劲收缩,激灵。 他迫切到几乎想把她揉进自己。姜窕眯眼,搭着傅廷川衣襟,她模糊意识到疼,身体难受,止不住地嘤咛。 混沌间,傅廷川吻到她颈侧,热息烧人,她不由仰头凝眉,任头皮紧贴着寒冷的门,仿若置身冰与火…… …… 玩命的亲,姜窕能感觉他在发脾气,可又不知道这家伙在气些什么。 最后,濒临窒息前,傅廷川才放开她,撑在她脸侧,重重喘着气。 姜窕深呼吸,被他亲得眼眶泛红,她轻声问他:“你在生我气么?” “嗯,”他应得很快,双眼紧盯着她:“好不容易见趟面,一直问别人的事,能不气?” “东亚老醋王!”姜窕怨他:“真无聊,幼稚。” “嗯,无聊,幼稚。”他总算笑了,学她那嗔人的口气,并快她一步,捏住她作势要敲他的拳头。这小手啊,嫩汪汪的,叫人舍不得撒开。 “现在解恨了?”姜窕不再动弹,只仰面看傅廷川,眼眸像盛着水和月光一样亮。 “吃干净了才解恨。”他压着嗓子回,声音喑哑。 “流氓。”姜窕别开脸,耳垂红透,不好意思再拿正眼瞧他。 傅廷川凝望着她,眼神渐柔,不禁倾身。 姜窕以为这人又要接着干什么坏事呢,四肢微僵。 很快,额心落下一点温热,又马上远离。一个额头吻,代表疼爱和珍惜。 姜窕小幅度甩了甩他手,问:“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她答。 “……” 空间太封闭和狭窄,姜窕面上的红潮还没退干净,耳垂小花苞一般诱人。 傅廷川喉头又有些发干,再这样待下去很危险。 他提议:“去楼下走走吧。”顺便把那些情.欲在夜风里晾凉。 “好。” 就这样,两个人又出了门。 夜色掩映,外加天冷了,小区里真没几个人。傅廷川戴着眼镜和鸭舌帽,还跟上回一样,握住姜窕的手,一道插在衣兜里,彼此都暖暖的。 “冷吗?”走在花圃边,他问她。 “不冷,”姜窕一只手吊住他脖子,他太高了,她要垫脚才能勾上:“我想抱抱你。” 这次碰面,就知道亲亲啃啃,还没抱一下呢。 “抱,”他好脾气地不走了:“尽情抱,尽管抱。” 姜窕笑眯眯,撑高自己上身,环了他一会,不免吐槽:“唉——没事长这么高,抱不了几分钟,脚先踮酸了。” 傅廷川抚在她背脊的手掌立马落下,他松开她,背过身走下路牙,很快又绕回女人面前,吐出两个字: “继续。” 还真比刚才矮了不少,姜窕眼睛都笑弯了,深深搂住他脖子,脸颊就贴在那,一动不动。 这么冷的风,以致于想落泪的热度也格外清晰,她在他耳边小声哽咽:“我好想你。” 傅廷川拥紧她:“我也是。” …… ** 再回房间,傅廷川打开了灯。 姜窕立马小跑到落地窗边,拉起帷帘。傅廷川倚墙而立,就看着女人急吼吼的小动静发笑。 姜窕回过头,见他笑得玩味,没好气问:“你笑什么?” “笑你有意思。”傅廷川 “就知道笑,也不想想别人有多担心你,刚才在外面心一直绷着。”姜窕嘟囔,井然有序地开空调,拿水壶去厨房接水。 在厨房口,她陡然停住:“哎呀!” “怎么了?”傅廷川快步走到她身边。 姜窕:“我卸妆膏的和护肤品都没带啊啊怎么办。”她轻声哀嚎,如临大敌。 还以为怎么了呢!傅廷川舒一口气:“没带就没带了。” “不行啊,今晚怎么办?”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迁怒起他来:“都怪你,急着过来,我什么都没准备。” 傅廷川忍俊不禁:“那别洗脸了。” “不行!会死的!我又不是你们男人!”姜窕头一次这样气急败坏,像出去野餐却忘了带便当的小女孩,超可爱。 傅廷川忍不住揉揉她头,“我去帮你看看,徐彻这有没有能用的。” “还是我去看吧,你又不懂那些东西,”她把水壶推到他手里:“你留下烧水!” 还好,徐彻这人挺注重保养,在洗手间橱柜里摆了一套cerave的护肤品,洁面是丝塔芙的,还蛮有眼光。 姜窕看了下日期和成分,确定能用,心里才不七上八下的了。 就这样,一起刷牙,一起洗脸,最后一起爬上床,她和傅廷川又睡到了一块。 男人开了电视机在调台,姜窕不喜爱看节目,就枕在他心门口,专注地玩手机。 两人就像同居好久的小情侣、小两口一样,自然又温馨。 傅廷川的手机搁在床头柜边,轻震了下,他捞起来一看,是徐助的短信。 “不准睡主卧!!麻烦去次卧!!不要把奇怪的体.液弄到我心爱的大床上!!!”一连串的感叹号像是在咆哮。 无聊,傅廷川回都没回,关掉手机。 姜窕挨他很近,方才偷瞄过男人的屏幕一眼,依稀看到“睡”、“体.液”之类的字眼,脸一下好烫,她小小地避开男人环住她身后的臂弯,换姿势,背对他玩手机。 “怎么了?”胸膛一空,傅廷川注意到她的动作,他撇开遥控器,覆低身子,问她。撩人的热息喷在她耳后。 “原来那个姿势太久了,麻了……”她也按灭手机,半边脸埋在被窝里,慢吞吞回。 “哦。” “睡觉吧,好晚了。”姜窕说。 “嗯。”傅廷川应着,关掉顶灯。 黑暗中,一具温热的躯体贴过来,他从她背后扣住她,用了几分力,让她贴紧,不能离开分毫。 她重新回到他怀里,真切的触感,近乎要让人轻呼出声。姜窕克制着,没说话。 第44节 满室静谧,只剩交织的呼吸。 傅廷川下巴抵着她头顶,叫她:“姜窕。” “嗯。” “没什么想跟我谈的?”虽说那件事已经过去有一阵子了,但他还是希望眼前的姑娘,能和他说明一些真正的想法,全部的小情绪,哪怕负面的、有导致她不舒服的地方。 “谈什么?”姜窕心知肚明他指什么,打着岔:“谈恋爱啊?” “别闹。”他在她腰间掐了一把。 这一下,带来触电般的酥麻,姜窕嗓音都弱了几分:“短信里不是都说了?” 那就是她的全部想法。哪怕他是因为她的手才看上她,她也不想要什么解释和澄清。女人都不喜欢男人把话挑太明,很容易导致敏感和闹脾气。 “没别的?”他在确认。 姜窕摇头。 感知着她的动静,傅廷川扳过她身子,强迫姜窕转回来,面朝着他。 他的眼睛近在咫尺,眸色黑沉,捉着她的每一个神情,好像她在欺骗他一样。 “别这样看我,”靠太近了,姜窕推挤他胸口:“真没有,如果一定要有个什么想法,就是……这么多天下来,我特别担心你受到外界什么影响,一蹶不振。” 她陈述着,愈能感觉男人的手臂在拢紧,他回道:“能有什么影响?” “没影响吗?对我影响可大了。那么多人说你不好,我想一个个骂回去,可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这边骂完,那边又冒出来了,一点办法也没有。”一想到搜带他名字的话题里,有许多对他不分青红皂白的侮辱,她心里就好难受,特无助,干着急,眼眶也瞬间热热的。哪怕他在她面前,总表现得无足轻重、置身事外。 眼见着姜窕要哭,傅廷川心疼得紧,他从被子里伸出手,轻揉她眼角:“又要哭了?那些人对我能有什么影响,你这会愁眉苦脸的,才是最大的影响。” “哼……”姜窕闻言,破涕为笑。 傅廷川摩挲着她脸颊,眉头紧锁,约莫在思度什么。 这时的他,到底爱她什么呢,手吗?不是,他也搞不清了,好像不是因为她的年轻,也不是因为她的美丽,她并非有钱有势的人,也没有突出的个性。可她点亮了一座灯塔,他游近一看,才发现,那正是他想靠岸的地方。 如果不曾遇到她,也许他本可以忍受孤独。可现在,他比任何一刻都渴求,渴望想把他的全世界都送给她。 傅廷川眼光深邃,如黑洞般吸人。他握住她手腕,指腹在纤细的肌腱上轻擦,似在安抚。 他想带她去一个地方,他的另一个世界,他迫切地想要把这个秘密和她共享。 姜窕的脸蓦地滚烧,烫得不像话。 她在顷刻间明白过来,在她手里,他到底想把什么全部交付与她。 ☆、第三十五章 万籁俱寂,只剩心跳声,急剧,有力。 血全聚在脑子里,姜窕热到发闷,喉咙阻住了,没办法说话。 她不敢动,僵在原处。 傅廷川掐在她手腕上的指节好烫,可手底下的东西……更烫。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触碰到男人的凶悍,哪怕隔着衣料,掌心都不由颤栗。 傅廷川靠近她,和她接吻,卷住她舌尖,撩着上颚,反复地,很轻的折磨。 姜窕闷哼,手抓紧他衣襟。 情动,傅廷川含住她耳垂,用牙齿轻轻磕,换来女人更沉醉的呻.吟后,他把她的手,带进更深的地方,用气声引诱她:“来,我教你。” 他喘息烫人,姜窕没了力气,神经麻麻的,任凭他领着他动作。 空调的风力很强劲,指尖仿佛都被吹得发抖,她想找个支架,不由轻握住自己摩挲着的地方,他的另一种生命。 它在手心烧起来,几乎包不紧。 也是这个举动,男人忽然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喉咙深处有微不可查的声音。 他是一条蛇,刚刚还在冲她吐着信子,毒得人如酒酣,如高烧。 此刻,已被她拿捏住七寸,溃不成军。 姜窕咽口水,掌心渗出了汗,湿湿的。 “傅……”她想说什么。 “别说话,”他打断她,嗓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别松手。” 他这样命令她,也是在乞求。 夜灯轻柔,把些许碎影淋在墙壁上,像天黑下来的海面,潮水一荡一荡的,缓慢柔和。 渐渐的,风大了些,浪涛乍起,激烈的颠簸。 黑影动了动,傅廷川揽住姜窕,缠绵地亲她,鼻尖,脸颊,眼角眉梢,细细密密的,不愿错过一处。 最后停在她嘴唇,咬住,相缠。 他的背肌、额角全是汗珠,他失控地捋着她衣服,手胡乱揉过,一切他能掌握的柔软地带,扫荡至腿根。 自卫本能,姜窕不禁夹紧,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分开,压住,刮撩着…… 有陌生的东西在她体内荡漾,像一尾鱼,滑腻腻的,甩着尾巴,她想警惕,却轻易被降服。 她恐惧。 浑身在颤抖。 傅廷川停了停,手还贴在她腿间,问:“害怕?” “嗯……”她小小的鼻音。 他亲她嘴角:“怕它还是怕我?” “……”手里的强硬,敏锐的爱抚,她清楚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如实回:“怕它……” “不怕我?”晦暗里,他的问话有笑意的光点。 “我不清楚……我,好像……还没准备好。”她在嗫嚅。 “嗯,我知道了。”他应着。 但下一刻,姜窕就清楚他那句莫名问话“怕它还是怕我”的意思了…… 他去了她脚边,控住她下面的姿态,头发拂到她大腿,毛剌剌的。 “你别……”她真的挤不出一个字了,舌头就那么卷进来。 它不是坚硬的,相反,很柔软,可侵犯来得更为强烈,她不受控制地,挺起腰腹,唇齿间溢出细碎的无助。 男人像一头温柔的兽,蛰伏在幽谷,山涧淅沥,它不慌不乱在岩缝里呷着,轻啜。 嗯…… 双腿越绷越紧,脚趾痉挛般蜷起,被单被指甲划出痕迹,很快又揪到一起。姜窕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没了。 …… 野兽低低咆着,随时能跳出来把人撕咬干净。 可它并没有,暴雨砸下来,山里的叶片全在剧烈颤抖,它才离开那,变回她手里那条蛇。 傅廷川吻着她,继续驱着她动作。 涨潮方过,浑身湿漉,姜窕却像在沙滩上晒死了一般,好烫,软塌塌的,失了力量。 任由他摆布着…… 到最后,神智迷离,她的手上多了些什么,是热,还是黏糊,她也记不清了。 只能痴缠地勾住他脖子,被他一下一下,啄着双唇。 傅廷川托高她臀部,树袋熊那样,让她挂在自己身上。 他带她去了卫生间,清洗残局,温水从莲蓬头倾洒到头顶,姜窕才清醒了点。 男人站在她后面,环抱住她,他眉头紧锁,细致地替她搓着手指,打泡沫。 指腹间,有些触感经久不散,姜窕的脸红了个透,她抽回手,不说话。 “生气了?”他伏到她耳边问。 姜窕坑着头,爱.欲的余韵在残留在身体里,她还在害羞,没答话。 “气什么?”他倒好兴致地调戏起她来了:“气我?还是气小傅没亲自上阵?” 这老变态!她捣他一拳。 “你说你没准备好么,难道口是心非?”他在原地佯装郑重思考。 “你出去!不准在这了!”她回过身,使劲推搡他,让他滚蛋,她不想再看见他了! 傅廷川倒也顺从,在她湿哒哒的脸蛋上刮了两下,便跨出浴缸。 他从架上扯了浴巾,围在自己劲窄的腰上,离开这里。 ——为了今后更好的发展和突破,今晚学到的东西,总要给小女孩儿一点空间,自己消化消化,吸收吸收。 ** 翌日,他们起了个大早,天未亮透,六点多就回到横店。 傅廷川把车停在酒店大门,打开门锁。姜窕正要下车,他又嗒一下把车锁起来了。 姜窕松开把手:“怎么了?” 傅廷川熄了火,靠回椅背:“再陪我坐一会。” “你今天走么?”她问他。 “不走,”傅廷川摇头:“我给自己请了个长假。” “多久?” “一星期。我会在东阳待到结束。” “为了我请的呀……?”心里清楚,窃喜着,可姜窕还是想问出来, 第45节 “你说呢。”傅廷川散光,开车时都会戴上眼镜,他狭长的眼睛就透着镜片看过来,情绪很是露骨。 哪怕他反问的语气清淡。 “我说,是的呀……”语气助词被她活学活用着,故意在调皮。 “那就是了。”傅廷川勾唇,天光乍破,有一些温柔自他眼角扩散。 “那你别来接我了,横店这边,太乱,一眼就能认出你的人,比别的地方要多。”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忧。 “好,”他摘了眼镜,搁在一旁,似呼要细致无碍地打量她:“你呢?” “我什么?” “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徐彻那房子里?出不了门,冷清清的?” 姜窕笑出声:“对啊,做你的空巢老傅。” 小丫头,傅廷川在她腮帮子上一拧,换来呼痛和抗议眼神后,他叹口气,又用指背替她揉揉,那块泛红的肌肤。 “好啦——”她抓开他手,但不松开,就轻轻牵着:“我每天下班坐公交去那,陪你,行吗?” “成交。”他一锤定音。 “你的吃饭问题怎么办呢?” “自然有人送过来。” “谁啊。” “冤大头。” 同样还在东阳某家五星酒店里蹲马桶的徐彻,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怎么回事?没感冒啊。 难道有人骂他? 吗比,他在这有家都回不了!还要住这鬼酒店!还要当一日三餐送外卖小弟!气死宝宝了! 这么想着,男人把手纸团吧团吧,唰一下掼在瓷砖地上。 重新回到车里。 姜窕大概猜到,傅廷川口中的那位“冤大头”是谁了。 她晃着和傅廷川交握的手,仿佛有个名叫“喜悦”的生物坐在上面荡秋千,她说:“你也别老这样压榨徐助理了……我看厨房里有锅和电磁炉,晚上去你那之前,我去超市买点蔬菜生肉酱料什么的,晚上把徐彻一起叫过来,我们吃火锅,这个天正好。” 傅廷川良久无言,只是凝视着她说话,静静接纳着那些平淡的字眼。她的话里,有过日子的感觉,温暖到不真实,让人舍不得破坏。 “行不行啊?”姜窕追问。 “行。”他把她指节拢紧在自己掌心,答得毫不迟疑。 ** “偷情”之后,姜窕发觉自己的撒谎技术跃至生平高峰。 孙青询问她夜不归宿的事,也能轻描淡写说“有亲戚来横店旅游,都是老人,爸妈让多照顾着点,晚上就去陪陪他们,给他们讲讲哪些景点好玩……” 就这么插科打诨的,轻轻松松瞒过去了。 回到化妆室,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给“李隆基”化妆的时候,她感觉,对面的师父老是盯着她,像在审视,又像有什么话想对她说,欲言又止。 回个询问的眼神过去,他又笑笑,什么都不讲。 怪怪的,姜窕垂首,加快手里的动作。 今天拍戏,袁样也跟去了片场。 他穿着白色线衫,牛仔裤被卷了两小道边。加绒豆豆鞋上方,纤瘦的脚踝毕显无意。 日光浸透全身,他脖颈的皮肤和衣领几乎同色,白到通透。 袁样今天太反常了,姜窕不时会去注意他,他手一直插在兜里,眉宇微皱,不像平时那样放达爽快,心事重重。 中场休息,导演请组里人喝星爸爸。 姜窕实在忍不住了,自己拿了杯,替袁样带了杯,端到他跟前:“给。” 袁样接过去,直接就着身后的石阶坐下。 姜窕坐到他身边,两个人肩并肩,几乎是同时的,抿了口咖啡。 姜窕开门见山:“师父,你今天很不正常啊?出什么事了?” 她嘴里热热的,还有咖啡的余香。 “没什么事,”袁样两手卡着杯壁,目光辽远:“但也不能算没什么事。” 姜窕哈出一口气:“所以,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 “跟你有关系。”他侧过头看她。 “我?”姜窕指自己,有些诧异。 “和你那位没关系,别紧张,是我这个老师,和你这个学生的事。”他语气逐渐凝起来,趋向郑重,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不知为何,有种圣旨临头的压迫感……师父真的很少和她们这样说话,姜窕心跳加快:“你说吧。” 袁样把咖啡放到一旁,倒回漫长的台阶,也不管脏不脏,磕不磕背。 反正,他好像不能,面对面,正视他的徒弟说出来,因为这些话都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这人,从业快二十年,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不欺骗谁,也不谄媚,此次却如鲠在喉。 天上的太阳刺得袁样睁不开眼。 紧接着,姜窕听见他的声音: “姜窕啊,你现在也算是学有所成了,有没有考虑过,离开师父的工作室,从此单飞呢?” ☆、第三十六章 姜窕许久没有发声,似乎在消化着袁样的话。 大概是见她没动静,男人又重新坐起来,侧眼打量她。 说真话,要他把这个徒弟拱手相让,他相当舍不得。 几年前,姜窕临毕业实习,来他工作室应聘,面试时,小姑娘对某些妆容的见解,和当初的他很像。 录用之后,很认真,给她什么,就学什么,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的,但也不是那种书呆子,姜窕很有自己的想法,有时意见相左,和他争辩,还说得挺有道理。 如今再看她,是比那时青稚的样子成熟了不少。比起头一回见面时急于出挑的浮夸妆容,她现在也能给自己画上最适宜的干净裸妆了,眼线,唇膏,米分底……看着都淡淡的,与世无争,赏心悦目。 师徒快五年了,要他突然把这块心头肉剜掉,能不疼吗? 有群肥嘟嘟的麻雀飞上台阶,啾叫,打闹,翅膀扑腾个不停。 这些生机似乎将姜窕吵醒了,她凝眉,问袁样:“为什么突然要我走?” “大了啊,翅膀硬了,学有所成,总要自己出去飞的,”袁样昂了昂下巴,示意她看那群鸟雀:“就跟它们一样,自己得出去觅食,一辈子待在老爹老娘的羽翼下边,等着他们把虫子往嘴里送,能有什么长进。” 姜窕问:“瑞姐在你手底下待得时间比我还长,你怎么不让她单飞?” “她没你技术好啊。”袁样回得理所应当:“你现在的水平,足够独当一面了。” 咖啡烫手,姜窕心底没来由地升腾出焦虑:“我不想。” 袁样笑:“别人巴不得早点出去自己开店呢,你倒好,要一直当站店的。” 姜窕瞥他:“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我是你师父,比你大二十岁,你懂的我都懂,你不懂的我还懂。” 姜窕变得像个小女孩一样执拗:“我不想走,我在这待习惯了。” 莫名其妙的,突然赶她走,她从未有过要单飞的打算,在师父这一切都好,学无止境,为什么让她离开,她就要离开? 袁样心里也郁结,但又不方便直接说出口,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女大不中留,懂了吧。” 一语双关,希望她能明白。 “……”姜窕当即心领神会:“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袁样笑了笑,小女孩心思通透,师徒多年,又培养了这样多的默契,他干嘛还担心她不懂呢:“这部剧还有二十天才结束,时间足够你好好考虑了。” 他端了咖啡杯,从台阶上站起来,掸掸屁股,走了。 姜窕坐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师父渐行渐远。 他背影瘦削,一如当年。 他从阳光走进暗处,头也不回。 姜窕没眨一下眼,到最后,也不知是睁得疼,还是日头太刺人。 眼眶酸胀,想哭。 ** 当晚,姜窕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去超市买了鲜蔬菜,肥牛,羊肉片,各种丸子,以及芝麻酱,老干妈。 散得比较晚,她怕来不及,直接打车去了徐彻公寓。 挂壁钟指向八点半的时候,门铃响了。 徐彻趿着拖鞋,屁颠颠要跑去开门,沿途,被同样往门口走的傅廷川拦下, “回去,我来开。” 徐彻死鱼眼:呵呵呵呵门都不让开占有欲太强了吧! 傅廷川整了整衣领,打开门。 姜窕拎着一大袋东西,站那,傅廷川去接,她眼皮子都没抬,直接轻飘飘格开他小臂,进了屋。 没笑脸就算了,招呼也不打一个,不对劲啊。 傅廷川没往深处想,跟过去。 第46节 姜窕在玄关那换好拖鞋,再探手,那袋子食材已经被傅廷川提走了。 “老板娘!”徐彻站走廊里,眼瞅着姜窕过来了,喊得特欢脱。 姜窕朝他瞪了下眼:“别这么叫,把人都喊老了。” “好好,不喊这个。”徐彻立马狗腿跟过去。 真·主子是谁?他已经不认识了。 “姜妹妹可以吧?” “行啊。” “那就姜妹妹。”徐彻得意地瞥了眼傅廷川:“姜妹妹——” “诶。”姜窕轻轻应了声。 傅廷川:“……” 三个人一起来到厨房,傅廷川将袋子放上料理台,开始看里面的东西。 姜窕绕过去,小幅度挤了他胳膊一下:“让我来。” 男人立马让开半尺,把那块地盘给她。 姜窕把食材,一个接一个往外拿,徐彻站在右面,啧啧有声:“买了不少啊。” “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姜窕答着。 “花了不少钱吧,记得跟老傅报销啊。” “又不是自己没钱,什么事都得靠他。”姜窕弯着眼笑,说得却别有他指。 紧跟着,她又补充了句:“女人老依附着男人过日子,一点意思没有。” 徐彻原先招财猫脸一般的眯眯眼立马冻住了。 他也察觉到萦绕在四周的诡异氛围…… 徐彻全程参与过傅廷川私底下找袁样挖姜窕那事,看姑娘这反应,应该是已经知情。 就在此刻,姜窕拿空了袋子里的东西,啊呀一声,说:“我忘记买火锅底料了。” “我去小区门口看看,肯定有!”徐彻自告奋勇,这摆明是要支走他、和傅廷川“谈谈心”的借口吧,想必,几分钟后,就会有私人恩怨硝烟遍起。 他也谈过几场恋爱,深知女人发脾气的威力堪比核弹。 此时不脱身,更待何时。 “那就麻烦你了。”姜窕说得很是客气。 “没事。”徐彻裹上羽绒服,戴上针织帽,走了出去。 逃得太急,走到门外,才发现自己鞋都没换,吓得光脚丫子穿拖鞋就出来了,绝逼要冻死。 罢了罢了,冻就冻吧,反正,半小时内,他都不敢再进那个门。 ** 厨房里,水壶嘟嘟煮着。 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声音。 姜窕敛睫,慢条斯理拆着娃娃菜外边的保鲜膜,平静地唤:“傅廷川。” “嗯。”男人走到她旁边的洗菜池前,他个子很高,衬得身畔的女人小小的。 她开始掰菜叶子,如小夫妻唠家常般说起话来:“我师父今天找我,说了件事。” “嗯。”他应着,似是在耐心聆听。 “他说,我现在学有所成,技术也练到家,条件摆那,可以单飞了,让我别在跟着工作室干。” 姜窕说得很轻松,与此同时,菜叶也被她一片接一片地摘下来,放手边的菜盆里。 很家常的动作,可在傅廷川眼里,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觉得自己也成了那颗娃娃菜,凌迟一般,被她的话,一层层剐着皮,非得看清楚他心里到底藏着什么鬼。 傅廷川决定装死,坚持一字箴言少说少错方针不动摇:“嗯。” “他让我考虑到太平这戏拍完。”姜窕把菜盆递给他,接着择鸡毛菜。 傅廷川打开水龙头,水哗哗的,他试探着问:“你怎么想?” “不知道,我也纠结,想问问你呢。”她低眉顺目,睫毛,头发,都软塌塌的,小绵羊一眼,看着一点脾气也没有。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傅廷川冲刷着那堆鹅黄菜叶子,回得很是冠冕堂皇。 “喔……我自己做决定,”姜窕放下手里的鸡毛菜,就着一旁的毛巾擦擦手:“我师父都把赶我走的意图说得那么明显了,我自己还能做什么决定呢。” “他可能只是希望你有更好的发展。”傅廷川关了水,声音一下子清晰许多。 “有什么发展?” “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成为独立化妆师,或者当明星的专人造型师,比跟在剧组后面吃苦受累好。” “哼……”姜窕从鼻腔里面轻笑了声:“当谁的专人造型师,你啊?” “不行吗?”傅廷川已经能感觉到她语气里压不住的那些不满,他反问道。 姜窕闭了闭眼:“让我走的事,是你嘱托我师父的吧。” “是我怎么了。”傅廷川承认的很坦荡。 姜窕深吸一口气,正视前方:“你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 傅廷川眉心紧蹙,看向别处:“亲自跟你说你也是这个反应。” 她在生气,傅廷川知道。他大概是做错了,但他也没别的办法。 他太想要她留在自己身边。 她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他处境的艰难。他真是比谁都着急。 像要找一个发泄点,姜窕把手边所有的蔬菜都捋到一旁:“我这个反应有什么问题吗?你不提前说下就随便干涉别人的工作你还有道理了是吧?” 傅廷川扳过她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我为什么不能干涉你工作?” 姜窕看起来毫不畏惧,始终迎着他目光:“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工作?” “我是你男人!”他冲她。 这五个字,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激怒了姜窕,她打开他的手,力量大得出人意料: “我跟你说清楚,我就是喜欢待这个工作室!喜欢到处跑!喜欢跟组!喜欢吃苦!我不喜欢别人控制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选择,哪怕是我男人!你这会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作得很?我告诉你,你错了,我只是在索要一段关系里最起码的尊重。也许有女人很喜欢你这种处理感情和工作的方式,但那绝不是我!” “……” 傅廷川很久没有说话。 太压抑,姜窕不想再待在这,往厨房外走。 刚走到半路,她又被傅廷川追上来拽住。 男人扯着她转了个身,逼着她面对他,她也不反抗,停在原处,还是之前那个眼神,笔直而坚定,像一柄淬炼成型的剑,所向无惧。 傅廷川握着她手腕,深呼吸,问:“你扪心自问,当时学化妆,干这行,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什么东西?”姜窕似乎听见了很好笑的话。 “为了见到我,出现在我身边。” “呵……”姜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真是低估了傅廷川的大男子主义病重程度。 “不是?那为什么要当我米分丝,因为我的事急得哭。”他紧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在努力寻找其他的松动,哪怕一点,他都会把她立刻搂在怀里,死都不让她离开。 可是根本就没有。 姜窕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不否认,你是动力,很强的动力,能督促我得到今天的一切,工作,感情,生活,我感激你的存在,但你真的不是我人生的最终目的。你被骂了我当然立刻冲过去给你说话,但不代表你可以无所顾忌地操控我的生活。你现在不用一遍遍提醒我确认自己的身份,我是你的米分丝,我是你的女友,我都知道,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是个人,一个独立的人类,不是可以随便轻易转手,搬来搬去的东西, “是个人,你懂不懂啊?” 她重复着这三个字,眼泪失控地滚了出来。 ☆、第三十七章 姜窕闹脾气不是没理由的。 读高中时,她想去北影,不是有什么明星梦,单纯向往和喜爱影视化妆,想要念全国最好的人物形象设计专业。高二便毅然决然开始学艺。她语数外成绩很不错,父母希望她能老老实实走文化课,在他们眼里,艺考、体考这类都是偏门,外人看来有些丢面子,便私底下找到姜窕的班主任,让他劝劝姜窕。 这是第一件。 别看姜窕平日里都文文静静的,心里的那股子韧劲却是强悍得不行。 班主任找她做了心理工作,无果,父母更是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去了。 这姑娘倒也争气,两年后顺利被北影美术系录取。 很快,第二件事来了。 姜窕有位亲戚长辈的发小,在北影招生办,也是个干部。她父母便私底下托关系找到那人,花了十几万块钱打点,加请客吃饭,希望能帮姜窕转专业换到文学系去。怎么说呢,还是认为学化妆说出去有些丢人,人家专科职校的也能化妆,她就算念个北影,学校再好,说出去不还是学化妆么…… 这一系列举动都瞒着姜窕,她一无所知。 新生报到前,父母才把她叫过去说了这事。 姜窕哭闹一场,誓死不去去文学系。她把录取通知书拿出来,说录取通知书上写得什么专业,她就去学那个。 姜父大为光火,骂道:钱都花下去了!难不成打水漂么! 姜窕说:我很快会还给你们。 姜父说:你拿什么还,就你那拿不出手的专业么? 姜窕回:对,就我那拿不出手的专业。 毕业第一年,姜窕用全年的工作积蓄将那些钱全部还清。家里摆满她和许多当红大牌明星的合影相框,不管谁来作客,都叹为观止,啧啧称奇。 好面子的父母终于没了声音。 如今,她三个月的薪金加起来,就能抵上父母当年所谓的“后门费”,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第47节 今天,傅廷川挖人的事,绝对称得上她生平第三件。 打着为她好的借口,却不曾征求过她的想法。尤其他还是她的男友,他们之间,不是更加应该好好沟通么? 他这样,跟她父母当年有什么区别? 倘若他不是找袁样来劝她,而是亲自说明自己的打算,询问她的意见,她也绝不会发这么大脾气。 人都有个雷区,这就是姜窕的雷区。 他偏要来踩,就别怪她会炸。 ** 女人的眼泪是最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眼见着自己家姑娘哭出来了,傅廷川心头那些忿忿不平即刻消散,只剩心疼。 他不假思索地把姜窕搂到身前。 姜窕挣扎捶打了半晌,男人都纹丝不动,他手臂的力道大得惊人,快勒着她喘不过气。 “傅廷川,你放开!放手!”她在他怀里闷喊,眼泪止不住地掉,把他的灰色衬衣渍晕了一大块。 傅廷川自然不会松手。 他伏低头,靠到姜窕耳边:“你先别发火,坐下来,我们好好谈一下,我就放开。” 怀里女人顿时不动了,看来她赞同这个提议。 傅廷川守信放开她。 终于找回新鲜氧气,姜窕大口呼吸,脸涨得通红,她眉心紧紧揪着,好像要在那拧出个拳头,砸在男人脸上才痛快。 傅廷川抬手,用拇指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迹,先放低姿态,和她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姜窕仰头看他,眼圈还红红的。她没说话,只是神情没刚才那么激烈了。 傅廷川问:“火锅还吃么?” “干嘛不吃?”姜窕撂下这句话,往洗碗池那走。 傅廷川吁一口气,紧跟过去。 情侣吵架就和暴雨一样,来得急,去得也快。 姜窕和傅廷川两个人,又回归刚刚那种边洗菜,边唠嗑的平和状态。 姜窕接着处理那盒鸡毛菜,小手灵巧地择着,像是翡翠里的白玉。 又处理好一棵,她才小声说:“我们重来吧?” “什么,”傅廷川没听明白:“重吵一次?” 姜窕鼓嘴,呼了口气,挑眉瞪他:“行啊,我没意见。” “不行,”傅廷川飞快否决,放低自己上身,凑到她眼底下,边卖乖边问:“重来什么?” 这老不休,卖什么萌,姜窕移开眼:“把时间倒回去几天,到你还没私底下做决定,和我师父要人那时候,并且,你也没这个打算,而是想要当面和我商量,参考下我的意见,” 她微微抿唇:“给你一次机会,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重来一次这个?”傅廷川了悟。 姜窕重重点了一下头。 “可以。”傅廷川冥思片刻,启唇:“其实,你上个月去北京那次,我就想和你说这件事,想让你到我身边工作。看电影那次,我和你说过,但你没听见。我想,算了。再忍忍吧……”讲到这,男人深叹:“我发现自己根本就忍不了。” 听见这句话,姜窕的心,绞痛了一下。 她手顿在那,问:“所以就去找我师父了?” “这是后来的计划。档案曝光那阵子,我每天都闷在工作室,谁都不能体会我多想跑出去见你的心情,身不由己,只能老实待在家里。我没办法,亲自开口对你提什么要求,所以,去找了袁样,希望他能帮我推一把,” “袁样一开始也没同意,他觉得莫名其妙,我和他在电话里聊了很久,保证对你好,工作上不让你吃苦,感情上不会辜负,他才松口。我叫他好好劝劝你,别暴露我,他也答应了,” “没想到,他把我出卖得那么快。” 嗤……姜窕别开脸,笑出了声音。 再回头看傅廷川的时候,她回归严肃状态:“自私地替我做决定,还撺掇我师父当帮凶,我师父本来就不爱说谎,被我戳穿,你还觉得委屈了是吗?” “委屈什么,我有心理准备。徐彻也说过这个办法不好,你可能会生气,”傅廷川顺手搭上姜窕肩膀,拧了拧她腮帮子:“只是没想到啊,生这么大气。” 话毕,手停回姜窕肩头。 “现在见识过了?”姜窕想掰开他手,不料这家伙掐得特紧实,一根指头都扒不开,索性作罢。 “唉,见识过了。”傅廷川答得很是规矩和无奈。 姜窕瞟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择菜:“我刚才发脾气也有错,如果吓到你了,我也说一声抱歉,” 她把最后一根菜放进果蔬筛:“但我还是希望,你做什么决定,尤其这种关系到我工作生活的,还是和我沟通下比较好。不要仅凭一腔热血,大男子主义就背着我做决定,好像是为我好的样子,但这种被掌控的感觉,非常不好受。我不反感去你身边工作,我学化妆,的确多少和你有关系,但你中间的方式真的存在问题,知道吗?” 她咬字清晰,娓娓道出自己的观点:“我从来都觉得,一段合适的感情里,不应该有什么优势劣势,不用谁完全主导,也不用谁言听计从。男女之间平等互补,相互尊重,维持沟通才是关键。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五十分的你我,才能磨合出一百分的恋情。不管是哪一方,被热恋期分泌的巴多胺搞得神智不清,只图一时的骄纵安乐,等到以后在一起过日子就后悔了,过分的倚靠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傅廷川忽然打断她:“你刚才说什么?” “……”姜窕正说在兴头上,被他从中这么一卡,什么词儿都忘了。 她怒极反笑,超想锤他一下:“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听了,要我背给你听一遍么,我记词的功力还不错。”傅廷川架持住她的小拳头攻击,轻描淡写的口气很是挑衅。 “不用,你听进去就行。” 姜窕刚要回身,又被傅廷川拉回来,直面他。 “你干嘛?”这人真奇怪,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耐心,是不是还想再闹一次。 傅廷川一脸郑重:“你重复下刚才最后一句,我没听清楚。” “我记不得了。”姜窕回道,本来就是即兴谈话,她哪能再说出同样的措辞。 “我帮你回忆下,我记得几个字。” “什么?” “你说,以后一起过日子。” “……” 傅廷川微笑:“是不是?” 他可真会找“重点”,姜窕搞不懂面前这家伙在眉飞色舞莫名亢奋个什么劲:“对,我是说了啊。” 再然后,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傅廷川拉进怀里,拥抱了好一阵。 好说歹说,软磨硬泡,扛着他下巴的肩都麻了,就是不肯撒手。 奇怪的男人。凸。 ** 徐彻掐着时间回到公寓,按门铃前,他贴着门聆听了一会。 里面安安静静的,似乎没什么大动作,应该……已经和解了吧。 手指悬在半空,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按下门铃。 wuli玉足已冻成铁块。嘤嘤。 傅廷川给他开了门,男人蹙着眉,一副嫌弃样:“回来这么晚,不知道火锅底料最重要么。” 徐彻真是难以置信,用眼神各种鄙视他:我草草草,还不是为了给你这事儿逼腾时间挽救爱情! “徐彻,外面冷吧,”姜窕的声音从里屋传来:“锅底烧开了,快来烘烘。” 还是妹子知道疼人,徐彻赶紧在地垫蹭了几下,提上袋子就小跑回餐厅去了。 徐彻摊开袋子:“我买了好几种口味,你看看放哪个。” 姜窕问他:“你能吃辣嘛?” 徐彻拍拍胸脯:“当然……木问题啊。” 傅廷川也进了厨房:“就放清汤。” 姜窕朝他望过去:“你不能吃?” 徐彻冷笑:“呵呵……上年纪了,胃不好。” 傅廷川:“……” 姜窕拎出其中一个口味:“那就放这个菌菇鸡汤的?” 徐彻匆忙拦住:“诶诶诶,你先别放啊!姜妹妹,难道不应该少数服从多数吗?” 姜窕困惑脸:“我说过我要吃辣锅么?” 狭长的桃花眼里透出笑意,傅廷川很是满足。 徐彻无话可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感叹:“……………………???天哪……真是夫妻同心齐力欺负人啊。” 姜窕把桌上的辣酱瓶推到他跟前:“老干妈给你行吗,吃掉一整瓶都没事。” 徐彻扶额:“让我考虑一下……” 傅廷川眉梢微动:“让你拿着就拿着,再多话等着扣年终奖好了。” “妈的!接受!老干妈是吧,来!”徐彻抱住酱料瓶,愤慨:“不吃空不足以平民怨!” 餐厅里热气腾腾的,只是一个隆冬的平凡深夜,却好像除夕一样圆满温馨。 ☆、第三十八章 酒足饭饱,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会。 徐彻在剔牙,吊儿郎当评价:“姜妹子,你这羊肉挑得不行啊。” 姜窕刚要声辩什么,傅廷川已经快她一步驳回去:“有的吃就不错了。” 第48节 徐彻咂咂嘴:“老傅,你懂个屁,我这是为你考虑好啊,多提点提点,以后你跟姜妹子结婚了,烧菜做饭肯定都比现在好。” “结婚”俩字立马让姜窕脸热了几分。 傅廷川单手撑额:“我娶老婆又不是为了做家务,”另一只手随意握住姜窕同样搁在桌面的小手,托在掌心,仿若珍宝:“这手可不是拿来干活的。” “拿来干你的,是吧?”徐彻不假思索回。 咳,傅廷川淡淡咳了声,不置一词。 姜窕两颊红了个透,抽回手,把面前擦过嘴的纸巾团丢过去:“瞎说什么呢你。” 徐彻闪身避开,一声哀叹:“就是,我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我。” 姜窕:“……” “行了,行了,点到为止。”傅廷川用指背扣了扣桌子,一本正经回。 姜窕:“……你们……”太卑鄙了,这些有事没事开黄腔的中老年猥琐男,欺负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在场是不? 姜窕决定反攻:“说真的,徐彻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不好好找个对象呢?” “不自由,毋宁死,”徐彻擦擦嘴:“四十岁前我都不打算结婚。” 傅廷川瞄他一眼:“他要求太高了。” “你要求不高?”徐彻回。 “我要求高?”傅廷川下意识斥回去。 姜窕歪头盯住他:“你意思是我档次很低啰……?” 完了,没留意就被绕进去了,傅廷川扶额:“……没。” “哼。”姜窕从鼻子里滚出冷呵。 徐彻大笑:“哈哈哈老傅啊,人生处处是陷阱,你还是太连清。” “滚。”这回轮到傅廷川拿纸团砸他了。 姜窕回归正题:“说真的,徐彻,不如我把孙青介绍给你吧,她比我小一岁,长得好看,性格也开朗。” “老跟你待一块那女孩?” “对啊。” “而且她特别好哄,只要钻石就可以。” “只要钻石还好养活啊。”徐彻揉头发。 “不是真钻石,是奇迹暖暖里面的钻石。真的,你送她钻石,她绝对抱你大腿。”想到孙青整天在朋友圈里恨嫁,眼前徐彻倒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哦……那个,在手机上给小女孩搭衣服的游戏是吧?”徐彻果真很懂女人!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姜窕不由端详起徐彻,讲真,徐助理长得还不错,虽然比她家傅廷川差那么些,但摆在普通人里边还是出挑之姿。毕竟也是中戏毕业,皮相不会差,而且他性格虽然逗,但不是油嘴滑舌死皮赖脸,会惹人反感的那种。 完全不知道奇暖是什么鬼的傅老年人感觉自己受到了孤立…… 他眯起眼,看似淡然地给自己刷存在感:“姜窕,算了,别坑你朋友。” 徐彻嚷嚷:“你这样可不厚道了啊,人家姜妹妹给我介绍对象你插什么嘴?” “我跟你说话了?”傅廷川蹙眉,反问:“我在和姜窕说话。” 噗,姜窕忽然乐出声音。 “笑什么?”傅廷川问。 姜窕来回扫视他俩:“你们俩好玩,老大不小的了,还跟小学生似的。” 她捏起嗓子学娃娃音:“我不跟你玩了,我也不跟你玩了,你这个白痴,反弹,反弹无效——每次听你们斗嘴,就是这种感觉。” 傅廷川:“……” 徐彻:“……” 总之,最后,姜窕还是没能实现给徐彻介绍对象的任务,因为傅廷川以“很晚了要休息了姜窕明天还要起早赶车”为由赶他走了。 ** 徐彻一走,屋内顿时清静了不少。 傅廷川自告奋勇洗碗,但他也不允许姜窕去做别的事,要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洗碗。 这个人……奇怪的癖好真多。 姜窕撑着一旁的流理台,隐着笑:“洗个碗还要人陪着。” 傅廷川头也没抬,波澜不惊回:“表现表现,没人看着怎么叫表现。” “要不要再给你拍张照?”姜窕掏出手机,瞄准他。 傅廷川同意得很快:“可以,别发到网上就行。” 男人系着黑色围裙,这种特人间烟火气的装束,根本压降不住他无可挑剔的体魄和气质。 劲窄的腰身,修长的双腿,以及英挺的侧脸…… 整间狭小的厨房,因为他的存在,真有了那么点,蓬荜生辉的错觉。 姜窕果断拍了一张,她靠过去,把屏幕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我偏要发怎么办?” “把脸马赛克。”傅廷川重新打开水龙头,厚堆的泡沫变稀,在傅廷川骨节分明的手上四面流淌。 “马赛克也没用的,有的死忠米分,光看你一个喉结都能秒认出你。”姜窕没说大话,这是事实。她的米分丝生涯里,曾多次在微博上玩过“通过某个身体部位来猜男明星”的游戏。 “你呢?”傅廷川感兴趣地勾唇,他将最后一只冲洗干净的碗叠上台面,偏头来问她。 “我啊……”姜窕思量少顷,答道:“应该也可以。” 她用食指敲敲下巴:“这么一想……确实有好多女人都对你的身体了如指掌啊。” 傅廷川解掉围裙,开始清洗自己的双手,轻描淡写回:“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 “色不色啊你!”姜窕秒懂,抄起手边的抹布轻轻甩了他上臂好几下。 “怎么了,我只是在说一部电影的名字。”他捉住她手腕,不让她再动。 傅廷川掌心温热,刚冲完,还没来得及擦拭,指间仍旧有些残留的水渍,此刻贴在了姜窕腕部。 那些压挤后的水珠,就顺着女人细白的肌理,缓慢流进她袖口…… “我才不信。”男人过于露骨的注视,让姜窕嗓音低了几分。 傅廷川喉头微动。 下一刻,他把她拉过来,亲吻。 傅廷川不是多温柔的男人,每次接吻,更倾向于吸咬的方式,有时甚至会弄得她下唇隐隐发疼。 姜窕往后缩,想躲,他就扳回她下巴,或者揽紧她后脑勺。总之,她不能远离他一丝一毫。 她想抗议,却只能唤出“呜呜”的轻吟。 这样粗粝的方式,却更容易让一个女人亢奋。 软烂如泥,意识涣散。 姜窕都记不得,她是怎么被他,抱坐到流理台上的了。 全身的敏感点,似乎都集中到嘴唇,被他疯狂地吮吸,濒临窒息,几乎要了她的命。 吊顶的灯光或许全灌进了她脑子里,一大片纯粹的白,眼前也是。 傅廷川的手掌不冷,游进她毛衣,贴上她背脊的时候, 她还是激灵了下。 姜窕没有脱去一件衣服,可在他手里,她完全.裸.露。 傅廷川没放过她身体的任意一处,胸脯,小腹,腰窝,纵情地来回抚揉着…… 他拢住他,她不由贴紧,腿也只能顺势分离。 柔软撞上强硬,随着彼此的姿势动作,在碾磨……发热…… 男女间的亲密无间,总会燃生意乱情迷。 他的手指,挑开她腰扣,挤进去。 忍不住地……想要叫出来,又碍于在厨间。姜窕紧咬着下唇,脸颊上红潮汹涌。 她无措的样子太勾人了。傅廷川喉咙干到发紧,他单手掰开旁边的水龙头,尔后贴到她耳垂,气息滚烫,声音低得撩人,“叫,叫给我听。” 水流哗啦,很快把才稍微沥干几分的池子,淋湿了透。 傅廷川刻意开了水,让她叫,但她还是死抿着唇,眼眸湿润,像要哭出来一般。 他指尖的力道,在加重,加深,速度也是。 姜窕终究遏制不了,嘤咛着,一下接一下,她吊住他脖子,手指插在他发间,胡乱搓揉…… 又舒适,又难受,只想找个发泄点…… “叫我名字。”他说。 姜窕满眼迷离,傀儡一样任由着他摆布,她喃喃说:“傅……嗯……” 根本没办法叫齐全。 “喊老公。”他继续说。 “不……”水流湍急,可姜窕能听见他在说什么,模糊地判断着。 他含住她耳垂,舌尖在她耳廓轻轻舔,湿热的触觉,磨得她都要化了。 他亲昵地蹭她,诱着她开口:“叫老公。” “老……”她不得不降服,降服在情.欲的统治下。 叮铃——叮铃—— 门铃忽然响了。 两人皆是一顿。 魔音穿空,还在响。 第49节 叮铃——叮铃—— 傅廷川耷下眼皮,深吸气,低低骂了个脏字:“操……” 也是这个当头,姜窕的双眸,逐渐清亮起来。 她紧张地推开他,说:“快去开门!” 姜窕从流理台上跳下来,火速拉好裤链和线衫。 十几秒后,除去脸蛋有红晕尚存,她完全变回了一个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女人。 傅廷川就着还在流泻的自来水,冲了下手,他败兴地扳下把子。 流水戛然而止。 而整个支架,都因为男人的不快,在瑟瑟颤抖。 傅廷川走出厨房,停在玄关口,开门。 徐彻站在外边,他似乎是着急赶回来的,脸冻得红彤彤。 手心痒,想把他当场暴打一顿。傅廷川黑着脸,问:“什么事?” 徐彻大概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哈着白气解释:“我日,我手机忘带了!回来拿下手机!你看我都没直接开密码锁,好歹还按了门铃啊对不对!我去拿手机了!” 傅廷川周身的愠怒他非常方,他飞快窜进书房,为了表达自己别无他心,他高举“罪魁祸首”——爪机,用超高频率的小碎步逃离现场。 ** 徐彻走后,之前的事……也没什么兴致在办下去了。 傅廷川回到厨房,收拾碗筷,放回了橱柜。 姜窕站那,一动不动,一眨不眨看着他。 她打量他太久了,傅廷川有些不自在,他回头:“怎么老看着我?” 女人眼睛黑润润的,有白色的光点坠在里面,她抿了抿唇,喊:“老公。” 刚才被耽误了,现在补给他好了。 两个人隔着一米远, 傅廷川原本绷着的阴沉脸,一时间全部瓦解,他唇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应下来:“诶。” 姜窕也笑起来,笑出了声音,也露出了牙齿。 她习惯性掩住嘴,像个刚换牙期的娇俏小女孩儿。 傅廷川关上柜门,走过去,想拥抱她。 却被姜窕后退两步闪开了。 他疑惑:“怎么?” 姜窕警惕地打量他:“不敢让你抱了。你自己说,你刚才到底想干嘛?” 傅廷川微眯起眼,恬不知耻答道:“徐彻说过的么,让你干我。” ☆、第三十九章 翌日。 姜窕回到酒店,她每天都按时跟剧组大巴去横店,从未因为住远了就有所懈怠和迟到。 为赶拍摄进度,这个月,袁样推掉许多其他活动,几乎都在跟组监工。 所以,每天都能见到师父,也不奇怪。 姜窕今天来得很早,巴士上还没什么人。袁样一个人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他看着外面,半边脸被天光映得几近透明。 姜窕拎高化妆箱,坐去了他身边。袁样分了点目光回来,笑着打招呼:“早啊。” 姜窕把箱子搁到脚边,抬起头看他:“早,你这几天天天过来么。” “我在等宣判啊。”袁样轻松随意地回着。 姜窕知道他在指什么,鼻尖发涩,她突然没办法说一个字。 袁样双腿交叠,手搭在膝上:“心里有结果了么?” 姜窕吸了吸鼻子,企图把那些泫然逼退回去:“不是说给我一个月考虑吗?” 袁样挑唇:“那总该有个倾向吧?” “我……也不清楚。”姜窕迟疑。 袁样哼笑一声,似是毫不在意:“我就知道,昨天还义愤填膺地说死都不离开呢,今天就……我也不清楚。” 他捏细了嗓门,像个爸爸在学小女儿说话一样,贱兮兮的,却充满调皮的爱意。 “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窗外有一簇鸟雀急促飞过,袁样这样感慨着:“不用一个月,你也能想清楚了吧。” 生活中两难的时刻太多了,姜窕绞着手指,想要争辩:“师父,我还在想。” 袁样回头,对上她眼睛:“我留不住你的,哪怕没有其他外因,你们总要走,你,孙青,还有那些小学徒,早晚有一天会走。” “为什么?”姜窕真的从未想过自己有离开工作室的一天。 “除了狗血的要死的师生恋桥段,你见过有哪个学生和老师,最后永远待在一起了,没成为对手都是好事情,”袁样手指拂在窗沿上:“化妆这东西,又不是武功招式,可以写本固定的秘籍世代传承下去,它不是特定的,一千个妆化妆师,一千种审美,我存在的唯一功效,只是帮你们提升技巧。比起跟着我依样画葫芦,我宁愿你们有个人风格。” 姜窕:“……” 袁样接着说:“我二十六出师,比现在的你还年轻一岁,就把老爸过继给我的房子卖了,打算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也就是现在的shape工作室,找门面房,装修,招人,等团队真正成型,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他眼神缥缈,似是陷入了极深的回忆:“但那是我人生中,最愉快难忘的一段经历。没有苦尽甘来,没有功成名就,但非常满足,我还收获了爱情,遇到了你……师娘……?”他顿住,斟酌着称谓:“还是师爹?” “师父夫?叫萌点,狮虎虎。”姜窕替他思考着。 “不管了,就师娘吧,口头上占个便宜,”袁样笑:“他也没钱,穷小子一个,在小公司上班,干外贸,业务又不行,提成少得可怜。但他啊,还是经常挤个百把块钱给我,让我买杯面吃,他就那样,连个钱夹子都没有,从口袋里翻出皱巴巴的几张一百块钱,跟我说,别饿死了,他不想变成鳏夫。” “后来呢?”姜窕变成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没钱怎么了,有技术啊。所以我一点也不绝望,后来,心态好,我和工作室果真也越来越好了,约妆不断,工作室规模越来越大,我接了许多活动,开始上节目,赶通告,成为几个节目的常驻嘉宾,反正,越来越忙,忙得都没了生活……” 姜窕忽然不想让他再往下说了,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袁样似乎没停住的打算:“你估计也能猜到了,你师娘和我分手了。分了二十年了,我还是只认他一个能担得上你们师娘二字。你说他这人好玩不,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打都打不走,我风光起来了,钱多的花不完,他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师父……”姜窕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抓住他手臂,温柔的揪紧。 “知道为什么吗?我给他的时间太少了,感情就这么被耗没了。后来,我也谈过不少男友,没有一个比他好。也有可能是我心理上过不去,因为我总想着啊,我现在钱多名气足,他们肯定是图我什么。” “……也许不是的,有真心的。” “是,也许不是,但无法控制地想往那些方面想。我和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没要给你洗脑,让你去那个人那。我要是干得来那套我早去做三无传销了。只是想告诉你,有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尤其,目前你身上啊,也没什么对他有帮助能让他得势的东西。他什么都不图,就是喜欢你,想对你好,多不容易,” 姜窕颔首,认可这个说法:“是。” “我因为事业丢掉这个人了,不想看你步我后尘。你说你喜欢跟着我跑,我也乐意,但这样,你们两个没了交集,肯定很难处下去。何况,你那位的职业也好,正好跟你有交集,不用你放弃工作,”袁样拂开她的手:“让开,我不想看见你了,一看到就嫉妒。” “师父……”她换两只手揽住他臂弯,就是不撒开。 袁样叹气:“别考虑了,试试吧,换个地方发展看看,本来就在同一个圈子,你能见到我的机会多得很。虽然那小子答应我答应得很好,但男人这东西,我比你清楚,我没法给他做什么担保。不过我这里,绝对给你留条后路,如果有一天,他辜负了你,你随时回来,工作室的门永远敞着,师父永远在这,除非死了。行吗?” 他说着话,口吻就跟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奇。 姜窕眼底瞬间汹涌出泪水,她哽咽:“师父……我能抱你下吗?” 四年啊,人生最长不过百岁,能有多少个四年。师徒有别,千百日的朝夕共处,她从未和他有过逾矩的亲近。 临近分离,姜窕忽地就想提出这个要求。 “抱几把啊,我对女人的身体没兴趣。”袁样靠回窗户,似是要躲开徒弟的拥抱范围。 袁样极度厌恶这种煽情的戏码,二十多年前,有个人,和他分手前,也说抱一下吧。 他拒绝了。 抱一下就不会走了?阔别前的亲切,只会徒增伤悲。 他外表总是强硬而抗拒,心里面的柔软腹地,其实比谁都受不起挫疮。 当年,如果他抱了那一下,他会不会就不离开呢。 思及此,袁样正身,揽住姜窕肩膀,拥抱了自己的徒弟。 直到眼眶边的热度散尽,他才松开她,他说:“抱也抱了,算是祝福,以后的路,你自己好好走,没人再给你擦屁股了,或者,换个人给你擦屁股。他愿意给你擦,他就是好的。” “嗯。”姜窕应着,仿佛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一时无言,窗外的光线逐渐强烈起来。 冬季的太阳,白晃晃的,以独特的清冷方式刺人眼睛。 到点了,上车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工作室的同事和姜窕打着招呼,问早安。 她也一一回过去,与往常无异。只是谁都不知道,个把月后,她就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崭新的天地。 八年前,姜窕离开父母北漂求学;毕业后,她有幸得一名师教导,四处奔命的同时,又能勤学苦练,有所庇荫;现如今,她得遇良人,为了今后的人生,终要自主抉择,学会取舍。 世间事大抵如此,我们活着,我们成长,也许就是为了一场接一场的,鲜有征兆,还无能为力的别离。 ** 晚上下班,姜窕回到徐彻公寓。 换好鞋,姜窕有些闷闷不快,傅廷川也注意到了。 待姜窕趿好拖鞋,他一下勾住她肩膀,叹息:“小姑娘啊,每天回家就给空巢老傅看这种脸色。” 姜窕失笑,瞥他:“……你倒是记得空巢老傅这个词。” “别忘了我记词功力不错。” 他带着她坐到书桌前,自己也拉了个凳子待在姜窕身边。 面对面的,像老师要和学生谈话一般,郑重其事。 第50节 “怎么了?”姜窕乖顺地坐在椅子上,看他。 傅廷川没开口,剑眉微挑,故作神秘。然后,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搁在桌上。 姜窕心一跳,看清那个式样与尺寸不大像戒指的包装后,才暗地里略松一口气。 还未看清表面的logo,傅廷川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手链。 白金色,有银杏叶一样图案的嵌在链身,一共八片,每个图案由满当当的小钻石组合而成,钻石切割得非常漂亮,每一颗都闪闪奕奕。 看似细微窄小,实则匠心独运,工艺高超。 傅廷川找到姜窕没戴腕表的那只手,抬高,边细致地扣着,边和她说:“送给你。” 姜窕想说,不能收。手的动作立刻有些许推拒。 “别动!”傅廷川捏紧,还皱眉在她腕上打了一下。 ……莫名的羞耻感。姜窕不再言语,脸颊浮上一抹红,就看着他戴好。 傅廷川搭扣好,放低她手,垂坠了几下。 刚刚好,环在她手臂上,不过于出挑,却也不会被忽视。 傅廷川和她十指交缠,说:“你昨天说的,你们小姑娘喜欢钻石。” “我说的,又不是真钻石……”姜窕嘀咕。 “早就打算给你这个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傅廷川恍若未闻,仍旧在自顾自陈述:“不敢送太贵重显眼的,你肯定不收。” 姜窕在心里笑,说:“你还挺懂我的嘛。” 傅廷川捏了捏她鼻子:“那是值得我了解。” 心情稍微好些了,姜窕打算把今早的决定告诉傅廷川:“哎。” 她叫他。 “哎是谁啊,”傅廷川倚回椅背:“收完礼物就不认人了。” “哎是,傅老师。”姜窕故意逗他。 闻言,傅廷川惩罚性地掐紧她手,疼得姑娘家呼痛挣扯,眼泪汪汪地才松懈:“叫什么老师,叫老公。” “……呿。”姜窕扭头,偏不。 傅廷川也不逼她,早晚有一天让她心甘情愿喊出这个称谓。 羞怯的,温柔的,缠绵的,平淡到细水长流的……全都会有。 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吧,要跟我说什么?” “嗯……”姜窕沉声,两只手都和他拉住,俨然一副要宣布重大事务的模样:“我同意你的提议了,我可以去你的工作室上班。” 没料到这么快,欣喜挂上上眉梢,傅廷川追问她:“真的?” 姜窕抿唇,长长地,正式地,点了两下头。 “好,好……”傅廷川执高她的手,不禁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啵儿一下,有轻微的响声,男人内心的雀跃压根盖不住。 “你干嘛呀?”姜窕想拽回自己手。 傅廷川不让:“我高兴啊。” 姜窕瘪嘴:“我算是彻底叛变师门了……但是,我有几点要声明的,”她神情庄重:“我去你那工作,该做的事情,全都要做,该拿多少薪水,就拿多少,你工作室的人,怎么对其他同事的,就怎么对我,你呢,就是我的上级,我的老板。我不想被区别对待,会难受。行吗?” “没问题。”傅廷川直言正色。 “那就好。”姜窕呼着气,心却没踏实下去。再怎么要求,别人的看法也无法更改,前路迷茫,她看不真切,心里不免忐忑。 “好。” “你跟在后面好什么啊。” 傅廷川不知道,反正,无论她现在要他做什么,他都是好好好行行行。她要他去摘星星,他可能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联系航天局。 ** 隔日,姜窕照例回横店上工。 女人在留意彼此装束变化方面总是火眼金睛,尤其还是对色彩,造型辨识度极强的化妆师。 所以,午饭时分,孙青就察觉到姜窕的新手链。 她平素就喜爱首饰,对珠宝方面也颇为了解。 所以,今天看到自己的同事忽然佩戴了一条相当不接地气的手链,她格外诧异:“天哪,姜窕,你手腕上的链子哪来的?” “怎么了?”姜窕停箸,警惕地问:“这手链有什么问题?” “这是graff的icon系列啊!你知道你这一根小链子值多少钱吗?可以买一辆宝马x1!t家c家在格拉夫面前都是渣好么!” 什么?姜窕不小心咽了一大口炒蛋,差点齁得背气。 好不容顺下去了,孙青还在穷追不舍:“快说,怎么来的?” 姜窕尴尬:“……呃,就是我那个,来横店玩的认识的老人,昨天送我的。” “陪着玩几天,就能有这么高的报酬?我怎么没这么好的亲戚啊。”孙青捶胸顿足。 姜窕打哈哈过去:“指不定是仿款呢?我那亲戚不是什么有钱人。” “那肯定也是高仿吧,”孙青捏着下巴,凑近端详老久,咂舌:“好美啊……工艺这么好,都快以假乱真了。” 好不容易驱走孙青这个珠宝痴汉,姜窕有些不安,打开手机,想搜搜这牌子到底是个什么价值。 她不喜欢凭空接受男人赠送的东西,尤其这玩意儿还这么贵,会有物质上的亏欠心和负疚感。 挫败,官网根本就没价格。 姜窕在不同类别里寻找着同样的款式,很快,她看到了手链所属系列的名字。 格拉夫icon系列。 ……姜窕百度了这个单词,映入眼底的第一个释义就是: 偶像,崇拜对象; …… ……好吧。 男人送女人珠宝,大多数占有欲的表现,类似给自己的小猫戴上项圈。 可他,却把自己送给她,告诉她,他属于她,就在她手上,只要她不主动摘下来,他将永远紧密环绕,心如璀钻,恒久远。 这人好讨厌啊……都不知道该不该还回去了……_(:3」∠)_ ☆、第四十章 12月中旬,《太平》的拍摄工作进入尾声,张秋风杀青,全剧组上下恭送女神。 “大太平”的戏份结束,就只剩一些小段落小场景的填补了,导演组长吁一口气,松懈了不少。 同时,也给大家放了一天假。 但遗憾的是,放假这一天,恰好是傅廷川要回北京的那天。 拖延也不是办法,多请一天假就更没可能。因为当晚,他就赶赴央视举办的飞鹰奖·年度国剧颁奖典礼现场。早上九点的机票已是最后期限。 飞鹰奖设立于1981年,最终结果由中国文联、视协和广大观众票选所得。 傅廷川是本届最佳男主角的候选人之一,得奖在望。 也是这个提名,他的七天长假横店行才得到了经纪人的允可…… 回帝都的前一晚,徐老妈子回到自己的公寓,替不省心的傅儿子收拾行李。 他有条不紊地叠着衬衫,一面提议道: “姜妹子,要不你跟我们一块走,第二天上午再赶飞机回来,反正她们造型组这几天工作也清闲下来了。” 姜窕专心于削苹果,本来连贯成条的过皮,因为徐彻这句话一断。。 她扯开那段,丢进纸篓,抬头问:“去哪?” “北京。”徐彻答着,把折得相当工整的衬衣小心摆进行李箱。 徐彻越想越不对劲,妈的傅廷川这逼已经有老婆了,为什么还要驱使他忙前忙后? 他根本舍不得他马子用那双手干活好吗!今后唯一的体力活动剧烈运动恐怕就只有帮他撸吧! 叹气,还以为老龄儿童脱单后,他能闲适一点呢。 难道现实恰好相反?他要从服侍一个,变为服侍一双? 好在,姜窕的举动很快打消了他的顾虑。 和姜窕并肩而坐的傅廷川,放低手里的晚报,否定徐彻:“不行,来回奔波,太累。” 说完,就邀功般,要去接姜窕手里削好的苹果。 呵呵呵你这几天不还是让你女人在东阳横店来回奔波?徐彻腹诽。 “这不是给你的。”见傅廷川要拿走苹果,姜窕缩臂。 傅廷川:? 姜窕冲徐彻所处方位转了下眼珠子:“这是给小徐的。” 傅廷川:…… 一样的岁数,徐彻生日甚至还比他大,凭什么他是空巢老傅,徐彻那个二百五就是小徐? 心里相当不服气,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问:“为什么给他?” “因为他忙前忙后一整晚了,你就坐这看报纸,苹果当然给有苦劳的人咯。”姜窕回得有理有据。 徐彻闻言,差点流下两条宽面泪。 他小跑过来,颇为得意地拿走,属于自己的那颗苹果。 就当着傅廷川面,咬了一大口,嘎嘣脆,声音超响亮。 第51节 “好甜哦——”徐彻咀嚼着,一脸陶醉:“姜妹妹这手削得苹果,尝起来就是不一样。” 这马屁拍得,姜窕当即笑得月牙弯弯。 傅廷川撑了撑额角,报纸的一角已被按压出折皱。 可见,男人正全力压制着某种暴力倾向。 “我去吧,”姜窕用纸巾轻拭刀尖残留的汁水:“跟你们去北京。” 她从橡木托盘里挑出第二颗苹果:“就当新工作试手,我知道你明晚有颁奖典礼。” 男人是明星的好处其实也不少,她从微博上刷到的消息,总是能比从傅廷川口中得知得快。 他休想瞒她,骗她。 “不行,太赶太累了。”傅廷川斩钉截铁。 “哪个职业不累呢?你能浙江北京的来回走,我就跑不了了吗?我师父,最忙的时候,一天要跑三个地方的场子,他没喊过一次累,”姜窕先强后弱,语气很快软下去,像冻住的棉花糖又给烤化了,任谁听了都会甜丝丝暖洋洋:“欸呀……我知道你心疼我,有福同享,有苦共尝,夫唱妇随,这才是正确的恋爱方式,对不对。” 又来了…… 又吗比的秀恩爱了…… 徐孤狼忽然很想拉开窗帘,对月长啸。 “夫唱妇随”四个字,极快极大地取悦了傅廷川。 他眉间的折痕一霎间抚平,神色柔软了不少,他清了下喉咙,说:“行,那今晚早点睡。” 接着转头就吩咐徐彻:“老徐,订票。” “得令……”徐彻虚弱地应着。方才那颗苹果打进身体的鸡血,又在傅姜二人长达一分钟的狂虐单身狗大法中,消逝殆尽。 他,忽然,好想找个女人结婚呐。 为了尽早摆脱,傅廷川对他的肉体兼精神上的凌虐。 ** 徐彻走后,傅廷川和姜窕分食完同一颗苹果。 之后便洗漱,爬床。 两个人,老夫老妻般,对共枕而眠这种事,再无一点不适应。 傅廷川惯例看会五套体育频道,他喜欢足球,有极其心仪的俱乐部,巴萨。 丢球的时刻,能蹦出几个脏字;喜爱的球星成功破门,他会像个大男生一样振臂高喊。 当然,现在多了一个全新的庆祝方式,就是亲一下身边姑娘的脸颊,响亮哒亲。 姜窕对此的反应,一般都是:…… 无语,漫长的无语。 这么看来,傅廷川和普通男人,其实也无太多区别。 姜窕还是照常看微博,刷刷刷,首页消息……全是旁边这个人的。 好奇妙的感觉啊。 以前只能在新闻、网络上看见的神一样的存在,就和她在一个被窝筒里。 点开的图片里,是西装革履,音容体面,气质卓越的他,而她的身侧,稍微伸出一点手臂,就能挨靠到的,是穿着松垮睡衣,不拘小节的他。 刘海软软耷在额头,毫无造型可言。 虽然五官还是英俊得超凡脱俗。 但毫无疑问,她拥有他最真实的样子,最明确的全部。 上帝真好,月老也好。 姜窕在心底双手合十,谢谢你们,真的宇宙超级无敌感谢,谢谢你们把他送到我身边。 刷新微博的时候,总会有提示音。 接二连三的动静吸引了傅廷川,他调低电视声音,长睫毛微敛,凝视着旁边的姜窕。 她正背对着她,一眨不眨看手机屏幕,唇边有梨涡,梨涡里灌满笑。 仿若独自一人,都有数不尽的开心事。 看什么东西呢,傅廷川伏身贴近她。 忽然笼罩下来的雄性气息,让女人怔愣一下,她反应过来,飞快按黑手机屏幕。 “这么紧张?”他停在她耳边,问。 男人气息滚烫,姜窕莫名心悸,回:“没啊,我以为你要睡觉了。” “别怕,”他音色带了两分调笑意味:“今晚……我们俩,都需要好好休息。” “喔。”姜窕翻了个白眼,老色狼。 姜窕身上太香,不,其实也没那么香,不是香水香,是沐浴露残留的气味,清新芬郁,隐约在鼻端,勾在心头。 撩人。 傅廷川远离几寸,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要参加颁奖典礼?” 姜窕翻了个身,与他碰头:“我怎么不知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你的全部行程,微博上的那些追星米分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我就在这,你还一直刷有关我的微博?”傅廷川有些不能理解。 “对啊。”姜窕不假思索回。 他挑起她一缕头发,把玩:“你可以直接问我。” “你不懂的,”姜窕神气地转了下黑眼珠:“虽然你就在我旁边,但我看着你那些新闻和消息,虚荣心就会得到极大的满足。” “你微博叫什么?”傅廷川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蓦地问她。 他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很是意味深长。 姜窕警觉,后缩十几厘米:“干嘛,我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看她这反应,一定还有个小号。 因为她那个名为combing的彩妆博,逼格老高老高的,关注列表是0,不和任何人互动。 “就是有些好奇。”傅廷川淡淡说。 “哦。” “关注我了吗?” “当然关注了。” 傅廷川颔首,再无下文。 电视上开始播报体育新闻,开头就播放了和世俱杯相关的内容。 傅廷川调大音量,重温傍晚的赛况。 姜窕探头偷窥了他几眼,果然,一提及足球,老球迷立马进入聚精会神心无旁骛的状态。 许久,她定下心,小幅度背过身,给自己的手机解锁,打算再看会小说…… 下一刻, 手里的手机瞬间被抽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姜窕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只捞了个空。 再回首,傅廷川已经高举着她手机,在认真端详。 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呐!!!!!!! “给我!!!!!!!!”姜窕大叫,心快跳出嗓子眼了,脸涨得通红。 她撑起身,想去他手里抢,可惜男人长手长腿的,长期锻炼,动作又是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灵活,他毫不费力地躲着她。 原本专注的脸上,浮出不加掩饰的笑,俨然是已经看清了上面的具体内容。 “傅廷川!给我!”她真的生气了,不得已使用枕头攻击大法,发疯一样敲他。 “好好好,给你,给你。”见小姑娘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傅廷川一边当着她狂轰乱炸又毫无杀伤力的枕头,一边把手机递了回去。 “你讨不讨厌啊。”姜窕嗔他,眼圈好红,像只刚被拔光毛的小白兔,随时都要落下泪来。 “你别哭啊。”傅廷川也急了,忙不迭去哄她。 姜窕抓紧手机,嘴扁着,眼睛湿漉漉地在瞪他,就是不说话。 “别生气,你等下,”这般说着,傅廷川突然掀开被窝,盘腿坐到她面前,掳高两边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撑着腿面,看进她眼睛,郑重其事说: “选吧,想舔哪,随便哪都行,只要你别再哭别再气。” ☆、第四十一章 此话一出,姜窕感觉要羞愤至死。 傅廷川一定完全看清了她的小号id……每天狂舔我川不要停prprpr…… 啊啊啊啊啊,靠。 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姜窕掂了掂枕头,好想继续拍傅廷川,因为这人实在太贱了。 她鼻子小牛犊一样出气:“你什么意思?” 傅廷川很是君子坦荡荡:“哄你。” “这算什么哄?” “如此满足姑娘的意图还不算哄?”傅廷川微笑着看她,毫无心理负担、并且慢吞吞地背出她的微博id:“每天,狂舔,我……” “别说了!”姜窕双手去捂他嘴。 傅廷川噤声,只拿漂亮的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的。瞳孔黑亮,像从心灵窗户打进去的一束光,能把她全部的心事照得敞亮。 第52节 羞耻感强烈,姜窕细嫩的脖颈都红了个透,两颊似花瓣一般诱人。 傅廷川拉开她两只手,却没松懈,就包在自个儿手心,罩得严严实实。 这么拉着,还在看她。 “你不要这样看我,”姜窕企图解释:“我们米分丝……都叫这种名字的,又不是只是……我一个……” “嗯。” “反正,为了表达对你的喜欢啊,你知道的,”姜窕抽回自己的手,不自在地别头发,别了好几回,也没弄干净,仍有碎发浮在耳屏:“就是……我们这个舔么,也不是指想舔真人,就是舔屏,舔屏,懂吗?” “不懂。” “舔屏也不能算真舔,只是夸张地表达下,对某个明星某张照片的强烈喜爱之情,这个能明白吧?” “嗯。” “……哎呀……总之!就算叫这个名字!那也不是真的就一定就想舔!”她说到最后,激动地近乎嚷嚷起来。 “嗯。”傅廷川以一字应万变。 他越是淡然,她愈发羞臊。 姜窕掩面,转话题讨伐起傅廷川来:“你自己说,你过不过分,为什么偷看别人手机?” “没偷看啊,我正大光明拿过来看的。”傅廷川答得凛然正气。 “那是拿吗?”姜窕脑袋都要喷火了:“是抢!” 傅廷川正色:“所以,这会赎罪,任你摆布。” “还提这个,你好烦啊!”好不容易稍微拉偏一点的重点,又被他给拽回原处。姜窕面上又开始氤氲出热度:“都说了不是真的想舔了!” 她话音刚落,男人忽然前倾,凑停在她眼下。 温润的唇近在咫尺,几乎快贴上她的,薄息滚热,淋在她脸心。 姜窕想闪避,却已被对方揽住后脑勺,逼停在原地。 他不主动亲她,只是鼻尖相抵,用气音轻轻诱哄:“真的……不想?” 他的嘴,随着讲话动作,若有似无地,擦碰着她的唇瓣。 间歇的微凉,令人心颤。 姜窕指尖随之在抖。 压抑性的调情,更是撩唆,令彼此的身体都在短时间内起了变化。 空气急剧升温,男人的荷尔蒙来势汹汹。 姜窕没来由的口干,神思也有些慌张迷茫。他离她太近了,每一个举动,皆是勾引。 她没镇压住,鬼使神差地,舌尖探出去,在傅廷川唇心,刮了一下。 仿若走电,天灵盖一下麻得难以形容。 傅廷川倏地想到在宠物店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舔掉了唇上的饭黏子。 他那会就想狠狠亲她,随便摁在什么地方,听她叫,干到死。 克制不住了,傅廷川单手掐住女人的腕,带着她的手,抚摸到自己一边脸上; 另一只手,揽她后腰,把她拢到身前,紧密无隙。 他要她感觉他,手掌,嘴唇,都感知着他的存在,知道他有多想要她。 舌尖发疯般地纠缠,呼吸都有了厚重的力度,傅廷川解着她衣扣,一颗,两颗……太麻烦。 他手直接推上去,大面积皮肤接触到空气,汗毛齐竖,和正主一般紧张。 男人轻轻揉着,抚摸着,嘴没停下,抵住姜窕的呼喊。 她只能不断呜咽,许多部位都像是化成了一滩水,滚烫。 好久,傅廷川终于放开她的唇,姜窕的唇瓣已经有些肿,比往日里要红,泛着水光。 他头放低,发梢毛毛的,刺在她下巴。 年轻女人就像团白奶油,裱花的弧度,引着他去嘬,甜,软,似是入口能化。 不同以往的刺激,姜窕急促地喘,攀住他后肩,使劲揪紧他衣料。 她只是喘,没出声,傅廷川齿间就加重了些,姜窕嘤咛,跪坐的腿不由痉挛,打颤。 傅廷川翻了个身,搭着软塌塌的女人躺下。 他摊平她的腿,手没离开,摩挲着,由下而上,最终去了那晚,在厨房,一样的地方。 只是,这次更深刻些……也愈发不留情面。 疼,燥热,好难捱…… 想并拢,他顶在其间,根本做不到。 姜窕眼睛半眯,痛苦地拧眉,手始终扯着他衣服,乱七八糟地拧,脸像是要滴出血。 “傅廷川……” 急切的渴望,不断涌现,陌生而令人无助。 姜窕唤着他的名字,在他手里,她好像不存在了,又仿佛完整地,知悉了自己的全部。 傅廷川回到她脸边,温柔地亲吻她。 赤.裸相贴,绵密的汗珠又为彼此编织了一层新衣……湿漉漉的在磨蹭,他几乎不做迟疑地闯入。 预知一般,傅廷川封住她嘴唇,她只能闷哼。 唔,少了个发泄口,姜窕眼角顿时渗出泪珠。 刻骨的痛楚,只有她自己明白。 傅廷川吻她不停滑落的泪水,往里推。每一个加深,那种疼就更为真切。 他吮她耳垂,颈侧,一切能让她舒适,分心的地方,手顺着她腰际轻轻磨…… 他蹙眉,专注地凝视姜窕,执高她的手,贴在唇边,亲吻她的每一根手指,吸舔她皓白如霜的腕,手背,安抚她…… 他就这样,成了一棵树,把自己的根,完全植进了柔软的土壤。他想把一生皈依的地方。 情意在抽芽,疯长,他动情地亲他的姑娘,无法停止。 姜窕阖着眼,她的哭泣没有一点响动,完全静谧。 心在抽痛,她知道自己正经历着什么。 它并不舒适,带有攻击和侵犯,火辣辣的,像要把她烧死。 可她难以抵触,把一切托付给彼此,融合,乃至成为整体——这是真实的生命和本能,发自内心,归属于爱情。 她完全无法拒绝。 …… ** 这个晚上,姜窕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久。 直到后半夜,她才遁入沉沉的梦境,晕乎乎的,不知是困的,还是累的。 口口声声信誓旦旦说“今晚我们俩都要好好休息”的那个人,几乎一夜没睡。 他一直搂着姜窕,注视她,时不时轻吻她额头,鼻尖,手指,直至东方既白。 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而她完全属于他。 小小的脸庞,虚弱又顽强,看一眼,心窝里就灌满柔情的酒,有瘾一样,只愿意一醉方休。 大早,徐彻找了辆车来接他们去机场。 他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气氛怪怪的,姜窕不怎么情愿搭理傅廷川,老傅这逼呢,却一脸春风得意。 整好行李,驾车上路。 徐彻问:“老傅,你干嘛啊,高兴成这样,得到自己要拿奖的内部消息了?” “没。”傅廷川收起松散的神色,瞟他一眼。 “那你能不能有点紧张感啊。”徐彻摇头叹息:“你可是最有望拿奖人选好啊?” “就是。”姜窕颇为赞同,正打算在他膝盖上敲一下。又猛然记起,昨晚也是这个部分,抵在她腿间,不容置喙。 耳根一红,她收手,不料又被傅廷川捉回去,相牵着,他平实地回:“我已经有最好的奖了。” “我日……”徐彻别开头,不晕车也想吐。 不想再搭理后座那位全天候发春的夕阳红,徐彻将话头转向姜窕:“姜妹妹,今晚,老傅的妆和造型,就看你了。” 提及工作,姜窕立刻精神起来,她敲敲手边的化妆箱:“没问题,哪怕一夜没睡,我也绝对让他帅哭全场的上台领奖。” 一夜没睡……??? 徐彻:“……” 傅廷川:“……”这次不怪他了吧。 姜窕赧颜,强行解释:“……我只是说个假设。” 徐彻显然不信这个说法,他呵呵干笑了两声:“老傅,行啊,一夜未眠,宝刀未老么。” “你羡慕啊。”傅廷川风轻云淡回。 “羡慕个叼,我那是细水长流,发挥稳定。哪像你,积积积,要没姜妹子,哪天就要水满自溢了,丢人。” “呵……”傅廷川就着撑脸,轻嘲,不予置评。 “你们俩能不能别老开黄腔了!”姜窕听得脸热,小爆发了下。 虽然已经二十大几岁了,但昨晚,她也才初经人事。 徐彻抽抽鼻子:“好——搞咩纳塞,不说了,”回归正题:“路姐昨晚打电话给我,说有米分丝知道了你在浙江的消息。今早很有可能来送机,反正,过会到了机场,我不停候机室门外,停下面车库,姜窕和我们分开走,先走,装不认识。” “为什么?”傅廷川问。 “什么为什么?”徐彻反问:“以前都我们俩出门,随行的,充其量还有个陈路或者云助理,姜窕是生面孔,难保不会有米分丝,记者怀疑。” 第53节 “她现在也是工作人员,我的化妆师。” “诶诶诶……”姜窕插.进来,打住两人的话:“我现在还没辞职,还不算你的正式员工哦。 傅廷川瞥她:“早晚都是。” “行了,就按照我说的啊。” 傅廷川不说话,心头有没来由地挫败感。 “ok。”只有姜窕听话地应下,她知道,把她埋在暗处,傅廷川担心她受委屈,心里不痛快,可作为明星的女朋友,这点精神觉悟都没有,那也太没用了吧。 于是,三个人完全遵守徐彻的提议。 姜窕重一些的行李被两个大男人抬走了,唯独化妆箱在她手里,先拿登机牌,接着拿去托运。 果然,机场大厅里,堵了约莫三四十个傅廷川的米分丝,都举着米分丝牌,有人手上还紧攥着小礼物,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很快,傅廷川和徐彻现身,和以往一样,他全部武装,口罩,鸭舌帽,身穿大衣,系着围巾,只露出两只墨黑狭长的眼睛。 两个人行色匆匆。 严谨的装束,出众的身形,让米分丝瞬间注意到这两位行色匆匆的男士。 厅里顿时尖叫迭起,大家快步跟上,高喊着“川哥——” 姜窕在不远处围观着,心情激动,忽然也想演一把追星的小米分丝小姑娘。 她蹬着雪地靴,小跑过去,动用全身的力量挤进人群,跟在后面嚎:“傅叔叔——” 好像回到了十六岁,那些无法完成的梦里,她笑容满面,像初霁的太阳。 大概是捕捉到耳熟的声音了,傅廷川顿停,环视人群。 围成一圈的米分丝们也跟着停下来。 傅廷川极快地找到了混在人群中的姜窕,故作愠意的瞪眼:“是你吧,你刚刚叫我什么?” “叔叔!”她故意逗他,回得中气十足。 “不行!” 姜窕凝神思索片刻:“那……叫傅大爷?” 话音刚落,米分丝们全都在狂笑。 每回出行,接机的,送机的,人熙熙囔囔,吵吵闹闹,他多少会感觉到疲惫。 但这次,不一样,像踩在弹簧床上,心境轻快得无以复加。 傅廷川看着姜窕,脸上隐约闪现出笑意。 这熊女朋友,怎么办,他每一天都比昨天,更爱她了。 ☆、第四十二章 去首都的航班,很少见的没有延误。 头等舱就他们三个人,徐彻和傅廷川的座椅是挨一起的,姜窕隔着走道。 上飞机后,徐彻很懂的坐去了本应是姜窕的位置,把那两口子凑在了一块。 空姐原先并未留意到傅廷川,待他入座后,摘下帽子和眼镜—— 姜窕当即瞄到,空姐的眼睛在一瞬间放了光。 如果不是职业限制,她恐怕能在一秒内失声尖叫出来。姜窕想到自己第一回在公厕遇到傅廷川的实体大活人的时候…… 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 哈哈,想到这,她不由想笑。又怕被人瞧见,就翻了包里的书出来,低头看着,边做掩饰。 “傅……傅老师!”那位漂亮的空姐跑过来,激动得都不知如何吐字了:“能和你合张影吗?” 还没起飞,空姐抓紧时间拿出手机。 傅廷川薄唇紧抿,回头看了姜窕一眼。 女人还是垂首阅书,她今天披着发,中分,一边乌黑的发丝垂下来,柔柔顺顺的,隐掉半面白净的脸。 “咳。”傅廷川清了下嗓子。 姜窕扬眼:怎么? 一旁的徐彻掀了下手臂:“我们老傅要和妹子合影,让你挪个位置。” “喔……”姜窕点头,食指卡住书页,蹬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没一丁点不悦之色。 傅廷川难以相信地,隔空看向徐彻:他只是,在询问老婆大人同不同意好吧。 徐彻挑眉毛:我知道啊,我也只是,在挑拨离间呀。 傅廷川连点两下头:你小子,行。 徐彻耸肩扭腰,得意的不得了。 …… 合完影后,没多久,飞机平缓驶入云层。 多云的天气,狭小的窗外,仿佛陈铺着漫天席地的洁白棉花糖。 傅廷川和空乘要了杯普洱茶,便礼貌支走了她。姜窕手边摆着果汁,两个人各干各的,相安无事。 余光瞥到男人一直百无聊赖坐那,姜窕阖了书,侧过脑袋问他:“你不休息一会吗?” “不困。”傅廷川低低回。 “不困还喝茶撑精神呢?”她小声埋怨,撇开书,把两个人点的茶水对调:“喝果汁,然后,眯一会,别晚上颁奖,台上叫到你名字,还坐着打瞌睡……” 姜窕指腹在杯壁上停了会:“果汁好冷,你胃不好,要不叫杯热牛奶,或者开水吧。” 她在管他?关心他么?傅廷川没来由地愉悦舒适,他倚回椅背,不说话,只注视着姜窕,像把她关切的模样烙在心里。 男人的目光露骨而深刻,唇边自然地携着三分笑,很快就撩弄得人耳根都热起来。 姜窕在他肩头戳了一下:“看什么东西。” “看你。”傅廷川坦率地答。 “有什么好看的!”她把书摊开,举高到脸前,却是拿反了:“快点补觉。” 得,还在操心他的睡眠问题。 傅廷川伸手拿开她的书,神色肃穆了几分:“陪我聊一会,我就睡。” “行。”姜窕感觉他要问些什么大事,也跟着谨然起来。 傅廷川握住她手,轻轻摩挲着。 他现在,已经很少在与这双手的接触中燃生起情.欲,更多的是心安和归属。 “姜窕,”傅廷川叫她全名,音色沉稳:“我想和你说说我其他的事。” “什么?”她望向他,眼底困惑。 傅廷川接着说:“我的家庭情况,我曾经的生活。” “嗯,你说。” “我父亲在我大二那年就去世了,现在家里只有妈妈,我是独生子,没兄弟,也没姊妹。” “嗯。” “年内过完生日,我就整36周岁了。” “嗯。” “这个年纪,说老也算不上,但肯定也不年轻。还清晰记得去中戏报道的第一天,到今天,也不过眨眼间的事。” 说起这个,姜窕微微笑:“我看过你以前中戏的面试视频,那会真是小鲜肉。” 傅廷川也跟着笑,时光变迁,在他的眼尾轻易凿刻出纹路:“是吗,这个你们都有?” “我们米分丝什么挖不出来!”姜窕骄傲地回。 傅廷川收笑,接着陈述过往:“大二的时候,接到人生第一场试镜,也没想过要一步登天,但年轻么,心里也是跃跃欲试的。结果,被刷了。临毕业,有些迷茫,又有野心,我和徐彻不再住宿舍,开始去外面找出路。徐彻不喜欢演戏,但我喜欢,自己也刻苦,那阵子辛苦归辛苦,但上天眷顾,我被一个导演看中,接了人生第一部电影,男一号。” “《化蝶》,梁山伯,宋齐远导演,对吗。”姜窕脱口而出。 她真是了解他,傅廷川愈发欣慰:“对。” 也是这部电影,21岁的傅廷川崭露头角,一个悲剧爱情和角色的开头,却让他从此在演艺事业上顺风顺水,名声鹊起。 “所以,在这个岁数,遇到你,我认为很合适。”傅廷川换两只手握住她的,这般说。 姜窕笑吟吟的:“哪里合适?” “事业都定型了,我这个人呢,也定性了,情绪稳定,也能给伴侣不错的生活。” 姜窕警惕脸:“你这话说的……不会下一秒就要掏出一枚戒指了吧。” “当然没这么快,”傅廷川失笑,又瞬时正色:“如果今晚我能拿奖,也能说是我从业生涯的一个里程碑,但我心里有个更重要的里程碑。等你来我这上班了,稳定下来,就陪我去见见我妈,行吗?” 傅廷川深深看着姜窕,记起了许多年少时分的事。 他也搞不明白,曾经那么想把光阴全铺张在演艺上,莽撞执着,鞠躬尽瘁,视死如归,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 可如今,他也会因为有了心爱的姑娘,而开始渴求安定陪伴和长命百岁。 姜窕讲不出一个字,也许她有千百句要说,可如鲠在喉,最后凝滞在眼边,热乎乎的。 “好啊。”半晌,她答应道。 傅廷川抿着唇,得意地挑了下眼,一下子从沉稳人士变成了调皮小男生。 姜窕攥了攥他手,说:“这下可以放心睡觉了吧。” “嗯。”傅廷川正身,当即听话地躺回椅背,不舒适地动了会,他又前倾回身子,歪了歪,靠到身边女人的肩上。 再也不动了。 “就这样,”他轻轻说:“还是要养胖点,枕着舒服些。” 第54节 姜窕没回话,心头氤满甜情蜜意。 隔着一个走道的徐彻,很罕见地没有吐槽,似是深眠。 其实,他一直在装睡,从傅廷川开始和姜窕讲大学那段是时光开始,眼罩内壁就渍上了两小片湿润。 他轻描淡写、寥寥几语和喜爱的女孩,所描述的那段浩瀚时光,其间的含辛忍苦,四处碰壁,希望、失望、绝望后再重找希望,只有他们两个心里清楚。 想想他们两个,拿到第一笔片酬后,结伴去ktv嚎歌,最后直接唱到流眼泪。 他到现在还记得这首歌d,《光辉岁月》。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 疲于奔命,不知休止,老傅的胃,也是那会落下的病根吧。 不过,欣慰的是,这小子终于有想休憩的地方了。 徐彻挑唇,极轻地吸气,又缓慢叹了出去。无人察觉。 ** 到北京后,为赶时间,徐彻一行三人就没回工作室。 陈路和另一个助理,带上了西服,和他们在典礼附近的一间酒店碰头。 徐彻领他俩来到提前开好的房间,方一叩门,就被人从里边打开了。 开门的人是位短发女人,她先是冲徐彻笑,尔后留意到傅廷川身边的姜窕,目光微顿,不动声色打量着。 生面孔。 “这是……”女人问。 徐彻略略弓腰,伸手介绍:“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化妆师。” “哦……”短发女人了然,应得意味深长,她探出手去:“你好,我是傅廷川的经纪人,陈路。” “您好,我是姜窕。”姜窕很有礼貌地与她交握。 陈路的视线,在姜窕手面停顿少顷,她勾唇一笑,瞥向傅廷川,眼角眉梢,带了点戏谑。 傅廷川别开眼,轻咳一声。 此间默契和暗涌,也只在一起工作过好几年的人能懂了。 “行了啊,彼此熟悉下,很快就要变同事了!”徐彻搁下这句话,大喇喇往里走。 “哦?要变同事了?”陈路放开姜窕,跟上去问。 徐彻回过半边身子:“对啊,一月份,姜美女就要来我们工作室报道了,当老傅的私人化妆师。” “金屋藏娇啊廷川。”陈路也调头看后面俩人,面上的揶揄愈发明显。 “怎么,有意见?”傅廷川回得相当坦然。 姜窕拉了拉他袖口,扭眉心:“藏你妹。” 傅廷川低声:“对,藏我妹。所以以后不准叫叔叔了,要叫哥。” 嗤,姜窕笑,都过去几个小时了?还在纠结这个称谓。 ** 收拾齐妥,姜窕开始给傅廷川上妆。 其余三人很自觉地出去了,妆镜前只余傅姜二人。 姜窕摊开刷包,从镜子里偷看身后的男人,自打《太平》杀青后,这似乎是……第一次再给他化妆了。 她回头,抬高傅廷川下巴,眉头轻蹙,专心打量着说:“今天好好化一下哦,毕竟要上台领奖的。” 她不再是那个小化妆师,他也不是那个大明星。她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女友,不用唯唯诺诺,在准备动作上也变得攻气十足。 “谁说一定是我上台?”傅廷川说话,刷子一样的睫毛眨了两下。 姜窕取出喷雾,打湿海绵,捏了捏:“我说的。” “那借你吉言。” “嗯。”姜窕往他脸心,额头,鼻尖,下巴上着妆前乳,保湿和提亮,再以海绵轻轻抹开。 傅廷川始终盯着她。 女人异常专注,漆黑的瞳仁里,全是他,只有他一个人。 唇边笑意渐深,他手一带,把她拉坐到自己腿上。 “哎。” 姜窕小小地呼叫了下,想挣扎着起来,却被他按在原处,动弹不了。 “就这样化。”他靠近她,呼吸微热。 姜窕掐紧海绵,脸被蒸得泛红:“这样怎么化啊,都不对着光。” “对着我就行。” “这样不……” “不要说了,再说就亲你。” “……”姜窕真的不敢吱声了,臀部下方接触到的变化,真有点吓人。 于是,就这么红着脸,继续抹抹抹…… 底妆成型,姜窕转头去拿眉笔:“你眉毛本身就很浓了,今天主要就勾下形状,台上打光强,这样上镜更干净俊朗。” 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解说啊,傅廷川颔首:“随你怎么化。” 姜窕嗔他:“给你化个王八脸,你也随我怎么化?” “嗯。”他还真应下了。 忽地,傅廷川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取走姜窕手里的眉笔,问她:“你今天化妆了吗?” “你看呢。”她把脸完全转向他。 傅廷川捏住她下巴,仔细看,片刻:“不知道。” 愚蠢的直男!姜窕掀眼:“没化,今天要赶飞机,我做了护肤和防晒就出来了。” 傅廷川评价:“跟你平常没什么差别。” “是么?那我素颜还挺好看啊。”姜窕自得。 傅廷川抬高眉笔,试探性问:“要不,我帮你描个眉毛?” 姜窕立马闪远:“别别别,千万别!” “我学过一段时间美术。” “我还是……不可以!让别人给我画眉毛,不如给我一刀!” “真的?”傅廷川眯眼,面上溢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姜窕鼓嘴,又呼气:“你说个给我画的理由,”转念又怨愤:“还是别闹了!快把眉笔给我!不要影响我们专业化妆师的工作!” “可以给你理由,但边给你画眉毛,边说。”傅廷川也提了个要求,就是不把眉笔还给他。 “你以为我就这一根眉笔吗?”姜窕打算回身去拿备用的,但被男人死死箍在原处。 就一只手,怎么也那么大力气。 不愿再拖延时间,姜窕心一横,摆出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惨烈神态:“那你画吧。” “好,”这才乖嘛,傅廷川展眉笑了,捏紧眉笔,凑到女人眼上:“汉代有个人,叫张敞,官居高职,京兆尹,知道么,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长。” “嗯……”能感知到微凉的笔尖唰唰擦在自己眉间,姜窕心随之发抖。 傅廷川沿着女人本身的眉形描绘着,动作很轻:“他呢,喜欢在家给太太画眉毛,有其他当官的,跟皇帝弹劾他,说他太轻浮,没威严。皇帝去问他,这位张敞就说,我听闻闺中乐子,还有比画眉更轻昵的,你只需要问我国事,我给太太画眉,与你何干?” 姜窕被这个故事吸引,忐忑的心,平息了不少。 “皇帝很欣赏他,却没再重用他,”傅廷川提笔,对比两边的眉毛:“可在我看来,一个男人,肯放下大丈夫做官架子,不理会小人杂言碎语,心疼妻子,为她画眉,才是用情至真至深。” 这么说着,傅廷川搁笔,慢慢扳转姜窕肩膀,让她正视原本背对的妆镜。 也是此时,姜窕完全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 两条眉毛深浅得当,形态合适,一点也没自己预想的浮夸。 在她们专业化妆师看来,这不是多高深的技艺,却也让她整张面庞,都精神饱满了许多。 “怎么样?”傅廷川覆在她耳后问。 姜窕弯弯眼,嘴硬:“还不错咯。” “以后还信我么?”他追问。 “信——当然信——”她回过头,在他唇角轻快地吻了一下。 压个唇印,权当作保。她今后都信他,君当作磐石,我当做蒲苇。 ☆、第四十三章 当晚,傅廷川身亮相飞鹰奖颁奖典礼现场。 因为奖项与那部收视率奇高的抗日谍战片相关,所以他今天特意梳了和剧里所饰演的男主人公相同的发型,大背头。 倘若再戴上金丝边眼镜,很容易又让人回到那段烽火硝烟,隐秘诡谲的剧情之中。 第55节 傅廷川到场后,信步走上红毯,他没带女伴,独自登台也照样得体瞩目。 他挥手致意,两旁米分丝的尖叫不绝于耳,近乎破音。 男人一如既往的白衬衣,黑西装。整个人看上去一丝不苟,干净挺拔。 只是,这身行头,不同以往的古板庄重,此番的西裤略短,近乎于九分裤,露出小段脚踝,以及黑色的系带牛津鞋,都为其平添几分年轻气息。 外加临近圣诞,造型方面放弃了百搭的领带和口袋巾,换成了胸针,还是满钻雪人的款式。 别在左领,非常chic和应景。 相机的闪光灯延绵不断,姜窕,徐彻,以及工作室的特约摄影师在场边行动。 他们跟紧傅廷川步伐,边举着相机狂拍,一道进入会场。 傅廷川的座位比较靠前,而他们这些随行工作人员,则被安排在最后面。 所以,哪怕心情再激动,再想蹿到前边去仔细看,也只能忍着。 等开幕途中,姜窕两手交握,作祈祷状,上前在前后轻晃。 徐彻无意瞄见她手都在抖,说:“姜妹妹,怎么紧张成这样?好像被提名的是你一样。” “你不懂,”姜窕坐端正,“就是很紧张。” “果然还是我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才能淡定如斯啊,”徐彻感慨着,拂了下额发:“拿没拿奖,又有何干系,是非成败转头空……” 姜窕斜视:“真的?不拿奖也没事?” 徐彻捏捏眉心:“没事,也就回去被工作室的人集体群殴一顿而已。” 姜窕:“……” 虽然很无语,但她知道徐彻在开玩笑,安她心。 简短而隆重的开幕仪式结束,四名主持人鱼贯而出。 两男两女,都是央视的当家花旦,听着他们言辞流利、妙语连珠地对讲,台下一阵接一阵的笑。 气氛渐缓,姜窕紧绷的心也慢慢松动了一点。 很快,灯光骤灭,只余一束光打在其中一位主持身上。 工作人员换上立麦,他高亢地宣布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飞鹰奖的奖项,分为最佳连续剧,最佳编剧,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最佳音乐,最佳音像……等奖项。 奖项的评定标准极具权威性,既结合观众的投选和褒扬,又是政府对电视剧领域的最高表彰。 傅廷川所拍摄的那部谍战剧,获得多项提名。 至于本届的最佳男演员入围名单,除却傅廷川,还有两位在荧幕上活跃许久的老戏骨,年龄较他,至少大上一轮,口碑名气也更为久远。 所以……竞争还是挺激烈的。 来典礼的途中,陈路就说了,平常心,平常心。 结果,这位一路安抚众人的大经纪人,到场后,自己倒不敢下车了,说,就在外面等审判…… “你要好好为他鼓劲加油!”临分别前,她揪住姜窕的手臂,这样吩咐道。 …… 值得高兴的是,《灰色》这部电视剧,虽与最佳编剧失之交臂,但成功拿下最佳导演奖。 所以李导上台领奖的时候,姜窕才得以眺望到傅廷川。 ——入场后的第一眼。因为他们一个组的人站起来鼓掌欢呼,为他们曾经的领袖。 就这么一路颁过去,不知不觉的,主持邀请最佳男演员的颁奖嘉宾上台。 这位嘉宾也是个熟人,上一届飞鹰奖的视后,傅廷川的师姐,张秋风。 她一袭金属色的长裙,露出大片光洁嶙峋的后背。 行走间,仿佛有液体水银在身上流动,风姿绰约。 女神捏着颁奖卡,大方地和台下调侃了两句。 换来掌声和笑语后,张秋风清清嗓子,神情故作肃穆,打算昭告众人,到底谁是本届的最佳男演员。 她的一颦一笑都美得发光,姜窕望着同步的大屏幕,入了迷,挪不开眼。 可,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狂跳,要冒到嗓子眼。 姜窕两手来回攥着,手指都快扭成麻花。 “那么,本届飞鹰奖的最佳男演员是——” 张秋风蹙眉,故作玄虚地扯长了声,挤眼放电:“是谁呢——” 下面有轻嘘。 “傅廷川!” 她笑着喊出这个名字,神采飞扬。 现场掌声雷动。 姜窕头往后一仰,长舒着气。手心全是汗,简直要虚脱了。 身边的徐彻一跃而起,双手圈唇:噢——噢——老傅——你太棒啦——你他妈的真是太棒啦—— 缓回神的姜窕,也赶紧站起身,动用全部的力量拍手。 她偏眼去看徐彻,却没想到这货已经热泪盈眶。光线折在他眼边,像许多小星星。 徐彻玩命地吼着,叫好,不管嗓子哑没哑疼不疼,也不论前面那个人能不能听到。 姜窕的鼻子也突然好酸。 她未曾经历过傅廷川的过去,但通过徐彻的反应,她能感同身受到那些刻骨。 大屏幕上,傅廷川微笑着,和同入围的另两名男演员握手致谢。 上台前,他还刻意在前一排停留片刻,拥抱了自己的导演。 等到真正去张秋风身边,作为师姐,当然免不了要跟他说几句,调动气氛。 张秋风没急着将奖杯给他,只是打量了师弟几眼,说:“师弟,你今天看起来,跟以往不太一样啊。” 光落在俩人周边,傅廷川长身玉立,似一株笔直的松树,他笑:“哪不一样?” “青葱了不少。哎哟,还别个小雪人,拿个奖都不忘卖萌。” 席间哄笑。 姜窕也扬唇乐呵,他今天的造型创新,全出自她之手。 傅廷川从善如流:“年纪大了,偶尔也要靠一些外在的东西提升下精神气。” “也是,我比你年纪还大呢,下次应该戴个麋鹿角,”张秋风唇角挽出漂亮的孤独,把小人高举振翅飞鹰的金杯交到他面前:“祝贺你。” “谢谢。”傅廷川颔首,双手接过,也拥抱了自己的师姐。 掌声如潮。 姜窕的双目,仿佛落了水,泛滥到已然看不清屏幕。 等到傅廷川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她用纸巾擦干净眼泪,安静地凝望着。 “各位,晚上好,”台下尖叫,“我是演员,傅廷川。” 他的自我介绍极其简单,仅有演员二字。 多么普通,又多么厚重,承载了多少似水年华,又囊括了多少酸甜苦辣。 只有本人知悉。 “很荣幸,今晚来到这里。入行十多年,我始终认为,电视剧,是我们演员与大众之间的,一个非常合适的交流表达方式。我深爱着演员这个职业。我这个人,不大喜欢向他人展示我的生活,因为我的每一部作品,才是我的自白书,我的辩护词。我的戏,才是我的人生,” 傅廷川说到这里,掌声骤起,又慢慢停息。 他继而致谢:“感谢中央电视台,感谢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感谢出品人张瑄女士,感谢制片人周启元先生,感谢导演李昌盛先生,摄影言祁先生,美工宋如烟女士,编剧常优先生,以及《灰色》摄制组几百位演职人员。还有我的所有影迷朋友们,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和喜爱。 我拿着这座奖杯,但荣誉属于你们。 只要我在一天,对演艺的追求之路,就不会停止。” 最后,男人略举金杯:“谢谢大家。” 现场又是经久不散的掌声,徐彻手都拍疼了,嗷嗷叫:“啊啊啊啊啊说得真好!!” 姜窕歪头问他:“傅廷川是临场发挥?之前没准备过手稿?” “嗯,”徐彻抽鼻子:“他从来不需要提前写感言稿。” 厉害,姜窕在心里暗叹。 一位声音浑厚的男主持登台,送走傅廷川。 男人大步流星往台边阶梯走,半途,他忽然驻足仰目,朝着观众席后面,某个方位,晃了下奖杯。 似是在对谁邀功求赏。 摄像机特写还追踪在他脸上,他挑着眉,很是意气风发。 心有灵犀一般,姜窕当即反应过来他是做给谁看的。 她立马振臂,高竖两根大拇指,激动地摇着。 镜头想随之捕捉,可无奈太远,人潮汹涌,并不清楚傅视帝关注的点具体在哪。 后排米分丝也在狂呼…… 大概,是拿来取悦那些fans的? ** 第二天,姜窕回到横店。 随意打开微博,首页全是傅廷川荣获飞鹰奖最佳男演员的消息。 他的那段获奖视频,被官方和米分丝剪辑出来,交口称赞,浏览量高达几亿。 还有他那晚的“装嫩”扮相,也给诸多少女米分们会心一击,网络放出的那些图片,下面评论普遍呈现“怒□□.踝”“我是那个雪人”“天呐老男人卖萌真是要我死啊”的汹涌趋势。 第56节 一个月前的负.面.新闻截图,也被一些激动的姑娘们挂出来打脸。实力是最响亮的耳光。 她们的偶像,用最好的方式,告诉她们,他值得她们的喜欢和追寻。 姜窕给傅廷川电话,刻意问起那晚的事:“你那晚晃奖杯,跟谁晃的啊?” “你说跟谁?”傅廷川回。 “跟我?” “对。” “那么远,你知道我坐哪?” “不知道。” “那你晃个什么,也不怕晃错了方向。” “我知道你能看见我就行。” “哼,”姜窕轻轻笑,承认:“我是能看见你,真的帅哭全场。” 男人的腔调很是惬意:“我看不见你,但心里有。” 姜窕咬着下唇,怕笑容的弯度过于夸张:“就你会说。” 北京这头,傅廷川在工作室别墅外边散步,嘴就没拢住,听见姜窕说话,就想笑。 他呵着白气,观察庭院里的植被,陡然,他步伐一顿。 他搭着手机,轻轻说:“院子里的腊梅开了。” 枝头,小小的一朵,五片小瓣,黄得透亮。看着明明娇嫩,却能生在最天寒地冻的时光。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女人问:“你要拍照给我看么?” “拍不来,”傅廷川看向一处,目光邈远:“吴越王说过,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想我了就直说,吊什么书袋。”姜窕嘟囔 傅廷川勾唇,不再言语,是啊,他想她了,真的很想,他的姑娘。 ☆、第四十四章 平安夜,姜窕请shape工作室的所有同事吃了一顿饭。 请客目的无他,要单飞了……不声不响地走太不厚道,总该让大家知情。 用餐地点在附近一家海底捞,姜窕定了间包厢,足够将工作室所有人塞进去。 “难得啊,”孙青和她一道提前到店:“我们平常省吃俭用只为买彩妆造福广大网友的姜窕同学,居然也学人请客了?” 姜窕挽着她手臂:“那是因为有大事要宣布。” “什么大事?”孙青晃晃手指:“你要给我冲钻石啊?” “想得美,”姜窕在她腰间捏了一把,有些不大好开口:“就是……我要出师了。” 孙青:“什么意思?” 姜窕解释清楚:“离开工作室,自己出去找活干。” “真的?”孙青瞪大眼:“为什么?!” “多少有点个人原因吧,”姜窕呼气:“自己也想出去闯闯。” “你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孙青不再走。俩人停在大厅,身边有棵巨大的圣诞树,灯串闪个不停,流光熠熠,颇有节日气氛。 姜窕不敢直视孙青眼睛,视线定格在一颗金色的圣诞球:“我走了,你正好当一姐呀。” “我不要。”孙青嘟嘴。 “我天天给你发微信聊天。” “不行。” “每个月送你500钻石?” “也不要。” 姜窕惊讶:“原来我的地位都比奇暖还高了?” “你地位本来就比奇暖高好吗?你走了,让我跟谁玩去。”孙青苦逼脸。 “我介绍个好玩的男人给你玩,行吗?”姜窕换路线抚慰身边的室友。 浑身上下充斥着恨嫁因子的孙青立马两眼发亮:“真的?很好玩?” 孙青这姑娘,逢年过节回去,相过不少次亲,基本都失败了,其中不乏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青年才俊……但,孙青觉得对方不够好玩。 好玩,顾名思义,就是能引起兴趣,且有意思的事物。 “对,很有趣,”姜窕掏手机,翻出徐彻的微信,指给孙青看:“就这个号,你加下,人长得不错,有房有车。” “真的啊,”孙青跟着念出微信号:“xushuaideyibi?许帅得一逼?”她笑了一声:“哈哈,他姓许么?一看这名字就觉得他很好玩。” 姜窕没急着拆穿是“徐”不是“许”,只暗自发笑:“你好友验证里就说自己是孙青,姜窕朋友,他肯定会通过。” “好。”孙青的五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跃动,她是低头一族的典范代表,打字速度惊人。 姜窕拍拍她肩膀:“以后,他陪你玩。” ——如果玩得好,玩得顺利,我们恐怕还能再常碰面。姜窕在心里补充。 孙青把手机别回衣兜:“真的要走?不走不行?” “嗯,真的,”姜窕微笑,原先狡黠的眼光,变得凝重而认真:“会再见的。” “好吧。”孙青抱她,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三年,姜窕于她,亦师亦友,是难以割舍的存在。 尤其是走之前都不忘给她留个男人,嘤嘤嘤,师姐真好。 当晚,工作室所有人都没有缺席,席间都祝愿姜窕前途无量,荣华富贵。 姜窕也握着酒杯,一一答谢。 当初大学毕业的聚餐也是如此。再难过,再不舍,世间也无不散之筵席。 惟愿你们前程似锦,哪怕这锦绣前程里,再无我的参与,仅为过客一名也足矣。 袁样灌了不少酒,到最后,醉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的。 散席后,有男学生扶住袁样往外走,调侃:“老师,徒弟出师,是好事,说明你教得好。再说了,你个弯男,人妹子走了也搞得跟失恋一样干嘛?” 灯影浮光里,袁样满嘴酒气,口齿不清地回:“你不懂,不是失不失恋,也不是出不出师,是这种……留不住的感觉啊,太无奈了,你不懂,哼哼……” 他孩子气地嘟囔,话才说完,就眼眶通红,不知是太多酒喝得,还是心里难过。 姜窕紧跟在他身畔,心揪揪得疼。 ** 十二月三十日,姜窕办理完辞职手续,收拾行囊,正式单飞。 彻底告别这里,赶赴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征程。 之所以定在这个日期,是因为,没几天就是元旦,新年伊始,也象征着一个崭新的开头; 至于另一个缘由……待会再说。 此番去首都,她未提前告知任何人。 傅廷川工作室的所有职工,包括老板在内,都以为她元旦法定假日后才会报道。 抵达萧山机场后,她有条不紊地取登机牌,过安检,最后坐在候机厅里,连上wifi,百无聊赖地刷微博。 傅廷川拿奖是他演艺生涯的一个里程碑,那么,这应该也算她从业后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和里程碑吧? 姜窕打开大号微博,粗粗浏览了下新评论,便捏住机票,对准落地窗外的跑道和日光,拍了张机票的照片。 逆光的效果极好,不用再修图,马赛克掉个人和路线信息,姜窕将这张照片上传至微博,并配字: ing:) ——为什么用英文,逼格需要(……) bing这个号,极少发布与生活相关的内容。 所以,每逢分享一些与三次元擦边球的东西,下面的评论总会格外亢奋,来势汹汹。 买杯咖啡的间隙,那条微博下面已经有三百多条评论。 “女神要去哪,看机票是国内航班?” “新的开始?还会给我们安利彩妆吗?” “梳大,一路顺风,一切安好。” …… 基本都是在询问她去什么地方,祝福之类的回复。 刚打算挑一个回复,手机震了,姜窕定睛,居然是傅廷川打来的。 年底,大大小小的节日,需要他出席的活动超多,这几天,隔着短信都可以感觉到对面的应接不暇。 傅廷川能抽空打电话给她,已是意外惊喜。 姜窕接通:“喂。” 她压根没叫名字,那头也好整以暇应着:“嗯。” “不得了,大忙人也有空给我打电话了。”姜窕刻意挑他,咖啡烫手,她将杯子搁到一旁。 傅廷川话里带笑:“挤点时间不容易,都用来跟你联系了。” 阳光泼进来,姜窕微眯着眼:“那我是不是还要感恩一下?” “不用,应该的。” “喔……”她拉着尾音,是小女孩才有的顽皮。 第57节 傅廷川严肃声:“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诶,”姜窕咬紧牙关,生怕不小心笑出声:“什么日子?” “真不知道?”语气满是不相信。 “不知道。” “当真?嗯?” 这个扬着音儿的“嗯”,像一根细针,撩擦在心间,没留意就把人故作傲娇的气球给戳蔫了。 姜窕说:“假的,我故意唬你的,我知道,三十一号,你的生日。” “这还差不多。” 怕身边旅客听出什么端倪,姜窕压下声音:“作为一个合格的脑残米分,怎么可能记不住你的生日。” 只是,她还在唬他:“可我这边辞职手续还没办好呢,真的要元旦后才能去北京,没办法当面帮你过生日了,对不起哦。” “是么?”傅廷川的口吻听不出什么失望,倒有些似有似无的玩味在里头。 “对,我在这边给你买个蛋糕,然后拍图,发给你,行吗?”姜窕端起咖啡,小抿了口:“你知道我过去十几年,那个日子是怎么过的吗?买个那种单人份的小蛋糕,自己躲在房间里,点蜡烛,祈祷,许愿,希望你越来越好,然后吹灭,就算帮你过生日了。今年买个超大的,你看怎么样?” “还超大,”那头笑意正浓:“能有多大?” “十二寸。” “一个人吃得完么。” “慢慢吃啰,谁让你现在在我心里分量更重了呢,蛋糕的水平也要跟上。”如此说着,姜窕都快被自己的忽悠功力所折服。 她也不是真想骗他,为了给他个惊喜,不得已而为之。 “那我等你照片。” “好啊。” “其实,我没参加任何跨年晚会,”傅廷川忽然说,言语间有些失落萧索:“想回家陪我妈的,带着你。” 姜窕心一滞,呼吸都紊乱:“是吗?” “对。” 虽然蛮心疼那头,但演戏嘛,就演到底。谎话这东西,在揭破前总要圆好的。 姜窕也哀婉:“真的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处理好这边的事情,陪你回家见见你母亲的,” 她安慰着:“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有时间准备准备。” “嗯,改天再说,”傅廷川应着,不便多言:“我去忙了,你注意休息,衣服多穿点,别光顾着漂亮。” “哦,男人都不在身边,我还穿那么漂亮干嘛?”姜窕哄他。 果然,那头立马放晴:“行了,嘴巴这么甜,说得好不如做得好,早点过来,听见没?” 姜窕清脆地应下:“得令儿!老板!” 她心里美滋滋的,他肯定猜不到她,三两个小时,就飞到他身边啦。 ** 半个钟头后,姜窕登机。 心境轻快,一路好眠,航班顺利到达首都机场。 姜窕拎着包,走去托运处取行李,托运带慢吞吞滑动着,她途中睡得太深,双眼还有些惺忪。 揉眼睛怕把眼妆给花了,索性,刷会微博提精神吧。 她把包挎在肘间,开机,等4g的信号浮出来后,她熟练地点开微博。 还没看到什么东西呢,唰一下闪退了。 要更新了么? 姜窕用拇指刮着屏,重启微博app。 这回没闪退,只是卡着,一动不动。 ……什么情况? 姜窕疑惑,难道被盗号了? 不是吧,有时候嫌切号麻烦,她这个号也悄悄关注了不少傅廷川的追星痴汉号啊…… 万一被拆穿,她特意为combing打造的“高冷形象”,岂不是要被全部拆穿,再难维持? 残留的睡意荡然无存,姜窕切回桌面,开safari,登网页微博。 这一次,她顺利登陆了…… 只是…… 心脏像坐上了跳楼机,一下提到顶,一下又坠至深渊。 右上角提示…… 36456条评论,查看评论…… 480785位新米分丝,查看新米分丝…… 44876我的微博,查看我…… 是怎么回事?姜窕僵在原处,她登错号了?没错啊,中央的大名,combing,就是她的号,千真万确。 _(:3」∠)_妈妈呀,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手心在渗汗,指尖也颤颤巍巍的,点开评论列表…… ——跟川哥的点赞一起来的! ——难不成是川嫂微博?手太好看了。 ——tat博主手真心好美,吾辈甘拜下风。 ——听说我们家廷川给你点了赞,我就过来看看,别高兴得太早。 ——怒舔手啊啊啊啊啊prprpr!!!! ——梳子sama你和傅男神到底什么关系啊! ——傅叔手滑了?围观。 …… …… ………………………………??!! 在这个人来人往暖气四溢的行李提取处,姜窕仿佛掉进了冰窖,浑身冻住,无法动弹。 ☆、第四十五章 吸气……呼气…… 在原处站立良久,姜窕才从心率几要致死的状态中缓过来。 她按灭手机,走到传送带边,将已经环绕了两圈的,自己的那只行李箱,拖回地面。 抽出把手,车轱辘轻响,姜窕形色匆匆地离开机场大厅,与其他乘客无异。 打车到酒店,姜窕没急着去拿房卡。 停在半路把自己的腕表给取了下来,才向着前台进发。 一路上,她的感觉,就跟当年初二第一次来月事一样。 姨妈弄在裤子上,放学回家,好像全世界都在看她,真的极其,相当,超级不自在。 几分钟后,酒店前台经理有些困惑地目送走这个,在办卡途中,神速递交身份证,签字,拿房卡后,又会神速把双手揣回兜里的奇怪女客人…… 回到客房,姜窕直接把行李丢到一旁,倒床上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傅廷川, 无人接听。 她换对象算账,打给徐彻。 忙碌……忙碌……连拨几次,永无止境地正在通话中。徐助理大概也焦头烂额? 姜窕放弃挣扎,平躺在被褥里,又尝试开了一次新浪微博软件。 这次顺利打开了! 不管是,评论,还是米分丝,私信,都已经被填得严严实实,都显示不出数目。 米分丝数量已经从一开始的十二万涨到了……八十多万。 她的账号名也出现在热搜里,和傅廷川并列。 哎,含辛茹苦,挥霍败家,研究分享彩妆护肤三十年,没想到,第一次混上热门,竟是以这种方式。 姜窕开始自己整理头绪。 傅廷川是知道她那个舔妹小号,可她的小号并没有关注大号啊,两个号风格迥异,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的联系。 以防记忆有疏漏,姜窕当即搜出“每天狂舔我川不要停prprpr”那个号,去它的关注列表里扫视了一通。 确认下来,真的没关注combing。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她这个美妆博主号的? 还有! 他为什么要给她的那条微博点赞!手滑?故意的?耀武扬威“你个小样还在电话里骗我大爷早就知道你要来北京了”? 无论是哪种,她都跟他没完! 就在此刻,徐彻给她回电话了。 怒火和羞耻感在一瞬间斥满大脑,姜窕接通手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喂!徐彻吗!傅廷川人呢!你们搞什么鬼啊!我安安静静玩个号招谁惹谁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微博的!傅廷川为什么会点赞!你现在最好快点全部告诉我!” 徐彻语气瑟缩:“还有其他疑问吗?” 第58节 “你先回答上面几个问题!” “好……”徐彻老头子一样虚弱地干咳了两声:“我理一下顺序啊。” “快点!” “老傅这会特别忙,在棚里给《vogue》拍2016年一月份杂志封面呢。我们……真没搞什么鬼,你也没惹谁,老傅是怎么知道你那个彩妆博,我也不知道,他一直悄悄关注你……至于点赞,他解释说,看到你分享机票,很开心,就想点个赞,他以为给悄悄关注的对象点赞,也是偷偷摸摸的,别人看不到,只有被赞的博主自己知情,也就是想让你惊喜惊喜的,不料……唉,你知道的,他平时就不怎么会玩微博,不是很懂这些功能……” 《vogue》时尚杂志,北京总部的某间vip休息室里。 傅廷川抿了口热茶,对正在打电话的徐彻,静静竖了个大拇指。 通话结束,徐彻真恨不能立马把手机砸了,可惜是自己的手机,不是傅廷川的,不能说摔就摔,只好骂骂咧咧:“你点毛赞啊!妈的还要老子给你圆谎!” 茶水杯轻飘飘萦出白烟,傅廷川睫羽微扬:“我想公开。” “what??公开恋情?” “嗯。” “你能先报备一下吗?” “我是老板,决策者。” “这他妈叫霸.权主义强.权政治! 傅廷川勾起一边唇角:“我已经和陈路商量过了。” “你都不和我商量??” “外事不决问陈路,你负责内务就够了。” “草,什么内务,说得我跟太监大内总管似的。路姐同意了?” “基本同意,”傅廷川道明理由:“我打算明天就带姜窕回家。先前不希望别人发现她,是为了保护,但现在要见家长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既然已经认定想跟她结婚,再因为外界看法把她隐藏在暗处,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委屈和不公平。” 傅廷川捞起自己手机,低头:“这个时间正好,刚拿过奖,明天又是生日,我那些米分丝,都是心善的小女孩儿,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赶在生日期间,对我这个大龄偶像的感情生活表达不满吧。” “黑啊……”徐彻咂嘴。 “我让陈路用工作室官博公开,正式些。私人博这东西,容易引导网友认为是女方,单方面用我微博发出来炒恋情的,从而跑她那边攻击。之前不少男同行就是。” “我擦,太黑了……”徐彻继续咂舌。 “假如没猜错的话,工作室的微博现在已经对此作出回应了,至于我要做的……”修长的手指一顿,男人翻转手机,将屏幕完全对向自己的助理:“就是正大光明地,去关注自家老婆。” 徐彻仔细瞅了眼,combing,大大的,已关注。 他放弃争辩,清楚一切劝说皆是徒劳,末了只问:“你这么折腾,不怕外界对你的评价又降低吗?” “怕什么,”傅廷川站起身,豁然地笑:“我现在什么也不怕,就盼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走了。”他拎起搭在靠背的驼色大衣,撩下这话,抬腿就走。 “去哪。”徐彻搭着羽绒服拉链,忙不迭跟上。 “接老婆。” ** 年尾前一天的这个下午,在这个不算大的酒店房间里,姜窕迎来了自己创博生涯后的头号大牌米分丝。 ——有4100多万米分的傅廷川本人。 并且,她的那条带有机票的最新微博,被【傅廷川工作室】的官方微博转发,并说: “欢迎新加入我们团队的化妆师,combing小姐。另外,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你们的……川嫂[爱心]” 就这样,郑重其事,又自然大方地,公布了她和傅廷川的恋情。 天呐…… 身体里血液奔流,一阵阵往脑袋里涌,姜窕脸蛋的热就没下去过。 她盯着屏幕上不停跳出来的新米分丝,新评论,新私信……像是在做梦。 怎么办? 姜窕想笑,又有点想哭,笑什么哭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这两种表达情绪的方式都格外强烈。 她点开热搜里高居不下的“傅廷川”三个字,他的微博号就在搜索列表第一栏。 进去之后,最新的那条转发硬广微博下面,已经有四十多万的评论…… 不管是祝福,还是谩骂,姜窕也不打算一一打开来细看了。 这个样子,其实也挺好的。 ——你啊,就老实接受现状吧,既然他愿意把你的存在告诉全世界,那你也不要畏畏缩缩的了,就这么坦荡地,磊落地,堂堂正正地和他并肩走出去,面对一切吧。 姜窕在心里对自己说,手指按下去,以大号关注了傅廷川。 bing这个号的关注数量,一瞬从0跳到1。也表明她已给出了回应。 你在,我在。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刻。 也是于此当口,手机响了,一看屏幕,傅廷川。 姜窕迟疑片晌,接起,只是没像往常一样,头一个开口。 几十秒的沉默。 对面人启唇,问她:“怎么不吭声,生气了?” 姜窕按着脸,想把那些因为激动产生的烫人温度从那儿导走:“这会已经不气了。” “我也是将错就错啊。”傅廷川的口气听起来微微无奈。 “哦,那你已经知道我提前来北京了?”姜窕问完就懊悔,问这种问题,不等于在承认自己此前那番拙劣的骗局嘛。 傅廷川沉声回,字里行间缱满纵容:“你发完微博,才知道的,你不发微博,我肯定不知道。” “哼。”姜窕鼻子里滚出不满。 “呵……”男人笑出来,那一声,低沉醇厚,真就像巧克力酱滴在耳膜上:“你在哪,我去接你。” “你不是忙着拍写真吗?” “忙完了,底下两天的时间,全归你,”他压下嗓音,羽毛一样撩着问:“不气了吧?” “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啰。” “那可以告诉我在哪了吗?” “接什么,我自己又不是没脚。” 对面不悦了:“照你这么说,古代那些坐轿子的新娘子,她们都没脚?” 新娘子……这个词,有丁点儿愉悦到她了,还有少许羞臊,姜窕两颊一下好烫,她无可奈何回:“好啦,那我把地址告诉你吧。” “这还差不多。” ** 半个钟头后,酒店大堂经理迎来了一对全副武装,容色可疑的男士。 两个人都人高马大的,没办房卡,就径直往电梯口那走,似乎要上楼。 年轻的大堂经理奔过去,拦住其中一位将要按上电梯的手:“你们俩来干嘛的?” 稍矮一些的那个男人,摘下帽子,捋了捋有点自然卷的头毛:“找人啊。” “找谁?” “0815房的。”自然卷答着,一脸慵懒。 “找人就找人,打扮的这么神秘兮兮……”大堂经理还在纠结他俩的扮相和身份:“你们先等着,我得问问前台。” 此刻,一直沉寂的那个男人,突然一手抵住他正要凑到唇边的对讲机,一手扯下口罩,完整放出了自己的脸。 男经理讶然:“傅……” “是我,”男人松手:“接个熟人,马上就走。” “放,放,放行!”经理激动得都口吃了:“傅老师,我太喜欢你演的那个五面特务了!太帅气了!开挂啊!” “谢谢。” “您快上去吧。”小经理的态度立马转了180度,“几楼!我给你们按!哦对对,0815是吧,八层!八层在哪呢?” 徐彻作小s冷漠状:“你又不在电梯里,怎么按楼层号。” 小经理:“哦哦哦我都忘了,不管了,你们先上去吧!” 于是乎,虽有些小波折,但还是很快就解决地,来到自家老婆门外。 傅廷川刚要敲门,微曲的指背悬空一滞,回眸对徐彻说:“待会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不用等多久。” “干嘛?” “我和姜窕太久没见了,温存一会再走。” “我日!”凸==凸 ☆、第四十六章 门内,姜窕正在酒店电脑上看微博,每秒都有成千上百的米分丝在增加…… 是很惊人,但在明白傅廷川的真正意图后,怦动的心,却逐渐安宁下来了。 自己貌似……也慢慢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咚咚咚。 门板上传来三声叩击,握鼠标的手顿住。 姜窕离开书桌,透过猫眼瞄了瞄,瞧清楚了是谁后,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但碍于此人一时手误,把她拉上了风口浪尖。姜窕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故作冷冰冰,拉开房门。 外面有两个人,她刚要和徐彻打声招呼,便被旁边那位挡了视线。 他不做迟疑地推门而入,然后…… 第59节 一把抱起了姜窕。 “喂!你干嘛!” 阎王脸神态维持不到二十秒,被打横悬空的女人就失声叫出来:“放我下来!” 地弹门在身后自动关上,咯嗒一声,顿时阻隔开房内与外界的一切连通。 傅廷川驻足,慢悠悠垂眸,他眼睑磕那,看似随意,手臂上的力度却是分毫未减:“怎么?抱都不能抱?” 姜窕不再作挣扎,停那:“有这样一来就抱的?” 傅廷川失笑,继续托着她往里走,直到停在床边。 只觉背脊陷入一片柔软,姜窕还未呼出声,男人已经欺身而上,堵实了她嘴唇。 用行动表明,他不光一来就抱,还要亲。 舌尖跑进来,不紧不慢地,在她上颚撩刮,磨得姜窕浑身泛软。 “傅……”根本唤不出名字。此刻,无论她说什么,到嘴边都成了娇弱的呻.吟。 她脱力地推挤他,即刻被扣住双腕,压在头顶。 ……一种近乎耻辱的姿态……却抗拒不能。 上下唇被咬了又咬,舌头抵缠,死命绞着,疼也不放开…… 渐渐的,仿佛身处高原,跋涉许久,身体变得潮热,淋漓,而温暖。 彼此间的氧气,也愈发稀薄,傅廷川亲到她耳边,粗喘着,音色黯哑: “还敢骗我……” “谁骗你了?”嘴里好像还残留着湿软的触感,姜窕吐字都有些不清楚。 还嘴犟,傅廷川在她耳垂咬了一口。 痛!头皮都麻了,姜窕倒吸气:“嘶——你干什么!” “干什么,”颊边似是着了火,因为傅廷川正轻吮着她耳朵,掌心也擦上她起伏的胸脯:“想干你……” “拿开!”姜窕都要烧起来了,她撂开他手,小声嘀咕:“外面还有人呢。” 这个动作仿佛成了个开关,傅廷川忽然一动不动。 整个人趴她身上,好重,压得姜窕呼吸都不顺畅。 “起来。” “不起。” “我怎么骗你了?” “来北京了都不告诉我。” “那你偷偷关注我账号,也没告诉我啊。”姜窕快速找到可争点。 傅廷川这才撑起上身,回到她脸边,静静看她,无声地笑。 姜窕被觑得不自在,又有些恼,索性脱开男人的手,捏上他近在咫尺的脸颊:“你说说,怎么知道我大号的?” 傅廷川也不躲,任由她把自己一边腮帮子掐出奇怪的形态:“我说意外,巧合,你信吗?” “那总得说清楚是什么意外巧合吧。” “解释起来比较复杂。” “说了等于没说。”她揪他皮肉的力气加大,严刑拷问。 傅廷川包住她手,圈在自己掌心:“轻点,揪坏了怎么办,这脸还挺重要的。” “你不是靠才华吃饭的吗?”姜窕竖起另一只手,戳戳他那边的腮帮子。 “对,但脸要给媳妇欣赏。” “嗤……”姜窕笑出声,龇牙咧嘴的,对他做了个鬼脸:“不稀罕。” “不稀罕脸……”傅廷川拧眉思忖后作声:“那应该稀罕这个吧。” 话毕,他腰一动,下面蹭着她,硬邦邦的。 姜窕又恼又笑,捣他肩膀:“臭流氓!给我起来!” 闻言,傅廷川长吁一口气,果真站起了身。 他立在床边,顺手把姜窕带坐起来,小姑娘的唇,被他亲得嫣红水润,像淋了雨的樱桃。 真想快点把她吞咽入腹啊,只可惜有个烦人精还在外面蹲着等。 “退房走吧。”傅廷川说。 姜窕仰脸问他:“去哪?” “回家。”他认真地答。 …… 门外,倚在墙边专注聊微信的徐彻,总算等来了呵呵哒温存二人组。 傅廷川拖着姜窕的宝蓝行李箱,常年侍主的徐彻习惯性去接,哟,他还不让,偏要自己来。 “就这一会儿?”徐彻瞪着眼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贱不拉几地停在傅廷脸上:“老傅……快男啊!” 傅廷川:“……滚,”拖着行李箱往前走两步,又有些咽不下气地回首,淡淡说:“我要是快男,你就是鱼的记忆。” “什么鱼的记忆……靠,去你妈的。” “这个形容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我为什么要一个用指甲刀就能帮他变性的人给我面子?”徐彻持续反击,跟着走进电梯。 傅廷川面不改色:“你无聊?嫉妒不要紧,但记住多给自己撒米。” “滚!” …… 好吧,这两个幼稚园刚毕业的小男生又在开黄腔互骂。 姜窕已麻木,翻了个白眼,按下1f,随他们去了。 ** 一如平常,徐彻驾着保姆车上路。 堵城北京,也一如平常,名副其实地堵着。 今天路况比较惨烈,别说能踩着脚刹蹭着走,半天都没动一下。 徐彻索性熄火,翻出手机,打开微博,点进#傅廷川恋情曝光#话题,想看看恋情公布后的群众反应。 “这年头,喷子多啊,还是小米分丝好,”徐彻刮着屏幕,一条条往下拉,还捏细喉咙学小女孩说话:“离他的作品近一点~离他的生活远一点~看看人小姑娘,说得多好。” 陡然,他视线一停,望向姜窕这边,问:“姜妹妹,你还有个小号?” 姜窕周身一冷:“什么小号?” 作为中国好男友,傅廷川也快速入戏,帮着自己老婆诳人,他揽住姜窕肩:“她就一个号,哪来的小号?” 说得真是言辞凿凿,一本正经。 徐彻恍然:“对嘛,我也说嘛,热门里,有几个营销号刚刚说挖出了你小号,叫什么狂舔老傅别停,你这么文雅的妹子,怎么可能有这么黄暴的追星号?” 姜窕惊得一身冷汗:“真的?”她压抑着要浮满整张脸的凝重:“给我看看。” “这个,”徐彻把手机递给她:“还写了个长微博分析得头头是道,我还没细看。” “是么。”姜窕心跳得快堵到咽喉,她接过手机,浏览那条图文并茂的长微博。 “秉持着如果扒就深扒的原则,我们关怀八卦就不成长协会,非常荣幸地揪出了今天国民男神傅廷川恋情曝光女主角——美妆博主combing女神的小号。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万众瞩目的川嫂小号居然是个创号长达五年、账号名称更是极其露骨地表达了对傅男神疯狂爱意的追星小号——每天狂舔我川不要停prprpr。 此外,“狂舔”号的微博内容更是直接粗暴深刻诠释了它的id,这等痴汉迷妹风格,与大号combing高冷严谨形象大相径庭,真是让人跌破眼镜啊。 相信大家很好奇本会长是怎么挖出来的吧,又是怎么确认的呢。 且听我为你一一分析。 首先,我们可以看到,combing大号的网址域名,而“狂舔”小号的微博域名是,是不是很有异曲同工之妙之妙呢。矮油,爱川川川,舔川川川,我们这位新晋川嫂的心思埋得很深哟。 如果诸位网友硬要认为这是凑巧的话,那本会长不得不列出第二个证据了。 就是这两位博主个人资料里所显示的生日资料,combing是1988年7月12日,而追星小号是1998年7月12日。都是7月12日!怎么可能有如此巧合?看来我们的川嫂是不折不扣的温柔巨蟹妹啊。 如果还他妈是碰巧,那么我们再来留意下这两位博主的手机客户端好了,傅男神工作室微博曾说过,川嫂是化妆师,想必常年在外工作,多数只能用手机刷刷微博,由此可见,大号小号的微博发布客户端基本上来自手机,而且combing这个号,于2014年3月24日创建,大家请看下面两个号的手机客户端发布来源对比截图,足以看出,从去年的三月份到十月份之间,两个账号的所使用的手机都是苹果5s,十月二十号,立刻一起换成了6,而今年十月中旬,客户端又一道变成了6s。 而且这两个号的微博发布时间,无一重合。 傅男神啊,看到没,您老婆可是不折不扣的果米分,记得包下她后半辈子每年的爱疯啊。 今年十一月初,傅廷川拍摄《太平》杀青当日深夜,在微博发出一条类乎告白的海子诗句后,川嫂接下来的微博数量逐日锐减,一点也不如以往每天转发跪舔五六十条才消停的状态,俨然是已经一手掌握了我们国民男神的全部动态已经不屑于在网络上追踪了嘛。 也是,当面就能舔到的人,还要在网络上舔什么劲呢,你们嗦,对不对? 大家看这张截图:[图片] 川嫂啊,您真是装得一手好米分丝啊,傅廷川含蓄对您表白当日,您转发祝福还心碎什么东西?本会长都深深为你的演技所折服啦,可饶是有好演技,也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在两个号上留下如此之多的蛛丝马迹供本会长消遣,您说说,谁之过?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别再这样了吼。 看到这,想必大家心中也基本有数了吧。 巴特!本会长非要再砸个重磅炸弹下来,让这个小号的推断成为定局,那就是—— 天了噜!! 川嫂的追星小号曾于去年十一月份,给“combing”的某条彩妆分享博点过一个赞!!!! 你们知道本会长有多不容易吗? 小号的追星力度太疯狂了,每天平均都要给傅廷川的相关内容点二三百个赞好吗!!!手指不累吗?把数量多达上万的点赞列表翻到去年十一月份有多不容易你们造吗!!! 但会长还是坚持下来了,果然,上天被本会长百折不挠地精神给感动了,这等深料硬是被本会长的火眼金睛和不畏艰辛的精神给挖掘出来了!!! 试问,一个未关注任何彩妆博主专攻偶像消息的米分丝号,为何就偏偏给combing.点了赞?明摆着是登小号看大号的时候,手滑了啊。 还信不信会长!会长扒得漂不漂亮!精不精彩!精彩就请转发分享点赞本条长微博好吗! 第60节 如果川嫂本人在看这条长微博的话,希望你不要立刻跑出来否认哦,反正大家是不会相信的,嘻嘻嘻(*^__^*) 最后,本会长已基本确认combing小姐的真实身份讯息,赋诗一首,近水楼台先得月,有缘千里来相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比起前不久总出现在微博热门里的#组团整容当网红#,迷妹们还不如好好学习当化妆师,当然,前提是你要有一双绝世美手哦。 那么,今天就扒到这里,提前祝福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咯。” 姜窕:…………………………………… 如果说,傅廷川那个点赞,让她如坠冰窖的话…… 那么,此刻的扒皮,应该是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埋进了最深寒的极地冰川…… 傅廷川和她一起看完了这则长微博,不知为什么,有点想笑。 千万,千万,不能笑。不然待会就要被当场撕碎。 男人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尬然地清了下喉咙。 姜窕四肢僵化,把手机还给徐彻的时候,死板的动作似乎都能发出咯吱轻响。 车流动了,徐彻正身发车,没太细瞧她的反应。 好了好了,傅廷川在姜窕肩头温和地掐了两把,安抚身畔的姑娘。 姜窕默默侧脸,面容像是刚生吞了一整根苦瓜,想哭无泪。 呜呜呜,她真的好蠢啊。 满心的懊悔和怨恨,想着想着,姜窕眼眶红了一圈,泫然欲泣。 傅廷川见状,赶紧搂住她,按住她脑袋,深深埋进自己怀里。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博,去搜姜窕的小号,id打着打着,就不自觉地莞尔,对不住,他真不是故意要笑的。 姜窕的小号第一条微博下面,已经有八千多的评论。 傅廷川点开—— “别难受,别难受,”怕徐彻听见,傅廷川用气声安慰着怀里的女孩,并不断轻吻她头顶:“好了,乖啊,咱们不哭了,你看看,评论里没人骂你……” “真的?”姜窕飞快抬脸。 傅廷川胸口的灰色毛衣,已晕出了小块的湿渍。 “真的,你看。” 傅廷川把手机屏放到她眼边。 姜窕定神,果真,如傅廷川所言,评论里没什么人骂她……基本都是—— “川嫂,牛啊,您真是我们广大迷妹的偶像。[good][good]”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疯了我也要去学化妆谁都别拦我!” “川嫂这转发量和点赞量……自愧不如_(:3」∠)_” “太励志了!!我来沾沾喜气,我也想和我家偶像在一起嘤嘤嘤。” “苏我一脸!虽然很羡慕嫉妒恨,但还是请您好好照顾我们傅叔,他年纪大了不容易tat” …… 还是好丢人啊啊啊啊啊—— 姜窕在心里哀嚎,又一头扎进男人的胸膛,装死不动了。 她还是要消化消化。 傅廷川微笑,一手抚摩着姜窕后面顺滑的发丝,一手定格在屏幕上,凝视着她那个小号。 「每天狂舔我川不要停prprpr」,真是一看到这个名字就开心。 小号最近的一条微博是前天转的,内容是他前不久在台上领奖时分的几张精修图。 转发配字,“爱你无悔[爱心][得意]”。 良久,傅廷川目光渐凝,他点开这条微博,一气呵成评论,打字,发送—— “我也是。” 嗯,他也是,爱她无悔。 ☆、第四十七章 回到工作室后,傅廷川和姜窕并肩走在前边。 徐彻则跟在后头扛行李,一边吐槽:“刚一路上,我们后面跟了辆狗仔的车,甩都甩不掉。” “真的?”姜窕讶然回头。 “对啊,估计明天你们还是头条,毕竟老傅都特意去接你了,”徐彻叹息:“该来的都会来的,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我已经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了。”姜窕在心里哀怨,再多的谩骂她都能忍,唯一不能接受的还是小号掉马,堪称人生悲剧,最讨厌的噩梦里都从未考虑到这茬。 徐彻明显还不清楚刚刚一路上,狭小的保姆车空间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风起云涌。 还煞有介事地夸赞:“对,没错,就应该这样,这才是巨星的女人。” ……姜窕无言,回到屋内,她见徐彻放下行李就拿出手机,噼噼啪啪按着,忍不住问: “徐彻,这两天有妹子加你吗?” 徐彻特别君子坦荡荡回:“有啊,你上次说的孙青啊,还说是你介绍来的。” 姜窕扬眉,语气变得神秘莫测:“你在跟她聊天?” 徐彻:“对啊。”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妹子怎么样?”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老喊我小许。整天发暖暖截图给我看,问,小许,这套好看吗?操,我又不是那什么暖暖的男朋友,管她穿什么!有什么好评价的。” 因为以前都是我来评价的,现在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姜窕在心底回道,脸上还是笑意融融:“你怎么不告诉她。” “哎,”徐彻捏了捏下巴:“你不懂,告诉了就不好玩了,男人,就是要保持神秘感。” 不好玩了…… 姜窕拍拍他肩膀:“好吧,看来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先别这样啊,”她一脸洞悉加无限欣慰的老妈子表情让徐彻非常不舒服:“八字还没一撇啊!” “没事,慢慢来。” “行了啊,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跟姜窕什么态度,”一直在旁边默默听墙根的傅廷川,总算找到了可介入话题的地方,他瞥徐彻:“下次别管他的事了。” 徐彻怒指回来:“白眼狼,自己好了还不见得别人好是吧。” “行了,”傅廷川握住姜窕手,哪怕还有徐彻这个第三人在,这个动作都自然且毫无心理压力:“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 “随你去哪,今天这地方就归我和姜窕。” 徐彻:“……”无言半晌,他揉揉头毛:“算了,你明天生日,不跟你多计较,好好享受夜生活,记得拉窗帘!” 说完就麻溜地提上包走了。 姜窕:“……” 徐彻一走,四百多平方的空旷大房子里,又只剩傅廷川和姜窕两个人。 彼此对望,一时沉寂。 半分钟后,姜窕先笑出来,问男人:“把徐彻赶走干嘛?起码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顿饭么。” “这么多年都和他一起过的,今年和你。”傅廷川走近她,没等姜窕回神,就托住她臀部,一把将她悬高。 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傅廷川抱得有些不实在,姜窕只能牢牢勾住他劲窄的腰,紧密贴上去,以防自己滑脱。 “哎!你要干嘛?”姜窕环着他脖子问。 傅廷川前倾上身,贴到她耳边:“要礼物。” 话落便在她颊边香了一口,径自往楼梯走。 姜窕手在他颈后捏了两下:“你的礼物我早给你买过了,就在行李箱里,你放我下去,我拿给你看。” 傅廷川哪肯,只道:“不是我最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姜窕蹙眉。 她眉毛一拧,一双黑眼睛立马润润软软的,傅廷川看得出神,心里促促地动,下面一处也是…… 只想……快点,再快一点……去房里。 他到底想要什么,她这不是明知故问…… “想要你。”他压着喉咙,干到发哑。 “老色……”最后个狼字还未出口,姜窕嘴巴就被封住了。 房间门在身后,轰咚一下,被他直接用脚带上。 密闭的空间,成了极佳的发挥地点。 傅廷川将姜窕压在床上,手不遗余力地摸进衣服,在她肌肤上点火,嘴上的含咬更是没停过。 于他而言,最好的礼物就是她…… 她的全部,全部的她…… 一丝一毫,一寸一厘,都不愿意放过。 到后来,隔了阵子未经润泽,陌生又熟悉的撑痛袭来,惹得姜窕喘唤连连。 第61节 傅廷川也没停下,只想,一次,比一次更深刻地,把他全部的情愫撞进去。 让她知道。 …… 异地重逢的鱼水之乐,总是很难停歇。 就这么,彼此索需,相互绞缠,直到天色尽黑…… 姜窕被磨累了,靠在男人怀里,昏沉沉睡过去。 ** 再醒来时,傅廷川已经起身,就靠在床头,拧开一盏小夜灯,看书。 他一身齐整,姜窕垂眸看自己,她藏在被褥里的地方,还光不溜秋的。 记起这人方才施加在她身上的狂风骤雨,脸不由赧热,姜窕裹紧被子,小虾一样蜷了蜷身,挪向傅廷川,靠到他手肘边。 感知到女人的触碰,傅廷川长睫敛下:“醒了?” “唔,”她闷着身接话:“你倒是挺厉害啊,活动力很这么大,还能马上爬起来看书。” 傅廷川闻言浅笑,阖上书:“这是我父亲去世前一年,我过生日,他送我的。这几年,生日前一晚,我都会拿出来看看。” 勾起他陈年往事,姜窕怕他有所伤怀,小声道歉:“对不起。” “道什么歉。”傅廷川在她头顶揉了一下,极轻,像怕碰碎。 姜窕略略昂头,蹭到他臂弯,试图凑近,看清书的名字:“是什么书?” 傅廷川怕她不舒适,手臂摊开来,由她枕着:“余华的,《活着》。” “我看过改编的电视剧,叫《福贵》,是吗。” “对,书也很好,”傅廷川目光深下去:“那阵子,我爸差不多知道自己不大好,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书还是他躺病床上托我妈去书店买来的。他说,不是什么好故事,里面死了不少人,一个接一个的,但主人公一直活着。你应该这样,哪怕有时气馁和绝望。” 姜窕听得心里酸,她米分他的这些年,大多能看到的,也只是他的人前风光,完美到发光的模样,可他的过去,她一分一秒都没参与过。 她完全侧过身,伸手抱住傅廷川:“你以前的生活,我不知道,但以后,你赶我,我都不走,到死就陪你,赖你这了。” “好,”傅廷川弯起手臂,抚摸着她发丝:“那过会就起床,下楼,好好过你陪我的第一个生日。” “好。”姜窕笃定地回。 傅廷川抚摩在她头顶的大掌一顿:“明天陪我回家吧,说好的,见见我妈。” “嗯。” “对了,你到底给我买的什么礼物。”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傅廷川拿开书,手伸进被窝,去咯吱身边的姑娘,闹得她笑到不行,不断求饶后,才罢休道:“到底谁求谁啊。” “就你这样,我那礼物还真是送对了。”姜窕不悦扭头。 他扳回她面庞,要她直视自己:“说,什么礼物。” “给你买了款男士表,不贵。” “哦?有什么含义吗?”不等姜窕开口,傅廷川自己倒先揣摩起来:“每分每秒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还是表白的意思?” 姜窕揪开他把玩着她下巴不情愿松懈的手:“是表脸。” “什么表脸?” “不要脸,念快了。” 傅廷川停顿片刻,约莫在心底默念,而后反应过来,翻了个身,又覆在姜窕身上,恐吓她:“小姑娘,这么淘气,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 …… ** 又是折腾了一番才下楼。 这个时间倒是刚巧,门铃在响,大概是徐彻提前订好的蛋糕也送上门来了。 蛋糕来自小区里一家私人西点店,老板是他的影迷,每逢生日前夕,就急不可耐地致电来问蛋糕事项。 往年都是奶油,今年怕傅影帝腻味了,老板特意在通话里交代: 换了品种和口味,六寸的芒果慕斯蛋糕,甜度适中,好吃得不得了。 “你去开门,我去卫生间整理下头发。”说着,姜窕把傅廷川一人撂在客厅。 傅廷川开了玄关灯,拧着把手解锁,开门。 叭—— 方一开门,男人就被喷了一脸,挂了满头的长彩带。 紧随其后,是徐彻一长串的贱笑:“哈哈哈哈老傅你也有今天,赶我走是吧,射你一脸七彩彩虹哦。” “生日快乐——suprise——!!”门外响起整齐的祝福! 傅廷川定睛,看到自己工作室的所有员工都在外面。 冷清的别墅外围,一瞬间变得亮堂堂的,每棵树上都挂满了闪烁的led灯,枝条上绑着彩色气球,对称的槐树间还绑了一条金灿灿的大横幅,上面提字—— 「祝mr傅36岁生日快乐!六六大顺!心想事成!」 连bbq设备都准备得一应俱全…… 整个院落被装点的流光溢彩,仿佛又过了一次圣诞节。 眼瞅着自家boss还没回过神来,有些黑脸。 徐彻赶紧拿起手边两瓶香槟,撇清关系:“别怪我们哦,这些都是你夫人特意为你准备的惊喜,以前你哪次生日热闹过,今天就让大家陪你high一high,大晚上的,我们躲在外面也冻得不轻好不好!” 徐彻手舞足蹈,完全把那两瓶香槟当做沙锤在摇摆:“来,大家跟我一起嗨起来,恰恰恰!” “对嘛——老大,别板着脸,一起玩咯。”有个小会计跟在后头符合。 听见徐彻提及自己,还躲在墙缘的姜窕,走到傅廷川身边,扯了扯他袖口。 微斜眼,还能看见男人满头满脸的挂彩,真的……有些滑稽。 她不禁掩唇,眼角弯弯:“来吧,好好过一次生日。” 傅廷川面无表情,似是在隐忍压抑着什么。 全场都安静下来,姜窕也有些怕了,担心他不喜欢这样,抬手想替傅廷川扯掉那些彩带。 男人当即挡开她手,终于绷不住了,唇角上扬。 气氛一瞬间缓和,其他人都在尖呼嚎叫。 傅廷川单手指徐彻:“刚才是你喷我的,是吧。” “对啊,我还能继续喷你呢。”话毕,徐彻就揪开香槟盖子,傅廷川躲闪不及,愣是被溅了一身,连侧畔的姜窕都未能幸免,淋了几滴。 “好啊……你要造反啊。”傅廷川怒极反笑,他飞快弯身,从地上捡起刚刚那瓶彩喷,不做迟疑地展开报复行动。 “快,护驾啊,替朕护驾——”徐彻回身奔进人群,找掩护。 院子里乱作一团。 大家都在欢笑,打闹。 贱兮兮哀嚎的徐彻,以及穷追不舍地傅廷川…… 姜窕倚在门边,望着他们,笑得前俯后仰,渐渐的,这些开怀的笑,缓和下去,变得宁静而缱绻。 傅廷川,虽然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我也想帮你许个愿望呢。 上帝啊,希望你能让我最爱的这个人,每一年,从今往后的每一年—— 都能这样眉开眼笑,无忧无恼。 ☆、第四八十八章 翌日,傅廷川独自驱车带姜窕回了家。 路上,姜窕反复了几遍确认傅廷川家里是不是只有他妈妈一个人。 到平坦空旷的路面,傅廷川腾出一只握方向盘的手,摸摸她头:“放心,说好了,就我妈一个,我遗传了她性格,不是多爱赶热闹的人。” 姜窕这才定下心来。 因为这趟来北京,她只准备了带给傅廷川母亲的礼物,一条女士丝巾,一个按摩垫,都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心意满满,很实在。 傅廷川瞄了她一眼,浅浅地笑。 当全世界都为了这两个人炸开锅的时候,他们却安静如寻常人,在完成伴侣间应有的过程和进展。 车内只有日光静好。 傅廷川少时的居所,在北京近郊昌平区,不是什么豪宅,极为普通的商品房。 他妈妈喜静,儿子事业顺畅,挣了些钱后,想给她换大房子,她也不乐意,说就想住着。 楼道是朴实的石灰墙,过去还画有“通下水道”之类的小广告,只是今年十月,四楼有户人家结婚,就把一层到四层的楼道全部重新米分刷了遍,如今看白得晃眼。 傅廷川替姜窕拎礼物,沿路又停车,买了几袋新鲜水果。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但水果店老板娘还是一下把他认出来了。 姜窕仔细选着苹果,就听老板娘笑眯眯说:“小川啊,又回来啦。” 傅廷川摘下一边口罩,礼貌地笑:“是啊,金姐。” “媳妇儿?”老板娘冲姜窕使了个眼色。 傅廷川依旧笑:“对。” “长得好呢。” 傅廷川大言不惭地认可:“我也觉得。” 第62节 老板娘没料到他如此不谦虚,笑得更厉害:“你妈要高兴坏了,这么多年,总算不是一个人回家了。” “嗯。”傅廷川点头。 老板娘好奇得很:“媳妇哪里人啊?” “……”傅廷川哑然,接着失笑,他到现在,竟然都不知道,马上要当自己老婆的人家处何处……果真是爱之深,就不管其他了么…… 姜窕察觉到他的沉默,扬唇,把最后一只苹果放入袋子,递给老板娘,为傅廷川解围:“我老家苏州的。” 她笑盈盈的,很是得体可人。 老板娘打量她几眼,把沉甸甸的塑料袋架上电子称:“一看就是南方人,温温雅雅、细皮嫩肉的,”她斜觑了眼傅廷川,将袋子递过去:“看这苹果,可会挑了,会过日子,福气不小啊,小川。” “可不是。”傅廷川眼底眉梢满是笑意。 走水果店出来后,姜窕用手肘拱了他一下,小埋怨道:“人家老板娘就是客气,你老在那应和个什么劲。” 到底是演多了男主角,傅廷川这张嘴就是会说话:“怎么,说实话我还不能应和了?” “哼。”姜窕扭头瞪他,佯愠,心里却美滋滋的。 …… 傅廷川家的门牌,302。 他摘了手套,熟稔地从一串钥匙里找出自家大门的,但想了想,还是没将钥匙插.进锁眼里,换手敲门。 姜窕没来由地紧张,不动声色地用鼻子作深呼吸。 几下后,门被人从里头打开。 姜窕站右侧,第一眼便瞧清了里面的人。 的确是傅廷川的母亲,可她并不是姜窕心中脑补的那种,贵气十足的妇人。 就是寻常的一位母亲,和普罗大众之中的长辈一般。 系着围裙,花白发挽起,眼角唇畔蔓延着岁月的痕迹,整个人温和而无害。 其实也应是意料之中,看到这片住宅后,就该知晓,儿子万众瞩目、日进斗金,她只情愿蜗居在这间小屋里,可见为人淡泊,不争财利。 傅廷川的眉眼完全遗传了她,一对狭长迷人的桃花目,剑眉自然上挑,眼窝深深,有点趋近于欧美人的味道。 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也在仔细打望着姜窕。 “妈。”傅廷川在身侧喊道。 姜窕回神,微微一笑:“阿姨,您好。” “哎,”傅廷川母亲应下来,侧身让开一片空处:“快进来,外头冷。” 傅廷川在姜窕背后轻推了一把,姜窕忙走进去,男人紧随其后,将手里包装精美的礼品袋展示到自己母亲跟前: “姜窕给你买的礼物。” “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她比姜窕要高一点,此时正弯着腰,从鞋架上给两位后辈取早已备好的棉拖鞋。 “一点小心意,”姜窕也蹲下身,帮她一块找:“阿姨,哪双,我帮你拿。” “不用,我已经拿好了,”她把两双鞋摊到地垫边上:“你换好和廷川去沙发那坐着就行。” 老人蹲久了,总归有些提不上劲。 姜窕留心着,只字未言,只是自己起身时,顺手搭住她臂弯,把她一并拉了起来。 “谢谢哦,”傅廷川母亲弯了弯眼:“你先换鞋。” “好。”她听话地应着,低头换鞋,换好后,又将自己的一双靴子,齐齐整整摆在门边。 傅廷川母亲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做完一切,又瞄了眼自己儿子。 后者也挑挑眉盯她,一脸好奇和询问,迫不及待就要她定下对这个未来媳妇的态度么? 见儿子那真挚急切的样儿,傅母险些笑出声,说:“小姜,你鞋也放鞋架上,进了门,就都是自家人了,放一旁多疏远啊。” “对。”傅廷川也煞有介事地点头。 说完便转身去了厨房。 姜窕换好棉拖鞋,跟着傅廷川往客厅走。 的确是一间不大的房子,但容纳曾经的一家三口也足够,被屋主收拾得干净整洁,装修也是许多年前的旧风格。 姜窕注意到,客厅东南角摆放着一个斗柜,上面立着一只相框,存住的是张黑白肖像照。 相片里的人应该就是傅廷川的父亲,五官还是年轻气盛的模样,与此间身侧的傅廷川,有五六分的神似。 “那是你爸爸吗?”姜窕轻声问。 傅廷川微微偏头:“嗯。” 相框前不像一般人家,逢年过节什么的,供奉一些鱼肉水果香火之类的东西。 而是在侧方摆着一只玻璃花瓶,注入大半的清水,里面插有一束新鲜的桔梗。 ——紫得发亮,鲜嫩得像刚从枝头采摘。 姜窕约莫记起,桔梗花的话语,至死不渝的爱。 再看重回厨房里忙碌的傅母时,她心里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柔软坍塌,像烤化的糖膏。 她脱掉大衣,简单整理了下带来的礼物,和傅廷川说:“我去帮你妈打下手。” 说着,就跑去厨房,捋起袖子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其实在来之前,初次见家长毫无经验的姜窕,曾上网百度过无数,女方第一次去男方家的做法。 普遍回答都是:别太殷切,认为你急不可耐地就想倒贴他们家呢,以后绝对会被男方家里看不起,差活干。 但傅母和傅廷川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姜窕此刻比谁都清楚。 到厨房后,傅母自然说不用。 姜窕说:“您都说是自己人了,还跟我客气什么呢。” 傅母就笑了,不再拒绝,让她去切那段洗好的茄子,说要做道地三鲜,随便切切就成。 没过几分钟,傅母再回头,砧板上,紫色茄子已经被切成差不多大小的一段一段,很扎实的滚刀功。 本打算和未来小娇妻看看电视的傅廷川,也不想看电视了。 跑厨房来,跟自己最爱的两个女人,献殷勤。 姜窕一直在安安静静找事做,不邀功,更不会不给人谄媚感。 傅母在他背后轻打了一下,斥道:“出去!人高马大的,本来厨房间就小!” 在母亲面前,傅廷川就和个十几岁的大男生一般嬉皮笑脸:“那等姜窕嫁给我了,咱们换个大房子,大厨房。” 切菜的姜窕闻言,脸一热。 傅母:“说什么东西,我才不喜欢和你们年轻人住,” 她把焯过水的排骨重新放锅里煎,声音放低:“我就在这陪你爸,清净。” …… 午饭期间,三个人有吃有聊,气氛轻快。 傅母怕姜窕人生地不熟的,不好意思吃菜,往姜窕碗里夹了不少,也问了一些问题。 姜窕都一一作答了。 问她哪里人,姜窕回:苏州。 傅母点点头,回忆间,目光有些悠远:“傅廷川她爸还在世的时候,我和他,也去苏州玩过,自己去的,虎丘,同里古镇,拙政园,狮子林,寒山寺啊周庄,都去过。江南一带,跟我们这,一点都不一样。” 姜窕回道:“苏州哪能和北京一样,苏州小家碧玉,京城是天子气象。您说的这些,都是我们那的知名景点。下次您再有机会过去,我带您去些旅行团不知道游客不那么多的地方,还有不少很不错的小吃。” 傅廷川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淡淡掷词:“还天子气象,这天子肯定很喜欢起炉炼丹,要不怎么整天烟雾缭绕的。” 傅段子手!傅母和姜窕同时会意一笑。 笑完,傅母看向姜窕:“肯定还要再过去一趟的。” 姜窕郑重地点头,心底晓得她意指什么。 ** 下午,姜窕陪傅廷川去了趟墓园,去见傅廷川的父亲。 出发前,傅母特地挑了些他俩买来的水果,说自己吃不了这么多。 傅廷川问傅母怎么不一道去。 她说,我就不去了,看了几十年都看腻了。 姜窕听在心里,又温暖又酸楚。 姜窕买了束白玫瑰,都是自己一朵朵挑的,纸质包装,白丝带,扎得很简洁。 路上,傅廷川瞄她一直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说:“我以为你会买菊花之类的。” “我又不想把你爸爸当已故之人来看,白玫瑰有个花语是尊敬,对他的感情理应这样。” 傅廷川道:“我都能联想到我爸看到你后会想什么了。” “想什么。” “有个儿媳真好,漂亮,懂事,还有心。” “嘴贫。”姜窕拍了他一下。 傅廷川搭着方向盘,被自己家姑娘打了,也浑身舒爽。 ** 扫完墓再出来,傅廷川看了下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几条微信,打开来看,都是徐彻发来的。 是几张八卦营销号的微博截图和一条视频网址分享。 点开大图看,是狗仔偷拍了他带姜窕回家,并且同来墓园扫墓的情景。 第63节 某国内每周以明星偷拍视频为噱头的网站栏目甚至加急剪辑出来,放在娱乐版块头条博眼球。 姜窕凑过去,瞄了几眼,冷声评价:“这些人真无聊,知道尊重人三个字怎么写么。” 傅廷川附和:“是啊,真无聊,” 他转眼点开另一条截屏,递去姜窕面前:“不过这条我还挺喜欢。” 姜窕聚神一看—— “娱乐八卦每日谈: 今天给大家集中整理三个猛料: 1.某美妆博主,十二万米分丝,平时特高冷。她的另一个狂热追星小号掉马甲了,性格反差惊人。 2.国民男神傅xx,就是36岁还没女友的那位,悄悄关注了该美妆博主,据说是为了看她的手,谁知昨天手滑点赞。 3.上面两位见家长了,要结婚了。 1秒钟前 评论:0转发:0点赞:0” ☆、十第四十九章 当晚,回到别墅。 姜窕先洗漱完毕,爬上床,把开着飞行模式一整天的手机给开了…… 昨晚开始,她就清楚,自己即将面对一大波的狂轰乱炸。 果然,一打开,就是以前同事、朋友的大堆短信。 孙青尤甚…… 她起码发了三十多条短信来问姜窕的近况。 同事知情很正常,稍作联想,就能猜到是她; 只是过去的、外地的那些老同学和朋友,一定是看到视频后……才确认下来的吧。 姜窕有些头大,想了想,只给孙青回过去几个字: 回头我慢慢跟你在电话里解释。 她还有个当务之急。 没一会,傅廷川从主卧盥洗室出来,他头发还湿漉漉的,有水珠沿着线条漂亮的脖颈流淌,途径喉结,锁骨,最后渗入黑色的浴袍里。 他随手抽起旁边架子上的吸水毛巾,揉了揉头发,见姜窕正坐在被窝里,一筹莫展的样子。 傅廷川弯身把柜子里的吹风机拿出来,侧头问她:“怎么了?” 姜窕抬眼:“我在想,要不要打个电话给父母。” “你还没告诉你父母我们的事么?” “还没想好……怎么说。” 傅廷川又擦了擦头发,把毛巾撇开,走到床边,低头抬起姜窕下巴,看进她眼里,瞳孔深邃如星空:“到现在都不告诉父母……是不是,不打算对我负责了?” 姜窕挪开他手,向上翻白眼:“无聊。” 傅廷川坐到床边,两条大长腿自然交叠,精实的小腿在浴袍布料下方若隐若现:“我只是在想怎么对他们说……好久没和他们通电话了。” ——一通话就是个重磅炸弹,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 “打吧,总要说的。” 高考那件事,让姜窕对父母产生了诸多看法,这么多年,又在外发展,春节才回去。 此后她和父母真正交心的地方和沟通,都比幼时少了许多。 但……无论如何,也是亲爸妈啊…… 姜窕微叹一口气,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傅廷川就老老实实坐在一旁,注视着她。 没响几下,对面就接起来。 姜窕开门见山:“喂,妈。” 电话那头有些诧异:“窕窕?”似乎是没料到女儿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她们。 “明天就是2016了,祝你和爸爸,新年快乐,”她切换成熟悉的家乡话,那种吴侬软语的味道,瞬间从她糯糯的语气里缱绻出来:“你在干嘛呢?” “在家看跨年晚会,你也快乐,在外面还好吧。” “挺好的,爸爸呢?” “我们都蛮好的,”妈妈答着,忽然长哦了一声,“我昨天调电视,看到有个台的娱乐节目,说你一直喜欢的那个,叫傅什么的……” 姜窕心一紧,难道爸妈已经知道了。 妈妈接着说:“傅廷川是吧,有女朋友了?也是个身边的化妆师,我当时还想,你会不会要伤心呢,从初三就喜欢他了……” 听着这句,姜窕鼻尖忽然像是长了一颗青杏子,酸涩得厉害。 原来,她的那些年少迄今的喜好,妈妈都记着。 可是……问题也来了,要怎么开口和妈妈说…… 那个化妆师就是她呢? 姜窕捏了捏眉心,不知从何叙述。 倒是对方见她一直不出声,加紧问:“窕窕啊,是不是妈说起这个你不开心啦,妈妈也不是有意的,妈妈以为你迷他迷得……” “妈。”姜窕打断她。 姜母:“嗯。” 姜窕一鼓作气,结果出声后还跟挤牙膏似的:“其实,那个化妆师……就是我……” …… 姜窕挂断了电话,不知为何,刚刚和妈妈详细讲述了一遍,自己和傅廷川,认识,发展,谈恋爱,再到今天没事先通知他们二老一声,就跑来见家长的事…… 其间,似乎能脑补出许多声,妈妈下巴磕地上的声音…… 反正,她最后有些怔忡地丢下一句:“我跟你爸说一下,工作辛苦,你早点休息吧……” 就挂了电话。 傅廷川一直挨在她旁边听,哪只全是苏州方言,很有自己的腔调,不像北京话几乎与普通话没多少区别,就听了个三成懂。 只好问姜窕:“你跟你妈说什么了?说上这么久。” 姜窕笑眯眯把脸凑过去:“你——猜——啊——” 傅廷川蹙眉,揉揉她一边脸颊:“这姑娘,怎么这么贱贱的,以后不能让你和徐彻多待。” 姜窕握住他手腕,把他指尖从自己面皮上扯开:“听不懂,怎么办,谁让你要娶个苏州女孩呢。” 傅廷川:“行,我明天就去学苏州话。” 姜窕:“那你倒是学呀——” 傅廷川瞪她一眼,趁着女人还未起警惕,两手一撑,就把她按在床头,手腕贴着墙。 “喂——”姜窕挣扎,无果:“放手啊——你这是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 “女人本来就没男人力气大,你这是仗势欺人。” 傅廷川勾起一边唇角,挑眉:“那你用苏州话,对我表个白,我就放开。” “不行。”姜窕偏开头去。 “那不放了。” “哎呀,你最好了,你放开我嘛……”姜窕换撒娇攻势。 “说一句,就放。” 姜窕木住,不跟他纠缠:“那你要听什么。” 傅廷川果断提要求:“我喜欢你。” “喔,”姜窕抿抿唇:“内扎宗桑。” 傅廷川眯起眼:“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对啊,不是四个字吗?我骗你干嘛。”姜窕一脸坦诚。 “真的?” “真的。” 傅廷川低笑一声,靠过去吻她,亲得姜窕上气不接下气,满面潮红、浑身发软才松手。 “你做什么呀。”好不容易呼吸到空气,姜窕狠捶了他一下。 傅廷川揉揉肩,好整以暇:“把你对我的表白付诸实践。” “你……”姜窕吱不出半个字。 “我怎么了,你说我畜生,我当然也要把这个爱称贯彻到底。” “你就是宗桑。”姜窕急得半普通话半方言都冒出来了。 傅廷川忍俊不禁,摸摸她气急败坏地小脸,半晌,轻轻来了句:“吾呼细乃……” 姜窕脸蛋秒红,耳根发烫。 傅廷川说的……其实才是真正的苏州话版本的,“我喜欢你”…… 他嗓音本身就磁性低哑,再混着只有她能听懂的语调,那种若有似无的温情眼神, 真是,少女心要复苏了……gt///lt 第64节 ** 元旦法定假日过后,姜窕填好入职表,正式成为傅廷川工作室的一员。 而网络上有关于他俩的消息,也慢慢消停了下去。 虽然立志一视同仁,平等共处,努力工作,成就人生。 但陪傅廷川跑通告的第一天—— 就纷纷有和傅廷川相识的工作人员尊称她“嫂砸”、“傅嫂”、“哎呦,傅老板娘”…… 姜窕都面上笑心里苦:“你们叫我小姜就好……”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接下来到年前的一个多月,傅廷川的行程都非常忙碌,要去全国各地参加各种活动。 作为私人捆绑挂件的姜窕,自然也是跟在后面跑来跑去。 那种有事干的忙碌感终于回来了,甚至比当初跟剧组的节奏还要“北上广”,造型方面,对脑力,审美的要求也变高了,运用方式也需要比先前更加灵活多变。 而且,其间姜窕曾在后台化妆间碰到过三次师父,真是惊喜不断。 不过,只是白天跑就算了,晚上回酒店后还要…… 这么些天,她算是见识到,网络上为什么普遍把摩羯座男人称为“床上公务员”的说法了。 而且,傅廷川不是已经快四十了吗?为什么跟女人一样,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总之,姜窕现在,整天整晚地,都非常充实……疲惫。 ** 腊月二十五前夕,忙得歇不了脚的傅姜徐三人,终于回到北京工作室。 一到家,姜窕才回房去洗了个手,就见傅廷川已经仰躺在沙发上,倒头就熟睡了。 她蹑手蹑脚跑过去,凝视了他一会,心里暗叹这人五官怎么这么英俊呢,百看不厌。 继而又反应过来,睡什么呢,底妆都没卸。 看他呼吸均匀,一枕黑甜的样子,姜窕也不忍心吵醒他。 她侧身去妆箱里取出一包卸妆纸,小心翼翼抽出一张,覆到男人脸上,极轻地擦拭着。 还没抹几下,愣是被他抓住了手腕。 不费力一扯,姜窕上身不由前倾,下一刻,就直接鼻尖贴鼻尖了…… 极近的间距,姜窕慌神,瞪大眼连续眨了好几下,男人也没睁眼,只是指节、胳膊上还还用着力,不让她缩回去。 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傅廷川薄唇微挑,笑得很迷人。 这女人,怎么总喜欢在他闭目养神地时候,出现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呢。 他想起唐城那个夜晚,恍如一梦。 “你到底睡着没有嘛?”姜窕细微地说话,嘴唇一动,几乎就能擦到他皮肤。 眼帘微掀,傅廷川看向她,手就那么扣着她的:“没,累,眯一下。” 两个人说着话,气息交缠,温热。 他指腹小幅度地在她腕上轻擦:“姜窕,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很少再对手有奇怪的念头了,我也不能理解。” 姜窕起身,离远了一些,认真问:“问过你的主治医生吗?” 傅廷川颔首:“问过。” “怎么说?” “她说,不奇怪。” 还是异地恋的一个晚上,他又打电话给陆水仙,说了这一状况。 陆水仙回道:“很奇怪吗?心病还需心药医,你的这个取向并不知道起源于何处,也许就是个年少时已经忘却的小事,某双手,曾带给你精神慰藉,所以你对此部位或器官感到依恋,反应强烈。但现在,你最爱的人就在你身边了,爱情这东西,一旦爱上,就是全部,哪是一双手就能概括的。哪怕天底下还有比这双手更好看的,你也半眼都不想看,就算想看那么一眼,也就看看,不会轻易心动。就跟我一样,我也喜欢看吴彦祖,但我全心全意爱得还是我老公撒。” 回忆至此,傅廷川手动了动,与姜窕的手交错,像所有爱侣都会自然而然做出来的那般,执子之手,相缠在一起。 他说:“她还说,我已经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药了,别的都不行。” 其实,陆教授并未说这句话,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心里话。 ——我的姑娘,谢谢你,来到我身边。你身上的那些令人难以抗拒的治愈力量,让我知道了生命的,另一种美丽。 ☆、五第五十章 岁末,傅廷川工作室迎来了新年大长假,足足有十五天。【鳳凰小说网 更新快 请搜索f/h/x/s/c/o/m】 员工们击掌欢庆,老板谈恋爱了就是好啊,连春节假都比以往延长了整整一倍! 即将过年,也就意味着姜窕和傅廷川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尽管很舍不得,可毕竟还未领证,也没结婚,过个年都不啃回家还黏糊糊腻一块,有点对不住父母。 姜窕在北京待到不能再拖,才于腊月二十七当天,收拾行李,准备赶晚上的飞机,回苏州老家。 她整理着,傅廷川就坐在房里,靠着沙发,盯着她,静如止水。 女人坐在床位,略微低头,叠衣服。及肩长发流墨般倾泻在她脸边,只露出秀挺的小鼻尖,鼻头白亮,几乎透明。 日光斜映过来,恰好把她完整浸透,发丝被渲成金色,暖融融的毛衣浮出一层光。 她就像梦境一样,美好到不可思议。 能感觉到傅廷川在看她,姜窕扬眸:“傻坐那干嘛?也不帮我收拾收拾。” 傅廷川就着扶手,单手撑腮,孩子气地抗拒:“我不——” 姜窕问:“你不什么?” 傅廷川:“不帮你收拾,这样你能多待一会。” 姜窕折袖子的手一顿:“又不是不回来了。” 傅廷川仰到沙发靠垫上,意味深长地叹息:“才在我这待了一个月,就要分开十多天……我这男朋友当得,命太苦。” 姜窕被他这长吁短叹给逗笑了:“忍一忍啊,就十来天,更长的异地恋我们都过来了。” 傅廷川揉着太阳穴:“好,好……” 没一会,姜窕放好衣服,将将要拉行李箱拉链,傅廷川忽然从沙发上起身: “等会。” 抛下两个字,便去了楼下。 再回到卧室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样东西,白色的,圆圆的,尾端还连接着缠绕齐整的黑色通电线。 傅廷川翻箱倒柜照出一个白色的纸盒子,将这东西放进去,递给姜窕:“这个,一并带回去。” 姜窕掀开盒盖:“什么东西?” “之前在手机上给你看过的,给小米团用的摄像头。” 姜窕心生疑顿:“给我干嘛?” “你回去后,把它安在自己房间里,地点高一些,这样我看得范围大一点。”傅廷川陈述得很是寻常,一派正人君子样。 姜窕:“……” 她用把纸盒推到他胸前:“你变态啊!” 傅廷川:“哪变态?” “这是拿来看宠物和防小偷的吧?哪有像你一样,拿来监视人的。” “这不是监视,是欣赏,为缓解相思之情。”傅廷川回得有理有据,听得人都要相信。 “我不带!”一想到自己回去这段时间,在房间里的所有活动,都在此人的视奸之下,就有些难言的羞耻感:“誓死不带。” “那随你。”傅廷川接回盒子,把它搁到一旁斗柜,转身回了沙发。 沉默地坐着,面色阴沉沉。 姜窕偷瞄他两眼,暗想,这坏蛋大概是……发脾气了? 她慢吞吞挪过去,停在他身边,蹲了身,和他面对面:“哎——生气啦?” 傅廷川没说话。 姜窕摇他手臂:“你就不能换个方式嘛,亏你能想到这种法子。” 傅廷川继续不吭声。 姜窕两只手托他脸:“好啦,别气啊,我们不放摄像头行吗?我每天向你汇报每日进程,和你微信视频,可以吗?” 傅廷川闻言,才稍有些动容,抬臂搭住姜窕手背,拢在自己掌里,嗓音清淡:“勉为其难,答应了。” 姜窕笑,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我有个新年礼物要给你。” “什么?” 姜窕回到自己的箱包边,从侧兜里取出一只礼盒,拿回来给他。 傅廷川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只木梳,和她大号头像所描绘的那只水彩木梳一模一样,端头打了孔,扣着水蓝色的同心结。 “桃木,是我自己雕刻,打磨做出来的,大学时期就做了,打算送给以后的……老公的。” 傅廷川挑眉:“你以为的老公是谁?” 姜窕坦白:“我也不知道,反正没想过你。” 傅廷川低笑:“除了我,你还想嫁别人?” “那时候,我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小米分丝,对你想都不敢想好吧。”姜窕嚷着辩驳。 傅廷川接过去:“好,为什么送我梳子,你对梳子似乎有格外的偏好。” 姜窕正色:“因为,梳子是很美好的东西啊。在古代,七夕节,就会有很多男女互送梳子,为定情信物,有私定终身的意思。到现在有的婚礼上,也留有梳头的习俗,边给新娘梳啊,边咿咿呀呀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不厌其烦地听她一条条讲完,傅廷川温和地笑着,摸摸她脸颊:“好,我收下了,一定会好好珍藏。” 第65节 ** 翌日,日上三竿,姜窕自黑甜中苏醒。 翻身,习惯性想要去揽住身畔的男人…… 扑了个空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苏州家里的床上了。 这半年,真如黄粱一梦。 姜窕揉了揉眼,拿高手机看微信,f同志六点多就发来一条,早上好。 ——这条信息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他稳妥而可信。 姜窕旋即浅笑,回信息:你放假了,怎么还起这么早? 对面回得很快,也隐约有点赌气的意思在里边:年纪大了,睡不长。 姜窕偏要挑他:那平常怎么有时候能睡到十点钟呢。 傅廷川:前一晚运动量过大。 姜窕脸陡然一烫,本意是想打趣下对方,反倒轻而易举被撩了回来。挫败。 …… 昨天夜半才回,妈妈开得门,念着她风尘仆仆摸黑而归,只热了碗枣子茶让她喝下暖暖胃,继而就督促她去睡觉了。 被窝暖洋洋的,有白天刚晒过的气味。 还是家里好啊。 只是,今早就不一样了,必须面对父母的双重拷问和夹击…… 饭桌上摆着锅贴和蟹壳黄,热气腾腾。 主食小馄饨里混着虾米和香菜,都是姜窕上学期间最爱吃的。 爸爸捏着老花镜看报纸,见姜窕洗漱完过来了,忙搁下手里的物什,说:“窕窕,坐。” 妈妈还在厨房间里忙活,蒸玉米和山芋。 姜窕入席,握了会汤匙,启齿:“爸,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 姜父扬眉毛:“等你妈过来了再说。” 仿佛等着被砍头前,还要再忍受五分钟的磨刀霍霍,姜窕舀了颗馄饨,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嚼着。 好不容易,姜母出来了,坐到她爸身边,二老面对着她,跟要面试似的。 ……小时候那种考完试被挨科审问总结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只是这回,父母都和颜悦色,甚至有些……生怕她不痛快的意态。 姜母先讲话了:“你那个当明星的男友啊,妈妈网上搜过了……” 说到这,姜窕就有些无言以对,未来的女婿的所有资料,百度一下就能全部知道,估计他们从未想到过。 “妈妈还看过他不少作品呢,你爸也是,我们前阵子还天天追着看那个他演特务的电视连续剧,男孩子长得是好。” “各方面资历也优秀。”姜父补充了句。 姜窕:“……嗯。” 姜母进入发问环节:“你都瞒着我们去见过他家长了,是真打算跟他结婚?” 几乎没有思索的空隙,姜窕点了两下头,缓慢而笃定。 姜父把玩着镜架,蹙眉:“其实你们这个工作呢,也挺好,没冲突,听你妈说,你现在给他当私人化妆师?” “对。” “那不错,经常能待到一块。” 姜母仍有些忧心忡忡:“窕窕啊,他是男演员,经常要碰到不少女明星的,全长得那么美,万一这个,假戏真做了怎么办啊。” 姜窕还没给出回复呢,姜父倒先拆自己老婆台:“你对你女儿有点信心好伐,那姓傅的小伙,之前没遇到过女明星?怎么就喜欢窕窕了,过去看不上别人,以后也看不上,就喜欢我家姑娘,啊懂啊——?” 姜母飞去一个白眼:“我问窕窕呢,问你了啊?” 姜窕干巴巴笑了两下,回:“妈,你说的那些,我也不能保证,但至少现在看来,他人很好,足够让我放心,虽然他是很多人都喜欢的大明星,但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和普通人没多大区别,给我的安全感也足够。你知道的,我从初三就开始喜欢他了,能和他在一起,也被他喜欢,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甚至做梦都没梦见过。 所以,我不会去想一些负面的东西,他今天和哪个漂亮女明星拍戏了啊,他今天又对着哪个女米分丝笑眯眯了啊,他的职业就是如此,我想,如果他没有成为演员,我十多年前也不会有机会在电视上看到他,从此有了个憧憬和向往,不经意间和他越靠越近。 我不喜欢刻意去谋划什么未来蓝图,索要什么承诺誓言,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会把握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就这么简单。” 姜窕一鼓作气说完:“所以你们也不要担心我了,我对他的感情,不是一般情侣之间的那种,我想,还有尊重和仰慕,这种情结不同于卑躬屈膝,也不是忍气吞声,就是长年累月、耳濡目染的对偶像的心情,我知道你们能明白的。” …… 这一番话如雷重击,姜父姜母不再多言,他们深知,再说什么后顾之忧,也是徒劳。 女儿啊……已经魔怔了。 再者,对方条件也不赖。 真说起来,能整个人尽皆知的大明星女婿回来,没在心里偷着乐 就在姜母窃喜之间,姜父又拎出一个重点:“你去见过他父母了,他家人怎么样?” “爸爸早几年就过世了,妈妈一个人生活。” “妈妈人呢?” “很和蔼,能养得出那种儿子,父母亲自然差不到哪去呀,”姜窕含笑补上:“你们女儿能找得到那样的女婿,说明你们也好极了。” 话落,二老都笑盈盈:“现在这小嘴甜的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跟男朋友啊。”姜窕得意地回。 “哦……”姜父恍悟:“看来他平时也这么讨好你?” “呃,算是吧……”姜窕不想再被调查得更详细,闷下头吃馄饨:“好了好了,我要吃早饭了,再说多,汤都凉了,馄饨也胀得不好吃了。” “好,你快吃!”催着快吃,结果姜母转头又问:“那他什么时候,来见见我和你爸?我这辈子还没当面看过真正的演员呢。” “好啦——我会问他的。” “到时候把你亲戚都叫过来,一起掌眼。” “你们怎么还这样啊。”姜窕悲鸣。 “我们哪样了,你找个好女婿,还不准给我们长长脸了?你不知道哦,你跟男明星谈恋爱的事情闹出来后,你三姨和上海的那个小表妹,就叫小玥的那个,不晓得打了多少通电话给我,说要傅廷川签名,我头都被烦大了。” 姜父终究舍不得女儿被聒噪半天,还没吃进去几口:“行了吧你,你让窕窕好好吃个早饭,行啊?” …… 姜窕险些把头埋进碗里,有些哭笑不得,还以为父母这次变风格改头换面从良了呢…… 结果…… 还是这么死要面子啊…… ** 除夕夜,姜窕和父母在家吃年夜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吃饭途中,她还特意拨电话过去,同傅廷川,顺便让他在视频镜头里和自己爹妈打声招呼。 傅廷川那家伙也是爱玩,直接在电话里讨好卖乖,不知道把手机竖着搁哪了,立马跑远一米,露个半身,一本正经地做了个拜年姿势,就跟各大电视台贺岁广告片段里,所播放的他一模一样,致辞道: “小傅在这里祝叔叔阿姨猴年吉祥,身体健康,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挂了电话好久,姜父姜母都还乐呵个不停。 一晚上都在谈论他,作为亲女儿的姜窕,完全被忽略了…… 临近零点倒计时,万家烟火,缤纷璀璨。 姜窕站在窗前眺望,外面轰隆不断,新年的氛围,喜气而热闹。 电视机里的春晚舞台上,主持人们正在高声倒数,也是此刻,她接到了傅廷川的电话。 她弯着笑眼,率先恭贺:“大帅哥,新年快乐啊!” 0点到了,一时间焰火喧嚣,夜空如白昼。 对方像是怕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分贝格外大,一字一顿:“同乐,爱你,一年会比一年更爱。” 仿佛有烟花怒放在姜窕心底,大脑里也因而兴奋得有些恍惚失真。 姜窕往屋里走,走到一片宁静处,才回道:“我也是。” …… 初五,亲戚间轮到姜窕家坐庄请客,家里来了不少亲友。 小孩大人的,少说也有十几个,把客厅占了个熙熙攘攘。 姜窕作为今年家族内部的“大红人”,自然少不了有关她的谈资,挨个儿沏茶的时候,没少被几个姐妹和长辈调侃逗趣。 接下来,就是跟在熊孩子后面飞来奔去地收拾东西擦屁股,不时还要去厨房帮妈妈打打下手,半天过去,真是比上班还累,姜窕好不容易得了空,就坐到餐桌前捶腰敲腿。 家里门铃忽然响了。 烧饭的姜母忙唤姜窕去开门,估计是太奶奶家的人来了。 姜窕方要起身,就见堂姐已经去了门口,手里拿着吃了半根的香蕉,凑近猫眼打望。 紧接着,堂姐就惊声尖叫起来。 客厅里顿时被吓得一片静谧,大家都呆住了,往姜窕堂姐那看。 姜窕刚要问怎么了,堂姐登得开了门,回过头招呼她:“窕窕,来啊来啊,你男人过来了,啊啊啊啊啊——他真的好帅啊——” 什么?!姜窕诧异,三步并两步小跑过去。 天呐—— 姜窕倒吸凉气, 还真是傅廷川! 男人一见姜窕,就微微笑道:“新年好。” 说完剑眉还挑了挑,稍有些得意。 第66节 他一身挺括的西装,外面搭着大衣,整个人英俊得像刚从电视机里跑出来的一样,极其不真实。 而他的手上,拎满礼品,后面……居然还跟着皮笑肉不笑(显然是被强迫来当苦力)的徐彻,也提了满手的东西。 客厅的亲戚们闻声,全都挤到门边来看,小孩也探头探脑的,没几眼就哇哇叫:“啊呀我知道你啊,你是电视上的人!共.产.党特工!!” 屋内哄堂大笑。 连专注下厨三十年的姜母,听见这闹腾,都耐不住性子,关了排骨汤锅,跑过来。 瞅清门外站着的是谁后,先是一怔,赶紧推挤自己闺女:“让他进来啊。” 傅廷川非常礼貌地问好:“阿姨好。” 矮油,女婿上门咯—— 霎时间,亲戚们全在半羡慕半祝福地揶揄。 姜母顿时眼睛都笑细了:“快进来,站外面干嘛!” 傅廷川立马点头。 “发什么楞呢,赶紧给他拿拖鞋啊!”还在呆滞状的姜窕又被妈妈点了下后脑勺。 唔,揉头,好痛。 见女儿还不动,姜母真真恨铁不成钢,索性说:“别换鞋了,反正今天家里来人,晚上也要打扫,快进来!” 说着就把傅廷川往里扯。 傅廷川看着高挑修长,但姜母一拽,就乖得不得了,得体地笑着进门,路过姜窕时,还不动声色、极快地在她手指上捏了一下。 姜窕回神,要不是今天人多不方便,她一定要好好敲她几下! 这坏人!来家里也不提前通知声!多少次了! 姜父因为出门买午餐要用的酒水饮料,还没来得及现场体验“天上掉下个女婿来”的强力冲击。 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 整间屋子,因为傅廷川的出现,一下子扩大到之前三倍的热闹。 而某位大影星,就脱了大衣,被众星拱月般,坐沙发中间,在众亲戚里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妹夫,给我签个名啊行啊?” “行。” “大明星,你真的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谢。” “傅老师,能和你合影吗?能发朋友圈吗?” “没问题。” “叔叔,你能再演个共.产.党给我看一下吗?” “你是姜窕姐姐的侄子?” “我是她小堂弟。” “那我不给你演了。” “为什么!” “喊哥哥,马上给你表演。” “喔!姐夫!” 众人笑。 傅廷川赞赏:“这孩子反应快,将来能成大器。” “姐夫你快给我演啊。” “我需要个合作对象。” “什么合作对象。” “陪我一起完成对手戏的。” “我可以吗?” “可以。” “那我演什么呢?”星星眼。 “小日本鬼子。” 哄笑过后。 熊孩子果真扮了日本鬼子,傅廷川是共.党,煞有介事演了一出我党把鬼子棒一下打死倒地的浮夸戏码…… 当然,作为助理的徐彻也被推上众矢之的,还有女眷争相问他有没有对象…… 徐彻连连退让:“有了,真有了,不在身边而已。” 姜窕从头到尾都是:……=_= 好吧,这个大年初五,真是过得很出人意料呢。 …… ** 夜已深,姜家亲戚们都得意而满足地离去。 徐彻也在其中……吵了一天,头都大了,只想赶回酒店睡大觉。 这趟他来苏州,一半原因是老傅压迫的,还有一半,是私人原因,要去见个人。 家里重归宁静,就剩二老和姜窕、傅廷川四人。 姜父姜母都没再多说什么,经由一天观察,傅廷川这小子长得帅就算了,举止还沉稳大方,一点明星大牌架子都没有。 除了岁数和自己女儿差得大了点,其他条件,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只是,今晚睡觉怎么安排呢……家里虽是三室一厅,但有间拿去作书房了,真正能睡下人的,只有两个卧室。 姜母犯愁,把姜父拉到一旁窃窃私语:“不然我和窕窕睡,你跟小傅睡?” 姜父沉默,第一天会面,就和女婿睡一张床,想想都有点小尴尬。 姜窕见爹妈不知在旁边磨蹭个什么,走过去问话:“你俩说什么呢?” “你们说吧。”啰哩啰嗦的,姜父撇开她们母女两个,坐回傅廷川旁边一道看电视了。 姜母瞥了瞥一旁的傅廷川,舍不得撤开视线,浓眉大眼高鼻梁,真是越看越喜欢。 十几秒后,她才扭回头,压着声问女儿:“今晚怎么睡啊。” “还能怎么睡啊,我跟傅廷川睡啊。”姜窕理所当然地回。 “你怎么这样啊!”姜母拍了下她腰:“还没结婚就睡一起?” 姜窕呼气:“我们在北京就睡一块了,都成年人了,有自我保护意识,有什么要紧的,你们也不是那种老古董啊。” “你这孩子怎么不懂呢,在外面归在外面,这是在家里,忙人家小傅还觉得我们不重视你,急着把女儿甩手出去,反而不珍惜。” “他不是这种人。” “让他跟你爸睡,你跟我睡,怎么样?” “我爸肯定受不了。” “你爸也受不了你跟别的男人睡。” “那问问我爸?”没等姜母反驳,姜窕就回头,故意笑得很天真无邪地问:“爸,今晚我和廷川睡一个房间,行吗?” ……廷川? 沙发上的男人眯了眯眼,他好像从未听见她这么叫过他…… 每个毫毛和细胞,都因为这个亲切的称呼变得极为惬意舒爽。 嗯,他喜欢,很喜欢。 姜父不知如何作答,同意么,好像会得罪老婆,看她那张牙舞爪要冲过杀人的眼神就晓得了;不同意么,会不会使得女婿不大开心呢。 姜父选了个对自己而言最稳妥的答案:“随你们啊。” 傅廷川谦逊地起身:“我睡沙发吧。” 姜父闻话一惊,也跟着站起来:“不用啊,小傅,你是客,我睡。” 姜母扶额,怎么争起沙发来了。 姜窕及时打住,一锤定音:“行了,我跟廷川睡我那个房间,你们俩还跟以前一样。” 此话一出,姜母也不好再争辩什么,只作愠状瞪了姜窕一眼。 唉,孩子大了,他们也老咯。 ** 当晚,作为贵客的傅廷川首先享受了最豪华头等待遇,第一个洗漱完毕回到房间。 等姜窕再回来的时候,傅廷川正负手在她房里四处观看。 姜窕此时才想起自己卧室贴了……满墙壁的傅廷川海报,还是中学时代买的。 好丢人。 听见媳妇儿推门进来,傅廷川回身,同她笑了笑。 姜窕霎时有些怔忡,时光错乱,仿佛回到了初三的晚上,他也是这样,惊为天人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傅廷川走过来:“我现在相信你说的,喜欢我十几年了。” 姜窕瞬间清醒:“我还能骗你啊。” 她往他那走:“你今天怎么跑过来了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 傅廷川抚了抚她头:“你入职表上填的家庭地址。” “喔……”姜窕敲额头,她居然把这茬给忘了,她接着问:“你不提前说一声就跑来,也不怕家里没人,出去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