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上最亮的星》 第1节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夜空上最亮的星 作者:7号兔子 ================ ☆、第一章 第一章 陈晚没想过自己会被警察带走。 警车停在客栈前,是辆老式的桑塔纳,上车前她就注意到,车门的门把脱了漆。 开车的民警四十左右,脱了帽子才发现秃顶厉害,坐在副驾上的倒年轻,背脊挺得直,不苟言笑。 天已黑,窗外灯火零星,陈晚的心情颇为复杂。 派出所离她住的客栈有点儿远,足足开了三十分钟。下车后,陈晚站了站,借着灯光才看清名字—— 喜洲派出所。 “姓名?” “陈晚。” “来云南是?” “玩。” “在河路区的拆迁房区域,看到了什么?” “……抢孩子。”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陈晚明显顿了顿。 陈晚临近傍晚才到的大理站,因为半路遇上塌方,道路清理,火车停了一小时。 她是带队老师,带着三个学生到云南写生,邻排是六人座,年轻女人带着个小孩,和身边的妇女聊得投机。 “怎么发现他们在抢孩子?”做记录的是刚才开车的警察,他写字的速度很快,之前的问题已经写了一页纸。 陈晚说:“出站的时候看到她上了他们的车。” “眼力不错。后来呢?” 陈晚双手交叠在桌上,背挺得直,随着警察问题的增多,她回答前停顿的时间也越长。 见半天不吭声,警察抬起了头。 陈晚淡淡的,“我半路口渴去买水,撞上了。” “说下详细经过。” 陈晚又不吭声了,对方刚准备发话,敲门声响了两下,然后门被推开。 一个高个子在门口示意了一下,做笔录的警察就站了起来,说:“你再好好想想,这对我们破案有帮助,霍队,你看一下,之前的我都记好了。” 原本见他起身,陈晚以为结束,正舒心,听这话竟然还没完? 身后动静渐近。 “好。” 一把低沉的男嗓音,与窗外的风一起,吹进了陈晚的耳朵。 陈晚侧了头,目光随着来人移动,看他坐在了桌对面。 他也不看她,拿起本子看之前的记录,重复之前一样的问题。 “请说详细一点。” 陈晚交叠的双手放回了桌面。舟车劳顿本就疲惫,加上傍晚的事,她的耐性越来越少。于是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了。 男人终于抬起了头。神色平静,他看着陈晚。陈晚和他对视,这男人的眼睛又黑又亮,眼廓细长,往眉梢处上扬。几秒的静默,他先开了口,问:“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陈晚:“报警?等你们赶来,孩子已经被卖了。” 男人一怔,又看向了她。 “事后怎么不报警?” 陈晚笑了笑,“我干嘛给自己惹事。” 男人放下笔,说:“请你过来指认一下。” 陈晚的笑容瞬间收拢,“指认什么?” “嫌疑人。”片刻的工夫,他已走到门边拉开门。 陈晚绕过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请你配合。”男人快她一步,伸手将人拦了下来,眸光坚定,面无表情。 陈晚有点懊恼了。 当初院里分配带队老师名额,她也正想出来散心,就挑了比较远的那一组学生,外出写生三分工作七分玩,大理这地方,宋明谦带她来过两回,风景好,空气好,她喜欢,于是这一次,又重游旧地。 所有意外源于火车站,她在出站口拍照的时候,看到火车上那对母子上了一辆面包车。而更意外的,是陈晚原本不打算多管,甚至已经坐上了出租,但红灯的时候,又看到停在路边的那辆车。 她借口买水,下了出租车,走了过去,转个弯,就看到那个年轻妈妈被围着,抱着孩子又哭又叫,神色凄厉,孩子的一只胳膊被一妇女拽住,抢人的架势毫不掩藏,周围帮腔的都是同伙—— 陈晚就是在这样一种困境里,把那孩子救了出来。 孩子妈妈一边哭一边要求报警。陈晚从不自找麻烦,干脆回绝后就走了。 陈晚有个弟弟,最喜欢组队打怪,成天泡在游戏里乐不思蜀,她瞅了几回,除了眼睛花,还发现陈朝阳在打游戏时爱吼的口头禅:来呀,互相伤害呀,惹了事就别想跑! 惹了事,就别想跑。 陈晚脑子里一下子涌入这句话,像极了现在。 “请你配合。”厚重沉稳的男声再次响起,把她拉回了现实。 陈晚挑了下眉,看到他右胸口的铭牌,上面有张红底寸照,盖了个红章,照片旁边黑色手写字,工工整整地写着:霍星。 这男人,态度和铭牌上的字一样。工整又死板。 霍星带她进了另一个房间,比刚才做笔录的稍大,屋子被铁门隔开,靠墙的那面,站着五六个男女,带着手铐,衣着简单。 陈晚扫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 “都不是。”陈晚看着他,很确定地说:“这里没有抢小孩的人。” 霍星一愣,眉头深锁,压低了声音说:“请你再看仔细点。” 她又看了一遍,这一次还来回踱步,眼神认真,一个一个扫过去。 “真的没有。”陈晚努了努嘴,表示自己尽力了。 霍星僵住了,眸色一沉,用更低的声音说:“右数第二个,我们从监控里看到了,你们前脚刚走,她跟着就出来了,这是惯犯,我们需要第二人证。”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发音标准,字节从他嗓子里蹦出来,陈晚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察觉目光,霍星又紧起了眉头。 陈晚轻轻笑了一声,说:“对不起警察叔叔,我帮不了你。” 霍星的耐性似乎忍到了头,站在门口的人站了出来,陈晚一看,是第一个给她做笔录的警察,她瞄了眼警服上别着的证件,王奇。 “陈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如果是担心人身安全,你大可放心,人都关押了,不会出任何事情。” 王奇四十出头,想事情周到许多,也确实说到了点上。陈晚带着学生出来,图个平安顺心,她本不想惹事,但已经惹了,就要杜绝更多的后事。 她铁了心不想插手,干脆拒绝,“没有顾虑,因为真的没有我见过的。对不起,已经很晚了,我需要休息。” 王奇劝道:“你知道这个团伙拐卖了多少孩子吗?最小的才刚出生。” 陈晚说:“我已经配合你们的工作,我只不过是陈述了事实,既然觉得我说谎,为什么还要找我来?” 王奇解释:“陈小姐,监控显示,你们都出现在同一地方。” 陈晚:“只是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又不是同时出现,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陈晚说了声借过,堵在门口的年轻警察无奈侧了身。 一室安静。 王奇和霍星对了一眼,一起走到外面。霍星拿出烟,挨个发了根,打火机清脆一响,窜起的火苗点燃了烟。 王奇深深吸了口,示意前方,“怎么办,不配合。” 高个子把烟夹在指间,颇为愤怒,“这女人油盐不进,那人就在里面,她偏不认。” 王奇说,“估计是怕惹事,年纪轻轻的来玩一趟,不想惹麻烦,卓炜,那对母子回去了吧?要我看,干脆让她们三碰个面。” 他和卓炜都看向了霍星。 霍星的烟已经只剩半只,他皱着眉,没发表意见,看了看关押嫌疑人的屋子,又看了看走廊尽头,陈晚已经不见了身影。 陈晚走出了楼道,派出所很小,四方形,通向大门的是块空坪,坪里一辆警车,是载她过来的那辆,还有两辆男士摩托。 她瞅了眼车尾,上的本地牌照。 借着昏暗的灯光,陈晚的脚步突然放慢,然后停住,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认知到,跟警察走的急,她的手机,钱包全都没有带。 陈晚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她抬头看着二楼,亮着两盏灯。 王奇和卓伟还在等霍星发话。 他沉默地抽完一支烟,眯了眯眼像是有了决定。霍星把烟蒂按向一旁的垃圾桶,脱了外套扔给王奇,说了句,“我再劝劝。” 卓伟对陈晚的印象很差,“我打赌,她才不会……” 话说到一半,就看见霍星走到窗户边,扶住窗栏,两步跳了上去,再以极快的速度纵身一跃。 第2节 待他们反应过来趴到窗户一看,霍星正好跳落在陈晚身前。 霍星里面穿了件青灰色的衬衫,他从二楼跳下,像是一道闪电,落地的时候双手撑地缓冲力道,然后稳稳起身,表情平静。 陈晚被从天而降的男人吓了大跳,心脏奔到了嗓子眼,差点把它吐出来。 看清来人,她再也忍不住地骂出了口:“……操!” 霍星:“……” 陈晚脸色更不好了,一晚上的忍耐到了极致,眼前的男人像堵山,体魄高大,足足多出她一个头的身高,还有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陈小姐,配合执法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霍星语气严肃地说。 陈晚不屑,冷冷地望着他。 霍星唇角下压,和她僵住了。 深夜的温度偏低,她出来只穿了件短袖,站着的地方又是个风口,时不时地起风,凉的人起鸡皮疙瘩。 陈晚想了想,说:“右数第二个是嫌犯?” 霍星眸光一亮,终于有了表情。 陈晚点了点头,“好吧,那就是她吧。” 霍星咬牙,“陈晚。” 今晚第一次,他叫她的名字。 陈晚歪了歪头轻松道:“我可以回去了吗?” 霍星依然立在原地,但显然没了刚才的气势,浑身散发着两个字,无语。 陈晚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摸了摸凉飕的手臂,再移回霍星脸上,说:“你们把我带来的,就得负责把我送回去。还坐这辆车?” 她边说边走向那辆桑塔纳,又指了指二楼亮灯的房间,“叫个人下来开车吧。” 霍星一动不动,唇角压的更低,空旷的夜里只有陈晚高跟鞋落在地面的声音,不算清脆,却分外惹眼。 陈晚明白过来,长长噢了一声,“你开车啊,也行。” 霍星的影子借着月光被拉长,他终于迈开脚步走向陈晚,但并未去动桑塔纳,而是绕到旁边的摩托车,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串钥匙,七八片叮咚响,长脚一舒展便跨坐到摩托车上。 这是辆老式的男士摩托,六成新,陈晚对它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小地方旅游时在路上见过,车子已经发动,轰隆的发车声划破安静。 霍星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说:“上来。” ☆、第二章 第二章 霍星咬着烟,低头找火机把烟点燃,然后抬起头,烟雾迷了他的眼,沉默依旧,可陈晚分明看出了一丝挑衅。 她眉一挑,跨坐了上去。 摩托车轰隆驶出派出所。 这条路在施工,坑洼不平,霍星骑车速度快,就像后座没坐人似的,好几次就连陈晚都看见前面有大坑,他依旧把摩托开成了飞机。 一颠一簸,陈晚想起了好多年前坐的过山车,重重抛起,又沉沉落下,尾椎震的生疼。她看着专心骑车的男人,后颈长长一截,精壮紧致,肤色比脸白,因为迎着风,衬衣吹起满满一道弧。 陈晚问:“你是本地人?” 他嗯了声算是回答。 又问:“附近有什么好玩的?” 霍星没有回答。陈晚以为是风大他没听见,所以往前靠拢了些,大声问:“哪里比较好玩?” 突然一个急刹车,她猛地撞上他的背。霍星转过头,一脸无语地望着她。 “你来过大理三次。”他好心提醒。 陈晚笑:“你怎么知道?” 然后恍然大悟,“你查过我?” 霍星不反驳。他是查过,年轻妈妈来报案,抢人的那伙人是惯犯,抓了很久一直没成功,问到有没有目击证人,便供出了陈晚。 霍星查了她的资料,在大理的酒店记录有三次。 “喂。”陈晚皱着眉,“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他们一伙的吧?” 他沉默,但表情明明写着,对。 陈晚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再抬头一脸笑,“我像人贩子?” 霍星:“……往后坐一点。” 由于刚才的急刹,陈晚整个人往前滑,碰到他的身体才打止,大腿根紧紧贴着霍星,被他一说,才觉得姿势太近。 陈晚象征性地往后挪了挪。 霍星别过头,自己往前坐了些。 陈晚双手环在胸口,“坏人身上都有股味,我没那个味。” 霍星问:“坏人什么味?” 陈晚笑,“坏人味。” 霍星:“……” 摩托车驶在一条小路上,两边空旷只有矮房,早晚温差大,一吹风,寒意更加明显。 陈晚冻得发抖,她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那些人里面,真没有我见过的。” “哎呦!”陈晚一阵痛呼,整个人往他背上撞去,这次的急刹车又凶又急。 “下车。”霍星单脚撑地,语气冰冷。 陈晚看了看四周,沉着气,问:“你确定?” 他又重复一遍,“下去。” 陈晚动作迅速,几乎是跳着下车,紧抿嘴唇盯着霍星。 “前面就是大路,有出租车,离你住的地方十五分钟。”霍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递过来。 陈晚冷冷的没有接,“你认定我说谎对不对?” 他把钱塞到她手里,骑着摩托就走了。 陈晚的火气没地发,五十块钱掉在地上,皱皱巴巴的,她一脚踩了上去,“垃圾!” 夜风让她冷静些许,想了想,还是挪开了脚,把钱捡了起来。 ** 打车回客栈已经十一点。她一进大门,周蜜飞扑而来,“陈老师!” 陈晚连退好多步,看到莫海威和陆林也在。 “陈老师,吓死我了,警察怎么会来找你?”周蜜瞪着眼,“我们刚到大理,没犯事呀。” 莫海威啧了一声,“陈老师能犯什么事,别乱说。” 周蜜瞪了他一眼,软趴趴的,“我去放行李,转个身你就不见了,老板看到警察,差点就不让我们住,他个软蛋。” 陈晚说:“火车上我逃票了。” 三人惊愕。 陈晚笑了笑,“休息吧,明天还要赶早。” 周蜜一根筋,“逃票?陈老师,你的票不是在……” 陆林咳了声,给她使了个眼色。 “老师,我们商量了一下,要不明天先在古城里玩玩,反正也不急,他们俩都是第一次来。” 陈晚没什么心思,边回房边说:“你们定就好。” ** 陈晚回到房间,整个人摔在床里。 客栈里是大圆床,白色被套两头缝着几何花纹,床的四个角撑了蚊帐,流苏带子系着,竹窗打开了,风一过,纱帐轻飘飘地荡。 陈晚整只手盖在额头上,闭眼差点睡着,突然直挺挺地坐起。 随身的小包搁在床头,拿出手机一看,十几条微信,八个未接来电,她摁了第一个号码,回拨了过去。 刚响一声就通了。 “哪去了,一晚上都不接电话。”宋明谦的声音一贯低沉。 陈晚说:“带学生出去逛了会,忘拿手机。” 那头一阵沉默。 终于问:“什么时候回?” “还没定。” “定好了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 陈晚嗯了一声,说:“好。” “钱还够用吗?” “够。” 宋明谦低低叹了一声气,说:“早点回。” 陈晚没说话,半晌才答:“好。” 宋明谦说了一会话,陈晚眼皮子沉,开始还能答应几句,慢慢的就听不清了,握着手机搁在耳边,她睡着了。 ** 一觉到八点。 第3节 陈晚收拾完,三个学生已经等在门口。 莫海威老远冲她招手,“陈老师早。” 陆林说:“我问了,从这儿到古城有二十几分钟车程,可以坐大巴,也可以坐三轮摩托,大巴走的大路,三轮是老板的,带咱们走小路,可以绕到一个寨子玩玩,再去古城。” 周蜜热情推荐:“那座寨子没完全开发,很漂亮哟。” 莫海威表示:“我都可以。” 陆林点点头,问陈晚:“陈老师,坐三轮车可以吗?” 听到摩托两字,陈晚就想到昨晚被扔下摩托车的情景。但三个学生意见一致,也就同意了。 他们从客栈后门出发,往半山腰的地方走,加上玩的时间,一小时后就到了古城。 周蜜兴奋的很,不停要陆林给她拍照。 陈晚就和莫海威去买水。 她穿了件棒球服样式的薄外套,牛仔裤脚卷了边,露出漂亮的脚踝,看起来利落又干净。正是旅游旺季,时不时地有本地人拉客,洱海一日游,200包中饭。 莫海威拒绝几个,走进了一家小超市。超市虽小,生意却好,收银台前的队伍都排到了货架那儿。 “陈老师,要不你先去一旁休息吧,我来排。” “没事。”陈晚低头看手机。 两人说话的工夫,突然串过一个人,挤到莫海威的前面,莫海威往后退了两步,皱眉道:“叔叔,你怎么插队啊?” 插队的男人没任何反应,不回头也不说话,宽大的背把本就狭窄的空间挤的更小。 莫海威正色道:“请你不要插队。” 周围人都看着,却没一个人帮腔,那人装作没听见。 莫海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你……” “拍什么拍!我插什么队了,我本来就排这!”男人终于回头,凶吼吼的。 莫海威气极,“你明明就插队,我前面是这个阿姨。” 目光都移到了那位阿姨身上,可她转过背,当没听见。 男人有理了,得意地站在原地。 莫海威到底是学生,碰上这种情况,一是无可奈何,二是觉得丢脸,也沉默了。 “这位插队的先生。”陈晚用墨镜点了点他的背。 见是个年轻女人,男人的语气好了一点点,“干什么?” “让你往后面排,听不懂?”陈晚笑着说。 对方耍无赖般的沉默战术。陈晚站了出来,然后走到男人的前面。 “你干嘛?” “排队。” “我站这的!” 陈晚还是不咸不淡地笑,手一摊,提高声音问了句:“有谁作证啊。” 周围两秒静默。 陈晚说:“没人证明你站这。” 眼前的女人再漂亮,男人也怒了,似乎还听到一声轻微的笑,像是一根针挑破了大男人的面子。 他啐了一口,“识相点给我站开!” 陈晚还是笑,越过他叫莫海威,“把水给我。” “好嘞!” 莫海威递过水,佯装不解:“这里好多垃圾。” 陈晚嗯了一声,“的确有。” 地面明明干净。 看热闹的群众发出了笑声。那男人觉得自己的面子扫地,骂了一声妈的,狠狠推了一把陈晚。陈晚料不到他会动手,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幸好莫海威迅速扶住。 围观群众里,稀拉的指责声迟迟到来。 陈晚平静地说:“莫海威,报警。” 那人怔住了,恼羞成怒,“你这女人想惹事是吧!” 她依旧平静,“报警。” 莫海威从没见过这样的陈老师,没有情绪,偏偏冷到骨子里。他也迟疑了,似乎觉得这事犯不着到这一步。 “警察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三五圈的人自动让了一条空隙。 陈晚回过头,眼一眯,嘴角淡淡一笑,感叹道:“莫海威你说得对,这里真的好多垃圾。” 霍星看到陈晚,眉头就皱了,听到她说的话,眉心拧的更深。 莫海威连忙上去解释事情始末,霍星很认真地听。 陈晚看了一眼,他穿着全黑制服,袖子勒上手肘,衣摆扎进了裤子里,高帮作战鞋衬的腿修长,利索的板寸头根根竖立。 那副表情—— 陈晚啧了一声,大冰山,没意思。 霍星走了过来,问那男人:“是不是插队了?” 男人到底心虚,说:“我看错了,我排后面去。” “等一下。”陈晚把他拦下,“你刚才推了我一把,就这么算了?” 男人一副你还想怎样的表情。 “公了还是私了?”陈晚给他选择,“要么我报警,要么就给我五百块钱,这事就算过了。” “我草今天真他妈倒了血霉,碰上这么个段数高的。我叫你姑奶奶行了吧,我错了不该插.你们的队!”那男人一脸愁苦,呼天叫地。 陈晚看向霍星,“我要报案。” 男人要疯了,“你他妈的讹钱呢!” 莫海威拉了拉陈晚,“陈老师,他道了歉就算了吧。周蜜和陆林还等着呢。” 男人的额头都冒了汗,陈晚考虑了几秒,突然笑了,“好啊,你走吧。” 插队男如获大赦,刚转身,又被霍星拦下。 他声音沉稳:“别有下次,男人的力气,不是用来打女人的。” 对方的脖子都红了,连声说是。 陈晚看着霍星离开的背影,追了上去,“霍警官。” 霍星回过头,一语不发望着她。 “昨晚打车费20,你给了50,我找你30。” 他身边还有个同事,一听这话齐齐看向他。 霍星:“……” 见她真的掏钱,霍星立马转身走。 陈晚笑了笑,劲十足地追上去,“昨天抓人贩子,今天又来当城管了?” 霍星终于正眼看她了,大写的忍无可忍。 ☆、第三章 第三章 大理古城内,人头熙攘。 小摊一溜溜,石制品、扎染,草编应有尽有,周蜜走走停停,看上一个布艺的车挂件。 “这个多少钱?” “四十。” “便宜点。” 摊主神色为难:“最低价啦,诚心要就少两块。” 周蜜撅嘴:“两块能干嘛,再少点嘛。” “那你说多少?” 她心里掂量了番,准备还到三十。 “十块。”陈晚在旁边看了一会,帮她回答。 摊主:“……” “不卖我可走啦,前面多的是哟。”陈晚拉着周蜜的手,作势离开。 “卖你了卖你了,真是亏本的。”摊主手一递,神色倒也没变化。 走远了,周蜜回过神,一脸惊奇,“陈老师你好厉害啊。” 陈晚不以为意,“这地方我来过三回,对了,待会你们自己玩,我找地方坐坐。” 周蜜三人在城内继续走。 “你们觉不觉得,陈老师今天有点奇怪?” 陆林摇头,“没觉得啊,你指哪?” 周蜜说:“在城门口呀,她一直跟在一个警察后面。” 第4节 女孩子的观察力天生细致。莫海威示意他们靠过来点,“我和你们说件事啊,刚才在超市买水,碰到个插队的…” 莫海威说完,周蜜哇了一声,“女中豪杰啊!换做我肯定不敢。” 陆林反应平静,“陈老师在院里的名声就很大啊。” 周蜜赞同。 陆林摇了摇手指,压低声音,“我听说,陈老师的男朋友很牛的,背景人士。” 周蜜的八卦潜质发挥到极致,缠着陆林打听,莫海威直摇头,恨铁不成钢。 ** 十点一过,客流更多。 卓炜和霍星逆着人群,手里揣着警棍,日常巡警。 卓炜提醒:“那女人一直跟着你。” 霍星应了声表示知道,墨镜遮面,看不出情绪。 卓炜问,“你惹她了?是不是她不配合调查,你故意把她扔下车的?” 昨晚卓炜和王奇在二楼,看着他骑摩托把人载走。 “我给了她钱打车。” “你真把人扔半路了。” 霍星紧抿唇,警棍夹到手臂下,说:“昨晚有人跟踪我,从马塘路就一直跟着。” 卓炜皱眉,“邱吉的人?” 霍星说:“应该是生面孔,我特地原路返回,他没跟上来。” 卓炜想了想,“你才归队,一直是老王接手这个案子,按理说不会这么快被盯上。” 两人边走边说,几个小孩嬉笑打闹,霍星让了让,半蹲下摸了摸小孩的头说:“慢点跑。” 他们停顿的工夫,陈晚走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挡住霍星。 霍星个子高,微微低头望着她,可两人都不说话。 卓炜是直性子:“昨晚霍队不是故意半路扔下你的,你别误会。” 陈晚戴着墨镜,看向卓炜,“误会什么?他本来就把我丢下了车。” 卓炜想反驳,但想了想,又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你想怎样?”平稳的声音,霍星说。 陈晚看向他,摘了墨镜,“我东西丢了,你们帮我找。” 卓炜有点吃惊:“丢什么了?” “相机。”陈晚的目光从霍星脸上移开,“佳能微单,我一直放包里,昨晚还在,今天就不见了。” 卓炜的职业习惯立刻展现,问了一大串基本问题。 可陈晚都是简单几个字回答。霍星听了片刻,打断他,说:“先在城内找找,找不到就去所里登记。” 陈晚觉得很有必要讲清楚,“东西是真丢了。” 她非常确定,这个男人不相信她。 霍星没有说话。 三人沿着来时的路线折返。 陈晚记性不算差,但在这条人来人往的大理古街上,她想不起任何可疑的人和事。停留最久的是和周蜜还价买挂饰的摊前,但当时只有她和周蜜两个人。 卓炜见多了这种事情,丢手机的丢钱包的,每天都有十几起,基本上找不回。 “我看你还是去所里做个登记吧,上了系统,其他区一有线索就会联系你。” 陈晚没答他,却只看向霍星,太阳渐升,温度陡高,他一身黑衣本就吸热,额头上冒了细绵绵的一层汗。 霍星的墨镜也是与制服一套配的,卓炜也有,但他戴着,格外硬朗。 卓炜见她半天不吭声,本就急躁的性子有点收不住。刚想说话,手机响了。 霍星的手机,他掏出一看,冰湖一般的脸终于起了波澜。 “老王。” 霍星一边听一边皱眉,眉心挤出了一个川。 “好,我知道了,你先问,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霍星转身往回走,对卓炜说:“铜山寨有人看见邱吉了。我让老刘开车送我们去。” 陈晚快步跟了上去,“你又不管我了?” 霍星停住,严肃道:“你去所里报案。” 没再多言,三两下就把她甩在了身后。 陈晚心里的火气又没地方发了,眼一转,小跑着追上去。 小巷最里面的一家店铺,门口插着面大旗,黑底白字一个大大的“面”字。 霍星和卓炜一进去,胖胖的老板娘连忙招呼,“霍队,小卓。” 霍星点了点头,“老刘呢?” 老板娘面露苦色,“真是不巧,他出城进货了,往回赶也得到中午了。” 霍星和卓炜一时无语。 陈晚跟在身后,联想刚才的话判断,他们是要用车,并且老刘是个司机。 她转念一想,走到柜台前问:“我要个火锅。”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堆面:“不好意思啊,我这没有火锅。” 门口那么大一个“面”字她看不见吗?面馆有什么火锅。 陈晚说话的时候已经掏出了钱包,啧了声,“没有呀?” 她打开钱包的动作那么明显,卓炜一眼就看到别在卡槽里的蓝皮驾照。 他心一动,直言问:“你会开车啊?” 陈晚点了点头:“会呀。” 卓炜看了一眼霍星,对方没啥表情,扯了扯嘴角,一脸笑:“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帮个忙?” ** 祥云县离古城九十几公里,他们去的,是县城里的一个古寨。 看到车之前,陈晚琢磨着用导航,但当这辆大概是三手面包车出现时,她只祈祷一路平安。 霍星坐副驾,充当人工导航的角色。他总是在选择方向的前一分钟提醒陈晚。车窗摇了下来,山风混着霍星低沉的嗓音,一个不落地送进了陈晚的耳朵。 “右转。” “第二个红绿灯调头。” “直走。” 陈晚觉得,霍星的声音,像她小时候练的古筝,手指一拨,余音最好听。 卓炜问:“除了大理,你还准备去哪儿玩?” 陈晚说:“昭通。” 卓炜哦了声,“那地方比这边冷,也就看些山山水水,和这边差不多。” 陈晚笑:“没去过的人,看哪都漂亮。” 卓炜说也对,又说:“怎么不去苍山洱海啊,名气大,不用跟团,私人都搞这个,专车接送还包吃。” 恰逢红灯,陈晚缓缓踩刹车,“怎么,你也做这个?” 卓炜一下子来了劲,“我不搞这个,但我亲戚在做,你们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啊,还能打折呢。” 陈晚没答应,而是问霍星:“霍警官,你有亲戚做这个么?” “没有。”霍星抬了抬下巴,“绿灯了。” 陈晚踩油门,打着方向盘,对卓炜说:“那我过几天去玩,就找你。” 卓炜摸了摸头,哟了一声,“要是他说有亲戚,你是不是就选他了啊?” 陈晚笑笑,“是呀。” 卓炜捶了下霍星的肩,“下次不和你一块出来了。” 霍星勾了勾嘴角。 卓炜说:“本来觉得你这人不好说话,想不到人还挺好。” 陈晚哼笑了声,“帮了你就叫人好,帮不上就是不好说话。” “不是这个意思。”卓炜连忙掩饰:“其实昨晚你不愿指认嫌疑人,我们也理解,出来玩——哎呦!” 话没说完,车子突然一个急刹,是往死里踩的那种,巨大的惯性力把卓炜差点震到挡风玻璃上。 他不停喊疼,还没缓过劲,车子又迅速起步,油门到底,惯力又把卓炜重重地抛到椅背上,“砰”的一声连霍星都忍不住闭目。 陈晚弯了弯嘴角,转弯也不减速,方向盘打到最大,这辆破车根本没做减震处理,卓炜又被甩到了右边,半张脸都贴在了车窗上。 而副驾的霍星,默默抓紧了门把。 陈晚挑了挑眉:“卓警官,我人好吗?” 卓炜一脸憋屈,连忙点头,“好人,好人。” 下了高速,再绕半小时山路就到了。 陈晚下车的时候,霍星叫住她,“你把外套穿上。” 到了车外,才知道他的提醒多重要,山上温度低了六七度,穿上外套还有点冷。陈晚看了一圈,这个寨子特别简单,房子大都是土砖,坐在家门口的都是少数民族老人, “霍队。”王奇隔老远冲他们招手。 第5节 他一看到陈晚,很是吃惊。 “她开车带我们来的。”霍星简单解释,三人走到了一排。 王奇说:“抽空把驾照考了吧,多不方便。” 陈晚跟在身后,听到这话就笑了。 在面馆里,就猜到霍星和卓炜都不会开车,但这会亲耳听到,还是抑制不住想笑。 而霍星回头,正好撞见她的笑容,陈晚和他对视,也不躲避,笑得更深了。 ☆、第四章 第四章 叫阿娇的女人把人往屋里请,霍星问:“你在哪儿看到的人?” 阿娇说:“就在青山后面,早上我男人去砍柴,山坳里看见人一身血,我男人准备捡了柴就带他下山看伤,转个头人就不见了。” 陈晚杵在门口没进去,看见空坪上蹲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招了招手,“过来。” 小孩不为所动,一身脏兮兮的像从泥巴里滚了一圈。陈晚从包里掏出一颗糖,摇了摇。 小孩立马跑了过来,陈晚半蹲着,笑道:“叫姐姐。” “阿姨。”字正腔圆,男孩伸手就来抢糖。 陈晚手一举高,“不是阿姨,叫姐姐。” 小孩嘟着嘴,一动不动。 陈晚又拿出一粒糖,一手一颗晃了晃,她还没开口,对方脆生生地叫了句:“姐姐!” “有出息。”陈晚笑出了声,把糖递给他,“去吃吧。” 后面一声轻咳。 陈晚转过头,霍星倚在门边,手里端着热茶。 “我们什么时候走?”陈晚站起身,捋了捋头发。 霍星说:“下午。” 陈晚指了指屋里,“过来查案啊?” 他不回答,低头喝了一口茶。 陈晚问:“又是拐卖小孩的?” 霍星看着她,“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陈晚不理他,掏出手机给陆林发了条短信,让三个学生先回客栈,她晚上回。 他又说:“昨晚上,我不是故意让你在半路下车的。” 陈晚笑,“我开车技术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霍星望了她两秒,点头,“看出来了。” 有仇必报。 卓炜和王奇走了出来,王奇不明所以,卓炜却心有余悸,推了推霍星,压低声音,“这女人,不好惹。” 霍星看向陈晚,她正拿着手机到处拍照。 王奇说:“听阿娇描述,受伤的男人不像是邱吉,见到他时,一脸的血,也看不到眉头是不是有疤。” 邱吉是一个拐卖团伙的重要人物,这两年流窜作案,专门拐卖妇女儿童,贩卖线路从云南到广东,团队运作成熟,非常狡猾,左眉有道疤是他的标志,而邱吉上头的老大周丙,才是他们最想抓的人。 王奇又说:“不管是不是,他受了伤,应该走不远。” 霍星抽了根烟,“在这地方,想藏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找到。” 村寨四面环山,相当于一处洼地,往下走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一条河,唯一能通车的,就是他们上来的那条环山泥巴路。 王奇问:“那女孩是怎么回事?你俩还搭上了?” 霍星眯了眯眼,陈晚还在用手机拍照,他吐了口烟,声音平平,“……她能惹事。” 像是察觉到什么,陈晚突然回了头,直瞪瞪地看着霍星。 霍星一顿,嘴边的烟掉了一截烟灰。 午饭有点晚,一点半才吃上。 内容也简单,四碗面条,面条上扑着一个煎蛋,撒了几颗葱花。 陈晚向来挑食,挑了挑面条,尝了几口鸡蛋,兴致缺缺。 霍星头也不抬:“别浪费。” 陈晚瞥了他一眼,碗一推,“那你吃啊。” 霍星放下筷子,竟然真的把面条端过来,把陈晚咬过的煎蛋分成两半,咬过的那半放一边,另一半直接吃了。 面条三两下也都下了肚,霍星把碗一收,直接起身送去厨房。 陈晚目瞪口呆。 卓炜嗤笑,“待会你就饿肚子吧,还有,这边人真的没什么钱,你觉得一碗面不算什么,可他们下个山买回来不容易。” 陈晚心里五味杂陈,淡淡瞥了一眼卓炜,“待会回去的时候,你系好安全带。” 卓炜:“……” 下午两点,天色却越来越暗,这会子跟黑了天一眼,是要下大雨的前兆。 果然不多久,雨跟泼水似的往地上砸,打雷闪电一个不落,陈晚等雨停,可偏偏越下越大,还起了大风。 陈晚坐在门口看了一下午的雨。直到霍星走来说:“今天走不了了,下山路被淹了。” 卓炜总算逮着报仇的机会,看她一脸不爽就高兴,凑上去笑:“老天不给我系安全带的机会啊!” 陈晚看了看雨势,问霍星:“你有没有充电器,我手机快没电了。” 霍星说:“没带。”顿了顿,又说:“你要打电话,用我的吧。” 天色渐暗,雨也没有停。 陈晚坐在门口发呆,阿娇的孩子就是叫她姐姐的那个,这会也蹲在地上,睁大眼睛望着她的包。 “还想吃糖?”陈晚勾了勾手指。 “姐姐。”小孩反应迅速。 陈晚通体舒畅,把最后半包糖都给了他。 王奇和卓炜都在屋里聊天,却单独不见霍星。 陈晚问小孩:“看见那个叔叔了没?最帅的那个。” 小孩捂着糖,胖手一指,陈晚顺着看去,大雨倾盆的水帘中,一身黑衣的霍星撑着伞正走来。 雨太大,他浑身都湿透。陈晚问:“干嘛去了?” 霍星没说话,递过来一样东西。 一看,是充电器。 “借来的,你试试看能不能用。”霍星把伞撑在地上,甩了甩头,一圈的水珠垂到地上。 陈晚握着东西一时无语。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晚抬头望了望天,蓦地想起这句话。 大雨里,一抹白色身影匆匆跑来,陈晚眯了眯眼,确实是个人。 他边跑边喊,雨雾蒙蒙听不清,近了,是在喊—— “救命!有人掉井里了!” 霍星第一个冲了出来,跑来求救的是个中年老乡,带着口音解释一大通,最后脚一跳,“老白家的孙女也在下面!” 陈晚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们跑了出去。她捡起刚刚霍星放地上的伞,也跟进了大雨里。 转向南面是一大片竹林,半面山坡都是,郁郁葱葱遮天暗地。大雨让泥泞小路更加湿滑,陈晚勉强跟得上他们的速度。 出事的地方是一口弃井,井口本来用木板盖着,但今天雨太大,山坡上的泥流都冲到了上面,木板不堪重压,踩上去就塌了。 见救兵到了,围着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 霍星探身看了看,眉头紧皱,“太深了,我只看到一个人在下面。” 一个老婆婆哭的撕心裂肺,报信的老乡抹了把脸,说:“小白那女娃子看不到脑袋了。” 卓炜看了一下地形,“这井至少有三米,下面都渗水了,再久一点,地下水涨上来就完蛋了。” 王奇趴在井边,目测了一下距离,“越往下洞子越窄,得赶紧把人拉上来。” 霍星边脱外套边说:“我下去。” 黑色制服里面是件迷彩短袖,雨水一湿,绷着他的上身线条展露无遗。 霍星把绳子往腰间捆了四圈,系了个死结,翻身一跃,扶着井口慢慢往下滑。 卓炜带着村民拉绳子,王奇给霍星指位置。 “重心往左,那人在你右边,你要落到左边,对,对。” 霍星不能完全看到下面,靠着王奇的指路和自己的判断,但很快,他就滑不动了。 王奇也看明白了,这口井打的时候就不规则,上大下小,所以才荒废,霍星身材高大,卡在离井底两米的位置就再也动不了。 他转动身子,尝试各种姿势,没有一点效果。 霍星被拉了上来,雨越下越大,他不死心地往井里看。 就连井内大人的脑袋都快被淹,庆幸的是,小女孩被他抱在手里,露出一颗脑袋没被水呛。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瘦小一点的下去救人!”卓炜大声道。 第6节 但在场的五六个人里,都是壮年男人,个头矮的,身体胖,剩下的是老白家的两个老人,七八十岁了,也不顶用。 王奇环视一圈,眼睛突然一亮:“霍队,她合适!” 陈晚撑着伞站在人群外,一声不吭。 霍星直接回绝,“不行!” 王奇也急,“再去村里喊人就来不及了,你看这水涨起来不要命了。” 霍星紧了紧牙关,说:“我再试一次。” 小女孩的奶奶哭的都快晕过去,挣着跑到陈晚面前“通”的一声竟然跪了下去。 “求求你啊求求你啊!” 陈晚从没见过这阵仗,脑袋发懵。 霍星三两步走过来扶起老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老人才边哭边离开。 陈晚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湿的鞋,哭声雨声风声围着耳朵飞。这本不该她的事,这么深的井,这么业余的救身设备,谁去谁傻。 霍星又捡起绳子往身上绑,几乎一瞬间—— 所有人都看着她丢了伞,走向霍星,她把绳子抢过来,“快点,乘我没后悔,绑紧点。” 霍星眉峰下压,略带警告,“这不是闹着玩的。” “说吧,我该怎么做。”陈晚看了看井,想不到这么深。 霍星迟疑两秒,便迅速单膝跪地,脱下自己仅剩的迷彩短袖,垫了一圈系在她腰间,然后再缠绳子。 “你腰细,这绳子会越勒越紧,扎一圈衣服会好受点。” 陈晚走到井边,拿着另一根救人的绳索,她要下去,把绳子给人系上。 霍星扶住她的胳膊,“脚往下放,我会抓住你。” 陈晚压下恐慌,强装镇定,抬起头说:“姓霍的,最好把我抓紧了,上次你把我抛在半路,这事还没完。” 霍星一字一句道:“陈晚,好好救人,再出岔子,我一枪崩了你。” 见她脸色大变,霍星勾了勾嘴角,“想打我?安全上来,这账一起算!” 陈晚舔了舔嘴唇,没心思跟他生气,她小心翼翼往下滑,雨水浇在头上流进眼里,腰上的绳子勒的太疼了,她抓住井壁想分担点力道,可井壁都是泥巴,一用力,一块块往下掉。 陈晚失去重心,一摇一晃在半空中飘。霍星死死抓住绳子。 终于到了井底,水已经覆盖上了胸口,她站不稳,连着呛了几口水,终于把绳子套稳了小女孩,霍星等人齐齐用力,陈晚双手托着孩子,看到霍星抓住了她,才松气。 可井外却传来一声大喊,“另个人不能救!是个偷小孩的!我们小白就是被他带走才出事的!” 陈晚看向身边的男人,虽然狼狈,但五官间透着一股劲,男人没有闪躲目光,任她看。 陈晚低声说:“不管你有没有犯事,我都会救你。” 她抬头大喊:“赶紧把人拉上去!” 喊话的同时,绳子就已往上吊。等那男人出了井,水已经到了她嘴巴,陈晚不敢张嘴,一张嘴就喝泥巴,等霍星再来拖她,陈晚已经快支持不住,奋力仰起脑袋。 霍星看见她的姿势,像只乌龟。 他忍不住想笑,可他马上发觉不对:“陈晚,你是不是不会游泳!” 陈晚不能说话,怒瞪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霍星心头一跳,像是山风突然吹进了胸口,又凉又呛。 陈晚湿漉漉地爬出井,泥巴裹了一身,形象全无。她想站起来,可腿软的像面条。 霍星一把扶住她的手臂。 陈晚用力把手抽出来,问:“你刚才笑什么?” 霍星沉下声音:“真想知道?” 陈晚:“你敢不说,试试看。” 霍星轻轻笑了一下:“那就试试看。” ☆、第五章 第五章 风声雨声没有停。 陈晚一个人走到旁边,坐在雨泥里,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一道道刮痕深深浅浅。 头上一阴,霍星撑着伞站在她面前。 “我扶你。”他伸出右手。 陈晚伸手扶住,霍星一用力,她顺势站了起来。身上仍然没力气,陈晚半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王奇走过来说:“弄清楚了,掉下去的男人是隔壁村的,他看见老白家的孙女出事,于是去救人,自己也掉了下去。” 陈晚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还站在井边,也往她这边看。 卓炜小跑过来,“都处理好了,我们先回寨子吧。”他对陈晚竖了大拇指,“看不出来,你胆挺大。” 陈晚没理他,问霍星:“小孩没受伤吧?” 霍星早就注意到她手背上的血痕,沉默了一会,说:“比你少。” 雨还在下。 霍星的大半边伞都支在她头上,陈晚走了十几米,觉得自己腿在发颤,霍星突然把伞递给她,整个人蹲了下去。 陈晚一愣,就听他说:“上来。” 男人宽厚光裸的背近在眼前,因为用力,背上的肌肉线条分明。陈晚学的是美术,对美好的人体轮廓格外注意。 她伸出手摸了摸霍星的肩膀,霍星一把抓住,陈晚便整个人趴了上去。 她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温热的,明明混着雨水,却一点也没消散。 其实霍星的动作很小,只抓着她的两条腿,背也挺得直,这个姿势可以避免更多的亲密接触。 陈晚侧了侧头,去看前面的路,可她突然笑了。 像是有所感觉,霍星问:“你笑什么?” 陈晚把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手掌垂在他脸边,霍星一僵。 她的声音仿佛也染着笑,说:“……你耳朵上也有颗痣呀。” ** 他们回到阿娇家。 堂屋里放了六个木桶,木桶里装的都是热水,阿娇说:“这都是邻居烧的,知道你们淋了雨,不用一个个等,都可以马上洗澡。” 阿娇冲她招了招手,“妹子,你将就着穿我的衣服吧,一身湿要得病的。” 陈晚看了看霍星,他正用毛巾擦头发。 “你先洗吧。” 霍星动作没停,说不用,“我和老王去旁边那家。你动作快点,山里雨凉,容易招病。” 陈晚跟着阿娇去内屋。霍星抬头看着她的背影,他注意到她的耳朵,白嫩小巧,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 霍星冲完澡出来,卓炜和王奇在抽烟。 王奇递给他一只,“救了个小孩,也算没白来。” 霍星点燃,夹在手指间,问:“掉下去的男人呢?” “没什么可疑,有村民认识,就是邻村的。”王奇叹了气,“阿娇男人救的人跑掉了,我原本以为是邱吉,但上头给了回复,邱吉没回云南。” 卓炜怀疑,“邱吉要往缅甸谈生意,他不可能不回云南。” 邱吉为人狡诈,疑心重,早有线人来报,这一次他们要走批大家伙,依邱吉的性格,必定现真身。 霍星咬着烟,说:“过几天就该来消息了,确定了交易地点就好办。” 卓炜撑着懒腰,“把这伙人铲平了,我一定得申请调岗,我家老头说了,今年再不娶媳妇,就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王奇乐了,瞥他一眼,“还娶媳妇,这话霍队都没说,你插什么队?” 卓炜笑着往霍星身边凑,“你觉得陈晚怎么样?” 骤然提起这个名字,霍星皱眉。 卓炜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我觉得她对你有点意思。” 王奇拍了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有这闲工夫,都去把驾照给我考了,出个车还得借司机,真怂。” 卓炜推了推霍星,“听见没,老王训话了。”他又低着声音说:“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了。” 霍星问:“看见什么?” “她在你背上,笑得特开心。” 霍星手一抖,青白的烟灰掉在湿漉的地上,很快不见。 王奇哼了一声。 卓炜啧了下,“你这耳朵够灵的啊。” 王奇起身拿伞,边拿边说:“这女孩,大城市来的,靠不住。” 他似有似无看了眼霍星,“这些人就是安逸惯了,找刺激懂吗?玩玩还行,别跟着一起作。” 卓炜干笑了两声,拍了拍霍星的肩膀,“走吧。” ** 雨落的声音把山间衬得更加安静,陈晚站在屋檐下,把手机举得高高,只有这样才能有两格信号。她在微信上给陈朝阳发了几张景色照片,本想敲几个字,但信号实在是差,几分钟后才收到回信—— “在哪座深山老林里修炼?” 第7节 陈晚能想象陈朝阳打字时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回:“你都说是深山老林了,哪还叫得出名字。” 陈朝阳:“有什么好玩的没?” 陈晚想到刚才,烂泥,深井,还有那个男人宽厚的背。 手指间仿佛还有他身上的热气,陈晚搓了搓手指,更加热了。 陈朝阳又发了条信息过来:“注意安全,速回。有空给我充200块钱点卡,游戏玩不下去了。” 陈晚摁了两个字:“没空。” 信息没发出去,因为信号又断了。陈晚转个身,就看到霍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小瓶子。 他指着她的手:“擦点药。” 陈晚把手伸过去,歪着头笑,“帮个忙。” 霍星眼神漆黑,望着她。 她特意双手摊开,左右两只都有伤痕,霍星揭开瓶盖,斜着瓶子,食指在瓶身上慢慢敲着,细白的药粉洒在她的手上。 药效有点疼,陈晚吸了口气,霍星动作明显停了下。 “你动作挺熟练,经常帮人上药?”陈晚问他。 “不经常,平常哪那么容易受伤,重伤都送医院了。” 霍星声音平平,他低着脸,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圈阴影。 陈晚说:“平常也很容易受伤呀,比如切菜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被刀划了。” “那是你不会做饭。” 陈晚笑了笑,“我是不会做饭,你会做吗?” 霍星没理她,他很高,背着灯光,投下的阴影把陈晚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陈晚又问:“你女朋友做?” 霍星终于抬起头,说:“我会做饭。” 陈晚长长哦了声,“你女朋友有口福啊。” “……做给自己吃。” 听到这话,陈晚似笑非笑。 “这里有什么好,值得你来三次。”他转移话题,手上的动作很轻。 “不多来几次,怎么知道哪里好。” 霍星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矫情。” 陈晚点了点头,“你呢,做这行多久了?” “八、九年。” “你多大?” “二十九。” 陈晚沉默了一会,还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说:“我以为你至少三十四五。” 霍星上药的力道加重了,陈晚嘶了一声,“疼!” 霍星无神无色,陈晚又给他下了个定论,开不起玩笑。 “做这行挺危险的,没想过转行?” 在井边,霍星脱了衣服的时候,腹部有一道很长的疤,是略深的肉红色,直接连到了左腰。 可陈晚并不觉得丑陋,反而有一种反差的性感。 男人身上的疤痕,都是故事。 霍星静默着,好久才说:“危险的事总得有人干。多抓一个坏人,就少一个孩子被贩卖。” 陈晚突然一口气慢了半拍,卡在喉咙里生疼。顺过来后,她声音平淡:“……那你最好别落在那些坏人手里。” 霍星低低应了一声,看向她。 陈晚的表情要笑不笑,逮住了他的目光。 她突然问:“软吗?” 霍星不解,“……什么?” “我的手。” 比他们之间任何一次都要长久的沉默,山风扑面而来,陈晚闻见了风里有花香。 霍星把药瓶盖好,说:“没我女朋友的软。” 他转身离开,没看见陈晚在背后微笑的模样。 雨势终于小了。 ** 第二天。 陈晚起得早,昨天淋湿的衣服已经被阿娇烘干,她换上了自己的,把阿娇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她走到堂屋,就看到门口的霍星。 “这是干嘛?”她伸了个懒腰,随口一问。 “打水。” 陈晚有些无语自己的问题,揉了揉眼,站在一边看。 早上温度低,霍星只穿着昨天那件迷彩t恤,他把空桶扔到井下,左右晃动,水装满了,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肌肉紧绷,在露水微湿的清晨,滚了一层光。 来回几次,井边的大缸装满了。霍星甩了甩手,几粒水珠溅到陈晚脸上。 霍星说:“回去的时候,老王开车。” 陈晚笑,“哎呀,没机会了。” 霍星瞥了她一眼,“什么机会?” “把你半路丢下车呀。” 霍星轻笑了一下,“你答应开车送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陈晚点点头。 “一个女人,这么记仇,要吃亏的。” 霍星掏出烟盒,看了看她,又把烟盒收进裤袋里。 陈晚没说话,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她伸出手,“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霍星问:“你的呢?昨天不是给你借了充电器。” “你好烦。”她手往前伸了点,“拿来。” 霍星迟疑了一下,还是给了她。 三星的,款式老旧,而且没有锁屏密码。陈晚划开,里面什么软件都没装。 她按了数字,然后放在耳边,一会儿又还给霍星,“没人接。” ** 回去的时候,他们先把陈晚送回住处。 “警察叔叔,谢谢啦。”陈晚微微弯腰,撑着车窗对王奇摆了摆手。 卓炜探出脑袋一脸笑,“怎么只对他一个人道谢啊。这不还有个吗?” 卓炜往后让了让,霍星露出半个侧面。 陈晚眯了下眼,“霍警官。” 霍星转头。 陈晚留了个潇洒的背影,举高右手,食指勾着一副深酒色的墨镜,她摇了摇,是再见的意思。 霍星没理他,一斜阳光从车窗透进,他半边身体洒了光。一种直觉莫名闯了进来,他掏出手机,翻了两下,手指一愣。 联系人的第一个,陈晚的名字赫然在列。 通话记录,拨出去的第一个也是陈晚。 借他手机打电话是假,留号码才是真。 霍星在卓炜凑过来的前一秒,迅速把手机屏幕翻转盖住。 ☆、第六章 第六章 回到客栈,三个学生正好下楼。 陈晚对他们招了招手,“坐,我请你们吃早餐。” “过桥米线怎么样?还是生煎包?” 周蜜举手,“过桥米线,来云南就得吃这个呀。” 陈晚笑了笑,“也对,把事做完,有时间带你们去吃正宗的。” 三人都雀跃了,周蜜觉得陈老师今天心情好,好奇藏不住,“老师你昨天去哪里啦?” “一个朋友家。”陈晚低头翻菜单,“昨天你们玩的怎么样?” “周蜜买了好多东西。”陆林报告说:“都是特产,好沉,我和莫海威手都没空着。” 陈晚笑:“上网店买就好,直接寄回家,东西大同小异,没什么区别。” 周蜜恍悟,拍了拍脑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第8节 陆林指了指头:“你这儿也就这水平。” 周蜜:“去死,你聪明,你聪明怎么不提醒我呢?” 莫海威接着说:“因为你钱多人傻呀。” 周蜜:“……滚。” 听着他们玩闹,陈晚看了看时间,按计划,今天去洱海。 吃完早餐去付钱,陈晚看到柜台上的租车广告,问前台的小姑娘:“你们这能租车?” 前台麻利地收钱:“可以呀,你需要?” “怎么租?” “看你租哪一种,商务车呢,交三万押金和身份证,日租费用是八百,中低档的小车,押金一样,日租400,油费什么的都自理哦。” 陈晚看了看车型,手指一停,“这辆有么?” 她看中的是一辆丰田卡罗拉。 “有的有的。” 陈晚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照旧一件白t恤,搭了件修身的薄夹克,她的随身物件都在箱子里,箱子带了密码锁,陈晚刚准备拨,却皱起了眉。 箱子的锁是四位数,她记得,最后一次关箱子,锁上的数字是7开头。 现在一看,怎么是5? 来不及深想,周蜜在门外喊:“陈老师,我们都准备好喽。” 陈晚起身,背着小包就出去了。 ** 从住的地方到洱海,一个小时的车程。陈晚设了导航,惬意地行驶在路上。 “书上说,苍山洱海就是生活里的诗和远方。” 周蜜滑下车窗,手指伸向窗外迎着风:“书上还说,云南有随处可遇的爱情。” 莫海威笑她:“就是骗你这种小女生的,什么爱情啊,都是打着幌子的一夜.情。” 周蜜啧了声,“好像你经历过一样。” 陆林劝道:“过了少女的年龄,就让人家存点少女心吧。” 周蜜气得伸长手,敲了下他的脑袋瓜子,“陈老师停车,把这坨垃圾丢下去。” 陈晚单手控方向盘,“丢下去,还得负责捡回来,不嫌麻烦?” 周蜜吐了吐舌头,不解气地戳陆林的肩膀。 风在吹,阳光也漂亮,路很顺,天是蓝的。 书上说,云南有随处可遇的爱情。 陈晚弯了弯嘴角,爱情未可知,但惊喜却是真的有。 自己开车速度快,把车停好,几个人拿着画板和画画工具步行去了景点。 陈晚带了只单肩小包,空出的手帮学生拎着颜料盒。 陈晚选了个位置,“就在这吧,山的轮廓清晰,是个画山水的好角度。” 莫海威卸下大背包,陆林撑画架,周蜜拿手机四处拍照,兴奋感叹:“好美啊,真是美死了。” 陆林纠正错误,“死了还怎么美?” 周蜜白眼,“你真烦。” 陈晚往前走了几步,也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陈朝阳。 微信很快有新信息。 “一个破湖有什么好看的,给我充点卡了没?” “没。” “快充,现在。” “求我办事就这态度?” “亲姐。” “不够。” “漂亮亲姐。” 陈晚笑着打开了支付宝。 画了大半天,下午四点的时候,他们收拾离开。 大小旅游巴士都赶在这个时间回程。停车坪的出口窄,也没个红绿灯,车插车,费了半小时才挪到大路。 进城已经夜幕降临,陈晚带他们吃了晚饭,送回客栈,叮嘱说:“早休息。” 然后又去前台把车钱结了,预定好明天的。事情办妥后,陈晚没回房,而是出去走了走。 这家客栈挨着古城,夜晚的街道更加热闹,八角房顶,黑色瓦片,木门上梁的糊纸灯笼,过阵风,里头的灯光也跟着晃。 陈晚背着手走得慢,宋明谦的电话来了。 “回住处了?” “对呀。” “在干嘛?” 陈晚停在一个卖灯笼的小摊前,“看灯呢。” 宋明谦呵了声,“看灯?你今天带学生出去了?你弟弟给我看了你发的照片。” “……”陈晚听出了他话里头的意思,宋明谦永远不会直接表露他的情绪,他总是绕着弯表达。 商人都有这习惯。 “你白天忙的跟超人一样,我哪敢打扰。”陈晚顺着他的话解释。 男人笑得低沉,“怪我的意思?” 陈晚说:“不敢。” 她看中一个浅橘色的长方形灯笼,拿在手里转了转。 “和你学生一起?” “没。一个人。” “有点晚,早回去。” 陈晚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间,腾出另只手研究那盏灯,“说得好像你没来过大理一样,九点不到,热闹刚开始呢。” 宋明谦说:“你又不喜欢热闹。” 陈晚嗯了声,“所以准备换地方了。” “去哪?” 她已经离开摊子,走向右边,“……书店。” 挂断电话,陈晚进了家酒吧。 ** 酒吧人不多。陈晚要了杯啤酒,一口下去一小半。 她撑开旋转椅,背靠着吧台,闲适地观赏台子上的吉他表演。 歌手是个留着胡子的小年轻,手指轻拨。唱的一首民谣。 陈晚听不清歌词,拿起啤酒又抿了一口。 手机的屏幕突然亮起明亮的光。 陈晚接听,“莫海威,什么事?” 没几秒,她皱眉,紧声道:“把地址发给我,我尽快赶到。” 周蜜不见了。 陈晚赶过去,莫海威和陆林惊慌无措。 “回客栈后,周蜜非要去酒吧玩。我们本来是在一块的,旁边的桌在玩牌,我们就看了会热闹,回去的时候,就找不到她了。” “酒吧里找过了吗?” “找过了,陆林守着门口,我就在里面找。还是没找到。”莫海威的声音发抖:“陈老师,她会不会有事啊。” 陈晚看了看四周,一条胡同到底,没有岔路。 她说:“陆林你还是守在门口,万一她出来了,就通知我。莫海威你和我去里面。” 酒吧有两层,他们找了一楼大厅,没有见到人。 陈晚仰头看了圈,二楼被隔开做了包间,每一间都有门挡着。 她拿出手机划出号码,递给莫海威:“你跟这个人说,就说我遇到麻烦,让他过来。” 莫海威担心:“这么晚了,万一他不过来呢?” 深浅不一的光从陈晚脸上滑过。 “他一定会来。” ** 这条街上的酒吧都不大,陈晚上到二楼,一共六间包房。她从最中间的开始。 门推开,音响躁动扑面而来,她一间一间地看,两个小包,三个稍大的,还有一间最大的。 一圈下来,陈晚没有找到周蜜。 震天的舞曲搅的人心浮气躁。陈晚撑着栏杆看向一楼大厅,她突然转身,目光定在最左边的那间。 那是最大的一间,刚才推门进去,满屋的人,门口坐着个黄毛,很不耐烦。 第9节 陈晚迈步,再次推开了那扇门。 她直接走向包厢最里面的洗手间,洗手间的门紧闭,里面白炽灯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隐晦不明。 陈晚用力扭门把。 “你谁啊?”包厢里有人出声。 门把扭不动,她重重地敲门。 刚才出声的人见她不回答,拿起麦克风:“问你话呢!” 陈晚转过头,盯住说话的人,正是那个黄毛。 陈晚的眼睛不算大,但形状漂亮,眼角往上扬,清冷透亮很拿人,这一眼,性格里坚硬的一部分展露无遗。 黄毛咽了咽,没再吭声。 陈晚看着这扇门,突然一脚踹了上去。 一下,两下,三下,越踹越用力。 酒吧的门质量都不好,年久旧损,第四下的时候就被踢开了。 门板弹在墙壁上砰砰响。 “陈老师——!”周蜜失声疾叫,挣脱钳制扑了过来。 陈晚迅速扫了一眼她的衣服,还好,是完整的。 周蜜一脸的泪,哭得抽不过气。 “他们不许我出来,捂着我的嘴,扯我的衣服……” 周蜜泣不成声,陈晚把她挡在身后,洗手间里的两个男人,正慌乱地系皮带,其中一个个高的指着周蜜,“说好了玩游戏,玩不起就算了!” “我不上来,是你们硬拉我上来的!”周蜜气的浑身发抖,嗓子都喊嘶了。 “你这么大个人了,谁拉得动你啊,都是出来玩的,装什么装?算了算了,都走都走!” 高个男刚走一步——— 陈晚伸长右手,“啪”的一声拍向门框,把门给堵住了。 “谁捂了她的嘴?”陈晚声音平缓,她的眼光太过直白,里面像有清冷的霜,一点一点能把人冻住。 高个男被她盯得心里犯怵,大声说:“我捂的。” 陈晚看了眼周蜜,周蜜咬着嘴,点了点头。 陈晚明了,突然抓住高个男的手腕,再捉住他的两根手指,狠狠地往后一掰。 毫无准备的男人,疼得嚎叫。 “我□□妈!臭婊.子!” 陈晚握住周蜜的手臂,“走。” 其他看热闹的人,在高个男的这句骂声里回过神,场面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堵着门,把陈晚和周蜜围住。 “别让跑了!”高个男气疯,妈的手指好像骨折了。他踉跄着从洗手间出来,左右晃头找东西。 “周蜜,现在开始数五下,数到五你就跑。” 高个男拎起一个啤酒瓶,陈晚迅速拿起酒桌上的话筒。 离门口只有几步远了,堵着门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太妹,她靠近她们的耳朵,对着话筒一声狂吼,尖锐的声音刺穿耳膜,小太妹“啊啊啊!”的尖叫,捂着耳朵直躲闪。 “跑!” 陈晚拉开门,使劲推了一把周蜜,周蜜跑了出去,下楼梯的时候她滚了好几圈,终于到大厅了,能看到酒吧大门了。 劫后重生的快.感! “陈老师,我们———” 周蜜回头,身后空空。 “陈老师!” ** 陈晚慢了一步,被人揪住了胳膊。 “你这女人够烈的啊,老子还没碰她呢!” 高个男的啤酒瓶指住陈晚,“操,我手都断了。” 啤酒瓶口正对着自己,陈晚神色平静,她的嘴角一弯。 似笑,非笑。 高个男一怔一怔的,“……我靠!” 手上的啤酒瓶竟被她抢了过去。 陈晚拿着瓶子往桌上用力一敲,“哗啦”一声,玻璃片四处飞,瓶身断成两截,缺口参差不齐,尖锐如刀。 陈晚指着男人,语气如霜降,“我打了你又怎样,怎么?还想打回来?来啊,用这个。” 半截啤酒瓶抵在男人胸前,陈晚手指长白,却分外有力。 高个男懵了,咬牙骂道:“你他妈有病吧!” 陈晚打心底的不屑,哼笑了声,“出息。” “还真以为我不敢打你了,臭三八。” 高个男操起沙发上的话筒往她头上砸。 陈晚捏紧酒瓶,迎面挥了过去。 “啊!啊!啊!”哄叫四起,却又瞬间安静——— 因为酒瓶和话筒都定在了半空。 男人的手被握住,陈晚的手腕也被抓紧。 霍星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拦一个,燥烈的气氛戛然而止。 他的眼眸漆黑,稍一用力,就摘下了高个男的话筒。 高个男抬起头,对面的男人岿然不动,声音低沉。 霍星说:“……朋友,干什么?” ☆、第七章 第七章 霍星穿了件圆领短袖,抬高手臂,线条紧绷,他比陈晚高一个头,陈晚抬起下巴,笼罩在他的身影里。 “嗬,有帮手啊。”高个男往后退了两步,“行啊,那就好好算算。她掰了我的手指,怎么赔?” 陈晚不让分毫,“要赔也行,一码归一码,你对我朋友做了什么,跟警察说清楚。” 男人懂了,这帮手是个警察。 话里有了和解之意,“算了算了,都是出来玩的,各退一步,行了吧?” 陈晚哼笑一声,没有表态。 霍星转过身,语气严肃,“你闹够了没?” 陈晚对视他的眼睛,重复他的话,“闹够了没?……嗯,霍星,我操.你大爷。” 她甩手就走,噼里啪啦把门弄得震天响。 楼梯下了几步,手腕又被霍星抓住,他压着脾气,“你就喜欢折腾人是吧,大晚上的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陈晚,有种别打我电话!” 陈晚冷冷的,“你知道那些人做了什么事吗?他们差点把我学生给强.奸了。你不问原因就给我扣帽子,霍星,有种你就别来啊!” 霍星愣住。 半小时前他刚洗完澡,手机铃声划破安静。 他迟疑,犹豫,知道这女人不好惹,可就在按下挂断的前一秒,鬼使神差地接听了。 当听到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声时,霍星竟然还有一丝道不明的感觉。那头只说她碰到了麻烦,然后报了地址,叽里呱啦不停求助。 霍星又陷入与是否接听电话一样的选择题中——— 电话接还是不接? 他接了。 现在,去还是不去? 他去了。 霍星没有和莫海威碰面,直接找进了酒吧。所以他不清楚事情始末,只当是陈晚惹是生非的心瘾发作。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陈晚没再看他,挣脱手下了楼。 这次霍星没有犹豫,紧紧把人拉住,“对不起,我话说的太重。” 以为得不到好脸色,可陈晚却对他笑了。 霍星皱眉,“笑什么?” 陈晚说:“既然你道了歉,就算了。” 霍星没碰到过这样的女人,手起刀落,翻脸比翻书还快。 见他们出来,莫海威、陆林、周蜜终于松气。 陈晚表情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看了眼周蜜,轻声道:“那男人有一句话说得对,这么大的人了,如果你坚定不动摇,没人拉的走你。还有,书上的东西别全信。” 第10节 书上说,云南有随处可遇的爱情。 周蜜低着头呜呜呜地哭,“……对不起陈老师。” 陈晚没再多说,让莫海威和陆林带周蜜回客栈。 陆林本来想问老师你去哪?但看了看不远处靠在墙上抽烟的男人,便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目送出租车开走,陈晚回过头说:“你跟我来。” 霍星咬着一支烟正准备点,她的声音像是深夜的露水,被风一吹,熄灭了打火机上的星火。 霍星觉得自己一晚上都在做选择题。接不接电话,去不去救她,现在,跟不跟她走。 理智告诉他必须拒绝。 他抬头正想开口,却对上陈晚的眼睛,她那么直白坦荡地望着他。 霍星忍了忍,还是走了过去。 “我饿了,带我去吃宵夜。” 他们一前一后走了几十米,陈晚突然说,转过身。 霍星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 “你想吃什么?” “烧烤,啤酒。”陈晚眼里来了神,似乎在憧憬这个美味。 霍星点点头,“你跟我来。” 霍星带她来到河边上的宵夜一条街,油布搭的棚子占满道路两边,每家大排档门口都支着一个烧烤摊,鸡腿鸡翅韭菜玉米,一串串堆的满满,各色调料码放随意。 油烟噌噌升空,风往哪吹,烟气就跟着飘。 “美女吃什么?今晚牛肉串特价哦。”年轻小伙热情推荐,拿着纸笔等着记菜名。 “特价?”陈晚翻着油腻的塑料膜菜单。 “对对,买一送一,还给瓶啤酒,很划算的。” “送啤酒?什么啤酒?”陈晚抬起头。 “青岛,卖八块的。” “嗯,是挺划算。” 小伙子熟练地往纸上写,“好嘞,一份牛肉串。” “不要。” 陈晚重新看向菜单。 小伙子:“……” 霍星轻笑了一下,陈晚又抬起头,“笑什么?” 他说:“没事,你点吧。” 陈晚暂且放过他,说:“四个烤翅,两个鸡腿,一盘土豆,烤个茄子,烤两串韭菜,再来盘花生,你们这特色是什么?” 小伙子边写边答:“牛肉串。” 陈晚把菜单还回去,“那就不用了。先点这些吧。再来两瓶啤酒。” 霍星倒了两杯水,有些怀疑,“这么多你吃得完?” “吃不完。” “那就少点些。” “我想吃。” 霍星沉默了。好像每一次问她问题,她都能给出让人无语的答案。 陈晚看他憋闷的模样,笑了笑,“霍队长,要不要把你女朋友叫出来一块吃?” 霍星缓了缓,“……不用了。” 菜很快上齐。占了满桌,留出的空余勉强放碗筷。 霍星起开啤酒盖往杯子里倒,陈晚制止,“不用了,就这么喝吧。” 她伸手拿过一瓶,仰头抿了一口。夹了最近的鸡腿,吃得很认真。 霍星注意到,她吃东西,每一样都会动筷子,但每次夹的都不多,相比较,她好像更喜欢喝酒。 一瓶啤酒很快见底,仿佛那不是酒,而是矿泉水。陈晚招呼老板,又要了一瓶。 霍星如实说:“你酒量不错。” 陈晚嗯了声,晃了晃酒瓶,“这样的,你能喝多少?” 霍星说:“不知道,没醉过。” 陈晚竖起大拇指。 霍星见她又喝了一口,仰起脖颈,修长光滑。她的手指匀称细长,指甲修成微尖的形状,刷了淡粉色的甲油,握在深绿色的酒瓶上,更衬的白净。 “这个鸡腿不好吃。土豆烤的太嫩,要焦一点才好。”陈晚逐一点评,每说一样,筷子就指着那道菜。 霍星很安静,低头吃菜。 陈晚问他:“你不冷么?” 她穿了件薄外套,还觉得有些凉。霍星只穿了件短袖,单调的白色普通的样式,毫无设计可言,可陈晚觉得,这样越能衬托出他的五官,利落分明。 男人就该如此。 霍星说:“不冷。” 陈晚指了指桌上的菜,“你尽量吃吧,我饱了。” 入了夜,夜宵摊生意非常好,周围人声嘈杂,还有拿着吉他挨桌唱歌的,陈晚单手撑着下巴,大概是喝了酒,眼眸比平日要亮,正盯着几桌之外的流浪歌手看他表演。 霍星吃了几片土豆,用纸擦了擦嘴,问:“酒吧那三个都是你学生?” 陈晚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远处,“对,都是学生。” “你在哪当老师?” 霍星也吃饱了,身子靠在椅子上。 “大学。”陈晚看完热闹,收回目光,“教美术。” 霍星:“她是第一次来玩?小女生容易受惑。” 陈晚咯咯笑,“她出事和年龄大小没关系,就是有点好奇和憧憬,还有一点心存幻想。” 霍星说:“你倒是明白。” 陈晚扬了扬眉,“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霍星直起身,“这样容易吃亏,女人不比男人。” 陈晚一只手环着腰,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懒散地靠着椅子,轻轻笑: “……我喜欢吃亏。” 她毫不掩藏地看着他,眼眸似水,眉梢随着笑容上扬。 霍星沉默,非常沉默。 他缓缓拿起酒瓶,仰头喝尽最后一口酒,起身招呼老板买单。 “一共两百二十八。” 霍星掏钱包。陈晚递了三张一百,“二百二吧。” 老板也是个爽快人,“好嘞,找你八十,下次再来啊。” 霍星把钱放在桌上,“你拿着。” 陈晚看了一眼,两张红钞票,还有一张二十,一分不少。 她起身,拿着包就走。 霍星紧抿着唇,拿起钱两步追上她,“这顿我请。” 陈晚站定,环着手,要笑不笑,“没错啊,这顿是我请。” 霍星憋着劲,挡在面前不让她走。 她把霍星上下看了个遍,大概是职业的关系,不只是身材,他的气质也很硬朗。 陈晚的眼神很直接,她的赞赏也很直接。 “行吧,这顿你请。”她忽然接过钱,对着霍星摇了摇,“那下顿我请哦。” “没有下顿。”霍星甩下四个字,头也不回就走。 陈晚拿着钱看着他的背影,不喊他,也不追他,直到背影消失在转角。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轻轻一笑: “……又把我丢半路了。” ☆、第八章 第八章 陈晚慢悠悠地回到客栈。 从包里找房卡的时候,手机震动。她把房卡找出来,对着门禁一刷,“滴”的声,推门而入。 手机还在响。她接听。 “……妈。” 陈晚把包放在床头,“我还没睡,刚回住的地方。” 电话那头长句短句一连串。陈晚耐着性子一个个回答。 “今天带学生出去了。” 第11节 “我穿了外套。” “嗯,带了伞。” 她在心里默数,以往每次,都会在四句铺垫之后引出正题。 “小晚,你爸爸上个月参加了茂林集团的竞标,你还记得吧?我们准备的很充分了,这次把握很大。” 陈晚开了免提,手机搁在床上,脱了外套,又拿起手机,“嗯,那很好。” “这次项目竞选的人太多了,许哲爸爸那么大的公司,这一次也来参与了。” “利润很大?” 那头声音雀跃,“对的,茂林准备开发新楼盘,就在市新区的主干道上,楼盘规划很大,只要这次中标,楼盘一期、二期的材料都会划出来。” 陈晚对这事没什么印象,所以她找不到连贯的顺序点。但她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 “小晚,你在听吗?” 陈晚倒在床上,单手盖着眼睛,说:“我在听。” “茂林集团的老总和明谦的关系好,你能不能向明谦打听打听。” 陈晚的胸口憋了一口气,她问:“打听什么?” “打听竞标的一些事情,让你爸爸能提前准备。” “茂林又不是宋明谦的,他哪里知道。” “可他和茂林的关系好啊,明谦的公司可是茂林的最大合作伙伴,这点我们都打听清楚了……小晚。小晚?你怎么不说话?” 陈晚的手从脸上移开,垂顺在身体一侧,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木头材质的灯罩,雕着镂空花纹,灯是白色,灯罩是浅黄色,灯光透了出来,成了温和的暖黄。 陈晚盯得有点久,眼睛酸。 她平静地说:“好,有时间我问问。” 那头的语气明显放松,“最好尽快,你也别太辛苦,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正事说完,电话就轻松结束了。 “嘟——嘟——”忙音短促地重复着,陈晚握着手机,看见窗外斜在低空的一弯月亮。 ** 晨曦欲晓,浮云自开。 陈晚有个很好的习惯,无论多晚睡,睡眠质量好坏,都影响不了她第二日早起。她不爱懒床,睡觉,只是生物钟的组成。 她在完成任务。 穿戴齐整,陈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挺严肃。她左右晃了两下脸,用手揉了揉,又笑了笑,舒眉展目的样子,果然好看多了。 陈晚打开行李箱,给自己戴了一顶鸭舌帽。 长发顺着脸颊垂下,她又把帽檐压低了些。 刚刚六点二十,陈晚准备去街上溜溜,手刚搭上门把, 敲门声:“咚——咚——” 周蜜站在门外,局促地握紧双手。 陈晚不意外,侧了侧身,“进来吧。” 周蜜跟在她身后,每一步都很缓慢,小声说:“陈老师,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陈晚走到窗边,把纱窗滑开,沾了一夜露水的空气款款而来,扑在脸上,陈晚打了个哆嗦。 “我不需要你道歉。”她靠着窗栏,眼睛看向窗外,“因为我没损失什么。” “陈老师……” 陈晚转过头,平静说道:“如果我出事,你的道歉更没用。” 这句话没有一丝怪罪的意思,但周蜜忍了一晚的情绪却轻易放闸,她眼眶红了,鼻子一吸,眼泪两滴。 陈晚递过纸巾,又站回窗边。 “你是我学生,保护你是责任。但是周蜜,如果我和你没有关系,就算我看到你被人带走,我也不会去找你。” 陈晚轻声细语,却字字有力: “这个世界,有好人就有坏人,你遇到哪一种,看你运气。但你得相信,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管闲事,明哲保身,是人性。” 周蜜眼睛更红,瘪着嘴巴使劲忍泪。 陈晚不喜欢说教,听不听劝,懂不懂道理,跟她没关系。 但她知道,周蜜拎得清。 她走向门边,打开门,“我要去吃早饭,一起?” 周蜜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倒逼回去,用力点头,“嗯!一起!” 巷子两边是老式楼房,两层高,一楼基本都用作门面,这里是旅游旺地,寸土寸金,几平米的空地都能开个早餐铺。 陈晚买了一个葱油饼,出了巷子,又买了杯豆浆。 初生的阳光罩在人身上,周蜜觉得轻松多了。 陈晚左看右看,似乎还在捕猎想吃的东西。 她吸了口豆浆,声音鼓鼓: “周蜜。” “啊?” “待会你帮我打个电话。” ** 卓炜接到电话之前,正在玩手机斗地主。 他抓了一手数字,打顺子中间少个q,最大的牌是黑桃2,乍一看真不是好牌。破釜沉舟抢了地主,底牌还真把顺子给凑齐了。 王奇在边上看,“先把长顺丢出去。” 卓炜没考虑,“把长顺拆成两个短顺,比较稳妥。” 王奇说:“你就不怕对家压住你?” 卓炜:“赌一把,他没顺子。” 把牌点出去,几秒之后一声“我靠,还真接上了!” 王奇捧着热茶,拍了一下他的头,“年轻人,就喜欢擦枪走火,把自己烧着了吧。” 卓炜转过头,“老王你这成语用的不错,还挺像个文化人。” 王奇一脚踹向他的椅子,“挺像?” 卓炜迅速跳开,“不像不像。” “滚蛋。” 霍星正在整理案卷资料,卓炜想起来了,“球服下来了,你昨天下班早,小赵就把衣服放我这了。” 他从矮柜里拿出一套红色的篮球服,放在霍星桌上,“小赵让我跟你说,统一穿白色球鞋。” 霍星应了声,把衣服收在抽屉里。 “今天和市局打比赛吧?他们从体校引了两个外援,据说打过cba,你也别太拼命,意思一下就行了。” 霍星没抬眼,把最后一本案宗锁在柜子里,说:“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卓炜刚想开口,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号码,走向窗户边。 王奇靠着桌子,小着声音说:“消息就这几天过来,上头让咱们准备一下,邱吉很可能回大理。” 这个猜测他们之前早就想到,所以霍星并无意外。 王奇看到桌上的台历,23号画了个圈。他眯了眯眼,问:“燕儿的生日快到了吧?” 霍星说是,抬起头看了看,“打完比赛,我抽空回去两天。” 卓炜的笑声一叠叠传来。他还在听电话,边走边说:“行行行,那就晚上见。” 他扬了扬手机,一脸笑,“来云南玩的,要包车。” 王奇啧了声,“你这第二职业别太明显啊,组织明令禁止。” 卓炜不以为意,“又不是我的生意,帮我二舅介绍呢。” 王奇:“你还不是从中拿提成。” 卓炜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 晚上七点,学校体育馆。 公安系统的篮球比赛一年一比,赛程过半。 按赛制,今天是小组赛的最后一天,看台上位置满了一半。 卓炜看得正起劲,肩膀被人戳了两下。他回过头,脸上兴奋的表情还没完全收拢,看到来人,顿时惊恐。 “你,你怎么来了?” 陈晚今天把头发扎了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皮肤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仿佛滚着光。 她笑:“找你做生意啊。” 卓炜眼睛一转,反应过来,“早上给我打电话的是你啊?” 陈晚摇头,“我学生。” 见他还在费力思考,陈晚从后排跨到前排,坐在他旁边,“电话里说的清楚了,我们要去昭通,包三天车,多少钱?” 她开门见山,卓炜抿了抿嘴,说:“如果只要车,配个司机的话一天三百,油费另算。” 陈晚说:“不要司机,就要车,你算算吧。” 卓炜掂量了一下,刚准备开口,他发现陈晚的眼睛一直盯着篮球场,他观察了会,简直是随着某个人移动。 第12节 “不要司机一天两百。” 陈晚盯着场上,看到霍星完成一个利落的抢断,快速上篮两份有效后,才说:“你有微信么?我加你,转账。” “有的有的。” 卓炜收了钱,又把备注改成她的名字,再看向陈晚,他笑出了声,“你喜欢他?” 陈晚突然转过头,卓炜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错觉,这双瞳孔,让他想到了冬夜。 那一瞬间的降温,让人有话难言。 陈晚没有回答,而是指着场边的一个人,问:“她是谁?” 她注意了许久,霍星在场上,那人便声嘶力竭助喊纳威,暂停休息,那么多队员,她只给霍星递水递纸巾。 卓炜伸长脖子,看清楚了,“那是所里的接线员,小姑娘大学毕业刚分来的。” 陈晚勾了勾嘴角,“她喜欢他。” 卓炜很平静,“等过段时间,她了解多了,就不会喜欢了。” “为什么?”陈晚转过头,较真的劲又在眼里聚拢。 为什么。 霍星那样的家庭…… 卓炜敷衍着笑了两下,没回答。 陈晚难得的没再追问。看了一会比赛,突然说:“打完球,你们要去吃宵夜的吧?” 卓炜说:“对啊,每场打完,所里都会犒劳球员。” 陈晚看向他,“待会,你带我一起。” ☆、第九章 第九章 “带你去?” 卓伟重复着这三个字,他没有陈晚想象中的惊诧反应。他是平静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冷静。 他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陈晚:“什么问题?” 卓炜看向篮球场,暂停已经结束,霍星重回球场,他快速跑动,带起了队伍的节奏。连过两个防守,在篮网下伸手一抛。 “哐当”。 这球没进。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陈晚说:“喜欢。” 卓炜神色平静,“喜欢他什么?” 陈晚说:“不知道。” 卓炜呵了声,“那你喜欢个屁啊。” 陈晚叠着腿,看了看记分牌,说:“这场要输了。” 60比70,离比赛结束只有两分钟不到。 卓炜转头看着她,“你是来旅游的,多久回去?” 陈晚说:“还有阵子。” 卓炜问:“回去之后呢?你惹的人,怎么处理?” 陈晚挠了挠眼角,一点也不纠结这个问题。 “如果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坚定,我一定比他更勇敢。如果他什么也不肯给我,那我就当自己看错了人。当然,这个观点,和霍星没关系,我对他,还没到这个份上。” 陈晚笑了笑,“你别这么严肃,就像有人喜欢吃面条,有人喜欢吃米饭,男人喜欢看美女,我喜欢看他这种类型的男人。喜欢是件很简单的事,你把它想复杂了。” 卓炜被这言论逗乐,没忍住笑出了声,“所以你喜欢他的理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陈晚没回答。 “老王说的对,你们大城市的女人,都是无厘头。好日子过顺心了,想找点不一样的经历。” 陈晚眯了下眼,“就是年纪大的那个吧,他肯定被女人骗过,而且是大城市的。” 卓炜啧了一声,“一顿瞎猜,还真他妈的猜中了。” 长哨音划破场馆。 65比72。 球赛输了。 “怎么样,带不带我去你们的宵夜?” 陈晚收起手机,问道。 卓炜说:“不带。” 他起身,手里拽着半瓶矿泉水。 陈晚坐着没有动,散场的人群慢慢的从她面前走。 卓炜刚走两步,微信提示新消息。随便瞄了一眼,把手机放进裤袋里,回过头。 “走吧。” ** 虽然输了球,但早知市局实力强劲,分差能控制在10分以内,已经非常不易。所以全队情绪并不低落。 大家盘腿坐在地上扯谈。 “赵琳,拉拉队队长真称职,那气势,我耳朵都快穿孔了。” 赵琳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你们打的太棒了,跟你们比,我这不算什么。” 小姑娘年纪轻,又会说话,很招人喜欢。 队员起哄:“霍队,吃宵夜叫赵琳一块吧。” 霍星仰头喝了一口水,对女孩说:“你也辛苦了,跟他们去吃点东西。” 他把瓶盖拧好:“你们谁给卓炜打个电话,通知他老地方。” ** 滇南的夜。 风清月朗,像藏青色的帷幕。 卓炜在一边抽烟,不动声色打量陈晚,问:“你是老师啊,看着不像。” 陈晚笑,“那像什么?” 卓炜挺认真地想了想,如实说:“……像老板。” 陈晚难得的大笑,扬了扬手机,“是指这个?” 刚才在体育馆,卓炜拒绝带陈晚去宵夜,这女人竟然直接在微信上转了一千块钱给他。 出手阔绰,当之无愧。 拿人钱财,卓炜总得给人办点事。 “卓哥。” 前后□□个人从体院馆出来,卓炜回身招了招手。 陈晚一眼看到走在后面的霍星,他裸着上身,红色的球服搭在肩膀上,平静的眼神在看到她时,一瞬间的刹愣。 陈晚环着手,很享受他的表情。 队友“嗬!”了一声,“卓哥,带了美女啊。” “你们瞧瞧大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天没吃饭。”卓炜指了指霍星,“喏,要问号码的,找他。” 队员起哄,“霍队,介绍介绍啊。” 霍星一时无语。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唇线下压,眉眼点墨像没有星和月的海。 陈晚不漏过他的任何变化,她看出了他的局促。 她走到霍星身边,对大家笑,“你们好,我是他的……同学。” 霍星的身子一僵,脸色更难看了。 霍星引以为傲的思维方式,可以把任何事情抽丝剥茧还原本真。职业使然,多年工作积累的经验,练就了一双能看穿伪装的双眼。 这个女人,出现的莫名其妙。做事莫名其妙。她很直接,三分戏谑五分调侃,不达目的不罢休。 直到菜上桌,霍星都没跟她说一句话。 老板搬来一箱啤酒,一瓶瓶起开,又递上两罐旺仔牛奶给陈晚和赵琳。 陈晚把牛奶还回去,说:“给我酒吧。” 话一出,起哄声又起。 大家都是豪爽之人,没有太多兜圈,几个人连着敬陈晚酒,一次性塑料杯,四杯就是一瓶。 陈晚来酒不拒,仰头喝得干净。 她坐在霍星身边,大圆桌坐十个人还是有些挤,手挨手,陈晚举杯抬起的手肘,时不时地刮着霍星的肩膀。 “你和霍队长是高中同学?” “不是。” 第13节 “初中?” 陈晚摇头,说:“幼儿园。” 卓炜憋着笑,手一挥,“大家照顾一下,别总对幼儿园同学下手,咱队长不高兴了。” 卓炜推波助澜,大家更来劲,转向进攻霍星。 陈晚看出来了,这男人和她一样,不解释,不推辞,闷头喝,喉结有节奏地滚成一条浅弧。 陈晚移开目光,不经意地扫了眼对面的赵琳。 学生气未脱,简单干净,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陈晚的手指在油腻的桌上慢慢画圈,她把旺仔牛奶打开,“小姑娘,咱们碰一个。” 赵琳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提醒,才如梦初醒。 “啊,好,好啊。” 她盯着陈晚手上的牛奶,这是特意为了她换的?全桌就她不喝酒。 这一种照顾,反而成了女孩心头难言的羞愧。 她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明黄的酒液鼓着白沫泡,动作太急,溢出了杯口。 陈晚声音平静:“喝不了就别勉强。” 赵琳固执举起酒杯。 陈晚低下头,也把酒给满上,轻轻一抬,“你慢点。” 然后仰头喝尽,啤酒微涩,从胸腔到胃底,扩散发胀。 赵琳喝得急,像是在赌气。 陈晚看出来了,她不会喝酒,一点也不会。腮帮子鼓鼓,明明咽不下去,还往里吞。你看,吐了吧。 赵琳没忍住,哇啦哇啦都吐到了地上。 同事给她递纸巾,压低声音说:“你逞什么能呢,她是老江湖,看不出啊,还往枪口上撞。” 这气氛,在两个女人的对手戏之间,炒得更微妙了。 赵琳是典型的软萌妹子,心思单纯,又都是同事,在座都是奋勇缉私的警察,谁都看得出,赵琳喜欢霍星,而陈晚是个空降兵。 自然是向着赵琳。 几个人眼色一致,又齐齐朝陈晚举杯, 陈晚撑着下巴,不推辞,也不附和他们的玩笑话,目光浅浅,一杯又一杯。 她脚边已经立了四个空酒瓶。第五瓶也去了一半。 卓炜跟着凑热闹,“来来来,敬我们的美女同学。” 陈晚已经霞色上脸,她盯着卓炜手上的酒,慢慢弯了嘴角,竖起大拇指。 卓炜被她笑得有点毛。 手心突然一松,酒杯被人拿了去。 霍星站起身,越过半张桌子,把捞过的啤酒一饮而空。 有了男主角的参与,本该高.潮的气氛反而冷了下来。 其实私下里,霍星性格还算开朗,警队男人多,五湖四海,不拘小节。他们训练格斗、射击种种相关项目,霍星都是队长。 这男人,工作起来如一根铁棍,刚正硬气。 缉凶抓恶时,就是烧红的铁棍,绝不手软。 而现在,却像一根冰棍,寡言少语,冰镇三尺。 陈晚似醉,非醉。 霍星突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沉沉装满了话,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后面,就没人再敢向陈晚敬酒了。 夜宵散场,卓炜把霍星拉到一边,“你明天回去,我这正好有个便车,搭不搭?” 霍星问:“谁的车?” 卓炜笑,“一个老乡,回昭通,明早上出发。” 霍星也不推辞,“方便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举手之劳客气什么。你晚点等我电话,我把时间地点告诉你。” 卓炜拍拍他的肩,“走了。” 店门外就剩霍星和陈晚两个人。 陈晚靠着电线杆子,借着河风醒酒,霍星知道她喝得有点多,走近她。 “自作自受。” 陈晚瞥了他一眼,懒懒地笑了声,不说话。 又是这种漫不经心的调子。 霍星莫名恼火。 “你有什么目的?” 陈晚身体的重量全部交给了电线杆,笑他,“生气了?” 霍星沉着脸,“陈晚,我们把话说清楚。如果你是为了上次我半路把你丢下车。我现在跟你解释,那次是因为有突发的工作任务,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陈晚笑的淡,“如果我说不是。” “那你到底想干嘛?”霍星冷笑,“找男人?嗯?” 陈晚别过头,紧了紧外套,她看向河面,如软料绸缎。 滇南的夜,月上无风啊。 她近乎呢喃,声音浅的和今晚的月色一样。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陈晚站直,朝马路边走去,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 没等霍星反应过来,只看到模糊的尾灯消失拐角。 ** 回到客栈,陈晚洗了个澡。 洗澡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要长,热水把人熏晕前,她才慢吞吞地穿衣服。 一室安静,头发还在滴水。 陈晚从行李箱的夹层里翻出一张照片,看了看,自顾自的发笑。 她的手指在泛旧的照片上摩挲,轻声说: “……我好像有点过头了。” ☆、第十章 第十章 窗外的夜是黑的,屋内的灯是亮的,陈晚看着这张照片,心向窗外飞。 这些年,心比石头硬,却还是在旧回忆里失了神。 手机响,元神归位。 卓炜的微信消息。 “明早八点,高速入口,接人。” 陈晚回:“谁?” “霍星。他老家就在昭通。”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陈晚的笑脸。 这个卓炜,还算知恩图报,那一千块钱呀——— 值。 **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陈晚就挨个敲门,把三个学生揪醒。 陆林和莫海威上车就睡,周蜜撑着眼皮,很义气地陪她开车。 “陈老师,我们这次去昭通待多久?” “一个星期,来之前院里就联系好了学校,这次去就是教那些孩子画画。” 周蜜好奇,“我们这算不算支教?” 陈晚笑道:“不算。一个星期,充其量是体验生活。真正的支教,地方更远更偏更穷,至少得待一年。” 周蜜:“老师你支教过吗?” 陈晚说:“我在湘西一个小村庄待过。” “也是为了实习?” 陈晚接过她递过来的面包,包装袋撕开一半,她就着咬了一口。 鼓着声音说:“离家出走。” 周蜜噗嗤笑出了声。 陈晚七点半就到了高速入口。 车子一停,脱离行驶时特有的摇摆节奏,睡着的人很快清醒。 第14节 陆林半天没反应过来,“到哪了?” 莫海威打开窗户,“啊,就要上高速了。” 陈晚放低了座位,玩起消消乐。爆炸的音效接二连三。 周蜜下车走到后座,“往里往里。” 陆林奇怪,“坐的好好,干嘛往这挤。” 没等周蜜回答,就看到陈晚坐直了身子,探头看向窗外的某一点。 陆林咦了声,等在路边的,不就是前晚上在酒吧门口抽烟的男人吗? 霍星穿了件灰格衬衫,深色牛仔裤,脚边一个中号的编织袋,肩上背着个老旧的背包。 陈晚想起看过的一本书,说到站姿识人,人在无意识情况下的肢体表现,能反应一个人的内心性格。 陈晚观察了他五分钟,他背脊挺得很直,不动如山。 陈晚缓缓打动方向盘,车子停在他面前。 霍星定在原地,眼神锋芒。 周蜜从后座探出脑袋,机灵喊道:“霍警官,上车呀。” 她扬了扬手机,解释说:“我们也要去昭通,昨天在卓警官那租了车,他说你正好要回去,举手之劳哟。” 陈晚低头看手机,霍星目光在她脸上一掠而过。周蜜的笑脸单纯真挚。 沉默了一会,他说:“好,麻烦你们了。” 霍星提起袋子,陈晚把后备箱按开。放完行李后,霍星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 门关,窄挤的车里漾起一阵风。 陆林悄悄对周蜜竖起大拇指,“你够机灵啊。” 高速上车少,车速始终保持在120码。陈晚有别于之前,一路都不怎么说话。 “霍警官,我是上次给你打电话的人,我叫莫海威。” 莫海威说:“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呢。” 霍星转过头,“没事。” 周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霍警官,那次给你添麻烦了。” 霍星认出她来,点了点头,还是那句,“没事。” 周蜜连声道谢,这男人的声音平稳厚重,莫名的让人心虚畏缩。 陆林的目光在陈晚和霍星之间游离,上车后他们两个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形同陌路。也许是过于陌生的交际,反而显得刻意而可疑。 到了昭通,天色一路变暗,一下高速,刮起了大风,隔着车窗玻璃,路两边的树木被吹得弯腰。 遇红灯的时候,陈晚看了眼手机,天气预报一整天都是大暴雨。 “路边停车吧。”霍星突然说。 “这边你熟吗?辰砂中学怎么走?”陈晚等红灯,把手机收好。 霍星看向她,“你们去那?” 周蜜接话:“对呀,毕业有一项实操分数,我们分组到这边,要待一个礼拜。” 霍星看到车上没有导航,沉默了几秒,他说:“前面路口右转。” 雨势越来越大。雨刮器的频率调到最大,勉强在空隙间看清前面的路。他们来之前就订好了宾馆,就在辰砂中学附近。陈晚把车停在宾馆门口,三个学生很自觉地下车,飚了几步跳到门口。 霍星也准备下车,他掰了几下门把,打不开。 “你带伞了?” 雨如泼水,车门被陈晚按了锁。 “我家离这不远。”霍星没有说谎,他家离辰砂中学也就二十分钟不到的步行距离。 陈晚滑下车窗,叫应三个学生,“你们先休息。” 周蜜点头,隔着雨帘对霍星摇了摇手,“霍警官再见。” 陈晚挂了档,方向盘往左到底,一把就将车倒了出去。 “你别乱想,雨太大了,你又没有伞。”陈晚先开口。 霍星失笑,“我乱想什么?” 陈晚反问他:“我给你添麻烦了么?每次都躲我。” 霍星仔细想了下,一时语噎。他整理了一下两人相识之后的种种。 与老王会合那次,是陈晚帮忙开的车。 老白家孙女掉下废井,是陈晚下井救人。 这一次,是她送他回家。 如果说唯一的麻烦,就是那晚在酒吧。但说到底,他可以选择不去。 霍星默声。 陈晚笑出了声。 “你昨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霍星语气平静,突然问。 昨晚,月上无风。 她似醉非醉说的那句话,霍星没有忘记。 她说,原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亦真亦幻。 陈晚一脚急刹,霍星没稳住,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 前边根本没有车。 他动了动嘴角,差点忘记,这女人,一言不合,有仇必报。 霍星的家在东区的一个旧巷子里。两层楼房一幢挨着一幢,墙面灰黄,有些年头了。这一条巷子是个死胡同,窄挤的路面开不进车。 陈晚说:“等下。” 霍星看到她从座位底下拿了把伞出来,对他晃了晃,“走吧,我送你。” “你有伞,刚才为什么不给我?”霍星几乎咬牙。 陈晚憋住笑,“这伞是我的,干嘛给你?” 霍星黑着脸下车,雨水很快打湿一身。 陈晚看他大包小包,一股劲走在雨里,背脊还是那么直。 她坐在车里没有动,伞丢到后座。 窗外滂沱大雨,陈晚的指尖沾了两滴水珠,她轻轻搓了搓,指尖湿糊清凉。 她心里想,太过了,收心吧。 再看向外面,巷子里架着很多电线杆,几只黑鸟停在上面。陈晚刚准备走,被一道突兀的声音吸引,她竖起耳朵,仔细听。 声音越来越大,她一道道分辨——— 霍星? 刚才的决定瞬间推翻。陈晚撑着伞走进雨里。 ** 霍星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几张熟面孔。 众人皆是一愣。 “嗬,霍哥回来了,那就更好办了。” 霍星扫了一眼客厅,父母立在卧室门口,霍燕走到他身后,叫了一声,“……哥。” 霍星把她拦在身后,语气还算自然,“刀疤四,难得见你带这么多兄弟,屋子太小,我们出去说。” 被称作刀疤四的男人手一挥,脸上的肉横成两条折,嗓门颇大,“霍哥,我就跟你有话直说,上次你妈在我这借了两万块钱,说是十五号还,这都一个礼拜了,有点说不过去吧。” 霍星脸色微沉,看向门口的父母,一脸老实低着头。 霍燕也是有口难言的模样。霍星知道,这是真的。 他眼里情绪一瞬间的浓厚,但很快平复。思量再三,却也只说出一句: “我拿不出这么多钱。” 刀疤四负着手,在客厅走了两步,冷笑一声,“这不太好吧。” 霍星闭了闭眼,还是那句,“再给我两天时间。” “两天之后还多少?” 霍星沉默了,借钱还钱,能借的都借过,再借也不会给了。他掂量了一下,找王奇和卓炜,应该能帮衬个几千,加上他卡里的。 他诚实地说:“两天之后,我先还八千。” 刀疤四彻底笑了,声音哄堂,“霍队长,你妈借钱的时候可是签了字按了手印的,我他妈完全可以去告你们!” 霍燕害怕得抖了两下,霍星把她完全掩在身后。 他皱眉,语气也多了波折:“你吼什么?” 刀疤四脾气粗暴,这会子要不到钱,更没好脸色,袖子一捞,手臂上的肌肉突显,见他架势一起,沙发上的小弟也跟着站了起来。 霍星面如寒冰,往前走了几步,“钱我一定还,话,你也得给我好好说。” 刀疤四使了个眼色,他的四个小弟对着矮茶几一阵乱拍。 “砰砰砰!” 越敲越起劲,陈晚走到楼道口,就听到了这声音。 她循声找了过去,二楼左边那户,门半开着,她站在门那一侧,挡住了大部□□体。 第15节 陈晚探出头,堵着门口的是霍星,背影挺拔。在他背后的是个长发女孩,陈晚皱起眉。 她皱眉不是因为出现一个女人。 而是看见了女孩右手上的红蓝绷带。 一团黑影朝门边砸来,陈晚迅速躲到门后面,黑影砸在门板上,“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是条断了腿的木头椅子。 电光火石之间,屋里鸡飞狗跳。 陈晚倒吸一口气,打起来了! 粗鲁的声音:“还钱,不还钱今天没完,要么我死在这,要么你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含枪夹棒,打斗声不歇。 陈晚靠着墙,横竖不都是个死字么。 她侧头看了眼,看是哪个没有水平的人说出这种话。两个拳头宽的门缝间,霍星的动作行云流水,他不慌不乱,打架的招式也有章法。 隔着这条门缝,视野所见,就像一部纯生态的动作片。 陈晚挑了下眉,诧异自己在这种状态下,竟还觉得霍星……真的很man。 刀疤四一拳头砸了过去,霍星迎面一闪,左手掐着个小弟的脖子,右手一个抡圈,回了只铁拳给他。 陈晚已从几句话里听明白了,这是一伙要债的。 霍星背对着门,他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一个混混伸手就去抓门口边的霍燕,正好是她缠着红蓝绷带的那只手。 陈晚出于本能,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门板重力推开,正好弹在混混的脑门上。 “哎妈的我操!” 混混捂着头,眼前一片金星。疼的血液倒冲。 陈晚把霍燕推向门外,两人正面相对,陈晚一愣,眉眼轮廓,和霍星如出一辙。 陈晚不由分说把门关上,“啪”的一声,动作片瞬间暂停。 霍星以一敌五,打得酣畅淋漓,喘着气,回头看见陈晚时,表情能用震惊来形容。 他声音粗重,“你他妈的怎么还不走!” 这语气让陈晚冷了脸,眼神里写着:你给我记着。 她对着满屋的人,扬了扬手机,一字字地说:“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再闹一个试试看。” 刀疤四鼻尖冒汗,几道明显的伤痕横在脸上。他啐了一声,指着陈晚:“你有种。” 陈晚毫不退缩,“你们要的是钱,别做不要命的事。” “说得轻松,你替他还啊!”刀疤四吼道:“当个警察了不起啊,欠钱就不用还啊?” 霍星隐忍,所有的话在这个女人的面前,他说不出口。 我不是不还,我暂时没钱。 两天后,先还八千,剩下的…… 剩下的,他也不知道。 男人的自尊,在女人面前,变得格外敏感。 陈晚敛下眉眼,空气燥烈,一点点的血腥味,一点点的臭汗味,一点点的孤立无援。 “他欠多少?” “两万。” 霍星再次意识到陈晚接下来的举措,他来不及阻止,就听到平静的声音——— “我帮他还。” 陈晚抬起眼,目光清冽,“你们,滚蛋。” 她转身开门,“来个人,跟我去取钱。” 外面大雨滂沱,潮湿飞絮。 霍星一把拽住陈晚的手,瞳色漆黑,他在忍,全身都在忍。 陈晚淡淡地扫他一眼,“让这群人渣继续上门找茬?你休完假一走了之,你妹妹呢,她能担惊受怕吗?” 霍星的手松了,打架的时候,他不曾有怕。 现在在她面前,他兵败山倒。 霍燕手腕上那根红蓝绷带,是尿毒症病人刚做完透析的标志。 陈晚反手拧开门把,走了出去。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取钱,数钱。 借据拍照再撕毁。 “咔擦” 陈晚拿起手机,又对正在数钱的刀疤四照了一张,交易过程在这几张照片里留存,杜绝后患。 “姓霍的好福气。”刀疤四把钱收进裤袋里,语气酸不溜秋。 “不过他们那大家子都不中用,就他妹妹那个病,可是个无底洞。” 陈晚不想听他叨叨,转身离开。 天还在下雨,雨水顺着风势飘到身上,一把小破伞没起作用。陈晚拢紧外套,水珠顺着胳膊一条痕迹,风一吹,凉得哆嗦。 她沿原路返回,车还停在巷子口,霍星站在车边,支起一把灰蓝方格的伞,弯钩状的伞把握在他手里,青白的指节泄露了他的情绪。 陈晚站在三米开外,盯着他一动不动。 霍星张了张嘴,眼里有风雨也吹不散的水雾。 陈晚打湿半边身子,开了几小时的车,真正是饥寒交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顿无名火冲上心头。 “站着别动,等着。” 陈晚撂下话,语气算不上好,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陈晚翻出纸和笔,扑在方向盘上写字,她手速快,笔锋尖利,加上冲脾气,纸张都被划破,写完一递,说:“签字!” 纸上赫然两个大字,借条。 “一年内还清,利息按银行的来,你看看,没问题赶紧签。” 霍星盯着那张纸,三行黑字,金额日期账号清晰明朗。他接过笔。 陈晚看他不解释的样子,陡然泄气,没有想象中的舒坦,事情不该按着这个轨迹发展。 真是太冷了。 陈晚把车窗慢慢滑上,侧脸一点点遮盖,发车,离开。 ** 回到宾馆,陈晚第一件事就是洗个热水澡。 她脱了衣服调水温,水放了五分钟,还是冷的,捣鼓了半天,终于是热水,可温度打到最高,也只算的上温热。 刚把头发淋湿,热水又变冷水,陈晚狼狈地关掉,冷热交替真他妈的爽。 这破宾馆用的是太阳能,连日阴雨,热水供应不足。 这个澡,洗得她想自尽。 出来套上衣服,本想找前台投诉,但看到床就挪不动步子了,陈晚只想钻进被窝里暖暖。 最后是周蜜敲门,才迷迷糊糊醒来。 “陈老师,下午我们要去报道哦,你吃饭了吗?”周蜜穿戴整齐,背着个书包。 “几点了?” “一点半。” 陈晚没吃饭,她也没胃口,这一觉睡得骨头跟散架似的。 “你等我十分钟,我换件衣服。” 辰砂中学有小学十个班,初中六个班,陈晚事先和教导主任联系好,带着三个学生找到二楼办公室。 主任姓梁,五十岁上下,中年男人发福的体态,见到陈晚很是热情。 “陈老师你好你好,这几天天气差劲,你们大老远的赶来,真是辛苦了。” 陈晚握手,“应该的。” 梁主任大致介绍了一下学校情况,说:“这次是为了响应课外拓展计划,很高兴也很荣幸能邀请你们来指导。” “谈不上指导,我们也是来学习。” 梁主任拿出事先打印好的课程表,“我们特地选了初三班作为试点,你看看这是名单。” 陈晚看得认真,问:“明天开始?” 梁主任:“对的对的,每天把晚自习的时间流出来,安插两个课时,到时就麻烦陈老师了。教课要用的一些资料,都在图书室。” 陈晚拿着课时表,和莫海威吗、陆林、周蜜开了个短会。分布好各自任务,从美学简史到实操作画,井井有条。 理清思路之后,已是两小时后。 周蜜分配到的是美术简史的讲课,和陈晚一起。 “我们先去教室看看,然后去图书馆拿课件资料。”陈晚站起身,她晃了一下,用手扶住桌沿。 几不可见的小细节,还是被周蜜发现。 她担心:“陈老师,你脸色不太好。” 第16节 陈晚拿起手机屏幕当镜子,左看右看,“不会吧,还是很美啊。” 周蜜被她耿直的举动逗笑,“陈老师,要不我去看教室,你去拿课件,回去后我再告诉你。” 陈晚想了想,说:“行。” 风雨未停,走出办公室,冷风扑面。 图书室其实就是两个房间打通,组成一个面积稍大的教室。进门是三排长桌,里边用木板隔开,七八个书架,虽旧,却齐整。 陈晚走到登记台,轻声说:“你好,我来拿课件。” 是个女老师,她背对着,正弯腰收拾东西,听到声音连忙回头,“好的,就来。” 两人面对面,皆是一愣。 “是你。” “是你。” 陈晚眨了眨眼,弯嘴笑。 霍燕收起惊讶,也笑了起来。 陈晚看了看她的右手臂,她把长袖放下,绷带遮掩住了。 “没事了吗?” 霍燕抖了抖右手,腼腆道:“没事的,不干重活就行。” 她动作很缓,微微弯腰,拉开抽屉,把一个塑料文件袋递过来。 陈晚说谢谢,翻了翻,然后抬起头,说:“我还需要找两本。” “你说,我帮你找。” 陈晚报了书名,看她在电脑上输入,把摆放的位置记在便签纸上。 “给我吧。”陈晚摊开手。 这两本书都在高处,霍燕也没推辞。 找到书架,陈晚抬头扫了眼,然后踮起脚,食指一拨,就把书拿了下来。 上午状况突然,她没有仔细打量霍燕。这会子细看,除了略显单薄的身材,五官还挺好看。尤其眉眼,轮廓分明,眸色点墨,和她哥哥一样。 陈晚敛神,拿着书准备走。 “陈老师。”霍燕叫她,声音很轻。 她用更轻的声音说:“谢谢你,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 尾音还在唇齿间,霍燕低下了头,她突然很难过,不同于任何一次道谢,这次,她觉得不一样。 陈晚和霍星,看不清,道不明,但那种不着痕迹却又存在的东西,无法略过。 陈晚鼻音颤出一个“嗯”字,若有若无。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忙不忙?向你请教点东西。” 霍燕一顿:“不,不忙。” 这节课没有班级上阅览,只有三四个学生零散坐着。 陈晚的请教,就是打听一些学校的情况。梁主任冠冕堂皇的话,她不爱听。 学风怎么样,学生听不听话,学特长的多不多,陈晚问霍燕,她的答案最真实。 谈话大概半小时,下课铃响。 陈晚收起东西,“麻烦你了,我就不打扰了。” 霍燕连忙站起,“不麻烦的,其实,我也没来多久,知道的不多。” 陈晚抬眼,“你工作多久了?” “半年多。” “身体吃得消?” “比前两年好多了。” 陈晚点点头,“别太大压力,心态健康比什么都强。” 她的声音很平静,很客观,没有刻意的安抚,也没有怜悯的姿态,霍燕隐隐尝到一丝甘甜。她抬头,报以微笑。 ** 大概是降温了,回去的路上,陈晚觉得特别冷。她环抱着自己,外套裹的紧紧,因为宾馆离学校很近,所以没有开车,陈晚撑着把雨伞,迎风前进。 回到宾馆,她把空调开到三十度,想着睡半小时再准备一下课件。 她和衣而睡,把棉被盖得严严实实,蜷缩着身子还是觉得寒气逼人。 半途睡得迷迷糊糊,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巨大的落差在骨子里翻腾,这一觉睡得难受,却也没了力气起来。 再次睁开眼,是晚上十一点。 墙壁上的空调指示灯泛着蓝光,陈晚甚至看不清温度的数字,重影模糊,她伸手探了下额头,烫手。 上一次发烧,遥远得都记不起了。 陈晚想喝水,太想喝水,她费力地撑起身子,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半瓶矿泉水。 哎,就差半指的距离。 陈晚索性坐直,掀开棉被,稳了稳,提气站了起来。 那口气没顺对地方,直接冲向了天灵盖,陈晚一阵发懵,眼前漆黑,“扑通”一声栽到了地上。 晕倒之前,她清楚记得自己骂了一句,“……操!” 此时的周蜜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她刚写好课件,又看到陈晚房里亮着灯,正准备敲门,就听到倒地的一声闷响。 陈晚隐约听见疯狂的砸门声,三个学生的叫喊声: “我们都不会开车!” “医院在哪啊!” “找了前台,睡得跟猪一样,不肯送我们!” “陈老师抽筋了!” 周蜜的哭声,好吵啊。 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打电话找霍警官!” 陈晚下意识地想说:不准找。 那个男人,会以为她在演戏,她甚至能想象他漠视的眼神,不屑的语气。 她想阻止,呵斥三个毛头小子安静点,但力不从心,身体像烧了一锅开水,从血液到肌理,烫得人想死。 意识最终被黑暗替代。 那是一片深海,只能往下沉沦,嘴被水掩盖,无法言语,无法呼吸,身不由己。 人在脆弱的时候,记忆容易攻城掠地。 这种感觉,上一次,是多少年前? 十年? 还是十一年? 直到一双手把她托起,宽厚的手掌,力量坚定,手心的温度比她的身体还烫。 陈晚跌入一个怀抱,男性气息笼罩全身。 “别睡,我送你去医院!” 一道男声沉稳厚重,她的脑子,总算元神归位。 陈晚睁开眼,看到霍星的下巴,紧抿的唇线,还有猛烈的心跳。 这些在陈晚心里生生劈出一片空地,雷鸣闪电——— 豁然开朗。 “霍星,我疼。” 陈晚低低呢喃,男人的臂弯明显一僵。 霍星低下头,看到她苍白的脸和微睁的眼,情绪在胸腔迅速集合,浓烈得化不开。他沉默,混着淅沥沥的雨声,最后只说出一句: “忍着。”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霍星抱着人直接去了人民医院。 做完检查医生一看验血单和b超,说:“急性肺炎。” 周蜜,陆林,莫海威站在医院走廊,他们不熟悉这里,也听不太懂本地话,所以都是霍星在忙活。 周蜜拍了拍胸脯,“幸亏幸亏,吓死我了。” 陆林哎了一声,“我差点就告诉我爸了。” 莫海威皱眉,“关你爸什么事?” 陆林压低声音,“我爸认识陈老师的男朋友。” 周蜜狠狠瞪了他一眼,“脑子呢?这么远不说,还让别人担心。” “我这不是没说嘛。”陆林叹气,“其实我也不太确定陈老师有没有男朋友。” 周蜜甩了个你白痴的眼神,“回去你们别乱说,尤其是你,陆林。” 第17节 三个人的目光都定在刚缴费回来的霍星身上。 像是一种心知肚明的默契,陆林小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急诊留观室。 霍星左手提着一袋药,右手拎着个开水瓶。 陈晚还在睡,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潮红慢慢淡去,朝霞上脸,像化了淡妆。 霍星坐在床边,他俩的每次见面,都是鸡飞狗跳,互不愉快。像现在这样安静的场面,还是第一次。 陈晚很好看,眉眼狭长,眼角往上吊,多了一分机灵劲。 但女人生病的时候,格外娇弱。 霍星的目光定在她脸上,陈晚突然睁开眼,他来不及收心,杀了个措手不及。 眸色染光,那股子娇蛮劲重现。 陈晚逮住他的目光,“看了我多久?” 她声音有点沙哑,鼻音微颤。 霍星移开眼睛,摸了摸鼻子,“你醒了。” 陈晚嗯了声,又陷入沉默。 “喝不喝水?”霍星起身。 “喝。” “把药也吃了。”他打开塑料袋,看了下药单,按剂量分好,倒了杯热水。 一共六粒胶囊,陈晚一口就吞了,她没接霍星递过来的水杯,而是就着他的手,嘴唇直接贴上杯口。 霍星看她打着吊针,也就不再说什么。 “我学生给你打电话了?” “是。” “他们大惊小怪。”陈晚语气淡淡。 “急性肺炎,烧到41度。”霍星用事实点醒她的观点。 陈晚瞥他一眼,“我没想到你会来。” “你学生把情况说得很严重。” “说什么了?” 霍星默声,好一会才吭声:“说你快死了。” 陈晚:“……” “那你吓到了没?” 陈晚明晃晃地问出了口。 霍星低眼,把水杯放在桌上,说:“我没怕过。” 再吓人的事,他都不曾怕过。 陈晚注意到他的衣服,半干半湿,她听见了窗外的雨声。 霍星把一叠缴费收据放到桌子上,陈晚唔的一声,“你这是找我报销啊。” 她轻皱眉头,“多少钱啊,报个数吧,我拿给你。” “陈晚!” 霍星咬牙,有点耳热,有点无语,还有点难堪。 他的眼,又被她赐了一滴墨,浓稠不化。 陈晚连忙服软,“好好好,不提不提,哎,你这眼神要吃人啊,我没洗澡好臭呢。” 霍星:“有病。” 陈晚:“嗯,肺炎。” 霍星:“……” 病房只留一盏小灯,刚好打亮两个人的脸。 霍星压下脾气,平复成一条直线后,平静问:“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 “哪样?” “跟人死磕。” 陈晚想了想,答:“不是。” 霍星话到嘴边,那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 但在看到她直视的眼神后,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问出口,就着了道,他甚至可以想象陈晚的回答,要么直白露骨,要么戏谑胡闹,无论哪种,他都不占上风。 陈晚突然想到,问:“你回去的时候,能不能顺路把我学生送回宾馆?” 霍星说,“你学生已经走了,我给他们叫了辆出租车。” 陈晚点点头,轻声说:“那你也回去吧。” 霍星没答话,而是走到旁边的病床上,半坐半躺着。 陈晚不确定,“你这是……” “别吵,睡觉。” 霍星的声音一贯低沉,真的就闭上了眼睛。 陈晚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枕着脸,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瞧。 霍星突然回头,陈晚弯了弯嘴。 “真是有病……” 霍星低低自语,声音小的只能自己听到。 “真的是…肺炎哦…” 陈晚咕噜一滚,翻了个身。 霍星看着她的背影,被单只盖到胸口,薄薄一层勾出了腰线,弧度起伏。 他轻轻叹气。 刚才那句真的有病,他说的是自己啊。 想到她一个人,还有两个吊瓶,待会睡着了,没人叫护士换药。 想到她明早回宾馆,这豆腐渣身板,一出去就被风吹倒。 霍星恨恨,可不是有病么。 ** 连着一日雨,天空终于放晴。 陈晚体质还算好,用药就见效,连着上了两天课,很快恢复状态。 学校筛选出来的试点班级,都是往好的挑,规矩,听话,很顺心。 今天这堂课是周蜜主讲,陈晚听了一会,看得出周蜜的准备很充分,通俗易懂,气氛活跃。 陈晚放了心,半途离开,想去图书室找两本资料。 一进门,就看到霍燕抱着几本书走来,抬头见是陈晚,笑着打招呼,“陈老师,又来找资料啊?你等会啊,我把书放好先。” 陈晚伸手从她怀里把书接了过来,“来,我帮你。” 霍燕说:“没事的,这些我都做的来。” 陈晚依旧坚持。 霍燕跟着她后面,小声问:“你身体好了吗?” 陈晚回头,“你哥跟你说的?” “前晚上我没睡,看到他出门,连外套都没穿。” 陈晚敛眉,嗯了声,说:“我好了。” 霍燕小心翼翼地打量她,鼓起勇气,“陈老师。” “嗯?” 霍燕的笑,像朵雨后山茶,她语气真诚,“晚上有空么?我想请你吃饭。” 陈晚楞了下,想着她大概是为了那两万块钱的事,于是说:“没什么好谢的,反正都是要还的。” 霍燕低下头,“但你肯帮我们。” 陈晚缓了缓,说:“那行吧。” 吃饭的地方定在一家私房菜馆。 陈晚提早五分钟到,却只看到霍星一个人。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四人方桌,落日余晖透过玻璃,给他安置了一圈毛绒金边。 陈晚放轻了脚步,立定,问:“你妹妹呢?” 霍星站起身,“她走之前,突然说不舒服。” 陈晚明了,这个霍燕啊,也是满脑子的鬼精灵。 “坐吧,点菜。”霍星指着桌对面的凳子。 陈晚上下看了圈菜馆,就墙上贴着的特色菜照片,看起来也没什么胃口。 “换地方吧。” “什么?” “我不想在这吃。”陈晚转身就朝门外走。 第18节 霍星追上来,“你想吃什么?” 陈晚站定,很认真地想了番,眼睛放光,“麻辣烫。” 学校后面的巷子里,全是小摊小贩,油炸、奶茶、辣条,这条巷子有两个麻辣烫摊,陈晚选了稍干净的那家。 竹签上有红点的,两块,没红色标记的,一块。 霍星见她是真饿了,一拿就是二十多串,一个塑料碗装不下,老板装了两碗。 陈晚扑哧扑哧埋头吃,手里捏着一团纸巾,时不时地擦下嘴。 她抬起头,嘴里还嚼着半片海带,“你怎么不吃啊?” 霍星移开目光,嗯了声,“吃。” 陈晚咽下海带,看着他碗里,发现一样自己没有的,指着对老板说:“这个,帮我拿一串。” 霍星皱眉:“你感冒才好,少吃点。” 陈晚抬头一笑,“关心我了?” 霍星猛地咳嗽,陈晚递给他纸巾,“你这反应,很伤人啊。” 霍星声音很淡:“……是么?” 陈晚吃得满嘴油光,点头,“但我有一个优点。” “知道,脸皮厚。” 霍星表情无常,但陈晚分明看到了一丝笑。 她搁下筷子,杏眼怒瞪,霍星的笑也藏不住了,指着碗,“还有什么想吃的?” 陈晚白他一眼,“没了。” 霍星笑着付钱,老板麻利地数着竹签,“一共六十八。” 陈晚起身整了整衣服,看到霍星的摩托车停在路边,热血冲脑: “霍星。” “怎么?” “教我骑车吧。” 霍星喉咙一滚,手上零钱差点掉地上。 载她来到曲名路,这是一条新修的马路,道宽车少。 “你真的想学?”霍星再三确认。 陈晚推他肩膀,兴奋至极:“下来下来。” 霍星:“……” 他扶住车头,陈晚跨了上去,看她稳住,霍星松手,坐在了后面。 “左边是油门,不要松,往前是加速,看着车速调整,右手是刹车,对,你得一直握着。” 霍星教她基本的,声音沉沉,严肃至极。 陈晚微微侧头,他的脸挨得很近,说话的时候,呼吸浅浅如风,还有一股麻辣烫的腻香,她看向前方,觉得很好闻。 “是不是这样?” “不对,手要连着刹车柄一起。” “这样?” 陈晚继续错误的示范,霍星宽厚的手掌,终于抚了上来。温度炽热,像隔着炉子的炭火,很暖,却不烫。 陈晚的五指纤巧细白,霍星差点以为她没骨头。 两人的手紧紧相贴,摸着金属车把,迎着自南而来的风,漫天的星,清亮的月,陈晚侧过头,霍星的唇看起来好软,一张一合,仍在教她方法。 陈晚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她看着他的脸,闻着微微的麻辣烫余香,心底一片月光。 霍星问:“明白了吗?” 她轻哼:“明白了。” 油门一踩,手心转动车把,马达轰鸣,车身如剑。 速度只有四十码,霍星慢慢松了手。 陈晚不满地皱眉,乍一脱离,有些犯怵,如实说:“哎,你别松手啊,我怕!” “怕什么?”他的声音混着风,送进耳朵里。 陈晚还没开口,就听到他声如洪钟,“有我,别怕。” 那一刻,她真的无所畏惧了。别说是摩托车,就算是开火箭,她觉得也能试试。 两人一前一后,霍星的手从她腰间穿过,再次握了上来。 “保持这个速度,手放松,做得好,前面有车,走你自己的路就好。” 陈晚几乎是被他半抱在怀里,明明风很大,为什么觉得热呢? 她抬起头,霍星正好低下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那么轻,却又那么沉。 “专心。”霍星沉声。 陈晚轻呢:“你也是。”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冷风灌顶,霍星清醒。 “看路。”他坐直腰板,把手松开。 陈晚骑上了瘾,开得飞快,小马达轰轰响,通体舒畅。 这条路贯通南北,一条直道,陈晚骑了十来分钟,就把车停下,说:“你来吧,风吹得冷。” 霍星点头,两人交换位置。 发车前,霍星坚持把安全帽递给她,陈晚捧着这顶帽子放手上转了个圈,然后戴在了头上,又硬又磕,她摇头晃脑,检查帽子是否戴紧。 “走吧。” 车子轰的一声,陈晚往后一倒,又往前一扑,撞上了霍星的背。 “我有个弟弟,他也有一辆小电驴,我每次坐在车上,都有一种赴黄泉的感觉。”陈晚声音很大。 霍星问:“现在呢?” “很爽。” 陈晚把手张开,像双翅膀,手心有风。 她侧着脑袋:“你这次休假有几天?” “五天。” 陈晚哦了一声,“你为什么当警察?” “工作稳定。” 陈晚又凑近了些,大声问:“这个职业好危险,你怕不怕?” “你好吵。” 陈晚笑起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车速没有减慢,但她感受到了他突然的僵硬。 陈晚不以为意,按着他的肩膀,“你妹妹多大?” 霍燕? “二十二。” 原来和陈朝阳同岁。 头发随风飘,天上有星,最亮的那颗当空挂。 陈晚问:“她这个病,什么时候的事?” 车速放缓,霍星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回答说:“有几年了。” “每月要做好多次透析吧?” 十字路口遇红灯,车停,风止。霍星的脸如同这黑暗初降的夜。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有个朋友,她父亲也是这个病,前年做了肾移植,恢复得很好。” 陈晚说这件事的本意,是给他一个有希望的事实举例。但霍星却回过头,神色漆黑,他说:“你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陈晚被唾沫噎了一下,剧烈地咳嗽,“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平气,看到他拒人之外的表情又觉得怄气,语气不善地说:“当然,钱肯定是要还的。” 霍星打燃火机,默默点了根烟。 陈晚坐在后座,戳了戳他的肩。 “嗯?” 霍星回头。 “好呛。” 陈晚捂着鼻子,故作夸张,指着他手里。 霍星别过头,嘴上叼着烟不动,十几秒后,烟头像是忽明忽灭的星,一道短弧落在了地上,他微伸腿,脚底在烟头上踩了个圈,灭了。 他的这个举动,让陈晚的心情瞬间转晴。 “霍星。” 第19节 “怎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好闷。” “有。” 陈晚试探,“女人说的?” 霍星说:“是。” 陈晚语气微沉,“多少人这么说过?” 霍星语气平静,“一个。” “她怎么说你的?” 霍星猛地停车,转过头,眉头深皱:“你刚才怎么说我的,嗯?都忘了?你说我闷。” 像是一个圆,陈晚自作聪明转圈,却被霍星带回原点。 只有一个女人说我闷。 就是刚刚的你。 陈晚的一口气舒舒坦坦地顺了出来,同时,心又被某种东西塞得满满。 霍星故意忽略她泛红的耳垂,要笑,不笑。 “户口查完了么?” 陈晚眨了眨眼睛,“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女朋友?” 路到尽头,是一片废墟,没有路灯,没有旁人。 霍星仗着夜色欺人,盯着她。 陈晚被他看得有些不是滋味,咳了一声,移开眼睛望别处。 “有没有,都和你没关系。” 返回之前,霍星不咸不淡地丢下这句话。 陈晚觉得有点冷,心想回去要换件厚点的外套。 ** 霍星把人送回宾馆,陈晚摘下安全帽,头发起了静电,呲啦乱飞,她使劲摇了摇头,把毛理顺,头发随动作飞起的时候,霍星想到了卷毛狗。 陈晚平复起一晚上的亢奋,对霍星爱理不理。 她转身走了几步,身后的人没动静,她再走几步,后边连一句“再见”都不说。 摩托车轰轰发车,陈晚咬牙,回头,“喂。” 轰鸣声变小。霍星侧目。 “上海有几家福利性质的基金组织,只要情况符合,可以申领救助,而且有合适的肾.源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 霍星不作反应。 陈晚背对着他,不看他一眼,边走边说:“我把联系方式发给你,要不要随你便。” 陈晚没回头,所以她没看到霍星的眼睛。 洒进了白月光。 ** 这次实习之旅还算顺利,唯一的逊色,就是辰砂中学的伙食了。 和大部分学校食堂一样,不管什么菜式,都是大锅水煮。 周蜜纯当减肥,陆林和莫海威囤了一箱方便面。 今天中午供应鸡腿,每人限量一只。周蜜的鸡腿被陆林抢了去,莫海威后悔手慢了一步。周蜜扒饭粒,小声问陆林,“你爸认识陈老师的男朋友?” 陆林点点头,“有业务联系的,但是没有直接认识,也就是从负责的部门经理那了解一二。” “帅不帅?” 陆林本不想八卦,但周蜜让了鸡腿给他,肉食之欢,该给回报。 于是透露,“你知道宋氏的宋明谦吗?” 周蜜眼睛都直了。 宋氏是典型的家族阔企,宋姓旁支几乎全部从商,到宋明谦这一辈,已经能用帝国来形容。宋明谦不能单纯用商人概括,更像背景人士,高深莫测。 越厉害的人,*流露的越少,只在一些专业的金融报刊上偶有专访,但他的存在感,不会因为曝光少而降低。 陆林扯了下周蜜的衣角,“霍队长是和陈老师以前认识?” 周蜜说:“没有吧。” “可我觉得他们两个……你们觉不觉得啊?” 周蜜严肃起来,“我们忙完实习就要回去了,也就五天不到,且不说交朋友是很正常的事,还有啊,我们不了解情况,本来就不严谨的话再被人捕风捉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管好自己的嘴巴,别给陈老师添乱。” 莫海威赞同:“我觉得周蜜说得对。” 陆林靠了一声,“干嘛呢,当我是长舌妇啊。” 周蜜:“你不是。但别人是不是就不知道了。总之,不准告诉你爸爸。” ** 陈晚是在排队打饭时,碰上的霍燕。 霍燕每次看到陈晚,都很高兴。 “陈老师,昨天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就没来和你吃饭了,对不起呀。” 陈晚把她从头看到脚,“好些了吗?” 霍燕说没事,两人挑了个空桌坐在一起。 “陈老师,你下午还要去图书室找资料吗?我下午不上班,如果需要,吃完饭我就去找给你。” 陈晚吞了口饭,两颊微鼓,问她:“你下午请假啊?” 霍燕点点头,“我下午要去医院哦。” 陈晚明白了,尿毒症病人每周固定两三次血液透析。她看着霍燕,这个女孩,没有一点颓废和恐惧,永远是淡淡的笑和温和的谈吐。 “一个人去?” “不是,我哥陪我。” 陈晚点点头,听见手机响。 霍燕接听,“李医生。” 说完事后,她挂了电话。 “医院说我可以提早去,正好空出个床位。”霍燕收好手机,吃饭的速度加快了。 陈晚吃了几口,放下碗筷,说:“我有车,送你吧。” 霍燕感激地拒绝:“不麻烦你了,医院有点远的。” “你吃好了吗?”陈晚看着她空了的饭碗,像是没听到她说话,站起身。 “走吧。” ** 车上。 陈晚设了导航,其实霍燕说,她可以指路,因为并不难走。但陈晚还是固执地相信科学技术。霍燕转看另一边车窗,吐了吐舌头,这个固执劲,和哥哥倒是很相似。 “陈老师,你家是哪里的?” “上海。” 霍燕眼神惊喜,“开过世博会。” 陈晚笑,“好多年前的事了。你去过吗?” 霍燕挠挠头,“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大理,我哥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他接我去玩了两天。” “挺不错,我们来大理还得坐飞机,折腾来折腾去。” 霍燕咯咯笑,“我哥看我从来没出去过,也是圆了我的心愿呢。” 陈晚打动方向盘,向右拐,她弯嘴:“你哥对你还挺好。” “我哥很不容易。”霍燕声音小了小去。 “生活都不容易。”陈晚看她揪着手指,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的话说不出,只道出一句,“……别多想。” 霍燕眼睛有点湿,她吸气,把情绪倒逼回去。 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医院。陈晚转弯的时候,看了一眼后视镜,排在后面的,是辆蓝色出租车。 进医院的时候,霍燕觉得陈晚有些心不在焉,她总是往门口看,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一次透析要两三个小时,但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霍燕做完出来,脸色苍白,行动迟缓。陈晚扶住她,下楼的时候,她往窗口瞥了一眼,几不可见地拧了下眉。 “霍燕。” “啊?” 陈晚说:“我还有点事,不能送你回去了。” “没,没关系。” “我送你去坐出租车。”陈晚语气平静,“抱歉了。” 反而是霍燕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麻烦你一下午。” 她刚想走,被陈晚叫住,“……我们从后门吧。” ** 扶霍燕上出租车,帮她把门关上。 陈晚走到驾驶座,微微弯腰,递上五十块钱,“麻烦您了,开车吧。” 第20节 她给付了车钱。 霍燕的话还没喊出口,车子就滑出了几米远。 陈晚目送车子驶远,掏出手机。 “霍燕下午四点半从医院回家,车牌号:9515k。” 收件人: 霍星。 发完信息,陈晚沿原路去取车。她留意到,那辆跟来的蓝色出租车,已经不见了。 陈晚想,大概是自己太敏感。 一声苦笑,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 霍星打完球回来,满身大汗。 饭菜已经上桌,炖了鱼汤。 “吃饭啦!”霍燕正添置碗筷,转头对他笑。 霍星洗完手,把出门前充电的手机拔下来,点开。 “陪你去医院的朋友,是陈晚?!” 霍燕抬起头,“对啊。” 她下午给霍星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时间提前,有朋友陪她一起,不用过来了。霍星以为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老同学,经常如此。 霍星脸色难看,他一遍一遍地拨陈晚的号码。 一遍一遍地提示忙音。 霍星又翻出了通话记录,陈晚生病的那晚,是她学生周蜜打的电话。 “咦?霍队长?” “你们老师呢?让她接电话!” “不在呀,她一直没有回宾馆呢……喂?喂?” 心如静湖,投石四溅。 霍星拿起衣服,飞快跑了出去。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其实,如果不是上午卓炜给他打的那通电话,霍星不会这么着急。 陈晚没回宾馆,没和学生在一起,她的课都排在上午,大晚上的,也不至于去学校。霍星骑着摩托车,在风声里迅速理清思路。 陈晚不熟悉这里,保险起见,霍星去的第一个地点还是学校。 辰砂中学只有初三上晚自习,教学楼二楼亮了三盏灯,霍星一间一间地看,如他猜测,陈晚不在。 霍星骑着摩托又在街上转了一圈,灯火如星,行人匆匆,他第一次觉得这座小城很大。霍星停车,支着腿,他想抽烟,一扒口袋,走得太急什么也没带。 霍星顿时无比烦躁。 今晚没有月亮,天空就像满屏的浓墨。 他想起早上的电话。 “周丙回云南了。” “他这次豁出去,要从缅甸过境一批军火。” “他放话了,以后就走这道。” “他还提到了你的名字,三年了。” 霍星闭上眼,原来都这么久了。他发动车子,又往学校的方向驶去。 钻进巷子里,把车停在路边。这是昨晚和陈晚吃麻辣烫的地方。刚过了饭点,人并不多,霍星来回走了两遍,没有收获。 不安的感觉像是越聚越多的蚂蚁,在心底爬了薄薄一层。 霍星想到陈晚,她说出的话,比她的脸难看几百倍,刁蛮古怪,有时候还觉得轻浮。可越是这样,她的形象越是清晰。 霍星拿出手机,再拨,还是忙音。 他低骂了一声,四下环顾,就在瞥眼之间,他看到了。 陈晚从一家小店出来,一步一步地下台阶,手上还拎着几串烤肉,正往嘴里塞。 原本暗着的路灯瞬间亮起。 霍星的心,突然安静。 陈晚的烤肉停在嘴边,她直直盯着霍星,不确定地说:“……咦?” 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点迷糊,“你也来吃麻辣烫啊?” 霍星漠然,装作偶遇,说:“路过。” 陈晚眸色一亮,笑出了声,两步追了上去。 “只是路过?你刚才看到我,明明是高兴的。” 霍星脚步停住,皱眉,“哪只眼看到我高兴了?” 陈晚突然凑近,仰起头望着他,乌黑的瞳孔像是沁了水,盈盈而闪。 她还冲他眨了眨,嘴角带笑,轻声道:“说,是不是来找我的?” 霍星被她的故意,弄得措手不及,他只能以更严肃的表情回报她。 话刚到嘴边,陈晚的手就伸了过来,喂他吃了一串烤肉。 其实不叫喂,而是硬塞。 烧烤味布满口腔,霍星躲避不及,陈晚的手一抽,竹签扯了下来,她憋着笑,“快吃。” 霍星被她彻底打败。 “这就走了?”陈晚拦住他。 “不然呢?” 陈晚挑眉,“骑车来的?送我去医院吧,我的车还停在那。” 霍星继续往前走。陈晚小跑着追上去,先他一步拦在车前,“我和你说话呢。” “让开。” “不让。” 陈晚眉眼弯弯,歪着头,“你想怎样?打我吗?” 霍星咬牙,“我不打女人。” 陈晚正经起来,一副哀求的模样,说:“送我去吧,好晚了呢。” 霍星沉默立定,想抽烟,太想抽烟。 许久,他迈开脚步,拿出钥匙,挤出两个字: “上车。” ** 摩托车加上了速度,霍星宽厚的背挡着,陈晚吹不到什么风。 霍星的背真是很宽,她比划了一下,不用张手,就能把自己包裹住。陈晚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完完全全地躲在霍星身后。 过了两个路口,陈晚戳了下他的肩膀,“……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霍星说:“是。” 陈晚不确定地看了看后面,“你发没发现……好像有车一直跟着我们。” 霍星半天才说:“没发现。” 陈晚稍稍放心,她还是挺相信警察的专业水平。 又过了一个弯,霍星突然刹车。陈晚狐疑,“怎么了?” “你下车。往右走五十米,就是医院。” 陈晚皱眉,“这么点距离,你都不肯送?” 霍星猛的转头,语气凶悍:“我要你下车!” 陈晚紧抿嘴唇,眼神也冷了下来,她动作干脆,落地时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 “轰!” 霍星开车远走。一语不留。 陈晚吃了一嘴的尾气,对着霍星离开的方向一顿狂骂,“我要再找你,就跟你姓!” ** 夜黑无月。 霍星越骑越快,他摒弃大路,专往小道上开。但人民医院附近的巷子虽多,可路的宽度也足够汽车通行。 那辆白色面包车,像甩不掉的尾巴。 刚才陈晚没有说错。 霍星苦笑了一下,那女人被半路扔下,估计又气疯了。 他凝神,从后视镜里看到,面包车越开越快,来者不善,现在一定不能往家的方向走。霍星转动车把,拐弯,向反方向驰去。 反方向是出城的路,越延伸越荒僻,那车目标明确,丝毫没有减速之意。 第21节 霍星暗骂,“糟!” 面包车加速了! 这条路笔直,没有躲藏的地方。油门已经拧到极限,马力全开,却也敌不过四个轮子。 谁的人?周丙? 他才回云南,就迫不及待了? 霍星深知今晚这一劫难躲。他眼里有了狠绝,躲不掉,就破釜沉舟! 霍星松手油门,再猛踩刹车,轮胎在水泥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尖锐刺耳。他迅速下车,摩托车推倒在路中央。 路的两边是矮坡隔出的大片田地,正是水稻苗生长之际,禾苗郁葱。霍星的打算,是翻过矮坡往田地里跑,面包车跟不过来。 他跳过车身,迅速跑动。 身后传来轮胎摩地的刹车声,很快,油门轰鸣。 转头一看,心猛跳,面包车往后倒退几米,加速朝他开来。 霍星脸色刹白,深知自己逃不过。 突然,汽车鸣笛响彻夜空。一声又一声,急促,尖利。 不是这辆面包车的? 是辆黑色小车,飙速驶近,远光灯直直照在面包车上。面包车的司机被打乱节奏,狠狠踩下刹车。 霍星抓住时间往前跑,但面包车很快反应,再次启动。 “砰!”一声巨响! 霍星停下动作,不可置信地转过身。顺着撞击声的方向,他看清楚了。那辆黑色小车,果断地把面包车给撞开了。 陈晚坐在驾驶座,脑袋被撞的晕晕乎乎。但她没有犹豫,提起气,换挡,车子往后退了几米,油门到底,如一头猛兽,再次撞了上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第三下的时候,陈晚撑着一口气,把车调了方向,往后倒车,对准面包车的油箱盖。她屏气,好疼,她的全身都好疼。 怕吗? 怕。 走吗? 陈晚咬牙。 用力换挡,拉紧安全带,对着面包车的油箱盖狠狠地撞。 响声震天,头晕眼花。 对方的油箱盖被撞烂,不多久,就闻到了浓郁的汽油味。 陈晚顾不上疼,对着霍星狂叫:“上车!” 霍星三两步跳上车,看着陈晚,心口一窒。 陈晚知道自己现在很难看,她顾不上,甩动方向盘,逃离这个鬼地方。 “他的油箱被我撞坏了,汽油漏了,他不敢开车。” 陈晚声音发抖,这话像是对自己说,安慰自己,安全了。 她的手也在发抖,小车的大灯被撞坏了一盏,只有一边可以照明。 霍星捏紧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疼不自知。 他哑着声音,说:“……你这个疯女人。” 陈晚表情木然,还没从惊险里回过神。她重复他的话,“疯女人……不都很难看么……我这么好看……哪里像疯子……” 霍星语塞,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坚定,果断。 “陈晚,我们安全了。” 霍星的声音,沉沉如夜,又像一盆碳火,把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陈晚心跳如雷,转过头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问: “安全了?” 霍星把她的手握得更加用力。 ** 开回市区,灯明,月圆。 陈晚才敢相信,真的安全了。 “你为什么会来?” “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两人同时问。 陈晚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其实你早就发现有人跟着我们了,对不对?” 霍星沉默。 她一声冷笑,“刚才我给你捡了条命。” 霍星看向她,重复地问:“你为什么会来?” 陈晚别过头,“吃饱了,撑的。” 为什么要来? 难道告诉他,因为放心不下,因为你是霍星。 陈晚滑下车窗过风,身上很疼,脸上很凉,心里很热。多种感觉交杂在一起,就成了烦。 她丢下一句,“这车的修理费,你出。” 霍星点头,“好。你把车停在这,我来处理。我先送你回去。” 陈晚不动。 “走吧。”霍星推车门。 “我走不了。”陈晚的声音有点抖,但她依然克制着气息,她闭着眼睛,说: “我没骗你,我受伤了……” 她穿着一件针织外套,很薄,右腰位置的布料,已经被血染透。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她受伤了,伤到的地方是腰。 霍星大骇,迅速找到出血口,薄薄的线衫贴着肉,血糊了一片,一截金属突了出来,霍星扶住陈晚的肩膀。 “撑得住吗?” 陈晚点头,“能!” 霍星看着她的脸:“忍着,去医院。” 他叫了辆出租车,扶着陈晚往车里走。 陈晚抓紧他的手臂,一走动,神经末梢都集中在伤口上,疼得她气喘不平。 陈晚声音虚弱,“霍星。” 他低下头看她。 “一个警察没驾照,逊毙了。”陈晚声音很弱,半指责半调侃,脸上还有笑。 到了急诊,值班医生是个小年轻,看到陈晚吓了一跳,“这根钉子都扎进去了,得赶紧拔.出来。” 陈晚问:“打麻药么?” 护士已经在做准备,医院特有的味道充斥鼻间,陈晚看着护士拆针管,一阵发虚。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把自己吓倒,一定就是打针了。 从小到大,她对护士有一种莫名的畏惧。尤其是涂抹碘酒消毒的那一刻,恨不得临阵脱逃。 “会用点药,但不是全麻,钉子拔.出来的那一下有点疼,忍忍吧。” 护士戴着宽大的口罩,声音隔开,像喊广播。 霍星站在边上,问:“你怕打针?” 陈晚咬着唇,“怕。” 她的眼神三蹦两跳,一直盯着护士的举动。 霍星在一旁,学她的语气,凉凉地说:“这么大的人还怕打针,逊毙了。” 陈晚恨不得剜了他,“你给我闭嘴,我要是不去,你还能站在这说风凉话?!” 霍星就真的闭嘴了。 “先给你打针消炎的,来,裤子扯下来点。” 陈晚盯着护士手上的针一动不动,霍星自觉地转过身,背对着。 “疼,疼疼疼!” “……我还没扎进去呢。” 陈晚扭头一看,“还没打啊……” 话还没说完,护士的手一推,细长的针管便全部埋了进去。 第22节 “打好了。” 过了一会,霍星回头,憋不住的笑瞬间收拢。 陈晚眼眶通红,瘪着嘴,耷拉着脑袋,手还揉着臀。 “哭了?”霍星拧眉,走近了些。 陈晚吸鼻子,瞪圆眼睛,倔强地说:“没有哭。” 没掉眼泪就是没有哭。 霍星和她对视几秒,湿润的水雾还真被她给逼了回去。 霍星轻轻一笑,嘴角漫开的动作像是电影慢镜头,眼底眉梢都是暖意。两个人脸贴的近,他的笑在陈晚的眼睛里无限放大。 有那么一瞬,陈晚忘记了疼。 “趴好,得拔钉子了。” 医生端着一个盘子走来,盘子里是棉签、碘酒、几包药粉,还有一把小号手术钳。 陈晚往后一缩,眼里的水雾更多了。 医生把和了血的衣服剪开,剪刀凉凉地扫过皮肤,惹得一阵哆嗦。 “衣服得剪掉了啊,都和伤口糊在一起了,哎呀,这个钉子有挺粗呢,扎进去的时候疼吧?” 陈晚闷声,“扎进去的时候不知道。” “疼不疼都不知道啊?”医生语气惊讶。 当时情况那么急,她一门心思都在方向盘上,真的没感觉。 “哎呦喂,这根钉子都可以钉在墙上挂衣服了。”医生边看边皱眉,嘴里念叨个不停。 陈晚声音发抖,微微侧头,“医生,你能不说话吗。” 这个医生真是个话痨,他嘴巴一张一合。 霍星打断,“开始吧。” 他声音沉沉,由内而发的镇定。 霍星走到陈晚身边,半蹲着。 陈晚愁眉苦色,“你跟我说会话吧,我怕疼。” 霍星抬起手,把她脸边的碎发别在耳后,指尖干燥,擦过她的皮肤,碰触的地方,仿佛闪过一阵火花。 “陈晚,你总问我的一个问题。” “哪个问题?” 霍星压低了些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遍。 陈晚知道后,茫然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答案。” 霍星的身体隔绝了光,把她罩在一片阴影里,全部都是他的气息和呼吸。 他一个字,又一个字地说,那么短的一句话,竟可以让时间变得延绵。 而腰上的钢钉,在霍星最后一个字里,被医生整根拔起。 细细密密的疼袭遍神经末梢,越聚越拢,都在那个伤口上肆意,但陈晚并不觉得疼。 因为在霍星的眼睛里,她看到的全是自己。 ** 窗外的夜,像一面静湖。 做完清创,打了破伤风,开好药,医生让她回去休息。 “蓝瓶的每天用三次,红色的消炎药,每天两粒,饭后吃,每天来换药就行,对了,别沾水啊,别吃辣。” 霍星提着一袋药,认认真真地听。医生大手一挥,“可以了,回去吧。” 陈晚坐在椅子上,霍星扶她出来,问她:“刚才医生说的,记清楚了?” “不清楚。”陈晚漫不经心。 霍星又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再问:“记好了?” 陈晚说:“不能吃辣啊……” 霍星嗯了一声,“伤口会感染。” 陈晚说得理所当然,“那你每天给我送饭吧。” 霍星手一僵,陈晚不客气地提醒,“警察叔叔,我能来医院都是拜你所赐,你要是不负责,我就写举报信。” 霍星语噎:“举报我什么?” “忘恩负义!” 霍星看着她一瘸一拐,浑身狼狈,沉默了几秒,还是点了头,说:“好,我给你送饭。” ** 辰砂中学中午放学的时间是十二点。霍星提早半小时出门,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四五个塑料饭盒,一盒米饭,一盒汤,剩下的都是清淡无辣的下饭菜。 他先把饭菜放在陈晚住着的宾馆前台,再顺路去学校接她。 其实霍星暗示过几次,让她要么提早出来,要么就等人都走完再出来。 陈晚问他:“为什么?” 霍星说:“被人看到不好。” “有什么不好?” 霍星当时没有回答。 陈晚瞥他一眼,还是漫不经心的语调。 她说:“你是不是怕被人误会?” 霍星默认。 陈晚笑了一声,“这个地方,我可能不会再来第二次,为什么要在意陌生人的眼光?我的生活,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霍星脑子嗡声作响。 陈晚歪头看他,五分认真,五分玩笑: “……不过,我喜欢这种误会。” 霍星忍不住责了句,“又犯病。” “肺炎没犯,腰犯了。” 陈晚把话接的爽快,坐在凳子上,研究起中饭。 清炒淮山,木耳炒肉沫,蒸玉米,排骨汤。 陈晚拿起筷子一样样地尝,赞不绝口。 “你是不是男人啊!做饭这么好吃。” 霍星笑了一下,玩味这句话,“嗯?我是不是男人?” 陈晚挑眉,嚼着半块排骨,筷子指向排骨汤,“这也太好喝了吧,骨头香都熬进汤里了,又稠又糯,连陈姨都做不到这么好吃。” 霍星看她吃得满嘴油,被夸奖,还挺高兴。 他问:“陈姨是谁?” “在我家十多年的阿姨,她做大菜很拿手。”陈晚吃完最后一根排骨,夹了几块淮山,又脆又甜。 “你家是做什么的?” 陈晚吹冷碗里的汤,抿了一口,说:“我家人很多,你问哪一个?” 霍星拿出一根烟,夹在手指间,第一下没点燃,他背着窗户,火苗蹿红。 陈晚见他忙活,自顾自地答道:“我爸妈做生意,弟弟和妹妹都在上学。” 霍星的烟停在嘴边,有点诧异,“三兄妹?” 陈晚嗯了声,一口气把汤喝光,她察觉到什么,转过身,要笑不笑。 “查户口啊?想知道我的事,直接问,不用拐弯抹角。” 霍星咳了一声,这女人,又不正经。 陈晚扬了扬手里的空碗,“米饭少了,明天多带一点。” 一桌子的菜,被她吃得干干净净,这是对一个人厨艺的最好夸奖。 霍星低头笑了下,他觉得,给她做饭,也不是件苦差事。 “那天晚上……”陈晚酝酿了一下情绪,不确定地问:“是不是你仇家干的?” 他被她捡回一条命的那晚。 霍星吸了口烟,烟气在肺里打了个转,再慢慢地从鼻间飞出。 他声音很淡,说:“是。” 陈晚也认真起来,“什么仇,要你死?” 霍星弹了下烟灰,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可能是以前抓的强.奸犯,坐牢出来了,也可能是被我抓过的贼,或者是赌博的?” 陈晚:“……” 霍星把烟头按在窗台上,熄了。 接下来的这句话,他说得字正腔圆。 霍星走到桌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陈晚,就像你讲的,这里你不会再来第二次,我们也不会有更多交集。你回去后,好好过生活,以后出去玩,别再来云南,一个地方来三次,你不腻么。” 那个腻字像一滴墨水,点在陈晚的心里,扩散,发酵,黑茫茫的一片,叫人忘记思考。 第23节 陈晚下意识地说:“不腻。” 霍星收拾的动作没停,碗筷碰撞发出轻闷的声响。 这种撇清关系的言论,成功落空陈晚的心,饱食后的舒坦瞬间不见。 她冷的一声,“你可别忘了,你还有借条在我这。” 霍星平静依旧,但气氛戛然转变。 谈钱伤感情,老话自有理。 霍星说:“……我会还。” 门关,屋静,落针可闻。 陈晚躺在床上,突然觉得很难过。她手上的筹码,就剩这两万块的借款了? 这不是她希望的。 陈晚闭眼闷了一会,越想越烦,于是拿出手机玩消消乐。几天过不了的关卡,竟然一遍就过了? 连环爆炸声从手机里炸出,取悦了耳朵。 由耳及心,心情也算好了些。 陈晚抓起枕头盖在脑上,骂道:“真想撇清关系,干嘛还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有病的不是我,是你。” ** 陈晚想起那晚在医院,医生准备拔钉子。 她愁眉苦色求霍星:“你跟我说会话吧,我怕疼。” 霍星用干燥的手指把她的碎发撩在耳后。 “陈晚,你总问我的一个问题。 “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我告诉你答案。 “我没有。”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陈晚受伤的事没有瞒着三个学生,瞒也瞒不住。 本来就是学生实习为主,陈晚索性把手上的课程都给了周蜜。周蜜一包子劲,她对陈晚说:“陈老师,我以后也要当老师,这种感觉很美妙,我站在讲台上,看着这群孩子的眼睛,我好像找到了……信仰。” 此时此刻,周蜜的眼神也很纯净。 从校园到社会,会失去,会得到,在工作的最开始,得到总比失去多。 陈晚没给周蜜回应。 因为她觉得,这条路,应该自己走,别人的心得体会不作数。这一次云南之行,她的责任,就是带着学生顺利完成实习,如果能有些许感悟,也算锦上添花。 周蜜差点忘事,“对了,陈老师,霍警官在楼下等你。” 陈晚意外,“在哪?” “大门口。”周蜜说:“我回来的时候碰见的,他让我告诉你,让你下去。” 陈晚点头,“知道了。” 她随手拿了件外套下楼,远远看见霍星蹲在宾馆门口,往前走几步,看清了,他在抽烟。 霍星是个有烟瘾的男人,他抽的烟是十块钱一盒的金白沙,前两日在医院,她留意过,刚进去的时候,烟盒里的烟还有一大半,等离开的时候,烟盒里只有三四根了。 其实陈晚并不喜欢烟瘾重的男人,但霍星抽烟的样子不一样。他总是很沉默,也很缓慢,烟气从鼻子,嘴里斜散飞出,陈晚喜欢这一刻的定格。 霍星身上有一股隐忍的劲,很带感。 察觉到什么,霍星回过头,他的分辨力和洞察力惊人。 陈晚来不及收回目光,被他逮了个正着。 她低头摸鼻子,像在课堂上睡觉被老师抓住现场。 “那个,你来多久了?” 难得的,看到她脸红的模样。霍星多看了几秒,才说:“不久。” “你今天没带饭啊?”陈晚看着他空空的双手。 霍星说:“去我家吃吧。” 陈晚抬起头,“去你家?” 她大脑迅速运转,理清他话里的意思,主动邀请? “好,你等我一会。”陈晚很快镇定,非正式登门拜访,也不能两手空空。 “你父母喜欢什么东西?先带我去最近的商店。” 陈晚脚步轻快,顾不上隐隐作痛的腰伤。 霍星拦住她,有点无语,“买东西干嘛?” 陈晚答的理所当然:“我第一次去你家,得有礼貌。” 霍星忍住笑,“不用了,家里就我和霍燕。” 陈晚如获大赦,肩膀一松,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 霍星看了她一眼,说:“你很紧张。” 陈晚也发现了,自己的反应,已经不能单纯用“得有礼貌”四个字解释。她一听要去他家,最先想到的,竟是要在他父母面前留个好印象。 陈晚沉默了,心底某种模糊的东西,渐渐抽丝剥茧,愈发清晰,她开始忐忑,开始迷茫。 开始期待。 他们到家的时候,霍燕正在摆碗筷。听到开门声,她快步走到门口,拿出新买的拖鞋。 霍燕一脸笑,手里还举着锅铲,锅铲上有一层薄薄的油,蹭亮发光。 房子不算大,两室一厅,是老旧的平房,客厅里支着张圆桌,一眼就能看到桌子上面的火锅。 “进来,随便坐。”霍星先她一步进了屋。 陈晚弯腰换鞋,看到那双崭新的浅蓝色拖鞋时,心头一触,触动撕开心上的一道小裂缝,那道裂缝里,仿佛真的被画了一笔温馨的蓝。 “陈老师。”霍燕在叫她。 陈晚换好鞋,脚底柔软,笑着说:“我来蹭饭了。” “不不不,其实我和我哥一直想请你吃饭,你能来,我们很高兴啦!” 我和我哥?我们? 陈晚看了一眼霍星,他脱了外套,穿着一件迷彩短袖,贴着身体,隐隐勾出腰和胯的线条,有时候,男人的曲线比女人更要命。 陈晚极淡地一笑。霍星正好回头,手还在整理衣摆,低头抬眼,额头褶出两条抬头纹。 陈晚对他挑了下眉,故意的。 她的目光直接坦荡,男色润眼,当如此。 陈晚走到桌边,电火锅占了大部分,旁边是一碟碟的下菜,大大小小有十来份。陈晚看了看锅里,底料很清淡,没放一点辣椒。 “这是菌子火锅,清淡。”霍星拿出三个杯子,把饮料拧开盖,每个倒了一杯。 菌子火锅是云南特色,陈晚在饭店吃过两回,但没有什么特别印象。 菜上齐,三个人齐齐落座。霍燕很是热情,给陈晚盛了一碗汤,说:“陈老师你尝尝,火锅的底汤,我哥早上就开始炖了。” 陈晚看了霍星一眼,喝了一口,如实赞美,“好喝。” 霍星没作反应,低头吃菜。 霍燕又推荐起另一道菜,“陈老师,你再吃吃这个,是我妈妈自己种的哟。” 青椒炒田螺,是个开胃菜。陈晚的筷子伸出半截,霍星冷不防地打断:“不准吃。” 三人皆愣。 霍星才知失言,脸色不自然。陈晚真的收回筷子,看着他说:“好,不吃。” 伤还没好,不能吃辣椒。 霍燕处在状况外,眼睛在他俩身上溜来溜去。陈晚对她笑:“我吃田螺过敏。” 霍星:“……” 菜式都是家常,小炒简单,菌子火锅也清淡,没有大荤油腻,陈晚却吃得很舒坦,这一餐,她吃了两碗饭。 最后收拾的时候她想帮忙,霍星一拦,“去看电视吧。” 陈晚也不推辞,酒饱饭足,她在屋内溜达,看着墙壁上的相框,有全家福,有老人的单照,还有一张童年合影,陈晚看了一会,噗嗤笑出了声,回头指着照片对霍燕说:“你小时候好胖啊。” 霍燕凑过来:“你猜我生下来多重?” 陈晚猜不中。霍燕说:“十一斤,还是顺产呢。” 陈晚竖起大拇指,“你妈妈真伟大。你哥呢?他生下来多重?” “我哥早产的,只有四斤多,生下来还得了肺炎,别人都说救不活了。我妈硬是不放弃。”霍燕陷入回忆里,语气也平顺了些。 “小时候,我哥又矮又瘦,打架的时候都把他当沙包。高中没念完,我哥就去当兵了,再回来,就变了个人一样。” 霍燕指着右边的一张照片,表情骄傲:“看,帅吧?” 照片里的霍星穿着迷彩服,举着训练枪,站如劲松,眼神刚毅。 陈晚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霍星正在厨房里洗碗,水流哗啦响,偶有碗筷轻碰的声响。 “这边结婚都挺早,他呢?” 聊到这个话题,霍燕的情绪明显低落,说:“我哥谈过一个,谈了三年,年前分了。” 第24节 “为什么?” “女朋友家里不同意的。”霍燕声音小了下去,“我哥他坚持了很久,没办法,真的,陈老师,我哥很会疼人。” 陈晚轻轻应了声。 一段感情坚持三年,原来,他会疼人啊。 霍星从厨房出来,看到陈晚发呆的模样,他把茶水放在桌上,闷声一响,陈晚看了过来。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我送你。”霍星快她一步,跟着走到门边。 “不用了。”陈晚反手拧动门锁,回头对霍燕说:“有机会来上海,我请你吃饭。” 转身,关门。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咚声作响,身后是另一道沉闷的脚步声。 霍星追了上来,“你又怎么了?” “我怎么了?”陈晚语气淡,“你又来干嘛?” 她虽没说什么,但态度藏不住,刻意的疏离掩不住生闷气的那股劲。霍星难得的没被激怒,有耐性地说:“我送你去医院换药。” “不用。” “走吧。” “不要!” 陈晚想走,但脚步迈不开。霍星像一堵墙,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向右,他就跟着挪。 “霍星!” “我送你。” 他始终沉稳不动,没有情绪起伏。反而是陈晚,像极了闹脾气的顽童。 霍星的沉默有一种蚀人心志的力量,如果双方僵持,无论对手是谁,他一定是赢的那一个。 陈晚妥协了,等他把摩托车骑出来,刹在她跟前,说:“上车。” 午后的风是慵懒的。 霍星骑车速度一贯的快,迎着风,顶着整片蓝天,通体舒畅。 这种感觉和坐在车门紧闭的轿车里不一样,你能在轿车里看风景,却无法和风景贴身接触。 陈晚张开了手,任风从指间穿缝而过。 收回手时,她没有犹豫,缓缓地环住了霍星的腰。 霍星一僵,久久不动。陈晚加重了力气,越抱越紧。 “你想勒死我吗?”霍星的声音仿佛过滤了所有杂音。 这一刻,陈晚心静了。 他没说,放开。他没有拒绝。 陈晚弯起嘴角,把手收得更紧,觉得还不够,又把脸贴上他的背,鼻息炽热,透过衣服,顺着背脊一路往上,爬进了霍星的耳朵里。 “其实,你也没那么讨厌我,对不对?” 霍星声音平静,“分情况。” 陈晚问:“现在呢?” 她的手像两条水蛇,又软又有韧劲,缠住他的腰,一个硬,一个软,一个心思不明,一个心如坚石。 现在呢,你讨厌吗? 没有等来答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有风在耳边呼啸。 陈晚觉得这样也很好,留有余地,惹人遐想。 她抬头看了下天,太阳当空正刺眼。 眼睛被耀得睁不开,她连忙低头,把脸埋进霍星的背里。 “霍星。”她声音轻:“……别说你不懂。” 车子猛然刹住。霍星单脚撑地,平衡车身。轮胎卷起地上的尘埃,又瞬间踏平。 这个慵懒的午后,依旧没有等到他的答案。 ** 晚上。 吃过晚饭,周蜜,陆林,莫海威说去看电影,陈晚一听片名就没了兴趣。这种要死要活的爱情片,她从不感冒。于是一个人留在宾馆睡大觉。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手机屏幕被按亮,又被按熄,反复十来次,她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想到下午的摩托车。 后来的事,正常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到医院换好药,医生说伤口恢复的很好,但仍要避免沾水,出了医院,送她回宾馆,一声再见也没说,那辆破摩托跑得比飞机还快。 陈晚越想越焦躁,心一狠,拨通号码。 忙音。 忙音。 还是忙音。 陈晚突然想到,该不是把她拉入黑名单? 这种假设一旦冒出,心就更不安定了,陈晚找到另一个号码,很快通了。 “咦,陈老师?” “霍星呢?” “我哥啊,他坐了最晚的班车,说是回去上班了。”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霍星回到大理,已近零点。 他孑然一身,只提了一个布袋,里面是两套换洗过的衣服。 霍星住的地方是所里最早一批的集资房,当年霍燕还没生病,他用手头积蓄付了首付,每月公积金刚够还款,买下了这套两居室。房子小,但实用。 路灯昏暗,蛾子蚊虫围着光晕飞。 霍星没有直接回去,绕到后街巷子里买了碗炒粉,又要了瓶啤酒。 他拿出手机,未接来电里五个一样的号码,那个名字是屏幕上的一根刺。 手指长按住,弹出删除的提示。霍星没有犹豫,悉数点“是”。 屏幕空空,心却越来越厚重。 回去收拾完,洗澡出来已经两点,霍星只穿了条平角裤,头发尖还有水珠。卧室亮了一盏台灯,他把窗户打开,靠着墙点燃一根烟。 烟草味窜进五官。整个人都清醒了。霍星想起那双环着腰的手,又细又软,隔着衣服都烫人。 有风,有光,有漂浮的尘粒,一切都很自然,她的声音也很自然。 陈晚说:“霍星,别说你不懂。”她的语气很娇俏,也很坦荡。 稍稍回想,细节全部清晰勾画,霍星重重吐出烟圈,烟灰已经好长一截。 他躺在床上,翻了几次身,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垫着枕头,才发现窗帘忘了拉,隔着透明的玻璃,他看到窗户角落上的月亮。 那是黑夜的女神。 ** 睡得虽晚,起的倒早。 霍星日常晨跑后,又回去把衣服洗了,下了碗面条当早餐,然后换上制服,去所里上班。 卓炜以为自己看走了眼,“你怎么回来了?你这假期不是还有两天吗!” 霍星收拾桌子,头也不抬,“明天不是有表演?” 区局每年都举办的女职工活动,今年是健美舞全区大比拼,他们所里也有队伍。 可这实在不像是霍星的兴趣。卓炜微眯眼睛,“怎么,是不是知道有赵琳参加,回来给人打气了?” 霍星瞥他一眼,没有回答。 “真来事了?”卓炜凑近问:“什么时候看上的?不过那姑娘对你可是早有意思了,咱科都知道。哎,我真得申请转岗,好不容易来个水嫩年轻的都被你勾走。我这媳妇啥时才能娶上!” 霍星朝他飞了本书,正好砸怀里。卓炜夸张地捂住胸口,装作中枪,语气哆嗦,“杀,杀人灭口。” 自演自嗨过完瘾,卓炜挤眉,语气较之前更加轻浮。 “她呢?” “谁?” “那个女老师啊,长得倒带劲,就脾气不好。你不是搭了她的便车,你俩有没有打起来?” 霍星脸上终于有了类似情绪波动的表情,说:“我不打女人。” 卓炜发笑,“这么说,你俩还有联系?” “没了。” 这倒有点出乎卓炜意料,“没联系啊…也是,来旅游玩几天就回去了,十万八千里,哪有精力折腾,真要折腾,就是自个儿折磨了。” 霍星拿着喷壶,正给桌上的兰花洒水。花洒像是一场小范围的雨,在叶子耳边滴滴,答答。 卓炜哟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 心脏猛然一跳,霍星抬起头,门推开半边,一个小脑瓜探了进来,见到他,堆了满脸笑。 第25节 “霍队长,你回来啦?!” 赵琳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霍星低头,心脏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 原来是赵琳啊。 “哟哟哟,警花大驾光临,人往这一站,我还以为春天到了,够美啊。小赵,我前天看到你们彩排,就你那身段舞姿,尤其这个伸脖子的动作,我去,简直了,就像一只白天鹅。” 卓炜一向开朗,几句话把小姑娘逗得花枝乱颤。 赵琳看向霍星,“霍队长,明天区里比赛,你也来现场看吧。” 卓炜抢着答,“必须啊,必须去看白天鹅!” 哄的赵琳满心欢喜,含了糖似的离开。 霍星不客气地评价卓炜,“你还能再恶心一点。” “能啊,明晚上满足你。” ** 晚上,霍星请卓炜吃饭,在派出所后街,几人经常去的小饭馆。老板是湖南人,与他们熟络的很。 菜的口味偏重,霍星又叫了个鸡火锅方便下酒。他和卓炜同一批就职,卓炜最先去的是法证组,后来人事调动,在刑侦科一待就是五六年。霍星是刑侦队长,但他的工作任务从来保密,用刀口舔血形容也不为过。 霍星给卓炜倒了酒,和他碰杯,“每次回去,你和老王都客气了。” 卓炜一口把酒喝光,啧了声,“哪的话,霍燕也算咱半个妹子,我们也是一份心意,钱不多,你别嫌少就好。” 霍星每次回老家,卓炜和王奇都会塞个红包带给霍燕。他们都知道霍燕的情况。卓炜问:“燕儿的身体还好吗?你父母呢?” 霍星点头,“都好。” 卓炜舒心,又给自己满了杯酒,“虽然比不得你,但我也算经常和生死打交道,这些年我没佩服过谁,就你,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 卓炜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说:“你这里,能扛天扛地!” 霍星低头笑了下,夹了块鸡肉给他,“天地不用我扛,他们塌不下来。她是我妹妹,我必须管。” 卓炜竖起大拇指,吃了口菜扯谈说:“我大婶前天给介绍了个对象,小学老师,爸妈都是国企退休老同志,没啥负担,乍一看都挺好,就是人不好看,那鼻子塌的,就剩两个孔了。” 霍星笑开了声,“你找媳妇的标准就是……好看?” “必须的。”卓炜也不避讳,“天天睡一头,要是不好看,大晚上翻个身都能被吓醒,这不瘆的慌么。” 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把相亲对象的照片调出来,“你看看,这鼻子是不是就剩两个孔了?” 霍星瞅了一眼,如实说:“挺朴素的,你要求别太高。” 卓炜反复看了几眼,“你眼睛有毛病。要我说,那个姓陈的女老师就好看。” 霍星的手一顿,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 “脸是真好看,眼睛跟水似的,长得疼人。就是脾气不行,心眼还多。镇不住。” 霍星低头喝酒,声音淡:“是吗?” 卓炜瞥他一眼,嗤笑,“装,你给我使劲装。别说你俩在昭通没见过面,这女人每次看到你,那眼神都和要吃人一样,我相信她的实力。” 霍星:“……” 卓炜扬了扬手机,“我就给你说个事,上一次,你们打完篮球去吃宵夜,我把她带去了,知道为什么吗?” 霍星记起来了,那次赵琳也在,陈晚说是他的幼儿园同学。 “她学生找到我,说要租车,见面详谈,套出了我们的地址,我本来是拒绝带她去宵夜的,你是谁啊,你是我兄弟。但那女人太狠了,直接给我转了一千块钱。妈的,我手软。” 卓炜嘿嘿笑,“我就看出她对你执念挺深,但是兄弟,说实在的,找媳妇得找好看的,但太好看的,就有点过头了,她不会服你管,灯红酒绿的大城市,她迟早是要回去的。” 霍星沉默,碗里还剩几片蘑菇,筷子不停翻搅,却一口未吃。 半晌之后,他闷声,“……我知道。” 卓炜酒力不算好,几杯下去有点上脸,专心吃了会菜,压下醉意,指着鸡肉火锅说:“味道不错。” 之后他们没再谈女人,霍星喝酒的频率明显加快,一杯又一杯,一箱啤酒只剩空瓶,才结账离开。 ** 连续一周都是好天气,太阳下去,月亮爬起,天空由蓝变黑,还是一样的澄澈。 霍星顶着漫天的星,回去的路走得格外慢。 倒不是因为喝多了酒,他酒力向来不错,从不知醉滋味。但今天,他好像尝到了那个味。 原本二十分钟的路,他足足用了多一倍的时间。他走到路口,抬眼之间忽然愣住。以为自己看走了眼,霍星又走近了些。 天高地阔,衬得她身体格外娇小。陈晚穿了件水蓝色外套,半身长裙,长发散在肩后,像是有所感应,她回过头,眼神清灵。 两人目光相见的那一瞬,夜黑月明,一切豁然。 陈晚等到想见的人,脚步飞快地跑过来。 “你躲我干吗?” “我没躲。” “那你昨晚跑?” “那不叫跑。” 陈晚仰着头,势在必得,“对,那叫逃。” 霍星一时无语,两人对视,不让分毫。最后,还是他先移开眼睛。 “你怎么来了?” “你会逃,我就不会追么?” 陈晚没耐性兜圈,把话敞亮了说:“霍星,你逊毙了!” 霍星突然冷笑,“陈晚,你不就想要个答案吗,好,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夜风很凉,他的声音更凉,透过皮肤,凉进了骨子里。 陈晚克制情绪,徒劳无功啊,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起了一层水汽。迷蒙透亮,霍星一怔。 陈晚忍住了,情绪有变,定力不减。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长方形的门票,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亲口说出来,我就不会再多想了。就当,认识了个朋友。” 霍星看着她给的那张纸,是一张……演唱会门票? “一个人去看怪寂寞的,明天你陪我一起,行么?” 陈晚说的得体,遣词里寻不到半分暧昧,突然拉开的距离填满了生疏,她语气真诚,像老友,像求助。 霍星转过身背对着她的时候,陈晚的眼神挑了一根弦,怪音隐隐,又恢复了平常的机灵劲。 她对着那道背影,表情愉悦,声音伪装得可怜:“演唱会比你们派出所的广场舞比赛好看……我是说真的……”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陈晚在来云南之前,就知道演唱会在这开,但和实习时间冲突,所以她没有订票。昨晚,在霍星一直不接电话的那刻,她已经明白这个男人的决定,不管他是躲还是逃,结果都是放弃。 放弃。这两个字像是一把匕首,每念一次,就在心头刺个窟窿,陈晚意识到,掉进去,就再无机会爬出来了。而这不是她想要的。 把心理透,就知道如何快刀斩乱麻。 她上网联系了一个卖黄牛票的,花三倍的价格买了两张超级vip座。第二天开车赶回大理,走之前问霍燕要到霍星的住址,路上高速拥堵,下午四点才进市区。陈晚在楼下等了两个小时,等到了想见的人,却没等到想要的回应。 演唱会的时间在晚上七点。陈晚不顾医生的嘱咐,腰上的伤还未完全愈合,她硬是洗了个全身澡,茉莉香氛的沐浴露用了两遍,出浴之前,她还用精油抹了遍身体。 够香,够净。 衣服倒没特意挑,白t恤打底,中性风的灰蓝外套,长发披肩,越简单越深刻。 她像是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非生,即死。 城市另一边。 临近下班,卓炜收到赵琳发的照片,嗬的一声,拿给霍星,“这姑娘化了妆就是好看,看这嘴巴嘟的……” 卓炜模仿赵琳自拍照的表情,撅起嘴巴,手比剪刀状,捏细嗓子,“霍队长,你一定要来看人家比赛哟。” 霍星:“……” 卓炜被自己逗的哈哈笑,“赵琳的照片虽然是发给我的,但其实是给你看的。” 一听这话,霍星用指节扣响桌面,说:“你跟我开玩笑就行了,男人脸皮厚,但女孩子不一样,经不得说。你到外人面前,别过头。” 卓炜嗤声,“外头还轮到我去说?早他妈的传疯了。” “赵琳是大学生,人也漂亮,又都是公安系统的,双职工啊,你真没想法?” 霍星:“没有。” 卓炜:“那个陈晚呢?” 霍星:“没有。” 卓炜像看怪物,“简直了!行行行,你以为我想当妇联主任啊,你爱干嘛干嘛。对了,晚上吃了饭别走啊,所里安排了车去看比赛。” 六点下班,同事都走完了,霍星捱在办公室整理案宗。墙上的石英钟一分一分地走着点,霍星抬头看了一眼,六点二十。 ** 展览中心的体育馆。 明星效应能够迅速带活一座城市,平日不觉得车多路堵,今晚让人见识什么叫水泄不通。平日不觉人头拥挤,今晚从四面八方赶来共襄盛举。 仿佛所有的年轻面孔,都获邀而来,有人为青春情怀,有人为脍炙金曲,有人只为和喜欢的人一起听一场喜欢的演唱会。 陈晚到的早,有很多卖明星周边产品的小贩,荧光棒,led灯牌,陈晚为了应景,买了一个可以戴头上的大号米奇蝴蝶结。 她拿着蝴蝶结,站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六点半之后,紧张就压不住了,她像热锅蚂蚁,恨不得前后左右都长眼睛。 人越来越多,排起长队进场。陈晚在逆流之中,像一艘破风定浪的船。 陈晚反复踱步,一脚一脚踩着小圈,手机突然响,像是一种召唤,陈晚心急的差点把包扯烂。 第26节 她接通,“陈朝阳。” 对方停了两秒:“你这生无可恋的语气…” 陈晚:“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 “……靠!你今天怎么了?” 这么句不咸不淡的关心,像是一个撕裂口,把连日来的委屈都引了出来。可陈晚实在不是一个会诉苦的人,她用一种近乎发泄的态度,把陈朝阳当靶子。 “反正你找我永远就一件事,要钱充卡玩你的渣游戏,不用给我打电话,发微信报数字!” 电话里一声巨响,陈晚把手机拿开了些,应该是凳子踢翻的声音。 “说话这么冲,你吃炸药了啊!炸一个试试!” 云层压低,夜色做掩,风云只需稍微变换,便猜不到阴晴*。 “轰隆隆。” 震天炸地,竟然真的打雷了。 在这一声惊雷里,陈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五米之外,霍星咬着半支烟,手里拿着门票,风尘仆仆。 他眉头微皱,走近,声音像从嗓眼挤出来,说:“……老子算是栽你手里了。” 陈晚异常平静,转身走在他前面,“走吧。” 因为只有背对着霍星,她才敢露出那副快乐的要升天的表情。 进入内场,vip座离舞台最近。整个场馆座无虚席,疯狂的尖叫,带劲的音乐,陈晚很快进入角色。 她是真喜欢这个歌手,诚意十足地讲述着自己的迷妹历程:“我初中就看过他的演唱会,省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了张看台票,我翘了晚自习,爬墙溜出学校,回来的时候从墙上摔下来,腿骨折了。” 霍星:“……” 舞台灯光变暗,吆喝声更加疯狂,霍星说了句话,陈晚实在听不见,她大声问:“你说什么?” 霍星张了张嘴,但陈晚突然对着舞台尖叫,歌手登台。 一首快节奏的嗨曲开场,现场气氛点燃到爆,烟花照亮天际之时,霍星茫然了。 在这里,所有人都变得简单,只因喜欢,所以追捧。 他好像有点明白,陈晚为什么带他来看演唱会。 他转过头,愣住。不知什么时候,陈晚头上戴了个巨大的蝴蝶结,像两只耳朵,很夸张,但也很…可爱。 陈晚全程尖叫,当唱到她特别喜欢的歌,还会边唱边蹦哒,虽然破音难听,但那股自娱自乐的劲,很是生动。 整场下来,霍星印象最深的是一首慢节奏的情歌,低沉的男音温柔干净。他看着身旁的女人,安安静静,找不到半点平日的凌厉劲。 陈晚突然回头,两人的目光在暗暗的灯光里相碰。她在笑,靠近他: “霍星,我带你来见我的初心,我对你毫无保留。” 陈晚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你可以不喜欢我,但绝不可以忘记我,我要你记住,你是我见过最混蛋的男人……” 最后一个字唱完,尖叫声震天, 陈晚用最坦荡直接的话,将霍星捆住。九霄云外,他回不来了。 “嘭。” 烟火升腾,炸裂夜空,在头顶上开出了巨大的花。 ** 这场大雨蓄势已久,赶在演唱会结束时倾盆狂泄。 霍星和陈晚跑到车里,一身已经湿透。 陈晚脸色不太好,腰上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加之下午洗澡时碰了水,已经隐隐作痛起来。 因为一个人的心不在焉,所以两人间的气氛并不尴尬。 霍星静默地移开眼,“你住哪?” 陈晚报了个酒店名字。 霍星知道那个地方,说:“先去我家上药。”他顿了一下,“不去也行,你自己找地方处理伤口。” 陈晚靠着椅背,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敲。 “霍星,比起药,我更需要你的态度。”如同以往,她始终坦诚敞亮。 陈晚的眼睛把车内为数不多的光都吸了进去,相比之下,霍星眼神像一片沉默的湖。 “陈晚,你为什么喜欢我?”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陈晚看他一眼,“说不出?那你也别问我。” 霍星压抑至极,“你别闹。玩够了就回上海,我们永远不会同坐一条船,你到底明不明白?” “明白。”陈晚淡淡的,“从上海到云南不用坐船。上海我肯定会回,但这里,我也一定会再来。只要你别这么混蛋,我就不嫌麻烦。” 霍星冷的一笑,“我混蛋?” 陈晚把背挺直了些,腰疼的有些难忍了。霍星暗骂了一句。 “你比老子更混蛋。” 陈晚乐得一笑,“比这个,我还真没输过谁。” 霍星:“……” 陈晚转动方向盘,笑容还在嘴边,“走吧,去你家。” ** 陈晚第一次到霍星的住处,集资房统一做的装修,白墙地砖,一根白炽灯提供照明。陈晚第一印象,很干净。 但她没心思细看,腰上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霍星从柜子里拿出药箱,头也不抬,“坐着,衣服卷上去。” 陈晚乖乖听话,坐在沙发上,衣服撩起一角,细白纤软的腰身像是一截嫩藕。霍星皱眉,本来好的差不多的伤口崩开了,鲜红的血渍和皮肤颜色形成对比。 像是落在白雪地上的一粒朱砂。 “疼!”陈晚皱眉,“你这个野蛮的男人。” 霍星的确故意的,他放重了手劲,心里憋着一口气出不来,恨不得给她点教训。 “我混蛋又野蛮。”他不客气地提醒。 陈晚冷哼,“知道就好。” 霍星语气不耐:“有本事自己弄。” 陈晚却突然服软,柔声道:“在你面前……我可没本事。” 霍星猛的放开她,陈晚半靠在他身上,没了支撑,直接倒在沙发上。扯到伤口,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你个王八蛋!” “一个女人这么粗鲁,谁敢喜欢你。” “我不粗鲁你就喜欢我?”陈晚挑衅地看着他。 霍星无言以对,站起身,“太晚了,你走吧。” 身后很安静,好像没有什么存在。 霍星腰上突然一软,陈晚双手把他环住,“霍星……” 她的脸贴在他的背上,炽热的呼吸深浅不一,“外面下雨了,我不走。” 夜深了,雨没停,淅淅沥沥像是断线的珠帘,剪不断,越来越乱。 霍星握紧拳头,极力忍耐,最后叹气,“随你。” 陈晚没松手,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如果这是战场,她只想赢。 “我身上的味道是茉莉,你要不要闻一闻……” 温言软语如同平地惊雷,在窄小的房间里引火爆炸,轰的一声,霍星看到了漫天的火光。 他哑着声音,“陈晚,我们不合适。” 陈晚声音清明透澈,“你胡说。” “我没有。” “那你抖什么?” “气的。” “霍星。”陈晚突然松开手,绕到他正前方站定,说:“你撒谎。”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摸索中找到了门锁,试探伸进,匹配成对,叮咚一响—— 门开了。 霍星看到了门里,有从未见过的风景,痴极,嗔极。 ☆、第19章 第十九章 霍星用力掰开陈晚的手,凝心定气,“陈晚,你要再乱来,下冰雹也给我走。” 陈晚连退三步,“好好好,不乱来。” 霍星指着沙发,“晚上你睡这。” 陈晚指着他卧室,“我睡那。” 霍星压下脾气,“你知不知道,睡男人的床有多危险。” “没睡过别人的,就想睡你……的床。”陈晚吊着眉梢,慵慵懒懒地说:“危不危险,你说了算。” 第27节 霍星一时无言。 陈晚起身,“借洗手间洗个澡。” “你要是想明天进医院,就尽管洗。”霍星低头收拾药箱,再不管她。 洗手间很小,没有干湿分离,洗手台上放了一瓶洗发水和一块舒肤佳,墙壁上牵了根绳,挂着两块毛巾,一块蓝色,一块白色,白色那块有点旧,陈晚摸了一下,硬,但很干净。她饶有兴趣地猜,白色这块,应该是霍星洗澡用的。 参观完,她又走到客厅,霍星坐在沙发上抽烟,进屋时烟灰缸是干净的,现在已经躺了三个烟蒂。 “你还有没有新毛巾?”陈晚脱了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衣服不偏不倚碰到霍星,似有似无,和衣服上的香水味一样。 霍星看她一眼,陈晚正伸懒腰,伸直双手的动作让身体曲线展露无遗。霍星从卧室拿出一块递给她。 陈晚接过,在手里甩了两下,轻轻打中霍星的脸。 霍星:“……” 客厅就剩他一个人,终于。 霍星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他坐回沙发,继续抽剩下的半截烟,他瞥了一眼陈晚的外套,又移开眼睛。 洗手间的门“啪嗒”一声,开了一条缝,陈晚冒出脑袋,“霍星,能用你的香皂吗?” 霍星:“你用。” 不到一分钟,陈晚又冒出脑袋,“霍星,能用你的洗发水吗?” 霍星:“……你用。” 门又开了,“霍星。” 洗手间里就一瓶洗发水和一块香皂,这次还想用什么?霍星连烟都不抽了,静静等她说话。 陈晚挠了挠耳朵,“你家热水器怎么没热水?” 霍星把烟按熄,转过身,“开关往右打。” 陈晚:“我都试过了,没有,你进来帮忙看看。” 她虽只露出个脑袋,只看到光洁的脖颈和漂亮锁骨,身体都隐藏在门板后面,可这样的场景,却能催发出更多暧昧。 霍星淡淡的,“我修不好,你别洗了。” 陈晚一溜烟地收回脑袋,关上门,不多久,里面传来水声,热乎的水汽从门缝里飘出。霍星觉得又气又可笑,烟抽完了,他没再拿第二根。 陈晚洗澡出来,霍星刚换完床单被套,他头也不抬,“你睡吧。” 他拿着干净衣服准备去洗澡,陈晚看了一眼,平底裤是黑色的,被压在短袖下面。察觉到目光,霍星的手往后收了点。 陈晚轻轻一笑,靠着门,正好把门堵住。 她身上有清爽的肥皂香,头发散开,皮肤被热水蒸出了淡淡的红,她右手搭在门的另一边,完完全全断了霍星的路。 “让开。” 陈晚象征性地移了一步,她眼神沉如水,霍星死死抿住唇,在他发飙的前一秒,陈晚突然走进卧室,把路让了出来。 霍星有气没处发,硬生生地憋了下去。 “你比老子更混蛋。”他心想,“果然没错。” 等霍星洗完澡出来,陈晚已经睡着了,这倒是出乎意料。 卧室门没关,他在门口站了会,眉头紧皱。陈晚换下了原本的衣服,穿了一件男士格子衬衫,衬衫在他身上尺寸刚好,给女人穿,可以当裙子。 陈晚睡颜恬淡,是完全放松的姿态,霍星的目光从衣服移到脸,定住。 明明是张女人脸,做事却比男人还带劲,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脸皮厚到叹为观止,霍星不否认,被一个这么好看的女人追求—— 心里那点小欢喜,真的藏不住。 ** 早上,霍星是在开门声里醒来的。 睡意还没完全清醒,朦胧里看到陈晚的身影在客厅乱晃。 “醒了?”陈晚看他一眼,“刷牙去,我买了早饭。” 她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那件外套还搭在沙发上。绿豆稀饭,油条,茶叶蛋,一碟包子,两碗米线摆了满满一桌。 霍星有些无语,“你吃得完?” 陈晚如实摇头,“吃不完,但我都想尝尝。” 霍星去刷牙,发现洗漱台上有一只拆掉的新牙刷,是她早上买的,这支牙刷插在洗漱杯里,家里没有多余,陈晚漱口时用了他的杯子。 这次刷牙,比任何一次都要心情复杂。 陈晚咬着半截油条,含糊地说:“你们这老人还挺多,楼下锻炼身体的都是,对了,你邻居是不是个老太太?” 霍星拧干毛巾,“是,她儿女都在外地,就她和老伴在。”洗脸的动作一顿,他转过头,“老太太看到你了?” “对啊。她人很好,见我提了太多东西,还问我要不要帮忙。”陈晚接着说:“她还挺关心你,问你有没有起床。” 霍星:“你怎么说的?” 陈晚白了他一眼,“实话实说啊,说你昨天睡得晚,累着了,没起床。” 她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得霍星牙痒,绷着声音叫她的名字:“陈晚!” 陈晚一脸无辜,“干什么?” 霍星尽量平静,“都是老邻居,会误会。” “误会什么?你本来就没起床。” 霍星:“……” 陈晚重新坐回桌边,神清气爽。霍星随后落座,脸上戾气有点重。陈晚没再煽风点火,这个早餐吃得相安无事。 两人一起出门,霍星骑摩托,陈晚开车在后头跟着。转弯的工夫,霍星突然加大油门,摩托车迅速拐进了小巷子里,陈晚的车开不进去,她停在路边,一下一下地敲方向盘,心想,“跑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哪上班。” ** 从审讯室回到办公室,卓炜给霍星递了支烟,“你这状态不对啊,难得见你发那么大脾气。” 他们刚审完一个小偷惯犯,二进笼又被霍星逮住,霍星虽然严厉,但从来都是不怒自威,少有今天这种暴怒。那小偷被他吼的都快尿失禁。 霍星把烟点燃,对着右边抬了抬下巴,“老王什么时候回来?” 王奇被分局抽调,去警校给毕业生做射击教练,走了也有小半月。 卓炜说:“快了吧,他年龄大了,也该从一线退下来,尤其一年前中过枪伤,身子骨熬不得,估计以后就往学校去吧。” 霍星抽了口烟,想到个事,“昨晚的比赛怎么样?” “咱所拿了个第三,想想真不容易,就后勤那几个姐姐阿姨,不是我说,这回多亏了赵琳,往台上一站,我操,那些男的眼睛都看直了。这姑娘真不错,做事特认真。” 卓炜说到这就来神,“你不来看真可惜,全部都是白花花的大腿,晚上做梦都是。” 霍星看他一眼,“猥琐”两个字忍着没说出口。 卓炜嘿嘿一笑,“做梦都是猪蹄。” 突然,窗外一道道违和的声音,仔细听—— 霍星和卓炜面面相觑,吵架? 卓炜先一步走到窗户边,探头一看,再回过头,对霍星说:“你完蛋了。” 看清楚事情主角后,霍星终于理解卓炜的意思了。 ** 半小时前,陈晚开车到派出所,这场战役,从她愿意带一个男人去看演唱会那刻起,就只准自己赢,绝不会认输。 女人某一时刻,偏执成狂,为爱心魔。 这是她第二次来,她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像在走一座独木桥。 与赵琳,就是在这座桥上短兵相见。 陈晚认出她,是上次篮球赛上眼里只有霍星的女孩,本着礼貌,陈晚对她笑。赵琳当然也记得她,女人之间有一种天生的默契,如果为了一个男人,这种默契会变成敌意。 陈晚带着目的而来,由内而发的欢喜都写在了脸上,她的笑容生疏又得体,像是一根针,足够挑破一些东西。 赵琳收起乖乖女的形象,冷了脸。 陈晚心比针细,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眼神轻松,玩味,还带着一丝挑衅。相比之下,赵琳全身戒备,如临大敌。 陈晚蓦地一笑,一句话也没说,与她擦肩而过。 “你找霍警官?” 陈晚停住脚步。 赵琳说:“他不在,出差。” 陈晚咦了一声,“我们早上一起出门,他没和我说。” 赵琳明白过来,情绪更加收不住了,“你昨晚和他在一起?” 陈晚冲她一笑,这个笑容她故意为之,留了三分暧昧供人遐想。这一想便不得了,赵琳又委屈又生气,立在原地不动。 原本人来人往的楼道,只有两个女人在演对手戏。一个经验老道,一个初次入行。 “你喜欢他?”陈晚说得云淡风轻,她站的台阶高,姿态居高临下,像只骄傲的天鹅。 赵琳咬着唇,一语不发。 陈晚下了两级台阶,高跟鞋一步一步,清脆地响。 她嘴角带笑,看着赵琳说:“巧了,我也是。” 你喜欢他? 巧了,我也是。 那就比比看,谁先弄死谁。 赵琳眼眶瞬间就红了。 楼道是公共区,经过的人多,像是一场戏落幕,终于回归现实。所里的人都认识赵琳,好几个都停了下来,关切询问:“小赵你怎么啦?” 原本没有掉眼泪的女人,眼泪顺应而出,这场景,一看就是被人欺负了。陈晚高挑漂亮,很容易代入坏女人的角色。 第28节 “小赵没事了啊,不跟人乱说话。” “不讲道理还是怎么的,反正这种人多了去了。” “就是就是,快别哭了。” 围观群众的最大作用,就是站在弱势一方,并且理所当然地为事情始末下定论。虽未指名道姓,但陈晚就是众矢之的。 一听安慰,赵琳的委屈被放大到极限,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把陈晚看呆了。 霍星站在身后,把事情瞧得清清楚楚。 赵琳见到他,软语喊了句,“霍队长。” 陈晚一愣,突然就后悔了,她懊恼地想,又被误会,这场攻坚战真是高难度。她回过头,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眼前一阴,霍星两步走到她前面,声音沉稳, “怎么回事?”是问赵琳。 这会轮到赵琳愣住,这该怎么说?说她为了霍星与另个女人红脸,结果显而易见啊,她输得轻而易举。 “没,没事,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了脚。”她低着脑袋,声音很小。 霍星点点头,“严重吗?” “不,不严重。” 没了好戏,围观群众鸟兽散,赵琳的慢吞吞地下楼,走几步还回头看一眼,撞上霍星的目光,苦苦一笑。 陈晚没忍住,噗嗤一声。 霍星转过头,语气极其严肃,“跟我来。” 走进审讯室,门“砰”的一关。 陈晚自觉地坐到椅子上,霍星坐对面,腰杆笔直,眸色漆黑。 这个审犯人的场景过于正式,陈晚下意识地坐直了些。 房间比室外凉,静默之时,有微尘在飞。 霍星目光如炬,陈晚顶不住男人的压迫,先开口,“干什么?” 霍星:“回答我。” 陈晚松了口气,“说好了,只问问题,不许动用私刑。” 霍星双手展开,搭在两个桌角上,他用了力,手臂的肌肉崩成两条流利的线。 “陈晚,你多大?” “25。” “你他妈的到底喜欢我什么?” 陈晚瞥他一眼,“又是这个问题。” 霍星气势压人,“回答我。” “一见钟情是爱,怦然心动也是爱,日久生情是爱,在一起就能平静安心也是爱。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这些就是理由。”陈晚看着他,声音很轻,“够不够?” 霍星的手臂线条更加紧绷了,他稳住急促的呼吸。 “最后一个问题。” 陈晚抬头。 “你在上海有没有男朋友?” 他的态度不好,声音暴躁,可陈晚突然意识到,这场战役,他愿意给结局了。 陈晚起身,越过长桌,对着霍星的唇轻轻一亲,很软很暖,她尝到了糖的味道。 霍星极力绷紧的那根箭,再没办法留住,劲道松了,箭离弦了,再也不回头了。 霍星用仅存的一分理智狠狠拽住陈晚的手,一字一句地问:“到底有没有?” 陈晚顿了片刻,说:“没有。” 朝霞成河,云成浪,他的眼里,成佛。 下一秒,霍星攻城掠地,主动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你们不应该拿朵花围观吗……亲上了,真不容易 ☆、第20章 第二十章 这一个吻,在陈晚的不甘心里结束。她主动推开霍星,实在是喘不过气了。 她看着霍星,半秒后嗤声轻笑,终于在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了失控。 “笑什么?” 陈晚挑眉。“再继续,我怕你吃不住。” 霍星哑着声音,“试试?” 陈晚说:“不试。” 她理了理衣服,又拿出口红补妆,对着镜子才发现,唇瓣被吻的红肿,效果很自然。陈晚把口红放回包里,这是她人生里,最好看的一次唇妆。 腰间一软,霍星从背后将人搂住。他力气很大,掰着陈晚往身上靠。 “记住你说的话。” 陈晚:“哪句?。” 霍星吐字如火,“你在上海没有男朋友。”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语气平静:“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有没有,就看你了。” 霍星的手臂突然收紧,像烧红的铁圈。 “你上班吧,我先走了,几点下班?”陈晚从怀里挣了出来,问道。 “六点。” 陈晚点点头,“晚上一起吃饭,把你家钥匙给我。” 霍星递给她,“怎么?” “我不喜欢住酒店,我去你那休息。”陈晚打着呵欠,用手半掩着,“这几天累死了,比上一学期的课还累。”陈晚的话里夹枪含棒,瞥了他一眼,“真难搞。” 霍星:“……”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谁都没有说话。陈晚下楼,几步之后停住,像是有所召唤,她回过头。 霍星正站在原地,目光紧随她的身影。陈晚冲着一笑,“专心上班。” 霍星应了声,“慢点开车。” 坐上车,她把家门钥匙放回包里,叮铃铃一阵脆响,和她的心情一样。陈晚开车风格堪比男人,油门当弹簧踩,可这一次,她真听了霍星的话。 “慢点开车。” 好,那就慢点开。 回到霍星家,这一觉睡得特别好。 她定了闹钟,四点半醒来。光线透过窗帘,在房间里朦了一层温柔的光。陈晚睁开眼,陡然陌生的环境并不让人难适应,枕头上是男人的味道,清冽爽净,被子染了她的体香,混在一起,叫人心安。 陈晚把头埋在枕头里,用力一闻,会心一笑。 她起床后洗了个澡,用香皂抹了两遍,再在手腕上喷了圈香水,她随身带的化妆包一应俱全,从眉毛到唇,每一步都细心描绘,最后涂了唇彩,鲜艳的红在白皙的肤色上尤为魅惑。 女为悦己者容,古话自有理。 五点半的时候出门,这里离派出所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陈晚把车停在正门口,足够让人第一眼看到。她坐在车里,滑下半边车窗,隔两分钟就往门口看一眼,六点不到,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陈晚对着镜子补了妆,然后推开车门,她站在这,就是一道风景。 霍星和卓炜一起出来,身边还有两个同事。卓炜一贯的搞笑,说到激动处,还会比划着动作,他张开手臂大鹏展翅时,一声“我靠!”—— “霍队你靠后,我掩护。前方目标出现,十米,八米,五米……” 陈晚朝这边走来,她换了条短裙,笔直的腿一步又一步,脸上的笑容,只投给某个男人。 “来了?” “来了。” “等了多久?” “不久。” 霍星点了点头,在外人面前,两人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也没有故意为之的亲密。 “陈老师巧啊!”卓炜堆了满脸笑,陈晚见不得假,不咸不淡地扔了句,“不巧,特意来的。” 卓炜深感震惊,他扫了眼霍星,跟没看见似的。 陈晚先走,霍星随后,卓炜跟着。 “卓警官。”陈晚站定,回过头说:“我们要去吃饭,你想一起?” 卓炜连忙摆手,“不不不,你们忙。”他识趣地往后退两步,总算没再跟来。 坐上车里,霍星笑。 陈晚:“笑什么?” 霍星饶有兴致,“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 “哪样?” “直接。” 陈晚承认,“我喜欢直接,绕弯子太累,猜来猜去还猜不对,又得花功夫去解释。” 霍星:“不怕得罪人?” 第29节 陈晚轻哼,声音就像是鼻间的气息,刮的人心痒。“你是说得罪卓炜?他要觉得得罪,只能说明他心眼小,那是他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霍星失笑。他看到她的衣服,笑容收起:“你又洗澡了?” “洗了。” “好了伤疤忘记疼,但你这伤疤还没好。” 陈晚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比起要和你做的事,这个不疼。” 霍星:“……” 他实在问不出口,你要和我做什么? 陈晚脸上有淡淡的笑,“去哪吃饭?” 霍星问:“你想吃什么?” 陈晚说:“你喜欢吃什么?” 霍星想了想,告诉她:“火锅。” 陈晚记起在昭通,霍燕做的那顿菌子火锅,馋虫上瘾,她降慢车速,“菜场在哪?” 霍星实在是佩服她的想吃就做。明明不会做饭,却在买菜问题上当指挥,太阳落山,霍星望着半车厢的食材,一时无语。 “走吧,回家。”陈晚拍了拍手上的灰垢,兴奋地转动方向盘。 霍星家的厨房还算大,白砖灶台干净整洁,右面墙上凿出个壁柜,碗筷按照大小码放整齐。陈晚东看西摸,再绕到灶台看霍星切菜。 霍星刀功了得,握着刀把的手指节修长,抵着刀面,切出的丝儿跟头发一样细,黄瓜片薄薄一层,清脆爽润。陈晚捏着片黄瓜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咯咯响。 她又拿了一片递到霍星嘴边,霍星想都没想,放下刀用手接,陈晚却一躲,又把手伸了过去,“张嘴。” 霍星僵楞,下一秒,乖乖地张口接住。 黄瓜很甜,她手上的香味更甜。 霍星速度很快,半小时不到,火锅配菜就切齐了。时间有点赶,他用压力锅炖了锅筒子骨汤。 陈晚问:“你家还有酒么?” 霍星指了指冰箱,她打开一看,只有两瓶大曲,她不喝白的,边拿包边说:“我去买点啤酒。” 霍星放下锅铲,“我去。” “你守着汤吧,我不会弄,等会把厨房给炸了。” 霍星:“……” 楼下就有小卖部,陈晚很快买好东西回来。她把啤酒放在桌子上,走去厨房,霍星正在杀鱼。 他唇齿咬着支没有点燃的烟,微眯双眼,外套脱了,是他常穿的那件迷彩t恤,把身材勾勒得紧致有型。手起刀落,几下就把鱼宰杀干净。陈晚的目光移到他的腰胯,从腰到臀,那道弧线紧绷诱人。 最硬朗的男人,做着最居家的事。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牵着陈晚全部的注意力,心随他动。 霍星没回头,继续手里的动作,“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鱼,红烧还是清蒸?” 陈晚诚实说:“我不爱吃鱼,我不会挑刺。” 霍星转过身,把烟从嘴里拿下,别在耳后。他声音很淡:“鱼有营养,学会吃。” 陈晚没打算迎合他,还是那句,“不吃。” 后来,她去客厅看电视,七点,霍星端着火锅上桌。陈晚揉着肚子,看着满桌菜,觉得自己能吃三碗饭。 霍星又去了趟厨房,端出个小碗放在陈晚面前。陈晚低头一看,内心五味杂陈,但很快,她尝出了五味混合后的味道。 是甜。 小碗里,是挑过刺的鱼肉,满满一碗。 她从小就不爱吃鱼,是因为鱼刺太多不会吐,很多人跟她说,鱼有营养得多吃,可他是第一个,为她把鱼刺剔得干干净净的人。 霍星夹了蘑菇放她碗里,“早上你和赵琳是怎么回事?” 陈晚正吃鱼,“她喜欢你,我看不惯。说了她两句。” “说什么了?” “我说,你要是再敢招惹霍星,弄死你。” 霍星:“……” 陈晚看他的表情神色莫测,提醒道:“亲都亲了,别想后悔。”又指着火锅,“这个用来泼人应该能毁容吧?” 霍星:“……” 无语片刻后,他又说了句话。 陈晚没听清,“你说什么?” 霍星淡淡的,“鱼肉别剩,吃完。” “不是这句。” 霍星皱眉,这女人,真他妈的烦。 他放下碗筷,重复了一遍。 “不后悔。” 亲都亲了,别想后悔。 嗯,不后悔。 ** 晚饭散场已近八点,陈晚收桌子,霍星洗碗。吃火锅的收尾工作总是麻烦,锅碗瓢盆一大堆,油腻难清洗。 霍星中途到客厅看了一眼,半天没听陈晚动静,洗手间传来水声,原来是在洗澡。 那股水声是一种信号,在夜色降临的世界里,成了一盏指明灯。 霍星收拾干净厨房,手刚洗净,腰上突然一紧—— 陈晚跟着指明灯,寻光而来。 她的声音很软,身体更软,贴着霍星的背,呵气如兰。 “我身上的味道和你一样……你要不要闻一闻……” 夜越黑。光越亮。 客厅里还有电视声音,虚虚实实听不清。通体感官都在腰上,热,胀,发烫,更要命的,是不停扩散,上至心,下至欲。霍星几乎要松动—— 手机铃声响。 陈晚暴躁地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让她顿时清醒。她接听,走向客厅。 “孙舟。” “陈大美女,猜猜我在哪呢!” “……在哪?” “我们在机场,刚到大理。” “你们?” “对。”孙舟看了眼走在前面昂藏七尺的男人,语气讨好:“和宋总一起。” 宋明谦? 宋明谦!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刀刃,掐熄了指明灯,夜黑无月,灵神归位。 作者有话要说:  出现得真不是时候,该打。 今天累惨了,抱着我儿在医院吊了一天水,各种哭闹吵,一度萌生把屁孩卖掉的想法。 王老板说,卖吧,我买。你养。然后我再养你。 稍稍治愈了。 -------- 通知一下,明天(9月7日),20章(含)起入v。 无论能否再见面,相逢总是幸事一桩,感谢。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陈晚收了电话,转身看见霍星靠在门口。 “要出去?” “对。”陈晚略感抱歉,“一个朋友。” 霍星没再问,“去吧。” 他的态度有点出乎意料,陈晚顿在原地。 霍星看着她,“怎么了?” 陈晚缓过神,拿起外套,走了几步停住,“你等我。我晚点回来。” “好,我给你留门。” 陈晚手碰上门锁却又突然返回,霍星很高,陈晚已经换了高跟鞋,还要微微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霍星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陈晚踮脚吻了上来。 她的手虚扶着霍星的腰,这个吻里还残留着菌子火锅的味道,余味无穷。霍星将她架起,陈晚半个人挂在他身上,唇齿碰撞,像是在尝一颗糖。 这次又是陈晚服输,她推开霍星,皱眉:“咬我舌头!” “疼?” “疼。” 第30节 霍星分开了点距离,白炽灯把他的脸照得很亮,陈晚借着灯,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可以称作“狡黠”的东西。 下一秒,男人的吻又落了下来,铺天盖地,再无隐藏。他的手掌从脖颈开始,一路往下,脊椎,纤腰,腰上的两个浅窝,接着,是她圆紧的臀。 干燥的手掌,是天然的打火石,从情到欲,煽风点火。 陈晚搂住他的脖子,忘情之际,霍星用力将她往后一推。 “嗯?”陈晚眼神迷离,还没从情.欲里拔身。 “还疼吗?”霍星似笑非笑。 你的舌头还疼吗。 陈晚:“……” 霍星把人完全松开,退后两步,双手环抱,笑着说:“还疼的话,就再亲亲。” 陈晚无言。 几秒之后,霍星不确定地问:“脸红了?” 陈晚低头假装整理衣服,其实是在整理情绪,她抬起头,“占我便宜,你记着。” 霍星看着她说:“你不便宜。” 陈晚不理他,转身开门,高跟鞋在旧窄的楼道里“噔噔”响,声控灯应声而亮。出了楼梯口,陈晚下意识地回头,霍星站在窗前,今晚没有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陈晚知道,他在看她。 陈晚抬起右手,比划成一把枪的形状,指着三楼用嘴型说了一个字:“砰”。 霍星靠着窗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是心脏的位置。 陈晚瞬间就笑了,冲他喊了句:“等我回来。” 走到车边上,陈晚想了想,最后选择坐出租。 ** 电话里,孙舟报的地址是水晶宫,市里最好的一家会所。 一进去,就有侍者热情接待,陈晚说了包厢名,对方更加热情了。会所墙壁都是镜面材质,切割成菱形镶嵌,映出来的东西又立体又亮腾,陈晚瞥了一眼,头晕,好多个自己在移动。 包厢在最里面,用一扇镂空木门隔开,听不到外面的杂音。 陈晚对侍者说了谢谢,推门而入。 包厢里灯光暗,有烟酒,有歌声,有男人,男人身边坐着女人。 孙舟第一个站起身,大鹏展翅迎面奔来,“瞧瞧,瞧瞧!什么叫仙女下凡,这身段和脸蛋,我就问你们服不服!” 陈晚侧身一躲,避开他的拥抱,警告他,“你再敢恶心一下试试。” “想试试,但没那个胆。”孙舟看仔细后咦了一声,“云南紫外线这么强,咋就没把你晒黑呢。” 陈晚说:“你眼瞎。” “好好好,你美,我瞎。”孙舟收起玩笑,指了指门,“宋总在对面玩牌呢,等你好久了。” 陈晚问他:“你们怎么来了?”还是晚上的航班。 回归正题,孙舟还是指着门,“问宋总喽。” 陈晚准备出去,走之前瞥了眼沙发,坐着一溜光腿美女,裙子只差没漏出屁股。她看了一眼孙舟,“精虫上脑。” 孙舟:“……” 包厢对面又是一道木门,进去后是一个开放式的室内花园,木桥假山还有个微型人工湖,看着倒别致。 牌室砌成了亭子的形状,四面挂着竹叶帘,陈晚撩开帘子,一眼就看到宋明谦。 宋明谦坐上座,正在发牌,他咬着一只雪茄,火光随着呼吸忽明忽暗。 桌上的钞票已经像座小山,这局结束,钱都往宋明谦这边送。 宋明谦抬眼,原本肃穆的眼神陡然生光。他拿下雪茄夹在指间,对陈晚抬了抬下巴,“过来。” “孙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他骗我呢。”陈晚走过去,微微弯腰,指着他手里的牌,“出这张。” 宋明谦手指一划,那张黑桃q就丢上了牌桌。 侍者很快搬来凳子,陈晚挨着宋明谦坐下。这局牌,陈晚说打哪张,他就扔哪张。在座的都是生意人,把宋明谦当活佛供着。其实陈晚牌技很水,她从不看桌面上的牌,只顾自己怎么爽怎么打。 顺子拆了,天炸又出太早,这种拆台的玩法,这些经销商想喂牌都没办法。最后,宋明谦手上还剩一对三。 陈晚皱眉,“输了。” 宋明谦笑得深,往椅背一靠,手一推,桌上的钱都进了对家腰包。 陈晚看了两把没兴趣,起身走了出去,没多久,宋明谦也跟了过来。 陈晚看他一眼,“别告诉我,你大晚上的来大理就是为了玩牌。” 宋明谦笑,“几个子公司请了很多次,这边楼盘项目要启动了,过来露个面。顺道来看看你” 陈晚捡了块石头往人工湖里丢,水花扑通溅开。“看清楚了,少胳膊腿没?” 宋明谦眼神微聚,从头到脚扫了遍,“齐全。” 陈晚:“问你个事儿,你和杨天的李总熟么?他们是不是有个招标?” 宋明谦一听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相识十几年,他把陈晚拎的清清楚楚。不用兜圈,只需给出答案。 “我知道,你父亲也在竞标那个项目,李总那我去搞定。” 他神色平静,像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宋明谦给陈晚的东西向来慷慨,直接。 孙舟走了进来,一身酒味,“叫了宵夜,宋总去么?” 宋明谦看向陈晚,陈晚嫌弃酒味,眉头皱了一下很快松开。 “吃的东西倒是多,特产都摆了上来。”孙舟喋喋不休,宋明谦走了两步,正好挡在陈晚面前。“你别说话,熏的很。” 孙舟:“?” 宋明谦转头问:“想吃吗?” 陈晚说:“我不饿。” 宋明谦对孙舟说:“听见了?” 孙舟明白,陈晚说不去,宋明谦就不会去。 “等一下。”陈晚把人叫住,她问,“你们这么晚到,吃饭了没?” “没呢,空着肚子等宵夜呢。” 孙舟话一说完,陈晚看向宋明谦。 风尘兼顾,宋明谦却没有半分奔波劳顿的疲惫劲。浅灰衬衫西装马甲,一身商务装穿得合他身份。头发背梳,一丝不乱。宋家几代经商,到了宋明谦接班,万丈高楼平地起。 默视几秒,陈晚说:“我饿了,一起去吧。” 孙舟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陈晚的话,比灵丹妙药还有用。 底下的经销商过于用心,这顿宵夜比正餐还隆重,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吃食,几乎把所有特色菜都搬了上来。 陈晚本来就不饿,完全是为了配合宋明谦,这会半天不知从哪动筷。 “尝尝这个。”宋明谦指着她面前的小炖锅,“这儿的招牌。” 陈晚吃了一块,味道确实鲜美,入口即化,但今天晚上,她已经被喂的很饱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陈晚问。 宋明谦说:“明天。”他夹了个蒸饺,一口吃了下去,“你这边的工作还要多久结束?” 陈晚:“快了。三四天吧。” 宋明谦拿起手机看了会,说:“我这边行程挪不出,不然你处理一下,可以的话我们明天一起回上海。” 陈晚:“走不开,带着三个学生呢,他们实习期是要算学分的,一天都差不得。” 她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你忙你的,我自己回。” 宋明谦又给她夹了个糯米团子,衣袖挽了半截,手上戴着一串黑色玛瑙。 “具体哪天?” “下周二。” “我帮你订机票。” 陈晚抬起头,宋明谦已经吩咐了孙舟,“订四张,别太早,赶上晚饭就行。” 孙舟答应得跟狗腿似的。陈晚心头别样滋味,但也没反驳,玩笑一句:“机票钱我就不给了啊。” 宋明谦笑了一下,“我给。” 陈晚用纸巾拭了拭嘴,不打算再吃。“你们晚上还有活动,我不凑热闹了。” 孙舟:“正好,宋总特意让人给你留了个房间,就在楼上,房卡还在我这。” 陈晚看了眼递过来的房卡,没接。“我有住的地方。” 孙舟有点为难了,伸出去的手也不敢收回。一直没说话的宋明谦放下茶杯,对陈晚说:“今晚住这吧,跑来跑去难折腾。” 陈晚拿包的动作一停,很快,她把包拿在手里,“我行李都搁在酒店呢。” 宋明谦神色莫辨,最后手一挥,对着孙舟:“这边你先看着。” 孙舟:“宋总?” 宋明谦起身,看向陈晚:“走吧,我送你。” 陈晚没什么表情,离门口还有几步的时候,转过身,“不走了,睡这吧。” 孙舟偷瞄了眼宋明谦,脸色转晴,他暗暗松气。 ** 为陈晚准备的套间富丽堂皇,灯光和装饰塞满了空间。 陈晚躺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脚丫子乱晃。她睁着眼,一遍又一遍看手机。屏幕暗了,亮了,重复不知多少遍。 陈晚突然坐直,踢开脚边的枕头,拿起包出门。 门开,迎面一堵肉墙。 第31节 陈晚心跳蹦到了嗓子眼,认清人了,硬生生憋下那句“我操。” 男人双手撑着门板,衬衣松开扣子,抬头冲她笑。 陈晚退了两步,双手环在胸口,“宋明谦。” 宋明谦微眯双眼,“……去哪?” 一开口,酒香扑鼻。 作者有话要说:  留下的姑娘,冒个泡让我看一看你们美丽的脸。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宋明谦身上有酒池肉林的味道。 陈晚问:“喝了多少?” “有点多。” “这群人活腻了,敢灌你?” “真敢。”宋明谦抵着门,“你去哪?” “刚准备去看看你们散场了没,你就来了。”陈晚打了个呵欠,掩饰心里的郁闷。 他笑:“查岗?” “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 宋明谦的眼睛一下子光神凝聚,没有半点酣晕的醉意。他不放过陈晚任何一丝表情。 这样有意无意的问话,不知有过多少次,认识十多年,根本数不清。 陈晚淡定地接受他的目光检阅。诚实说:“不想。” 男人可以装醉,女人一定不可以。陈晚太明白这个道理,宋明谦的玩笑,一分玩,两分笑,剩下的全是试探。 “你回去睡吧。”陈晚又是一个呵欠。 宋明谦原地不动。 陈晚想了想,“那你进来吧。” 宋明谦就真的进来了。 他进来,她就走,陈晚擦过肩,“我出去了,好好休息。” 脚还没伸出门,宋明谦扯住她的外套一角,把人给拉了回来。 “上哪?” “找地方睡觉。” “就走?” “不然呢?”陈晚呵欠连天,语调漫不经心。 宋明谦蓦地一笑,“我大老远地跑来,你不多陪陪?” “不陪。我要睡觉。”陈晚耐着性子接应,简单直接的回答,是拒绝试探的唯一武器。 宋明谦松开她的外套。“明天中午一块吃饭。我让孙舟来接你。” 陈晚问:“你不是明天就回上海吗?” “晚上走。”宋明谦眼睛微眯,看着她,“你赶我?” 陈晚嗤地一笑,“不是赶人,是送神。” 宋明谦:“什么神?” 陈晚:“男神。” 人总算是走了。 陈晚把门关上,重新躺回大床里,她拿出手机,没有一条短信,没有一个电话。她的食指轻轻刮过手机屏幕,霍星应该睡了吧。 她又等了半小时,半小时后,拿着包义无反顾地出门。 城市另一边。 从陈晚出门起,霍星一直在看书。电视机没有关,中央一台重播新闻联播。他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了一个烟灰缸和一个水杯,客厅没开灯,电视机的光线忽明忽暗。 霍星稍稍回想这段经历,前后不过半个月,但事情的进展远比想象中迅速。每次看到陈晚,她都热情得像轮太阳,开始时烫手,但阳光终究会穿过寒冬,带你置身春天,周身回暖。 后半夜,霍星的耳朵时刻清醒,生怕错过敲门声。 ** 凌晨三点,陈晚从出租车里下来,冰凉的夜风拍在脸上,踏着夜色,她心情很好,走到二单元,远远的距离,看到三楼窗户透着光。 像是一座灯塔,夜成海,风成浪,她是夜归人。 陈晚望着三楼,那里的灯光把心塞的满当,她的脚步不由加快。 走到门外,钥匙正准备伸进锁孔,陈晚又把手收了回来。 她扶着墙,弯下腰把高跟鞋脱了拎在手上。推门的动作也很轻,门板“咯吱”,声音已经降到最小。 看向沙发,果不其然,睡着了啊。 她赤脚踩地,没有丁点声响。陈晚踮脚走到沙发边上,地板凉,脚趾头也凉,霍星睡得很沉,五官舒展。 陈晚笑:“睡觉的样子也挺帅。” 她没叫醒霍星,直接去他床上呼噜大睡。 第二天,陈晚是被电话吵醒来的。人睡的迷迷糊糊,没看是谁就接听:“喂……” 孙舟的咆哮,“你人呢?!” 震得她耳膜穿孔,陈晚把手机拿远了点,“我回去了。” 孙舟:“啊?回哪啦?” 陈晚稍微清醒,翻了个身,“回酒店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房里挤进一道黑影,霍星把卧室门完全推开,站在门边看着她。 孙舟继续咆哮:“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在酒店藏了什么金银珠宝。” 陈晚一顿,抬眼看着霍星,又移开。“没事我断了。” “等等,有事有事——” 几秒的空当,电话里像是过了阵风,低沉的男声取而代之。 陈晚一听,“宋明谦。” 宋明谦此刻正在乘电梯,原本是叫她一起吃早饭。刚才的电话里他已听得清清楚楚。 陈晚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从声音里听出来。 “你怎么回的酒店?”宋明谦仿佛在生闷闷的起床气。 陈晚说:“出租车。”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沉默的空隙,霍星依旧站在门边,他眼睛看着她,却没有半点审视侦察的意味,似乎对这通电话一点也不好奇。 “知道了,我会的。”几句之后,陈晚挂断电话。 霍星这才走近了些,问:“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叫醒我?” 陈晚把头发散了散,冲他笑,“叫了,你没醒。” 霍星当然不相信。 “真叫了你。” “怎么叫的?” 怎么叫的? 陈晚坐在床上笑,却没出声。 今天是个大晴天,朝霞透过窗,投在她的脸,映着淡淡的红。 霍星滚了滚喉咙,默默移开眼睛。 陈晚三两下爬下床,光着脚在地上踩。 “穿鞋。”霍星提醒。 陈晚低头,脚趾头抠了抠地面,一副我不想穿的态度。 霍星走近,他往前一步,陈晚就后退一步,他步子大,两步就把她逼到了床边。两人气息一旦交界,就催发出另一种味道,有情,有欲,有期待。 陈晚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吻。 霍星虚握住她的肩,稍用力,陈晚就坐到了床上。她闭上眼睛,并且微微仰头,嘴唇轻颤。 晨光美好,她在等—— “哎呦!” 脚上痛。陈晚怒瞪,“你掐我干嘛?” 霍星蹲在地上,握住脚踝,给她穿上拖鞋。左脚穿好换右脚,拖鞋很软,被手碰过的皮肤更软。 霍星站起身,居高临下,“我掐你,疼吗?” 陈晚软得一塌糊涂,“疼。” 霍星点头,“疼就好。长记性。” 陈晚:“……” 霍星笑了一下,弯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脸,“刷牙,吃早饭。” 第32节 陈晚的脚很热,脸上更热,但很快,她抬头怒骂:“你刚摸完脚!” 霍星已经在厨房洗了两遍手。听到她的声音,眼笑眉飞。 一顿丰盛早饭化解了陈晚的心结,她就着豆浆吃了三个包子,还吃了颗茶叶蛋。 边吃边说:“昨晚上是我一个朋友,我过去打了声招呼。” 霍星嗯了声,没再说话。 陈晚小心观察他的脸色,并无异样,正想着该怎么说—— “你不用跟我解释。”霍星像是看穿了心思,抬眼看她。 陈晚喝了口豆浆,润了润嗓,“不是解释,就是告诉你。” 霍星给她递过纸巾,指了指嘴角的位置,“擦擦。” 豆浆的汁水印了一圈白色。陈晚擦干净,又看了他一眼,忽然低头笑了起来。 霍星问:“笑什么?” 陈晚说:“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她顿了顿,“别人都会刨根问底,即使告诉实情,也会从字眼里抠出破绽,再求解释,像是一个循环,总之就是不信任。” 霍星很快说:“女人不都喜欢这样,这叫——吃醋?” 陈晚放下豆浆,眯着眼,“哪个女人告诉你的?” 霍星也放下杯子,学她,“我和哪个‘别的男人’不一样?” 陈晚:“……” 霍星七点出门,他骑着摩托车等在路口,陈晚把车开过来,滑下车窗。 陈晚问:“你中午回家吗?” 霍星说:“你呢?” “我上午有点事,中午不回了。” “好。” 陈晚对他笑了笑,“小心骑车。晚上再联系。” 霍星点头,油门一拧,发车声轰鸣,可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陈晚,慢点开,有事给我打电话。” 陈晚扬眉,“没事就不能打你电话?” 霍星嘴角向上,说:“求之不得。” 他的声音跟随晨曦的光一起,穿过薄雾,普照天地。人与人的关系很奇怪,一点递进,一点催化,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推动两人往未知的地方前进。 陈晚觉得,他们之间,渐渐有不一样的风景了。 ** 霍星的打算,如果陈晚中午回去,就买点菜给她做饭。以往中餐都在食堂解决,临近下班,卓炜叫住他。 “中午别走了,我请你吃饭。新街开了个新馆子,都说味道不错,小赵他们去吃过。” 霍星:“为什么请吃饭?” 卓炜搭上他的肩膀,“兄弟多聚聚。” “你又去相亲了?” “呃……对。”卓炜顺着他的话,语气愤愤:“相亲这个词不好,今年我都相了二十次了,还没亲上。” 霍星以为卓炜相亲失败,找他喝酒解闷,于是答应,“行,坐我摩托。” 新开的饭馆在市中心,霍星把摩托车锁好,抬头望了一眼,巨大的琉璃招牌,崭新透亮,这地方消费不低。 卓炜在前头走得飞快,一进去就跟服务员报了名字,服务员带路。 “还有别人?”霍星问。 卓炜嘿嘿笑,“有,你都熟。” 服务员敲了敲包厢门,然后推开,“先生请。” 大圆桌上已经坐了四个人。霍星一眼就看到秦所长以及他身边的赵琳,另外两位没见过。 秦所长起身相迎:“小霍来了啊。快坐,坐。”他又回头对桌上说:“赵局,余教授,这就是咱们所的霍星。这是赵局长和余教授,是赵琳的父母。” 赵琳跟着站起,“霍队长。”语气羞怯,却也勇敢。 霍星明白过来,眼神肃冷,一时无语。 ** 仍在餐馆。 陈晚坐在椅子上玩消消乐,桌上摆了几碟凉菜,她把声音开的很大,游戏爆炸声砰砰响。 孙舟离她近,捂住耳朵商量:“晚妹,能把音量关小点么?我这两天中耳炎还没好。” 这局没过关,陈晚略为暴躁,“耳朵没好找医生。” 话虽不好听,但她还是在孙舟转过背的时候,默默调小了声音。 宋明谦看她手指按了几下,脸上浮起笑,走了过去,“输了?” “嗯。” “别气,气饱了待会吃饭不下。” 陈晚收了手机,顺应他,“行,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宋明谦手一扬,侍者立刻递上点菜单,陈晚粗粗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道问:“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这是什么菜?” 侍者殷勤介绍:“这道是海带炖猪蹄。” 陈晚:“……” 她转看宋明谦,“你上哪儿找的这家店,水平够可以啊。” 宋明谦忍着笑,“子公司的人安排的,你要不喜欢,下次不来了。” 很快,人都到齐,男人之间酒水难免。宋明谦特意在饭局上,当众给陈晚要了瓶果汁,又当着面把瓶盖拧开,再递给她。 他不用说一个字,行动就是态度。推杯换盏之间,没人敢向陈晚敬酒。 陈晚沉默吃菜,偶尔看眼手机,她跟宋明谦说:“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在最当头,内廊很宽,装修味还没完全散开。这边是贵宾席,包厢不是很多,陈晚走到头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 像是一种直觉,她倒了回去。第二间的门没有完全关紧,露出一条拳头宽的缝。陈晚稍稍偏头,侧目。先是一道宽阔的背,目光往上,对面坐着的是赵琳。再往左一看,两个长辈。 好一派谈笑风生的家长会啊。 陈晚没久留,先解决内急。 收拾妥当,一只脚刚踏出洗手间,看到迎面走来的人,陈晚又把脚收了回去。 赵琳的脸被空调熏的有点红,她出来补妆,对着墙面镜涂唇抹粉,再抿了下嘴唇,微微一笑,很好,很漂亮。 刚转身,赵琳吓的差点尖叫。 陈晚负手环胸,懒懒地靠着门口,堵住了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  晚妹:再搞我男人,弄死你。 留下的姑娘都是真爱,向你们表白。比心哟~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赵琳镇定下来,走过去,抬头对陈晚说:“请你让一让。” 陈晚穿了条黑色连衣裙,裙摆在膝盖上方三分,小腿雪白笔直,蹬着一双同色高跟鞋。她化了淡妆,头发散在肩后,发尾微卷的弧度平添一分媚气。 她看她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赵琳想到自己刚补了妆,底气也足了些,挺直背脊又说了遍,“让一下。” 陈晚索性把手拍向门板,“啪”的一声,问:“你在这吃饭?” 赵琳:“对。” 陈晚说:“霍星也在。” 她是用肯定的语气,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赵扬起下巴,说:“对。” 陈晚轻轻笑。这个笑很微妙,赵琳说不出滋味,这才是最恼火的。她往前走两步,和陈晚挨得近,近了又能闻到女人香,和她的气质如出一辙。 赵琳提高声音,“陈小姐,我要出去。” 陈晚看向她,“有一点,我和你很一致。” 赵琳一怔:“什么?” 陈晚说:“看男人的眼光。” 赵琳是正儿八经的乖女孩,家庭条件优越,有点娇气脾性,或许是陈晚的直接感染了她,她也变得不服输。 “对,我就是喜欢他,你一个来旅游的,停停就走,你哪来的底气啊,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赵琳一口气用完,后面的话断了句。好紧张,她捏紧手,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陈晚瞥她一眼,“我是哪种女人?” 赵琳急不择言,“大城市生活过得太平顺了,非要出来找刺激,你就是想——就是想——” 又断句了,陈晚替她补齐,“约.炮?” 赵琳脸红,态度依旧倔强。 这个女人和霍星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是打着‘喜欢’的名义达到某些目的。赵琳的表哥在丽江开了间客栈,她暑假偶尔去玩,看多了半路搭伙的男男女女,苟且之后各走各路。 第33节 赵琳小心翼翼观察陈晚的表情。 看不出来。 陈晚静默几秒,深吸气,眼神冷了几度。“我问你,今天这顿饭,霍星知不知情?” 赵琳故意:“他早就知道。” 陈晚问:“他愿意来吃饭,代表什么?” 赵琳说不出。 陈晚笑:“你觉得他喜欢你?” 赵琳抿唇:“他会喜欢我的。” 陈晚还是笑:“你觉得,我和你,他会喜欢谁?” 赵琳笃定:“男人最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过日子的女人。” 陈晚点头:“有道理。” 赵琳无语。 陈晚重新看向她,轻声“喂”了一句。 “我告诉你他会选谁。”她人站直,挺腰,蓄势待发。“霍星一定不会选你。” 赵琳咬唇,窝火极了,“你又知道!” 陈晚挑眉毛,“那就比比看。” 赵琳觉得,这场问答像是一个圈套,最后收网,自己成了瓮中鳖,陈晚惜字如金,她问她答被耍的团团转。 两个女人的战争,总有一个越战就越勇。赵琳用最后的杀手锏,告诉陈晚:“霍警官的情况你可能不了解吧,他家里条件并不好。” 陈晚抬眼看她。 赵琳恢复了底气,继续说:“霍队长是我们所里的培养对象,他只差一个机遇,就能往上升调,我爸爸可以帮助他,他的生活会得到很大的改善。” 赵琳把心底话都掏空了,敞亮在对手面前。这是她得天独厚的优势,男人要安定,要结婚,一定会选择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女人,尤其事业。 陈晚只是淡淡的一句,“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赵琳警铃大作。 “跳梁小丑。” 赵琳的情绪已经不能用生气来形容,简直是蒙受了巨大的羞辱,她用力撞开陈晚,不想再跟这个妖女多待一秒。 错身而过的瞬间,陈晚一把拉住赵琳的手腕。 赵琳:“你干嘛!” 陈晚仗着身高优势,把她按在墙壁上,左右手撑着墙,赵琳困在中间。 “我警告你。”陈晚眼神带刀,舌头含刃,“再打霍星的主意,我弄死你。” 陈晚气势慑人,好像下一秒,真会抽出一把长刀。 赵琳脸白了,“这是法治社会,你想干嘛,你别想乱来!” 陈晚松开她,“不信你试试。” 赵琳骂了一句:“神经病!”然后飞快地逃了出去。 安静了。 只有水龙头没拧紧滴下来的水声。 陈晚走过去把龙头拧好,抬头看着墙面上的巨大镜子,一张脸,硝烟未平。 ** 重新回去,桌子上多了一盅燕窝。宋明谦目光紧随她,“怎么去那么久?” 陈晚落座,别他一眼,“上个洗手间你也问。” 宋明谦笑,不语。 陈晚觉得自己语气有点过,缓了缓,指着燕窝,“这是给我的?” 宋明谦抬下巴,“补补,你脸色不好。” 陈晚低头搅动勺子,燕窝透亮,点了几颗枸杞,卖相确实好,但食之无味。 也不知另一个包厢里,他有没有吃好。 宋明谦下午还要去工地视察,想让陈晚一起。陈晚一听就摇头,“就你出行那阵仗,和甄嬛回宫一样,伺候的太监宫女多,就别算我了。” 宋明谦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问了句:“甄嬛是谁?” 陈晚懒得解释,换了个通俗的说法:“慈禧。” 宋明谦笑了,不勉强,“我晚上回上海,你别来送了,夜凉。” 陈晚说:“我本来就没打算送你。” 宋明谦还是笑,他们两人并肩站着,陈晚头上一沉,宋明谦的手摸了上来。一下,两下,动作意味不明。 陈晚刚想躲。 “扬天的李总我搞定了,让你爸妈放心。” 宋明谦的声音像是一道魔音,穿透耳膜。 他的手还在她头发上,轻轻地揉。 陈晚没再躲。 ** 宋明谦的办事效率高到出奇。昨天跟他说的事,今天就处理妥当。陈晚感叹之余,又觉得有些心酸。她时间掐的非常准,家里的电话紧接而来。 “妈。” “小晚呀,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上次妈跟你说的招标案,结果下来了,爸爸的公司中标了。” 电话那头语气跳跃,藏不住的高兴。 陈晚淡淡的,“那就好。” “我就说,明谦的话就是顶用,对了,你回来后哪都别去,先请人到家里吃饭。帮了这么大的忙,不表示一下说不过去。” 陈晚说:“你们请吧。我这边的工作还要几天。” 那头声音扬高,“那怎么行,你不在,他不会来的。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跟他说。” 陈晚闭眼,再睁开,“妈。” “怎么了?” 陈晚张了张嘴,最后把话咽下,“没事我挂了。” “你记着这事啊,别耽误。” 陈母又是一大串的嘱咐,中心思想都是请宋明谦吃饭。陈晚把手机隔远了点,直到里头:“喂——喂?你有没有在听。” 才把手机拿回耳边,敷衍了几句挂断。 午后阳光正浓,每一个角落都光明亮堂。陈晚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回宋明谦留的酒店?不回。 回自己订的小宾馆?早就退房了。 陈晚想起昨夜,霍星为了等她回家,留的那盏灯。 她没有犹豫,拿出手机打霍星的电话。 很快接听。 “嗯?”他没有说喂,也没有叫名字,像是从鼻间呼出的气,有点热,有点软。 陈晚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你在哪呢?” ** 霍星吃了一顿不愉快的饭。除了在心里把卓炜祖宗骂个遍,他准备下午去训练场,把卓炜当场了结。 赵琳事先打过招呼,所以赵父赵母早有心理准备,看到霍星本人后,更是赞不绝口。 临走的时候,赵父对赵琳说,这个年轻人,沉稳厚道,能成大事。 赵琳就知道,自己眼光好。 秦所长叫住他,“小霍,你要回去上班吧?” 霍星点头。 “那好啊,赵琳也回所里,你把她带回去。” 其实赵家是开车来的,赵母没说什么,赵父先开口,“正好我有事,不顺路,那就麻烦你了。” 过了两秒,霍星说:“不麻烦。” 人都散场。只留他和赵琳。 霍星看她一眼,拿出根烟,点燃吸了一口,说:“走吧。” 赵琳坐在他摩托车后面,心里那点欢喜无限扩大。 “霍队长。” “什么事?” 风在吹,一缕一缕,吹动头发。 赵琳勇敢地说:“我喜欢你。” 话说完,手机响。霍星一看,陈晚。 第34节 他立刻刹车,靠边停车,烟还没抽完。被他拿下夹在手指间。 巨大的失落笼罩住赵琳。她低着头,仔细辨别这通电话。 霍星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但语气里多了温和,就像是某一个人的专属。 “我在回所里的路上。” “吃了。外面。” “晚上你想吃什么?” “好,我记住了。” 陈晚在街边等出租车,一边打电话,一边四处望,望着望着,她就笑了。 “真记住了?说一遍我听听。” 电话那头语调沉稳:“冬菇,海带,虾仁,你先回家等我,我下班买好菜就回来给你做饭。” 霍星脚撑地控制车身平衡,把烟重新含回嘴里,烟气升空。他脸上有笑,很淡。顾着说话,所以没有发现红灯对面的陈晚。 赵琳脸色发黑,抠着手指,一下,又一下。 电话里陈晚提声:“霍星。” 霍星:“在。” 陈晚:“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抽烟的样子帅爆了。” 霍星猛然抬头,眼观四方。 陈晚一脸笑容,在街对面冲他摇手。 霍星也笑了,“你别动,我过来。” 然后挂断电话,油门一拧,甚至没问后座的人坐好了没,摩托车轰声开出。 赵琳连忙拽紧霍星的衣服,太阳当空啊,她却觉得像在冰窖。 霍星车还没停稳,陈晚掠过他,先和赵琳打招呼,“赵警官,巧呀。” 语气自然,好像在洗手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赵琳浑身都冷,纵使她极力克制,眼神也有怨恨。 陈晚一派轻松,看着霍星抿嘴笑。 霍星被她盯了一会,移开眼,平静地说了句,“晃眼睛。” 她的笑容晃眼睛。 “这边叫不到车,等了好久啦。”陈晚嗔怨。 霍星说:“你等着,我去拐口帮你叫车。”他又转头对赵琳说:“你先下来,待会再回所里。” 赵琳麻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摩托车走远,霍星的背影义无反顾。 陈晚看着赵琳,她笔直站立,不苟言笑。牙齿咬嘴唇,细细碎碎地咬。 陈晚走过去:“感觉怎么样?” 赵琳不解。 陈晚笑,“你不是坐他车么,他的背是不是又宽又硬?” 赵琳脸皮薄,刷的一下就红了。 陈晚凑近,压低声音,“还有更硬的。” “你神经病!”赵琳如避洪水猛兽,指着她,“流氓!” 陈晚的眼睛无辜又真诚:“男女之间谈完感情,剩下的就是耍流氓了。”她一字字说:“我本来就想睡他。” 车来车往,浮沉飞扬。 一声声尖锐的鸣笛,小车飞驰而过。 身后是刹车声,陈晚转身,在霍星眼里,看到了两个字: 压惊。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如何组建一艘大船以及开船注意事项》即将开课。要听课的司机们请举手签到。 第一个报名的同志,我就不指名道姓是陈晚了。大家向她学习。 ps:就这两天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三个人,迷之尴尬。 霍星低咳了一声,“上车吧。” 陈晚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她低着头,与霍星的摩托车错身而过,迅速钻进了出租车里。 车子走远。 霍星看向赵琳。“你也上来吧。” 赵琳不动,像一个受了委屈等大人来哄的小孩。霍星沉默了几秒,眉头微皱,“哭了?” 他下车,看清楚了,真的哭了。 霍星沉默,几秒后开口:“以后,你离陈晚远一点。” 赵琳泪眼,“为什么?” 霍星说:“她说话很气人,如果刚才你受气了,我替她道歉。” 这一说,赵琳的眼泪更加肆无忌惮,“你凭什么给她道歉,就因为她长得漂亮?!” 霍星觉得应该换种方式跟她交流。 “赵琳,你先缓缓。”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赵琳就真的安静了。 “今天中午的那顿饭,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当然,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 赵琳摇头,“你没理解错,你也不用说,我已经知道了。” 他和陈晚之间种种,瞎子才看不出。 霍星点头,“那好,你上车,我送你回去上班。” 赵琳没动,红着眼眶问:“你为什么喜欢她?” 这个问题虽是从别人嘴里问出,但霍星已经自问太多遍了,他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赵琳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霍队长,这个女人不安分,她只是来玩的,迟早都要回去,你别看她漂亮就往里头栽,真的,我不骗你,她说话可难听了。” 霍星正点烟,听到这突然一笑,手抖了抖,打火机的火苗灭了。他索性把烟拿下,又放回烟盒里。 “再难听的我都听过。” 稍稍回想,诸如“王八蛋”“我操”“混蛋”,这些词被她说得浑然天成。 赵琳满腹愤言,但在看到霍星突然的笑容后,瞬间扼杀在嗓眼。 “你会后悔的。”最后,她也只甩出这一句。 霍星承认,“或许会。但,不是现在。” 或许这段半路姻缘有一天会戛然而止,会有后悔的可能,但,不是现在。因为现在,霍星感觉还不错。一通谈话,赵琳的每个问题都是霍星之前的顾虑,他觉得有些意外,因为每一个,他竟然都有答案。 像是打通任督二脉,通体舒畅。 “上车吧,要迟到了。”霍星的声音消失在汽车鸣笛里。 赵琳清醒不少,垂着脑袋坐上摩托车。 “坐好了?” “好了。” 霍星回派出所后,下午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把卓炜叫到训练厅,活动了下筋骨。另一件是告诉卓炜,他和陈晚在一起了。 卓炜身心俱伤,简直不要太惨。 他被霍星揍得已经爬不起来,趴在地上在断气之前,说了句:“姓霍的,我等着呢。” 霍星穿着迷彩短袖,撩起半截,紧邦的腹肌上汗水密布。 “等什么?” “等着看你怎么死。” ** 今天真是情绪起伏的一天。霍星回家,刚开门,诡异的饭菜味让他皱眉。走到厨房一看,陈晚一手拿锅铲,一手抓着包盐,灶台上乱七八糟,盘子,土豆皮,玉米粒,还有一堆调味品的残迹。 霍星看到锅里乌漆嘛黑的一坨,不确定地问:“牛肉?” 陈晚苦笑,“茄子。” 霍星勾了勾嘴角,对她竖起大拇指,“妙手。” 陈晚丧气,耷拉着脑袋,“想不到做饭这么难。” 霍星摘下她手里的锅铲,“你买的菜?” 陈晚点头,“我下午没事就自己买了点,我手机下了菜谱呀,对着做也没个形。” 霍星问:“怎么突然想做饭了?” 陈晚走到池边洗手,水流哗哗响,“我以为容易的,上次看你做了火锅和鱼。好轻松的样子。” 霍星收拾杂乱的灶台,把垃圾都塞进塑料袋里,再用抹布擦干净,最后他看了一眼那盘茄子,“这个还要吗?” 第35节 陈晚瞥了一眼,失败的作品。“倒了吧。” 霍星看了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对着照了一张相片。 “干什么?” 霍星扬了扬手机:“谁还没点黑历史。” 陈晚:“……” 厨房收拾干净,霍星动作实在是快。最后他把垃圾袋打了个结,拎在手里。“走吧,出去吃饭。” 陈晚瞄他一眼:“最近外出吃饭的频率很高啊,霍警官,你工资条呢,给我看看。” 霍星笑,“放办公室了。” 陈晚问:“你每个月工资有多少?” 霍星走在后面锁门,说:“扣了保险和公积金,发到手上三千多,年底会有奖金,平均下来五千左右。” 他回答得很诚实。 陈晚见过霍星的父母,刚到昭通就撞见债主讨债的那次,两个老人站在卧室门口,老实朴素,早已过了赚钱的年纪。霍燕每个月透析费用至少得三四千,她那份图书室的工作收入微薄,大部分还得靠霍星补贴。 陈晚陷入思考,气氛陡然沉默。 霍星静静看着她,然后说:“那两万块钱,我会尽快给你。” 陈晚突然停住,转过身。他们正在下楼梯,一个高,一个矮,陈晚仰起脑袋,一样安静地望着霍星。 “我问你工资,不是间接催你还钱。” 钱这个字,实在是微妙的存在。 陈晚缓了缓脸色,“谁都有需要周转的时候,就算是朋友,我也会帮忙。” 霍星迟迟不语,陈晚继续下楼,低声骂了句,“闷骚。” 霍星:“……” 在家湘菜馆吃完晚饭。陈晚来了兴致要去逛街。霍星把摩托车停好,陈晚在路边等,穿过夜色,霓虹映衬,在车来车往的间隙里,陈晚一双眼睛只追随他的身影。 她脸上有淡淡的笑,纤细的身影显得格外温柔,霍星有那么一刻,想起赵琳和卓炜的话。 “你会后悔的。” “霍星,我等着看你怎么死。” 他的回答是,或许会后悔,但不是现在。 或许有一天会死,但感情本身,就是一个让人可生可死的存在。 霍星突然笑了一下,极淡。 女人逛街有一种天生的血性。 陈晚走走停停,每个店转悠,偶尔试试鞋子,最后都会问霍星好看吗。 霍星诚实说:“没有你的旧鞋好看。” 陈晚自己穿的这双,是宋明谦送的,年前他去巴黎,在el定制,仅此唯一。 陈晚坐在凳子上试鞋,她抬起头,“你帮我挑一双。” 霍星楞了下,“我挑?” 陈晚站起身,指着货架,“对。” 霍星有些为难,“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晚对他笑:“你喜欢看我穿什么样的,照着选就是。” 霍星脸上有了一丝类似于“不好意思”的表情。看的陈晚赏心悦目。 这家店是个大鞋城,男女鞋都卖,叫不上牌子,价格也都是一百多。长长两排货架都摆满,有高跟有平底。最后霍星选了一双浅蓝色的平跟鞋。 这倒是出乎陈晚的意料。 霍星半蹲着,把鞋摆在地上,说:“试试,你总穿高跟鞋,多累。” 陈晚弯腰脱鞋,长发顺着脸颊滑到胸前,“高跟鞋好看呀,我穿习惯了。” 她的领口因为弯腰的动作而敞开,圆满的弧线全部落入霍星的眼睛。 霍星看了三秒,默默移开,喉结上下滚了滚。说:“和我在一起,不需要讲究这个,我不要你累。” 陈晚手指一颤,心如活水,一圈一圈荡出水纹。她把鞋换好,对着镜子左右看,陈晚1.68的身高,腿长匀称,穿着平跟,倒像个女学生。 但陈晚不要这一双。“重新挑双高跟的。” 霍星问:“为什么?” 陈晚要笑不笑,说了句:“因为做事不好看。” 霍星在她的笑容里,看到了意味深长。 最后,霍星提着双裸色漆皮高跟鞋去付账。 陈晚满意了。 两个人继续游街。走着走着陈晚就不走了。霍星回过头,“怎么了?” 陈晚说:“我俩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啊。” 霍星:“……” 她心情不佳,双手环在腰上,对他抬了抬下巴,“见过情侣隔着一两米这样走路的吗,你走的还那么快,又不是在遛狗。”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劲了,遛狗?这里能遛的就是她了。 霍星忍着笑,望着她。 陈晚被他盯的有些犯怵,移开眼睛,“跟你说话呢。” 霍星声音沉:“你想牵手?” 陈晚抬起头,“……” 霍星往前,一步一步逼近。直到两人面贴面。他俯身,气息热:“真的只想牵手?” 陈晚气不顺地嗯了声。 霍星突然抬起她的下巴,“老子不想。” 街灯一盏一盏亮起,光影投下的瞬间。 陈晚迎来了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写完不更了,明天老时间更新。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灯火通明的大街,霍星这个吻极具攻击性。陈晚的舌头被他吸得生疼。 断气之前,霍星终于把人松开。 陈晚捂着嘴,指着他,“王八蛋,又咬我舌头!” 霍星声音低哑,“你说什么?” “王八蛋。”陈晚舌头伸进来又收回去,反复几次,“下次再这样就不准你亲我。”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霍星的唇齿间,他再一次亲了上来。 陈晚没犹豫,狠狠咬了他一口。 “…嗷!”霍星吃痛,“你这女人…!” “我这女人怎么了?”陈晚扳回一局,得意。 她的唇肿胀,殷红,还有滋润的水光,这一切拜他所赐。 这种占有带来的满足感,把霍星的心塞得满当。她这一副不服输又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不就是当初吸引他注意的契合点吗? 霍星问:“是不是每一个欺负你的人,你都要欺负回去?” 陈晚理所当然,“得罪我的,我翻山越岭都得打回去。” 霍星:“……” 陈晚声音平静,“这部分的历史我有很多,抽时间我给你上上课。” 华灯初上,她脸上有深浅不一的光。 陈晚又说:“对了,你刚说我这女人怎么了?” 霍星静默两秒,淡淡的:“……我服。” 说罢,上前牵住她的手,“不就是想要这个吗,给你就是。” 霍星的手掌足足大她一倍,温热,干燥,被包裹其中,说不出的舒服。陈晚笑得愉悦,手指舒展,从他的指缝穿插而过,双手相扣,十指—— 连心。 再下去就没什么心思逛街了。陈晚坐在摩托车后面,搂住霍星的腰,嫌风大,把脸贴着他的背。 有月有星,有呼啸的风。 月能照亮心底事,浮光剪影,一片涟漪,陈晚仰起脸,举起左手,手心过了风,好像再高一点,就能摘下天上的星辰。 霍星叫她:“陈晚。” “嗯?” “还想不想再吃点东西?” 摩托车轰鸣,头上是一茬又一茬的繁星。 陈晚说:“想吃。” 车速慢下来,“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第36节 陈晚的目光回到霍星的背上,“我想吃的外面没有。” 霍星应声,“好,回去我给你做。” 锁好车,两人上楼。声控灯一层一层亮起,陈晚的心也跟着拔高。霍星沉默不语地开门。 “你干嘛发抖?” “没有。” “锁孔没对上。”陈晚好心提醒:“你拿错钥匙了。” 霍星:“……” 换对钥匙,门开,关门。 “砰”的一声,不轻不重,像是一种信号,陈晚拔高的心突然落地。霍星抖动的手突然安静。 没有立即开灯,当两人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的光,彼此的眼睛特别亮。 陈晚低着声音问:“你准备好了没?” 霍星声音比她更低:“我要准备什么?” 陈晚的手拽着门把,霍星把她抵在门板上,他的心跳越来越快,隔着衣服,都能看到起伏的弧。 陈晚心一沉,用力把霍星推开:“你等等,我要准备一下。” 霍星被她推进卧室,陈晚将他关在了里头。 霍星:“……” 陈晚深呼吸,迅速钻进卫生间,带着她的包。 洗发水和沐浴露全是她自己的,茉莉味,热水一蒸,淡香也变得浓郁,陈晚洗了两遍,最后穿好衣服出去敲门。 霍星打开门,站在门口。 陈晚头发湿漉,低着头,看到水珠滴在地上,晕成小圈。“你有没有吹风机?” 霍星从柜子里拿了个递给她,陈晚一溜烟跑去客厅吹头发。 霍星笑了笑,乘着这个时间去洗澡。 吹风机的噪音像是在炒热气氛,陈晚把头发吹到半干,在卫生间里水声停止的那一刻,她换上了霍星给她买的高跟鞋。 那双裸色的细跟,与她的腿浑然一体。她走向洗手间的门口,再一次深呼吸。 门开了,热气涌了出来,湿鼻,湿眼,湿.身。霍星擦头发的动作停在一半,他刚从水雾下出来,浑身比她更湿。 陈晚已经从衣柜里找出他的衬衫,穿在身上空荡荡,只在胸口系了颗纽扣,有,等于没有。若隐若现的两道弧,不用多露,就能猜到形状的美好。 霍星失语,眸色替他说话。 深沉如海,波澜泛动,可以吞噬一切生物。 陈晚走近,双手从男人手臂与劲腰的缝隙里穿过,身贴身,不要命地放火。 “我穿这双鞋好看吗?”陈晚声音软,身子更软。 霍星目光一路往下,胸口,腰身,衬衣下的纤白长腿,最后,是今晚的礼物,高跟鞋。 他如实赞美:“你哪都好看。” 陈晚仰起头,娇嗔:“胡说。”她的下巴垫在他的锁骨上,一说话,气息上窜,霍星与她共呼吸。 “你都没看过,怎么知道我哪里好?” 她眼有风月,眉似幻梦。 霍星心口沉闷,这还能忍,就他妈的不是男人了! 下一秒,陈晚被他拦腰扛上肩头。 血液倒流,陈晚不适地骂了句:“真野蛮。” 霍星低哑地说:“待会让你见识更野蛮的。” 陈晚紧实的臀被他揉捏得变形。一抓一放,像果冻。 霍星一脚踢开卧室门,连人一起砸进了床里。硬板床,怕她疼,霍星垫在下面,给她当人肉抱枕。 陈晚绯红着脸,“你喜欢这个姿势?” 霍星眼色漆黑,唯一的光是眼里跃动的欲.望。 他的手绕过陈晚的脖颈,按在后脑勺上用力一压,陈晚的唇下来了,他含.住了。 陈晚抓紧说了句:“不准咬我舌头!” 口水吸得噗嗤乱飞,霍星含糊地答应了:“遵命。” 下一秒,他搂住陈晚一个翻身,占地为王,王在上,占据全部主动。 大手扯开胸前的纽扣,头埋了进去。陈晚失声了,这么硬的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有这样软的舌头,舌头撩过顶端,又张口含住能吃下的全部,陈晚要疯。 更要命的是,上身的快.感波及到下面,她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霍星用牙齿细细碎碎地咬两团绵.软。陈晚倒吸一口气,“你属狗吗?” 霍星抬起头,低哑里还有极力的忍耐。 “我属狼。” 陈晚:“……” 霍星的手探到她下面,陈晚抓住他的胳膊,“霍星。” “嗯?” “你要来了吗?” 霍星低声笑,“还要我忍吗?” 陈晚摇头,“我愿意给你。” 萍水相逢,异地他乡,于人海中邂逅一个你,一见钟情是爱,相处生情是爱,多年之前,一面难忘也是爱啊。 一个女人,终其一生,寻找爱,找到爱,于是重生,于是她说: 我愿意。你不需忍耐,我一切都给你。 霍星静静望着她,床头一盏台灯,赤身裸.体,足够看清彼此的坦诚。 陈晚眼睛红了。 霍星喊她:“陈晚。” 陈晚安静。 “你是第一次。” 他没用疑问句,而是肯定语气。 陈晚没回答,给了他一个笑。“那你可不可以,轻一点。” 霍星吻住她的眼睛,像要把里面的泪水都印干。 他说:“好。” 借着台灯昏黄的光,陈晚把霍星看的清清楚楚。他的五官像刀刻,眉似峰,悬胆鼻,唇线利落,每次见到都是严肃清冷的表情,非常符合刑侦队长的身份。目光往下,腹肌有隐隐的线,陈晚没数清,大概是六块。 这一刻,他哪都硬,唯一软的,是眼睛。 陈晚没忘记,“戴那个…” 霍星当没听见,嘴上继续吃肉,手指又揉又捏,湿乎一片,帮她放松。 陈晚理智尚在,提起脚踹了下他的肩膀,“霍星!” “没有。”呼吸急促。 “抽屉里明明有。我看到了。” 床单湿.了,霍星疯了。憋出三个字:“过期了。” 陈晚:“王八蛋,交往三年的女人,你敢说你没上过!” 霍星一愣,他不敢说没有,但安全套过期了也是事实。 陈晚意识到这种时候谈这个话题,实在不合适,语气缓了缓,“……我还不想有万一。” 霍星说“万一有了,我养你们娘俩。” 陈晚皱眉:“没有你就不养我了吗?” 霍星气越来越喘:“没有,就每晚搞事,搞到有为止。” 女人就是啰嗦。 霍星狠下心,扶住硬.肿,在她外面打了两个圈,有了体.液的湿润,他借着手辅助用力,进去的相对容易。 陈晚被他撩的足够滋润,所以并不是那么疼。 紧致包裹,霍星忍得汗直流。 疼痛被撞击取代,一波又一波,像光圈散开,由身及心,照亮心房,照明黑夜,陈晚跟着律.动,大口呼吸,动情实在太可怕了。 可怕到连呼吸,都有他的气息。 陈晚抓紧枕头,看着在她身体里冲.撞的男人。 霍星同样,目光相望。 最后,身体里有烟花绽放,霍星掐紧她的腰,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陈晚哑着声音:“霍星。” 是忘情,是意难平。 一瞬间,昂.挺被主人生生拔.出,白光黏糊,通通洒在身下的肚皮上。 霍星咬着她的嘴唇,“栽在你手里,老子认命。” 陈晚余乐无穷,她没说出来。 与你第一次见面,你救我于水火,我就已经认命。 十一年前。 第37节 从歹徒手里的获救少女,与救命少年最后一次对话。 “你是谁?” “实习民警,编号7517,霍星。” 记忆与现实重叠,霍星的汗水黏着她,两个人的心跳窜在一起,平地起惊雷。陈晚用力抱住他的肩膀,不准他回头。 因为不能让他看到她在哭。 ** 欢好一夜,四次还是五次不记得了,陈晚被霍星紧紧搂在怀里。 窗户打开手掌宽的缝,风把窗帘吹起一道弧。他们侧身躺着,在起风帘飞的刹那,陈晚看到窗外的月亮,圆了。 “霍星。” “嗯?” “我后天的飞机,回上海。” 风停,窗帘又盖住了圆月。 作者有话要说:  开完船了,好累,比实操还累。 赶紧,安慰一下气喘吁吁的作者君。 /(ㄒoㄒ)/~~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学生的实习期结束,后天回上海,紧接着是忙于学期考试等一系列工作。宋明谦订的机票信息早就发到了手机上。陈晚说的时候很平静,她的手指穿过霍星的指缝,相交相握,只是那力气在话说完后,一下子用了劲。 陈晚回握他,说:“到期末了,学校事情有点多,还有那三个学生,我必须要回去。” 霍星嗯了声,沉默了一会,问她:“你在哪个大学当老师?” “上师大美术学院。”这是第一次,说起上海的生活。 “我教的是美术学专业,一周四天课只教大一和大二。”陈晚说得细了些,“我硕士是在国外念的,回国就到母校工作了。” 霍星静静地听,唯一的动作,是顺着她的食指,从上至下摩挲。 “学生听话吗?” “大一的比较乖,到大二胆就大了。不过我们专业女生多,好招架。”陈晚翻了个身,和霍星面对面,“还有两个月就放暑假,我再来找你。你工作忙不忙?不忙的话,你也可以来上海看我。” 这句话说到后半,她的声音有些急促,但仍在极力维持平稳。像诉求,像试探。 空气里只有淡淡的霍星的味道。 他终于说话。“好。” 是哪个好?等她放暑假来找他,还是他会来上海。得到的明明是肯定答案,可陈晚又陷入了比刚才更忐忑的状态。 她换了个话题,“你有微信吗?” 霍星说:“没有。” 陈晚捏住他的鼻子,低低骂了句,“老土。手机呢,给我。” 霍星侧过去,撑起上半身,长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陈晚下载了微信,熟练地申请账号。“起个名字,不许说随便。” 霍星咳了一下,把到嘴边的两个字生生咽了下去。就真的想了想,然后说:“叫霍星吧。” 陈晚笑着打字,“还真实在。” 手机还给过去,好友列表里就陈晚一个人。 “可以发信息和照片,还可以语音视频,按这个,对。”陈晚冒出一颗小脑袋,仰着头认真地教。她呼出的气在手机屏幕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霍星按了一下视频,陈晚的手机随即响起了脆耳的提示音。 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以后联系就方便了。” 霍星淡淡地应了声,“好。” 一个字,足以慰藉今夜的交付。 陈晚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得像只虾米。快要睡着前,霍星叫她。 “陈晚。” “嗯?” “明天,你想不想出去玩?” 她稍稍清醒,撑着眼皮,“明天是周三,你没假。” “我调休。” 太困了,眼皮撑也撑不住了,她迷糊地答应,“行啊。” 朝夕轮换,夜尽天明。 陈晚睡得太沉了,醒来已快九点。床空了一半,霍星不在卧室。起身的时候,除了小腹酸痛,无其他不适。她找了条干净的内裤,准备去洗个澡。 陈晚洗完澡出来,人还没回来。回到卧室,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四条微信信息,三条是周蜜的: “陈老师,这边的实习圆满结束哦。” “我们晚上回大理,大概五点到。” “回见哦。” 最后一条是霍星的: “回所里处理点事,十点前回来,有事打我电话。” 这是他们第一条微信。 陈晚收起手机,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浮尘混着阳光起伏。 她从包里翻出速写本和铅笔,把三楼上看到的风景都画了下来。停在路边的雪佛兰轿车,提了三大袋菜的老太太,还有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市井各态,真实且寻常。陈晚下笔飞快,线条流畅,画下最后一片树叶时,她的手停住了。 视线所及,由远及近,那辆黑色的摩托车笔直开来,迎着风,骑车的霍星眼睛微眯。 陈晚弯了嘴角,在纸上迅速画下这道最帅的风景。 离单元还有五米的时候,霍星的眼神就往楼上飘,飘见陈晚时,定住,阳光附体。 陈晚对他招手,笑得像个小女孩。 霍星停车,人还坐在车上,背微微弓着,一手环着腰,另只手夹着烟,对她抬了抬下巴,“陈晚,下来。” 陈晚乌溜的眼珠一转,抬高左腿,架上窗台,作势要跳下去。 霍星不动声色,只是笑更深了,他依旧坐在车上,把烟含在了嘴里,双手展开,好像在说,跳吧,跳下来,我接着。 陈晚迫不及待地下楼,坐上霍星的摩托车。 “你几点出门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陈晚歪头问,头发顺着肩膀滑到脸边。 “七点多,你睡得沉,我没叫。” “今天还要去上班吗?” “不用。”霍星把烟掐熄,“坐稳了?” “没有。” 话落音,陈晚突然踩着摩托的踏板站起,往前一探,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啦。走吧。” 霍星:“……” 他们去的地方是电玩城。 陈晚在电玩城的血战经验完全归功于陈朝阳。说起这个弟弟,也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 陈晚周末的大部分时间都和陈朝阳混,他带她打电动,飙车,蹦迪,带她重温不一样的青春。也只有在陈朝阳面前,陈晚才会服老。 霍星带她去的这家电玩城全国连锁,巧的是,陈晚还有通用的会员卡,银卡九折,金卡八五折,陈晚这张是钻石卡,一百块能买130个游戏币。 她熟练地递卡给帅气前台,“买两百。” 吐币机器“刷拉”巨响,一大袋银灰硬币。电玩城的进门就是两长排的娃娃机,陈晚直奔目标,从第一台开始,两个币一次机会。 陈晚摩拳擦掌,眼睛放光:“今天让你见识,什么叫百抓百中。” 她把币往机器里投,摇动操纵杆,目标确定,用力拍键,机器爪坠落,连娃娃的毛都没碰到。 霍星:“……” 陈晚一点也不意外,继续投币,两次,三次,四次。 霍星看不下去了,“百抓百中?” 陈晚摸摸头,“生疏了,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多练练就好。” 霍星移开眼睛,看她继续摇爪子,陈晚半弯腰,臀部微微翘起,她今天穿了一条水粉色长裙,看不出臀的形状,但霍星知道,那里是多么的像果冻。 “yes!”陈晚兴奋,“小王八蛋,总算把你抓出来了。” 霍星定睛一看,还真是一只乌龟玩偶。 霍星好笑,“你抓娃娃的钱,都能买一打了。” 陈晚摇手,“买来的能有这个爽?” 霍星对她竖起拇指,问:“还想要哪个?” 陈晚:“你要帮我抓吗?” 霍星双手环腰,要笑不笑。 陈晚见不得他赤.裸裸的鄙视和挑衅,指着最难抓的大娃娃机,“我要那个。” 一只巨大的流氓兔。 第38节 霍星把手中的游戏币抛了抛,看了遍游戏说明,最后拿出四个币,把剩余的交给陈晚。 他简单利落地说了两个字:“看着。” 霍星神色严肃,认真做事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锋利,他目测距离,微调摇杆。 第一次没抓中。 霍星把最后两个币投进去,并没有做过多调整,保持原有位置,再次按键。 流氓兔被抓住了,升空了,摇摇晃晃,要松不松。分秒之间,陈晚抓住娃娃机,猛地推了两下,机器爪松开的瞬间,娃娃被晃动的力道震进了出口。 成功了。 陈晚打了个响指,“让你矫情!” 霍星:“……” 陈晚抱住流氓兔,几乎把她半边脸挡住,她露出眼睛,盯着霍星,眼神比流氓兔还流氓。冲他吹了声口哨,得意地扬长而去。 霍星望着她的背影失笑。 这女人,服气。 她精力旺盛又去投篮,非得拉着霍星比试。 “你真要比?”霍星挑高眉毛,“输了呢?” 陈晚上勾嘴角,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晚上任你拆。” 余音未消,她身上的香水味隐隐催.情。霍星上瘾,她偏不让他过瘾,滑肩溜走。 这种投篮机很费体力,以前都是和陈朝阳一起投一个篮筐,现在一个人玩,到第二局结束,她就没了力气。 陈晚手酸痛,不甘心地看霍星。 霍星两腿微张。站姿笔挺,手一高一低,拿球,投球,姿势流畅,带动肩膀利落起伏,紧绷的手臂肌肉若现,陈晚吞了吞口水,想到昨晚他撑在她身体上面,九浅一深,手上的肌肉也和现在一样。 陈晚立刻自我放弃,她的人生里,还没有哪次比赛像现在,这么渴望输。 最后,霍星打破电玩城的投篮记录。他额上有细薄的汗,长吁气,为了赢,也是拼了。 陈晚戳了戳他的肩膀,“晚上……我愿赌服输。” 下午四点的时候,周蜜打来电话,告诉陈晚他们到了汽车站。 陈晚在说见面地点的时候,把电话挪开了些,问霍星:“有没有口味好点的饭店?” 霍星想了想,说:“有。” 陈晚通知了周蜜,约在一家湘菜馆见面。 这家湘菜馆就在霍星上班的派出所后面,是他和卓炜常去的那家。环境实在算不得好,但好在干净。 五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坐下,陈晚挨着霍星,三个学生心有默契地与他们隔开了点距离。陈晚见这架势,低头笑了一下,极淡。 周蜜把他们实习的心得体会说了一遍,总言之,太难忘。 最后为了庆祝实习圆满结束,陆林和莫海威还叫了啤酒,陈晚对周蜜说:“别逞能,这一瓶酒我和你分。” 周蜜豪迈地一挥手,“老师不用帮我,这点酒量还是有的。” 陈晚拿过杯子,“行啊。你问问,待会有愿意把你抬回去的,就让你喝。” 陆林举手:“我不抬。” 莫海威跟着举手:“我不抬。” 陈晚懒懒地伸出食指,摇了摇,“我也不抬。” 目光整齐落在一言不发的霍星身上。 静默几秒,霍星声音温沉,“我听她的。” 全票通过,皆大欢喜。 周蜜扶额叹气,两个男生笑乐一团,陈晚低头喝水,多几个小年轻就是好,没有试探和周旋,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 陈晚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眉眼近在眼前,身体的温度不用触碰就能感觉。 如此真实。 吃完饭后,陈晚带三个学生把房间开好,又交待了明天航班的时间,最后和霍星一块走了。 站在台阶上,陈晚抬起头,霍星顺着她的目光,“看什么?” “看这里的夜空。”陈晚说:“下一次,要两个月后才能再见。” 陈晚做事一向洒脱干脆,但这次她意识到,长而久之,她都要面对异地两个字,而刚才的情绪,只是漫漫长路的起跑。 她的眼睛移到他身上,像烧热的月光。 沉默几秒,霍星沉心静气,说:“很快的。” 再见面,会很快的。 陈晚笑了笑,挽住他的手。 霍星考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学生,回去后会不会说。” “说什么?” “说我们——” 陈晚抬眼看他,霍星禁声,她眸光太有针对性,他的心间事逃无可逃。 不等他继续。“你怕什么,这里天高地远,再难听的话也伤不到你。他们圈子小,传不到哪去。” 陈晚很平静:“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一定是我,带你去见我的家人,去看我的生活。霍星,我不会让你活在别人的描述里,永远不会。” 她的声音,就像唱情歌的嗓音突然拔了个尖儿,抛入天际又陡然降落,越唱越低,低到他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陈晚安静的样子,像是披了一件月光外衣,又冷又明亮。 对你的心事不藏,对你的喜欢不藏,一如当初,光明坦荡。 霍星背过身。 男人骨子里的倔强在硬扛,不能让女人看到他渐红的眼眶。 —— 这天晚上,在霍星家的硬板床上,他没有拆下午投篮比赛赢得的“礼物”,两人心有默契,把这个赌注留到了下一次。 霍星要陈晚记住,她欠他一个愿赌服输。 陈晚被抱着,睡得特别沉。霍星换了个姿势,将人小心翻转过来,由背对变成正对,把她搂在怀里。 针落有声的夜里,呼吸一深一浅。陈晚醒来的时候,屋里一片灰黑,她看了眼手机,才四点。陈晚起床的动作轻,行李箱昨夜就已经收拾好放在了客厅。 她习惯独立独行。 走的时候,陈晚突然停住,轻手轻脚又折回去,半蹲在床边,掏出手机“咔擦”,拍了一张霍星的睡颜。 门关,人走。 —— 从大理坐车到长水,再中转昆明至上海浦东机场的航班。 10:50,飞机降落上海。 10:55,陈晚开机,三条微信。 其中一条是霍星的—— “到了报平安。” 五个字简单实在,和主人一样,隔着屏幕,陈晚弯嘴,手指轻按—— “报,平安。” 刚准备点发送,一通电话打断,陈晚接听—— “喂,宋明谦。” 她边走边说:“是,刚到,好,你等我。” 出口的玻璃门感应滑开,负二层的温度还是有些低,冷热空气交界,陈晚哆嗦了一下。 再抬头,就看到黑色轿车滑下半边车窗,宋明谦坐得直,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手腕上的玛瑙暗光折过。 作者有话要说:  异地恋好辛苦,但我周围的朋友,异地恋的配对都修成正果了。 回顾了一下,我是闺蜜里的异类,曾经交往三年的恋人,他去中科院读博士,我在长沙,天南地北,原本晴空变牢笼,最后,我还是不愿意为他画地为牢,妥妥的分了。 如今啊,他还单身,我已婚嫁,一阵唏嘘。 当然啦,还是多多宣传正能量,祝福异地恋人,开花结果,喜乐圆满。么么哒。 —— 最后,给大家讲个鬼故事:晚妹和霍队的异地恋开始了。 邪魅帅气的7号兔子~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陈晚上车,坐在副驾,反手系好安全带。 宋明谦看她做完一切,笑着说:“才几天不见,好像黑了点。” 陈晚扒下车窗上檐的镜子,左右脸照了照,“不会吧,没觉得啊。” 宋明谦转动方向盘,“只是一点点。” 陈晚把镜子打上去,问道:“等了多久啊?” “二十分钟。” “那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第39节 车子驶出航站楼,开上天桥,宋明谦单手控方向盘,还是笑,“是我来早了。” 陈晚视线往后,看到后座上的西装外套,和他身上的衬衣同色系。宋明谦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会穿正装,陈晚有点意外,问他:“从公司过来的?” 宋明谦说:“是,开完会就来了。” 陈晚嗯了声,别过头看窗外。 宋明谦瞥她一眼,又正视前方。他的话不全对,他的确是从公司过来的,只不过会才开到一半,想着车多路堵怕耽误,才临时结束会议匆匆出门。 陈晚咦了声,指着旁边那条道:“这条高速封了啊?” 宋明谦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车道扩建,得管制两个月。” “我出去半个月,变化还挺多。”陈晚呵笑,看向宋明谦,“你什么时候有空?” “怎么?” “请你吃饭。” 恰逢红灯,车身缓慢,宋明谦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下没下地敲。 陈晚说:“你帮我爸搞定了招标,肥的流油的业务到手,我妈天天念叨,非要感谢你。” 宋明谦手指不敲了,看着她,“怎么个感谢法?” 陈晚说:“吃饭啊。” 宋明谦没再接话,就这么静静地保持不动,人安静,眼神也安静,一切喧嚣尘埃全部沉淀。 陈晚先开口。“别想敲诈。” 宋明谦收回目光,绿灯通行了。 在陈晚心里,已把宋明谦的套路归纳成几大类,他哪种表情哪种语气跟她说话,她就能自动带入相应的套路类别里,自有对应之策。 陈晚琢磨几秒,决定避过这个话题。 “什么时候?” “嗯?” 宋明谦眉头轻皱,不满意她的走神。“不是请我吃饭吗。” 陈晚哦了两声,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宋明谦:“吃饭你在?” “当然。” “那我随时有空。” “……” 陈晚把时间定在后天晚上,宋明谦没异议。 她看到置物盒里有一盒拆开的雪茄,蓝黑色的金属盒身,陈晚拿起看了看,这个盒子实在精致。她随口一问:“又换烟了?” 宋明谦抽雪茄,但是频率不高,相比香烟,烈性更大,后劲更足。 “孙舟巴西带回来的,说是私制,也就那样。” 陈晚拿出一支放在鼻口闻了闻,又放回去。 “你那三个学生呢?” “打车走了。” 车子驶上高速,速度快多了,宋明谦说:“直接回家还是去哪?” 陈晚说:“回去。” 陈晚家在浦东别墅区,她回来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机票是宋明谦订的,所以他知道航班时间。把人送到门口,陈晚问:“进来坐坐?” 宋明谦帮她把行李拿下车,“不坐了,你要想玩就去我那。” 陈晚本来就是客套话,“行啊,你开车慢点。” 宋明谦点头,关上车门,几秒之后又把车窗滑下来。“小晚。” 陈晚回头,“怎么?” 宋明谦说:“后天晚上见。” 她抬抬下巴:“走吧。” 别墅都是独栋,间距宽,私密性上佳。陈晚拖着行李箱穿过一截幽静小道,两旁是翠竹,也不知什么品种,一年四季都是鲜活的翠绿。 她刚上台阶,还没开门就听到屋里一道尖锐女声,接连抱怨,尤为刺耳。 章丽萍半小时前回到家,今日手气太衰,麻将四方只输她一家,看到王太太的得意嘴脸心里更来火。还在车上,又接到小赵的电话,跟踪到陈劲国和一个三线明星逛珠宝店,连拍数张照片发至她手机。 大长腿上那条短裙,就差没露出屁.眼。章丽萍过目不忘,这一个已经不是上星期拍到的那个。输牌的闷气加上丈夫乱搞的怨气,回到家,一通爆发。 “陈劲国你真能耐啊,五十五岁的人了也敢脱裤子,喂得饱那些小年轻吗!” “你讲话不要这么难听。” “你做事也别太难看!” “我难看,你咋不照照镜子呢,别逼我翻旧账。” “你翻啊,当着孩子的面,你翻一个试试,翻不出,就滚蛋。” “该滚的是你。泼妇!” 章丽萍怒火中烧,讲完一句“那就同归于尽”,扬起手,对准桌上的青玉花瓶—— 陈晚开门,一脚踏进玄关。 当头一团硬物迎面砸来,太快了,陈晚卡在门口进退两难。 侧厅突然奔出一道人影,像猎豹,闪到陈晚身前,双手一扑,青玉花瓶改变方向,撞在了玄关墙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小猎豹回头,劲风尚在,眼有血色:“玩一趟回来人都变痴呆了?他妈的就不知道躲?” 陈晚平复心跳,冷眼:“几天不在家,欠收拾是不是?” 小猎豹瞬间萎了,变成一只纸老虎。 至此,大别墅才安静下来。 章丽萍换脸比翻书快,瞬间喜笑颜开,“晚晚回来了,怎么不告诉妈妈,也好派车去接你。” 她穿了件水蓝色针织衫,阔腿长裤,脚上是来不及换下的高跟鞋,抬手拢了拢头发,食指上硕大的蓝宝石极为显眼。 陈晚绕过地上的碎片渣子,走进客厅,“我东西不多,不用特意来接。” 陈劲国也恢复了儒雅的长辈形象,“叫陈姨多做两个菜。” 章丽萍一听,冷飕飕地来了句:“哟,总算知道关心儿女了,晚晚出去半个月,你个当爸的打过一个电话没。” 陈劲国横眉,提高声调,“你够了啊。” “也难怪,精力都放在狐狸——” “妈。”陈晚打断,她站在楼梯口,“后天晚上请宋明谦吃饭,时间可以吗?” 宋明谦三个字,果然是这个家的灵丹妙药,万试万灵。 陈劲国和章丽萍立刻热忱,话题一致,“可以的,可以的,和明谦说好了?地方订了没?” 陈晚说:“还没有,你们订,我再告诉他。” 两位长辈满脸喜色,好像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 陈晚移开眼睛,一步步上楼,“我先去休息会。” “去吧去吧,吃饭叫你,陈姨,做菌子汤,晚晚最爱吃了。”章丽萍扶正手上的蓝宝石戒指,走向厨房监工。陈劲国坐回沙发看报纸。 还站在玄关处的小猎豹,一手插裤兜,一手拖着陈晚的行李箱,跟她上楼。 走到楼梯一半,陈晚头也没回,“陈朝阳,再笑一下你试试。” 陈朝阳嘴角僵住,这女人,后背是长了眼睛吗! 陈晚进卧室,她不在家也有人每天打扫,窗户支开,房间通透明亮,有她淡淡的香水味。陈晚把包丢床上,陈朝阳用力一推行李箱,呲溜呲溜滑到墙边停住。 陈晚瞄他一眼,“又没去上学?” 陈朝阳说:“没去。啧,你那什么眼神,我今天要不在家,那只花瓶就砸你脑袋上了。破相了看宋金主还要不要你。” 陈晚操起高跟鞋朝他扔过去,“滚蛋。” “你有种。”陈朝阳凌厉一躲,鞋跟还是擦了一下脸。“吃炸药了啊!” 陈晚光脚去拉窗帘,“你少惹我啊。” “别人旅游是散心,你一回来是杀人。”陈朝阳躺到她床上,四肢张开呈大字。“云南好玩吗?” “不好玩。” 纱帘拉上,光线柔和许多,陈晚踢了踢陈朝阳的大长腿,他往边上挪开了点,陈晚坐在床上。 “爸妈是怎么回事?” “吵架呗。” “为什么事?” “抓奸。” “在床?” 陈朝阳乐了,一个打挺坐直,“要真是捉奸在床,今天可不是吵架这么简单了,起码动用核武器。” 陈晚白他一眼。 陈朝阳嘿嘿笑。 陈劲国经营了一家中型规模的公司,早年属于外包性质,哪有活就上哪揽。这几年得贵人帮助,倒也有模有样上了正轨,陈晚理解的正轨,是从生产到经营再到售后,形成了完整链条。 陈劲国和章丽萍和他们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一样,没受过高等教育,能有今天的成绩,两人相当满意并且自豪,有点钱,但有钱之后的臭毛病也一个不落染上了。 陈朝阳之所以会对亲爸出轨的事嬉皮笑脸,是因为经历太多,麻木后就是习惯。 想到这,陈晚态度柔和了些,转头看这个弟弟。 第40节 陈朝阳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的两道浓眉,眉型如剑往上勾,眼睛三百六十五天都写着不正经,整个人看起来痞气外露,尤其勾嘴笑的样子,简直欠揍。 就像现在。 陈朝阳挑眉的动作进行到一半,陈晚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直接打断。 “等会给你充点卡。” 陈劲国和章丽萍深信男孩穷养,所以在零用钱方面,把陈朝阳卡的死死,偏偏他喜欢打游戏,陈晚就成了取款机。 一听这话,陈朝阳感激涕零。 “亭亭呢?”陈晚突然问。 “在学校啊。”陈朝阳说。 陈晚才想起,今天周四,当然是在学校上课了。 中午吃完饭,陈劲国去公司,章丽萍冷呵一声,“是去公司还是去狐狸精那啊。” 陈晚和陈朝阳对视一眼,默不作声。陈劲国当没听见,正了正领带就出门。 讨不着趣,章丽萍收起冷漠,缓着脸色问陈晚:“下午有安排吗?我下午去你姨妈家,要不一起?” 章丽萍的那些朋友陈晚是知道的,聚在一起打麻将,面和心不合,炫耀衣服珠宝,被比下去的把不服气转到牌桌上。 陈晚说:“我下午有事要出去。” 章丽萍也不强迫,拎着包款款出门。走前又说:“对了,吃饭的地方就订在黄浦会,你跟明谦说一下,看看他的意见,不喜欢再改。” “好。” 陈朝阳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金主待遇。” 陈晚对他敲了敲桌子,神色不快。 刚入夏,下午温度有点高。陈晚换了身裙子出门,她把车从车库开出去,宝马7系,比在云南租的那辆小破车好开多了。 人的意识是个自带关联的东西,一旦想到一个点,就会向外扩散,勾起无数个回忆画面。从卓炜那租的两百一天的桑塔纳,昭通的辰砂中学,她得肺炎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道,然后,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男人。 陈晚拿出手机打过去,三声之后就接通了。 “陈晚。” 声音低沉、自带镇定人心的力量。 这股力量一旦感知,就能驱散所有疲惫。 陈晚弯起嘴角:“霍星。” 那头一声低笑:“什么时候到的?” “十一点。” “累吗?” “不累,飞机比较累。” 霍星笑深了些,“是吗?” “不知道,得问飞机。” 陈晚乐不可支,又说:“在干吗?” “上班,你呢?” “开车。” 眼不能见,耳朵和心思就变得格外灵敏。 陈晚抢先说:“没事的,不会分心,我戴了蓝牙。” 他的呼吸,透过屏幕,仿佛镀了一层电,不用多言,她便心安。 霍星说:“你好好开,办完事再打电话。” 陈晚假意不满,“你赶我?” “不是。”霍星的声音比刚才急了些,说:“这样不安全——” 话还没说完,陈晚就呵呵笑出了声。 霍星语气无奈:“别闹。” 陈晚抿了抿唇,把方向盘往左打,“遵命,警察叔叔。” 陈晚到了商场准备找停车位。“先不说了,我到了。” “好。” 陈晚突然把车速减慢,“霍星。” “嗯?” “你有没有想我?” 车内安静,她也安静,只有心跳,嘭——嘭——嘭。 “那你呢?”霍星问,你有没有想我。 “想。” 一个字的诚实,平地惊雷起。 霍星说:“我也是。” 右拐角正好有个停车位,场地开阔,视线绝佳,是个好位置。 陈晚滑下车窗,世界沸腾了,她笑了。 “那,再见。” “好,再见。” 收好手机,陈晚拎着包下车,心情极佳地走进商场。 一层是化妆品和首饰专柜,陈晚逛了一会,夏季新品琳琅满目,去云南前,陈亭亭提起过,她最近喜欢上某品牌的新品。 一个小时后,陈晚提着两个纸袋而归。 车刚开出商场,陈亭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姐你回来啦?” 娇俏女声抑扬顿挫,陈晚转动方向盘,听了一会,然后说:“行啊,我在徐家汇这边。” 她看了看时间,“到你那应该差不多放学,先到先等吧。” 绿灯放行,陈晚开向杨高中路。 作者有话要说:  回老窝了,就是一堆麻烦事 不如在霍星身边简单。 抱抱我晚妹,勇敢的女生。 放假啦,祝福妹子们假期愉快~~对了,v章是可以送积分的,好像得满15个字还是25个字,就能赠送。积分可以用来看文。大家动动手指,多打一点,能送的我都送哟~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路上堵车,陈晚到进才中学门口的时候,已经放学好一阵子。她刚准备下车,就收到陈亭亭的短信:“姐,老师拖堂了,我还要半小时呢。” 没错过就好,陈晚回复说:“没关系,我在校门口等你。” 她把座位打平了些,半躺着玩手机。 陈亭亭和陈朝阳都遗传了父母的好基因,外表好看,走在人群里自带光芒。陈劲国和章丽萍又非常宠爱女儿,零花钱不断,衣服全是当季最新款。有这些加持,陈亭亭更像一个公主。 此刻,她梳着公主头,坐在学校马路对面的甜品店,和三个学生朋友一起悠闲地吃着芒果捞。 “亭亭还是你厉害,你姐姐真听你话啊,还真的在那等呢。” 另一个同学附和:“亭亭你家真宠你,肖小秋你输了啦,这顿你请。” 叫肖小秋的女同学身形微胖,哀叹道:“早知道就不赌了。” “别赖账啊,愿赌服输哟。” “谁说要赖账啦,你们尽管点就是,还要什么,服务员。” 两小时前。 提早放学的陈亭亭和朋友一起走,聊着聊着就说起她家里的事。陈亭亭从不低调自己优渥的条件,而且非常自我地说:“你们信不信,我家里人都听我的。” “我才不信呢,不然你让你哥现在来接你。” “我哥不行,他今天有考试。”陈亭亭还是有些怕陈朝阳的风火性格,于是编了个理由。 可她又想挽回面子,才说:“我让我姐来接我,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她一个小时内出现。” “那得加大难度,赶到后还要在门口等半小时。” “行啊,你们等着瞧。我现在就打电话。” 白色轿跑停在学校门口,映衬蓝天,宛如白剑。 陈亭亭把手机扬高,“时间到,我就说吧,没有我赢不了的赌。” 正好半小时。 马路对面,陈晚推开车门,四点起来赶车,到现在一刻也没停过,她起身活动筋骨,缓解肩膀的酸痛。 目光掠过校门口,陈晚皱眉,又看了回去。门口走出一个五十左右的女人,陈晚叫她:“李老师。” 正是陈亭亭的班主任。 陈晚得体地打招呼,“李老师,你们下课了?” “早就放学了,今天下午高二统一放假半天。”李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这是在?” 陈晚保持微笑,“我来这边办事,正好路过。” 第41节 南方城市一入夏,温度跟股票涨停板似的一下子飙高,陈晚穿着薄薄的裙子,这一刻还是觉得热,脑袋一跳一跳跟针扎一样,她回到车里,稍稍回想,看向马路对面的一排排商店。 甜品店内。 “亭亭你还不过去啊,这可不止半小时了哟。” 明星话题聊着正来劲,陈亭亭满不在乎,“再吃会,没事的。我还要一杯奶昔,服务员——” 她回头招呼,举高的手臂楞在半空。 陈晚站在门口,脸庞被热气蒸出淡红,长发散在肩后,眼神清冷。 陈亭亭尴尬,“……姐。” 三个伙伴面面相觑,气氛诡异。 陈晚表情平静,看不出情绪,“吃好了就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甜品店的精致木门余余震荡,陈亭亭咬住吸管。 “这就是你姐姐啊,大美女好好看。” “她那条裙子是lv的新款,才上杂志她就买到了耶。” “亭亭,你姐她——” “行了行了。”陈亭亭烦躁地打断,“见到一女的就是美女,烦不烦啊。” 同伴不屑,切了声:“美还不让人说了。” “够了啊!”陈亭亭语气陡高,“还吃不吃啊?” “不吃就不吃。” 肖小秋率性离座,另外两个紧接着。陈亭亭的心情一下子掉到谷底,把勺子一丢,碰着瓷碟声音刺耳。 “拽什么,不就是个养女。” ** 一路相安无事到家,陈亭亭的心落地。 下车前,陈晚把她叫住。“亭亭。” 陈亭亭警铃大作,这是要找麻烦?她把背脊挺直了些,眼睛一眨不眨。 “从云南回来我没带礼物,这个是我下午买的,就当纪念品了。”陈晚递过精美纸袋,是陈亭亭惦念已久的香奈儿新品。 她眉开眼笑,“谢谢姐!” 陈晚淡淡的,“不用。” 吃过晚饭,章丽萍和陈亭亭看电视,陈朝阳飞上楼刷副本。陈晚回到卧室,靠着窗户发呆。 她想起下午陈亭亭的作弄,努了努嘴,起身给自己泡花茶,茶刚闷上,敲门声响。 陈亭亭站在门口,笑得甜。 陈晚侧身让她进来,“怎么?” “妈妈说明天要请宋大哥吃饭。”陈亭亭站在门口,一身粉色睡衣,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我不知道穿什么衣服,你能不能给点意见?” 陈晚说:“一顿便饭,不用那么正式。” 陈亭亭不放弃,“你觉得我穿长裙好,还是短裙?” 陈晚想了想,说:“那就短裙吧。” “可是我觉得短裙不太适合。” “那就长裙。” 陈亭亭抿嘴一笑,“上次看到姐姐穿的那条,好漂亮,我都买不到。” 少女心事啊,藏都藏不住,小心思,一个不落地写在脸上。 陈晚怎会不明白。 她拉开衣柜,挑出水蓝色的连衣长裙,“你试试吧,喜欢的话拿去穿。” 陈亭亭接过,“谢谢姐!” 她不会忘记,上次陈晚穿着这条长裙带她去逛街,路上巧遇宋明谦,车窗滑下的瞬间,那个男人的眼睛里,有烟花升腾。 陈亭亭背影欢快,陈晚陡然失笑。 次日饭局,出门前三小时,章丽萍就开始捣鼓,妆容化了一小时,又两小时试衣服。陈晚经过时从门缝瞥了一眼,衣服在床上堆成了小山。再走两步经过陈亭亭的房间,她没关门,正对着镜子贴睫毛。 陈晚:“……”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再抬头,陈朝阳伸着懒腰从房间出来,t恤松松垮垮晃在身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啥时候走?” 陈晚:“……” 毫无意外,陈朝阳被章丽萍数落了一路,要不是考虑治疗费用太高,她真想把儿子踹下车。 他们到的时候,宋明谦已经等了五分钟。 陈劲国虽是长辈,但宋明谦的身份摆在那,段数比他高了太多。言谈之间难免谨慎紧张。最后座位也巧妙,陈晚挨着宋明谦,陈亭亭眼明手快,抢先一步坐到了陈晚边上,笑容甜糯:“宋大哥你好!” 宋明谦客气道:“随意。” 陈朝阳窝在座位上,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呵欠,被章丽萍狠狠瞪了一眼。 一顿饭下来,陈家说得最多的就是感谢,宋明谦给足面子,得体又客气,最重要的是,承诺只要陈家公司有困难,尽管开口,定当全力相助。 不管是真心还是客套,陈劲国和章丽萍都飘上了天。 “明谦,这杯酒阿姨敬你,是为了小晚。”章丽萍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低头吃菜的陈晚猛的咳嗽:“?” “小晚年纪轻,脾气也不好,多亏你照顾包容,阿姨很感谢,她有得罪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章丽萍声色动容。 陈晚抠着勺子,有下没下地搅碗里的鸡汤。 宋明谦看她一眼,笑着推杯,“她很好,不麻烦。” 六个字,道尽心声,意味深长。 然后手肘一抬,先干为敬,“您随意。” 章丽萍心花怒放,也饮尽杯中酒。 两个人之间,倒像是在谈买卖合同。 陈晚表情平静,陈朝阳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自带声音效果。 章丽萍眼神狠瞪,以示警告。 被漠视的陈亭亭揪紧身上的水蓝色长裙,也拿起果汁一饮而尽。 饭局尾声,陈晚去洗手间,出来就被宋明谦堵在走道上。 他喝了点酒,袖扣散开,浑身散发痞气,一说话,酒香满绕。 “今天你很闷,不开心?” 陈晚侧头,躲过酒味,“不是闷,是菜太好吃了,忙着呢。” 宋明谦低笑,眯起眼睛,“不老实。” “什么不老实?” “学会说谎了。” 宋明谦靠近她,对着耳朵吹气,陈晚一身鸡皮疙瘩,单手抵住他的肩膀,“别太过啊。” 娇软的手有一种女人的热度,透过衬衫攀上皮肤,宋明谦心尖一颤,不由自主把它握住。一字一句说:“过了又怎样?” 太危险。 陈晚大脑迅速分析得出结论,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反抗,清醒时候的宋明谦是禽兽,喝了酒的宋明谦,禽兽不如。 陈晚安静的,保持不动。 不多久,宋明谦果然松了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得淡:“进去吧。” 陈晚白他一眼,“神经病。” 宋明谦负手环腰,明灯倾泻,周身染光,笑得情真意切。 拐角处,陈亭亭背靠墙,呼吸加重,宋明谦最后的这个笑容,看得她脸红心跳。她今天着装隆重,这件水蓝色的连衣裙明媚娇俏,宋明谦竟然没有多看一眼。陈亭亭深深怀疑,是不是陈晚故意拿错了一件给她。 她紧紧握住拳头,心里难受得要爆炸了。 饭局结束的时候出现个插曲,谁都没有料到。 服务生斟茶时,不小心把水洒到了宋明谦衣服上,胸襟湿了大半,幸亏只是温水。 章丽萍厉声呵斥服务生,陈劲国恨不得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宋明谦穿。陈亭亭离座递纸巾,陈晚静静观看,陈朝阳—— 陷在椅子里,又是一个长长的哈欠。 “这可要不得,明谦穿我的衣服吧,咱俩换换。” 章丽萍暗骂丈夫土鳖,正色说:“这里离家近,不然去家里处理一下?” 宋明谦本想拒绝,但转眼看到陈晚爱理不理的样子—— 他改口,温声笑:“那就打扰了。” 静默几秒。 陈劲国一声爆喊,“不打扰,不打扰,一点也不打扰!” 快打瞌睡的陈朝阳被这一声吼,吓得差点滚到地上。 陈晚终于有了表情:一脸问号。 在她总结的宋明谦之八大套路里,没有这一招。 回到陈家,张灯结彩,宛若过年。 章丽萍进门就喊,“陈姨,赶快把粥端上来,不放糖。”她又看向宋明谦,缓声说:“晚晚告诉我,你不吃甜。” 第42节 宋明谦挑眉,陈晚莫名其妙。 她哪里说过,明明是自己打听的。 陈姨迅速端上莲子粥,宋明谦不作任何表示。 章丽萍恍然大悟,“我这记性,快快快,晚晚,带明谦上去换衣服。” 陈晚不想再做任何停留,甩背上楼。 章丽萍啧了声:“这孩子,真不懂事。” 宋明谦当没听见,长腿大迈,跟了过去。 卧室门口,陈晚突然转身,伸手按在门板上,“啪”声挡住宋明谦。 “你够了啊,闹什么。” 宋明谦抱手,要笑不笑,“换衣服。” 陈晚眸色冷,轻抬下巴不说话。论眼神对视,宋明谦驰骋商场十余年,从未输过谁。 两个人对望无言,旗鼓不让。 陈晚少有这般严肃,宋明谦心思攒动,率先松弦,举起上手, “我走。” “等着!”陈晚把人叫住,先去卧室把手机和包搁在床上,又返回来往陈朝阳房间去。 宋明谦自顾一笑,舒了舒筋骨,走进去。 干净、整洁、落地窗旁边有一个支在地上的画板,上面是一幅没有完成的人像素描,只画了头发和眼睛,宋明谦看了看,是一双男人的眼睛。 一种怪异的感觉瞬间涌出,还没来得及细想,陈晚的手机响。 温馨闺房,灯光乍暖。 屏幕亮光,铃声执着,宋明谦眯眼,看到上面的名字。 霍星。 这种进行时和刚才的怪异感觉重叠在一起,竟然惊人的相似。宋明谦眸色沉下去,铃声戛然而止。 可没过几秒,又响了起来。 他没有犹豫,捞起电话,声音低沉:“喂。” 霍星默声,几秒后,声音比之更低,“我找陈晚。” 这几秒的沉默,两个男人之间暗潮涌动,如同看不见对手的战场,枪未亮,硝烟却四起。 宋明谦平静说:“小晚在洗澡,你等等,我递给她。” 分秒之间,宋明谦已有对策,攻心计,先声夺人,是他最擅长的。 效果立竿见影,那头说:“不用了。”然后挂断。 短促的忙音后,宋明谦神色平淡,他翻出通话记录,把这通电话删除。 “这是陈朝阳的,找了半天这件稍正常,你凑合穿吧。”陈晚走进来,手上多了件白色衬衫,她甩给宋明谦,脸上写着,赶紧滚蛋。 宋明谦说谢谢,又指了指手机,“刚才你电话响,给人回过去吧。” 陈晚嗯了声,手摊开,对着门,“慢走不送。” 宋明谦笑了笑,擦肩而过。 ** 云南。 霍星好像还没缓过神,手机仍在桌上,他克制自己不去看。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打错了号码,当意识到,他开始找借口,想要解释的时候,心口所有的气都沉沉坠落,变成了一块硬石头。 这块石头磕磕碰碰,人心肉长,真的很疼。 霍星低头,看着手里握了一晚上的东西,是一张崭新的机票—— 昆明—上海。 作者有话要说:  霍对着与宋boss的第一次交锋,未曾谋面就火光四起 你以为宋明谦赢了?哼哼,我霍队长这么容易打倒,就不叫队长了。 ---------- 嫦娥奔月不恋人间,我们替她欢愉。 祝妹子们月饼节快乐哦~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宋明谦下楼,陈晚捂住心跳,迅速走近卧室把门关上,回拨号码的时候,指尖好像吃了跳跳糖。 没有接啊?再打,还是没接。 很快来了条微信。陈晚点开,霍星发的。 “还在所里开会。” 原来是在开会。 她回:“那你开完会给我打电话,我等你。” 发完信息后的一小时,陈晚看了无数遍手机,微信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最后一条还是她的“我等你”。 再后来,章丽萍叫她下楼谈事,谈事过程中也不断看手机。 章丽萍不满意,“晚晚,你听进去了没?” 陈晚头也不抬,“听到了。” 还能有什么,每次母女谈心的主题都是三个字,宋明谦。 “明天我让陈姨拿去干洗,洗好后你把衣服给人送去。”章丽萍再次重申。 宋明谦换好衣服后,湿了的那件“不小心”落在了家里,章丽萍像是捧着龙袍,格外上心。 陈晚说:“不用干洗,放洗衣机一搅就行了。” “那怎么行!”章丽萍扬声,翡翠耳环跟着抖动。 陈晚想问,怎么就不行了,越是这样追捧,越显得自己掉价。她打心眼地看不起这种差别对待。 当然,她不会说出来。 “好我记住了,抽空我把衣服送过去。” 章丽萍这才放心,“早点休息吧,少看点手机,才说几句话,眼睛就没移开过。看什么?” 陈晚说:“双色球开奖。” 回到卧室,陈晚去洗澡,她把手机放在洗漱台上,生怕错过任何铃响。 热水蒸腾,稀里哗啦。 陈晚在水雾里暗骂了一声。 “你个王八蛋,给我下了什么蛊!” 连头发都吹干了,手机还和死了一样。陈晚在床上滚了两圈,以试手机的理由,毫不犹豫再次打了过去。 在陈晚即将放弃的时候,竟然通了。 霍星的声音很低,“陈晚。” 低得让人认为那边的会议还没结束。 陈晚握紧手机,“还在忙吗?” “是。” 简单的一个字,然后陷入沉默,这次的沉默没有维持太久,但足够让陈晚的心脏再坐一遍云霄飞车。 对,她今晚已经坐了很多次了,陡然拔高,再垂直速降。 她声音平静,“你撒谎。” ** 夜宵摊上,啤酒瓶堆了一桌,烧烤残余横七竖八。 两片屏幕,两千公里,两颗心,心事比星多,情愁比夜浓。 掠过油腻的桌子,橘黄的灯光,眼睛定在三米开外的河面上。货船游过,汽笛声厚重而深远,刺破青空。 她听见了。 汽笛的余音里,陈晚在电话里说,你撒谎。 霍星静默,他无法解释。 这时的沉默,对任何人都是一种凌迟。 陈晚挂了电话,忙音“嘟,嘟,嘟。” 女人才是天生的刑侦高手。 凌迟结束,阵痛开始。 霍星放下手机,一语不发。 卓炜埋头吃菜,油光糊了一嘴,“你女人?” 霍星嗯的声,端起啤酒一口喝光。 卓炜嗤的一笑,边倒酒边说:“我早说过,等着看你怎么死。” 霍星看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用不着知道。”卓炜抡了抡胳膊,稳操胜券的语气:“就你现在的样子,跟抽了筋扒掉皮似的。” 第43节 或许是说到了点上,霍星心里一阵无名火往上冒,刚满上的酒又是一口闷,杯子搁桌上,没放稳,滚了几圈碎在了地上。 卓炜啧了句,“你玩什么不好,玩异地恋?这不是找死是什么,要找你也找个接地气一点的,云南到上海,来去一趟多不容易啊,不是我说,就咱这点收入,全当贡献民航事业了。” 霍星冷静的可怕。 卓炜夹了口海带,吧唧吧唧嚼着,筷子在半空停顿。 “下周去那个颁奖典礼,来回车费公家报销,你想清楚点,去了,该说清楚的,该决定的,都一次性了结。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上海,这回也是沾了你的光。” 霍星点了根烟,火机打了几下都没点燃,索性往桌上一丢。 卓炜又拾起,伸手给他点上,“都说劝和不劝分,但你不仅是我领导,更是我兄弟,话糙理不糙,哎!你走什么啊,靠!” ** 凌晨一点,陈晚望着天花板,灯上的琉璃不用光,都能在黑夜里暗彩涌动。 她想起小时候,陈劲国和章丽萍频繁的争吵,摔桌子,踢凳子,有时候还会动手。几乎每一次都撕破脸,可脸再破,两人也极少提离婚,毕竟家产丰厚,离婚对任何一方都没好处。唯一的一次,争吵特别凶。 陈亭亭在一旁狂哭,陈朝阳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 章丽萍指着陈劲国,“离婚,家产对半分,我要儿子和这个女儿。” 陈晚在门后面,章丽萍要的是陈亭亭。 那是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一次心碎。 自那之后,心如硬石,刀枪不入。 而今晚,陈晚好像又尝到了心碎的滋味。 晚睡的结果,是次日的头痛欲裂。 而章丽萍不停地敲门催促,疼上加疼。 五分钟后,章丽萍离开。陈晚看着那件宛若全新的男士衬衫,深感无语。 章丽萍的唠叨犹在耳边。“中午一定要把衣服还给明谦,拖拖拉拉别人怎么看我们。” 陈晚坐在床边,十指插.进头发,一捋到底,思量片刻,洗漱换衣。 出门的时候,陈亭亭突然出现。 “姐姐你要出门吗?” 陈晚说:“是,要出去。” “是去宋大哥那?”陈亭亭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纸袋。 陈晚看着她,“有事吗?” “我也想去。” “跟我?”陈晚意外。 “对,在家好无聊,我课业都写完了。”陈亭亭轻松说道。 蓝白色公主裙,头发上的水钻发饰,裸色中跟小皮鞋,这身行头,是精心装扮过的。 陈晚默默地收回目光,“那走吧。” 宋氏在浦东新区,高楼在成片的精英区里出类拔萃。 陈晚和陈亭亭刚进去,恰巧碰到回公司的孙舟。 孙舟以为看错了人,“卧槽,我就说呢,难怪今天光线特别亮,原来是你来了——蓬荜生辉啊!哟,这还有个小美女,不得了,眼睛都亮瞎了。” 陈亭亭心花怒放,刚准备淑女地打招呼。陈晚先开口:“几日不见,恶心人的本事见长啊。” 孙舟手指一点,皮开肉笑,“就喜欢你这酸爽的个性。怎么,找宋总呐?” 陈晚如获大赦,手一伸,纸袋挂在食指上,“把这个给宋明谦。” “你自己去。我不敢。”孙舟把手插在裤袋里,“宋总要是知道,非拆了我。” 陈晚冷言,“狗腿子。” 三人进入电梯,陈亭亭实在想不通,陈晚每句话都难听,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有身份的男人,很吃这套。而刚见面时那一句的客套话之后,她俨然成了空气。 这让人很不服气。 陈亭亭微笑,以大人视角问:“姐,我们上来见宋总,不用通过前台预约吗?” 孙舟噗嗤笑大声,听到了今日最佳笑话。“宋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 陈亭亭:“什么?” “陈晚求见,不需通报。” 到了楼层,碰到的人里,几乎都认识陈晚,非常礼貌地打招呼。 “孙总好,陈小姐你好。” 陈亭亭懵了,陈晚叫了两遍,她才反应过来。“啊?” “你在外面等会,我进去还了衣服就来。” 陈晚进去的时候,宋明谦正在打电话,看她一眼,手指着沙发。 陈晚没坐,摇了摇手上的纸袋,往沙发一放就准备走。 “小晚。”宋明谦把人叫住,结束了通话。“刚来就走?” 陈晚说:“衣服送到,任务完成。” 宋明谦绕过他那张巨型办公桌,拿了瓶水递给她,“来都来了,一起吃中饭。”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一整面落地窗接天纳地,光线极佳,人也周身染光。 “你爸公司是不是做外包?孙舟下面有块地皮要启动了,他打算把部分人工包出去。” 陈晚脚步放慢。 宋明谦笑,“走,吃饭的时候细说。” 私房菜馆离宋氏十五分钟车程,陈晚去过一次,菜式简单,做法也简单,真正做到了返璞归真。 宋明谦还叫上了孙舟,孙舟精明圆滑,有热场的本事,陈晚不吃他那套,但涉世未深的陈亭亭被他哄的花枝乱颤。 “晚妹,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啊,把个这么漂亮的妹妹藏着掖着。”孙舟把饮料瓶盖拧开,再递给陈亭亭。 陈亭亭被捧的上天,云里雾里高兴极了。 陈晚淡淡地看着孙舟,手指轻敲桌面,“喂。” 孙舟哎声,“亭亭妹妹,千万别跟你姐学脾气,没点意思。” 一直安静喝茶的宋明谦突然抬眼,看着孙舟,“喂。” 孙舟啧的一声,“瞧瞧,都是你给惯的。” 陈亭亭看了眼宋明谦,又看了眼陈晚,最后低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抠饮料瓶。 宋明谦和孙舟谈事,陈晚把手机搁在桌上,时不时地瞄一眼。 昨晚到现在,她没有等到一通电话。可又有一种直觉,她一定能等到。 这种无形的默契,从她早上睁开眼,看见窗外亮堂阳光的那一瞬,就在心底恣意蔓延。 陈晚修复内心的速度极快,这样的速率,源于对某人的笃定。 她需要的,只是短时间的等待。 服务生端上菌子汤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陈晚极淡地弯了下嘴角,只有宋明谦看到,这是他无法形容的感觉,好像这一刻,陈晚的世界谁也无法进去。 陈晚拿着手机走到门外。 接通了,她没有说话。 霍星声音也淡,“陈晚。” 她“嗯”了一声,继续沉默。 可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有暗潮在隐隐翻动,只需一个出口,就能掀江倒海。 霍星说:“你在哪?” 陈晚走到窗户边,阳光太刺眼,她眯着眼,“在吃饭。” 霍星说了一句话,她脑袋一懵。 “你说什么?” “从机场到你那,怎么坐车。” 他平静重复,陈晚耳朵爆炸了。 “你在哪?”她声音哑。 霍星低声一笑,“上海机场真的很大。” 下一秒,陈晚冲进包厢,拿起包。 “不好意思,我不能陪你们吃饭了。” “小晚。”宋明谦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腕,“什么事。” “我有个学生出了点事,对不起,我必须过去。” 宋明谦神色精明,眼神带刃,一动不动地盯住她,那把刀刃,直刺心底,非要刮出点血肉沫子。 陈晚处变不惊,让他看个够。 宋明谦说:“我送你去。” 陈晚拒绝:“我开车来的,吃完饭麻烦你帮我把亭亭送回家。” 宋明谦没松手腕,陈晚望着他。 终于,手指一根一根起开,“你去吧。” 陈晚飞奔出门。让霍星待在机场,她去找他。 陈晚气息急乱,“我到了,你在哪呢?” 第44节 霍星问:“怎么这么喘?” “从停车场跑过来的,我在21号出口,就在门口,你告诉我地方,我来找你。” “回头。” 陈晚回头。 霍星背了个黑色包,格子衬衫,牛仔裤。站在她的正背面。 陈晚突然安静了,垂着手,手上捏着手机。 霍星沉定,迈开脚步。一步,两步。 第三步未落地,陈晚跑了过来,像一颗小炸弹,披风带火,艳光四射。 霍星被她撞得连退两步,陈晚抱住他的腰,闻到熟悉的气味,顿时红了眼眶。 霍星的手绕到她脑后,轻轻按住,“我说过,再见面会很快的。” 陈晚把他搂得更紧,半天憋出一句:“王八蛋。” 霍星:“……” 陈晚松开他,“吃饭了没有?” “没有。” 陈晚牵起他就走。 “去哪?” “吃饭。” 一小时后,酒店套房。 霍星呼吸粗重,撑在陈晚身上,哑声道:“这就是吃饭?” 陈晚被他撞到了床头,脑袋抵着床板,疼痛加持,刺激感更甚。 “第一顿,必须让你印象深刻。”陈晚眼醉脸红,嘴角还有接吻留下的唾沫。 霍星胸口狂热起伏,低头埋了进去。 陈晚唔的一声,十指插.进他的头发,像小兽低喃,又像哽咽。 “怎么样……午饭……” 霍星抬起头,眼底充血,声音不像是自己的了。 “你也尝尝。” 下一秒,霍星欺身而上,虚坐在陈晚的胸口上,昂.挺又粗又长,他稍微倾身,就贴到了陈晚嘴边。 这一刻,陈晚眼中的怯色,是真的。 本来只想逗逗她,可逐渐失控失神,霍星强忍着准备起身。 陈晚勾笑,顺着他的手臂用力,舌头含了上去。 霍星脑里一片惨白,差点交待。 嘴巴胀痛难忍,陈晚滑了出来,咳着说:“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由情生欲,人之本性,红尘男女,他们诚实坦然做自己。 陈晚迷失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上来,自己动。” ** 清醒时已是傍晚,夜幕初上,灯光绰绰。 一下午的时间,陈晚不知道死了多少回,每一次又被霍星救活。 陈晚一动,腰上的手臂收紧,男声沉了下去,“嗯?” 陈晚张了张嘴,“饿了。” 霍星低低笑出了声,语气暧昧,“还没饱?” 陈晚抬脚踢他,被大手拽住,往上一推,就变成了屈膝的姿势,敏感的下.体.快.感犹在,余波晃了一圈又一圈,陈晚差点叫出声。 陈晚恨言。“妈的,王八蛋。” 霍星松手,先她起身,坚滚的臀像石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陈晚移开眼睛,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待会你想吃什么?”她问。 霍星还没回答,陈晚的手机响。 霍星离得近,递过来。 是陈亭亭。 霍星边穿衣服边看她,陈晚脸色一分分变差,听完电话立马翻身下床。慌乱中差点被拖鞋绊倒。 霍星把人扶稳,“什么事?” 他的声音里仿佛有镇定剂,奇异极了。 陈晚就真的稳住了心神,看着他,“我妹妹被人打了,我得过去。” “在哪?” “清荷酒吧。” 霍星按住她的肩膀,“你别急,我陪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霍星:上来,自己动。 晚妹:你先做个示范 霍星:…… 雁过留声,船过留浪,看过留言 不撒花的是想造反吗?(?`~??) ☆、第30章 第三十章 他们赶到的时候,陈亭亭被扣在酒吧的办公室里。 所谓的办公室,就是一个隔板间,两张桌子,一面壁柜,一个饮水机。 陈亭亭一个人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对面是三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染了满头银发。 “怎么回事?”陈晚问陈亭亭。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走了过来,“你是她喊来的?” 陈晚站直,“我是她姐姐。” 这位酒吧工作人员长吁一声,指着那三个年轻人,“你妹妹先动的手,我们调解不了,你看着办吧。” 陈晚转头看着陈亭亭,“他们打你了?” 她沉默,抿紧嘴唇,扬高下巴。 “没打着,被人拉开了,倒是他,被你妹妹用瓶子砸的头都破了,这小姑娘真是…你们做家长的也不好好管管。” 陈晚仔细扫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的痕迹,才走到被打的年轻人面前。 银毛青年的额头贴了块纱布,边缘有黄红的药渍,一脸不爽的表情。 陈晚说:“抱歉。” 对方当没听见,掏出烟给两个同伴挨个发。 “医药费我出,后续的检查我也会负责,你看这样行不行。” 烟点燃了,三个人同时对陈晚吐烟雾。烟味太呛,陈晚不适地转过头。 呼吸顺畅些后,她继续说:“如果你们有要求,可以提出一起商量。” 银毛青年瞥她一眼,指着自己的脑门,“再往下一点,今天老子眼睛就瞎了,他妈的命大。没得商量,报警。” 一室安静。 调解男出来打圆场,“报警就不必了啊,你们把药费核核,给她个数,都是年轻人,冲动也难免,那小姑娘不讲理,但这个姐姐还挺明事理,你们算算钱吧。” 到底是陈亭亭把人给打伤了,而且那么多人看到是她先动的手,一旦报警留下案底,陈亭亭的学生时代就有污点了。 陈晚缓声说:“你们年龄也不大,看着也像学生。” 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进了警察局,谁也别想干净脱身,时间很晚了,再折腾就得到天亮,你们家里人也会担心。” 其中一个人对银毛使了个眼色。 动摇了。 陈晚从包里拿出一叠钱和一张名片,“这三千块,你先拿去做个全身检查。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任何问题,你拿检查报告来找我。” 白炽灯明晃晃,震天舞曲穿墙而过。 陈晚的手白如凝脂,抬在半空。 银毛青年吞了吞唾液,嘴巴瘪了两下,很快有了决定。 “看你还有点魄力,我相信你,不过,还得你妹妹给我道歉,必须道歉!” 陈晚如释重负,把钱塞到对方手里,又走到陈亭亭面前。 陈亭亭还是中午出门的那身衣服,光鲜漂亮,除了脸色,哪都像小公主。 她看着陈晚,一脸倔强。“我不会道歉。” 第45节 银毛青年拍桌站起,指着她,“臭丫头别仗势啊!” 陈亭亭冲他嚷:“我才不道歉!你们这群混混!败类!渣子!” 桌翻凳倒,稀里哗啦巨响,银毛跳了过来,“操.你妈!” 陈晚挡住陈亭亭,眼见拳头就要砸在她身上。霍星站在门口角落,像头狼,暗机伺动,他飙步过来,速度太快,连风都生了劲。 银毛的拳头被捉住,一反手就被扭到了身后,疼的他哇啦哇啦乱叫。“有帮手,操。” 霍星稍用力一推,人就踉跄着往前栽了两步。 陈晚转头怒斥:“亭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休想我道歉。” “你把人打伤了,我在给你解决问题。”陈晚压下脾气,忍着说。 “早知道你是这种解决法,我才不会打电话给你,一点用都没有!” 陈亭亭情绪激动,声音比她更大。 “报警就报警!有什么了不起,报啊,你们不报我自己报!” 说着就拿出手机乱按。 陈晚一把打翻她的手机,掉到地上,屏幕裂了。 陈亭亭气疯了,想到中午那顿饭,本以为陈晚一走,宋明谦就会和她聊天,独处的机会终于实现,她鼓起勇气盛了一碗菌子汤,可宋明谦从头到尾都没碰过,原以为他不爱喝,但饭局尾声,他竟然自己盛了一碗。 宋明谦吃饭的模样太好看。陈亭亭低头看到一口未动的汤,自尊心被砍成重伤。 一想起,心头又多了几道裂痕,交织在一起不堪重负,破成巨大伤口,血气冲脑。 陈亭亭咬紧牙,对陈晚疾声厉色,“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你有什么资格,你这个死赖白赖的养女!” 话一出口,世界沉默,就连震天的音乐都自动屏蔽。 陈晚一语不发,脸色在白炽灯下显得苍白。 陈亭亭心虚了,但她不想服软,继续硬扛。 银毛青年暗骂:“靠啊,小丫头片子真不是个东西。” 声音不大,离他最近的霍星刚好听见。他眸色沉下去,下巴紧绷,对银毛低声说:“你过来。” 陈亭亭不堪承受陈晚的目光,这种眼神太难形容了,过于平静,像是九霄天外的清晖,看得见,却不真实。 陈晚终于说话。 “如果你觉得我处理不当,好,我可以走。” 陈亭亭猛地看向她。 “我现在给爸妈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陈亭亭嘴巴张动,咬牙说:“你威胁我。” 陈晚依旧平淡,“你说是,那就是。” 说完,她真的转身。 “等一下!”陈亭亭追上去,“姐,你别告诉爸妈,我,我听你的。” 陈晚停住,背对着她没回头。 刚才出去的银毛正好进来,耸拉着脑袋,气势灭了大半。 陈亭亭百般不愿:“喂。对不起。” 银毛气汹汹地看她一眼,“嗯”了一声,也是万分不乐意。 酒吧工作人员立刻跳出来打圆场,“这就对了,皆大欢喜么不是,这位姐姐你看——” 陈晚点头,看向银毛:“我说过的话算数,检查出来有问题再找我。” 走的时候,银毛在门口停住,对陈亭亭说:“今天要不是你姐和你姐夫,我就让你死在这。走!” 这一天,有个欢喜的开始,却得了个潦草的收尾。 陈晚的忍劲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即便如此,血气还是不断翻涌。 绿灯时前面的车熄火好几次才慢吞吞地开动,陈晚不停地按喇叭,焦躁至极。 霍星看在眼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陈晚看着他的手,心静了些。 陈亭亭在后座,把车窗全部滑下,风呼哧往里灌,吹得人神台清明。 陈晚方向盘猛地一打,停在路边。 “你为什么去酒吧?” “想去就去。” “那为什么打人?” “想打就打。” 陈亭亭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彻底惹怒了陈晚。陈晚双手往方向盘上用力一拍,“陈亭亭!” 陈亭亭被唬住了,她从没有见过陈晚生气的样子。 陈晚强压怒火,“你要真有种,打我电话干什么!” 陈亭亭不敢吭声了,咬紧牙关,无声流泪。陈晚一转头,看到她哭,心就软了。 于是,话全憋了回去,闷在心里变成一声叹息。 “今晚的事,我不会告诉爸妈,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不会来,我说话算话,你最好不要试。” 陈亭亭终于放声大哭。 她先把陈亭亭送回家,车从门口过,自己没有进屋。 少女低着头,脚步沉重,月光把身影拉长,一步步走向亮灯处。 确定人回了家,陈晚才转动方向盘。 驶入大路,光影忽明忽暗,在脸上一折而过。 她打破沉默,对霍星说:“让你看笑话了。” 霍星侧目,“她就是你妹妹?” 陈晚说:“是啊,下期就高三了。” 霍星:“看着不像。” “不像什么?” “不像高中生。”霍星指了指脑子。 陈晚单手开车,车窗滑下半边过风,揉着眉心说:“以前小打小闹也有,但这一次我真的没想到,她竟然去酒吧动手打人,她才十七岁。” “我抓过最小的杀人犯,是十五岁。”霍星平静道。 陈晚猛踩刹车,眉目深皱。 “我说得难听点,就是欠收拾。”后半句霍星没说出来,把事摊给陈晚,就是欠收拾。 陈晚笑了笑,想到又问:“中间你和那个小青年一块出去了,你跟他说什么了?” 霍星正低头点烟,霓虹的余光投向他的脸,亦真,亦幻。 烟雾团团,飘出车窗。“跟他说,拳头长点眼,别碰老子女人。” 这一晚上,吃了苦药,又被他喂了蜜糖。 甘苦融合,陈晚细细品尝,还是甘甜比较多。 两个人饥肠辘辘,随处找了家夜宵店填肚子。陈晚说:“晚上你睡我家去。” 霍星抬起头,眸色深漆。 陈晚冲他眨眼睛,“我在上班的附近租了套房子,平时就我一个人。” 霍星问:“你呢?” “我晚上得回家。” 失望两个字写在了男人脸上。 几秒之后,她噗嗤一笑。 霍星无语:“玩我?” 陈晚挑高眉毛,伸出刚吃过鸡腿的食指,越过桌子,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划。 霍星静静望她,不明情绪,陈晚被他盯得有点犯怵,正准备解释,霍星却突然笑了。 像是一夜春风来,晚花徐徐开,陈晚在这个笑容里,着了迷。 他声音淡:“好啊,那你来玩我啊。” ** 零点的时候,他们才回到家。 这套小公寓,是陈晚回国前就租好的,学校有宿舍,但她不喜欢和人同住,除了寒暑假,她几乎都住在这里。 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房子小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陈晚倒了杯温水,霍星伸出手,她刚握上,就被用力拉进了怀里。 香薰灯催生情.欲,霍星抵着她的头发,低声说:“你想怎么玩?嗯?” 陈晚戳着他的肩膀,“吊打。” 霍星轻笑,“你还有这嗜好?” 陈晚说:“我还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半真半假,半笑半正经。 霍星问:“就像今晚那样的?” 陈晚趴在他的怀里,安静的不说话。 第46节 霍星的手一下一下摸她的后背,他说:“陈晚,跟我去云南吧。” 陈晚抖了一下,他感觉到了。她的声音像小猫呢喃。“好,放暑假了我就来。” 霍星不知滋味,这个答案,没有落到他心里。最后,他也说:“好。” “对了,其实我这次来,也算有公事在身。” 陈晚抬起头。 霍星看着她:“公安部有一个评奖,表彰全国各地工作突出的基层民警。我就是来领奖的。后天晚上,还有卓炜。” 陈晚顿时惊喜,“奖金高吗?” 霍星:“……” 她忍笑,“好啦好啦,你这么能干,实至名归。” “能干?”霍星故意咬字,低低沉沉,“我当然能干。” 陈晚反应过来,坐直了身体,“下流。” 霍星全身放松,双手枕在脑后,“还玩吗?” 陈晚下意识问:“玩什么?” “我。” 几次欢爱后,陈晚发现霍星某方面特别大男人,他在床上占主导,最喜欢的姿势是那一句—— 上来,自己动。 陈晚动着动着就没了力气,最后还是依赖霍星。每次她被折腾得半生半死时,霍星才开始全力进攻,浑身像插了电的泵,档次之间分得清楚,换挡之间,搅得陈晚想自杀。 他全身都是本事,让人上瘾,于心,于身。 被玩得晕倒之前,霍星贴紧问她:“后天,你去现场看吗?” 陈晚嗓子喊不出来了,“看什么?” 霍星不满意她的忘记,又是一顿惩罚性的撞击,咬着她的耳朵。 “看你男人。” 人生里的荣耀时刻,我要你看着,身体给你,心也给你,欢喜给你,最好的东西—— 都给你。 极乐的终点,陈晚一声长长呻.吟,抠紧霍星坚实的背,“别问了……我命都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霍队长和宋老板在颁奖典礼上相遇了…… 作者君没点变态趣味,根本镇不住你们这群小妖精。 好像还差一点点,就能在尾声爬上月榜的尾巴,承蒙姑娘们厚爱啊,帮帮忙留言撒花吧。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接卓炜。 飞机准点降落,卓炜一见面就捶了下霍星,“够可以啊,腿比飞机还快,竟然自己提早飞过来了。” 话刚落音,就看到停车后到的陈晚。 陈晚大方地打招呼,“接到了啊,正好没车位了,我把车停在马路上,怕被抄牌呢。” 卓炜倒没想到陈晚会来。他看向霍星,“能耐啊。” 也难怪怕被抄牌,陈晚把车停在了警车的禁停区,卓炜神情复杂,上车后,他偷偷百度了车的价格。 陈晚待客非常热情,吃住安排的妥妥当当,样样拿得出手。 吃饱喝足之后,陈晚说:“你酒店在哪?送你去休息。” 卓炜说不用,“我就跟霍队住一间就成了,给咱所节约开支。” 陈晚抱歉地说,“他住我家。” 卓炜:“……” 霍星扫她一眼,低头淡笑。 颁奖日,霍星和卓炜下午就去会场报到,正式开始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霍星一走,陈晚也没闲着,她把当季的衣服试了个遍,也真是奇了怪,哪一件都能挑出刺,试了一个小时,陈晚对着镜子忽的一笑。 她这个样子,和章丽萍请宋明谦吃饭前的表现有何区别。 陈晚摇了摇头,最后选了一条淡粉色的连衣裙。样式简单,修身款,她皮肤本就白,被这颜色加持,水嫩得像块白玉豆腐。 她提早出门,从转动方向盘的那刻起,一种莫名的骄傲感充斥全身。 霍星在门口等她,看到人时眼睛里有光闪过。 “打扮的这么好看干什么?” 陈晚觉得理所当然,“我男朋友这么棒,不能给他丢脸。” 霍星笑容浮面,“傻瓜。” 带她找到座位,霍星就去前排专区了,陈晚的位置也很靠前,离霍星四五排的距离。开 场前五分钟,领导和嘉宾悉数落座。 陈晚正玩手机,听到迎宾曲抬头看了眼,这一眼,浑身都过了电。 商区宾客中,走在中间的是宋明谦,他一身黑色正装,脚底生风,光芒四射。 陈晚来不及收眼,宋明谦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在低空碰撞,一个惊,一个疑。 很快,她手机响。 宋明谦的声音压得低,“小晚,你怎么也在?” 陈晚声音平静:“看朋友啊。” 宋明谦皱眉,“朋友?” 陈晚嗯了一声。 会场灯光暗了下来,典礼即将开始。 宋明谦加快语速:“结束后等我。” 然后挂断了电话。 陈晚张了张嘴,心情微变。她太了解宋明谦,也不否认这些年,仗着他对自己的用心,很多事都得了庇护,陈家的生意商途平顺,大吃四方。以陈亭亭的成绩,本是进不了现在的名校,也亏得宋明谦援手,太多太多。 陈晚内心最直接的想法,她不希望宋明谦是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一切。 她不希望事情太难看。 整场颁奖典礼的高.潮,是对受表彰者工作经历的描述,有缉毒的,有刑侦的,有在消防事故中灼伤的,普通,却足以成传奇。 这个时代的安宁,之所以能够长治久安,正是这些人刀口舔血,以命换命才得以永生。 现场有不少人动情而哭,陈晚屏息期待,终于念到了霍星。 刑侦队长,剿灭拐卖团伙二十余个,出生入死,让无数濒临绝望的家庭得以重生。 他改变了孩子的命运,让天真的笑脸绽放在蓝天白云之下。 英雄,当如此。 宣传片的最后,是一张张被解救儿童的家长抱着霍星流泪感谢的照片。 结尾一张,是霍星举高一个两岁儿童,两人笑脸对望。 渐暗的屏幕最终成一幕纯黑,浮现一行白字—— “每个孩子都是天使,愿,天使永不迷路。” 陈晚眼眶湿了。 她不是天使,可她未来的路,仿佛也方向明朗,有所归依。 她爱的男人,真的好能干啊。 领奖环节陈晚没看完就提前走了。走出会场,昼夜温差大,她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然后拿出手机给霍星发短信。 “我在停车场等你。” 刚准备点发送,有人把路给堵住了,陈晚正专心,被吓了一大跳。 孙舟万年不变的大油腔,“想什么呢,勾了魂一样。” 陈晚脑子有点浑,“你在这干嘛?” “宋总看你走了,以为出了啥事,差我来护驾呢。” 陈晚皱眉,“护个屁啊。”她绕过去。 孙舟伸长胳膊,虚虚挡着,“宋总让你等他,晚妹你别为难我,他——喏,人这不是来了吗!” 陈晚背脊一僵,回过头,宋明谦朝她走来,指上还夹着一只雪茄。 他在陈晚面前站定,脸上有淡淡的笑。 “怎么先走了?” 这种笑陈晚很不喜欢,让她记起宋明谦的本真面目,一个精明的商人。 她说:“怕待会人多,挤来挤去的。” 宋明谦含着雪茄,吸了半口又拿下,烟雾里他收了笑,说:“那就晚点走,陪我打会牌。” 陈晚看他两秒,“我不想去。” 宋明谦没有反应,像是没听见,可陈晚知道,他一定听见了。 第47节 她坚定地重复,“我,不想去。” 明明没有重话和争执,但两个人之间却弥漫着阴云,随着沉默时间的延长,阴云漫天,越压越低。 宋明谦抽烟的劲大,呼出的烟雾都厚重了些。 他突然说:“你是来看朋友的?” 陈晚猛地抬头。 宋明谦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语气平静,“叫他一块来玩玩,能上这儿领奖的都不简单。走吧。” 相识十几年,宋明谦的性格她太清楚,要么明晃晃地亮刀子,要么在一派平和里悄施压力,前者直接,后者磨心。 他有备而来。 陈晚深呼吸,拨通霍星的电话。 宋明谦玩牌的路子很野,什么都能来,他对数字的敏感是天生的,猜测对家的牌路是后天修炼的。 牌室就在会场楼上,单独的一个包间,里面有好几个人。见到宋明谦都热情招呼,最后问玩什么,宋明谦说:“斗牛吧。” 每人五张牌,三张凑成十的倍数,另外两张看个位牌点,庄家大,吃四方,庄家小,赔四方。 简单,干脆,全凭运势。 几轮下来,宋明谦手气带炸,小几千堆在了桌面上。 “过来。”洗牌的空当,宋明谦对她伸出手。 陈晚从沙发上站起,坐在了他身边,宋明谦却让了位,直接把她按在自己的位置上。说:“你来。” 陈晚说:“玩的这么大,我没钱输。” 宋明谦笑,双手从她身侧穿插,抵在了桌的边沿,把她困在怀里。这个姿势,暧昧得明目张胆,他的气息拂面,说:“有我在,你不会输。” 陈晚浑身僵硬,她还来不及作反应,门口一阵动静。 孙舟的声音传来,“晚妹,你朋友来了。” 陈晚抬头,看到霍星的半边身体从玄关处露出,然后整个人出现在眼前。 霍星眼睛黑而沉,进门后略为不解的表情在看到陈晚时,棱角分明的脸更加绷紧,像是拉满的弓,下一秒就会断。 陈晚被宋明谦困在怀里,还是这个姿势。 “你朋友?”宋明谦声音低,故意贴着她的耳朵,“叫霍星?” 陈晚转头看向他,“是。” 一瞬而已,身后空了。 宋明谦走到霍星面前,伸出手,“幸会。” 霍星瞄了眼,没有握。 宋明谦眉峰下压,不动声色,他的定力修为可以瞒过泛泛之辈,但陈晚看出了他眼里的风云暗涌。 宋明谦竟然没有恼,而是笑开了说:“来得巧,不如一块玩玩?” 牌桌上的都是人物,察言观色的活儿登峰造极。此刻无视就是最好的回应。 陈晚走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挡在霍星面前,“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宋明谦,我们从小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了。这位是霍星。” 她转身看着霍星,眸光柔和许多。 两个男人都在等,等她怎么说。 “是我的男朋友。” 这句话刚到齿边,宋明谦先一步打断,“霍先生,玩牌吧。” 他不让陈晚说,因为他不想听到答案。 一说玩牌,霍星竟然同意了,陈晚拉住他,“待会你就说去洗手间,我拿钱给你。” 她声音压得低,看了眼牌桌,“他们玩的大。” 霍星拂开她的手,动作轻,陈晚的心也轻了。他神情如常,说:“你就这么相信,他一定会赢?” 陈晚哑口。 霍星径自走上牌桌,其中一个介绍规则,他打断,“这是斗牛,我知道,发牌吧。” 牌桌上放一盏明亮的灯,把暗红色的绒面桌布都照的发白,霍星的脸,在这澄澄亮光下宛如刀刻。陈晚缓慢地走过去,坐在一旁的沙发里。 宋明谦咬着雪茄,微眯眼睛发牌,霍星反常地没有抽烟,一根也没有。 陈晚看见他的裤兜有四方形的痕印,他带了烟的,十块一包的白沙。 陈晚低下头,心情复杂。 宋明谦运势一向好,从小到大走得雨利风畅。一个人的命数老天爷早有定夺,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命。 宋明谦是金字塔顶端的人,天生就该称王。 说起来,接下来的牌局,他也赢势不错,但赢的都是其他人的钱,只有这霍星,每次亮牌都能大他一两点,接连四盘,宋明谦下庄,发牌权到了霍星手上。 宋明谦眸色清淡,抽着雪茄久久不语,一旁的孙舟也凑了过来,“热闹啊,来来,算我一个。” 宋明谦吐出烟雾,一个打火机丢到了桌中央。 他们打牌都有不成文的规矩,比如一百元折两半,代表赌注一千,一根烟代表和上轮一样。而宋明谦的打火机,是赌注五千。 孙舟也跟着丢打火机,“我押宋总。” 这局玩的就大了,不管输赢,按牌点翻倍,最高输赢可到四万。 突然桌上一响,一只手扣了上来,“咚”的一声,是陈晚。 她敲了敲桌面,手伸长,一叠钱摆到了中间。说:“我押霍星。” 死一般的静默,好像可以听到雪茄顶端的烟飘起来的声音。 孙舟笑着热场,“这钱看着挺多啊,给个数。” 陈晚抬起头,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没数,包里的全部都在这。” 宋明谦的手一抖,烟灰断了,带着余热落在手背。 陈晚弯嘴,眼神笃定,坐在霍星身边看他发牌。 孙舟一声爆叫, “嗬,多有得罪了啊。” 宋明谦手上的牌是牛牛,翻四倍的绝好牌。 陈晚没说话,低头就拿手机,“我给你转账。” 霍星按住她的手,“急什么?” 他的手没放开,另只手把牌丢上桌,所有人都无言了。 霍星的牌也是牛牛,清一色的黑桃,大过宋明谦。 陈晚噗的一笑,得意地扬起下巴,冲孙舟说: “多有得罪喽。” 今晚这场牌打得压抑沉闷,宋明谦一改往日作风,赌注往四位数蹦,其它牌友都扛不住,孙舟见他状态不对,找了个借口草草结束。 输赢参半,最后,霍星小有盈余。 他还是赢了。 陈晚拿起包正准备走,宋明谦把她叫住。“小晚。” 霍星的手搭在门把上,拧开门。 陈晚夹在中间,两个男人都在等。 “你到楼下等我,我等会就来。”她对霍星说。 霍星头也没回,顶上的灯光照在他肩上,投出一片锋利的阴影。 安静了一会,他说:“我不会等你。” 如果你去,就休想我等你。 陈晚懵在原地,霍星走得头也不回。 宋明谦走过来关上门,声音渐沉,“告诉我,你只是玩玩而已。” 陈晚还懵在那道锋利的阴影里,听到这话陡然清醒。 她转过头,一眨不眨,“我没在玩。” 宋明谦冷地一笑,声音低了一级,“你再说一遍。” 寒光大振,气如刀刃,铮铮作响。 宋明谦在忍,全身都在忍。 一旁的孙舟急忙给陈晚使眼色,陈晚轻飘飘地一笑,再次对上他的眼睛。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认真的。” 宋明谦荒唐呵笑,“认真?你是哪种认真?” 陈晚怔住,她从没把这个问题剖析深入,全凭一种直觉和热血,宋明谦观察她的表情,慢慢勾唇,局势胜负就在字里行间。 越短暂的时间,得出的答案越真实。 陈晚轻声说:“我想和他有未来。” 我是认真的。 我想和他有未来。 宋明谦操起手边的玻璃杯朝门狠狠砸去。 杯子从门板上弹了回来,弹在了陈晚的脑门上。 宋明谦深吸气,生生忍住脚步。 陈晚摸头,指上有血渍,又咽了咽喉咙,一个字都没说就走了。 宋明谦冷面冷血,转过身背对着门,却看见牌桌上的一叠钱。钱的位置,是霍星的座位。 他赢了,却不要他一分。 第48节 孙舟喊他,“宋总,这……” 宋明谦脑子针扎似的疼,好像那个玻璃杯砸在了自己头上。他闭眼,深呼吸。 “都滚。” ** 陈晚坐在车里给霍星打电话。 通了却没接。 她烦躁的把手机丢在副驾,掏出镜子看自己的伤口,说大不大的一个淤青,淤青上渗出几点血,陈晚抽纸胡乱擦了一下,把揉成一团的纸巾也丢到了副驾。 纸团盖住了屏幕,手机铃声响。 陈晚急忙拿过,看到名字手指一愣,接通。 “妈。” “我离家有点远,不想回。” “好吧,那你们等我,不堵车的话一小时。” 电话挂断,陈晚转动方向盘。 作者有话要说:  宋明谦还是很符合霸道总裁的人设吧 又帅又有钱又宠女人,发起火来不要不要的…… 我晚妹单枪匹马,为爱而战,送她一个么么哒。 另,谢谢投霸王票的姑娘,破费了啊,支持正版就很了不起了,不用浪费其它钱了。爱你哟~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颁奖典礼结束,霍星说去卓炜那坐坐,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一满缸的烟蒂。 卓炜看不下去了,“你倒是走啊。大晚上的不抱女人,待我这干嘛。” 霍星的烟盒已经空了,卓炜把自己的丢过来,“最后三根,给你上香。” “换个双床吧,我晚上睡这。”霍星终于说话,打燃火机,对着一吸。 卓炜呵了一声,“女人就是麻烦,带坏好青年。不过你女人条件不是一般的好啊,就她那车,你知道多少钱么?” 霍星看他一眼,没说话。 “咱们不吃不喝,一年能买个车轮胎。车是好车,女人也美,在云南我以为她顶多是个暴发户,现在知道了,人家是真金白银。” 卓炜抬了抬下巴,“她家里同意吗?” “不知道。” “你没问她?” “不问。” “想过以后吗?” 霍星没吭声,白色烟身被火光吞噬,留下一截昏暗的烟灰。 他点的烟里,仿佛藏了一座火山。 卓炜哎了一声,“她倒是个真性情的女人,但这种人感情来得快,去的时候也慢不了。你要真喜欢,就趁早劝她来云南,跟你踏踏实实过日子。” 霍星闭眼,烟蒂又多了一个。 桌上的手机第三次响起,铃声像是黑夜的伤口,响一下就多一道。 霍星按了接听键。 “陈晚。” 那头大概是觉得意外,沉默几秒,声音平静,“你什么时候回来?” 房间的窗户开了半边,可以看到远处的高楼和灯火。明明暗暗,虚虚实实。 霍星说:“对不起,我不过来了,今晚我睡宾馆。” 比第一次的沉默更久,手机好像漏电,握在手里又麻又烫。 陈晚问:“只是今晚不过来?” 还是从今以后。 霍星看着那些灯火,风一吹,窗帘飞,薄纱一角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见了。 “陈晚,我明天回云南。” ** 陈晚的手一点点垂下,像是电影慢镜头。 她突然觉得热,把空调打低对着吹。手还捏着手机,掌心一层薄薄的汗。 手机再次响起,伴着震动,挽救了她的灵魂出窍。 章丽萍又催了,语气非常不好,陈晚应付了几句,加快了车速。 刚进家门就看到所有人都端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这倒是出乎意料。 陈晚换好拖鞋,“我回来了。” 章丽萍看她一眼,“坐这边,我有事问你。” 陈晚坐在她边上,“怎么了?” “亭亭昨晚是不是去酒吧了?” 陈晚一愣,看向陈亭亭,她低着头,手机放在大腿上,时不时的有□□信息,屏幕跟着亮。 “对,我把她从酒吧接回来的,没发生什么事。” 陈晚字斟句酌,没把陈亭亭打人的事说出来。她答应过她的。 陈劲国放下茶杯,“怎么能说没发生事呢?是不是受伤进医院才叫事?” 陈晚不懂了。 章丽萍表情严肃,扶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扬高声音说:“亭亭被人打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可以不告诉我们!” “她被打了?”陈晚懵了一圈,目光落向陈亭亭,“你被打了?” “亭亭碰上了小混子,她不肯和他们玩就被对方威胁,还挨了一拳。晚晚,亭亭信任你才让你去处理,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隐瞒,如果处理不当,那些小混混继续找麻烦呢,多危险。” 章丽萍的语气诸多怪责,又心疼又气恼,话里都是对陈晚的不满。 陈晚彻底明白了,她看向少女,“亭亭,这些话都是你说的?” 陈亭亭却突然哭了,眼泪跟掉了线的串珠一样。“姐姐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害怕了,今天去学校,路上都有人跟踪我,我只能告诉爸妈了。” 章丽萍一边安抚一边哄,“好了好了,明天妈妈亲自送你去。” 陈劲国正了正脸,对陈晚说:“下次绝不能再这样了啊。这个家的事,你不能任性做主。” 一声冷笑从沙发传出,陈朝阳蜷着背陷在软垫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陈朝阳,你像什么样子?大人在说话!”陈劲国像在训一只宠物。 陈朝阳还是懒洋洋的姿势,“我本来就没人样,你们早几年就骂过了啊,不用总是提醒。” “你欠揍了是不是!”陈劲国捞起衣袖从沙发上站起。 陈朝阳也起身,挺直腰板,一米八的身高气势旺盛,下巴高抬,拽的二五八万。 陈劲国气得冲过来,陈晚把陈朝阳往后推,拦在中间。 “你走开,家里的事你少管!”这句话是对陈晚说的。 陈朝阳吹了一声怪调的口哨,“怎么着,有事要帮忙了就使唤她,没事的时候就把人丢一边,干嘛呢,当奴隶使呢?” 华丽的别墅瞬间安静。 陈朝阳轻挑嘴角看向陈晚,那一刻的对望,浓烈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隐藏在痞气的语调里。 “还有你,也够没出息的,死赖在这干什么,就不能自立门户当个甩手掌柜吗?白瞎了这张漂亮脸和浑身本事。” 陈晚隔空指了指,警告他,“欠收拾了啊。” 她和陈朝阳一样,喜欢用反差的语气去掩饰真挚的内心,明明眼里有光,却硬拉下电闸假装黑暗。 陈朝阳的浓眉像是锋利的折勾,对陈晚要笑不笑,然后转头看着陈亭亭。 “最后一次警告你,再道德败坏,我真打你。” 陈亭亭倔强地要回嘴—— “还敢说!”陈朝阳吼道:“我就问你,在酒吧到底是你被人打,还是你打了别人?说话!” 陈朝阳指着她的手机,“我看到你给同学发的信息,你拿瓶子砸了人家的头,晚姐给你收拾的烂摊子,你他妈的还反咬一口。” 陈朝阳的手转换方向,向上指天,“天收你!” 章丽萍和陈劲国听呆了。 章丽萍反应过来,拉着陈亭亭的手,“你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亭亭脸滚烫,被拆穿后的羞耻充斥全身。 章丽萍就知道这一定是真的了。 她痛心疾首,扬起巴掌,最后还是不舍得落下。 章丽萍缓声对陈晚说:“晚晚,妈妈误会你了,亭亭不懂事,你别怪她。” 大厅的吊顶是欧式,花纹繁杂美丽,水晶灯倾泻垂落熠熠生辉,陈晚抬起头,光亮塞满了眼睛,看久了就有重影,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看不清的东西好比镜花水月—— 都是假的。 第49节 她的目光围着大厅打了个圈,最后回到这家子人身上。 此刻的陈晚,安静得像个木偶,而陈朝阳刚才的话,就是牵动神经中枢的导火线。 点火,爆炸。 木偶活了。 陈晚对章丽萍说:“我不会怪亭亭,还有妈,请你以后不要总在别人面前说我是宋明谦的女朋友。” 顿了顿,她声音更加平静:“我的男朋友是一名警察。”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雷在爆炸,但陈晚的心无比安定。 她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场面下让陈家知道霍星的存在。用最简单的方式交流,果然舒服自在。 章丽萍走过来想握她的手,“晚晚你在说什么?” “我和宋明谦闹翻了,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他不可能和你闹翻,顶多是生气,晚晚你别任性,到份上就行了。”陈劲国也站了起来,和章丽萍一前一后把她围在中间。 陈晚眼眸清亮,就这么望着章丽萍,坦荡,坚定,无所畏惧。 章丽萍两腮滑动,她试图找出破绽,但徒劳无功,女人和女人之间,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你交的男朋友我不同意。什么都不了解,我不会同意。”章丽萍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硬。 陈晚没说话,拿起包就走。她的脚步很轻快,没有任何情绪的拖延。 章丽萍怒不可忍,终于放声呵斥:“你自己掂量清楚,得罪宋明谦你也不会好过!” 陈晚弯腰穿鞋,高跟鞋一上脚,人都拔高了几分,她像踩在云端的人,头顶一片艳阳,光芒四射,神明附身。 最后一眼,章丽萍愤怒的脸,陈劲国懵了的神情,陈亭亭的不知所措,还有陈朝阳,对她竖起大拇指。 陈晚拉开门,晚风扑面,混着翠竹的清香,如此真实。 ** 从陈家出来她回了公寓。 随便处理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然后倒在床上。 她太累了,脑子压了太多东西,宋明谦,陈家人,还有那个不接电话的霍星。 一想起,脑袋就更疼了。 陈晚想着睡一小会儿再给霍星打电话。 等她醒来,是第二天七点半。 陈晚拨通号码。 “你在哪?” 霍星好似一夜未眠,声音低哑:“机场。” 陈晚立马翻身下床,“我现在过来。” 霍星说:“不用了,要登机了,赶不上。” 陈晚刷牙的动作停住,一嘴的白沫泡子。她吞了两口水吐掉,绿茶香缠满唇齿。 她问:“你还会来吗?” 等待的间隙,心跳如雷,等待宣判。 没等霍星回答,陈晚说:“没关系,你不来,我就来找你。” 隔着电话,她可以听到那道呼吸加重了,这微小的察觉,让她心情坦然许多。 陈晚握着手机,靠着洗漱台,一字一句口齿清晰:“霍星你记住,我对你从没隐瞒过什么。” 我在上海没有男朋友。 我对你勇敢的追求。 我身体的臣服和诚实。 我对你的崇拜。 都是一干二净的。 陈晚转过身,看着墙面上的镜子里,女人的脸像晨雾里的荷花。 “霍星,一路平安。” 她不需要回应,因为爱情对于女人来说,很多时候都是孤芳自赏。 自我坚定,比任何人的承诺都有效。 陈晚向学校请了半天假,额头上的伤口好像更明显了,淤血散开要个几天,她试着把头发拨下来,但还是挡不住。 上海连着一周晴朗天气,陈晚把窗帘拉上,屋内一下子入了夜。 回笼觉前,她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埋在被窝里呼噜大睡。 ** 某宾馆门口。 卓炜好不容易拦了辆出租车,“大城市就是麻烦,等个车的时间走都走到了。师傅,去机场。” 车子刚起步,半个弯还没来得及转—— “停车。” 卓炜转头问:“落东西了?” 霍星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对。” “什么没拿?”卓炜隔着车窗问。 霍星脚步飞快没回他。 卓炜急急喊道:“宾馆在后头呢!” 人已经消匿在车流中。 一切好像特别顺利,霍星刚过马路就碰到一辆刚下客的出租车,他坐了上去。 “请问去哪?” 霍星说的是陈晚的公寓地址。 ** 敲门声响的时候,陈晚正在做一个梦,她拿着水桶头朝天,张嘴乐不可支,因为天上在掉钱。 所以梦被打断后,她的心情极为暴躁。 赤着脚去开门,眉间有戾气,只等看清来人就爆发。 陈晚转动门把,电子锁清脆“滴”了声—— 宋明谦站在门口,手里提了个塑料袋,他还穿着昨晚出席颁奖典礼的那身黑色正装。 陈晚目光往下,看清袋里的东西,是消肿药膏。 作者有话要说:  要干架了。霍队长赢请按1,宋总裁的迷妹们请按2 另外,为什么别人掉的是头发,我他妈的掉眉毛??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一扇门,两个人面对面。 宋明谦低着头,声音像是被晨露打湿,一个字一个字抠着说:“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他眼底不知是熬夜熬红的,还是别的原因。 陈晚侧身,“进来吧。” 陈晚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也坐在沙发上。桌上放着他带来的药,长长短短两三盒。 宋明谦看了眼她额头,说:“对不起。” “没关系。” 又是一阵沉默。 宋明谦先开口,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陈晚很平静,“在云南。” 他们之间的默契太吓人,不用挑明,就知道该如何应答。 如果抛弃那些外在因素,比如他的权势金钱,比如从年少到如今无数次的表白,比如她在现实和感情里权衡挣扎,陈晚的一颗玲珑心,大部分是用来对付宋明谦的。 仗势欺人这个词,就像她对他。 他给,她就要,唯独守住感情的底线,这是她最大的筹码。 现在剖心挖肺坦然面对,陈晚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释然—— 有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愧疚,有年少朋友间的难过。 宋明谦端起水杯一饮而尽,问她:“家里有烟吗?” 陈晚点头,“有。” 她从矮柜里拿出一包递过去。 十块一包的金白沙。 接过的时候,宋明谦的手指颤了一下。 “你的?” 明知故问。 第50节 陈晚望着他,“不是。” 宋明谦笑了一下,把烟点着,吞云吐雾,认认真真地抽了半根。 烟气还没散尽,他眯着眼睛说:“尝尝你喜欢的味道。” 陈晚勾了勾嘴角,“怎么样?” 宋明谦又吸了一口,“糙。” 陈晚皱眉,“操?” 这种低级笑话,能让两人快速放松。 气氛松动了些,宋明谦把烟按熄,这种低端烟对于口味早就养刁的人来说,当然抽不习惯。 宋明谦背靠沙发,“我以为你不是轻易的人,毕竟这么久,你跟海底月一样捞不到也看不实,就连我公司在美国上市都没追你这么难。” 陈晚轻声念,“……海底月。”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宋明谦问:“你喜欢他什么?” 陈晚说:“他很好。” 宋明谦:“哪里好?” 陈晚顿了顿,说:“哪里都好。” 宋明谦忽地一笑,“小晚,现在的样子像一个小学生。我也算跟他交过手,这男人身上有股血性,天不怕地不怕,我看得出。他在牌桌上气势压人,是条汉子。” 陈晚静静看着他。 “但他除了点血气方刚还有什么?”宋明谦语气降了一级,“陈晚,你将面对的远比这要多。” 陈晚问:“我要面对什么?” “距离,现实,家庭。”宋明谦冷的像块玉。 陈晚的眼睛也像一块玉。 “云南和上海,贫穷和富裕,陈家和他家。”她把每一个词都拆解,问:“对吗?” 宋明谦紧绷下颚,等她继续。 “这个世界不是大富大贵才是好生活,至于门当户对——”陈晚笑了笑,“你知道的,某种意义上,我和他倒是很相配啊。你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宋明谦压了压唇角,说:“福利院。” “我的命本就是草芥,按老天爷最初的设定,宋明谦,我这种人是不会与你有交集的。你是天上人间,我呢,是地狱流浪的小鬼。”陈晚觉得不太对,又补充说:“顶多是个好看的女鬼。” 宋明谦不说话。 陈晚十指交叠,安静地垂在腿上。 “如果不是我被收养,我现在和他一样,在某个小县城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但你现在和他不一样。”宋明谦语气不屑,“我就不信那个男人可以心安理得,他凭什么?” 陈晚淡淡的:“是我主动追他的。” 话一落音,宋明谦脸都白了。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哑着声音说:“住嘴。” 陈晚眼底有最后的顽强和骄矜,顶住他的目光,“宋明谦,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他是认真的。” “我让你闭嘴!”宋明用力捶向沙发,双目通红,“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你他妈的去一趟云南就遇到真命天子了,陈晚你图个什么啊?我陪你玩了这么多年,你把我当什么!” 宋明谦气到头上了,愤怒时说出的话都带了刀。 陈晚张了张嘴,“……对不起。” “对不起?”宋明谦冷的一笑,站直了身体,像看小鸡一样,“我宋明谦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陈晚你有种,过去我对你是心甘情愿,捧着真心给你玩,但是现在你给我记住了——别想再从我身上捞着好处,就你爸妈那破公司,不是我罩着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还有你。” 他指着陈晚,眼神冷绝,“我要再来找你,宋字倒着写!” “那你滚啊!”陈晚吼了回去,“谁让你来找我的!” 她像一个爆炸的雷,搞个你死我破才甘心。 陈晚硬撑着,可撑着撑着就撑不住了,眼睛红了,大颗眼泪砸了下来。 她哽咽着说:“宋明谦,你说话太难听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哭了。 宋明谦被这个雷砸中了。 他十岁在福利院第一次见到陈晚。 是以企业爱心捐助的名义,乌泱泱的大群人,还有很多媒体记者报道这次善行。院长带着福利院最好看的孩子迎接,陈晚是其中最漂亮的,宋明谦第一眼就记住了她。 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早熟,所以他们使出浑身解数赢得有缘人的关注,运气好的话就能被领养。 只有陈晚,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宋明谦已是飞扬跋扈的小少爷,嚣张地问她:“喂,你为什么不去拿糖果。” 企业家带来了好多零食和玩具。 陈晚抬起头,这一抬,除了她的漂亮,宋明谦还记住了她的眼睛,清澈一汪如秋水里的月亮。 宋明谦双手插袋,“小哑巴?” 她又把头低下去。 “真的是哑巴啊。”宋小爷出于对残疾人的可怜,把从德国带回来的大奶糖全部给了她,陈晚一把揽在怀里,还是低着头。 宋小爷得意极了,“我就知道你想要,我懂你的心思,你记住我哦,下次我来看你。” 陈晚抬起头看着他。 “我还会给你带大奶糖。” 像是吃了定心丸,陈晚抱着糖果溜走了。 当时还是宋氏茶水间小妹的章丽萍,因为缺人手被临时调去后勤部搬运福利品。 事情忙完她在一边休息,正好看到这一幕。 半个月后,章丽萍不顾陈劲国的强烈反对,为陈晚办理了领养手续。 这是从此往后,她在陈家说一不二的底气来源。 陈晚命中带富,陈家从此直上云天。 宋明谦从旧回忆里回神,陈晚的眼泪还挂着,十几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宋明谦想疾言厉色,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嘲讽,可最想的,竟然是去抱抱她。 那是他最后的骄傲。 宋明谦脚步停在门边,开门时有微微的声响,似有似无地说了句: “小晚……记得擦药。” ** 宋明谦乘电梯下楼,十五层的时间里,他飞速思考,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门往两边划开,新鲜的空气扑面,几乎是一瞬间,他的心脏又恢复了强大。 来的时候没有车位,宋明谦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陈晚租的这个地方是闹市,楼房间距窄,一出小区就是大马路,宋明谦手搭在车把上,又忽然停住。 他回头往后看,五米远,靠边停了辆出租车,车门打开半边,应该是正在付钱。 不久,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霍星看到宋明谦的时候,他正在数刚才司机找的零钱。 宋明谦在黑色卡宴前负手而立。男人、车,都是绝好风景。 “找陈晚的?” 霍星脚步停住,捏着一把零钞。 宋明谦笑着说,“霍先生,小晚和我提过你,在云南的时候我们通电话,她说碰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霍星看他一眼,目光幽暗深远。 宋明谦走近,擦上他的肩,一字一字的:“她说,她想睡你。” 这句话的尾音,消匿于尖锐的汽笛声里。 霍星的拳头握得铁紧,那把零钱皱成了一团。 “小晚性格从小就开朗,喜欢什么就要什么,鬼机灵一个。”宋明谦语气亲密,像在分享心得,“你要拿她没辙,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她怕痒,特别是腰。” 宋明谦低声笑,渲染得暧昧又香.艳,“她身体哪里软,你就往哪戳,没两下就服服帖帖了。” 话音一落,霍星的拳头就砸了过来。 宋明谦下巴生生挨了这一下,踉跄着退了两步才站稳。疼痛从面部开始蔓延,他动了动嘴,麻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霍星绷着喉咙,眼像火烧,“你他妈的是人吗?” 宋明谦寒光大振,站直了身子,嘴角的血加持了这份冰冷,他呵的一笑,“我让她玩,玩腻了迟早得回来,她生来就属于这个城市,你能给她什么?旅途中的消遣而已,你算个什么东西!” 霍星拳头又紧了。 宋明谦眼睛微眯,冷声笑,“你拿什么跟我比,拳头?”停了停,又说:“你还有个尿毒症的妹妹吧?” 起风了。 霍星的拳头松了。 “尿毒症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肾,小晚心软,你多陪她几次,没准能把手术费给凑齐,但肾.源——你比我更清楚有多难排上。” 宋明谦是个精明的商人,再棘手的问题,他都能抓住弱点。 这阵风卷着沙尘,呼吸间都是干燥的气味,仿佛能感受到颗粒在鼻间摩挲。 霍星的手垂垂落下,皱巴巴的零钱松开。 宋明谦的声音格外冷静,“霍先生,我们不妨选择一个最有利的赌注。” 天空被大片的香樟树密密挡住,阳光挡在外面,一片阴郁。 直到那辆卡宴嚣张地从面前开走—— 第51节 风终于停了。 ** 霍星坐上出租车,司机问了三遍他才说:“去机场。” 航班改签后的起飞时间是下午两点,这才大早,霍星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广播不停播报航班讯息,规整的中英文轮番切换。 机场才是人世的缩影,重逢和分离每日都在上演。霍星觉得,这两天时间,他也把各种滋味尝了个遍。 手机震动,想都不用想是谁。 陈晚的短信。 “到了告诉我。” 半小时后。 “还没到吗?” 又过了一会,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那一刻,很多东西都串在了一起。 “我在上海没有男朋友。” “你脑子有病啊,玩这么远的异地恋!” “小晚在洗澡,你等会,我把手机拿给她。” “她只想睡你,旅途的消遣而已。” “你算个什么东西!” “尿毒症的唯一办法就是换肾。” 手机铃声执着不放弃,一遍又一遍。 霍星低下眼睛。 “陈晚。” 那头舒了口气,半责怪:“怎么才接电话啊?到了吗?” 他“嗯”的一声。 “到了就好,你待会要去上班吗?” “要。” “这么敬业啊,受表彰的就是不一样。”她语气轻松,在缓解气氛。 半天,霍星还是一个字,“嗯。” 陈晚瞬间无力了,她最受不住这种细细的折磨,霍星每一个嗯字都像针往她心口扎。 她忍不住说:“你现在也学会惜字如金了?” 这次,直接默声。 “霍星。”她声音起先平静。 霍星把屏幕贴近了耳朵。 “你想怎样?”陈晚克制,无奈,“你到底想怎样?” 霍星的喉结滚了滚,冷淡至极:“对不起,我要上班了。” 陈晚扬手就把手机砸了出去。 ** 接下来几天,陈晚的生活特别安静,功劳归结于砸坏了手机。 联系不上她,第一个找上门的是陈朝阳。 那日从学校回公寓,陈朝阳蹲在校门口抽烟,宽大的t恤,宽大的牛仔裤,把还算健壮的身体掩盖住了。 这一身八十年代的非主流装扮,好看一点的人穿上那叫复古风,被陈朝阳穿—— 还是非主流。 他长得好看,就是流氓气质太深厚,出校门的大学生好多都绕着他走。 陈晚一眼就看到了他,走过去准备踹他一脚,“又抽烟!” 踢到一半,脚踝被陈朝阳生生掐住,他才不会怜香惜玉,放了狠劲掐得陈晚起跳。 “就你这小身板还敢动手?”陈朝阳嗤声,对她弹了弹烟灰,“下次,我教你怎么干架。” 陈晚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陈朝阳揉了揉脑袋,嘿嘿笑,“打一下就行了啊,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啧,好吧,允许你再打一下。” 陈晚不客气地敲了敲他的头。 “行了行了,我就来传个话。” “什么话?” “下周什么日子还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下周二是陈劲国的生日。 陈朝阳说:“这次老头子要搞大的,我先跟你打个招呼,他可请了不少人参加生日宴啊,年龄越大越能折腾,你要不想去就别去,反正都闹翻了,别认怂,硬到底。” 年纪轻轻,一身江湖气。 陈晚瞄他一眼,“谁先认怂了啊?” 吵架那晚,陈朝阳一点就燃,像个炮仗。 “我不要脸惯了,你跟我能比?” 陈晚:“……” 陈朝阳抽了口烟,两道浓眉往上扬,英气飒飒。 他对着天慢悠悠地呼出,看着它们团团升天。 然后转头问:“你什么时候带我见见姐夫?” 陈晚心窒,“见他干嘛?” 陈朝阳跃跃欲试,“你不是说他是警察吗,应该挺能打,切磋切磋。” 陈晚:“……” 作者有话要说:  宋明谦坏吧……故意这么说,挑拨离间棒棒的 晚妹到底怕不怕痒,下一次霍队长试验过以后再告诉你们答案 嗯,哪软往哪戳。 ps:这两天实在是太忙了,白天上班,晚上打比赛哎,真的要死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陈劲国五十五岁生日,大摆宴席,大会宾客。 章丽萍穿了一身明黄色的旗袍,脖颈上是硕大的珍珠项链,垂着一颗大钻石。 陈朝阳被逼穿了正装,黑衣白衫,系了个宝蓝色的领结。 宴客还没开始,他被勒得差点断气。 客人陆陆续续到场,陈朝阳瞄了一眼签到本,几个大企业赫赫有名,礼金也拿得出手。 他从来不知道,自家这种暴发户,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章丽萍早几年就对外放话,把陈晚和宋明谦的关系描述的绘声绘色。 宋氏两个字,足以让人趋之若鹜。 他们尝尽了甜头。 章丽萍趁着空当问陈朝阳,“你姐说来吗?” 陈朝阳琢磨着怎么把这根破领结扯下来,手上动作粗鲁,说:“不知道啊,她没说。” 章丽萍面露不悦,“你怎么传的话?” “是啥就说啥。” “没添乱?” 陈朝阳呵呵装傻,“她要想搞乱,用得着我去添?” 章丽萍精致的指甲戳向他的脑门,“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家你就向着她!” 陈朝阳躲开手,不耐烦地啧了声,越过章丽萍的肩膀看到门口。 手一指,“喏,这不是来了吗?” 陈晚是精心装扮过的,化了艳丽的妆容,正红色唇彩十分提神。鱼白色的小礼服前短后长,身后的裙摆垂落脚踝,一动,成浪。 陈朝阳暗骂了句,“操啊,真他妈怂。” “爸,生日快乐。” 陈劲国笑着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都是一家人,我就知道小晚明事理。” 章丽萍拉住她的手,母女情深一般把她往宴客厅领。 “小晚你手机怎么坏了?也该买一个新的,联系不上你我好担心。” 陈晚任她握着,“摔坏的,这两天课多,明天去换。” 内门划开,台上的和弦乐队拉着欢快的提琴曲,章丽萍手上的力道大了些,陈晚看向她。 “小晚,宋明谦也会来,妈妈希望你们不管有什么误会,都能好好说话。明谦那样的家势,让他低头很难,小晚你——”章丽萍半劝半求,“你就顺着他点,服服软就过去了。” 第52节 陈晚很平静。 章丽萍摸不清她的路数,言之切切:“宋明谦肯来,太为我们家长脸了,你就看在爸爸生日的份上,答应妈妈好不好?” 陈晚全程盯着大厅的吊顶灯,明艳靓丽的水晶装饰,光芒艳艳。 她突然想起另一盏灯。 那是在云南,在霍星的卧室。他们坦诚相对的那一晚,不问来处,也不问明天,情真意切,肉.身交叠,黑夜是世界拉了灯,而那捧昏黄的光源从写字台蔓延,照亮房间。 世界是暗的,他们是亮的,无比安宁。 这种安宁在回到上海之后,再也没有过。 陈晚似有似无地嗯了声,太轻了,轻到章丽萍以为是幻听,但她又不敢再问一遍,就只当是答应了。 宋明谦最后才来,他穿得简单,白色衬衣黑色裤子,唯一的装饰就是手上的玛瑙串。看起来有种禁欲的美感。 他一来,宴会骚动。 陈劲国红光满面,章丽萍也左右逢源,平日的那些牌桌妇人,无一不是羡慕的眼神,这让章丽萍特别受用。 她把陈晚往宋明谦面前一推,“明谦,小晚不会喝酒,我就把人交给你了,你帮阿姨看着。” 不会喝酒?陈晚极淡地弯了嘴角,她只是没有在他们面前喝过。 某人作证,她酒量可不是盖的。 闹的再凶,也翻不了船,再见面还是笑脸相对的朋友。 这个本事,宋明谦修炼成精。 “跟着我,没人敢敬你酒。”宋明谦站近,两人像是天生配对的佳偶。 陈晚笑容隐隐,她手一伸,迅速抽走宋明谦手上的高脚杯,仰头时脖颈舒展,像是一截削了外皮的嫩藕。 分秒之间,空杯又塞回宋明谦手上。 陈晚舔了舔唇角,似乎还在回味。 “我要你罩?”她语调向上拔了个尖儿,要笑不笑。 宋明谦低垂眼眸,轻声说:“你罩我。” 两人温声谈论的画面,看在外人眼里就是敲了实锤的证据。 “那就是陈晚,看来和宋总好事将近。” “漂亮是漂亮,就是有股骚劲,我咋看着那么作呢。” “没准宋总就好这口骚的。” “陈劲国福气好,他个草包能有今天,全仰仗他女儿呢。” “有本事你也去卖女儿呗。” 流言在听不见的角落肆意。 陈晚对宋明谦晃手,“咱俩都不是要靠谁才能活下去的人。”她伸出食指,在空中蜻蜓点水一般划出一条直线,“楚河汉界,各保各的。” 既然宋明谦给了台阶,她自然顺着下去,这也算是两人相识已久的默契。 面子不撕破,立场还是要摆明。 陈晚话中有话,宋明谦一听就知。 说完,她就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滑手机。 陈劲国是花了大本钱,包场不说,就这现演现奏的和弦乐队让逼格陡然升高,琳琅满目的美食,静静摆在台中央的五层大蛋糕,还有鲜衣怒马的各色精英。 陈劲国大概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陈晚静静扫视这一切,什么都是精致的,也什么都是虚的。 有人在窥探,有人在满足,有人被这华丽外表蒙了眼睛,以为看到的,就是他拥有的。 乐队演奏新的音乐,是一名克罗地亚钢琴师的名曲,前段安静,后段节奏加快,明烈得像是高温笼罩的盛夏。 陈晚听入迷了,最后一个音阶结束,她出了一身大汗,仿佛真的过了一个三伏天。 这身汗,将她身体里所有的阴郁和纠结都洗得干干净净。 她拿起包,脚步坚定地朝外走。 宴席上的人都是慢慢游动的,她成了一道奔跑的风景线。 “小晚,你要去哪里!”章丽萍声音尖,在她背后响起。 陈晚停下,回头。 “妈妈,我先回家了。” “等这边结束,我们一起回。”章丽萍动作轻柔,想要去握陈晚的手。 “我想先回去。” 动静不大不小,离得近的人不动声色地看热闹。 “小晚听话,今天是你爸爸生日。” “妈妈,这里不需要我。” “陈晚。宋明谦在,你别胡闹!”章丽萍唯恐被人知道,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怒火。 “宋明谦有手有脚,能来就能回。” 说完,陈晚转过身走去门口,这一次没再回头。 会所外面一片漆黑,感应门徐徐划开,陈晚脚步轻快—— 外面哪里黑了?只有光! 陈晚从没觉得这么刺激过,热车的时候,她大口呼吸,又无比庆幸把手机砸了,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来打扰。 陈晚滑下车窗,抬头看了看。 上海的夜,灯光比星光璀璨。 因为是临时决定,所以她并没有带太多钱,参加宴会象征性地带了点,数了数不到一千。 她开导航,设置好目的地,清脆的女声播报:“现在为您开始导航,前方红灯右转。” 好了,这一路也不会孤单了,总还有个人陪着说话。 陈晚按捺不住内心的欢腾。 还记得学生时翻墙回宿舍吗?最紧张的就是爬上墙头的那一刻,进退两难,不敢往下跳。 这一次,陈晚爬的是万丈高楼。 却敢义无反顾,纵身一跃。 天气预报今夜台风登陆,街边的树叶晃动频率越来越大,一场风而已,瞬间洗净初夏的燥热。 如同注定,陈晚这身精心装扮就是用来赴约的。 车子开出大路时,她靠边停了会,去路边小超市买了双塑料拖鞋和一箱红牛,高跟鞋丢到后座,红牛撕开塑料袋,放了两瓶在手边。 换了鞋,油门踩得都松动些。 她的心情和即将登陆的台风一样,劲气十足。 上海到大理两千多公里,按时间计划,能赶在第二天宵夜前到。 前半夜她一点也不困,兴奋劲足以抵抗睡意。 两点的时候,陈晚喝了罐红牛,高速车少,她又扛过一小时。 天际露出鱼白时,陈晚再也撑不住了,把车停到昭山服务区,睡了两个钟。 闹钟响第一声时她就醒了,已经到了贵阳境内。 陈晚下车伸了个懒腰,又去服务区的超市买了盒方便面和一瓶水。 她还穿着昨晚那身小礼服,一晚劳顿,但妆容还算贴面。收银员忍不住多看了几下,陈晚有些不好意思,把方便面泡好就拿去车上吃。 面味太重,她把车窗全部滑下,白色宝马里,一个女人狂嗦面条,这画风太新奇。 陈晚吃到一半,被自己突然的想象力笑喷,一口面条差点吐到挡风玻璃上。 把饥饿喂饱,人又满血复活。 累了就喝红牛,困了就去服务区打个盹。碰上塞车就开广播听歌,出贵阳的时候,有一段路还下起了冰雹。 这一路阴晴雨雪,倒是体验了个遍。 陈晚车速很快,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进入云南境内。 昆明到大理路段事故特别多,堵堵停停耗了不少时间。陈晚一身酸痛,强打精神。她折算了一下油钱,已经加了三次油,包里还剩一百块。幸好装了etc,过路费直接从卡里扣。 晚上十一点,陪了她一路的导航女声依旧清脆:“目的地位于道路左侧,请靠边停车。” 陈晚设的是喜洲派出所,霍星上班的地方。 除了执夜的办公室亮着灯,其余漆黑一片。 陈晚快累瘫了,连补妆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这到霍星家很近,陈晚开得特别慢,两座城市隔着千山万水,对一段感情来说,甚至不用争吵,距离两个字就能生出许多是非。 可这一刻,陈晚不怕了。 她的脚踩在这片土地,她头上顶着一样的星空,她呼吸的空气与他一致。 想见的人,天南地北也不嫌远。 如果天有神明—— 她用无悔当赌注,只求一个好结果。 霍星住的地方是个老式小区,大都熄灯入睡。陈晚把车停在他家楼下,重新换好高跟鞋。 长时间一个姿势,下车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 陈晚扶住车门,稳了稳才重新迈开脚步。 鞋跟踩在地面,是楼道里的唯一声音。声控灯不用特意叫喊,应声而亮。 第53节 门在面前,陈晚抬手,万丈高楼跟着从心底拔地而起。 “咚——咚——咚——” 食指的指节敲着门板,心也跟着一起蹦。 没反应啊。 陈晚把耳朵贴上去,仔细分辨屋里的动静。 她边听边敲,又是三下,这回力气重了些。 还是没声。 陈晚郁闷得急需发泄,抬脚对着门狠狠踹了上去。 铁皮门震天响,哐当哐当踹出一层灰,扑了陈晚满脸。 陈晚往外吐舌头,吃了一嘴,“妈的呸呸呸!” 灰头土脸也总算确认了一件事,霍星是真的不在家。 陈晚泄气下楼,刚才那一脚踹得脚都快断了,她把高跟鞋拎在手里,赤脚走的飞快。 实在太饿,也没力气再找人。陈晚开车在附近溜了圈,随便找个夜宵摊,直接要了两碗炒粉。 她埋头猛吃全然不顾形象,就像一个饿鬼。 连夜宵摊老板都看不下去了,善意提醒:“妹子,慢点吃。” 陈晚突然抬起头,嘴边还有半截粉条儿,“老板,你可不可以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 “行啊,给。”爽快答应,老板从兜里把手机掏出递给她,“你这是来找人啊?” 陈晚点头。 “从哪儿来的啊?” “上海。” “开车过来的啊?”老板惊呆了。 陈晚又吞了口炒粉,腮帮鼓鼓地说:“是啊。” “你,你这是追债呢还是……” 陈晚抹了把嘴,说:“撕人。” 那串号码早就烂熟于心,很快就接通。 “喂?” “哪位?” 一瞬间,她后悔那个回答了,她不想撕人,她只想见他。 “是我。” 短暂的沉默仿佛带了电。 陈晚声音哽咽:“不许挂电话,你在哪?” “所里加班。”听出了她语调的变化,霍星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你能不能早点回来?这边好冷。” “你在哪?” “你在哪?!” 霍星连问两遍,从平静到发狂,原来可在分秒之间。 陈晚笑着抬头。 天上的月亮圆了。 霍星到的比她预计的要早许多。摩托车还没挺稳,人就从车上跳下来。 陈晚没有发现,正低头吃第二碗炒粉,满嘴油光,妆也花掉。 “陈晚。” 她猛地回头。 三米远,霍星站在那,眸色漆黑,嘴唇紧抿,喊她名字的时候,声音抖得不像话。 陈晚站起身,咧嘴冲他笑。 两人在原地像被钉子卡住,直到霍星看到她的脚,陈晚赤着脚踩在地上,被发现了,她不好意思地脚底踩脚背。 霍星走近,“鞋呢?” “脚肿,穿不上。” “坐下。” 陈晚坐下,霍星蹲下。 他握住陈晚的脚踝,用手蹭了蹭脚底的灰,手心温度高,烫得她想缩脚。 “别动。”霍星加大力气,不让她逃。 陈晚抬脚对着他的肩膀踹过去。 霍星一手抓住。 陈晚另只脚紧接而上,又被霍星按住。 陈晚狂蹬腿,辛苦、委屈、愤怒都涌了出来,“王八蛋,妈的,王八蛋!” 她穿着短裙,动作一大,什么都看到了。 霍星警告她,“别动了,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穿的是黑色!” 陈晚反应过来,脸像火烧云。 霍星转过身,隔着衣服都能看出背部肌肉的线条。 “上来。” 把人背起,霍星才发现她真的好轻。 回家的路,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开门,灯亮,霍星把她放到沙发上。 “你先去洗澡,我给你找身干净衣服。” 腰上忽然一软,陈晚跪在沙发上,搂住他的腰。 “霍星你别走。” 霍星深呼吸,心如雷鸣,陈晚的这声别走,太多情绪夹在一起,听得他心酸。 “好,不走。” 她抱了他一会就松开了,低着头说:“我先去洗澡。” 很快,浴室传来滴答答的水声,像是一个信号,在指引,在预告。 陈晚洗完后着霍星的衬衣,两条腿光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两人对望一眼,眼底的炙热在聚拢。 霍星喉结上下滑动,说:“我先去洗个澡。” 这个澡洗的急不可耐,霍星的速度已经够快,可等他出来,陈晚还是睡着了。 一天一夜玩命地开车,从上海到云南,横跨几个省市。 她太累了。 陈晚的睡容很安宁,眉目舒展,呼吸清浅,像是一幅素描。 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混合着她身体的香气都被掩盖。霍星打开被窝钻进去,这些被捂暖的香气蒸腾着扑面而来。 这一刻,霍星觉得,像收到上帝送来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拆礼物。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霍星平躺着,并没有马上睡着。 陈晚的呼吸在夜里几不可闻。 霍星转过头静静看她的脸。 她一个人从上海开车到云南,这个女人,哪里来的勇气? 霍星看了一会,掀开被子下床。 卫生间的墙上还挂着她洗澡换下来的衣服,那条高端定制的鱼白色裙子安静垂落,旁边是她的内裤,黑色蕾丝巴掌大。 直到这一刻霍星才缓过劲,她是真的来了啊。 他把衣服放进桶里,蹲在地上用手洗,漂了三次水,拧干后晒到了阳台上。 再次回到床上,陈晚翻了个边。 霍星没再迟疑,伸手把她捞进了怀里。 这一觉直接到第二天十点。 陈晚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你今天不用上班啊?” 霍星看她一眼,又闭上,“嗯”了一声,重新将人抱进胸口。 窗外光线暗,是个阴天。 第54节 陈晚的目光围着这间屋子打了个圈,简单的木衣柜,写字桌,桌上有台灯,还有码放齐整的书。最后定在他的脸上。 比上一次见到好像又黑了点。 陈晚伸出手想摸摸他的眉毛,伸到一半又收回。 霍星闭着眼,突然吭声,“这会又不敢了?” 话音落,眼睛睁开,没有半点惺忪不醒的睡意。 霍星的眸色,比今天的天气要好。 陈晚挑起眉毛,“到底是谁不敢?你从上海逃难一样逃回云南,躲什么?” 霍星下颚紧绷,“我躲什么了?” 陈晚指着自己, “我!” “霍星,我开了一天一夜车送上门,就是图个敞亮。你在怕什么?” 落地有声,字字成章。 霍星默默移开眼,声音淡,“我什么都不怕。” 陈晚质问紧接,“那我问你,回云南后,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手机在他走的那天就砸坏了,但在第二天,陈晚就忍不住借同事的手机,把电话卡插了进去,开机后十几条信息,未接来电,未读短信,都不是霍星的。 陈晚异常平静。“说吧,你的决定。” 霍星抬起头,“陈晚,你会不会来云南?” “我已经来了。” 霍星慢慢直起身,即使是坐在床上,他也比她高出不少。 “不是这一种。忘记大城市,到这里生活,你会不会?” 陈晚反问他,“那你愿意跟我去上海吗?” “不愿意。”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之后,霍星先下床,他掀开被子,赤着脚,从衣柜里拿出警服两下套在身上。边系扣子边问,“这次打算玩几天回去?加上周末我能休四天假,你想好地方告诉我。” 陈晚低着头,一下一下抠手指,“你是不是想分手?” 霍星手上动作停住。 陈晚慢慢抬起身,“你亲口说,当着面说,看着我的眼睛说。说得出,我就放了你,说不出,我就撕了你。” 唇齿间上了一层寒霜,语出成冰。 霍星屹立如山,强装镇定,他不敢回头,怕眼睛泄了心底密。 他周围所有人都在反对,他对陈晚的生活一无所知,直到去了上海,看到她的家庭条件,工作,还有身边的男人,哪一个都是绝好的。 而他呢,危险的职业,低薄的薪水,还有一个生病的妹妹。房子,车子,他什么都拿不出来。凭什么给她幸福? 凭什么。 你凭什么? 霍星在心里自问两遍,终于硬起心肠,说:“陈晚,我们不合适。” 她眼神深戾,直接走到他面前,“哪种不合适?” “你说啊,你把理由说出来,至少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一种莫名的直觉,陈晚突然问:“是不是宋明谦找过你?” 很快,她语式肯定,“他找过你。” 霍星的嘴唇动了动,这个女人太精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陈晚问:“威胁还是利诱?” 霍星猛地开口,“我从不怕威胁。” “那就是给你开条件了。” “老子不是那样的人。” 陈晚声音扬高,“那你他妈的跟我提分手!” 她眼里风起浪高,大雨将至。 压迫,狠绝,还有一丝凄凉。 就是这一丝匿而不见的凄凉,让霍星终于说实话。 “陈晚,我不能给你好生活。” 所有问题的纠结都在这一刻,这种坦诚是用男人最后的自尊和卑微换来的,他已是孑然一身,不能再让她无所依倚。 陈晚站在那,像是一朵迅速凋零的花。 “霍星。”她的眼神淡淡地瞟过来,“我陈晚,不是要靠谁才能活下去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说了算!” 霍星垂着的手都在抖,理智在叫嚣,真心在抵抗,两个反面交缠在一起,天翻云涌,浪高三尺。 他压抑,全身肌理都绷紧。 陈晚在等,在赌。 她语气苦涩,“你就不来抱抱我吗?我这么远来看你,你抱抱我好不好?” 情到深处,只忠诚自己。 天阴,云厚,雨将至未至,两个人都在负隅顽抗。 抗争的最后,只有真心最无辜。 陈晚被沉默抽光力气,她呵气,鼻间发酸。 “那我走了,我走了,就不再来了。” 陈晚看向阳台。 其实她早上醒来,透过窗户一眼就看到阳台上挂着的裙子,被风吹得偶尔晃荡,薄纱轻飘,像是几笔勾勒的素描画。 不用多言,不用人尽皆知。 真心不过是,夜深人静,帮你洗一件衣服。 陈晚没有顾虑,当着霍星的面把衣服换好,精致的锁骨像打着弯儿的花枝,饱满的胸像蜜桃,腰上两道弧往里收,她熟练地穿上裙子,又把头发拨出来,指头一划,散成云海。 霍星在她身后,眸色点墨。 “给我点钱。” 霍星抬起头。 “我从我爸的生日宴上直接过来的,钱带的不多,加油都用完了。现在身上不到一百。”陈晚核算了一下,“拿两千吧,我就不还了,直接从那两万块里扣。” 前半句示弱,后半句插刀。 两万块是她替霍星摆平追债的人先垫付的。 陈晚至今还记得。 那天大雨滂沱,连下三日。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那一张借条开始脱离轨道。 霍星眉峰压低,低成了两片薄薄的刀刃。 女人狠起来的时候,手起刀落,不留半点余地。 陈晚的眼神冷静到可怕。 她把一边头发捋向耳后,瞬间变成一茬风情满枝的花。 等不到回答就算了,她懒得再周旋,直接走了出去。 走出卧室,强撑的背脊陡然松垮。 陈晚咬着唇,眼里有泪,却不准它流出。 这是最后的赌注—— 如果赌着玩儿,我就押别人。 赌命,我就押你。 紧张吗? 陈晚的手碰在门把上,身后什么动静都没有。 紧张和心碎,只是一扇门而已。 门锁轻响,拧开了。 身后一阵狂动,霍星冲出来一把将人抱住,力气太大,陈晚双脚离地,在空中转了小半圈,最后被死死按在怀里。 陈晚没说话,听着他剧烈的喘息,像是受了重伤的人,大口大口缓解疼痛。 霍星闭上眼,声音发抖,“你在报复我,是不是?是不是!” 陈晚说:“是。床都上了,什么都给了,你一句不合适就完事了,我报复你又怎么样,有句话我以前说过,现在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记住了——有人欺负我,我翻山越岭都会打回去。” 她的牙关咬得咯咯响,过了好久才平静。 霍星满头满脸的汗,连眼皮也在微微颤抖。 “陈晚,对不起。” 惨烈的自残后,她终于等来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跟我上床,对不起向我借钱,还是对不起跟我说分手?” 最后半句,她的声音也抖了。 “都有。” 有愧疚,有不自信,有喜欢,有大男人的自尊心。 第55节 陈晚嘴唇轻颤:“给一个明确的态度,我。你要,还是不要?” 霍星深知,不管哪个回答,一旦承诺,就是一去不回头的箭。 陈晚黑漆的眼睛凝视住霍星:“老天爷让我在云南遇见你,这是它给我的命。” 她手指对天,落地有声,“我再信它一次!” 举头三尺有神明,既然缘劫难逃,就命由天定。 “现在起,咱们各走各路,各上各班,谁也别拖拉谁,如果这样都可以再次见面——霍星,我就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也好,不要我也罢,只要你说的出,我就照着做。” 陈晚说完,推门而出。 门板摔在墙上又借力反弹回来,速度减慢,停止后,是一条手掌宽的缝。 一道门缝,两个人。 像是无声的诀别。 霍星拔腿狂奔。 他跑出楼道,陈晚的车从他面前嚣张驶过。 车身如箭,白光一刹。 陈晚握紧方向盘,看着后视镜里男人一路狂追,他奔跑的姿势像是一头凶猛的猎豹。直到变小,变远,最后缩成一个点,再也看不见。 车子早就没了影,霍星还是不停下,他跑出小区,沿着大马路按照公交站台的顺序一站一站地跑,路上车流大,鸣笛声,人叫声,商店里震天歌曲混乱不堪。 他停下脚步,如同一根倔强的钢钉。 霍星摸出烟,打火机啪嗒一下没打燃,第二下、第三下,燃了,风又吹灭,最后索性没了火花。 霍星在街上一直走,像个孤魂野鬼。 你信报应吗? 这就是报应。 陈晚一天一夜只为见他一面。 现在,他能体会那种心情了。 而这个代价,太大了。 他想起卓炜当初的那句话—— “我等着看你怎么死。” 好了,一语成谶。 霍星揉了把脸,听见一声声喇叭响,此起彼伏不间断。 他烦躁地回头。 呆住。 身后,陈晚坐在车里,一动不动望着他。 陈晚推开车门,人还没站稳,就被霍星紧紧抱住。 陈晚不挣扎不回应,她声音冷,“这滋味好受吗?” 霍星说:“不好受。” 陈晚哽着声音,“那你以后还说不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你还说不说了?” 霍星没说话,头埋在她的颈间深深一吸。 两人静静抱着,直到有了湿意,陈晚不确定地问了句,“你在哭吗?” 霍星把人分开,表情乱成一团,“你说呢?” 陈晚认真看了会,“嗯,快了。” 霍星:“……” 陈晚低下头,“我们再见面了,我要听你最后的答案。这次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遵守。霍星,你想清楚再答,我不是开玩笑的。” 有风吹过,一缕头发横过她的脸,扫在鼻尖是细细碎碎的痒。 风停的时候,霍星说话了。 “陈晚,跟我去登记吧。” 于是,鼻尖的痒一路顺延,上至天灵盖,下到脚底心。 一路回家,她都没再敢问那句话的意思。 想久了,她觉得是自己的幻听? 陈晚偷偷瞄了眼霍星,正襟危坐。 她说服自己,嗯,那是幻听。 上楼梯到二楼时,霍星的脚步明显加快。 门一关,陈晚就被他堵在门板上,她裙子短,不费力地就能把手伸下去。 霍星的胸腔在急促喘息,食指和中指并拢,从底裤的边缘探入,一摸。 “就湿了?” 陈晚懒洋洋地靠着门板,“嗯”了一声,承认得干脆利落。 霍星贴着她的耳朵,“那就直接点。” 她垂眸,还没弄清话里的意思,霍星三两下解掉皮带,牛仔裤腿了一半卡在膝盖处,大腿绷得像块石头,黑色平底裤扯下一点,用手一拨,鼓鼓的一团就翘了出来。 “搂着我。”霍星没有脱她巴掌大的黑色蕾丝,而是扒开一道口子,直接桶了进去。 陈晚挂在他的脖子上,胀得脸色惨白。 霍星自己也不好受,肺部在大口大口换气,挤压在她的胸口,那两个小点瞬间挺立。 “忍着点。”他丢下这句话,抓住两瓣臀.肉用力一捏。 像是一种信号,胯开始快速抖动。 每一下都戳到了最里面,每一下都戳进了她心底。 陈晚跟着动作晃荡,连续十几下她就到了。 “唔——”一声低呢,柔弱入骨,陈晚抓着他的背想退出来。 她一动,下面跟着收紧,霍星满头大汗,把她往门板上一推,陈晚再无退路。 有了受力点,霍星大展拳脚。他像个天生的捕猎者,用最硬的一面去弥补她的柔软。 皮肉抽.插的声音渐渐有了水音,陈晚咬牙承受,九浅一深,最动情的时候也只像小猫一样呢喃。 霍星掰正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唇齿濡濡,难舍难分。 嘴里是柔情四溢,下面是电动马达,硬,快,一插到头。 陈晚高.潮了两次,一次比一次晕眩。 门板被撞出沉闷的声响,像是一扇心门被两人同时叩响。 打开门,是坦诚相见的彼此,和极乐无穷的终点。 “你轻点,门,嗯,门都快烂了。” 陈晚半嗔半怪,咬着他的耳垂往里吹气。 霍星反口也咬住她的耳朵,小巧如白玉,整只都含进了舌头里。 下一秒,他托住她的身体离开门板,陈晚还挂在他手臂上,走一步,他就动一下,朝卧室走了二十来步,两个人的毛发全部黏在一起,有汗有液分不清谁是谁。 刚进卧室,陈晚连搂住他的力气都没了,一道白光划破脑海,身下就像一瓶被剧烈摇晃过的雪碧,打开后,气泡争先恐后往外冒。 亮晶晶的,甜腻腻的,一碰就炸。 两人倒向那张木板床,霍星垫在下面,哑音道:“这么敏感,都第三次了……” 他们纠缠一下午,困了就相拥而眠,醒了便彼此亲吻,情动就欺身撩拨,反反复复,白昼入夜,天雷地火终于平息。 事后,霍星半靠着床头想抽烟,陈晚一巴掌拍掉他的打火机。 霍星把烟丢到一旁,把她捞进怀里。 互相依靠时,无声胜有声。 “你什么时候回去?” 陈晚一怔,她抬起身子,做了这么多又都白费了? 霍星声音沉下去:“登记的时候需要用到户口本。” 每个字都清清楚楚,陈晚确定了,这不是幻听。 这就算是求婚了? 这也太…… 女人的矜持和羞涩是天生的,陈晚有无数句摆姿态的话要说,可张嘴一动,竟然只说了一个字—— “嗯。” 格外安静。 陈晚抬头一看,霍星眉眼有笑,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你们哟~———— ———正在打排球比赛的作者君.留——— ☆、第36章 第56节 第三十六章 累了大半天,两个人饥肠辘辘。 霍星问陈晚去不去外面吃饭。 陈晚说:“我没力气了,不去了,就在家里做点吧。” 霍星说:“好。你想吃什么?” 陈晚问:“家里有什么?” 她费劲地下床,把霍星的迷彩t恤套在身上,内衣没穿,内裤也没穿。光裸的腿上白里透红。白是皮肤本来的颜色,红印是被霍星捏的。 陈晚打开冰箱,四季豆,鸡蛋,黄瓜,东西倒多,摆放得整整齐齐。陈晚拎出一个塑料袋,“这是什么?” 霍星看了眼,“河粉。” 陈晚晃了晃袋子,“我想吃。” 霍星只穿了条短裤,站在厨房里,一身的荷尔蒙味。 他做饭的速度很快,切好葱姜蒜到点火架锅不过十分钟。 陈晚听见打火石响就跑了进来,伸长脑袋看着锅里。看够了,就走到霍星身后,双手插过腰间,从背后把人抱住。 霍星笑了下,“干嘛呢?” 陈晚脸贴着背,“饿。” “我知道,我多炒了点。” 陈晚嗯了一声,终于松开手,站了一会就去客厅看电视。 很快,霍星端着两碟炒粉出来,又去厨房拿出一瓶辣椒酱。 陈晚把两碗粉比较了番,最后不客气地选了多的那一份。 她埋头大吃,边吃边夸。 霍星没见过吃相这么难看的女人。 碗空了,一干二净。 霍星说:“我再给你做点?” “不用,饱了。” 霍星两口吃完剩下的,把碗一收去洗掉。 陈晚无聊地调台,霍星洗了碗就钻去卧室,捣鼓了半天也没出来。 就在陈晚准备叫他时,人来了。 这次身上多了件短袖,手上还拿着东西。 客厅没开灯,只有电视机亮着。陈晚看不清他拿的是什么。 霍星坐了过来,背脊挺得笔直。 陈晚瞥他一眼,“你严肃起来老十岁。” 霍星不为所动,依旧是这副审犯人的架势。 “陈晚,我想跟你谈谈。” 他认真的态度,让陈晚不由坐直了些,双手交叠在腿上,问: “谈什么?” 霍星把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了出来,工工整整地摆在桌子上。 陈晚一眼就看到户口本。 她抬头,呼吸开始提速。 “我妹的医保报销一直是我在办,所以我们家的户口本一直放在我这里。” 霍星把棕色的小本往她面前轻推。 “这是这套房子的购房合同和相关资料,我用公积金贷款买的,七十平米,一直一个人住。” 房子的资料用一个塑料夹单独装着。厚厚一叠,安静放在她面前。 “这是我的工资卡,每月十号都会打钱进来,里面还有五千二。” 最后是一个信封。霍星从信封里抽出一叠票据,有大有小,折放整齐。 陈晚没等他开口,拿起一张打开。 是借条。 霍星声音平静,“这都是给霍燕治病借的,我已经还了一部分,剩余还有六万左右。” 电视机的光源随着节目的切换忽明忽暗,像湖面的波纹乍深骤浅。 陈晚神色淡然,“亮家底了啊。” 霍星凝视她的脸,说:“是对你坦白。” 他深深地吸气,喉结上下滚出一道流畅的浅弧。 “陈晚,我喜欢你,但我也不想对你有隐瞒,这是我的全部。只要你愿意,只要你看得起——”霍星把户口本塞到她手上,“那么,随时都可以。” 陈晚轻声笑了出来,“可以什么?” 霍星闻言一顿,脸上出现类似于不好意思的表情。 陈晚逼问,“说话啊。” 霍星抬起头,“结婚。” 两个字,一锤定音。 夜是黑的,心是热的。 陈晚觉得这一路拼荆斩棘,奔波劳苦,都值了。 结婚这个词太微妙,让前缘落定,又开启生命中另一种可能。 陈晚想到宋明谦问自己的话。 “你对他是哪种认真?” “我想和他有未来。” 现在,她有了。 霍星开始焦躁,他一动不动地观察陈晚的表情,漆黑的眼眸里目光笔直,陈晚抬眼,他又飞快地移开。 听到她不怀好意的笑声,霍星极少有耐不住性子的时候。 他语气微沉,“说话。” “好啊,我同意啊。” 陈晚语调漫不经心,两手枕在脑后往沙发上一靠,就像在决定今天吃什么一样简单。 霍星想不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 陈晚挑了挑眉毛,“喂,你这反应让我好没面子哎。” 霍星一听这话也笑了。 陈晚把手从后脑勺挪下来,对他一伸,懒洋洋地说:“抱我一下。” 下一秒,人从沙发上飞起,有力的双臂揽住她的腰,圈在怀里打了个转。 陈晚惊得一阵尖叫,反手把他搂住。 两个人又一起倒向沙发,海绵垫重重沉下,轻轻弹起。 呼吸交错,近得能看清彼此眼里,全是自己的样子。 霍星没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陈晚咯咯笑,两腿踢他肚子,霍星一手抓住就往自己胸口放。 炽热透过皮肤驱散凉意,陈晚安静下来。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霍星怀里。 沉默几秒之后,她问:“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没有。” 陈晚抬起头,“你别憋着,我们已经吃了一次这样的亏,我不希望再有误会。” 霍星眼神坦然,“那个姓宋的吗?” 陈晚默认。 “虽然他说话不好听,但我理解他。” “理解什么?” 霍星语气带着得意劲儿,“抢不到老子的女人。” 陈晚戳了戳他的肩膀,“喂。” 霍星捏住她的手,“敢说不是?” 陈晚嗤声,“像个小孩。” 一提到小孩,她脸色微变,“霍星,你家附近哪有药店?” “怎么了?” “你又没戴那个。”一说起正事,陈晚没了心思聊天,站起来要去换衣服。 她去卧室,刚把t恤脱掉,霍星的手就顺着腰线盖上了她的小腹。 掌心宽厚,指头根部有粗粝的茧,一下一下刮着细嫩的皮肤。 热度从腹部扩散,整个身体都暖了。 “陈晚,你不想跟我有孩子吗?” 第57节 “我想。”她答得肯定,似乎在喂定心丸。“但不是现在。” 霍星手收紧,不老实地往上滑,盖住胸前的两团绵软。 “回上海的时候,我陪你一起。” 陈晚赶他的手,倔强得一动不动,反而盖得更紧。 “陪我回去见家长?” 霍星点头,“对。” 陈晚微正脸色,“我家里有点不一样,我爸妈是生意人,想问题的方式会比较直接。他们到时候说话可能不太好听,要不然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霍星打断,“我知道。” 陈晚小心翼翼地呼气,吐气,“我会先和他们沟通。” 霍星嗯了声,“说不通就算了。” 陈晚嗔怒,“就算了?” 霍星对着她的耳朵低声笑,“女人就是善良,有些事情得用强的。” 他的手不老实,一下一下按压软肉,两颗粉点儿迅速膨胀,挺立,比手指上的茧硬。 陈晚抬起手肘往后击,霍星吃痛总算松开。 她穿上衣服拿起包,“走吧。” 两人从药店回来,霍星给她倒了杯水,她仔细看药盒上的服用说明,掰出一粒放在手心。白色药丸丁点大。 霍星抓住她的手,“别吃了吧。” 陈晚瞥他一眼,“真有了你养啊?” “我养。”霍星分外坚定,“你不用担心钱,我下班后可以去做别的,家我养得起。” 他的声音不大,在夜里却格外清晰,像鼓点落下,声声清脆,震耳。 陈晚握着水杯的手指轻轻摩挲杯身,她冲他笑,“这个承诺我记住了,以后有你兑现的时候,不急在这一下。我有点冷,你去帮我找件外套。” 霍星望着她,沉下目光。片刻后起身走向卧室。 陈晚低头看着手心的白色药丸,笑了一下,掌心收拢。 第二天,霍星拉着她出门。陈晚的宝马停在楼下,时不时地有人回头看。 霍星抢过她的车钥匙,“不开这个。” 没多久,他从楼道里把铁皮摩托推出来,长腿一跨,轰隆隆的发车声贯彻耳膜。 陈晚坐上后座,搂住他的腰,问:“我们去哪?” 霍星带她去到一家商场。 陈晚诧异,“买什么?” 霍星把车停好,说:“手机。” 一楼左边是珠宝柜台,右边是卖男女鞋的,正前面用两级台阶隔开,手机城。 说是手机城,其实就几个国产品牌。霍星围着柜台看得很认真,手一指,“这个怎么样?” 陈晚顺着看过去,是台白色的大屏,标价在这个档位不算低,接近三千。 陈晚问:“你要给我买?” 霍星嗯了声,“你手机不是坏了吗?” 陈晚笑出声,“不用在这儿买啊,我回去后自己买。” 霍星抬起头,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 他记起来,陈晚之前的那只是苹果。 霍星领着陈晚往另个方向走。 “又去哪啊?” 刚问完,陈晚就看见店招上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她拖住霍星,“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风轻云淡地说:“没关系,我买得起。” 陈晚一时无言。 她还记得昨天晚上,他说工资卡里还有五千二。 只有五千二了。 “为什么非要给我买手机?” “你手机坏了。” “你知道怎么坏的吗?”陈晚突然兴起,问出了口。 霍星微怔,但很快恢复平静,像是早就想过这个答案。 他声音淡淡的,“知道。我不接你电话,你就把它砸了。” 陈晚:“……” 这种直接反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陈晚摸了摸鼻头,眼珠随着手指转了半圈,说:“那你是该赔给我。” 最后,陈晚选了个华为去年出的手机。打完折不到两千,还送了一堆礼品。 顺道办了张本地的电话卡,一切顺理成章。 陈晚正在摸索用法,霍星突然说:“你觉不觉得——” 她头也没抬,“觉得什么?” “你越来越像要在这里长住的人。” 陈晚抬眼,又低下。 半说半哼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买手机的钱是用现金付的,从商场出来后,霍星又去银行取钱,陈晚一把抢过他的钱包翻开一看,厚鼓鼓的一叠。 “我就想知道,你那卡里还剩多少?”陈晚扬了扬钱包,语气不善。 霍星半天才说:“不多。” 陈晚冷地一笑,“干嘛呢,还当我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呢,要礼物要约会要去高档餐厅吃饭?” 她眼里有渐升的怒气。 每每提到钱,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一道豁口。 霍星还捏着那张银.行卡。 陈晚手一伸,“拿来。” 霍星看着她。 陈晚的手指长而匀,指节的位置也光滑平整。她勾了勾,“工资上交。” 霍星把卡递过去。 “昨天晚上家底亮了,那我也不客气了,钱和卡这几天都放我这,该怎么用我说了算。” 陈晚把包里的钱抽出来数了两遍,最后抽出五百块装进去,剩下的都收到自己包里。 “别说我苛刻,这是给你留的烟钱。” 霍星看着塞回手中的钱包,笑了。 陈晚轻抬下巴,“你们男人就是糙。” 霍星还是笑,这种笑从脸上到骨子,再到血液,全身游走。 “陈晚,我们早点回上海吧。” “为什么?” “早点去拿户口本。” 陈晚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可当霍星告诉她,明天就回所里上班,把假期往后挪两天,连着周末,他陪她回上海。 陈晚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第二天陈晚醒来,霍星已经去上班了。 桌上留了早餐,包子架在锅里用锅盖盖着,她揭开的时候,还有热气。 保温杯里温着粥,白糖摆在边上,还有一碟辣萝卜。 一切都是用心的模样。 桌上还有一个塑料袋,看上面印的字,应该就是楼下小超市买的。 陈晚扒开一看,愣住。 两盒崭新的安全套。 这下她再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骚包。” 陈晚把套套拎进卧室,随手丢在写字台上,后来想了想,又重新放向床头柜。 这样伸手就能够着。 陈晚刚换好衣服,就听到敲门声。 她走到门口, “谁啊?” “抄水表的。” ** 二十分钟距离的派出所。 霍星刚把摩托车锁好,手机就响了。 第58节 他以为是陈晚,结果却是卓炜。 那头一顿咆哮,“你在哪呢?!” 霍星皱眉,“所里啊。” 卓炜明显松了气,“那就好,那就好。” “出什么事了?” “周丙回来了。” 静默两秒,霍星沉气,“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他这次有备而来,云南这地方他多少年没露面了。你当年把他儿子弄死那事他记着呢,兄弟,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周丙来之前就放话了,说要搞死你。” 霍星冷声,“当年他也是这么说的,我还不是活到了现在。何况,他儿子不劫持人质,我也不会把他击毙。咎由自取。” 卓炜叹了声气,似乎在回忆那段过去。 “总之你小点心,这种亡命之徒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段时间你尽量在所里待着,上头的抓捕计划制定得差不多了。” 霍星忽然灵光一闪。 “他在云南哪” “线人的消息,人就在大理。” 霍星心脏猛地一跳,没等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他又拨通陈晚的新号码,“嘟——嘟——嘟——” 通了,却没接。 巨大的恐惧袭击全身,一瞬而已,他手心全部是汗。 霍星跳上摩托车往家的方向开,到了后,三步作一步跨上楼梯。 家里的门是关着的。 “陈晚。” 霍星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桌上的早餐收拾干净了,沙发上搭着她昨晚睡觉穿的t恤。 家里一片安静,没有翻动的痕迹。 霍星再次打她的电话。 铃音从卧室传来,陈晚没有带手机。 乍起的铃声像是一道警铃,震得他神经衰弱。 人一紧张,无端的猜测就成了凌迟的刀刃。 就在霍星准备给所里打电话的时候,门锁“咔擦”一声响。 门缝一点一点敞开,像是迷宫的出口豁然于眼前。 陈晚两只手拎满了菜,正用屁股推门,她背对着,再转过身,吓了一跳。 “咦?你怎么又回来了?” 从地狱到天堂,中间隔着一个她。 霍星满身的汗,终于可以畅快落下。 霍星用力抱住她,力道太大,装菜的袋子掉在地上,萝卜土豆滚了两个圈。 他哑着声音说:“陈晚,回上海,明天,不,下午就走。” 陈晚想抬头,却被霍星死死按着,又弹回了他怀里。 一会,陈晚轻声问:“你还跟我一起吗?” 霍星身体一僵。 陈晚心就冷了。 如同魔音穿耳。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哥烟火气还是挺重的啊,有点大男子主义,舍得给晚妹花钱,虽然他穷。 穷也不妨碍他装大爷。 霍星:“滚蛋,老子还用装?”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突然的变卦让气氛急转直下。 霍星唯恐她误会,急着解释:“陈晚,不是我不愿意,我想和你一起回去,但是我——” “霍星。” 话被打断。 陈晚的脸还贴着他胸口,“够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愿意和她一起面对,这就够了。 安静的时候,能听到心与心碰撞的声音。 霍星说:“对不起,我临时有任务。” 陈晚问:“危险吗?” 不等他回答,她语气肯定,“一定很危险。” 霍星默声。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会受多严重的伤?算了,不说这个,我这乌鸦嘴。”陈晚抬起头,“我留在这会不会影响你?” “会!陈晚你必须走,我一个人没有顾虑,你在这里我会分心。” 陈晚就什么都不问了。 陈晚孑然一身而来,走的时候也轻车简行。 霍星把卡里所有钱都取出来塞给她,又去超市买了一大袋吃的,陈晚看着手上红彤彤的钞票,就像捧着一颗红彤彤的心。 她没拒绝,这个男人,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抱歉。 陈晚把钱收好,玩笑了一句,“那我就不还了啊。” 霍星说:“不还。” 正值中午,有蝉在鸣,树影斑驳,投在地上像是一幅黑白地图。 他们所站的位置,是相遇的终点。 陈晚伸出手搂住霍星的腰。 “我在上海等你。” “好。” “要安全。” “好。” “你保证。” 霍星缓慢地说:“我保证。” 陈晚上车系好安全带,霍星把一瓶水拧开盖子后递给她。 隔着车窗,陈晚对他笑了笑,“我走啦。” 霍星点头,“慢点开车。” 白车像一朵移动的云,变小,变远,消失,只有尾灯在闪。 最后连尾灯也看不见了。 霍星还站在原地。 不同于来时,没了期待和目标,人的精气神特别容易崩溃。 回去这一路,陈晚无数次地想打瞌睡,几乎每个服务区她都停着休息。来云南开了一天一夜,回上海用了两天。 回到公寓,陈晚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 醒来的时候,光线还未完全暗下去,屋里一片灰黑,她一时没分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看了手机才知道是临夜。 洗了个澡,梦游的状态才正式结束。 门边的地上是霍星给买的大袋零食,还剩大半。陈晚翻出一桶方便面,烧了热水,迅速解决晚饭。 晚上八点,她换了衣服,化了淡妆,看似随意却也用心。 半小时后,陈晚到了陈家。 李姨开的门,满脸惊讶,“晚小姐回来了。” 陈晚笑了笑,“李姨,爸妈在吗?” “在的在的,太太,晚小姐回来了!” 陈晚进屋,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章丽萍下楼,走到拐弯处停住。 陈晚仰起头,叫人:“妈。” 第59节 章丽萍没什么表情,她还在为生日宴上陈晚的执意出走介怀。 “李姨,盛碗莲子粥。” 陈晚说:“不用了。我吃过饭了。” 章丽萍已经换了睡衣,玫红色的绸质睡裙服帖在身上,外面搭了条披肩。 她看着陈晚,居高临下的姿态。 “脸色这么差,不是给你填肚子,是补气色的。” 陈晚垂下眼眸,再抬起时,说:“妈,我有事跟您谈。” 章丽萍转身上楼,“明天说,今天太晚了。” “才九点,不晚。” 陈晚的执意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追上楼,神色认真。 章丽萍眯眼,似警告,似探究,陈晚毫不怯懦,固执,坚持,不比她少。 半晌,终于松口,“上来吧。” 陈晚很少来章丽萍和陈劲国的卧室,装潢摆设全部按照女主人的喜好,怎么华丽怎么来。那盏水晶灯不比客厅的小,像个小太阳,耗尽气力闪闪发亮。 章丽萍坐在贵妃椅上,陈晚站在门口,把门关上。 一个在等,一个在准备。 像两张拉满的弓,只要松开一根手指,双箭齐发。 五分钟后,陈宅豪墅传出章丽萍尖锐的嘶吼。 这道痛心神醉的声音,让陈家的所有人都出窍。 陈亭亭从陈晚进门起就竖起耳朵听动静,这会子逮着借口飞奔而出。 陈劲国在书房喝养生茶,工序才进行到一半。 陈朝阳摘下耳机,从游戏世界里抽身而出,第一个冲进战场。 陈劲国看到陈晚先是一惊,“哟,小晚回来了。” 然后看到疾言厉色的妻子,皱起眉问:“你又是怎么回事啊?” 章丽萍手指发抖,“想要户口本,做梦!” 陈劲国走到陈晚面前,“你拿户口本做什么?” 她平静地陈述,“去登记。结婚。” “结婚?”陈劲国念叨半天,“结什么婚,跟谁结?” 陈晚说:“我男朋友。” 章丽萍两步走上前,披肩滑下半边也顾不得收拾,她眼里火山迸发,狂躁地说:“你疯了吗,陈晚,你是疯了吗?!那个警察是叫霍,霍——” “霍星。”陈晚轻声补充。“妈,他叫霍星。” “我管他叫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没搞清楚你就做决定!” 在章丽萍近乎癫狂的状态面前,陈晚的冷静堪称极致。 她吐字清晰,慢悠悠道:“他是一名警察,不是乱七八糟的人。妈,我是认真的,他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了。” 陈朝阳靠在墙壁上,听到这话低喊了一声,“靠啊,牛逼。” 陈晚的态度也激怒了陈劲国。 他起先还能沉住气,耐心劝解道:“小晚,既然你跟我们说,那就是在征求大人的意见。我和你妈一样,不同意。你还小,不了解人心险恶,不要受骗。” “我没有征求你们的意见。”陈晚声音清,眼睛亮,像一个发光体,越黑暗的地方,越是亮堂。 “我只是在告诉你们我的决定。如果你们祝福,我会带他来家里让你们认识。” “不准带!” 不准带? 陈晚依旧平静,“好。不带。妈,我就问你一句,户口本你给不给?” “做梦!” 陈晚的眼神瞬间充满晦色,但很快变成落花流水,狠决重现。 两个女人之间的沉默,就是一把锋利的长刀,你来我往,互砍成伤。 章丽萍近乎哀求,语气软下来,“小晚,妈妈是为你好。你只是被蒙蔽了眼睛,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妈妈是过来人,一定不会害你。” 陈晚说:“我更不会害我自己。” 章丽萍极为不解,“宋明谦还不够好吗?” “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好,我告诉你,宋明谦的确不够好。” 当人退无可退,就只能用最真实的自己去抵抗全世界。 掏心挖肺,出口成剑。 “我和宋明谦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对你我是这样说,对任何人我都会这样说。妈,这些年,你利用我在宋明谦身上捞得好处也够多了。现在我长大了,我不想再做这种牺牲了。” 章丽萍扬手就是一耳光。 响亮的皮肉声震醒所有人。 陈晚捂着脸,先是麻木,然后火辣,从一个点扩散至一个面,再波及全身。 犹如火烧。 “养不熟的狗崽子。”章丽萍怒到极点,口不择言又或是真心实语。 陈晚的头发被打得凌乱,垂垂落在脸边,好像也在可怜那片红肿的皮肤,轻柔地遮盖,无声地支持。 陈晚移开手,让伤痕敞亮在灯光下。 她不觉耻辱,反是无上光荣。 天山雷鸣的前奏之后,下了一阵光明的骤雨,激斗着地面嚣张的烈焰。 陈晚一字一句地说:“户口本,给,还是不给。” 章丽萍冷笑,脖颈上的红宝石项链像是嗜了血。 “不给。” 最后两个字,宣告今晚的结局。 所都没有得偿所愿,谁都负了一身伤。 陈晚再不看她一眼,淡定地来,从容地离开。 像个金刚女战士,虽败,犹荣。 太阳照常升起,生活仍将继续。 自上次撕破脸已经过去大半月,除了陈朝阳偶尔打电话让她充游戏点卡,陈家人没有谁再找过她。 糟心是糟心,但总的来说,陈晚觉得日子过的还不错。 还不错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自霍星。 因为他每天都会保持联系,电话、微信、语音、视频。 让她知道,他在做着危险的任务,但好在每天平安。 两人像陷入初恋的毛头少年,一点点的甜,可以含好久。 直到有一天下班,她在家门口看到了宋明谦。 这几日艳阳高照,一到傍晚的时候,夕阳未落,高楼间隙里的太阳像是搅开的蛋黄,涂抹了整片西边的天。 洒下的余晖是给这个世界的恩赐。 这种恩赐笼罩在宋明谦身上,镀了一层发烫的光。 他的笑容,和光一样烫。 陈晚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又换车了啊?” 那辆白色轿跑像是一头伺机将动的猎豹,安静地待在主人身边。 宋明谦笑着说:“买着好玩。” 陈晚:“……” 宋明谦走到她面前,眯起眼从头到脚扫了个遍,得出结论,“瘦了,憔悴了。” 陈晚笑,“想请我吃饭就直说。” 宋明谦负手环胸,“那你答应吗?” 陈晚说:“不去。” 宋明谦脸色微变,她眉毛高挑,“我请你。” 半小时后,宋明谦望着桌上两碗方便面无语。 陈晚递给他筷子,“将就点啊,我今天好累,不想出去。” 热气蒸腾着面香,满屋子都是红烧味。 宋明谦说:“你现在越活越粗了。” 陈晚低头吃面,“去高档餐厅吃饭就叫活的不粗?” 宋明谦一时无言。 陈晚用纸巾擦了擦嘴,揉成一团捏在手里,“粗就粗吧,到哪儿都能生存,给一碗方便面就饿不死。” 宋明谦盯着她空了的碗,“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吃。” 陈晚嗯了声,“最近烧脑。” 她抬了抬下巴,“面还吃吗?” 第60节 宋明谦早就养刁了胃口,能动两筷子已经不容易了。 不用说出来,陈晚也看了出来。 她伸长手去端他的碗,“不吃就我吃了啊。” 宋明谦打掉她的手,“谁说我不吃。” 他把面条卷了两下。几口就吞完了。 陈晚看乐了,把纸巾递过去,“跟小孩一样。” 宋明谦面色温和,笑却不语。 陈晚去厨房洗碗,等洗完出来,宋明谦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眼睛闭着,五官的戾气还在。 她蹲在地上,肆无忌惮地看着宋明谦。 脸是真耐看,就是眉间的两道褶,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按平。 宋明谦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条薄毯。 “醒了?” 宋明谦揉了揉眉心,“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 宋明谦深呼气,整了整衣服,“睡过了,我晚上还有个应酬。” 陈晚随口一问,“这么晚还有应酬?” “公司副总的生日。”他顿了顿,“一起去吗?” “不了,我有点犯困。” 宋明谦点点头,掏出一张卡。 陈晚看着他。 “你和你妈的事我听说了。小晚,我不想评判你的做法是否合理,但我劝你,很多事情不是非得硬碰硬。” 最后一个字落音,陈晚“啪”的一声把开关按下。 灯亮了。 陈晚语调漫不经心,“我比你了解我妈,软不得,一软,就以为我怕。”她呵地一笑,“我怎么可能怕,宋明谦你说,从认识我的那天起,我怕过什么?” 沉默之后,宋明谦低沉地说:“没有。” 陈晚神采得意,“你记得吗,我回国后去师大上课,下半学期有个老师说我被富商包养,搞得全校皆知。” 宋明谦说:“记得,后来你把她堵在大礼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了她两个巴掌。” 陈晚声音冷了几度,“一巴掌是让她记住,说出的话可不是泼出的水,迟早有人收拾。一巴掌是告诉她,再有下次,我就往死里打。” 宋明谦低头笑,“最后还不是我给你收拾的烂摊子。” 陈晚也笑,“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乱说了。所以你看,遇强则强,才是这个世道的生存法则。” 宋明谦突然问:“那个男人呢?你在这里拼死拼活,他在哪?” “他知道我在哪就够了。”陈晚面容无邪,“我把过来的路给铺平,他只管大胆往前走,只要他来,就是意义。” 陈晚的眉梢眼角在荡舟,丝毫没有对风尘的厌倦。 她清澈又勇敢,宋明谦拿不出任何语言去诬毁她的真诚。 “陈晚,如果最后又是一个烂摊子呢?” “他不会给我这个结局。” 陈晚声轻,音重。 “宋明谦,你敢不敢和我打这个赌。” “赌什么?” 陈晚望着他,“赌你看女人的眼光,赌你这些年的真心,是否所托非人。” 赌你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是不是真得有不一样的地方。 我赢了,你也就赢了。 宋明谦低下头,心在狂动,眼底有液体沸腾。 他不敢抬头,怕眼睛泄秘,怕陈晚看出—— 即使你孤注一掷的结局依旧是个烂摊子,我仍然愿意帮你收拾,用男人能给的全部,护你一世周全啊。 陈晚看着他手里的银.行卡,说:“收回去吧,我不需要。” 宋明谦自嘲地笑了笑,“本想雪中送炭,碳没送成,还碰了一鼻子灰。” 陈晚捶了他一拳,“老气横秋的,快走吧。” 宋明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稍用力,人就拉近了。 陈晚挣了挣,他不松手。 “喂!” 手瞬间松开。 宋明谦走后,陈晚洗完澡睡着了。睡着之后,就忘记了霍星今天还没有给她打电话。 陈晚断断续续睡到第二天中午。 她诧异自己的睡眠质量何时如此之好。 陈朝阳的电话紧接而至。 陈晚赶到陈家,如他所说,章丽萍和陈劲国真的不在家。 陈晚都走到了身后,网瘾少年竟然还没发觉。 陈晚一把摘下他的耳机,“你要死啊。” 陈朝阳摸着胸口差点跳上天,“妈的,被你咋死的!” “找我回来干嘛?” “喏,拿走。” 陈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愣住。 “户口本?”陈晚惊讶,“怎么在你这?” 陈朝阳弯起一边嘴角,痞气道:“我偷来的。” 陈晚:“……” “快拿走啊,该干嘛干嘛,早点还回来,早一天,我就少挨顿打。” 陈晚一时无言。 陈朝阳不耐烦地咕叽了句:“女人就是麻烦,冲锋陷阵有个屁用,关键还要靠技术。” 陈晚笑了。 福星高照。 她把户口本收到包里,“这个恩情姐记下了,请你务必慎重地想好要什么回报,别替我省钱。” 陈朝阳继续玩游戏,手指在键盘上按得飞快,“蠢兮兮。” 突然,卧室的门弹开。 陈晚回头一看,笑容僵在半路。 门外,站着沉默严肃的陈亭亭。 作者有话要说:  等等,怎么把宋明谦写成暖男了……画风不对啊。 宋boss:“滚蛋,我只暖晚妹一个人。” —————— 昨天写到凌晨两点……开挂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陈朝阳冲陈晚叫唤:“你咋还不走呢!” 他回头,也呆住。 陈亭亭目光警惕,在两人身上打转。 “我草。”陈朝阳低骂了句,推开键盘站起,“站那不出声学鬼啊。” 陈亭亭眼睛一眨不眨,说:“小偷。” “说什么呢。”陈朝阳唬她,“你个小鬼懂什么。” “户口本!你们偷了爸妈的户口本!” “你说话注意点啊,什么叫你们,明明只有我。”陈朝阳大拇指朝内,对着自己的脸,“跟晚姐没关系。” “不要脸。” “草!你再说遍试试。” 陈朝阳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去。陈晚一把逮住他的衣领,把人拖了回来。 陈亭亭盯着陈晚,一字字地说:“不要脸!” 陈朝阳气血上头的模样像足了一头小猎豹。 “死丫头,你才多大啊,说的是人话吗?” 第61节 “我是你亲妹妹,你干嘛总帮她说话,你才不是人!合计着偷爸妈东西,你和她一样吃里扒外。” 陈晚眼神锋利,对着陈亭亭扫去,“说够了没?” 陈朝阳安静了。 陈亭亭安静了。 都静了。 陈晚走向门外,“你出来。” 陈亭亭考虑了两秒,挺直腰杆跟了过去。 陈晚站在栏杆处,背影纤细,却一点也不软弱。 “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陈亭亭愣住,她以为的尖锐对决并没有如期上演,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让她真还认真想了想。 当把往事过滤,剩下的竟然都是周到和得体。 相比陈朝阳那个垃圾。陈晚对她真的没得说。 陈晚转过身,目光清冽,“我自问,心无愧。” “爸妈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和他们作对!”陈亭亭转换话题,找了个煞有其事的理由。 陈晚冷的一笑,“有多好?” 陈亭亭说:“没有他们,你就不会从福利院出来,你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人生,如果你没有学历,没有漂亮衣服,没有优渥的家庭。你就不会碰上宋明谦那样优秀的男人!” 少女就是少女,伪装得再高大,思想言论还是稚嫩直白。 直白见底,一眼望穿心间事。 在提到那个名字时,陈亭亭的情绪达到峰值。 陈晚淡淡的,“你别惹宋明谦。” “你住嘴!” 陈晚冷静得可怕,“宋明谦吃人是不吐骨头的,你趁早清醒。” “我要你住嘴!” “你这两年对我态度的转变我都看在眼里。曾经我以为原因在我,但后来我知道了,是你长大了,七情六欲萌动了。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在意你看不看得惯我。” 陈晚声音轻飘,眼神轻飘,就连对话也是淡如静湖。 偶尔湖心丢枚石子,水花溅了陈亭亭一身。 “我再劝你一句,少学大人身上的刻薄和势利,什么样的年龄,做什么样的事,少点自以为是的套路。” 陈晚今天穿了一身白,像雪一样的极致。 声音是柔的,可温柔刀,刀刀割人要害。 陈亭亭脸都白了,精气神在一点一点耗尽。 她握紧拳头,声音硬邦邦的。 “我知道你的秘密。” 陈晚眼睛猛地抬起。 陈亭亭勾笑,她就知道,这是最大的赌注,扳回一局的快感充斥全身。 她加重语气:“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我都知道。” 陈晚脸色煞白。 原来看一个人在自己手上枯萎是这么爽的一件事啊! 陈亭亭火上浇油:“只要你听爸妈的话,我就不会说出去。” 回忆被挑了个头,陈晚再也无法全身而退,她站在原地,回不去,也无法前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旧事重提,风卷着浪,骇人而来。 陈晚转身就走。 陈亭亭冲着背影喊:“你听到了没有!” 陈朝阳在门口听了半天,终于憋不住打开门。 “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秘密?!” 陈亭亭说:“你想知道?” 陈晚两步冲了过来,面露凶色,狠狠掐住陈亭亭的脖子。 “你要敢说出去,我杀了你!” 陈亭亭吓住了。 陈朝阳也惊呆了。“晚姐?” 陈晚神灵归位,木楞地松开手,她一步步下楼,脑子乱做一团。 脖颈的疼痛加上被恐吓的耻辱,陈亭亭记起的,都是划在心口的刀刃。 明明是个养女,在这个家的底气却比谁都足。 她这个附属品,本就应该态度谦卑,却嚣张的谁也不怕。 外人一说起陈家的小姐,记住的都是陈晚。 对,因为宋明谦喜欢。 宋明谦那样好的男人,她不要就不要,可以撇得一干二净和另个人结婚。 明明她才是亲生的,却永远活在陈晚的背后。 善恶美丑这一刻都化作恨和憎。 每一样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名。 陈亭亭的眼前一片模糊。陈晚正下楼,那道白色的背影仿佛也成了一块顽固的石头。 陈亭亭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踩在烈火上。 她起先是缓慢的,最后飞快地靠近楼梯。 她伸出手。 陈朝阳咆哮的叫喊贯彻别墅。 “陈亭亭你疯了!” 那就疯给你看。 那双手用力推出,陈晚背上一重,一声闷叫后,整个人滚下了楼梯。 十几阶冷硬的大理石,用坚硬拥抱柔软的身躯。 陈晚尚且还能扛得住,这个过程中,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她告诉自己,忍一忍,忍忍就过去了。 最后,她撞在楼梯口的红木桌架上,上面摆了一个青玉花瓶。 晃荡。 哐当。 掉下桌子,砸在了陈晚身上。 黑夜之后就是黎明? 谁说的。 黑夜之后,明明是更黑的深夜。 “晚姐……!!” 陈朝阳飞奔下楼,脚步突然停住,死死看着她身下的血—— 像是一朵正用生命绽放的花。 陈朝阳满头大汗,迅速冷静下来。他翻出陈晚的手机。 “你想干嘛,不能报警,你不能报警!” 陈亭亭半爬半滚,伸手去抢电话。 陈朝阳眼底爬满了血丝,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宋明谦赶到医院时,陈晚已经推进了手术室。 医院真冷。 门是冷的,味道是冷的,白大褂也是无情的。 陈朝阳靠着墙,背微微驼着,看到宋明谦才站直。 “那个,我实在找不到人了。” 宋明谦松开领带,抬手示意他不用说太多。 陈朝阳又站回墙边,这一次他蹲在地上,盯着鞋尖发呆。 宋明谦走到手术室门口往里望了望,什么都看不到。 两个男人在冰冷的走廊里,谁都不说话。 出院的那一天,陈晚的头包得像个粽子,陈朝阳趁她睡着的时候,用笔在上面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起死回生。 陈晚回公寓后一照镜子,先是给了宋明谦一拳头。 “看到也不说,让我出了一路的丑!” 宋明谦没有躲,笑着收东西。 “难得你有这么丑的时候,留着多看看。” 陈晚坐在沙发上,宋明谦把药都放上茶几。 他弯着腰,陈晚抬腿对着屁股就是一脚。 第62节 宋明谦疼的龇牙咧嘴,回头恶狠狠道:“悍妇。” 陈晚看着他拿出保温杯,脸色顿时愁苦起来,“又是鸡汤…能不能不喝了。现在撒尿都有股鸡汤味。” 宋明谦手一抖:“你能不恶心吗?” 这个把礼拜,宋明谦一日三餐都叫自家厨子煲鸡汤,雷打不动地送来,近乎执念地看她喝光。 陈晚接过碗,吹散热气,刚喝一口就笑了。 “像不像?” “像。” 无头无脑的提问和回答。 两个人默契一笑。 陈晚捧着鸡汤说起旧事。“我高二那年翻墙去看演唱会,回宿舍的时候从墙上摔下来,你给我炖了一个月的骨头汤。” 宋明谦轻轻弯了嘴角,“那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说撒尿都是骨头味。” 陈晚哈哈大笑。 “你腿摔得还挺严重,我记得整条腿都打了石膏,你在家憋坏了,吵着让我带你去k歌。” 宋明谦神色缱绻,温言浅谈,“后来我就推着轮椅,把你带到江滩口的夜宵摊上唱十块钱一首的露天卡拉ok。” 此刻的陈晚像个小姑娘,她看着宋明谦,说:“我唱了多少钱?” “一百二。” 陈晚想把鸡汤放下,宋明谦敲了敲桌子,陈晚又乖乖地拿在手上,架不住他求神拜佛的眼神,一口就喝光了。 “后来回去的时候小区停电了,我家在十八楼,宋明谦你腰不好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吧?” 宋明谦说:“是又怎么样,你也不会对我负责了。” 那是最好的时光,陈晚伶俐可爱,宋明谦如玉少年,只要她在身边,肩碰着肩,就是一整个世界。 “宋明谦。” “嗯?” “你可不可以……” “好。” 陈晚顿时无言。她低下头抓紧裙子。 宋明谦低声一笑,“小晚,我答应你不去为难陈亭亭。我也答应你暂时不去对付陈家。但你得知道,这个仇我记下了,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以前有求必应全是看在你的份上。现在,他们没能照顾好你,还有什么资格要回报。” 陈晚长叹一口气,“那就这样吧。” 出院后,陈晚向学校请了一个月事假。 她现在的生活,有两样东西是固定的。 一是宋明谦每天送的鸡汤,二是与霍星联系。 一个养身体,一个慰藉心灵。 直到有一天,陈晚在白天接到霍星的电话。 她看到号码时非常奇怪,霍星有任务在身,从不白天联系,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默契。 所以在看到熟悉的号码时,陈晚脑子里迅速涌现许多猜测。 霍星的警察身份一直是她心底的敏感线。任何一次和他失联,就会往不好的方面联想。 陈晚忐忑地接通电话。 “霍星?” 霍星的声音不同于平常。 “陈晚,你在哪?” “我在家,怎么了?” “开门。” “……” “什么?” 敲门声“咚…咚…咚…” 真实又厚重,砸向人心底。 陈晚握着手机走向门口,越接近,那种莫名的感觉越是清晰明朗。 在她手碰上门把的那一刻,爱人间的感应让一切无端猜测都尘埃落定。 陈晚挂断电话,拉开门。 门外的人一身风尘,沉稳而立。 陈晚的冷静出乎霍星的意料。 他甚至准备好了,在陈晚扑上来的那一瞬,先搂住她的腰。 可陈晚很安静,表情说不上是高兴,更谈不上激动。 霍星提了满手的行李,越来越不安。 站了一会,陈晚才说话。 “进来吧。” 她背对着他,空出房门。 霍星有点懵。 “还不进来?” 见半天没动静,陈晚又说了一遍。 门落锁,很轻的一声。 霍星关好门,转过身。 下一秒,一颗导弹就飞进了怀里。 陈晚箍着他的脖子,往死里用力。 霍星没有推,他急需这种真实的触碰去推翻刚才的猜测。 越用力越好,下手越重越好。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深,像要把彼此身上的味道都闻进骨子里。 陈晚终于将人放开,隔远了些,上下扫视。 霍星双手微微举高,淡淡地笑,“没有受伤。” 陈晚微眯眼睛,“你现在也搞突然袭击了?” “学你的。” 陈晚再次拥了上去。 霍星打横将人抱起,径直走向卧室。 陈晚的床很软,人丢在上面还会轻轻弹起。 霍星附身后,就重得再也弹不起了。 他鼻间的气很粗,一点一点吻着陈晚的眼睛,鼻子,下巴,最后在嘴唇上蜻蜓点水,尝到甜味,毫不犹豫地撬开唇瓣。 霍星含着她的舌头,“中午喝了鸡汤?” 陈晚想说话,但一动就被他搅住。 霍星起身,三两下脱了自己的衣服,把皮带松开,又倾身压了上去。 手从陈晚的衣摆往上,衣服推高成褶,春光乍现。 霍星望着那件黑色的薄纱胸衣,眼睛都直了。 他把罩杯往下扒,让那粒小点战栗在空气里,它冷,他就吃它,给它最真实的温度。 陈晚倒吸一口气,身体的记忆太可怕了,他一碰,就动情臣服。 隔着牛仔裤,那团鼓胀像座隐匿的火山。 霍星去脱陈晚的裤子,正准备往里伸,手就被抓住了。 霍星喘着大气,眼里有情有欲有不解。 陈晚趁势坐起,把衣服放了下去。 笑着说:“赶了一天车,你先休息。” 霍星再次把她扑倒,“不需要,我只想卖力。” 陈晚摸到他的尾椎,用力一掐,霍星吃痛,精气泄了一半。 陈晚别过头,“我今天……不是很想。” 几秒之后,床上轻了。 霍星赤脚踩在地上,把皮带系好。 陈晚瞟他一眼,“生气了?” 霍星头也不抬,“不敢。” 有气,但不敢生。 陈晚重新靠回床上,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男人强劲的身体。 看够了,她问:“你带了什么东西?大包小包的真够多的。” “一些特色,都是云南那边的,外面买不到,我爸妈去山里挖的。” 陈晚笑道:“灵芝啊?” 第63节 霍星抬起头,说:“给你爸妈带的见面礼。” 陈晚心一怔。 他是来赴约的。 “跟他们约个时间吧,是到外面吃饭,还是直接去你家?” 霍星想了想,又说:“还是到饭店吃吧,你爸妈平常喜欢去哪家?” 突然腰上一紧,霍星侧头,“陈晚?” 陈晚贴着他的背,“嘘,别说话,让我抱一会。” 霍星的手覆盖住她的手,轻轻握着。 下午四点后的阳光慢慢变成橘色,透过纱帘耀进房间。 时间静了,心也暖了,她在身边是真实的。 可霍星总觉得,陈晚有哪里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嘘……你们别告诉霍星。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家?” 任她抱了一会,霍星问。 陈晚松开手,“态度这么端正啊,你这次能休几天?” “看情况。” “看情况?” 霍星回到原来的问题,“你爸妈喜欢什么东西?我去的时候挑点礼物。” 陈晚噗的一笑,“丑媳妇见公婆呢?” 霍星弯下食指,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你什么时候去云南见公婆?” 陈晚眉一挑,“我又不丑。” 霍星低头吻住了她。手从衣摆再次伸进去,移到软腰的两道內收弧上,或轻或重地按。 下半身贴得紧,硬邦邦地卡在裤裆里。 霍星不是清心寡欲的男人,陈晚太清楚。 他主动的时候,劲比平时还要大。 陈晚按住他的手。 “哎!” “不想我么?”霍星抵住她的额头,两人鼻尖碰鼻尖。 陈晚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哪个答案都不敢说。 霍星看着她的眼睛,哑着声音,“老子想疯了。” 陈晚心在发颤,一路颤到手指,只能更用力地回抱他。 沉默之后,霍星叹气,“不碰就是了。” 陈晚心一松,嗯了声,“后天吧,后天去见我家人,行么?” “后天?” 陈晚点头,“我不想你太早走。” 霍星说:“这次见过你爸妈,回去的时候我得带着你。” 余晖变暖,迎接落日。 陈晚正对着窗户,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化了个叫做温柔的妆。 见面的时间定在晚上饭点。 霍星问了好几遍她父母的喜好,较真的劲儿堪称极致。陈晚被问得实在烦了,“是不是他们喜欢月亮你也去给摘啊?” 霍星审犯人的架势又起来了。 “陈晚你严肃点。” “霍星你活泼点。” 陈晚气人的功力愈发深厚。 “哎呀,好啦好啦,其实你不必要这么紧张,我家里人很好糊弄的。” 霍星实在无语,换了个话题。 “你觉得我穿哪套好看?” 他从行李袋里翻出两身衣服,在身上比划了番。 陈晚唔了一声,下巴轻抬,“格子衬衫吧。” 霍星看了又看,“有点不正式。” 陈晚倒在床上玩消消乐,“本来就是非正式见面呀。” 霍星听了她的意见,把另一套西装收进了箱子里。 后来他又拿出钱包。陈晚眼明手快,一把抢了过来。“挺厚啊,我瞧瞧。” 翻开一看,陈晚楞了下,鼓鼓的一叠,摸着至少七八千。 霍星淡淡的,“发工资了。” 陈晚瞥他一眼,把钱包合上,“现在借条有七万了吧。” 霍星:“……” 五点钟出门,陈晚开车。 吃饭的地方订在摘星,上海菜做得相当地道。一进门先是一条宽长的回廊,墙上挂着旧上海的风情画像。 陈晚是这里的常客,很快找到包厢。 推门的时候,她听见霍星用力的一声深呼吸。 门推开。“卧槽你们终于来了,我都快饿死了。” 陈朝阳咋咋呼呼地一阵牢骚。桌上的开胃菜都被他吃光了。 陈晚给尚在惊楞中的霍星介绍,“这是我弟弟陈朝阳,这是霍星。” 完了? 完了。 数来数去都只有三个人。 陈晚走过去拍了拍家长代表的头,“叫人。” 陈朝阳老老实实地喊道:“姐夫好。” 霍星伸出手,“你好。” 三人落座,陈朝阳往椅子上一躺,“真受不了你选这么个地方,一个大脸盘就装那么点的菜,几口就吃光了。这么矫情的饭馆就该关闭。” 陈晚嗤声,“你懂个屁。” 陈朝阳看向霍星,“这种粗鲁的女人你受得了吗?” 霍星沉默了几秒,说:“那也没办法退货了。” 陈晚:“……” 陈朝阳哈哈大笑,“总算有个能制伏你的人了。”他把凳子挪到霍星身边,挨着坐下。“你是警察?经常打架吗?” 霍星淡声笑了下,“不经常。” 陈朝阳又问:“你干这个挺危险啊。” 霍星说:“习惯了。” 陈朝阳问:“那你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案子?” 陈晚正在倒茶,听到这话手一抖。 霍星说:“不记得了。”他解释,“太多了。” 陈朝阳眯起眼,毫不隐藏地打量霍星。 以男人的眼光,他的外形绝对出众。这种出众不是单指外貌,而是由内而发的气势。刀光剑影里穿梭的男人,沉静的时候也像一头伺机的猎豹。 陈朝阳突然问:“你对我姐是怎么打算的?” 霍星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 深沉,锐利。 “我想娶她。” 隔着陈朝阳,陈晚的心猝不及防地跳动。 这个意思他们两人之间谈过很多次,但在外人面前坦白是第一次。这种坦荡带来的力量巨大,就像黑夜里的誓言被晒在阳光下,一切都鲜活了。 陈朝阳没再说什么,他低下头,拿起筷子,说:“吃饭。” 一顿饭吃得平安无事。 尾声,霍星去买单,陈晚静静看着没有阻止。 只剩她和陈朝阳两个人。 第64节 陈朝阳说:“人还行,就是闷,比我还闷。” 陈晚不屑,“你能跟他比?你是闷,他是谨慎沉稳。” 陈朝阳不服,“你这是护短。” 陈晚白他一眼,“你个网瘾少年懂什么。” 说到这方面,陈朝阳一码归一码,提醒道:“点卡记得充啊。” 周六晚上公会例行刷boss,挨不住陈晚的威逼利诱,陈朝阳硬着头皮来当家长代表。 陈晚拿出手机划账,暗骂了句,“良心被狗吃了。” 陈朝阳不让陈晚开车送,自己坐地铁走了。 陈晚把车窗滑下半边过风,电台广播在放一首年代久远的英文歌。她的手指跟着节奏,轻轻敲方向盘。 霍星点了根烟,烟气呼出,瞬间被风带去了窗外。 “陈晚。” “嗯?” “你爸妈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音乐还在继续,陈晚的手指停住。 她还是那副腔调,平淡,诚实。 “我没告诉他们。” 霍星眼色瞬间下沉。 “我和他们闹得有点僵。”陈晚放慢了车速,迎接路口的红灯。 横向车停,纵路车行,夹杂着穿梭的过路人,霓虹灯影把这片黑茫夜空生生衬托出了青白。 绿灯亮起的前一秒,霍星低沉开口,“是因为我。” 陈晚笑了一下,“那你准备怎么补偿?” 绿灯了,她放下手刹,轻轻转动方向盘。 停车的地方是这片区域的标志性大楼,挺直坚固,直插云海,像一根定海神针,挡住了所有光影。 经过的一瞬,车内笼入黑暗。 霍星的声音随之响起。 “陈晚,值得吗?” “值得。” 黑暗之后,霓虹重现。 霍星转过头,她脸上有温淡的光。 “陈晚,跟我回云南。” 风吹动脸边的碎发,她说:“好啊。” 霍星没再说话,转过脸看窗外,静静地把半截烟抽完。 回到公寓,霍星先去洗澡。 陈晚把他脱在客厅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后,从抽屉里拿出药,就着温水吞服。 浴室传来淅沥沥的水声,陈晚把换洗的衣服搭在扶手,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敲门声响的时候,她差点睡着。 陈晚看了看时间,八点半。 她穿好拖鞋,边走边应声,“来了。” 打开门,陈晚愣住。 是章丽萍,半秒后,陈亭亭从她背后探出头,神色幽幽。 章丽萍径直走进房间,转过身,“陈晚,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陈晚看她一眼没说话。 “你要堕落别拖着小阳。还敢怂恿他去偷户口本?户口本呢,拿来。” 陈晚一句话也不解释,去卧室,不到半分钟就出来了,她把户口本递过去。 “少了一页。”章丽萍精明地翻了翻,“你自己的呢?” 陈晚说:“过几天就还回来。” 章丽萍扬手就把户口本甩在她脸上。“从云南回来,为了个野男人跟家里作对,你疯了吗!” 陈晚盯着歪斜在脚边的棕色硬皮本,抬起头,声音很淡,“你说是就是吧。” 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章丽萍,她喘了一口长气,像是忘了词的演员,沉默了很久才接上话,“我这么多年供你读书,给你最好的一切,把你从福利院带出来,陈晚,就算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待你——” 章丽萍又指向陈亭亭,“比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哪里有差?” 陈晚眼里有了松动。她向前走了两步,缓着语气说:“我记着你的好,可以用很多方式去偿还,但唯独感情这件事,妈,绝对不可以。” 她半分余地都不留,章丽萍好不容易软下来的脸色又坚硬起来。 “那你就试试看,这个婚,你结不结的成!” 两个人剑拔弩张,全然沉浸在气氛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屋里另外一个人。 直到陈亭亭摇了摇章丽萍的胳膊。 章丽萍顺着目光看过去。 霍星站在浴室门口,裸着上身,只穿了条运动短裤。 他逆着光,门里还有蒸腾的热气。 章丽萍冷地一声笑,“这都睡一块了,你还要脸吗?” 一语双关。 陈晚脸色微沉,霍星一语不发。 “霍先生。我是陈晚的妈妈。”章丽萍走到霍星跟前,霍星很高,要仰着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女儿大了,谈个恋爱也正常。我和她爸爸也不是古板的人,但媒妁之言的前半句是父母之命。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是不是应该征求大人的同意?” 章丽萍眯起双眼,“霍先生,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吧。” 霍星说:“伯母,是我欠考虑。” 章丽萍提高语调,“能见面也不算晚。你看起来还算一个稳重的男人,小晚不懂事,你呢,多劝劝,别把她往沟里带。” 陈晚:“妈!” 章丽萍:“你住嘴!” 两个人之间塞满了炸药,多一句对话,导火线就短一截。 霍星声音低沉,“伯母,我的确要带她走,但不是去沟里,是回云南。” 他语调平平,却是捍卫者的姿态。 和陈晚一样,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告知,而不是征求。 章丽萍眼里有恨,一丝丝的聚拢,她指着霍星,舌尖如刃,“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傍个有钱人就想平步青云,我告诉你,做梦!” 陈晚走过去,“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那你能不能听我话!” 陈晚答得飞快。“不能。” 章丽萍怒气冲天,“那我也告诉你。这个男人,我不同意!” 一顿烧脑伤神的争执,没有得出任何结果,让两个本是共生体的女人站在对立面。 陈晚脸色苍白,气息不平。 霍星的手掌暗暗抵住她的腰,手心烫而有力,无声地慰藉,无声地支撑。 他的态度,全在这一掌心的温度里。 陈晚突然心静了。 她去房里来回一趟,拿着一页纸,是她的户口登记页。 章丽萍问:“你什么意思?” 陈晚说:“结婚不是最后的结果。” 章丽萍不解。 “就算不结婚,我和他一样有结果。” 陈晚声音轻而缓,这段感情不必拘于任何形式。 发生,就是合理。 是修炼成果还是缘生缘灭,自有天意盯着。 抛去所有,一无所有。 求天保佑。 霍星沉默地站着,背脊挺得笔直,他不敢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怕眼眶的潮热,变成决堤的河。 章丽萍双目赤红,高高扬起右手。 分秒之间,霍星猛的将陈晚拉到身后,那一巴掌,狠狠落在他的脸上。 响亮的皮肉声里,全是恨。 章丽萍一败涂地,扛着最后的大旗不倒下。 “你不是个好男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不会让女人怂恿她的弟弟去偷爸妈的东西,你把她弄得神志不清,就不怕遭天谴吗?!” “没有怂恿,是我自己愿意的啊。” 第65节 声音是从门口发出来的。 陈朝阳气喘吁吁撑着门板,“我操,什么破电梯停在五楼就不动了,跑死老子了。” 章丽萍皱眉,“你来干什么?” “妈,回去啊。”陈朝阳走到她面前,“你干嘛呢,上门寻仇啊?姐的生活工作都在这边,你给别人看笑话,她以后怎么搞啊!走走走!” 章丽萍确实动摇了。 陈亭亭的声音从角落尖利响起。 “陈朝阳,全家就你护着她,吃里扒外!” “他妈的你还有脸来!”陈朝阳怒火中烧,“户口本的事是你告诉妈的吧?” 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在陈亭亭身上。 “陈朝阳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我才是你亲妹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她,你喜欢自己的姐姐!” “啪!” 巴掌像一记闷雷,重重打在陈亭亭右脸。 是章丽萍。 天旋地转的眩晕里,每一个人的目光都看不实,陈亭亭眼前一片白茫。 羞耻和憎恶化身魔鬼。 她捂着脸的手慢慢垂下,看着陈晚冷笑,笑得颤立和疯狂。 “从小到大,全家都围着你转,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利用你去讨好宋明谦,爸妈早就合计着把你送到宋明谦床上,就是妓.女!” 陈亭亭面目狰狞,嗜血一般。 “啊不对,你不会在乎的,因为你小时候就已经体验过了。” 陈晚的脸顿时煞白,唇色全无。 “你十四岁那一年被强.奸过,被一个老头强.奸过。” 少女的话,像把刚铸好的刀,用陈晚开锋,一顿乱刺,血肉四溅。 客厅里垂落的琉璃灯精致复古,光影卓卓。 暖黄的光线刚好笼罩住五个人。 光线之外,宋明谦站在门口,隐匿在黑暗中。 他手里提着鸡汤,一动不动。 陈晚像一朵瞬间凋败的花。 身后是她的最爱的男人,门口是她最亲密的友人。 她一生骄傲,一生矜骨,此刻像是风雪途中的凉风,一刀一刀割在心里。 腐朽的伤疤闻血新生,破土而出。 身体下坠之前,霍星死死把她抱住。 “陈晚你给我听着,你是老子的女人,你断胳膊断腿也是我霍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不想剧透,但照顾一部分姑娘的看文情绪,我还是要广播一句 晚妹没有被qj,晚妹没有被qj,晚妹没有被qj 好吧,大家尽情地唾弃作者君的恶俗趣味吧 遁走。 ☆、第40章 第四十章 陈晚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霍星,撞开了门口的宋明谦,飞奔下楼。 陈晚开车逃离,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她过了绿灯,也闯了红灯,颤颤巍巍,毫无目的。 最后她把车开上了高速,车窗全部滑下,劲风厮打全身,夜是黑的,路是不绝的,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陈晚的眼泪一颗颗砸了下来,滑过面颊,被风吹干。 她关了窗户,世界瞬间安静。 陈晚趴在方向盘上,头深深埋进臂弯,看到泪渍在裙子上晕染,像极了隔夜的东珠。 2005年,陈晚十四岁。 “陈太太,你家小晚真的很优秀,中考成绩全校第一,进才高中在区里的入学指标才三个,恭喜你哦!” “小晚,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把精力都放到学习上,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玩。” “知道了妈妈,你们回上海吧,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陈晚,今天不用晚自习哦,佳佳过生日,请我们一块去唱歌哦。” “你们先去吧,李老师找我有点儿事呢。” “李老师,这是您给我布置的题目,我解出来了,您看看对不对。” “陈晚你先坐,老师给你倒杯茶。” “不麻烦您了,李老师,您家好干净啊,墙壁上的这幅绣画是师母绣的吗?” “李老师,桌子边坐两个人有点挤,我站着就好。” “李老师你扯我衣服干嘛——干什么?!” “陈晚,你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聪明漂亮的,老师很,很喜欢你。” “老师你别这样——走开——滚啊!” 少女纤细的腰身被蛮力压在身下,中年男人已经掉了很多头发,稀薄的一层勉强遮住头顶,一挨近,油腥味扑鼻,陈晚哇的一声就吐了。 那双手从她毛衣伸进去,少女身躯的每一处都纯净柔软,陈晚浑身被火烤,他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像是蠕虫在撕咬。 在碰触刚发育的的胸时,就像是刚长出的嫩芽,比任何药物都催.情。 “老师喜欢你啊,我会对你好,让你考上好大学。” 陈晚像被一张细密的网遮盖住,把她死死困在其中,她想逃,她要逃,她挣扎,发疯,扭打,但对方如一座泰山,屹立不倒。 手从裙子里伸进去,像一头猛兽。 “老师先帮你放松,别怕,不疼的。” 男人肥腻的手指开垦处女之地,一点一点地摧毁陈晚心智。 在他满头大汗脱裤子的那一刻,陈晚摸到桌子上的茶杯,狠狠砸了上去。 她跑,手就要碰到门把了,男人抓住的她的衣领把她按在地上。 陈晚一口咬上他的胳膊,腥稠的血味蔓延,她死死咬着,听到畜生在疯狂的痛叫。 这次终于跑了出去,那人却怒火滔天地追了上来。 已近放假,这幢身处最里头的公寓空空荡荡,陈晚身上痛,下面更痛,到了三楼,眼见就要被追上了—— 她爬上栏杆,风吹打着她的脸。 百念皆灰。 一只脚晃荡在高空。 无依无望。 陈晚泪眼模糊,看着那人的脸。 没有一丝放过。 突然一道声音清亮传来—— “喂!你在干嘛呢!” 楼底下,一个年轻的男人仰着头,表情惊讶。他手里还提着饭盒,另只手拽着半瓶水。 地狱重生。 陈晚挪出另只脚,两条腿都晃荡在半空中,她披头散发,决绝而坚定。 “我操!疯了!别跳啊!!” 青年意识到她接下来的动作,丢掉手上的东西,饭菜淌了一地,水瓶滚下水沟。 他的表情瞬间镇定,迅速目测好距离和位置。 他张开手,冲过来的一瞬,陈晚纵身一跃。 那一刻,她听到了神的声音—— 我保佑你。 她跌入一块软地,又听到肉体和水泥地碰撞的闷响,那双强劲的手臂圈住她,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风,终于平静。 “我日,跳楼也不挑时辰,碰上老子,你看,没死成吧。” 陈晚被他送去医院,一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隔着门,医生准备给她检查,他走到门口,掏出响个不停的手机。 陈晚突然说:“你是谁?” 他抬起头:“实习警察,霍星。” 说完就走到走廊接电话,“喂,队长——真的啊?太好了——好的,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去车站!” 2005年,二十岁的霍星结束军训教官的实习工作,正式成为刑侦队的一名警察。 城市另一边,宋明谦和霍星在公寓附近找了两圈徒劳无功。 第66节 马路上车来车往,宋明谦仍不放弃,只要是白色的车就死死盯着看。 霍星站在一边默默抽烟。他抽得又快又急,一口下去,星火凶猛闪烁。 宋明谦走过去,说:“给我一支。” 霍星掏出烟盒丢给他,一道凌厉的短弧后,宋明谦接住。 他抽烟的动作比霍星还急。 一支无声的烟燃尽后,宋明谦突然开口:“我后悔了。” 霍星看向他。 宋明谦声音很淡:“后悔让她去云南。”他也看向霍星:“如果不是你,她不会和家里闹得这么僵,各尽其事则相安无事。” 霍星说:“相安无事不代表没事。” 宋明谦愣了一下,半晌才说:“或许吧。但至少她不会这么难过。” 霍星站起身,“迟早都要面对的。” 又是一阵沉默。 车水马龙,光影交错,两个男人站在街头与夜色融为一体。 宋明谦问:“你介意吗?” 霍星:“介意什么?” 宋明谦没说话,或者,是难以启齿。 他换了一种表述,“我不会放弃她。她不会无家可归,也不会无路可走。” 霍星声音更沉,“你说得对,她的家,我来给。” 宋明谦没有生气。他也意外自己竟然不恼火。 他和陈晚像是一条船上的队友,在海上浮沉与共,故事的开端是福利院的一包糖,故事的结束她没跟他走。 宋明谦此刻比人生里的任何时刻都要冷静。 冷静之后,是大彻大悟。 他一字字地说:“霍星,我不会向你认输。” 夜风灌体,从天灵盖到脚底板都通爽了。 霍星没有应声,话没出口,嘴角先弯。 他转过头,从容不迫。 “让你输的不是我。” 一瞬间,全世界的汽笛声仿佛都同时响起,聒噪地在耳边爆炸。 一下又一下在宋明谦心脏的各个角落引火自爆。 下半句话不用说,是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交手。 让你输的不是我。 是陈晚。 高速路上。 陈晚漫无目的地往前开。 两个多小时,足够一个成年人接受事实。 她出门什么也没带,手机,钱包,就记得拿走鞋柜上的车钥匙。 剩下的油也不够她再折腾了。 陈晚在下一个出口下车,停在路边休息了会,再重新上高速。 这一次,是往回开。 她回到公寓门口,发现自家的门并没有关,虚掩着留了一条手指宽的缝。 陈晚推开门,竟然没有人。 客厅亮着一盏壁灯,是她平时看电视时喜欢开的,暖黄的光刚刚够罩着沙发。 屋里是收拾过的,她之前搭在扶手上的换洗衣服也不见了。 一切都很安宁,像是从未有过争执和厮杀。 陈晚把车钥匙放在鞋柜上,拿出拖鞋换上,然后去卧室看了看,床边霍星的行李还在。 他没走。 陈晚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打开电视看无聊的电视剧,最后,她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个觉很浅,身上一有动静陈晚就醒了。 霍星弯着腰,手上拿了条薄毯,他对她笑,“我已经够轻了。” 陈晚唔了一声,脑子还有点沉。 她揉了揉太阳穴,“你去哪了?” “买吃的。” 霍星侧了点身,陈晚还半躺着,她看到桌上两个塑料袋,四五个一次性饭盒叠交。 陈晚问:“买的什么?” 霍星说:“水饺,炒面,还有一些熟食,我每样都买了点。” 他走到桌子边上,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打开,香气瞬间扑鼻,空了的心角好像也能被填满。 陈晚没有动,“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从这个角度看,霍星的眼睑合上,睫毛长密,在眼底投下一条狭细的阴影。 他头也不抬,说:“因为我在这。” 因为我在这,所以你一定会回来。 陈晚的心刚被食物的喷香填了一半,这一下,是真满了。 两个人沉默地吃东西。 陈晚小口小口地尝,霍星狼吞虎咽,腮帮鼓鼓上下嚼动,边吃边说:“没我做的菌子火锅好吃。” 陈晚看着筷尖上的一撮青菜,突然放下筷子,说:“霍星,那你——” “只要你想吃,我会一直给你做。” 霍星嘴上还咬着半截水饺,把她的话干脆打断,答得行云流水。 陈晚低下头,声音更低,“嗯”了一声。 风卷残云,吃食一扫而光。 霍星把桌子收拾干净,垃圾袋放在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给陈晚倒了杯温水。 “喝点水就去洗澡,洗完澡早点睡觉。” 陈晚又是一声“嗯”,抬头看他,“我放在扶手上的衣服呢?” 霍星说:“搞卫生的时候给你收到柜子里了,你去洗,我给你拿。” 陈晚听了话,去浴室洗完澡出来,霍星已经把床铺好了,他站在窗边看手机,听到动静转过头,“洗好了?” “洗好了。” 霍星先躺到床上,拍了拍枕头,“过来睡觉。” 同床共枕,关灯而眠。 夜很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可霍星的呼吸存在感太强烈,陈晚又觉得,好像听到了全世界。 她的手交叠在胸口,慢慢颤抖,垂到身侧,移动着,越接近那具身体,温度越是炽热。 突然手上一紧。 不同于她的犹豫,掌心温柔且坚定,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霍星的声音比夜沉,“陈晚,你在怕什么。” 陈晚无言。 霍星转过身,手握得更紧,“有我在,不要怕。” 陈晚咬着唇,眼里有了湿意。 这个夜,她还是和他坦白了一切,亲口说起那段撕心的过去。她很平静,直到最后一个字画上句号,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霍星很久很久没有出声。 沉默的力量却在无声地给以支撑。 他终于说:“来之前我就订好了回去的车票,订了两张。” 短暂的停顿,霍星轻声,“陈晚,跟我走,我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工作上的事情太忙了,忙得我想自杀。 依旧顽强地挺在日更队伍里……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一切涌动的风云,都将被阳光刺破。 就像这一夜,霍星和陈晚互相拥抱,轻易地许了后半生。 第67节 两人十指相扣,一夜好眠。 城市另一端。 章丽萍从回家起就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足足半小时才说了第一句话。 她问陈亭亭,“你从哪里知道的?” 陈亭亭说:“她的日记。” 章丽萍脸色沉下去,“她的日记你怎么会看到!” 陈亭亭低下头,左手搓右手。 上个月,她在房里赶作业,写到一半笔芯就没油了,陈晚的房间门没有关,便鬼使神差溜了进去。 房间陈设简洁,最特别的就是一整面墙的书架,陈亭亭看向她的书桌,一张金属冷色的方形桌。书桌右侧是一个小抽屉,陈亭亭把抽屉拉开,一些纸和零物同样摆放整齐,她手指轻轻划拨,抽出最里面的一个硬壳本。 本子四角轻微磨损,有点年代了。 陈亭亭翻开第一页,就这样偷窥进了陈晚的少女时代。 陈亭亭简单地说了一遍,话还没落音,章丽萍扬手就是一耳光。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在宋明谦面前揭你姐的短!” 陈亭亭尖声,“妈!你不恨她吗?她跟那个男人一走,宋明谦就不会帮爸爸的生意了!” 章丽萍声音比她还要尖锐:“那也不能用这个去刺激她,还有你哥,我警告你,那种话不准再说第二遍。” 陈亭亭咬牙不服,“她不听你们的话,我帮你们教训她。” “那也轮不到你!”章丽萍嘴唇发抖,她也说不出,这种颤栗,究竟是因为被宋明谦听到而着急,还是因为陈晚受到过的伤害。 章丽萍把陈亭亭差遣走后,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想了很久才发现,竟然是后者比较多。 大厅明亮的灯,把她眼角的皱纹照得一览无遗。 回云南的机票是后天。 陈晚已经开始收拾行李。 霍星也有幸见识了她的衣柜,然后沉默不语。 陈晚挑了几套应季的衣服,想了想,又拿了一条丝巾。这一次,她东西带的很足。就连新买的护肤品也收进了行李箱。 霍星扫了一眼那套护肤品,说:“这个就别带了吧,到了那边再买。” 陈晚摇头,“买不到,都是别人去国外带的。” 霍星看不懂上面的英文,但他一直清楚,他女人浑身上下都是钱。 像是有所感应,陈晚抬起头,看着他眼睛。 “你在想什么?” 霍星移开视线,“没有。” 陈晚鼻里轻轻一嗤,“嘴硬。” 她继续收东西,霍星淡淡地扫了眼立在墙边的第一个行李箱,突然无头无脑地来了句,“我会努力挣钱。” 陈晚忙碌没有停,“嗯?” 霍星慎重其事,说:“养你。” 陈晚笑出了声,仰起头,脖颈轻柔伸长,看不出一点细纹。 对视几秒,她挑挑眉。 “行啊,你养吧。” 难得的,她这次这么乖。 霍星走过去,顺着胳膊把陈晚拉起,重重按向自己。 他声音很低:“都几天了还不让我碰,想什么呢?嗯?” 陈晚推他。推不动。 刚想说话,霍星抢先堵住。“你没来例假。” 陈晚懒洋洋地说:“来了呢?” 霍星眯起眼,“你家里有四包新的,你一包都没拆。” 陈晚无语,她放在抽屉里的卫生棉是日常备用的。 “我说的不对?” 陈晚没理。 霍星扬眉,“那就扒开看看。” 下一秒。他把陈晚拦腰抱起往床上丢。 霍星压上来,轻车熟路地伸进衣服里,陈晚拂开他的手,“我待会还有事。” 霍星的脑袋埋了进去,“我很快。” 陈晚下手用了力,“信你就是见鬼了。” 这句话半骂半赞,霍星低声笑了下,很是受用。 他抬起头,“要出去?” 陈晚说:“对,去学校处理点事情。” 霍星从她身上起来,不情不愿。 陈晚从衣柜里挑出一套烟灰色的长裙,当着他的面脱衣换衣,最后把绑着的头发解开,简单又特别。 陈晚约了宋明谦。 宋明谦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五分钟,他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对不起,视频会的时间长了点。” 陈晚给他倒了杯水,“没事啊,你忙,我知道。” 宋明谦一口喝下半杯,揉着眉心,满身疲色。“和几个外商谈标案,轮番发个言时间就过了,下面还有三个部门——” “我要走了。” 宋明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晚说:“我要走了。” 短暂的沉默后,宋明谦问:“和他?” “对。”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通透明亮的玻璃一整面,下午三点的阳光肆意投射,宋明谦半边身子浸润在光线里。 他问:“去多久?” 陈晚说:“挺久的吧,至少这个暑假。” 宋明谦又不说话了。 陈晚撑着下巴看窗外,微眯着眼睛,嘴唇轻合。 她说:“我在上海的朋友不多,跟你道个别。” 宋明谦语调不变,“又不是不见面了。” 陈晚的目光从窗外移回他脸上,宋明谦静静看着她,“一定要走吗?” “要走的,票都买好了。” 宋明谦哦了一声,“什么时候?” “明天,十点。” 宋明谦又低下了头,一下一下地摸着玻璃杯的杯壁,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袖子挽起半截,手腕上是他戴了十几年的玛瑙串。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都要长。 宋明谦终于说话。“你吃桃过敏,你得告诉他。” 陈晚愣住。 他抬起头,脸像是一尊雕塑,硬且冷。但眼睛里的神色却怎么也装狠不起来。 “有事别自己扛,也别委屈将就,有些事情该给男人的,就让男人去解决。你从小就是这样,打打杀杀往前冲,我拦都拦不住。” 宋明谦低低笑了一下,“就只好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了。” 陈晚耳朵里有嗡嗡的声音。 宋明谦停了一下,语调比刚才更低,“你一走,我就没办法了,云南那么远,我不能第一时间赶到了,陈晚,你乖一点啊。” 最后半句话,他声音沉哑。 陈晚轻轻呼气,“宋明谦,我——” “能做到吗?”他打断她,看着她。 陈晚静了两秒,轻声,“能。” 宋明谦瞬间就笑了,阴霾仿佛一消而散,太阳已经移低了位置,此刻,他整个身子都沐浴在了阳光里。 宋明谦是个保养得当的男人,有阳光加持,像是自带柔光。 “我有时间就来云南看你。” “好。” “你答应过我的,要记住。” “我记住了。” “乖。” 宋明谦看了看时间,说:“我还有个会要开,那就先这样吧。明天就不来送你了,小晚,一路平安。” 在店门口,陈晚对他挥手告别,她一身烟灰长裙随风而动,眼睛清亮,她在笑。 这一刻,她的笑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第68节 宋明谦看了两秒,转过身。 天很蓝,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上海见过这么蓝的天了。 纯净,明亮,却又那么让人无望。 千山万水换半生回忆。 只剩回忆。 回到公寓,霍星正在做饭,锅里早早炖上了红烧肉,陈晚一进门就被香味勾了魂。 她站在门口,双手环着腰,安静地看霍星切菜。 一个土豆切完丝,霍星回过身,看到她惊了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晚挑眉,“刚刚啊。” 霍星指了指锅,“快好了,去休息会,吃饭叫你。” 陈晚杵着不动。 霍星把土豆丝装到盘子里,再把菜刀洗干净,水声哗啦,他问:“你去学校干嘛了?”很快又改口:“算了,你去客厅吧。” 陈晚嗤的一笑,明明想知道,还装得无所谓。 “去办离职了。” 霍星停下动作。 陈晚走过去,把水龙头关上,靠着灶台,歪着脑袋看他,“有压力啦?” 霍星把刀放进刀架,擦了擦手,说:“没有。” 陈晚伸出手指,用力戳了戳他硬邦邦的手臂,“我是要靠男人养的女人吗?到哪儿我都能活得好。” 霍星无语。 陈晚扬眉,颇为得意,“来日方长,你会见识到的。” 下一秒,陈晚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她手抵着硬硬的胸膛。 霍星的声音近在耳边。“你这女人,就不会服软吗?” “服软?” “我是你男人,是你丈夫,你可以依靠我,这么拼干什么?” 霍星很严肃,像要看进陈晚眼眸的最深处。 陈晚已经记不住他说了什么,她已经被那句“丈夫”震得灵魂出窍。 丈夫,依靠。 服软? 她轻轻弯起嘴角,心早就软了。 吃完饭,两人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陈晚先去洗澡。 等她洗完澡出来,发现霍星出去了。 她给他打电话,三声后就接通。 “陈晚。” “你去哪了?” 那边顿了顿 ,说:“买烟。” “买烟?”陈晚看向矮柜,“家里还有啊。” “我忘记了。” 说了两句,陈晚挂断电话。 她走去卧室,又塞了几样东西到行李箱里,再把钱和卡都清点了一遍。 其实这些年的积蓄都交给宋氏理财部打理,她最初的投资金额是二十万,这张卡几乎不动,她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 陈晚打开电脑,登录网银一看,被里面的数字吓了大跳。 宋氏每个月出具的客户投资明细里,都是直接参与宋氏直属投管的项目。 陈晚本钱虽少,但这些项目全部出自宋明谦之手,利滚利下来,翻了二十几倍。 月亮在天上,路灯在人间。 陈晚靠着窗,一会抬头看天,一会又垂眼看楼下,偶有人路过,踩着光,黑色的影子跟着拉长。 人一想事,就容易忽略时间。等她回过神,才发现霍星竟然还没回来。 这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了,陈晚拿起手机刚准备拨号码。 霍星回来了。 他站在卧室门口。 陈晚问:“去那么久啊,迷路了?” 霍星嗯了一声,反应过来,改口道:“没有。” 陈晚瞄了他一眼,“那就是碰到美女了。” 霍星看着她,“都没你好看。” 陈晚乐了,“哄人的本事有进步了。” 他扯了扯嘴角,“我先去洗澡。” 这个澡,比以往的时间都要长。 等他出来,陈晚正趴在床上玩手机,她头也不抬,“还以为你晕里面了。” 霍星只穿了条平底内裤,上下身都裸着,肩膀上还有凝固的水滴。他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从肩到腰再到腿,连贯修长,肌理紧绷。 床上一沉,他坐了过来。 陈晚趴着的姿势没有变,她在看天气预报,“明天大理天气不错,天天出太阳,我是不是该换套衣服——”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止住。 霍星的手掌突然覆盖在了她的肚子上。 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静静的。 霍星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一动不动。 陈晚的脖子快要僵掉了,他终于说:“睡觉吧。” 这次的声音不仅低哑,还有一丝苦涩。 陈晚轻声打趣,“你再抽烟,就真变成公鸭嗓了。” 霍星放开她,背过身铺床,似有似无地“嗯”了声。 陈晚挑挑眉,一巴掌打在他紧实的臀上,“那我可就不要你了啊。” 霍星背脊一僵,声音比刚才正常多了。“别胡说。” 这一夜,霍星从背后拥着她,给她听自己有力的心跳。 这是世间最美的催眠曲。 朝夕轮换,等夜尽,等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从各种报告里挣扎出一只手敲键盘,顽强地坚持日更……不行了,今天晚上必须吃两个鸡腿表扬自己。 另。各位小天使看在作者君勤快的份上,能都动动小手去收藏一下专栏。“点击7号兔子进去,上方有个收藏此作者” 漏香肩抛媚眼.兔子君。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就像天气预报说的,是个好天气。 上海到大理没有直通航班,到昆明就得坐四五个钟头的大巴车,他们的座位买在后排,发动机声音大,加上颠簸,陈晚坐了一个小时就开始晕乎了。 霍星握着她的手,“难受?” 陈晚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还行。” “难受就靠着我。”霍星凑拢了些,把肩膀稍稍压低。 陈晚头一歪就垫在了上面。 霍星说:“你睡会。” 陈晚嗯了一声,就真的睡着了。 到大理已经下午四点,下车后呼吸到新鲜空气,陈晚精气神总算恢复了大半。客运站在搞扩建,大半边都用油布围了起来,脚手架伸出油布,锈迹斑斑。 几个工人正在卸水泥,陈晚经过时被砸在地上的水泥袋溅了一身灰。 陈晚:“……” 霍星两只手各拖着一只行李箱,肩上还背着袋子,他让陈晚往边上站,自己挡住了施工地。 出站后,黑车司机堵在站口拉客,操着本地口音,普通话极其不标准。 他们满手的行李是重点忽悠对象,霍星见怪不怪,不为所动。 走到客运站的前坪,人就多了起来,小商小贩,私家车,还有一些乞丐到处讨钱。 霍星走了两步,回过头,楞了一下。 陈晚没跟上来,她在原地,手上拿着一叠零钱,被几个讨钱的围住。她一个一个给,满脸带笑。 第69节 最后是一个残疾人,双腿都没了,露出半截圆弧形的残肢,坐在一块装了滑轮的木板上,颤颤巍巍地靠近陈晚。 乞讨的人都散了去,可陈晚并没有走。 她非常耐心,等这个残疾人过来后,蹲下身,把手上最后一张十块放到他碗里,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五十给了他。 走了一会后,霍星说:“其实这些乞讨的人,都是有团队的,我们抓过几次。” 陈晚无语地看着他。 霍星轻轻笑了下,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陈晚说:“真当我善心大发啊,我这是拜码头。” 霍星笑容不变,“云南你都来了多少次了,还要拜码头?” 陈晚神色突然变得缱绻,说:“这次不一样,来了就不想走。” 她视线落在远处,几只鸟从客运站的房顶处斜飞而过,落在树上。 有了栖息之地,谁还想走呢。 霍星拎了一路行李,陈晚的那两个大箱子确实是沉,等到家,他额头上都冒了一层汗。 这房子原先还不觉得,现在多了行李,显得挤挤吧吧。 霍星说:“晚上咱们出去吃吧。明天再去买点东西。” 陈晚看他一眼,“你不用上班啊?” “上。中午下班我再去买。” “买什么?” 霍星休息了会,把行李都放去卧室,边走边说:“买家具。” “……”陈晚说:“你这也不缺什么啊。” 霍星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就换个床和衣柜。” 陈晚明白了。 床是一米五的,两个人睡到底有些挤。衣柜就更不用说了,一扇门的简易木柜,霍星的衣服少,够用。但换做陈晚就显然不够。 霍星走了出来,“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弄。” 陈晚挑挑眉,“财大气粗呢。” 她看了看时间,“晚上别去外面吃了,买点菜随便做点。” 霍星说:“你要吃什么?” 陈晚想了想,“菌子火锅。” 霍星笑了下,“好。” 霍星去买菜,陈晚收拾东西,她看了看霍星的衣柜,觉得也放不下几件衣服,索性就不收拾了。只把日用品拿出来,瓶瓶罐罐在书桌上摆了一长串,淡香四溢,房间刹那变得有女人香。 陈晚又把霍星的黑色背包打开,如她所料,两套衣服,一支牙刷一条毛巾,加上手机充电器就没了。 陈晚闻了闻衣服,是洗干净的,于是放进衣柜。 霍星回来的时候,陈晚刚把米饭焖上。 他边放菜边说:“你去客厅看电视吧,做好了叫你。” 陈晚没动,靠着门看霍星做饭。 在她的生活里,会做饭的男人屈指可数,霍星给她的感觉就一个字,快。 尤其切丝的时候,只听见刀和案板碰撞的“刷刷”声,手起刀落,一连串的细丝慢慢堆多。 陈晚突然问:“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霍星手一顿,没说话。 陈晚似有顿悟,“记不清了啊,那就说说印象最深刻的。” 霍星转头看她,神色阴沉,“想搞事啊?” 陈晚咯咯笑,“交往三年的那个呢,为什么分手了?” 霍星脸一下子黒了,“谁告诉你的。” “你妹妹呀。” “……”霍星低头继续切菜,说:“没为什么。” 陈晚双手环胸,轻描淡写,“你想过和她结婚吗?” 霍星顶不住了,哑口道:“陈晚。” “说啊。” 半晌,“想过。” 陈晚消化了一下情绪,淡淡开口,“女孩家里不同意吧?” 霍星嗯了声。 陈晚不轻不重地呼了口气,“谢天保佑。” 霍星又看向她,一脸不解。 “亏得他们不同意,我才有可乘之机啊。”陈晚对他挤眉。 霍星不作反应地继续切菜。 陈晚觉得自己是恍惚了,好像在那一低头的瞬间,看到他脸上有类似嘚瑟的表情。 她换了个姿势,从左边移到右边,还是靠着门板。 懒懒散散地问:“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这一次他答得飞快,“你。” 陈晚:“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霍星说:“去学校做治安培训,她是接待老师。” 陈晚有点意外,“也是老师啊。喂,你是不是就喜欢这个口味的?” 霍星把刀放在案板上,单手撑着腰,这站姿稍稍倾斜,整个气质都变痞气了。 他掏出烟,咬在嘴里并没有点燃,微眯着眼睛说:“提醒一下,是你先追我的。” 陈晚:“……” 霍星把烟盒丢给她,不偏不倚扔中脑门。 勾起嘴角,极淡。 陈晚压下脸颊的红润,正色道:“你别得意啊,我喜欢就追,哪像你,别扭叽歪,明明喜欢我喜欢的要命……还不承认。” 霍星敲了敲案板,“你追我的时候那么凶,谁会喜欢。” 陈晚目光狡黠,歪头笑道:“那现在呢?” 霍星被噎住了,移开眼睛,“现在就像你说的。” 喜欢的要命。 陈晚又胜一局,继续问:“再来说说你前女友,在你这房子住过没——” 一听这话,霍星低骂了声,“操。” 下一秒,他走过来捏住陈晚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时光安逸,一抹阳光斜躺在灶台上,透过光,能看到灰尘在飞。 陈晚被吻得透不过气,推了他几把没推开,霍星好像惩罚一般,越吻越深。 分开时,两人嘴唇之间勾起银丝。 “再敢问,老子就吻你。” 陈晚大口呼气,胸脯上下起伏,连忙摇手表示投降。 开饭的时候,霍星端上来一碗剔了鱼刺的鱼肉。 陈晚敞开了怀吃,最后把筷子一放,“饱了。” 霍星迅速把剩余的饭菜解决,边吃边说:“明天我得上班了,你自己在家可以吗?” “可以啊。” 霍星点头,“钱包在抽屉里,你要用钱就去里面拿。” 陈晚说:“真准备养我啦?” 霍星:“养。” 陈晚舔了舔嘴唇,“你有多少钱够我花啊?” 霍星沉默了片刻,慢慢挑着碗里的菜叶。 “我暂时不能让你过上你以前的生活,但我会努力。” 陈晚十指穿插而过,交叠着垫在下巴上,“霍星,我有钱。” 她笑意缱绻,半开着玩笑说:“给个机会让我养你嘛。” 霍星顿时严肃。 陈晚嘀咕了一句,“小气。” 第二天霍星去上班,前脚刚走,陈晚后脚也出了门。 她在附近找到一家文体店,出来后手里多了几袋东西,肩上还背着一个中型画板。 陈晚坐上出租车,去的地方是大理古城。 古城门口不许摆摊,她往外走一站,是上次带学生实习住的客栈附近,那里有一条古街,因为临靠的客栈旅馆多,所以人流量特别大。 陈晚来回走了两遍,观察了一下,最后选在街中间的位置。 她把画板拿出来,再拿出笔,偶尔抬头,偶尔低头,手上涂涂抹抹。 第70节 对面是一个卖竹制手工的小摊,摊主二十出头,特别来话,几家摆摊的就他生意好。 他看了陈晚很久,趴在摊上叫她,“喂。” 陈晚抬头。 小年轻问:“你画啥呢?” 陈晚把画板翻了一面给他看。 “哎呦,这不是我吗?” 陈晚笑,“像吗?” 小年轻跑了过来,凑近了仔细看,“像,像,真像。” 陈晚说:“那给你了。” 小年轻乐呵接受,看了又看,随口问:“过来玩儿的?” 陈晚说:“算是吧。要不我再给你画一张?” 小年轻上下扫了她一圈,微微挑眉,“你也想在这摆摊吧?” 陈晚笑着默认。 “我们都是有登记的,你就不行,逮住要罚款。” 陈晚把画板合上,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我又不收费。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教画画的老师,就想练练手。” 她指了指摊子,商量道:“把这画挂你摊子面前,来看的人多,对你生意也有帮助。” 小年轻眯了眯眼。 陈晚继续说:“别人要是问起,你就告诉他们,我这儿免费给画。” 小年轻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陈晚软了声音,半求半劝,“帮个忙呗。” 不到一小时,陈晚就接到了她在云南的第一笔“生意”。 虽然免费,但也总算开了个好头。 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她们问:“合影能画吗?” 陈晚说:“行啊,你俩摆个姿势,我看看。” 不到一分钟,陈晚说:“我记住了,等我十分钟。” 陈晚动作极快,炭笔白纸,行云流水,她几乎不修图,一笔完成。 学生连声赞扬,“好像啊,真好看。要是能加点颜色就更好了。” 陈晚一听,笑着说:“颜色也能加,但是得收点儿材料钱。” “要多少?” “五十。”陈晚抬了抬下巴,“其实不上色也好看。” 两个学生商量了一番,决定要颜色。 陈晚在云南的第一笔收入就这么搞定了。 这天,陈晚收入一百五,她买了两包烟塞给对面的摊主。 小年轻起先不收,后来拗不过陈晚的坚持,也就半推半就了。 他话也多起来,“其实晚上生意更好,巡逻的基本是一天来三趟,你得注意点。” 陈晚说:“晚上我暂时来不了。” 小年轻说:“这条街上摆摊的都熟,见着巡逻队的,我让他们吱一声,我再告诉你。” 陈晚千恩万谢,“那我这画板和颜料能放你这吗?” 对方答应爽快,“行。” 就这样,她每天赶在霍星下班前到家。 夏天已近尾声,一过四点,天暗下来的速度明显加快。 伴着黄昏,踩着余晖走在小区里,陈晚偶尔会有时空错觉。落叶,平路,夕阳,还有从天空低矮斜过的飞鸟。 让她有一种无比踏实的归属感。 这事儿暂时没有告诉霍星,一是骤然换了个陌生地方,她想让自己忙起来,度过这段适应期。 二是,她不想霍星太大压力。 陈晚仔细想了想,如果以后真要安顿下来,总不能不工作。她自小学画,除了画画,也没什么会做的。 就当是提前预演。 年轻摊主也是个热心肠,几天下来和陈晚混熟,还真帮她躲过几次巡逻队的检查。 陈晚人漂亮,从小被美术熏陶气质出众,握着笔往画板前一站,活脱脱的文艺范。一个星期下来,最高一天的收入能到四百。 “看来还是手艺活挣钱。”小年轻蹲过来,给她递了瓶水。 陈晚笑,“凑合。” “你今天多久走啊?我家里有点事,得先回去。” 陈晚说:“那行,我把东西收一下,不耽误你。” 小年轻点头,“成,我先去厕所,你把画板搁我摊子下面。” 陈晚低头收东西,颜料,画笔分门别类,刚准备拿画板,视线里出现两双脚。 “对不起,今天歇业了——” 没见吭声,陈晚抬头。 两个穿着城管衣服的男人站在面前,八风不动。 —— 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卓炜抽着烟,朝天花板吐烟圈,“天下太平,咱们多轻松。” 霍星正在填工作日志,“那你天天烧高香。” 卓炜哼笑,“前天我妈还去拜大佛了呢,跟我烧了炷姻缘香,这老太婆咋就不想事呢,姻缘都烧了,还有个屁啊。” 霍星淡淡地笑了下,“对了,过几天请你吃饭。” 卓炜问:“啥好事?” 霍星合上日志,“到时候就知道了。” 传来敲门声,同事站在门口喊:“霍队,来活了,” 卓炜呵了一声,“真不会挑时间,这都要下班了。犯啥事了?” 同事说:“好像是违规摆摊。” 卓炜嘀咕一句,“行政违法啊,行吧,我去。” 霍星说:“去吧。” 卓炜一走,他拿起喷壶给桌上的绿萝浇水,太阳西沉,把世界晕染成了橘红色,绿萝浸在光线里,被水帘无声浸润。 霍星刚浇完,卓炜又进来了。 “这么快就审完了?” 卓炜面色沉重,“你还是自己去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的生活,作者君的恶趣味……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陈晚坐在审讯室里,对面坐着“送”她过来的两位城管大叔。 陈晚看他们,他们也看陈晚。 其中一个说:“你这摆摊已经属于严重违规,我们也是接到群众举报。” 陈晚不作声。 另一个说:“你要真想摆个摊,也得按流程去办手续搞审核啊,现在不是得不偿失吗?” 陈晚别过头。 她心情不好,什么话也不想说。 之前走到派出所门口时,陈晚就觉得自己日了狗。 刚才卓炜那表情和便秘一样,虽然好笑,但她一点也不想笑。 推门声响。 霍星单手撑门,另只手拿着笔和本。 城管起身,“霍队你好。” 霍星边抬头边说:“你们好——” 好字说了半个音,熄火了。 气氛瞬间变冷。 又硬又冷。 陈晚低着头,手指玩手指,扭成一团。 “霍队长,最近严查,治安好多了,这几天就逮着这一个,喏,人在那。” 城管指着陈晚,陈晚闭上眼睛,手指不动了。 第71节 霍星没有回头,和城管客气道:“你们也辛苦。” 城管说:“和你们比不得,我们也就抓个现场,人一交就完事,后续还得麻烦你们。” 霍星说:“应该的。” 城管的声音转变了方向,“哎我说姑娘,可别再有下次了啊,违反条例就得受罚,具体的警察会跟你说。” 陈晚一只手盖着自己的额头,他妈的脸都丢尽了。 送走城管,又从门外进来一个人,年轻,二十出头,看样子像是实习的学生。 实习生语气严肃,“坐这边。” 陈晚起身,走到审讯桌边上坐下。 霍星和实习生坐对面,桌上吊着一盏灰色灯罩的灯,房子里的窗帘拉上了,灯“啪”的一声亮,刺眼的光让陈晚眯住眼,好半天才缓过劲。 灯直接对着陈晚,陈晚不管看哪里眼睛都难受。 霍星轻抬下巴,实习生领会后,正了正脸色。 “姓名。” “陈晚。” “家庭住址。” “……”陈晚默了默说:“现在住酒店。” 霍星轻敲桌面的手一僵。 实习生继续问。“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城管说我违规摆摊,但我没有摆摊,我就练练手画着玩儿的。” “你有收费行为没?” “他们看我画的好,自愿给的。” 陈晚字斟句酌,每一句都是真的。 实习生语气扬高,“有人看到你有金钱交易,态度端正一点!” 陈晚被这一声吼得心浮气躁,加上这盏灯实在刺眼,更是耐不住性子了。 她语气急糙,“谁举报我的,把人拉出来对质。” “既然能抓你,肯定是有证据的。你态度这么差,必须严肃处理。” 白炽灯太亮,陈晚被照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伸手去拨那盏灯,想把它换个方向。手还没碰上,实习生厉声:“动什么动!坐好!” 陈晚脾气也压不住了,“你吼我干吗?” 年轻人容易激动,眼见就要发飙,霍星突然起身。 几秒之后,审讯桌上的灯灭了。 他重回座位,对实习生说:“我来吧。” 陈晚的气焰顿时认怂。 霍星脸色阴沉,笔在手里转了两圈。 这会子的折腾,陈晚像打了霜的茄子,缩成一团软哒哒的。 霍星张了张嘴,稳了两秒后,沉着声音对实习生说:“……还是你来吧。” 陈晚手搭在桌面上,“我错了,我认罚。” 实习生满腹正义的话被生生堵死在了喉咙眼。 “这不就对了吗,态度端正,从轻处理。” 他把笔录整理了番,递给陈晚,“签字。处以罚款两千,你是自己去交钱还是通知家里人?” 陈晚签好名,说:“自己交。” 实习生说:“行吧,跟我来。” 他动作快,三两步走到了前边。霍星故意慢下脚步,始终和陈晚保持一米的距离。 窄深的走道尽头是一面半墙的玻璃窗,夕阳下沉的余晖把半截走廊都染了光。 霍星背对着她,周身像镀了层毛绒的光圈。 他停下脚步,没回头,语气也算不得好,“等着。” 实习生从一旁的办公室伸出头对陈晚喊,“还不快点过来交钱。” 霍星绷着脸,声音淡,“我来。” 他边掏钱包边往屋里走,全然不顾实习生快要脱落的下巴。 陈晚靠着墙,凉意攀上后脑勺,最后漫布全身。 卓炜走了过来,端了杯水,说:“霍队办手续去了,要点时间。” 沉默许久的陈晚终于开口,“他会不会受影响?” 卓炜表情严肃,“当然会。” 陈晚起身就要往屋里冲。 “哎哎哎,走啥。逗你玩儿的,他能受什么影响,顶多大家都知道他女人被抓了。” 陈晚:“……” 卓炜把水杯递给她,“霍队给我打电话了,让我照顾一下你,走吧,去办公室等。” 这是她第一次来霍星的办公室。 桌面整齐,除了纸和笔,就只有一盆绿萝。 卓炜手指着凳子,“你坐吧,那是霍星的桌子。难怪说过几天请我吃饭,问原因半天不说,现在我总知道了。”他抽了支烟,顺手把窗户打开散烟味。“哥们厉害啊,请了三天假去上海,回头就把你给带回来了。” 陈晚敷衍地笑了下。 卓炜眯起眼睛,“看不出来啊,你胆还挺大。” 陈晚突然问:“他工作都做些什么?” 卓炜吸了口烟,往窗户外吐圈,说:“没特殊任务的时候就抓抓小贼,维持一下社会治安。有任务就说不好了。十天半个月在外面,做的事也保密。” 陈晚敛眸,又不出声了。 卓炜看出了她的顾虑,宽慰道:“霍队身手好,当年他考警校,文化课差了分,本没戏,但体格测试上他太牛了,当时校长也在,硬是把他破格录取。” 陈晚低头笑,“没文化。” 卓炜嗤了声,“读那么多书有个屁用,男人就得用拳头说话,之前搞集训,弄了个变态的野外生存,他负重五十公斤穿山下河,肚子饿就生吞鸟蛋,寒冬腊月下河摸鱼,全组特种兵都趴下了,就他挺到最后,这男人,一身硬骨头,枪都打不倒。” 陈晚下意识地问:“他中过几次枪?” “我记得的就有两次,抓个拐卖团伙跑到了深山野林,挨了两颗子弹。”卓炜指了指肩膀,“就这么生生地挖了出来,硬是没吭一声。” 卓炜停了停,呵呵笑,“吓着了?其实也没那么怕人,哪行都需要人干,对我们来说,扒筋流血的日子过习惯了。” 言下之意,你也得习惯。 跟了他,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就得适应。 陈晚听得懂。 卓炜烟抽完,烟蒂往烟灰缸里一按,说:“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将门虎女——配得起他。” 陈晚:“……” 天色又暗了几分,除了靠近窗户的地方亮堂,屋里已经陷入了灰暗。 霍星走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叠票据,他一眼都没看陈晚,停在卓炜面前。 卓炜给他发了支烟,他打火的动作比平时急促。 卓炜拍拍他肩膀,“我就先走了啊,你俩好好说。”他压低声音,“回家往死里收拾。” 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霍星默不作声地把票据放进抽屉里,拿钥匙,换便装,陈晚跟在他后面,一语不发。 霍星把摩托车停在她面前,低头又掏烟。 陈晚自觉地坐到后座,还没坐稳,车子“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惯性力太大,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 硬得像块石头,石头还在生气。 陈晚每次挪开,摩托车就猛地加速,一加速,人又贴了上去。 反复好几次,她终于看出是霍星故意的了。 做饭,吃饭,洗碗,收拾。 这男人是打心底的要把冷漠进行到底。 陈晚觉得好气又好笑,去厨房喝水的时候,眼珠一转,手一松,玻璃杯就掉到了地上“噼里啪啦”响。 她配合地一声痛叫,果然,客厅里装冷漠的男人瞬间冲了进来。 “别去捡,站着!”霍星看着满地的碎玻璃碴子,情绪更差。 陈晚蹲在地上仰起头,长发散开如云海,眼神无辜又软萌,竖起食指勾了勾,可怜巴巴地说:“出血了。” 霍星揉了把脸,暗骂了一句,“老子算栽你手里了。” 他打横抱起陈晚,避开玻璃渣走向客厅。 霍星的下巴绷的紧,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是严肃。 陈晚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别生气了。” 他手一僵,脸色更难看。 陈晚放软了声音,“我再也不去摆摊了。” 霍星手一松,把她重重丢向了沙发。 第72节 陈晚哎呦一叫,被震得五脏俱损。 霍星突然蹲下来,强硬的态度没几秒就破了功,近乎无奈道:“陈晚,你不必这样子。” 陈晚认识到错误。“我真的不再去摆摊了,不过说真的,这个来钱还挺快,我最多一天挣四百,早知道——” “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好没用。”霍星打断她,掏了心底话。 一身戾气卸载,还原本真,除了歉意还是歉意。 陈晚一顿,嘴角动了动,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我在上海也得上班,我是个成年人,养活自己不是天经地义么?走什么样的路,跟什么样的男人,都是我做的决定。” 她声音轻,“霍星,这不丢人。” 听完这话,久久不语。 霍星的眉型很好看,不似一般男人的杂乱,眉浓却不突兀,向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他放松神态的时候,比此刻平易的多。 陈晚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指尖凉,皮肤热,霍星一把握住。 陈晚温温地笑,语气俏皮,“我三岁就开始学画画,艺术生能加分,但我高考的成绩不用加分也能在区里排进前十。我本硕都是在英国念的,在国外我也会去街上摆摊,但那边不会明码标价,都是老外看着给,而且,不会被城管抓。” 陈晚摸了摸头,“这次没经验。” 霍星沉下脸,“你还想有下次?” 陈晚娇憨地笑。 这一晚,两人谈了很长时间,谈各自过往,谈没有彼此参与的那一段时光。 时光太长,往事太沉,想到哪说到哪,大部分都是陈晚喋喋不休。 霍星听得出,陈晚被家里养得很好,一身才气,谈吐得体,见过世面,所以心性开阔。 大概意识到自己话太多,后半段陈晚就缠着让霍星说。 霍星笑了笑,“都是大老爷们的糙事,血肉模糊的,没什么好讲。” 陈晚伸手就往他身上戳,“我就爱听鬼故事。” 霍星:“……” 陈晚说:“那就说说你身上的伤,从上往下开始,肩膀这两颗子弹是怎么挨的?腹部的是刀割的?” 霍星:“……” 陈晚最看不得他严肃的表情,白他一眼,“老气横秋。” 霍星失笑,靠近她耳朵边,沉声问:“你看的倒是仔细,老子身上哪里有痣你都知道吧,嗯?” 陈晚的脸,红霞乍现。 霍星微眯双眼,语气轻佻,“说话,痣在哪?” 陈晚直视他的眼睛,语气绵软,“晚上确认好之后再告诉你。” 情人之间,三言两语就能兑出一瓶催.情的香水。 自上次之后,已经半个多月没有鱼水之欢。 她在邀请。 霍星笑意不减,但气氛确实松动了。 他拍拍她的头,“看电视吧。” 后来陈晚去洗澡。 霍星走到卧室,把门关上,他拨通一个电话。 “老李,是我。” “知道知道,小霍啊,什么事?” “上次你跟我说的,我想好了。” 霍星靠着窗,点燃一根烟,夜已落幕,天上没有星和月。 “真想好啦?” “嗯。” “太好了!就凭你这身手,保准无敌了!” 那头声音聒噪,透过手机生生成了刺耳。 霍星弹了弹烟灰,鼻间散出一层薄雾。 他声音淡,“钱呢,怎么算?” 那头道:“好说好说,规矩是四六分成,你打赢一场,就从押你的赌金里拿四成。一万给四千,这样说明白了吧?” 霍星嗯了声,“钱什么时候能到手?” “按场次结,赢一场给一场的钱。” 烟在手指间,灰烬伴着火光慢慢吞噬白色的烟身。霍星盯着看,没抽,也没弹。 他问:“什么时候能过来?” “随时啊!咱们是希望你越快越好!” “我明天过来。” “好嘞,晚上九点,派乐地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晚妹是抛弃一切跟了霍星的。 霍队本身就有点大男人,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受委屈,他打心底地认为,陈晚从一开始跟他,就是委屈的开始。 尤其在钱上面。 他不希望陈晚跟着他为生活所迫。 晚妹一身才华气度,还自带攻属性,自己想要什么一清二楚。 她越是坦荡,霍队越是珍爱,越珍爱,越不希望她受委屈。 所以他想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 于是,他去打拳击赛了……噗哈哈,对不起,这又是作者君的恶趣味 天使宝宝们,国庆长假快乐哟~ ☆、第44章 十一点,关灯睡觉。 陈晚躺在床上,摸了摸霍星的手。手指传递心思,但他只是抱了抱她,再没有任何动作。 陈晚翻个身,适应了黑夜,她的眼眸特别亮。 “你不想吗?” 霍星低声笑了下,“想什么?” 陈晚的手顺着他的膝盖一路往上,硬实的肌肉,微凸的线条,越来越炽热的手感。 越接近,越能心灵感应。陈晚不用看就能想象,平底裤下满满的一兜,此刻像座拔高的火山。 霍星一把握住她的手,说:“今天累了,早点休息。” 陈晚沉默。 霍星解释说:“我明天得出警,时间有点长,晚饭你自己吃。” 原来是有任务,陈晚心松了些,问:“危险吗?” 霍星说:“没事,日常巡警。” 陈晚嗯了声,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数他的心跳,比数绵羊有效。 陈晚睡着之前,隐约感觉霍星亲了自己一下。 这种朦胧的意识,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梦。 第二天,霍星在办公室待到七点。 他估摸着时间,在九点之前骑车赶到了派乐地。 派乐地是当地还算有名的酒吧,开业时间短,但生意特别好,老板是个外地人,从不露面,靠着两个当地人打理。 老李早早的等在门口,一看到霍星,笑得脸上褶子道道乍现。 “昨天接你电话我还有点不相信,现在见着你人心就实了!” 霍星没什么表情变化,问:“今晚开始吗?” 老李说:“只要你准备好了,随时都成。” 霍星没有犹豫,他做的决定从不改变。 老李领着他往里走,边走边介绍基本情况。 “咱们这拳赛都备过案的,基本正规。但我也不瞒你,这地方来来往往都是客,找刺激的有钱人特多,就想看点不一样的。” 霍星打断他,说:“我知道。” 老李嘿嘿笑,“上头都从外面弄拳手进来,大部分在国外打过比赛,跟黑人老鬼,黄毛白人都干过,有点真本事。不过霍队你放心,出不了事,我们有人在旁边盯着。” 出不了事的意思是,死不了人。 上到二楼大厅,拐进右边的小门,就是两座电梯。老李按了楼层,等电梯的功夫给霍星发了支烟。烟雾缭绕,霍星的脸虚虚实实。 老李笑了笑,法令纹颇深。“道上都知道,整个城区,就属你最能打。碍着身份也一直没敢请动你,这次怎么就……” 霍星声音淡,“闲的,找人练练手。” 老李朗声笑,“行,真没看错人,说的话都这么大爷。” 电梯直达顶楼,又穿过几个走道,最后是一扇铁门。老李进去打了个招呼,没多久就领着霍星进去。 第73节 铁门里是个简易的换衣间,右边有个小门,应该就是通往赛场的。 老李把装备甩给霍星,“你这是第一次打,没什么名气,押你的人不会太多,先打赢这场,以后胜场多了,押金自然就大了。” 霍星的装备是一身黑,拳套戴手上,就像两只暗藏锋芒的利爪。 拳赛第一个环节是拳手登台,观众根据印象综合胜场率决定押哪方赢。 就像老李说的,押霍星的极少,还大部分是女性。 霍星的对手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头发染成红色,贴着头皮,远看像一颗炮仗。 比赛正式开始。 红毛动作迅速,开脚就是一个回旋踢,劲道跟生了风似的直冲霍星。 霍星几乎没动,往反方向大角度地侧腰,利落地躲过这一脚。 红毛连着又是两个勾拳,五指蜷缩,弯成勾状,霍星小范围快速移动,比对方节奏更快,左右甩头,轻松闪了过去。 台下掌声顿时热烈。有助威,有鼓动,他们想要更激烈的打斗。 两个过招霍星就摸清了对手的套路。进攻型,手速快是杀手锏。 霍星整理出自己的思路,以退为进,再从空隙里找机会。 两人几番试探,霍星带着红毛围着赛场绕圈。他不瘟不火,每次都能精准躲开进攻。 场下大都是押红毛赢,主场优势极为明显。 很快,红毛发起第三轮攻击,攀上霍星的手臂,直掐喉咙,霍星头一歪,拳头从他侧脸擦过。 红毛整个人扑上去,试图夹住霍星的肩胛骨,两个人紧紧黏在一起,身体对抗,真正的用拳头说话。 台下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最高.潮的时候,霍星一个漂亮的打挺,反手一拳砸在红毛的鼻子上。 顿时,血从鼻孔喷出一条圆弧,在空中划了个凌厉的圈。 红毛捂着鼻子疼痛难忍,霍星一鼓作气,又是一拳头打在老地方。 他略有保留,但足够将红毛打趴在地。 见血封喉,观众个个都像嗜了血一样疯狂。 尖叫,欢呼,嘶吼,劲爆的音乐。夹杂在一起,变成燥烈的节奏。 霍星还算轻松地赢了这一局。 一下台,老李就激动地说:“这个开门红打的漂亮,过两天,不,就明天开始,押你的人会越来越多。” 霍星摘下拳套,靠着窗户抽烟,一支烟的时间里,都是老李在叽喳。 霍星把烟蒂按灭在窗台,一弹指就飞了出去。 额头上的汗水还没干,到底是干了一架,浑身青印还是不少。 他打断老李,直截了当地问:“钱呢?” “有有有。”老李从兜里掏出一叠,“押金总共三千,四六分成,你数数。” 霍星接过钱,“不用数了。” 老李呵呵笑,“今天押你的人可都赚大了。” 霍星换回自己的衣服,把拳赛装备都收进柜子里,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 老李在背后问:“明天还来么?”他怕霍星拒绝,诱惑道:“知道今天押红毛的有多少吗?” 他用手指比了个数字,“三万!明天,这个数可就到你这边了。” 霍星眸光微闪,说:“来。” 老李拍了拍他的肩,“那成,我就不送你了,下一场马上开始了。” 这种拳赛几乎通宵进行,喧嚣永不停止,活脱脱的不夜城。 已入初秋,深夜的风到底与夏天不一样,割着脸,真有那么点狠绝的味道。 霍星到家的时候,陈晚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的睡容非常安宁,有那么一刹那,霍星觉得自己在看一幅静物素描。 等洗完澡出来,陈晚听见动静便醒了。 她声音昏沉,“你回来啦。” 霍星挨着她坐下,“这段时间所里比较忙,天天都要加班。” 陈晚嗯了声,还是关心的问题,“危险吗?” 霍星说:“不危险,整理一下案卷,费时间。” 陈晚揉了揉眼睛,“那我晚上给你留门。” 霍星低笑,“不用。你困了就睡,我有钥匙。” 陈晚说:“你对门的邻居好八卦。一会过来借剪刀,一会又借盐的,逮着机会就问我这问我那的。” 霍星明白过来,“张奶奶?” 陈晚瞌睡醒了,表情缱绻,“她问我是不是你对象,我说是你妹妹。” 霍星:“……” 陈晚扬起眉毛,“这种老太太我见多了,恨不得把你户口本都调查一遍。” 霍星问:“那后来呢?” 陈晚又躺回沙发,两腿搭在霍星身上,得意道:“后来我给她推荐了两只股票,老太太回去研究了,再也没来烦我。” 霍星:“………” 陈晚翻身坐到他身上,搂住脖子,眼色如秋水。 “警察叔叔,群众有困难,是不是可以向你求助呀?” 霍星低眉垂眸,笑容极淡。 陈晚身体软,声音更软,抵住他的额头,呵气如兰。 “警察叔叔,夜太黑了,我害怕。不信你摸摸,心跳得好快。” 她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按。大口呼吸,柔线起伏,陈晚没穿内衣,原始的悸动隔着衣服更为凶猛。 霍星却抽回手,掐住她的腰轻轻一提,人就被放平到了沙发上。 陈晚屏息等待,却没有意料中的吻。 霍星摸了摸她的脸,“睡觉吧。” 陈晚万般不情愿,却还是体恤他加班辛苦,乖乖地守起规矩。 睡觉的时候,霍星从身后将她搂住,夜沉,酣眠,他抬眼,看见窗帘一角被风卷高。 摆摊这事没戏后,陈晚在家待了五天就闲不住了。 她又跑去古街找那位年轻摊主。 说起被抓,小年轻也愧疚,一直道歉说:“真对不住了,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手机搁摊子上了,兄弟的电话我没接着,害得你被逮。” 陈晚说:“没事,你对我够照顾了。你在这摆摊一个月能挣多少?” 小年轻说:“像现在这旺季,能有个万把块。淡季就不好说了。” 陈晚算了一下,“说实话,没我画画挣得多。” 小年轻乐呵道:“你那是手艺活。” 陈晚说:“如果我们合作呢?” 小年轻狐疑。 “你东西照卖,再多加个生意,我就是你请的员工,画画的收入咱俩按比例分。” 小年轻明白了,神色复杂,压低了声音说:“你被城管抓,其实是有人举报的,你抢了别家生意,当然容不下你。” 陈晚一点也不意外,表情轻描淡写,“所以才要和你合作嘛。” 小年轻摇头,“不成,一条街上都是打过照面的,关系再不好,面子还不能撕破。” 陈晚不勉强,“那行。” 小年轻憨厚地笑,“对不住了啊。你这样子,不像是只来旅游的,” 陈晚说:“我男人在这边。” “哟!嫁过来的啊?” 陈晚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男人干嘛的?” “打工的。” 小年轻说:“现在谁不是打工,日子凑合过就行了。” 说话的功夫,隔壁摊主喊他,“晚上还去吗?” 小年轻一听就明白,“去啊,都说来了个厉害的,打了半个月,场场都赢,这不是等着送钱吗?” 隔壁摊主说:“今晚可就不一定了,来了个黑人,在美国打过那个什么叫kg个几把玩意的比赛。” 陈晚:“……”她善意提醒,“那叫wwe职业拳赛。” “对!对!就是这个名!” 小年轻嘿嘿笑:“地下拳赛我们这也有,可以下赌注,就跟买□□一个原理。不过奖金多多了。” 陈晚知道,类似于黑拳,宋明谦带她在美国看过一次,太血腥暴力,陈晚看了半小时就离开了。 小年轻突然问:“你想去看看吗?出了个厉害的,开打以来就没输过,牛逼的要命。我老婆也吵着要去,要不一起去玩玩,就当给我老婆做个伴。” 陈晚仍不放弃和小年轻合作摆摊的事,想了想,便一口答应。 小年轻的老婆微胖,双下巴挺明显,见着陈晚自来熟,女人间的聊天话题跟洪水开闸似的,相谈甚欢。 第74节 晚上八点,小年轻开着面包车,把五六号人拉去了派乐地。 隔壁摊主夸夸其谈,介绍起派乐地一脸自豪,全市最高档,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陈晚:“……” 小年轻的老婆嗤声,“一个吃喝嫖赌的地方有啥好说的。” 坐电梯上到最顶楼,这里的气氛比陈晚想象中热烈。展厅改造的拳赛场地,正中间是塞台,观众和拳手几乎是零距离接触。 这种观看方式,视觉冲击更为强烈。 小年轻的老婆牵着陈晚,凭着体型优势,硬是冲到了前面几排。 陈晚问:“你押了多少?” “五百!” “押谁赢?” “同胞!” 陈晚笑了下,“你还挺爱国。” “今晚那个黑种人也厉害,要不你也玩玩?” 陈晚努努嘴,“我先看看军情。” 休息室里。 老李把霍星当活佛一样供着。激动起来,脸上褶子更明显了,一道道像是槽开的伤疤。 “今晚这场面可不是盖的,那黑人老鬼实力也强,就这赌金你猜猜有多少。” 霍星看他一眼,没说话。 老李比划了个数字,赌金接近三十万。 霍星专心往手上缠纱布,头也不抬,“押我的有多少?” “一半一半。” 老李给他发了支烟,霍星咬嘴里,任他点火。 “兄弟说实在的,黑鬼真有本事,全世界跑,专门吃这口饭的,你悠着点,真撑不住了,千万别硬扛。” 老李劝慰出自真心,霍星被烟气熏得微眯眼睛,没再说话。 时间差不多了,老李领路,先把门拉开。光线伴着喧哗,如同把锋利的剑从门外刺进。 霍星起身,身架挺拔,像一头伺机待发的豹。 欢哄声如同潮浪贯穿耳膜。 小年轻拉起老婆,“来了来了!” 陈晚跟着抬头,这一眼…… 一眼万年,全身过电。 作者有话要说:  霍哥你这么能打,打得过晚妹吗… ☆、第45章 霍星只穿了红色拳裤,裸出上半身,肌理流畅匀称,并不是健身房刻意练出来的壮硕身材,而是真刀实枪,岁月打磨的琥珀。 对手一身的粗糙黑皮肉,登台亮相就是个空中劈腿,嚣张至极。 全场欢呼,呐喊,叫嚣声此起彼伏。随着铃声一响,瞬间安静。 两人一黑一白,霍星一向沉稳肃穆,相比之下,黑人就张狂得多,嚼着口香糖,面露凶光。 第一次交手也是他先出拳,胳膊长是优势,霍星连退两步,堪堪躲过这一下进攻。 黑人迅速换手,手肘一弯,力道改变方向,直接从霍星的右脸擦过去。 霍星没躲完全,被他带着往右边栽倒。 他倒地后飞快跳起,面不改色,加快步伐移动。 开场就是强强对决,观众情绪高涨,叫声震天响地。 这个黑人满世界的□□拳,拳头染血,确实厉害。 霍星心中有数,防守不占上风,便只能以硬碰硬。 他眼色下沉,精光绽露,对着黑人的腹部抬脚扫踢,黑人闪身,避开之后露出嘲讽的笑。霍星接连踢了三下,动作行云流水,风都仿佛生了劲。 黑人避闪不及,挨了第三脚,仰面倒在地上。 霍星比他起身的速度更快,屈膝,下蹲,手肘向下,对着黑人的脸垂直砸落! 黑人滚了半圈,只见他弹跳站起,霍星蹲下的动作把后背完全暴露,下一秒,黑人抬脚踩了下来。 全场倒吸一口气,惊呼声整齐划一。 小年轻的老婆捂住了眼睛,“哎呦妈呀,血!血!” 霍星半边脸贴在地板,半边脸被黑人踩在脚底,黑人占了上风,一鼓作气压在上方,抡起拳头朝他太阳穴上打。 一下,霍星猛力挣扎。 两下,全身肌肉紧绷,青筋凸起。 三下,他神色里有了痛苦,牙关紧紧咬住。 额头迅速肿胀,新鲜的伤口送来粘稠的血,起先是一滴一滴,然后连成下坠的线。 嗜血的快感让生性残暴的黑人拳手更加生猛,他嘴里念念有词,表情狰狞狂热。 论体格,两人旗鼓相当,但凡任何一方占先机,都是巨大的胜算筹码。 霍星开始剧烈挣扎,他借助腰胯的力量,想将对手拱起。同时浑身迅速扭动,只要黑人松一分力道,就能翻身脱险。 台下观众情绪亢奋到极致。 两极分化的声音如同对垒。 一方高呼,“起来!起来!用力!” 一边嘶叫,“打死他!打死他!” 这一刻,众生可悲。 他们用金钱做权杖,只在这窄小的拳台上指点江山。 黑人情绪亢烈,身上泛着油光,踩在霍星纹丝不动。 他举高手臂,为即将到来的胜利预贺,大块肌肉滚着一层光。 霍星皱眉难忍,不断地蓄力,使劲,一次次却没能成功。 吊顶的灯倾泻而下,光线惨白。 额头上的伤口再次崩开,霍星尝到了血腥味。 小年轻一阵抱怨,“完了完了,五百块打水漂了,这回压错宝了!” 他老婆捂着胸口,惊魂未定,“这黑人真野蛮,还不松脚,都快被踩死了。” 他们离拳台近,霍星脖颈上凸起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 “妹子,你怕不怕?”小年轻的老婆拉了拉陈晚,一转头吓住。 “妹子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看不了就别看了,我跟你出去透透风。” 陈晚眼里生了颗钢钉,一动不动注视着台上。 她表情太过冷静,血色全无,像冰寒地冻里的第一场雪。积压冷风戾气全部爆发。 黑人脚劲未松,又突然蹲身,手肘最硬的那块骨头往霍星脸上砸。 全场倒吸一口气。 陈晚厉声尖叫,“霍星!” 有惧,有恨,有疼。 大雪终至,铺天盖地。 霍星脑海短暂空白,几乎是一瞬间,他猛力挣脱黑人的钳制,右脚勾住他的腰,借力打挺,活生生地翻了个边。 天旋地转,局势瞬息万变。 太快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黑人就被霍星压在了下面。一样的姿势,一样的招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霍星眼睛全红。 他用全部的勇气抬起头,台下疯狂成浪,陈晚像是一朵水莲。 两人目光在低空交汇,一个嗜血的凶狠尚未消退,一个脆弱无助有苦难言。 霍星分神,黑人逮着机会,后脑勺往后一仰,头颅如炸弹,霍星的鼻子鲜血直流。 黑人抱住他的腰,一声狂吼,拖着人朝围住赛场的铁板上撞。 霍星后背先是麻木,然后痛感肆虐。 陈晚想都没想,拨开人群,跑到拳台下面。 她所有的愤怒在看到霍星满脸血后,九霄云散。 陈晚撩开围栏爬了上去。 全场惊声顿起! 陈晚抓住黑人的手臂,张嘴往下咬。 黑人吃痛,甩手对着陈晚抡过去,霍星杀红了眼,一声狂吼,抓住他的拳头往后折成九十度。 黑人应声倒地,捂住手腕哀嚎。 致命一击,胜负落地,全场呼声达到顶点。 第75节 霍星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他和陈晚之间不到两米的距离,陈晚的眼神却将这几步之遥划出一条鸿沟。 陈晚手握成拳,浑身都在忍。 霍星向她迈出一步,她转身就走。 “陈晚!” 霍星拉住她。 她反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滚!” 霍星楞在原地,其实一点也不疼,这一耳光陈晚没下力气,手掌窝成空心,到底舍不得。 霍星手在颤抖,“你听我说,陈晚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陈晚扬声,“解释你的新工作还是解释你骗我!” 霍星脸上都是伤,血渍凝固在眉骨,格外触目。 陈晚吼道,“说话!” 霍星一句话也说不出,拽住她的手半点力道都不肯松。 老李跟着两个工作人员上来:“这是怎么回事?快点准备一下。这位美女,麻烦你先下去。” 陈晚冷眼冷言,“赚钱也得有底线,你们这是违法的!” 此话一出,警铃大作。 老李使了个眼色,两名手下会意,霍星眼明手快,把陈晚结结实实地拦在身后。 老李面露不悦:“来这都是图个乐子,老天爷赏了这口饭,这场子从第一天起,死伤自负,赌注自愿。” 话里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陈晚见惯了这种招数,压根吓不住,她看向霍星,咬牙愤恨,“什么时候,你也成为这种人了。” 霍星的表情终于翻涌,似难过,似辩解。 他说:“陈晚,我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他妈的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啊!”陈晚压抑整场的眼泪终于蓄势。 她狠狠推了一把霍星,“你不是很能打吗!你打我啊!用你那廉价的拳头来打我啊!” 霍星任她发泄,尖锐的指甲刮过他才止住血的伤口,顿时又冒出鲜红。 陈晚眼泪跟着夺眶,一滴滴坠在地板上,像极了隔夜的秋露。 秋露化成冰刃,一刀刀刎在霍星心里。 这种凌迟被门口一阵骚动打断。 不知谁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场面骤然大乱。 老李并不着急,吩咐手下,“按规矩办,该怎么就怎么做。” 陈晚和霍星几乎同时反应过来,陈晚抓起霍星的手就往休息室跑。 这种东西既然能长久立足闹市,背后关系层肯定硬如泰山,上下关系打理妥当,但必要的巡检也得偶尔演出几场。 这里虽在城东,但公安系统你来我往都是那么些人,霍星在业内本就大有名声,被同行认出的概率非常高。 一旦传到组织层面,可不是扣点奖金这么简单了。 起先是陈晚拉着他狂奔,没两分钟,霍星便占了主动权。 观众席并没有如预料迅速安静。反而鸡飞狗跳,一派混乱。 霍星脸色一沉,陈晚也猜测到。 这不是地方警察! 霍星瞥见其中一个,眉头紧皱。 那是市局的副局长。 整个会场被包围,而离开的出口只有一个。 搜查的进度仍在进行。 陈晚扭头,“你自己的衣服在这里吧?快,把衣服换回来!” 说罢,她迅速脱掉外套和长裙,把比赛服套在打底背心上,三两下穿上裤子,衣服太长大,她将衣摆都塞进裤子里,空荡荡的裤管下是两截嫩藕似的小腿。 霍星已经明白。 他按住陈晚的肩膀一动不动。 陈晚厉声,“你干嘛?” 霍星的声音低进了嗓眼,他第一个“我”字竟然没能成形,哽在喉咙里像困兽呜咽。 陈晚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他的手,狠声道:“换回自己的衣服,快!” 说罢,她已经戴上打拳用的头盔。 一个女拳手的形象活脱脱地出现。 她深吸气,像在自言自语,“跑不掉也躲不掉了,我出事没关系,大不了罚点钱再关几天,但你不可以。霍星,你一定不能出事。” 陈晚眨了眨眼睛,没忍住,突然掩面痛哭,“人这一生只需一个污点,就足够把所有功绩翻篇。你用命换来的功德,我不许它翻篇!” 陈晚胡乱地抹了把眼泪,“你就说是接到举报,暗地过来调查的,他们会信你。” 嘈杂声已经传至门口,听动静,警察还不少。陈晚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的粉底,疯狂涂抹霍星脸上的伤口。 休息室的灯光暗淡,只要不细看,并不容易看出端倪。 陈晚眼神狠戾决绝,“换!还是不换?霍星,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后半句似苦,似求。 霍星没再犹豫,陈晚趁他换衣服的时间,走到窗户边飞快拨通一个号码。 响了两声就接了。 宋明谦的声音一贯清亮。 “小晚?” 窗外的风像是得到感召,又凶又急,胡乱拍打。 冷风入肺,陈晚淡声。 “宋明谦,我出事了。” 在警察推门进入的前一秒,霍星系紧最后一粒衣扣。 带队的正是副局长,看到霍星很是惊讶,“小霍?” 陈晚一身比赛服,是重点打击对象,两名警察把她围住,义正言辞,“蹲下!” 陈晚不做任何反抗。 警察问:“你是这里干什么的?” 陈晚刚想开口,另个警察又是一声碾压,“老实交待!” 这么多人围观,陈晚脸色苍白,抵死硬扛。 她声音微颤,“来比赛的。” 警察问:“这里还打女拳?” 陈晚点头,又摇头。 “带回局里调查。” 陈晚被两个警察夹在中间,低着头往前走,就在这低头的一瞬,她看见霍星的手捏成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陈晚没忍住,眼泪“啪嗒”一声,入了土。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道个歉,今天更晚了,假期玩嗨了,现在心还在外面浪。 另外,大家不要唾弃霍队…… 他就是这么平凡,满身缺点,他可以是你们街上碰到的任何一个男人。 毕竟富可敌国,霸道总裁颜值高…真的很少很少。 至于晚妹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宋明谦。 那是因为,她真的不想被关监狱好吗…耿直girl。 ☆、第46章 市局这次行动筹谋已久,是年度打.黑行动的重点工作,一番扫荡,临近十一点才结束。 陈晚被押进一辆警车,后排的座椅改装成两竖排,已经塞了八.九号人。 陈晚没有位置坐,就只能在车中间蹲着。 初秋的滇南之夜已经凉风入骨,陈晚穿着拳手服,冻得直哆嗦。 满车都是混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青龙白虎纹在手臂上,突然来了个漂亮女人,起哄声不怀好意。 陈晚双手环膝,抱住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美女你干啥子了?” “别怕,哥有经验,死皮赖脸就对了。” “妹妹,留个号码,出来了哥罩你。” 陈晚低着头,一语不发。 车门再次拉开,警察的声音。 第76节 “你,过来。” 陈晚抬头,说话的警察身边还站着霍星。 夜沉,他的表情更沉。 警察小声问霍星:“霍队,是她吧?” 霍星点头。 警察转而对陈晚说:“把外套披上。” 话还没说完,手上一松,衣服被霍星拿走了。 霍星两步跳上车,把外套披在陈晚身上,陈晚抬头看他一眼,委屈和无助藏也藏不住。 霍星一把握住她的手,力气大得她无法承受也顾不得,这种时候,仿佛只有痛到骨髓,才足以表达他的存在。 两人的手死死不松开,陈晚挣了两下,压低声音,“走啊!” 指头微动,她迅速把手抽出,换了个方向转过背。 警车一路驶向市局,到了之后,分批审问。 陈晚被暂时扣在走道里,警察的怒吼,犯人的叫嚣,乱七八糟窜杂在一起,折磨人的神经。 她旁边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浓妆艳抹,眼里的紫色美瞳格外显眼。 “喂,你犯啥事儿了?”她问陈晚。 陈晚没理她,头靠着墙壁。 “问你话呢。”美瞳女提高声音。 陈晚瞥她一眼,轻声说:“杀人。” 对方切了声,“你不像,你身上没那个味。” 陈晚问:“什么味?” “坏味。”美瞳女吐出槟榔,得意地笑,“你没那个胆。” 陈晚低笑了声,一个月不到,他妈的二进笼。 她问:“你呢?” “卖.淫。”美瞳女呵呵笑,“没事,这地方我比你熟,每个月来一次比大姨妈还准时,那帮警察审讯一下,做个笔录,我老大会保我出去的。” 陈晚问:“你干吗做这个?” “来钱快呗。” “经历那么多,什么感觉?” 美瞳女噗嗤一笑,“就想着挣钱,能有啥感觉?不过我特别不喜欢货车司机,十个里面九个嫖,又臭又粗鲁。” 陈晚听得心不在焉,“你还挺有职业道德,弄个心得体会不容易。” 美瞳女哈哈两声,偷偷从衣服兜里拿出两个槟榔,“你要么?” 陈晚接过来,塞进口里。 槟榔后劲大,刚入口有特殊的香气,嚼久了,就像酒一样,劲足,上头。 美瞳女碰了碰她的肩膀,“说真的,你咋的被抓进来了?” 陈晚两腮滑动,槟榔香从嘴蔓延,又浓又稠。 “真杀人了啊?” 陈晚笑出了声,随后又恢复平淡,说:“快了,出去后就杀。” 美瞳女被逗乐,“跟你聊天真有趣。” 警察从审讯室走出来,叫住陈晚,“你过来。” 陈晚站起身,美瞳女拉了拉她的衣角,“别怕,磨嘴皮子就成。” 陈晚被带进另一间办公室,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等在屋里,见到陈晚连忙走过来,“陈小姐你好,我是市局的张泽鑫。上头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你这边放心,我们马上安排。” 陈晚跟他握手,“你好,我是陈晚,那就多有打扰了。” 张泽鑫客气道,“别这么说,秦总和我是多年朋友,他的事我一定尽力。” 哪位秦总陈晚并不认识,宋明谦的关系网不可能到这种小地方,但宋氏业务涉及面极广,各省份都有分公司,他最多交待相关副总去办,最后落到哪一层面,他也未必清楚。 他只要结果。 她的电话打了不到一小时,事情已然安排妥当。 张泽鑫说:“陈小姐,你先在这休息会,那边打点需要点时间。” 陈晚说:“张警官,我还有件事要麻烦您。” “请说。” “你能不能帮忙查查,留在这里的,有没有个叫霍星的。” “霍星?”张泽鑫意外,“他是城西的,和我们交道少,按理说不该在这啊。” 陈晚没多解释,张泽鑫心领神会,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你等会。” 他走出去打了个电话,不到五分钟就回来,说:“霍队长人在刑侦科,好像是在找人。” 陈晚抿了抿唇,如她所料,霍星肯定会去找关系,这种场合,他就不应该出现,更不该多事和她扯上半点关系。 陈晚深深吸了口气,拜托张泽鑫,“请你想办法转告他,让他回去,就说是我说的。” 张泽鑫满口答应,“行!” “等等。”陈晚叫住他,“如果他不同意,就告诉他,我不会再去了。” 张泽鑫年纪轻轻能坐到市局二把手的位置,自然修炼得跟人精似的。再奇怪的事,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人一走,房间只剩陈晚一个。 槟榔的后劲愈发浓烈,像是一块石头堵在嗓子眼,陈晚脑袋被熏得昏沉,打开窗户过风。 风一扑面,吹散些许醉意。 陈晚冷静了会,又把窗户关上。 张泽鑫的办事效率非常高,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 “陈小姐,随时可以走。你住哪里,我派车送你回去。” 陈晚问:“他呢?” “哦哦!霍队长啊,通知了,他已经走了。” 张泽鑫回想起,在说出“如果你不听,她就不会再去了”这句话时,霍星的表情瞬息万变。 先是急,而后沉静,离开时又极力压抑。 压抑的东西看不明白,但和陈晚的表情太相似。 陈晚最后没让他送,自己去打车。 沿原路折回,经过走道时,审讯还没轮到美瞳女。 她对陈晚吹了声口哨,“姐姐好走啊,出去右转五百米,有家菜刀店,挑把锋利的。” 陈晚弯了弯嘴角,“也祝你生日兴隆。” 陈晚回到家的时候,霍星已经到了一段时间。 她没带钥匙,敲门声第一下刚落,门就开了。 霍星站在门口,见到她安然无恙,总算松了气。 陈晚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太过直白和冷冽,像要望进人的灵魂里。 霍星喉结微滑,是他身上的唯一动静。 陈晚进屋,背对着他,说:“我们谈谈。” 两人坐在沙发上,面对着面。 陈晚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没有一丝忍让,这种审判的态势,竟然让霍星觉得如芒在背。 两分钟的安静,陈晚先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霍星说:“想过。” “想过?”陈晚重复他的答案,“说出来。” 霍星声音淡,“被开除。” 陈晚问,“还有吗?” 霍星抬头。 她表情平静,“你就没想过,我会离开你?” 霍星的眉,不可抑制地皱起。这种伤法,他毫无招架之力。 陈晚说:“如果我们在某些问题上无法达成一致,那么这条路,谁都不能保证能够走到最后。” 上海到云南,我心到你心。 距离远近全赖一张车票就能消耗。 可心的距离呢,如果无法默契,必将荆棘满地。 客厅灯暗,陈晚的眼眸更暗。 她唇齿间还有槟榔的余香,一呵气,自己先醉。 她看着霍星抽了支烟,烟雾缭绕,屋里没有半点风,急冲冲地往天花板上涌。 烟还剩半截就被掐熄。 味道散了,都散进霍星的眼睛里。 他声音沉,“我们差距本来就大,你让我不在意,我做不到。” 第77节 陈晚心里泛苦,“所以你所谓的差距,必须用钱去弥补?” 某种意义上,霍星默认。 陈晚再开口时,声音暗哑,“我们非得这样子吗?霍星,我不是那样的人。” 霍星说:“你跟了我,你已经一无所有。” 陈晚厉声,“所以你也要一无所有?你的工作,是非观,你用这些去换所谓的自尊心?” 霍星移开眼睛,脑海一片白茫。 他的声音也苍白,“你就当是吧。” 陈晚的脸皱成一团,眼泪一滴滴连成线,哽咽道:“你想清楚再说。” 霍星的目光又移了回来,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不会一无所有,没了工作,不当警察,我也不会一无所有。” “对啊,你还有拳头呢。”陈晚讽笑,“衣服一脱,多的是女人给你下注,输赢对她们那些富婆根本不重要,你就卖力地打,拳头廉价,身体可不廉价。” 霍星手指间夹着的烟猛地一抖,他眸光变色,下巴绷紧。 然后突然松开,笑得不屑又轻浮,“你当初不就是这样看上老子的吗?” 陈晚脸色刹白,抓起打火机就往他脸上砸。 “我犯贱可以了吧!送上门求你操!” 陈晚站起身,指着霍星说:“从今以后我要再来找你,我就不是人!” 她走去卧室,开始收拾行李箱。 人的神经绷到极致,出口成伤,毫无理智。 行李箱的东西太多,压了几下都没能关上。陈晚把箱子一踢,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霍星一把将她拉起,颓败地一遍遍重复,“陈晚对不起……对不起。” 他边说边去抱她,陈晚拳打脚踢,“别把自己想的多了不起,不过就是打了几炮,不用道歉,因为我也爽到了。” 一句话,决裂出今晚的结局。 霍星的手一点点松开,垂落在身侧。 因为陈晚的这句话,他慢慢恢复镇定。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最开始,她追求,他抗拒,不过是心如明镜。 可她太过明艳,像一朵只在阳光下绽放的花,他也只是芸芸众生里的凡夫俗子,贪恋一次,上了瘾。 红尘里最难解的酒,叫动心。 霍星冷静下来,转过背,“晚上也没车了,你睡这,我出去。明天……明天我再送你去机场。” 陈晚没说话,只拿起床头的小包斜挎在肩上。 “东西我不要了,你随便处理吧,丢了也行。” 陈晚脑袋胀痛,只想逃离。 怒极之后,是彻彻底底的无望。 她对霍星说:“跟你在一起,我从没觉得委屈,不是一无所有,而是从未有过的富裕。” 顿了顿,她平平淡淡地说:“还记得吗,我十四岁那一年出了事,从三楼跳下去的时候,被一个男人接住了。” 霍星抬起头。 陈晚的眼角泪痕明显,她的目光掠过所有,跳到窗外,大理的夜色很美,安宁,静怡。月光明朗的时候,伸手似能摘星辰。 她轻声,像呢喃,像诉说。 “隔了十一年,是我欠你一句谢谢。” 老天爷多公平啊,当年来不及道谢,它记着这笔账呢,往心里埋下种子,只等机缘,只等命数,遇见,重逢,开花,结果。 如今看来,老天给的这颗种子,叫姻缘。 昙花一现,芳踪不可寻。 陈晚眼神重回他脸上。 “救我的那个人,是你。” 命运轮回,重归原点。 你救我一命,在今晚,又差点要了我的命。 宛若天平,得失终将为零。 走之前,陈晚只说了一句话。 “这一次,我就真的不再来了。你要好好的。” 陈晚订了第二天最早一班的机票。 上午十一点,飞机平稳降落浦东机场。 台风南下,走出机场的那一瞬。 仿佛入了冬。 作者有话要说:  宋明谦:“让一让,前面的让一让,十米大刀太长了!!!” ☆、第47章 陈晚直接回公寓,到了门口才发现钥匙不在包里。她已经不记得是去云南时就没有带,还是之后落在了云南。 陈晚一个人在街上游荡,逛了几家大商场,从白走到黑,夜幕降临,在kfc买了个汉堡套餐当晚饭。 今天周末人特别多,店里的座位早就满了,陈晚在街上随便挑了个石头板坐下,边看行人边啃汉堡。 可乐加了冰,一口下去从牙齿到胃,简直爽翻天。 这是个广场,人还算多,旁边有个小男孩大概是受了陈晚那副“爽翻天”的表情刺激,吵着他妈也要吃。他妈被烦得火大,拎着他的衣领提小鸡一样走远了。 陈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喷了满地的面包屑。 笑着笑着,她又低下了头,薯条上的番茄酱颜色鲜红,像极了她此刻的眼眶。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脚,陈晚才抬起头。 冷冽的风,冷漠的街头。 宋明谦的脸也冷成了冰渣子。 陈晚鼓了满嘴的汉堡,手上拿着大杯可乐,赶了一天的车灰头土脸,风把头发吹成树叉。 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更糟糕的是,她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宋明谦把她拉上车,第一句话是:“系好安全带。” 陈晚哽咽着声音,“你是不是又换车了。” 宋明谦嗯了声,沉默打着方向盘。 陈晚吸了吸鼻子,问:“你怎么来了?” 宋明谦:“我说等红灯的时候看到的,你信吗?” 陈晚揉了揉眼睛,“不信。” 宋明谦又说:“那你就别问。” 说罢,他伸手抽走陈晚手上的可乐,就着一根吸管猛喝,几秒以后,就听见杯子空了的声音。 他把空瓶重新塞回她手里,“才多久,你就敢吃冰的了。” 他的语调很平稳,语气很淡,陈晚低着头,感觉眼泪又凝结了。 宋明谦说:“我送你回去。” 陈晚摇头,“我没有钥匙。” 一个急刹,宋明谦双手狠狠拍了下方向盘,他略为暴躁地抽出一支雪茄,打火机点了两下没燃,索性又与雪茄一起丢向了后座。 后来,宋明谦把陈晚带去了自己的家。 公寓在市中心,他工作日都回这里休息。陈晚来过太多次,拖鞋的地方,杯子的位置,他书房电脑的密码,都一清二楚。 宋明谦去了趟卧室,出来时手里多了套衣服。那一年陈晚刚回国,租的公寓还未收拾完,小半个月的时间就借住在了他这里。 走的时候,干脆东西都没拿。宋明谦洗干净后,专门腾出半截衣柜收了进去。 他在当时就有一种奇怪的执念,总有一天,东西的主人会回到这里。 陈晚接过衣服去洗澡,换宋明谦洗完后,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陈晚的睡容他不常见,宋明谦放轻了一切动作,嫌拖鞋的声音大,索性脱了赤着脚,他靠近陈晚,注视着她的脸。 今夜台风登录,疾风送来降雨,起先细密像一层层薄纱,后来狂风暴雨,不留情地拍打着窗户。 不知是不是雨声太大,陈晚在睡梦里紧蹙双眉。 宋明谦在薄暗的灯光里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然后打横抱起她,放到了自己床上。 陈晚翻了个身,再次沉静。 宋明谦坐在书桌前,他的目光落在桌面,沉香木的颜色复古原始。上面深浅错杂的纹路昭示着它价值匪浅的原因。 他从抽屉里掏出雪茄,打火机在手里“啪嗒”点燃,“砰叮”又关上,他始终重复这个动作,直到他听见窗外的雨声又大了。 宋明谦撩开窗帘一角,看见雨水分成几股细流在玻璃上流淌着,像极了夜的泪。 宋明谦在沙发上睡着了,等他醒来是凌晨三点,身上多了条毛毯。 他揉了两把脸,走到卧室一看,床上空了,陈晚坐在飘窗上,手里夹着一支烟。 这个角度,宋明谦只看到她的侧脸,白净,清浅,烟上的火光是唯一的颜色。 听到动静,陈晚回过头,呼出的白色烟雾加深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那双清澈湛亮的眼睛,虚虚实实,亦真亦幻。 第78节 陈晚说:“我以为你家只有雪茄,没想到还有烟。” 宋明谦走过来,“不记得什么时候拿回来的。”他在陈晚面前停住,“这是国外的,太烈,你不要抽了。” 烟灰缸里,安安静静躺着五个烟蒂,横七竖八,就像主人的心情。 宋明谦默声,足足一分钟后,他也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陈晚看窗外,雨还在下。 她微眯眼睛,掐灭还剩大半截的烟。 “这玩意,一学就会,真容易上瘾。” 宋明谦不动声色地把烟盒收进衣兜。 “你少抽点。” 陈晚没反驳,也没答应。 宋明谦靠在飘窗上,负手环胸,他问:“以后还去吗?” 陈晚身形一顿,考虑了很久,在宋明谦都快放弃的时候,她说:“去。” 去。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 宋明谦嗯了声,又问:“什么时候走。” 陈晚说:“不知道。” 宋明谦轻轻笑出了声,“多大的人了,闹个别扭就出走。折腾来折腾去,累的还不是自己。” 陈晚呼气,唇齿里还有烟草的余味。 她说:“作。” 宋明谦仔细想了想,说:“你不是作,只是太主动,埋头苦干,自己沉迷。” 陈晚没说话。 “他能为你去□□拳,以男人的角度,我尚且认可他是条汉子。拎得清自己,言出必行。” 陈晚依旧沉默。 “小晚,这条路这么难,到现在为止,你有没有过后悔?”宋明谦字斟句酌,内心颤抖,终于问出他所想。 “后悔……”陈晚嚼着这两个字,短暂的自省里,她想到很多。 十四岁那年跌入的温暖怀抱,她听见神明齐喃:我保佑你。 第三次去云南,在派出所里与霍星重遇。 他的冷淡,抗拒,都不足以将她击退。 人在某一时刻,可以义无反顾。 而这些,陈晚从不觉得是一时兴起,像是命运的伏笔,在对了的时间,重新将故事上演,没有隔阂,没有陌生,一切平铺直叙,娓娓道来,继续当年没来得及发生的情节。 几乎一瞬间,陈晚神智清明,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答:“宋明谦,我不后悔。” 夜深了,烟味散了。 宋明谦看见窗外的风雨,没有停歇的兆头。 “这段时间你就住这吧,门锁密码0727,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宋明谦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把桌上的打火机收走,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把他柜子里的雪茄也一并拿走。 陈晚:“………” 宋明谦关上门,陈晚低声一笑,略为得意地从身后拿出一包崭新的香烟。 “跟你斗智斗勇多少年了,我还不了解你么。” 陈晚把烟点燃,抽了两口觉得没意思,又把它掐灭。 门突然又开了,宋明谦走过来,一把拿过她藏在背后的烟盒,要笑不笑。 “认识那么多年,你那点小聪明瞒得过我?” 陈晚起身去客厅倒水,“认识多少年了?” 刚走到门口,腰上忽然一软,宋明谦搂住她,十指穿过腰身紧紧相握。 他声音沉入了湖底,说:“二十年了。” 陈晚身形一顿,任他抱着,呢喃道:“原来这么久了啊。” 宋明谦嗯了声,“我身边来来去去多少人,也只有你一直在。” 她身上的淡香混着烟草味,生生成了一种迷.药。 “小晚,有句话三年前我说过,现在还想再说一遍。” 宋明谦又把她搂紧了些,下巴蹭着头顶。 “我想娶你。” 话语真的有穿越时空的魔力。 宋明谦二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对陈晚说,我要娶你。 那是他自己的电竞公司在美国上市的夜晚,宋明谦当着全部员工的面,对陈晚第一次求婚。 他还记得当时的烟花,绽放在天边,照亮她的脸,像一朵温柔的水莲。 宋明谦看着昏黄的灯光,差点失神。 陈晚觉得脖颈温热,她侧过头,轻声问:“宋明谦,你……哭了吗?” 宋明谦半天哼出一句,“没有。” 陈晚说:“你以后找个好姑娘,好好过。” 宋明谦说:“你管我。” 陈晚说:“三十岁的男人了,像个小孩似的。” 宋明谦把头埋得更深,对着她的脖颈一口啃了下去。其实并不疼,压抑比发泄多。 宋明谦含含糊糊还是那句话。“你管我啊。” “我不管你。” 这一次,宋明谦是真的咬了下去,一下比一下重,陈晚堪堪忍受,一句疼也不喊。 宋明谦松嘴后,她才憋出一句,“你他妈的属狗吗?” 宋明谦低笑,“你别惹我,哪天我想通了,就把你绑去欧洲,你信不信,我让谁都找不着你。” 陈晚嗤笑,“好好好,我等着,等着。” 两个人也睡不着了,陈晚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宋明谦,我们去看日出吧。” 宋明谦:“……” 一路风驰电掣,黑色保时捷驰骋在无人的街,穿过市区,绕过盘山公路,最后停在一段无人的小路上,从这到山顶要走段山路,宋明谦惊奇,“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能动。” 陈晚跟条泥鳅似的,踩着山路走的飞快,“我大学参加了四年登山队,你当我是软骨头啊。” 宋明谦两步追上她,“慢点,这附近的狗特别多。” “所以呢?” “所以不要踩到狗屎。” 陈晚:“……” 山顶风大,俯瞰半边城,有山有树,有楼房的形状,一切像是静止的电影镜头。 陈晚抱着手站在前面,宋明谦摸出她抽剩的烟,咬了一支在嘴里。 “宋明谦。” “嗯?”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蠢。” “还有谁说你蠢?” “很多人。” “你介意吗?” 陈晚转过身,“介意?” 宋明谦把烟点燃,烟头的红色星火一闪而过,说:“你要是介意,我就想办法堵上他们的嘴。” 陈晚笑了一下,“我不介意。” 宋明谦也笑,“你不蠢。” “宋明谦。” “嗯?” “很抱歉,这一路没能陪你走下去。” 山顶起风了,卷着夜尽天明的崭新凉意吹进鼻子里。 宋明谦声音淡,“没关系,走你喜欢的路,走不下去了,我给你开路。” 风云涌动只在瞬息之间,前一秒还灰蒙的天,此刻撕裂一道口,白光透过云层,积压,用力,即将穿透。 宋明谦把烟夹在手指间,说:“陈晚,好好看着,那是你要的日出。” 从鱼白到淡红,再逐层染色。 最终朝霞作客东方,迎来清晨。 回去一上车,陈晚就睡着了。 宋明谦喊了三遍,“待会早餐想吃什么?” 第79节 睡得像吃了安眠药一样,没点动静。 宋明谦把车内温度打高,又把她座位放平。 这里已经是陈晚公寓附近,早餐店很多,宋明谦正想着买豆浆,转身一愣。 这个愣然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他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 宋明谦慢条斯理地脱外套,边脱边看对面的男人。 眼底充血,胡茬明显,穿件短袖一点也不符合这个季节。 宋明谦外套丢在地上,冷笑着说:“霍先生,又见面了。” 霍星表情肃穆,死死盯着他。 宋明谦开始挽衣袖,左右手一个不落,动作有条不乱,像是即将开会作报告。 “速度还算快,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来了。昨晚上在楼下等了一晚?” 宋明谦说得不以为意,甚至没再看他一眼。 霍星字字咬牙,眼神磨成一把刀,“别再去招惹她,听见没。” 宋明谦一拳打了过来。“那你就给我对她好一点!!” 霍星两个晚上没有合眼,这一下没撑住,倒在了地上。 宋明谦跨腿走了过来,按住霍星的头一拳又一拳,“你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你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 宋明谦下了狠手,霍星却一下都不反抗。 “我认识她二十年,第一次看到她为个男人哭,还他妈的为你学抽烟!”宋明谦厉声,“你给我听着,再让她哭,我捅死你。” 宋明谦拽紧霍星的衣领,往后狠狠一推,看着他倒在地上,额头上新伤旧伤惨不忍睹。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打斗戛然而止。宋明谦捡起外套过马路。 回到车上时,陈晚已经醒了。 “对面围了好多人,在干吗?” 宋明谦戾气未散,“抓了个小偷。” 陈晚奇怪,“这附近的治安还不错啊。” 宋明谦没说话。 陈晚又问,“你干嘛去了?” “买早餐。” “早餐呢?” “吃了。” 陈晚:“……” 作者有话要说:  有姑娘私信我,问宋明谦是不是器大活好… 私心而论,我希望他是处… ☆、第48章 第二天,陈晚答应宋明谦陪他出席一个酒会。 酒会由几家国内的互联网企业牵头,联合地方相关部门共同承办。半商业半娱乐,几乎请来了娱乐圈的大半明星热场。 陈晚从不参加这类聚会,宋明谦风里雨里惯了,穿梭在人际关系网里如鱼得水。 陈晚起先不愿意,“就你那公司的公关部,个个都是仙女下凡,随便挑一个都比我强。” 宋明谦认可这句话,“孙舟应聘女员工的第一要求就是漂亮。” 陈晚:“……” 宋明谦问:“真不去?” “不去。” “就当散心。” “也不去。” 陈晚答得斩钉截铁,随后怀里扔进了一个文件夹。 宋明谦抬了抬下巴,让她打开。 四五页纸全是英文,陈晚飞快看了遍,重点是最后一行字,肾.源待配对。 “你拜托我的事一直在办,这是初步消息,有进展我再通知你。怎么样,看在我卖力的份上,去不去?” 陈晚扬眉,“成交。” 宋明谦的公关团在当天下午就送来了礼服,颜色浅,样式简单,很适合陈晚的气质。 陈晚挑起看了看,丢到一边,从压箱底掏出一套亮片包臀短裙,深v效果极好,她又化了个艳丽的妆,刘海梳高,露出光洁的额头,高跟鞋上脚,像一朵冷艳盛开的花。 宋明谦来接她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陈晚瞥他一眼,“没给你丢脸吧。” 宋明谦移开眼,“长脸。” 陈晚笑了,“我得符合你霸道总裁身边女人的形象。” 宋明谦弯嘴,缓缓转动方向盘,“什么形象?” “妖女。” 宋明谦淡了神色,“你何时见过我身边有过女人?” 陈晚默声。 宋明谦从后视镜里看见一直跟着他们的出租车。 弯起的嘴角瞬间复位。 酒会上,前半个小时陈晚尚且还能配合他应酬,之后趁他上台发言的功夫,溜去角落看热闹。 美食,美人,精英,明星,的确够热闹。 陈晚夹了几块蛋糕,吃相不算秀气。吃到第三块的时候,看到宋明谦朝自己走来。陈晚急忙暗示,直摆手。 他一路走,一路人跟着寒暄敬酒,陈晚一过去就脱不开身。宋明谦猜中她的心思,不情不愿地转了方向。 陈晚吃饱了,又跑去外面透风,她没穿外套,乍一吹风凉得直哆嗦。 一楼是接待大厅,欧式风明显,十几个雕塑栩栩如生,陈晚饶有兴致地看,在目光移到下一樽的时候,像是一种感应,陈晚再次抬起头。 旋转门外,明灯将黑夜染成白昼,小广场喷水池中水柱的形状看的一清二楚。 霍星一件迷彩短袖贴在身上皱皱巴巴,五官被灯光衬得过分深刻,他隔着玻璃门,身体一动不动,目光也像一颗钢钉。 陈晚的心顿时狂跳。 霍星想进来,但工作人员将他拦着。也是,这一身和稀泥似的着装,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 霍星静默地站在那,像是一棵根系扎进地里的树。 他的目光从陈晚的眉眼开始一路往下,精致的妆,碎光闪动的首饰,站在大厅正中央,璀璨的光做背景,把她衬得明亮动人。 霍星突然觉得很恍惚。 这一刻,她是陈晚,又不像陈晚。 两人目光如炬,越过千山万水,交汇时却各自踌躇。 陈晚低下头,转身要走。 霍星一见她动作,双手急不可耐地撑在玻璃门上。 陈晚停了半秒,没再犹豫就离开了。 宋明谦找到她的时候,台上正在明星献唱。 “跑哪去了,找你半天也没人影。” “出去透风。” 陈晚答得漫不经心,接过宋明谦递来的水一口下去大半杯。 宋明谦凑近耳边说:“实在不想待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陈晚摇头,“你忙你的,我自己找事做。” 宋明谦低笑,“你想做什么?” 陈晚随口一说,“你管我。” 宋明谦答:“嗯。我管你。” 全场灯光顿时暗灭,只有两促追光投向舞台。 宋明谦没听清陈晚说什么,按她说话的唇形猜测,也摸不出个所以然。 也罢,知道和不知道有何区别,反正一样气死人。 陈晚一个节目没看完就溜了,餐饮区人少,陈晚拿个盘子东戳西戳,拎起酒瓶看了看,她起先只打算尝一口解解味,后来手就不受控制了,满了一杯又一杯,陈晚喝得急,仰头就是一轮,一瓶酒经不起几下折腾,等宋明谦办完事后,终于找到趴在角落七分醉意的陈晚。 陈晚一见到他眼睛就亮了,伸出食指在空中划了半个圆,“我没喝多少,就一点点。” 宋明谦走过去,“你这工作态度也太差劲了,让你来当女伴,不是来吃自助餐的。” 陈晚看着他,突然就不说话了。 她的眼眸很亮,染了醉色,一弯眼,似笑非笑。 宋明谦不自然地别过头,“看我干什么。” 陈晚扬嘴,“看傻瓜。” 宋明谦声音淡,“你不也一样。” 第80节 陈晚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收拢,醉酒中的清醒,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片,割破伪装,一刀见血。 陈晚轻轻呼气,酒香扑鼻,她把头埋在手臂里,闷出一句,“他来了。” 宋明谦抬眼:“见着了?” “见着了。” “那你还在这?” “我不知道。” 许久之后,宋明谦问:“你在怕什么?” 陈晚猛地坐直身子,眼神清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怕他钻牛角尖。这个蠢男人。” 宋明谦微微失神,原来她害怕的事,还是担心那个男人啊。 宋明谦像是自言自语,“他还是来找你了。” 陈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敢不来?我走之前把他的工资卡和存折都带回来了。” 宋明谦:“……” 陈晚得意地比了把枪的手势,对着宋明谦“砰”的一下。 这个假意的动作,却像真刀实枪打进了他身体,宋明谦突然觉得很难过,也很嫉妒。 陈晚对他勾了勾手指,“扶我一下,我想回家了。” 宋明谦架起她的胳膊,刚起身,脚下就打滑,她一把扯住宋明谦的领带,宋明谦差点没稳住被她带到地上。 “陈晚,你总把我往阴沟里带。” “当然,翻船的时候我得拖着你。” “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美。” 这话没法接了。 宋明谦被憋得一脸黑。 “宋明谦。” “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陈晚半醉半醒,语出突然。 宋明谦沉默了几秒,说:“从福利院给你那包糖开始,就一直觉得还不赖。” 陈晚蹙眉,“福利院啊……”她似乎在努力回忆,“我都记不清了,就记得你帅。” 宋明谦是真好看,从小到大都如此。少年时清风朗朗,成年后风华昭昭。 陈晚叹了口气,“原来你对我一见钟情啊。” 如果她此刻清醒,就不会错过宋明谦一生中屈指可数的表情。 借着夜色做掩,宋明谦脸红了。 他哭笑不得,“陈晚,你就不能给人留点余地吗?” 陈晚戳了戳他的肩膀,“够了啊,别让我欠太多情债,我怕遭报应。” 宋明谦扶在她腰上的手突然大力,“别胡说,都是我自愿的。” 陈晚伸手一推,“手往哪呢,别占我便宜。” 这下力气是真的大,宋明谦扶着歪七扭八的她一下没站稳,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宋明谦你要死啊!” 陈晚摔得四仰八叉,她裙子短,手忙脚乱地按住裙摆,宋明谦就看见两条白花花的腿在乱蹬,他一脑袋的汗,脱了西装去盖。 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人一把推开。 宋明谦在地上滚了两圈,一切太快。 陈晚低头看着蹲在面前的人,一脚踹了过去。 “谁让你打他的!” 霍星双目赤红,逮着宋明谦又是一拳。 陈晚从后面抱住他的腰,“霍星!” 厉声之后,彻底静了。 霍星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陈晚松开手,往后连退两步,她喝酒上头,气急攻心,说话也冲了起来,“在云南没打够,又跑来上海表演了是不是!我不想看你打架,你给我走!” 霍星的拳头生生停在半空。 宋明谦逮住机会反手就是一掌。 霍星倒地的瞬间,陈晚冲过来把宋明谦撞开,“你倒是轻一点啊!” 陈晚转身问霍星,“谁准你来找我的,回去,继续去打你的拳赛!” 霍星眼神阴郁,听到这话全身僵硬。他慢慢爬起来,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孩。 “陈晚,我不回去。” 台风刚过境,夜风依旧冷冽。 霍星沉沉呼吸,看着陈晚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收起所有放纵和骄傲,一字一字地问:“你还要我吗?” 像是风声里的树叶落。 像是冬雨里夹杂的雪。 陈晚浑身激灵,从脚底板到天灵盖,每一处都泛起了疙瘩。 你还要我吗? 陈晚瞬间醒了酒。 她看着霍星,说:“不要。” 就连宋明谦也抬起了头。 “这条路,如果你没有办法放下偏执,我们很难再继续,如果一段感情必须委曲求全才能平衡,我宁可不要。霍星,你不欠我什么。” “那你一开始就别他妈的来惹我啊!”霍星近乎失控,“我想让你过好生活有错吗?” “我说过不需要!”陈晚扬高声音,“我要是想过好生活,还轮得到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霍星冷笑,“是轮不到我,你有的是退路,玩一玩随时抽身。” 陈晚冷声一笑,“既然你都知道,还追着来上海干什么?” 霍星眉眼积压风雪,好像随时都会崩塌。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你为什么开车从上海到云南来看我?” 陈晚轻笑,“喜欢你的身体啊。” 宋明谦一把拉住她的手,“过分了啊。” 霍星的精气神在一点一点流逝,这一刻,刀子捅进身体最底里。 陈晚脸色苍白,嘴上仍有不服输的倔,生生压住了眼眶中的泪。 “觉得过分就滚啊!” 霍星哑着声音,“陈晚,你想清楚了再说。” 风起,风停。 天上星月从不知人间伤心事。 明明很想见他。 怕他不来,还顺走了他的工资卡和存折。 见到他的时候,狂喜渗透进了骨子。 那副邋遢样,一看就是几天没合眼。 明明心疼,却还语出伤人。 陈晚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把这一切原因归结为喝醉了酒。 说醉也不醉,不醉却也未必清醒。 这种极端的感觉在拉锯,让她灵魂失衡。 宋明谦环着手,静静看着所有。 他碰了碰陈晚的肩,“再不追,人就真走了。” 霍星的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陈晚没忍住,蹲在地上哭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还在发烧中…戾气有点重… ☆、第49章 宋明谦看着陈晚哭,起先哭声压抑,之后嚎啕。 他把人从地上拉起,“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陈晚哽咽,“你可不可以帮忙去找找他?他的卡都在我这,身上没钱了。” 宋明谦扶着她,说:“好。” 车往家的方向开,陈晚的情绪总算平复。 一路街灯照亮,霓虹光影在她脸上跳跃起伏。 第81节 宋明谦拧开一瓶水递过来,“其实你可不不用这样。” 陈晚垂下眼眸。 “小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陈晚吸了吸鼻子,“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什么?” “恨他不争气。”陈晚眉色愁苦,“很多事情他明明知道后果,为什么还要去做?我的立场已经表明,可他还是当成耳边风,这么逞能做什么。” 宋明谦开了车窗,单手支在窗沿上。他轻声笑,“小晚,你从前可从不患得患失。” 陈晚沉默几秒之后,说:“我本来就是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怕的,可现在,现在……”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遇见他之后的现在,心有畏惧。 怕他委屈自己,怕他做着背道而驰的事。 怕他一身正气凛然,铮铮傲骨,却剑走偏锋,以身试法。 陈晚打心底地认为,感情的最大功力,就是让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而不像这样,进退两难,苦苦挣扎。 恰遇红灯,宋明谦缓缓踩下刹车。 他掏出一支雪茄,咬在嘴里点燃。烟雾朦胧了双眼,然后随风飘向窗外。 “这条路你既然选择了,就该想到难处。我当初不是没有劝过你。” 陈晚十指插.进头发一捋到底,感觉眼睛又酸又胀,她闭着眼睛说:“你先帮我去找他吧。给他找个酒店,一身都臭了。” 宋明谦问:“要是找不到呢?” “不会的。”陈晚浅淡的声音里异常笃定,“他不可能走。” 一个小时后,宋明谦真的相信了恋人间的感应。他找到了霍星,这个过程并不艰难,因为就在陈晚公寓附近的江边。 霍星脚边三个空啤酒罐,手上还拿着一瓶。宋明谦走过去,踢了踢空罐,咕隆一声滚到了江里。 霍星把半瓶啤酒一口喝完,“再怎么闹,也是我和她的事。” 宋明谦冷声,“我没想看你笑话。” 霍星终于看他一眼。 江面起了风,推着浪欲进还退一波三折。 宋明谦说:“还有酒么?” 霍星抬了抬下巴,桥栏下有个塑料袋,里面横七竖八装了六七罐。 宋明谦起来一瓶,猛灌两口,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丢给霍星。 霍星接住,拆开后丢了一支给宋明谦。 两个男人靠着栏杆,烟头上的星火先后点燃。 宋明谦呼出一口烟,声音淡:“你走吧。” 霍星把烟从左手换到右手,没有说话。 “上海的夜漂亮吗?”宋明谦望着江对岸的高楼,霞光染亮半边天。 “这里根本没有夜晚。”霍星把烟夹在指间,烟雾从鼻间薄薄散开,他微眯双眼,说:“真正的黑夜,什么都是安静的,该歇业的歇业,该睡觉的睡觉。哪像这里,灯能亮一整晚,白天黑夜一个模样。你觉得这叫漂亮?在我看来,比不上我那小村庄。” 宋明谦问:“你家哪的?” “昭通。” “那地方我去过一次,什么都没记住,就觉得远。”宋明谦的双手撑在桥栏上,看到江面上有游轮慢移。 霍星按熄烟头,也看向那处游轮。 宋明谦问:“你对陈晚什么感觉?” 霍星说:“喜欢。” “然后呢?” “想给她好生活。” “你觉得什么才是好生活?” 霍星沉默了。 这个问题问出口,宋明谦自己也迷茫了。 有人穷尽一生追求金银富贵,有人抛去所有带着别人无法理解的执念一意孤行。 越过千山万水,靠近你,温暖你。 这一刻,宋明谦恍然了,他不理解陈晚的感情,其实自己一样做着那些荒谬的事。飞蛾扑火,奉献所有,只等她偶尔回头,有星有月,有人在等。 这就是好生活啊。 霍星又点燃一支烟,别在嘴里,静静地任它自燃。烟灰长长一截挂在烟身上,他一动,就迫不及待地坠了地。 “我不会走。就算走,我也得带着她。你别问我那些有的没的,我不像你们这些人,一句话里挖几个坑,等着人下跳。” 霍星虽然一身狼狈,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咬着烟,看着宋明谦。 “你们都在问问题,我不会玩文字游戏,我喜欢一个人,就尽我所能把所有都给她,她要,就收,不要,就丢。从今以后,只要是她看不惯的事,我就再也不做。至于陈晚,我也把话撂明了,要么一开始就别惹事,惹了,就别再想跑。” 江风透凉,最后一个字淹没在巨大的声响里。对岸河堤烟火升空,炸成一朵绚烂的花。而后接二连三,一朵接一朵。 宋明谦的手跟着一颤,半截烟没拿稳,掉进了江里。 霍星说:“她也就嘴皮子功夫厉害,真话假话看眼睛就知道。我赌她舍不得,所以我就待在这,得让她容易找到。” 人生真是很奇妙,三个傻瓜,在你追我赶绕圆圈。 宋明谦心里泛苦,揉了揉眉心说:“我和她认识二十年,你可能不知道,福利院并不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光。” 霍星闻言抬起头。 “小晚不是孤儿,也不是被生父母遗弃。她是被人贩子拐走的。三岁的时候,她已经能记事了。” 宋明谦眸色暗淡,目光不知落在哪一处,“当知道你就是做这方面工作的时候,我以为陈晚对你的喜欢,只是这种特殊经历滋生出的职业好感。后来她跟我说,她是认真的,她想和你有未来。” 宋明谦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时至今日他终于承认,他生平第一次嫉妒一个男人,嫉妒得快要发疯。 霍星的姿势很久没有变换过了,直到烟燃尽烫了手,他才有知觉。 船鸣划破夜的静,像是回魂信号,声声催得神灵复位。 霍星转身就走,宋明谦叫他,“干什么?” 他头也不回,“找我女人。” 回去之后,陈晚就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热气灌进每个毛孔,蒸得人云里雾里。 陈晚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就得蒸熟了,才起身收拾,她随手裹了件浴巾,在胸口系了个结,赤着脚走出浴室。 这套公寓是密码锁,电子音响的一瞬间,陈晚心狂跳。霍星不请自来,一点都不客气地踏进屋。 陈晚捂着浴巾,被他的气势吓了大跳。 霍星从头到脚扫了她一遍,陈晚把浴巾捂紧了些。 终于憋出一句,“流氓。” 霍星神色松动,冷不防的一笑,“你不就喜欢我对你流氓。” “下流。”陈晚懒得理他,转身去卧室,“明天我就换密码。” 霍星两步追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往怀里按。 “你又不穿鞋。” “你管我!” “我就管你。” “你情我愿而已,别蹬鼻子上脸,凭什么?” 霍星抱住她不松手,“你就使劲骂,我就不信你不心疼。” 陈晚推他,“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看上你什么了,要钱没钱,要房子没房子,还隔得这么远,说句难听的,一夜.情都不会选你!” 长久的沉默里,她的口不择言只换来了一句。 “陈晚,我们和好,行吗?” 霍星滚烫的呼吸贴住她的耳朵,声音沉入心底,陈晚伸手去捞,不仅扑了空,还把自己也跌了进去。 她眼眶通红,“你个王八蛋。” 霍星的手却往下移,盖在了她的小腹上。 陈晚浑身一僵,听到他问: “疼吗?” 霍星声音低哑,“对不起,当时没能陪着你。” 陈晚闷声,“谁告诉你的。” “你弟弟。” “陈朝阳?”陈晚暗骂,“这个小畜生。” 霍星说:“你应该告诉我的。” 陈晚软了声音,“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他来过,你信吗?” 霍星嗯了声。 “我想让你安心,所以我没吃药,缘分是老天给的,当时我就想,就再信它老人家一次吧。” 陈晚苦笑,“不过,它不卖面子呢。” 霍星的头埋进了她脖颈,一说话,声音像蒙了层纱。 “你妹妹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第82节 “陈朝阳偷了户口本,我去拿的时候被她撞见了。” 霍星的手收紧,她越是云淡风轻,就越让人难过。 “陈晚,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对你好。” “怎么个好法?” “你不喜欢的事,我再也不做。” 陈晚语气不变,“我说什么你都做?” 霍星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出去啊。” “………”霍星摸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咬牙道:“做不到。” 陈晚没再开玩笑,拉着他坐到沙发上。 两个人挨得近,呼吸和心跳都如此清晰。 陈晚深吸一口气,“霍星,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要重申一遍我的立场。” 她掏出钱包,打开后递给他,“这里面有三张银行.卡,一张工资,一张信用,最后这张,是我这些年的投资分红,具体数字我没记住,但足够过我想要的生活。霍星,从一开始坦荡的追求你,到现在,到我们之间的每一刻,我都心甘情愿。” 霍星安安静静,眼眸低垂。 他哑声问:“你委屈吗?” 陈晚说:“你不听我话的时候想杀人。” 霍星:“……” 陈晚挑眉,眼瞳含水,又深又柔。 她站起身,“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手腕一紧,霍星把她拉回沙发,“你想我了没?” 陈晚漫不经心地说:“不想啊。” “你拿走我的存折和卡,不就是怕我不来找你吗?” 陈晚微怔,终于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霍星低声,“其实你不拿走,我也会来找你。” 陈晚的眼神软下来。 他继续说,越说越动情。 “我把自己给你,钱,身体,只要你看得上,都拿去好了。” 霍星欺身而上,吻落下的时候,陈晚推开他,“几天没洗澡了?” 霍星忍耐片刻,觉得答案真有点对不住人,于是起身去洗了个澡。 他一进卧室,陈晚就去楼下的kfc买了吃的,回来的时候,霍星正晾完衣服出来,他只穿了条短裤,裤头松垮在胯间,从后面看有浅浅的腰窝,转个身,就看到两条嵌在身体里的人鱼线。 陈晚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说:“我随便买了点,你凑合垫肚子吧。” 霍星是真饿了,双人套餐一扫而光。 陈晚哎呀一声,“好像买少了。” 霍星把座位退后了些,大腿紧实平坦,他指着说:“坐这儿来。” 陈晚:“干什么?” 霍星轻挑嘴角,“让你看看,我有多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君重感冒了。 这个节过得真tmd艹蛋。 下一章,开船转运。 ☆、第50章 10.8第一更 第五十章 霍星斜靠着凳子,长手长脚舒展,多日的阴云终于远走。 陈晚把手慢慢张开,俏生生地说:“过来抱抱我。” 见他半天不动,陈晚挑眉,“愣着干嘛,看不出我在跟你撒娇啊?” 霍星终于笑了,他把陈晚打横抱起,“你家隔音效果好吗?” 陈晚懒洋洋地说:“不好。” 她边说边往下,食指在他喉结上轻轻一按,“你叫的时候声音小一点啊。” 霍星:“……” 挑逗这回事,女人资质天生,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皆是迷魂药。 陈晚把头埋进他脖颈里,“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霍星问:“你呢?” 陈晚抬起头,“十四岁那一年,一直忘不掉。” 霍星神色动容,“其实我真的不记得了,2005年我还没有毕业,最后一年是实习,我分到上海的高中当军训教官。那时候我们已经开始体制分配,我意向就是回云南,很顺利,第一份工作一直到现在。” “你喜欢当警察吗?” “我都干了十几年,喜不喜欢没想过,习惯了。” “流血受伤也不怕吗?” 霍星抵眉失笑,“真到了生死一刻,谁还顾得上怕,只想活命。” “那现在呢?”陈晚微怅,问他,“现在你怕吗?” 霍星看着她的眼睛,“现在更不怕了,我有你,我得好好的。” 从前无畏无惧,有信仰,有执念,一腔正气护得八方安宁。动荡岁月终与你相遇,你想看花开,那就陪你等花开。 霍星吻上她的嘴,“以后慢慢说,先做点别的。” 他的吻目的性极强,先是舌尖刺探,尝到软糯便勾住不松开,像是赖以生存的氧气,一分一秒都离不了。 吻掏空了全部力气,女人的臣服从交付身体的那一刻起,打下烙印,命都随他去。 陈晚气喘吁吁,脸娇声媚,“这房子隔音效果其实还不错。” 霍星揉着她滚圆的臀,哑着声音说:“那你待会……使劲叫。” 霍星把她按在沙发上,高度正合适,他跪在地上,薄薄一层内裤都撑出了形状。 “打开点。”他把陈晚的两条腿往外舒展,忍得满头大汗。 陈晚的屁股已经悬空,巴掌大的蕾丝贴在下面,动作稍大,便什么都看见了。 霍星沉眸,一手按住她的脚,一手拿起安.全套,嘴一咬,小小的包装袋就撕了一道口。 陈晚看着他自己套好,额头上那层薄薄的汗仿佛滚了一层光。 动情之前,霍星极力克制,手掌覆上她的小腹,“可以吗?” 陈晚会意,轻轻嗯了一声,“都过去两个月了,可以的。” 霍星的指腹粗硬,握惯了刀枪的手,在她身上学会了温柔。陈晚被这巨大的反差融化,动作明明轻,碰过的地方却像着了一把火。 此刻,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艳俗,千言万语都在霍星这一掌心的温柔里。 陈晚说:“你别想太多,这个孩子本就是我一时冲动的意外,他跟我没有缘分,医生说了,再晚几天发现,宫外孕非常危险。” 她声音浅,在夜里格外清晰,陈晚的目光落向顶上的灯。 因祸得福,可福与祸谁又说得清。 “霍星,等我养好身体,我再给你生孩子。” “别说了。”霍星把她抱在怀里,“你在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当然重要,我得生个小的,我俩一块看紧你。” 霍星眼睛就这么突然地酸了。 “陈晚,我以后听你的话。” 爱人之间一旦拥抱,就不会错过彼此的心跳,不会遗漏彼此的眼神,甚至一句话刚出口,就已经替他想好标点符号。 就像此刻,霍星没有表现出任何激烈的情绪,他平铺直叙,用最简单的方式承诺了未来。 “听我的话……”陈晚重复了一遍,念完就笑了,“我就知道,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霍星手臂收紧,“以后不靠老天爷,靠我。” 陈晚枕着他的胳膊,手在他后背画圈圈。 她把身体完全打开,对霍星说:“进来吧,我想要你。” 三言两语,潜伏的欲望瞬间挣脱束缚。 霍星扶住自己,在她外面慢慢滑,每一处都不放过,陈晚受不住这么慢的撩拨,身体阵阵收紧,像邀请,像苦求。 霍星贴着她的耳朵,“受不住就咬我的肩膀。” 话一落音,坚硬埋进身体,贯穿灵魂。 陈晚娇柔地一声呻哼。 满了。 哪里都满了。 霍星咬牙,这句娇憨差点让他开闸,他想适应后再继续,却发现越停滞越要疯。 节奏终于由慢变快,每一下都捅到最底里。陈晚诚实表达自己的喜欢,声声要人命。 第83节 霍星的汗滴在她脸上,他低头去吻,“陈晚,你是什么做的?” 又湿又软。 陈晚一声闷哼,表情似痛苦,可身体看起来很快乐。 霍星双手垫着她的腰,使力一抬,陈晚从睡变成坐,他从上翻至下。 陈晚十指捋进头发,一拨到底成云成浪。 她上来自己动了几下就吃不住了,趴在霍星身上耍赖。 霍星用力一顶,像是打火石擦出了火花。几下之后,陈晚红霞满脸,下意识地喊他名字,“……霍星……” “我在这。我知道。”霍星把她翻身压在下面,曲起双膝,狠狠地往里送,“你要的我都给。” 最后一个字落音,陈晚像初生的幼兽呜咽出声。 这人间极乐,红尘幸事,果然只有他能懂。 极尽欢爱,全身虚脱。 陈晚瘫在床上连被子都懒得盖,霍星实在不忍心再折腾她,于是抽身而退,扯下套子自己解决。 陈晚缓了十分钟才稍有恢复。她翻个身,伸长脚去勾霍星。 “那个,下次我会表现好一点。” 霍星声音淡,“以后你跟我一块锻炼。” 陈晚懒洋洋地说:“我有练瑜伽。” 霍星嗯了声,“看出来了,哪里都软。” 陈晚咯咯笑,“这哪看得出来啊,得试了才知道。” 霍星皱眉,“一个女人,说话直来直往跟放鞭炮一样。” 陈晚弯了弯嘴角,翻个身。霍星拿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你多久回去?” “明天。”他靠在床头,想抽烟。 “票买好了吗?” “没有。” 陈晚有点意外。 霍星看她一眼,又移回前方,轻描淡写地说:“把你弄回来就走,弄不回来,就一直待在这。” “看来我不该答应得这么快。” 陈晚背对着他,闭目养神。 霍星揪起她的一缕头发在指间绕圈,“一起吗?” “一起什么?” “一起走。” 霍星语气微抖,小心翼翼地说出口,他观察她的变化,身体,表情,语言,草木皆兵。 陈晚哦了一声,没说话。 她卧室里点了精油,过了这么一会,才把空气里的□□气息渐渐压下,茉莉味似有似无。 “不一起,你先走,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陈晚起身下床,走到桌边,靠近精油灯,香氛浓郁,终于闻了个痛快。 霍星拿出一支烟,夹在手指间来回滚着烟身,几次想摸打火机,终于还是放弃。 “我给你订机票。”陈晚拿起手机,熟练地操作。 霍星突然说:“我陪你办好事再走。” “不用。”陈晚头也不抬,手上动作继续。 气氛戛然沉默,她意识到什么,放下手机抬起头,缓声道:“我晚两天就来。” 空气里的茉莉香更有存在感了。 陈晚瞥了眼霍星明显放松的表情,嗤笑说: “闷骚。” 第二天把人送去机场,陈晚转向去了陈家。 章丽萍的电话在她从云南回上海的那天起就打个不停,陈晚接了一次,章丽萍起先还能镇定,可说到后面就声嘶力竭起来。 陈家能有今日,多半是章丽萍的功劳,陈劲国唯诺粗浅,混迹商场全是酒桌功夫。章丽萍精明干练,但也只在嘴皮上逞能,管理公司都是半吊子。 这些年若不是宋明谦帮助,陈家也不可能顺风顺水。 章丽萍之后的电话陈晚再没接过。直到陈朝阳联系她,微信上发来的消息—— “家里要卖房子了,过来把东西收走。” 陈晚刹那间有点恍然,她再了解宋明谦,也没想过他会这么决绝。 来开门的是章丽萍,看到陈晚,表情震惊,母女俩隔着一扇门谁也不动。 陈劲国边问边走过来,“是谁?” 看到陈晚也是一愣。 但陈劲国的情绪显然激动得多,“快,快进屋。”他冲屋里喊,“陈朝阳,过来,你姐姐回来了。” 这个家里,陈晚最喜欢陈朝阳。 他懒在沙发里,回头掀了一下眼皮,不作任何反应地维持原来的姿势。 客厅里打包的行李袋横七竖八,漂亮的别墅像是瞬间抽了活气。 章丽萍表情冷,声音冷,“养了这么多年,过河拆桥这项本事学得最好。” 陈劲国拉了一把章丽萍,低声喝斥,“好点说话。” 章丽萍甩开他的手,“陈晚,不是我把你从福利院领回来,你能有今天?我供你读书,送你出国,你这一身才华哪样不是我给的?!知恩图报你懂不懂?” 陈劲国拦住妻子,他深吸气,对陈晚说:“这些年,爸爸妈妈做得不对的地方,小晚你看开一点。你妈脾气差,她说的你别介意。公司这两个月经营状况很不好,你,你能不能,能不能……” “我要户口本。” 陈晚打断陈劲国的话,清晰地说:“我要户口本。” 就连陈朝阳也抬起了头。 陈晚淡声,“爸妈,我没有怂恿过任何人做任何事,宋明谦一开始愿意帮助,到现在使了什么法子我都不知道,你养我,这个恩我记一辈子。”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和宋明谦认识二十年,在他面前,我从没求过他什么。你把我俩想得不一样,但我和他清清白白,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他是我一生里很重要的男人,但不代表我要和他一起生活。” 陈晚动了容,眼眶潮热,“妈,我们之间,可不可以有一次,就一次,不带目的和试探的谈话?就像你对亭亭。” 从她懂事起,章丽萍每一次主动找她,最后的重点都会落在宋明谦身上。公司竞标新业务,银行资金洽谈困难,甚至吃个饭也全依他的喜好。 宋明谦三个字,贯穿陈晚的青春。 章丽萍无形之中把他俩的关系分了级,一次次地告诉陈晚,宋明谦高高在上,我们欠他。 这种不对等的提醒,让陈晚对宋明谦的感情发展越来越古怪。 她开始自律,开始排斥,开始克制。 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差点忘记—— 少女心动的时刻,对你,我是有过的啊。 陈晚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她隐忍的青春如今回想,像是一颗冻结的琥珀,里面的故事,是清朗少年的灼灼真心。 章丽萍转过身,背影无言。 她戴了一套翡翠首饰,哪怕家道中落,她也姿态高雅,倔强,硬气,像极了陈晚。 她又想起宋明谦的话。 那是公司资金悄然断裂的第三天,章丽萍找到宋氏,极尽语言技巧,时不时地提到陈晚,借此打动宋明谦出手相助。 她一个人表演了二十分钟,宋明谦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我对你们的态度,取决于你们对陈晚的态度。” 那一刻,章丽萍恍然了。 像是生命怪圈,因为陈晚,她得到人生富贵。也因为陈晚,她一无所有。 陈晚没在陈家待太久,顶着风踏出了门。 刚走到拐弯,陈朝阳就追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棕皮小本,推过来。 “姐,妈让我给你的。” 是户口本。 陈朝阳用鞋底磨地,摸了摸脑袋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待会把新家地址发给你。有空就回来——算了,还是别回来了,下次来云南玩,我是不会掏一分钱的。” 陈晚答应下来,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再回头。 第二天,陈晚带着一只行李箱奔向机场。 陈朝阳最终还是发来了地址,陈晚打开一看,还是陈家那幢别墅,他们没有搬家。 登机前,陈晚给宋明谦发了条短信—— “谢谢。” 宋明谦正在开视频会,等会议结束才看到信息,而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 作者有话要说:  20:30第二更,把昨天的补上。 夸我,下次再给你们看晚妹自己动 ☆、第51章 10.8第二更 第84节 第五十一章 飞机准点降落昆明,霍星站在人群第一排,隔老远就冲陈晚招手,他和陈晚并排,都向出口靠近。 陈晚松开行李箱,对他张开手,站在原地歪头笑。 霍星环住腰,单手将人抱起转了小半圈。 她长呼一口气,“真没见过谈恋爱谈成我们这样的,大半工资都贡献给了中国航空。” 霍星推着箱子,“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坐飞机。”推了两下,他皱眉,“这么重?” 陈晚咳了一声,转眼看别处,“东西多。” 今天周六,来之前霍星就把菜都切好,整齐码放在盘子里,回家刚好饭点,他洗了手就去做菜。陈晚背着手在屋里巡视一圈,最后来到厨房。 “床和衣柜什么时候买的?” “回来就买了。” 陈晚走过去东看西看,捡起一片黄瓜往嘴里塞,“你锅里炖的什么?” “骨头汤。”霍星把两瓣蒜用刀背拍,皮肉分离,再切成蒜末,“你喜欢吃的菌子火锅。” 陈晚又吃了片黄瓜,“下午陪我出趟门吧。” “怎么?” “我要买车。” 霍星的刀停在半空。 陈晚不作反应地继续吃黄瓜,“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父母?” 刀倒在案板上,霍星深吸气,从嗓眼里挤出声音,“明天。” 陈晚哦了声,“那下午买车,明天去见你爸妈,后天是周一,周一我们去登记。” 霍星一动不动,站在灶台前。 骨头汤冒着热气,已经能闻到熟透的骨香,陈晚舔了舔嘴唇,看着霍星,“行吗?” 好久,他才答了一个字: “嗯。” 陈晚两手拍了拍,准备去客厅看电视。 一个女人一生里最重要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一锤定音了。 她洒脱,明确,笃定,简单。 想做的就做,想要的就要。 爱情,男人,婚姻,哪一样都是孤注一掷的赌途。 陈晚转身时,透过厨房的门,看到整洁的客厅。 沙发、茶几、电视柜,每一样都普通,安安静静浸泡在秋日的阳光里,没有比这更美的风景了。 像是一幅静物素描,时光宁静,是身体的归路,是心的归属。 而身后的男人,是所有美好的来源。 她腰间一紧,霍星抱住她,身上有淡淡的尘土味。 陈晚唔了一声,“做饭呐。” 霍星闷声,“你还让我怎么做?” 陈晚轻轻笑出了声,“当然是去厨房做啊,如果是做别的,那得去卧室。” 霍星:“……” 陈晚推开他,转身一看愣住了。 霍星五官深,十分立体,沉默的时候更显硬气。 陈晚见过他很多样子,严肃的时候,认真的时候,忍着脾气的时候,还有疼爱她的时候。 每一张表情她都能记住,唯独此刻,他眼眶通红的样子。 陈晚垂下眼眸,这样的霍星,只见这一次就够了。 够了。 吃完饭,两人去看车。 陈晚很有目的性,去了之后直奔目标,保时捷,裸车价一百来万。 霍星欲言又止,陈晚看他一眼,“你不喜欢?” 霍星字斟句酌,说:“有点贵。” 陈晚很公平地听取了他的意见,“走吧,那就不买。” 霍星:“……” 最后,陈晚买了奥迪q7。 霍星又准备开口。 陈晚扫他一眼,“我已经听你话啦,买了个便宜的。” 霍星:“……” 在她的认知里,九十万比一百万便宜,这就是让步。 挑颜色的时候,陈晚要了黑色,她对霍星说:“你赶紧把驾照考了,咱俩出去也可以打个替手。” 霍星已经被这女人的行动力震惊到。 陈晚坦然道:“让我一下子不开车,真的不习惯,以后结婚了,家里要用车的地方会很多。” 霍星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低声失笑。 办完提车手续,夜幕已经降临。 陈晚开着新车,心情非常好,回到家的时候,她神神秘秘地将霍星拉进卧室,蹲在地上把行李箱打开。 “这些都是我从上海买过来的,你挑挑,挑你爸妈会喜欢的。” 霍星愣住。 陈晚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这套化妆品就给霍燕吧,这两条烟——你爸爸抽烟吗?不抽的话我就买别的。这两条丝巾你觉得你妈妈会喜欢哪条?” 她仰着头,眼睛发亮,像一个回答问题的小学生,紧张地等待答案。 霍星胸腔一阵阵发紧,他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在某一瞬间,他觉得生命到此为止,也值得了。 “陈晚。”将她拉起,两个人坐在床边,“你别害怕,我家人都很好,他们会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真的?” 霍星点头,“我保证。” 陈晚抿了抿唇,“也是,我这么好看,谁都喜欢。” 霍星:“……” 第二天天还没亮,闹钟甚至还没响,陈晚就起了个大早。 她拍了拍霍星,“起床。” 霍星翻了个身,声音哑:“几点了?” “四点半。” “……”霍星拿被子捂住脑袋,再次把眼睛闭上。 陈晚扯他的被子,“我跟你说话呢,咱们早点走,怕塞车。” “不会。” “塞车赶不上中饭你要死啊。” 陈晚跨腿坐在他身上,捏住被子往下一拉,凉气逼人,霍星不情不愿地起床了。 他还没有完全醒,惺忪倦怠,才把她看仔细。 “你几点起来的?” “三点多。” 霍星无语。 陈晚不仅换好了衣服,还化了淡妆,头发扎成一把马尾,像个乖巧的大学生。 后来,霍星在车上也没再睡觉,他一直陪陈晚说话,就怕她犯困。 到昭通的时候,七点不到。 陈晚揉了揉太阳穴,恍悟道:“哎呀,真的起早了。” 霍星笑得淡,“走吧,回家。” 霍星父母前几日就开始张罗,预订新鲜的河鱼,腌好肉和排骨,听说陈晚喜欢吃菌子火锅,霍星的爸爸亲自去山上摘。 霍燕在下班回来的路上,还特意买了一束百合花。 他们用朴实和诚意,彻底打消了陈晚的顾虑。 陈晚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背脊挺直,霍星碰了碰她的胳膊,笑意不减。 “你腰不酸啊?” 陈晚努努嘴,看着厨房忙碌的霍妈妈,“要不我去帮忙?” 霍星挑眉,“帮忙炸厨房?” 陈晚摸摸鼻子,“第一次,不是应该表现得勤快些吗?” 霍星握住她的手,声音沉:“在这我妈做饭,回家,我给你做饭。” 一旁的霍燕机灵地给陈晚递苹果,“晚姐,你吃。” 第85节 陈晚双手接过,问她:“你身体还好吗?” “按时做透析,一切都好。” 陈晚点点头,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霍燕手中。 “我在上海托朋友打听了,英国有家医院的肾.源信息还算松宽,我帮你梳理了要求,你这种情况基本符合,里面是一些资料和表格,我都帮你翻译过来了,你看一看,没问题的话,填好给我。” 霍燕楞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有很大的希望找到合适的肾.源,这种可能带来的最大福报,就是彻底治好她的病。 不管以后有多难,至少可以过一个女人该有的正常生活。 霍星握着她的手,力气越来越大,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陈晚,我——” “这是我给霍燕的见面礼。你不许说话。” 陈晚平声静气,捧着苹果咬了一口,对霍燕笑着说: “甜。” 吃饭的时候,霍爸爸端出大圆桌面,往桌上一放,菜上齐,堪比宴席。 陈晚默默数了数盘子,差不多二十来个。 最后霍爸爸拿出一个酒壶,除了霍燕,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 陈晚拿起酒杯,起身对霍爸爸说:“叔叔,我敬您。” 霍星还没来得及拉她,仰头干光。 陈晚皱眉头,太烈了。 大家起先是微笑,后来绷不住,都笑开了心。 霍星告诉她,“这酒不是这么喝的,得兑玉米汁。” “这是你叔叔自己酿的,全镇就他会弄。”霍妈妈熟练地把玉米酒兑好,递给陈晚,“你再尝尝这个。” 陈晚闷了一口,像清酒,又多了一道玉米香,入口淡,到了胃里,酒香才在唇齿间散发。 回味无穷。 直到现在,陈晚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吃完饭之后,霍妈妈去厨房小声打电话,脸上喜色藏不住—— “张大姐,对,带回来了,漂亮呢,你来看啊。” “张嫂啊,吃了吃了,在屋里呢,行啊,来吧。” “人特别好,和和气气的,和我家小霍没的说。” 短短半小时,家里已经来了四拨人。 陈晚问霍星:“你家今天还有客人啊?” 他只是一直笑。 霍燕告诉她,“晚姐,都是一些老邻居,看着我哥长大的,他们其实都是来看你的。” 厨房里,老妇人三两个,一边帮霍妈收拾,一边啧啧称赞, “媳妇真漂亮,人也好,嘴巴真甜。” 陈晚没忍住,当着那么人的面,瞬间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明天就该去领证了,明天见哟。 ps:这文大概十月下旬可以完结。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在接下来的两小时里,陈晚像是一樽活佛,被相亲邻里围观。 最后竟然连妇女主任也过来了。 这真是陈晚一生里,从没有过的经历。 很奇妙。 下午,霍星带陈晚出去玩,骑着摩托车在小镇上溜达。 在半途,陈晚买了两个鲜花饼,一咬下去就皱眉,“这什么味啊?” 霍星笑,“花味。” 陈晚不爱吃,塞到他嘴里,两手拍拍又去找别的吃食。 霍星跟在她后面,看她双手背在身后,像领导视察工作一般到处溜达。 “说说,你小时候常吃的东西是什么?” 霍星牵着她走到一个小摊前,“豆面丸子要一份。” “好嘞。”摊主飞快地盛好一碗递过来。上面插了几根牙签。 “小时候没钱买零食,都是我妈自己做,这个面丸吃得最多。” 霍星挑起一个递给陈晚,“小心,烫口。” 陈晚吹了吹,咬了口,“比鲜花饼好吃。” 她说:“我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营养不良似的,没想到长成这样了。” “我是早产,总得病,把我爸妈折腾得不轻,后来初中勉强毕业,到了高中怎么都读不下去了,我没高考,直接去当兵了,在部队考进的警校。” 陈晚目光上移,对上他的眼睛,“成绩这么差,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去泡妞了?” 霍星又给她递了个面丸,笑道:“差不多。” “不听话。”陈晚说:“我比你乖多了。” 霍星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真没看出来。” 陈晚用纸巾擦了擦嘴,听到这话瞥他一眼,“也就对你厚脸皮。” 霍星牵住她的手,往嘴唇上轻轻地亲,声音低了,眼神也低了。 “我记着呢。以后我还你。” 陈晚抽出手,不动,“你用什么还?你本来就是我的。” 她语气平静,态度却娇蛮,说出的话理所当然,有点小嘚瑟,听得霍星心头一阵暖。 秋日阳光温和,起风了,他看到她的头发随风轻扬。 真美。 下午,霍星带她去见发小,都是一起玩泥巴掏鸟蛋长大的哥们。 一共两个人,霍星逐一介绍。 “这是肖山,这是李迪。”他又指了指陈晚,“这是——” “知道,嫂子!”叫肖山的一声吼,跟炸山似的站起身,伸出手,“嫂子好!” 陈晚笑着握手,“你好你好。” 李迪也站起身,笑嘻道:“第一次见面,握手不显诚意。” 说罢,他张开手,合计着要拥抱。 霍星挽起衣袖,面色不善,“行啊,咱俩抱个。” 一见这架势,李迪连退两步,“嫂子救命。” 陈晚看他们闹腾,男人之间的友谊到了一定程度,越发呈现返璞归真的态势。 自然,简单,像小孩。 四个人找了家饭馆,肖山请客,点了一桌的菜。 他给陈晚不停夹菜,“嫂子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霍星盯着她的碗,看到有她不爱吃的,便不动声色地夹进自己碗里。 李迪呵了一声,“霍哥行啊,铁汉柔情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嫂子□□有方,必须敬你一杯。” 陈晚挑眉,端着杯子一口下肚,脸不红心不跳。 她表现得落落大方,给足了霍星面子。 “咱们仨初中都是一个班,成绩那叫一个你追我赶,全班倒数三名次次包办,这毅力容易吗?” “还记得学校门口的那棵大槐树吗?本来我是去挑鸟蛋,结果碰到了个马蜂窝,我从树上掉下来,马蜂蜇人,没一个人敢上去救我,最后还是霍哥冲上来给我披上外套,不然我就真完蛋了。” 肖山和李迪谈起年少往事,当真是称心岁月荒唐过啊。 陈晚安静地听,安静地给他们空了的酒杯倒酒,一杯又一杯,往事道不尽,都沉淀在在酒香里。 她不经意地看霍星,眉目舒展,垂眸不笑,却是少有的放松。 陈晚从别人的话语里,自行勾勒了一个顽劣少年的形象,生命多神奇,把地球上的两个点连成一条线,他们同呼吸,共命运,进入彼此的未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霍星握住她的手,十指穿插,掌心紧贴。 晚饭散场后,霍星和友人道别,之后带着陈晚去了护城河边上。 河边风凉,他把外套脱下来给陈晚披上。 陈晚起先不要,“你就穿件短袖怎么行,快穿上。” “我不冷。”霍星按住她的手,“警队训练的时候,冰天雪地跳进河里洗澡都没事。我习惯了。” “这样啊……”陈晚懒洋洋地指着护城河,“洗个试试。” 第86节 霍星低声笑,“没良心的。” 陈晚和他站在河边,吹河风,看河对面的星星灯火,他们谁都不说话,她挽着霍星的手,久而久之,呼吸的节奏也与他同步。 她喜欢云南,喜欢昭通。 喜欢这个男人,带她看他看过的风景,见他生命里重要的那些人。 一如这座小城镇,质朴,简单。 10月10日,农历九月九,古历上说宜婚娶。 这一早两人几乎同时醒,天刚敞光,夜色还未完全褪去。 陈晚翻出早就准备好的白色衬衫,一条紧身牛仔裤,简单干净,像是荷叶上被人发现的第一颗晨露。 她打开窗户,隔夜下过一阵雨,混着泥土香,一个不落地送进鼻子里。 陈晚深呼吸,这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决定。 早上八点不到,两人开车出门。 霍星穿得更简单了,是他的秋季警服,一件浅灰色的衬衫。立领笔挺,面料硬朗,十分合身,衬得他清爽干练。 陈晚一路开得慢,按着导航的路线前进。 霍星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又觉得没味道,随手掐灭,看着她。 “东西都带齐了吗?” 陈晚猛地一脚刹车,从包里掏出户口本看了又看。 “带齐了,带齐了。” 霍星无语,转头看窗外。 陈晚重新发车,摸上方向盘才发现手心有汗。 “那个,我们要不要买点糖?” 霍星问:“嗯?” 陈晚说:“待会领完证,要给工作人员发喜糖吧?” 她说得小心翼翼,唇齿不利索。 霍星嗯了声,“那,那就买吧。” 陈晚又是一下急刹,霍星下车,去马路对面的小商店,回来时手上提着一大袋糖粒。 陈晚瞅了一眼,“有点多。” “喜糖,多就多吧,吉利。” 到了民.政局,今天登记的人很多,好在他们时间早,晚二十分钟,号都取到三十之后了。 照相的地方在大厅的右边,隔出一块地方,架了个小台,墙上歪歪斜斜挂着一块脏兮兮的红布。 摄影师大声喊叫,“下一对,霍星,陈晚。” 陈晚一声暴吼,“到!”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整个大厅的人都看了过来,窃窃发笑。 霍星:“……” 陈晚一把抓起他的手,“在这里!来了,来了。” 急不可耐的架势把摄影师也逗乐了。 “新娘子站右边,对,挨近一点,新郎笑一下。好的,非常好,我数三下——1、2、3——” 咔擦。 陈晚才恍然,这是他们两人的第一张合照啊。 领了照片,就去内厅填资料。 先是两份声明书,一人一张,一模一样。陈晚看都没看,找准签字的横线处,握笔一划,行云流水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下笔有力,力透纸背。 霍星低声一笑,“看都不看就签了。” 陈晚淡定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张卖身契吗?”她望着他的手,正声说:“这位买主干嘛呢?一动不动几个意思,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霍星抬头看着她,脸色叫做不高兴,呼吸有点重,有点急,有点期待。 他忽然开口:“陈晚。” “嗯?” “刚谈上那会我就在想,总有一天,你会跟我姓。” 那是他们第一次欢爱之后,那张小小的木板床上,窗户开了半边,一转身就能看见斜在天边的月亮。霍星从背后抱住她,享受着她的身体,交付出自己的灵魂。 那时候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和执念,他和这个女人之后的路,不会只用“仅仅”这个词去形容,而是有很多人生的可能。 因为职业关系,霍星的直觉一向精准。 这一次,也毫无意外。 以我之姓,冠汝芳名。 这一瞬的事,已经注定了一生。 他垂眸定神,苍劲的笔力在纸上写下最后一横。 自愿结为夫妇。 此后,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标准的方块脸,不苟言笑没有一丝表情,这种事情见惯不惯了,流程化地录系统,办手续,最后用钢戳在两个小红本上盖章。 从柜台一丢,“下一个。” 陈晚喜滋滋地左看右看,冲霍星扬了扬,一脸得意。 “好了,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睡你一辈子了。” 霍星笑了笑,走到大厅外面站了会。 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嘴里,点火的时候打火机按了两下才燃着,他手有点抖,身子也有些颤。霍星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看着漫天的阳光抚摸这个世界—— 这是他的家乡,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他从这里走出去,当兵,考警校,当警察。 他又回到了这里,带着女人,带着爱,成为了她的丈夫。 之前他孑然一身。 之后他拥有了很多,而这些拥有,都是这个女人给他的。 霍星眼眶有些热,他回头,陈晚还站在大厅里,一手拿着结婚证,一手拿着手机拍,脸上带笑,甜腻藏不住。 陈晚把结婚证收回包里,走过来。 霍星问:“在拍什么?” “发朋友圈。” 霍星扬了扬眉毛,“姓宋的也能瞧见?” “能啊。” “干得漂亮。” “……” 解决大事之后,两个人吃了午饭就得返回大理。 霍星的爸妈准备了一桌子的菜,霍燕拿着结婚证不停地看,全家人喜色不掩。 走之前,霍妈妈将陈晚拉到里屋,交给她一张存折。 上面是三万块钱。 “小陈,嫁到我们家是真的委屈你了,小燕的病不是一两年,全靠这个哥哥帮衬,我和他爸没能力再挣钱,但这个儿子,我也是真的心疼。这钱不多,阿姨存了大半辈子,就是留着给霍星娶媳妇用的。你别嫌少,以后,你就是我闺女。” 陈晚摸着这张泛旧的存折,心里五味杂陈。 她从小经历特殊,极少有过这么纯粹的家庭气氛,尤其是母女这个词。 而现在,她被霍星妈妈质朴的话语暖了心,好像开始懂了,这才是“家”的模样。 陈晚最后还是收了这张存折。 这是聘礼,当之无愧。 而她也有嫁妆,来日方长,她会让娶她的男人物有所值。 下午四点,两人从昭通回到了大理。 陈晚起得早,又开了一下午的车,这会子眼皮撑不住,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霍星给她脱了鞋和外套,她只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无知无觉一般。 霍星坐在床边陪了她一会,看她完全熟睡,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到客厅抽烟。 一支烟抽完,他给卓炜打了个电话。 “我回来了。” 卓炜呵了一声,“巧,两分钟前老王也给我打电话,说他结束学校的射击教练工作,明天归队。” “那成,明天请你俩吃饭。” “有事?” 霍星又点燃支烟,“我结婚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卓炜一声“我靠!陈老师够厉害啊!” 霍星低声一笑,“我也觉得,本事还不错。”他说起正事,“你帮我留意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门面可以租。” “干吗?辞职下海啊?” 第87节 “不是。”霍星呼出一口烟,看着它们在空中散尽,说:“帮我老婆看的。” “行行行。我让我叔给瞧瞧,回头说下具体要求。”卓炜又呵了一声,“队长,你这身份适应还挺快啊,叫得顺口不?” 老婆。 霍星微眯眼,唇角有笑,“特别顺。”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吧。还是写甜文轻松。 下一本写宋明谦,已经放了文案,《一纸情书》十一月开文。 大家帮忙点进去收藏一下吧。 网页版看文的,这本的文案上就挂了链接,点进去就好。 app和看文的,进入作者专栏(点7号兔子),点击《一纸情书》收藏。 暖文,婚恋,温情。 一个少女拯救男人的故事。 谢谢大家捧场哟!!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人逢喜事,心情酣快。 第二天去上班,霍星连审讯犯人都格外温和。 卓炜说:“这男人有了对象就是不一样,搞事都手下留情了。” 霍星不认可,“一切程序符合制度,有什么不一样的。” “少了股劲儿。”卓炜盖住自己的眼睛,“不忍直视。” “滚蛋。” 回到办公室,从警校调回来的王奇正在浇花。抬头一看是霍星,放下喷壶,说:“我这三个来月不在,你小子连婚都结了,真行啊。” 霍星表情如常,“改天再正式给大家发喜帖。” “摆酒定在哪天?” “下个月。” 王奇点点头,又问:“知道队里为什么把我这么突然地调回来吗?” 卓炜开玩笑道:“在学校教课教得不好呗。” “老子连续八年市局射击测试第一名,还搞不定那些小兔崽子?” 卓炜嘿嘿笑,“别漏词啊,老年组。” 王奇不乐意了,“去靶场比比?” “让霍队去。”卓炜推得比谁都快。 “他啊,我是真打不过。”王奇很实在,“在公安部拿了名次的,起跑线就不一样。”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道女声—— “霍队,王警官,卓炜,所长叫你们过去。” 三个人都默声了。 这是一种默契,每次三个人捆绑在一起,都是临危受命的预兆。 卓炜小声呼气,“距上次才多久啊,还让不让人喘气了。” 王奇拍了拍他的肩,“组织命令,不许有抱怨。” 霍星走在最后面,进去后反身将门关上。 秦所长连忙招呼三人坐下,自己也搬了条木凳。 他开门见山,直接撂话。 “邱吉逃狱了。” 卓炜和王奇瞬间抬起头。 秦所长掏出烟盒,挨个给他们发了一支,边点火边说:“上个礼拜的事,在狱里被人打了,外出就医的时候跑的。” 卓炜爆出一声,“干他娘的!这才逮住二十来天,真是幺蛾子。” 邱吉是他们近年抓捕的贩卖团伙的二把手,主要负责联系买家,男孩女孩,妇女,什么都骗。甚至连智障人士,也被卖去黑市当苦力。 这个团队不比一般,幕后老大只手遮天,与国外势力关系极好。他们与之周旋多年,捣毁不少小支队,却未能动及根本。 陈晚从上海开车到云南那次,霍星原本是要与她一块回去见家长的。但任务突发,他没走成,最后陈晚一个人回去。 那次任务经历二十五天,霍星带队,奔赴线索里的黎县,潜伏镇守,终于把他们的隐秘交易抓了现场,并且将二号头目邱吉捕获。 秦所长抽了半截烟。 霍星一动不动,烟没点燃,安静地夹在指间。 “咱们安插的线人昨天反馈回消息,邱吉回大本营了,就在济通。”他顿了一下,不经意地扫了眼霍星,“周丙也在。” 霍星一僵。 连王奇也皱起了眉。 业内和道上几乎都知道这两人的恩怨。 周丙就是邱吉的老大,这个团队近乎飞天的规模和嚣张气焰,全部拜他所赐。 见过周丙的人少之又少,就连线人卧底两年多都未曾见过正面,只是偷偷拍过一张侧脸照片,隔了老远非常模糊。技术部根据这张侧脸,用电脑3d影像成型技术模拟出周丙的正面容貌。 说起他和霍星的恩怨,那是三年前,周丙的儿子周琛因毒品买卖罪被围捕,但他负隅顽抗,劫持了一个幼儿园学生,天网恢恢之际,如同一条濒死的鱼不顾一切地挣扎,在他对人质开枪的前一秒,霍星当机立断,当场将周琛击毙。 这是周丙的独子。 一个月后就有话放出来—— 霍星的一只胳膊一条腿,换两百万。 霍星的一条命,后边加美金。 闻言后,霍星只是笑了笑,“这么值钱?值了。” 那时候他天地无畏,邪不胜正,对这些水沟老鼠鄙视不屑。 后来,公安部打击贩卖人口罪行实在狠厉,周丙蛰伏低调,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现在。 秦所长简明扼要说了一气,最后也传达了上级指示。 命令的内容他只用一句话告知—— “你们准备一下,老规矩。尤其是你,霍星,归队后千万小心。” 从办公室出来后,卓炜就拉住他。 “霍队,不然你跟上头申请下吧,别接这活了。周丙这回来摆明了是对你。” 霍星终于把刚才一直没抽的烟给点燃了。 烟雾刺眼,他半睁半闭。 “下个月就要摆酒了,别耽误。” 说起这个,霍星的心切切实实地拧巴了一下。 叫他半天没声,卓炜又劝道:“不然,你留在大理,济通换我去。” 霍星想都没想就拒绝。 “不行。” 卓炜啧了一声,“怎么就不行了,留大理总比去周丙地盘现真身的好。” 霍星深吸了两口烟,鼻间散出薄薄的雾。 他语气如常,但言辞间到底多了一分动摇。 “陈晚在这,我留着才不安全。” 卓炜瞬间明白了,“你是怕……” “对。”霍星声音淡,“如果周丙的目标依旧是我,那么,我不在,她才真正安全。” 卓炜神色复杂,但还是嘿嘿两声缓解气氛。 “这成了家,想事情就是不一样。”他问霍星,“有老婆是什么感觉?” 霍星低头点烟,烟雾腾升的时候,他只说了一个字: “怕。” 卓炜一时语噎,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半夜就得走,还是老地方。” 陈晚的反应比霍星想象中要平静。 至少,在说完这件事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霍星没将之前的恩怨说给她听,只说要出任务。 陈晚的沉默仅仅几秒,说:“走得有点急。” 霍星说:“经常这样,赶过去还得小半天。” “经常?”陈晚看着他。 霍星眸色很黑,最后垂下去,嗯了声。 “这样啊。”陈晚语气微怅,“他们有枪吗?” “枪法没我好。” 第88节 陈晚抬起头,“下个月你能回来吗?” 一刹那,万千思绪从八方涌动而来,聚在他胸口像一块大石头。 把心塞得很满,也把肉刮得生疼。 霍星看着陈晚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是小心翼翼的等待。 这种眼神在陈晚身上极少出现,脆弱,被动,将自己全然放置在弱势一方。 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比任何时候,都让人想迫不及待地给出交待。 霍星掷地有声,说:“回!” 陈晚笑了,摸了摸他的脸,“那我就等。” 霍星心情也放松了些,握住她的手放嘴边亲,“没关系的陈晚,顶多半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所里发喜帖。” 陈晚没答应,只说:“先回来,以后的事再说。” 十分钟结束谈话,这一天的生活照旧如常。 霍星做饭,依旧给她做了菌子火锅,还蒸了条鲫鱼,把刺给弄了,装了小饭碗的鱼肉。 陈晚很给面子地吃了干净,饭后,霍星去卧室,陈晚在客厅。 她不用看也知道,他是在收拾行李。 半小时后,霍星也坐了过来,把她揽在怀里。 客厅没开大灯,只有一盏壁灯,光线比电视机的屏幕还暗。 霍星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肩膀,一路往下,胸,腰,最后撩开衣摆伸进去。 她的身体温热,滑且软,霍星边摸边往她脸上胡乱地亲,急切,放纵。 陈晚跟条泥鳅的似的挣开了。 她看着霍星,要笑不笑,“想要啊?” “想。” “不给。” 霍星:“……” 陈晚神色漫不经心,“回来再给。” 霍星先是静默,随后哑声一笑。 陈晚看着电视,不看他,“真想我,就早点回。” 这一晚,他们睡得早,霍星从背后抱住她,如同每一个相拥而眠的夜。她听他的如雷心跳,他感受她的呼吸绵长。 陈晚渐渐熟睡,霍星眯了一会就睁开眼。 凌晨一点,他换好黑色制服,提着简单的行李,踏入凉风中。 楼下等了一分钟,硬气的越野车准时出现,那是特种兵作战的专用车辆。 霍星走后的第二天,卓炜找上门来,陈晚正在洗衣服,满手的肥皂泡。 他没进门,只是给了她一个文件袋。“这是霍队半个月前托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他一出任务,我就只能拿给你了。” 陈晚迟疑,打开一看,皱眉。 是一张许可证。 卓炜解释:“霍队找了工商两层的关系,给你办了这个,以后,你可以去古城外面那条街上摆个摊卖画了。” 陈晚喃喃自语,“半个月前?” 那就是她被城管抓的那一次。那次之后,霍星就立刻着手处理这件事了。 卓炜应声,“对。霍队人缘好,找门路也方便,只要符合规章制度,一切都好说。这些资料你再看一下,随时可以过去。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陈晚点头,“谢谢。” 卓炜嗨了一声,“这有啥,霍队不在,做兄弟的自然要多照顾。” 下午三点的阳光酣畅温柔,毫不吝啬地将房间塞满。陈晚坐在沙发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那些公文,很多专业用语她并不懂,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心意这么厚,够她看一生了。 第二天,陈晚带着画具就去实地演练,她把地方依旧选在那位年轻摊主的对面。 小年轻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又来啦?” 陈晚得意极了,“我有证的。” “嗬!厉害啊,这条街摊位有限的。” “当然厉害。”陈晚的眉眼五光十色,说:“我男人搞定的。” 小年轻竖起大拇指,上身趴在摊子上,热情道:“那成啊,以后咱俩就是邻居了,多照顾多发财。” 陈晚抱拳,“多谢前辈。” 心情一顺,运气跟着顺起来。 她赚快钱,只画快速素描,十来分钟一个客人,几乎就没间断过。 来大理玩的有挺多年轻人,多少带着些情怀,陈晚很应景,专门穿些文艺范的长裙,要么是纯白一身,要么是棉布碎花,头发散在肩后,漂漂亮亮地握着画笔往那一站,本身就是道好风景。 她画画的时候,围观的旅客特别多,直到第三天,陈晚注意到一个人。 他总是最后一个走,连着三天,次次如此。 正因这样,陈晚才在日流如水的各色人物里记住了他,而且每一次,他都是一身黑衣黑裤,材质面料都上档次,在五十左右的同辈男人中,算得上是出色。 两个人间的沉默,也是由陈晚打破。 她试探地问:“叔叔,要不我给你画一张?” 夕阳已经红遍半边天,日落西山,将陈晚的白色长裙染成了浅橘。 那个男人背着光,表情肃穆疏冷,身后的世界有颜色,他的存在,却硬生生地将光彩压了下去,不为所动。 就在陈晚要放弃的时候,他终于说话了。 一个字。 “好。” 陈晚反倒有些局促,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把收到一半的画具又给拿了出来,纸往画架上铺平,动手勾起了线条。 她甚至没再看他一眼,刚才的画面太让人深刻。 陈晚从小到大见,在陈家,在宋明谦身边,见到过很多精英男女,她很少记住某个人—— 大概是夕阳太美。 很快,陈晚将画递给他。 那人接过来,拇指和食指夹着,动作很慢,看东西的时候,也只是眼神稍稍下移,整个人依旧站得笔直。 陈晚注意到,他戴了一副黑色皮手套。 十一月的大理,虽凉意四起,但手套也实在不是这个季节所有。 男人盯着这幅画看了很久,陈晚挑挑眉,收东西准备走人。 “多少钱?” 声沉如钟,陈晚意外地抬起头。 男人看着她,掏出钱夹,递过来一张五十。 陈晚接着,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自从有了这次交流,陈晚发现,他每天都来,而且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等到客人都散去,一天到了尾声,他会主动放一张五十元在陈晚的招财猫里。陈晚也很自觉地给他画人像。 有时候是站立不动的,有时候是给钱弯腰的那个姿势,有时候,干脆就是一张侧脸。 陈晚边画边问:“您是来旅游的?” 他说:“是。” 陈晚头也不抬,“您不是。”她弯嘴笑,“来旅游的人,脸上都有股生味,你身上没有。” 他说话总算多了几个字,“你怎么知道?” “最好的风景,不是到处跑才能看到,而是要静下来,您要像我一样在这站几天,一定也能体会到。” 他没再说话,盯住她的手,目光跟着笔移动。 很久之后,他突然开口,“你也不是这里的人。” 声音厚重饱满,力透岁月,让人恍然。 陈晚嗯了声,“我是上海人。” “也不是。” 陈晚笔尖一顿,侧过头。 男人的脸保养得很好,面无表情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任何时间留下的皱纹。 他也看着陈晚,却不再多说一个字。 直到一次意外。 陈晚开车回家的路上被一辆车给追尾了,她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又撞上了前面的一辆别克。三车追尾,车尾受损最为严重,她被夹在中间,脑门砸在方向盘上,肿起一个很大的包。疼得她十分钟都没缓过来。 后来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赶过来处理,吵吵闹闹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谁都不认责。陈晚听不懂本地话,脑袋又疼得厉害,蹲在路边也懒得再说话。 交警建议她找个信得过的人到这帮着处理,自己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除了霍星,她就只认识卓炜,打过去,关机。 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出现的,陈晚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就见他从一辆黑色的奔驰上下来,由远及近,与夜幕初临的街头融为一色。 后来,陈晚被他送去医院,他留了个人在现场替她办事。 到了医院,检查还没做完,他就告诉陈晚,事情都办妥了。 这等高效率的办事风格,陈晚只见过一个。 第89节 她不是不起疑,直接问出口,“您是否认识宋明谦?” 他似乎在过滤这个名字。不等他回答,陈晚从他的表情已经得出判断。 不认识。 出于礼貌,陈晚说要请他吃饭。 晚上八点多,就在医院边上的小茶楼,挑了个临江的位置,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陈晚算是个开朗的女人,但在他面前,似乎沉默更多。 她问:“我怎么称呼您?” “周正然。” 陈晚点头,“周叔。我叫陈晚。” 他依旧一身黑衣,喝茶的时候,右手的皮手套也不摘下,气质清冷,岿然如山。 他抬了抬下巴,“这是什么?” 陈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哦了声,“是我练手的画册。” “我能看看吗?” 陈晚递给他。 周正然用左手一页一页地翻,翻得不慢,但看得仔细,从头至尾阅览一遍之后,他翻回前页,指着一张水彩问:“这画的是哪里?” 陈晚伸长脖颈看了看,笑着说:“这是我小时候待过的地方。”她语气平静,“上海第三福利院,不过现在已经拆了。” 陈晚边说边抬头,语速越说越慢,声音越说越小。 因为在周正然眼里,她看到了连续几日以来,除了冰冷之外的第二种情绪—— 黯然。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到一句感触很深的话。 那些吸.毒明星可以复出,但那些缉毒丧生的警察,谁又给他们复生的机会? 向所有警察叔叔致敬。 我霍哥哥也去前线打打杀杀了。噗哈哈哈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这种暗淡的状态很快又被冷漠替代。 陈晚由衷地说:“周叔,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周正然坐得笔直,虽然年近中年,但姿态比大多数年轻人硬朗。他沉默地喝茶,小口小口地抿。 他把茶杯放在桌上,说:“送幅画。” 陈晚一听就明白,当真是惜字如金啊。 她点头,“想要什么样的?” “都可以。” 后来,陈晚是自己打车回家的。 霍星在执行任务期间,私人电话上交组织保管,再统一派发联系工具。 陈晚试过打他手机,果然是万年不变的关机声。 洗完澡后,陈晚躺床上睡不着,枕头上有淡淡的霍星味道,她将脸埋进去,深呼吸,通体都舒畅了。 玩了几盘消消乐还是精神亢奋,陈晚索性起来,摊开画纸,认认真真地想,该给周正然画什么。 她坐在写字桌边,写字桌挨着窗户,窗帘绑上一边,她一抬头,就能看到窗花外面的天,无月也无星,像一块藏青色的绵绸布。她盯着看了好一会,然后低头起笔。 再然后,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是凌晨两点半。 陈晚揉了揉发麻的胳膊,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最后起身去厨房倒水喝。她打开灯,站在灶台边,人还未完全清醒,被灯亮照得微眯眼睛,陈晚举起杯子,随意看了眼窗外,然后手指一僵。 那是一辆黑色的奔驰。 与居民停车的位置不一样,它是直接停在楼道口的正中央。 车窗滑下半边,里面有仪表盘发出的隐隐亮光。 陈晚记得,这是周正然的车。 陈晚迅速将灯拉灭,又去检查门有没有锁好,最后不放心,还将扫帚放在床边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做完这一切,她才上床睡觉。 陈晚的脑子里飙出四个字:变态大叔。 但周正然的样子实在不像,除了骨子里的冷劲让人不寒而栗,其它各方面堪称优质。 陈晚五点多的时候又起床去看了一眼,天灰蒙亮,车已经走了。 第二天陈晚打车去古街。小年轻的老婆正来送早餐,见着陈晚也分给她一个红薯。 “妹子尝个,自家种的。” 陈晚没吃早饭,不客气地接过来。 小年轻说:“你今天咋这么迟啊?” 陈晚说:“我车昨天让人追尾了,放去店里修了。” “哎呦。”他说:“这马上就要旅游旺季了,人车是越来越多,你得小点心。其实骑摩托还方便些,逮着空隙一插就过来了。” 陈晚嗯了声,“我知道。等我老公回来,就让他送我。” 小年轻问,“你老公是不是上次打拳的那个?” “不是。”陈晚吃了口红薯,说:“比他乖多了。” 红薯没吃完,就有客人上门。 陈晚压了口水,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连着几天都是好天气,天气预报说今日变天,起大风。 中午刚过,太阳就跑了个没影。 陈晚连午饭都没吃,抓紧时间给最后两个小姑娘画完。 天气变化实在是快,刚起了个头,风和云便配合着涌动,压暗天色,压低云空。世界像是被淡墨染色,灰蒙一团。 陈晚画完递给她们,“要下雨了,你们找个地方先避避吧。” 小姑娘把画放进包里,给了钱,手拉手就跑进不远处的一家银饰店。 小年轻已经把自己摊子用油布盖好,吩咐老婆:“要暴雨了,赶紧的,再盖一层。” 夫妻俩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又飞快地盖上一块塑料布。并把四角用砖头压好。 小年轻冲陈晚喊,“你快收东西,先放我这儿。” 风越来越大,把陈晚的裙子吹向一边,紧紧贴着她的腿。 陈晚的画具有些难收,四五个笔盒铅笔一大堆,主要是这个大画架,纸张被吹得乱散。小年轻跑过来,“我来搬画架。” 他扛着就往摊子冲,陈晚提着大小包跟在后面。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摊主老婆一声尖叫,“小心啊!” 雨欲来,狂风起,陈晚站着的地方后边是一幢三层高的瓦房,三楼在装修,脚手架上堆了杂乱的工具,也不知是什么被风吹得噼里啪啦响,眼见着一个装水泥的胶桶砸了下来。 陈晚的头发乱飘,挡住了视线,一时心乱,就只听见那一声“小心”。 一秒不到,陈晚被一个人推开,速度太快,力气太大! 她踉跄了几步就站稳,先是听到一声重物砸地的闷声,然后是周围人的惊呼。 黑色的胶桶在地上裂成两截,还有半边在打转。 陈晚转过身,惊魂未定,看着推开自己的人。 竟然是周正然。 周正然自己没站住,一只脚跪在了地上,左手撑着地,在极力控制平衡。 就是这一瞬,陈晚看见四五个黑衣男在巷口蠢蠢欲动。周正然眼神微眯,那边立刻没了动静,一个个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 陈晚正对着,看得一清二楚。 她走到周正然身边,“你有没有事?” 陈晚低头看过去,他手上有两道血口子。 暴雨终于倾盆。 陈晚来云南数月,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雨。 一遍一遍冲刷着这个世界,好像在洗净着什么。 陈晚坐在周正然的车里,她说:“我带您去诊所吧,处理一下伤口,很近的,就转两个弯。” 周正然没作声,脸部线条坚硬,下巴绷得紧紧。 讨不到声,陈晚略觉尴尬。 “那,我就先走了,谢谢您。” 风雨在车外,隔出两个世界,雨水拍打在车窗上,汇成几股细流。 陈晚欲推车门,周正然把她叫住。 “等雨停了再走。” 声音厚重,一句陈述句却说得铿锵有力,这股力量很奇怪,让陈晚想起自己在英国念书时,站在侏罗纪海岸听到的海浪声。 第90节 她便收回了手,背脊挺直了些。 周正然一点也不在意手上的伤口,右手还戴着那只黑手套。 陈晚问:“周叔,你为什么总戴着它?” 周正然一贯的慢调,就在陈晚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年轻的时候犯了些错,没了两根手指。” 陈晚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对不起。” 贸然问这种事,确实有点没礼貌。 周正然没什么表示,他问:“你在上海,为什么跑来这里?” 陈晚说:“我是嫁过来的。”她脸上有笑,被这个嫁字给甜到了。 短暂的沉默后。 “你怎么去的福利院?” 陈晚一顿,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周正然看着她,眸色还是那么冷。 陈晚似乎在回忆,从回忆里组织语言。她说:“我是被拐卖的,三岁那年,不太记得了,就记得一个男的把我抱走,然后上火车,坐了好多天,我一直哭,到了一个地方,他们都吃苞米和面食,长大了我才知道,那是信阳。” 陈晚轻轻抬起下巴,从挡风玻璃看向外面的天空,雨水不断,像连成串的珠帘。 周正然一直看着她,在等后话。 “我在一户人家里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又被人接走。他们说我太闹太吵,打我的时候我就咬人。” 陈晚自顾自地笑了下,霍星总说她牙尖嘴利,这毛病,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养起来的吧。 “后来又坐火车,下了火车又坐货车,转了两户人家都不要我,那个男的生气了,把我打了一顿,说我是个赔钱货。然后把我丢在半路不管了。” 陈晚看着周正然,这些话她甚至对霍星都没提起过,但今天,对着这么个陌生中年男人,往事开闸,记忆泄洪。 “这辈子只有两件事我记得一清二楚,这是其中一件。我被拐走的那天,穿的是一件崭新的红色连衣裙,是我爸爸买的。” 周正然的嘴唇很薄,紧合在一起,像锋利的刀片。 他不动声色,太难从他身上看出喜怒哀乐。 陈晚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我话有点多。” 雨还在下,被风吹斜了,跟着树叶一起,倒向同一边。 “你恨吗?” “什么?” “你恨他们吗?” “恨谁?” 周正然似乎忍了忍,才一个字一个字地碾出口: “你父母。” 陈晚想都没想,“恨。” 声音轻,语句短,干干脆脆的回答。 “我恨。” 陈晚的目光依旧朝着窗外,却不知落在哪一处。她说:“我爸爸去买烟,让我站在超市门口,其实也就几步路,但他没能看好我,这就是失职。” 这是过去无数个难眠夜里,陈晚问过自己无数遍的问题。 她痛恨命运不公,三岁而已,她没有资格与世界对抗。如果不是父亲将她独自撇在超市门口,她不会成为被命运遗忘的小孩。 她的童年记忆,只有肮脏的火车,像个牲口一样被买卖。 陈晚闭了闭眼,再睁开,哑声说:“为什么偏偏是我?” 周正然久久不语,深邃的目光像一汪幽深的潭水。 陈晚呼了一口气,“对不起,让您看笑话了。” 周正然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打车走。” 周正然当没听见,车子缓缓驶进雨里。 下车的时候,陈晚说:“您的画,我还没有画完,改天再给您。” 车窗已经滑上去了,陈晚站在楼梯口,她也不清楚,那人究竟听见了没。 霍星离开已经第十二天。 多亏这摆摊画画,忙碌压过浮躁。也只有晚上的时候,肆无忌惮的想念才会冒上来。 有时候陈晚打开衣柜,看着他的衬衫就会炸毛。猫爪挠心,坐立不安。 她拨霍星的手机号,又给霍星发短信—— “10月14日,今天又碰到隔壁王大妈了,她说,霍妹妹你又来你哥家玩啦?我说,我们结婚了。她的表情太逗了。” “10月17日,值得纪念的一天,画摊收入破六百。” “10月20日,今天碰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一身黑,长得有点像陈道明,就是太冷漠了,比你还严肃,看在他帅的份上,我还是给他画了张像。” “10月23日,楼下的梧桐落叶了,满地都是,一夜而已。我出去的时候,看到清洁阿姨的脸都绿了。” “10月24日,我后悔了,你走的那天,我该答应你的,和你大战三百回合才对。我很想你,警察叔叔快回家。” 第二天,陈晚先去4s店取修好的车,这三天都是大雨,她没出摊,直接开去了派出所。 卓炜很意外,“哟,陈老师。” 陈晚站在门口望了望,小声说:“我不打扰你上班吧?” “不打扰,快进来坐。” 陈晚坐在霍星的办公桌边上,她看着那盆绿萝,上面还有水珠。 卓炜笑着说:“霍队不在,我就帮他浇水。怎么样,摆摊的生意还好吗?” 陈晚说:“挺好的。” “那就好,你都画些什么?” “人物素描。” 卓炜来了兴趣,“画上去的,真有那么像啊?” “像的,只要把□□和特点抓住了,相似度还挺高。”陈晚边说边从包里拿出画本,翻了一页给卓炜看。 “嗬!还真是那么回事,老王你也来看看。”卓炜转头招呼王奇,“让陈老师改天给我们也画个。” 王奇放下手中工作,凑过来看了几眼,卓炜一页一页地翻,手突然顿住。 停在那一页,卓炜咳了声,王奇默不作声,两个人似乎注意到同一件事。 “说好了,等霍队回来,再去你家拜访,把我画帅一点,我要放到征婚网上做头像。”卓炜笑眯眯地把画册还给她。 陈晚将画册拿在手上,抿了抿唇,说:“卓警官,你那有霍星的消息吗?” 卓炜说:“每天都有消息回来,但组织有纪律,不能外泄。” “我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卓炜想了想,把陈晚拉到窗户边,压低声音说:“任务进展每日都是霍星报送的,你说他好不好。” 陈晚立刻笑了,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卓炜说:“估摸时间也快了,别瞎担心。”他又嘀咕,“真他娘的羡慕有女人管。” 陈晚忐忑期待而来,兴高采烈地回。 她一走,王奇立刻拉下脸,卓炜也皱起眉。 两个人对视一眼,努了努嘴,“走吧,重要情报必须向组织汇报。” 一个星期后,陈晚已经体会到年轻摊主所说的旅游旺季,交通越来越堵塞,人越来越多。 早上还好,一到了下午收摊回家的时候,车子根本挪不出去。 这两日,她索性就不回了,吃完盒饭,晚上接着摆。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已经突破陈晚的极限,她怕一回到那个家,面对那张床,多一下,多一眼,自己都会原地爆炸。 这种没有电话,没有短信,真空消失的状态。 太他妈的刺激了。 陈晚晚上回家,又接着画答应给周正然的那一幅。 熬到深更半夜,合眼就睡。 今天是周五,古街上客流大,陈晚的摊前围了三四圈人,她下笔如有神,气质清冷,那股架势很拿人。几日来情绪低落,陈晚已经没了笑的动力,除非是画小孩,她脸色才会放暖。 收工的时候已近十点。热闹散去,陈晚揉着手站在原地,这才知道累。 揉了一会,她蹲在地上收画具,笔和墨还没收拾完,就看到画架被人拎了起来。 陈晚边喊边抬头,“对不起,已经不营业了——” 最后三个字没说完,她愣住。 僵硬的状态维持了足足十秒。 霍星放下画架,负手环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不认识了?” 陈晚微张嘴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就那双抬起的眼睛时不时地眨两下,在辨别是否为幻觉。 霍星背着手,弯下腰,脸凑近,浓眉黑眸里全是她的样子。 他说:“陈晚,我回来了。” 陈晚好像缓过来一些劲,眼里的震惊渐渐褪色,有另外的东西涌出来上色。 霍星心定,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她微张的唇,启开,探入,湿滑温热的触感如此有存在感。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是真的。 第91节 陈晚眼里有了水色,直至这一刻,她完完全全地缓过来了。 她双手松开,笔墨落了一地,像两条软蛇缠上霍星的脖颈,从被动到主动,打乱他的节奏,唇齿带了火焰,一路燃,一路烧,直到喘不过气才松开。 霍星气息微喘,欲望乱心,他哑声问,“想我了没?” “想!想!”陈晚向来诚实,不管是感情还是身体,她说:“每夜都想,连家都不想回了。” 霍星牵起她的手,“你不回,我给谁做饭?” 陈晚把他拖住,站退两步,认认真真地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霍星两手举高头顶,沉声笑,“没受伤。” 陈晚这才真的放下了心。 回家的路上,只要是红灯,两个人的手就自觉握在一起,霍星的手心滚烫,看着她的眼神更烫。 重逢不用太多言语,身体的每一种反应都是想念的证明。 两人上到二楼,手脚就开始不老实了,一路搂抱,急切地摸钥匙开门。 门还没关紧,霍星的手就从衣摆伸了上去。 陈晚哼唧了半天,咬着他的耳朵说:“我早就湿了,你,嗯,快一点。” 霍星耳朵有烟花爆炸,他声涩,眼黯,迅速褪去两人的衣裳,架起陈晚的一只腿挂在手臂上,扶住挺立,慢慢地挤了进去。 陈晚娇憨哼吟,满足比痛意多。 她这才懂得。 分别再久,只要能够重逢,那么一切噬心思念—— 都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十月下旬兔子君要去上海做培训,我会替你们看望宋明谦哒。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陈晚发现,霍星每次欢爱之后,精神反而更好了。 “别的男人都是装死睡觉,你为什么不睡?” 听到这话,霍星把她掰过来,眼对眼地问:“你见过哪个男人装死睡觉?” 陈晚:“……” 霍星掐了把她的腰,“说话。” “电视上看的。”陈晚挡开他的手,“别碰我腰,怕痒。” 霍星哦了一声,然后两手都掐了上去,挠得陈晚咯咯笑,边笑边踢他,“你要死啊!”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装死是因为他们不行。” 陈晚鄙视道:“说得好像你有多厉害一样。” 霍星微眯眼睛,眼廓拉长往上扬,他说:“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了。” 陈晚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她抱着霍星的腰,脸贴上他胸口,数了一会心跳,问他:“办事顺利吗?” 霍星嗯了声,“顺利。” 陈晚抬头看他一眼,“我不问了,我知道,你们得保密。” 霍星垂眸,弯了弯嘴角,“懂事。” 过了一会,陈晚轻声:“那你还走吗?” 霍星笑了笑,“你怕我走?” “怕。” “那我就不走。” 陈晚猛地坐直身子,头发顺在胸前,春光若现。 霍星眼睛都直了,滑了滑喉咙,“是不是大了一点?” 陈晚没明白,“什么?” 他抬了抬下巴,胸。 陈晚勾嘴笑,一瞬即逝。 她索性将头发撩开,峰峦净现,表情无辜地说:“不会呀,你再仔细看看。” 霍星:“……” 陈晚得意地挑眉,比脸皮厚,她从小到大就没输过。 这幼稚又旖旎的男女乐事,应景怡情,往时间里塞了很多片段,一幕一幕,不经意地提起,是往日种种的回忆,是今时硕果累累的快乐。 万家灯火里,也有人为他点灯守候了。 陈晚的笑脸把霍星的心头捂暖。他突然把人抱住,一语不发。 陈晚淡去笑容,两手慢慢圈住他,回应他。 “霍星。” “嗯?” “我觉得我命好。” 霍星笑得淡,“为什么?” “小时候被人贩子拐了,卖不掉就把我扔了,后来被送进福利院,再后来碰到很多不好的事,以前我觉得老天看我不顺眼,现在我明白了,他老人家对我好的很,先苦后甜,因为他让我睡到了你。” 陈晚说得轻松俏皮,霍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知道她一定是在笑。 “陈晚,我也是。” “是什么?” 霍星的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平静地说:“命好。” 他们从昭通回来之后,霍星父母的电话紧接着打了过来,说是找人看好了日子,下月初九,宜嫁娶。算下来,也就二十天不到。 趁着周末,霍星和陈晚去买家具。霍星问过:“你喜欢什么风格的?” 陈晚一听就乐了,“我们住的这屋,还能讲风格?买套红木中国风的往里一搁,看着也别扭呀。” 霍星问:“你喜欢红木的?” “我喜欢欧风。简单一点。”陈晚半玩笑半试探,“要不换个大点的房子?” 霍星竟然答应,“好。” 陈晚眼睛一亮。 “等过两年,我存点钱,再把这套小的卖了,买个大点的二手房。” 陈晚勾了勾他的手指,“你不用担心钱。我有。” 霍星失笑,“你有多少钱?” “很多。”陈晚说:“要不,下午我们就去看房吧。” 霍星:“……” 他见识过这女人的执行力,心思起了个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在她跃跃欲试的表情兑现之前,霍星拉住她的手往家具城走。 家里小,要换的并不多,茶几,电视柜,沙发,陈晚挑的都是简洁的款式。 霍星问:“要不要买电器?” 陈晚正在看床,看都不看他一眼,“不买,反正没多久我们就要搬家的。到了大房子再挑好的。” 霍星:“……” 他顺着陈晚的目光看过去,一愣,她看的是一张婴儿床。 陈晚微蹙眉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买吧。”霍星说,“以后用得到。” 陈晚认真地问:“你会带孩子吗?” “不会。但我可以学。” 陈晚笑了。 霍星摸了摸她的头,“想要我们就生一个。” 陈晚垂下眼帘,笑意淡了些,“医生说我这种情况,至少得半年才能再要孩子。” 霍星握住她的手,很紧。“那就半年后再要。” 陈晚轻轻呼了口气,“走吧,这床以后再买。” 周日这天,两人在家等家具送上门,霍星把旧的一套搬下楼,腾出空地摆新的。 陈晚非常喜欢看他的身材,尤其双臂用力的时候,肌理线条流畅有劲,让人赏心悦目。 霍星架不住她肆无忌惮的目光,几次提醒道:“你能去看电视吗?” 陈晚摇头,“长得帅还不给人看了啊?” 霍星:“……” 陈晚努了努下巴,“重吗?” “还好。” “明明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嘴硬。” 霍星一听,放下手中的活,站直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第92节 声音沉,语气痞,“我吃奶可不会用这么大的力。” 陈晚的脸瞬间红霞满布。 霍星负着手,笑着说:“是去看电视还是继续看我?” 陈晚:“看电视。” 等家具城把家具送来,摆放齐整后,家里瞬间变了样。以前是小而旧,现在真有点新房的感觉了。 视觉冲击远比想象来得深刻,每一样东西都是真实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们亲自挑选的,立于这里,昭示着未来的生活。 霍星揽着她的肩膀,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 他说:“陈晚,将就你了。” “这样就够了。” 陈晚眼热,拉了拉霍星的手。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霍星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过了一会,他说:“我还是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吧。” 陈晚垂下眼眸,想了想,说:“不用了,他们应该不会来。” “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我的诚意还是要到。” 默了片刻,陈晚小声说:“我去说吧。” 霍星看了她很久,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同意了。 “陈晚,不要自己扛。” “嗯。” “骂你的时候,你忍着,别回嘴,回来再骂我。” 陈晚笑了,“好。” 她心起,推了推霍星,“喜帖要不要给你前女友老师也发张?” 霍星心平气静,“可以,顺带给姓宋的也发了。” 陈晚更平静了,“请他来抢亲吗?” 霍星:“……” 周一,霍星带着陈晚去所里。 先从几个领导开始,从几个办公室出来,陈晚压低声音问道:“我怎么觉得,你们领导对你——好像你才是领导似的?” 霍星解释说:“我的档案在省公安厅,只是在这边挂职,有任务了就归队。” 他们都是真刀实枪干出来的身份,在很多人看不见的地方立功无数,隐姓的英雄,自然受到尊崇。 到了同级面前,气氛就自然多了。 进进出出,每到一处都是不断的道喜声,好多人还特意跑过来看陈晚。陈晚跟在霍星身边落落大方,任他牵着,也任人打趣。 “霍队,上哪儿找的这么好看的媳妇啊,给咱分享一下经验。” 霍星一本正经:“捡来的。” 哄堂大笑,“在哪儿捡的?我下班也去蹲点。” 他想了想,指着地上,“就在所里。” 陈晚的心,动了。 仔细回想,他们之间的重逢,就是在这里。一次不愉快的配合调查,陈晚却没有半点配合。她抬起头,发现霍星也在看她。 两个人心有默契地笑了笑。 卓炜拨开人群挤了进来,“你们就别想了,有的捡,也捡不到这么漂亮的了。把力气省着点,下个月的婚礼上,大家——看!着!办!” 硬汉之间的沟通也简单,可以是生死之交,也可当酒肉之友,雅和俗样样拿手。 周周正正的派出所,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刻。 发完喜帖,霍星把陈晚送到门口。 “你待会去哪?” 陈晚想了想,“去摆摊画画。” 霍星说:“我下了班来接你。” 陈晚嗯了声,对他招招手,“那我走啦。” 目送她的车走远,霍星才折身回办公室。 陈晚一现身,小年轻就找她闲聊。 “这两天怎么没见你出摊啊?” 陈晚边支画架边说:“买家具去了。” “搬新家啦?” “不是。”陈晚冲他笑,“我要结婚了。” “嗬!恭喜恭喜啊,啥时候,我们也来凑个热闹。” 陈晚说:“下个月初九,来嘛,带你老婆一块。” “行。”小年轻想到件事,告诉她,“你不在的这两天,有个男的每天都来找你。” 陈晚停下手中的动作。 “是不是穿一身黑色衣服?” “对对。” 是周正然。 陈晚有点恍惚,这个人竟然还在? 更奇怪的是,她心底猛然蹦出一种直觉,他今天还会来。 陈晚收摊的时间一般是五点之前,今天临近时间,有两个学生想画,换做平时她就不接了,今天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陈晚画画的时候,偶尔抬头看眼周围,而且越画越慢。 纵然这样,画完之后,周正然还没有出现。 天的颜色开始下降,陈晚站在街头自顾自地一笑,也许别人只是过来玩的,天大地大,人生的偶遇本来就有很多,不足挂齿。 她收拾东西,霍星赶到这儿应该要六点,还有半小时。 陈晚刚把画笔装进包里,低眼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绒皮鞋尖。 陈晚抬起头,一下子笑了,“周叔叔!” 周正然和那日一样,一身黑装,背对于西边,余晖落了一肩,他的半面身子都浸在夕阳里。两手插.进黑色风衣的口袋,右手袖口露出皮手套的外边。 陈晚的笑容太过明亮,周正然晃了一下神。 “你的画我画好了,我这就给你。”陈晚跑过来,站了没几秒又跑回去。 周正然叫住她,“找个地方坐坐。” 两人就选在旁边的吊脚茶楼。 等上茶的工夫,陈晚把画拿出来,递给他。 “我也不知道画什么,您看看,画得不好别介意。” 周正然接过画,慢慢展开,声音清淡,“不会。” 画卷舒展,是一幅水彩画,周正然看了很久。 画的内容非常简单,一个大人和小女孩,大手牵小手,背景是黑色的,有星,有月。小女孩穿的红色裙子,是最出彩的一笔。 “这是我梦到过很多次的画面,但这两年很少再梦见了,我画下来也没别的意思,是怕过的太久,以后就记不住了。” 陈晚摸摸鼻尖,看了看周正然,他不为所动,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很久之后,周正然说:“为什么这个男的没有五官?” “因为梦里就没看清他的样子。” 周正然猛地抬起头,陈晚一怔,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冰冷如霜降,大约是太冷了,反而有丝淡淡的忧伤。 直到服务员端上茶水,周正然才缓了脸色。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评价这幅画,没有道好坏,也没有说谢谢。 最后转了话题,说:“你这两天没过来。” 陈晚点头,“家里有点事。” 周正然在等,等她继续说。 陈晚张了张嘴,还是说了。“给新房添置点家具,结婚用的。” 周正然一直轻敲桌面的手,突然不动,他面容有棱有角,却不显刚正,周身散发阴戾。 陈晚抿了抿唇,坐得笔直,像个听课的小学生。 气氛一下子厚重,她指了指茶,“周叔,可以喝了。” 话一出口,果然松动了些,周正然没动那杯茶,陈晚捧着自己的那杯,一口下去小半杯。茉莉茶香萦绕唇齿,第一道香气还没散干净,周正然清清淡淡地说: “后天,一起去趟育林山。” 这不是疑问的语气,平铺直叙,沉沉道来。 陈晚懵了好久,才指着自己,“我?” 周正然点头。 陈晚缩了缩肩膀,继续喝她的茉莉花茶。 第93节 夕阳已经临近尾声,光线融杂成浓浓的一团,砸在桌面上,是火烧云的颜色。 陈晚看着这团云,指腹摩挲着玻璃杯壁,堪堪维持着这怪异的相安无事。 周正然也不急,终于拿起茶杯,喝了第一口。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是请求,却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全世界都得听他的。不管最后听不听,至少这一刻,他气势震顶。 周正然将茶杯重新放回桌面,“咚”,这声闷响发出的瞬间,陈晚跟着一起发声: “好。” 落日里的光影变化非常快,就这两分钟里,那团火烧云淡了颜色,迁徙出桌面,不知投向了哪一处。 周正然的头发梳成了背式,保养得宜一丝不苟,不见一根白发。 他还是那张冷淡的表情,但眉眼之间,有那么一刹,情绪翻腾在半空,劈了一道叉。 “早上七点半,我在楼下接你。” 陈晚懵懵懂懂地记住了这个时间,应声道:“好。” 周正然走的时候,没忘带走那幅画。 陈晚跟着他,穿过一条小巷,在背街的马路对面,停了三辆黑色的轿跑,周正然上了中间的那辆。 霍星的电话紧接而来。 陈晚心神归位,边接边往回跑,“你来啦?等我两分钟,上厕所去了。” 霍星穿着笔挺的警服,站在画架前,陈晚一见到人,像颗小导弹朝他奔,双手一张,歪头笑,“要抱抱。” 她娇艳得像朵花,霍星如其所愿,轻松将人抱离地面,在空中转了小半圈。 “晚上不回家做了,到外面吃。”霍星说:“卓炜和老王请客。” 这顿饭请的很有诚意,全部都是陈晚爱吃的菜。 中间那道菌子火锅,清汤冒香,小火扑腾。 卓炜对两人举杯,“来来来,祝我兄弟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陈晚的酒杯早就被霍星换成了果汁,两个人的手在桌底下交缠相握。 霍星一干二净,空杯倒扣,“谢你们了。” “谢啥,早该请的,陈老师,刚认识那会我就看出来了,你不简单。”卓炜对陈晚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霍队这张严肃脸,吓跑了多少小姑娘,就你,透过现象看本质。” 陈晚得意地扬眉,受之无愧,“过奖。” 王奇摸了摸下巴,他话少,不动声色地观察陈晚。 卓炜很会聊话题,谈警队生活,谈那些有趣的案件,陈晚很感兴趣,一顿饭吃得气氛欢快。 “陈老师是上海人啊?” 陈晚吃了口蘑菇,说:“对啊。” “上海姑娘没的说,高挑漂亮,穿得又洋气,全国都排的上号。” 陈晚乐了,“谁给排的名啊?” 霍星声音淡,“他自己。” 卓炜啧了声,“咱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么,往大街上一溜,回头率没个一百也有一百一。” 陈晚配合道:“那现在去试试?” 大家都笑了。 “陈老师,你爸妈肯定也好看。” “我妈漂亮,她年轻时候是文工团的。” 卓炜喝了口茶,眼色往王奇那边使。 王奇接着问:“我们那个年代,文工团的女同志都是精挑细选上去的。你爸爸呢?” “我爸?”陈晚舔了舔嘴唇,尝了块鸡肉,说:“我爸那时就种田,后来国企有名额招工,他就赶上了。” 王奇呵呵笑,“我听小霍说,你还有弟弟啊?” “有。” 话题几番轮回,来来去去又兜到了几个人的战友感情上。 岁月朝夕尽,夜去天又明。 一顿饭的时间,好像把那些往事都经历了一遍。 饭局散场,互相告别后,卓炜和王奇站在凉风街头,一人点燃一支烟。 烟灰落地半截,王奇开口:“怎么样?” 卓炜说:“没看出来。” 王奇眯了眯眼,“我也没瞧出什么。” “如实往上头报吧。”卓炜掐熄烟,“要不,我们跟霍队暗示一下?” “绝对不行。”王奇义正言辞地拒绝,“这还没查出什么呢,告诉他不是添乱吗?再说了,组织严令,这个重要情报必须保密。” 卓炜叹了一口漫长的气,“走吧,回市局汇报情况。” 王奇神色也不轻松,他拍了拍卓炜的肩膀。 “这是条重要线索,霍队他们在济通蹲了二十天,什么都没逮到,这帮王八养的,调虎离山玩的溜。就看这次了,如果蒙对了,恩怨这么多年,就可以了结了。” 霍星和陈晚回到家。 陈晚还在大发感慨,“吃了这么多菌子火锅,还是你做的最好吃。” 霍星笑,“想夸我就直说。” 陈晚挑眉,“求我啊。” 霍星:“……” 陈晚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我说错了,应该是你妈妈做的最好吃。” 霍星沉声,“她也是跟我学的。” 陈晚一听,用力敲门板,“警察叔叔,你脸掉地上了。” 霍星对她抬了抬下巴,“你帮忙捡一下。” 陈晚切声,“早些时候没看出来啊,脸皮这么厚,不当警察可以去摆摊烙大饼了。” 说完,她把洗手间的门关上,准备洗澡。 霍星隔着空隙,对她说:“等过了这个雨季,我带你回昭通。” 陈晚声音隔着门,“干嘛?” 霍星说:“吃菌子火锅。” 她没再回话,不多久,淅沥的水声响起,同时伴着娇俏的口哨声。 陈晚在吹一首歌,霍星仔细听了番,没听出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绑架没有跟踪更没有前女友和不能怀孕也没有左右为难二选一 . 谢谢投地雷,奉献营养液的小天使们。 千言万语都在努力更新里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陈晚洗完澡出来,霍星正在玩空弹壳。 她第一次见这稀奇玩意,凑过去两眼放光。 陈晚头发还在滴水,她一手拿着毛巾胡乱盖在头上,一边指着问:“这都是真的吗?” 霍星看她一眼,放下弹壳去卧室,边走边说,“是真的,射击训练的时候留下的。” 再回来,手上多了一条浴巾。陈晚眼睛一黑,浴巾就盖住了她湿漉的头发。 霍星帮她擦了两下,像一颗小冬菇。 陈晚摇头晃脑,按住他的手,“揉面粉呢?我自己来。” 陈晚微微弯腰,把长发撩到一侧,轻轻柔柔地挤干水分,“你打枪厉害吗?” 霍星把空弹壳一个个立起,摆了齐齐一排,语气平静,“厉害。” 陈晚啧了声,“谦虚点行吗?” “公安部的射击比赛,我拿过五个第一。” “才五个啊,也没有多厉害嘛。” 霍星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她说:“这比赛才办了五届。” 陈晚:“……” 霍星问:“喜欢吗?我给你做条链子。” “用弹壳?” “对。” 陈晚摇头,“不要,没事挂颗子弹放身上,不符合我气质。” 霍星笑道:“什么气质?” “美呀。” 霍星:“……” 第94节 陈晚拿了两个掂量了番,又往半空抛,落下来的时候她只接住一个,霍星眼疾手快,海底捞月一般,抓住了掉落的另一个。 陈晚微眯眼睛,“身手了得啊。” 霍星挑眉,“以后让你看看,你男人有多厉害。” 陈晚懒洋洋地说:“厉不厉害不能用看,试了才知道。” 霍星心情大好,一把搂住她的腰,在耳边点火,“你试过,感觉如何?” 陈晚非常认真地思考起来,慢慢皱起眉头,眼神趋于嫌弃。 霍星把她往自己身上压,急不可耐地问:“嗯?” 陈晚长长叹气,“爽翻天。” 霍星:“……” 陈晚被他的表情逗得咯咯笑。霍星忍了忍,终于也是暖色拂面。 “刚才哼得什么歌?”霍星问,她洗澡的时候,吹得那首曲调。 “老歌。” 霍星拿下她手里的浴巾,示意她坐下,两人一高一低,陈晚盘腿坐在椅子上,任霍星给她拭湿发。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刚够照亮这张桌子,空气里还有新家具特有的木头香,陈晚很喜欢这股味道,她深吸了两下,再轻轻呼出,最后说:“我唱给你听吧。” 认识这么久,霍星还没听过她唱歌,在这短暂的等待里,他设想了一下她的歌声,平日说话的时候就清清透透,娇嗔起来尤其好听,这样的声音,换另一种方式表达,应该也不赖。 很快,陈晚证实了他的猜测。 清透,且软。 暖曲小调在这酣甜的夜里,格外动情。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 却将自己给了你 爱是欢笑泪珠飘落的过程 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最后一个字唱完,两个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陈晚盯着桌上的子弹壳出了神,霍星擦头发的动作越来越轻。 “听过吗?”陈晚问。 “听过。” “我喜欢这首歌的歌名。”陈晚说:“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男主和女主相爱十年,从一无所有到功成名就,最后却没能走下去。我记得片尾曲,就是这首歌。” 霍星手中动作又恢复了正常,把她的头发散在肩后。 “对大多数来说,十年就是一个数字而已,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十年前的菜市场,十年后它还是个菜市场,十年前陪你的人,十年后,大多数还会在。” 霍星说得实在,也说得在理。陈晚转头看着他笑,“那我和你十年后呢?” “儿子上小学。” 陈晚不乐意了,“为什么是儿子?” 霍星哦了一声,表现大度:“女儿也行。” 陈晚:“……” 霍星笑,“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陈晚憋不住笑意,弯起嘴角,指着桌上的空弹壳说:“给我做条链子吧。” 霍星问:“怎么又想要了?” “戴在身上,你出任务不在家的时候,我也有个念想。” 霍星久久不语,陈晚握住他的手,为数不多的灯光仿佛都碎在了她眼里。 “多久都可以,但一定要平安回来,这是我对你的最后底线。”陈晚语气陡然转高,整个人都严肃起来,“能做到吗?” 他只静静看着她。 陈晚提声,“霍星。” “能。” 我能。 简单又郑重的回应,陈晚的心顿时松了。 晚上睡觉之前,霍星问她,“给你爸妈打电话了吗?” 陈晚正在敷面膜,黑乎乎的一张脸,只有眼睛是亮的。 她含含糊糊地说:“没有。” 霍星想着办酒的日子也快了,提醒她,“这两天就把这事办了吧,有个什么要求建议的,我也能匀出时间去弄。” 陈晚忍着笑,“行。我记着。” 霍星又问:“婚纱照真的不拍吗?” “不拍。” 陈晚答的干脆。她从小就不喜欢照相,不管是证件照还是艺术照,甚至手机里连自拍都没有一张。 见霍星还在犹豫不定,陈晚撕下面膜,说:“把这个钱空出来,还不如咱俩去度个蜜月呢。” “你想去哪?” “北国看雪。” 霍星点点头,“我婚假有半个月,你要想去,就订票。” 陈晚顿时来了神,“可以吗?” 霍星笑,“可以。咱们往黑龙江去,再往中北部走,带你去看看大小兴安岭和松花江,那里景色很不一样,有湖有山有树,还能看松鼠。” 陈晚看他说得头头是道,问:“你去过?” 霍星应声,“我在那边待了半年,特兵集训,专挑极端天气的地方钻,零下二十几度搞野外生存,一顶帐篷就是睡觉的地方,那里我熟的很,有几棵树上我还做过记号。” 陈晚听入神,“记号写的什么?” “我要活命。” 霍星声音淡,语气四平八稳,那些烈焰穿肠的艰苦年月,在他的人生里,就是一瓶熬了好久才出土的酒,只有自己才能闻到酒香。 陈晚好一会才说:“我好像体会到了。” “嗯?” “我男人的——厉害。” 她坦诚又直接,感受什么,便说什么。这种直来直往的陈述,却越显得可贵。 不算赞美,霍星却笑得非常开心。 这一晚上,陈晚缠着他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没有儿女情长,没有人心算计,霍星的人生也很简单,单调艰辛,朝不保夕,每一次磨难都是浴火重生的淬炼。 他已经尽量避忌谈起那些流血的危险,但陈晚还是听得手心冒汗。 最后,陈晚眼皮耷拉,再也撑不住地睡着了。 所以她没听见霍星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败在了你手里。” 因为婚假的时间较长,所以霍星的申请报告一早就交了上去,他的工作性质略有不同,任务偶发,不确定性太大。 霍星的这封申请直接递交省厅,第二天,秦所长就把领导的批复意见给了他。 十五天假期落实得非常顺利。 霍星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秦所长先是恭喜他新婚,一番客套话后也就没啥事了,霍星的手刚碰上门把,人又被叫住。 “对了,小霍。” 霍星转过身。 秦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下个月的物资清单,往济通送的,明天动身,这一趟你随车去吧。” 济通西临老挝,边境地区一向复杂混乱,霍星参与的打拐任务依旧有队友在前线蹲守,物资供给是每个月的例行工作。 霍星想都没想就接下来了。“好。” 他接过信封,大致看了一下。秦所长拍拍他的肩膀,“一天来回,出了这次短差,你就留所里当休息,好好准备一下办酒的事。去年我儿子结婚,我可是深有感触,要忙的事可多了。” 霍星点了点头,把信封收好。 秦所长给他发了支烟,“你爱人是哪儿人?” “上海。” “哟,还挺远,姑娘看着面善,能支持你这工作,就很了不起。” 霍星的烟夹在指间,他抽的慢,笑了笑没说话。 秦所长拍拍他的肩,“行,那你先去忙吧,明天六点走,老时间。” 第二天,霍星前脚走,陈晚就跟着起了床。 她记得,今天和周正然的约定。 今天不出摊,所以陈晚没有穿那些文艺范的长裙,而是挑了一件样式简单的毛呢风衣,水蓝色很淡,非常衬肤色,陈晚想到今天可能要爬山,就换了平底鞋。 七点二十一到就出门。 很意外的是,周正然竟然到的比她还早。 周正然换了辆越野,更意外的是,他今天没有穿黑色衣服。 第95节 浅卡其大衣长度至膝盖,颜色暖了,气质还是不近人情。 周正然全程戴着墨镜,陈晚稍稍回想两人的见面,发现没有见过他一次笑脸。 这次也一样,没有多言,车子平缓地开上大路,上了沪昆高速,一路畅行。 育林山离市区并不是很远,往西南走八十公里,再有个二十里山路就到,说起来也算半开发的旅游景点,基础设施并不完善,山脚下有个小村子,古朴简单,风景实在没得说。 陈晚下车后活动了一下,周正然把车停好,也从驾驶室下来。 后面三辆黑车从他们出发起就一直跟着,得了周正然的眼神示意,这会子安安静静地停在五米开外。 陈晚问:“周叔,我们今天是来爬山吗?” 周正然点点头。 陈晚庆幸自己穿得平底鞋。 周正然折回车里,提出来一个纸袋,递给她,“换这双,自己的鞋留车里,别弄脏。” 陈晚微怔,他给的,是一双崭新的运动鞋。 周正然走到前面抽烟,给她时间换鞋。 陈晚也没磨蹭,两下换好,还挺合脚。 两人绕过几家农屋,从山脚上去,刚开始的路虽然坎坷,但还算好走,陈晚大学参加的社团就是登山队,跑起来跟泥鳅一样。 周正然年近中年,但精气神还是充沛,也能跟上她的节奏。 “周叔,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周正然墨镜一直未摘,陈晚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说:“贸易。” 陈晚了然,“我有个朋友也做这方面,不过他除了贸易,还做房地产,炒股票,什么都玩。” “朋友?” “对,二十年的好朋友。” 周正然问:“你父母——你养父母是做什么的?” 有了聊天话题,两人走的慢了些,陈晚与他并排,手上拽了根狗尾巴草。 “他们也做生意,我还有弟弟和妹妹,弟弟今年大学刚毕业,妹妹还在念高中。” 周正然停住了脚步,似乎在歇气,他的声音沉沉稳稳,爬山也不显抖。 “他们对你很好。” 陈晚笑了笑,没说是,也没反对。 她问:“周叔,您是哪儿人?” “云南。” 陈晚有点吃惊,他竟然也是云南人? 周正然掏出烟盒,点燃他今天的第二支烟。 “在昆明,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山上有风,烟雾刚呼出鼻,就被吹散干净,周正然抽烟的时候,烟夹在指间,唇和刀片似的,紧紧贴合。 薄唇寡情。 陈晚突然找准了一个词来形容他,寡淡。 这种淡漠是历经千帆,岁月沉淀之后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不用刻意,不用雕琢,明明白白地摆在那,让人望而生畏。 周正然突然开口,“你丈夫是做什么的?” 陈晚说:“他是一名警察。” 周正然的烟灰掉在地上,他的手不可控地抖了抖。 “为什么会找警察?” 陈晚一听就笑了,“他救过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和他很有缘。” 周正然隔着墨镜,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 看得出来,她对那个男人有满满的爱意。谈起时,语气都带了情。 周正然问:“你十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陈晚顿住,脸上的笑容被山风一下子吹远。 她声音淡,“我不想说。” 许久之后,周正然移开目光,落向远处的山脉,也就不再问。 一番闲聊告一段路,后面的山路也越来越不好走。 勉强撑到半山腰,陈晚刚想说要休息,周正然告诉她,“到了。” 到了? 陈晚举目四望,除了草堆和树丛,什么也没看见。 周正然拨开草堆,示意她跟上。 野草有半个人高,地上时不时地蹦出矮木和石头,让前进的路非常困难。 周正然动作不乱,走在前面开路,碰到难走的,会清清淡淡地提醒陈晚,“小心。” 十来分钟后,这条路算是彻底开凿了出来,尽头延伸到一块空坪,这块空坪是明显修葺过的,石碓码放齐整,一摞摞堆高在侧边,围出了一个圆形的圈。 陈晚定在原地不动,看着中间立着的一块墓碑。 周正然走到墓碑前,声音掺着风,竟有了沧桑之感。 他说:“这是我爱人。” 陈晚一时无言。 “我爱人是跳河死的,第二天才发现,人被堵在了下游的出水口,已经泡肿了。” 陈晚张了张嘴,还是问出口,“她为什么要自杀?” 周正然默声。 风起了,比山底下要凌厉得多,像是小刀片,割在脸上磕得生疼。 就在陈晚以为不会等来答案的时候,周正然说: “我女儿——病死了。” 他猛地转过身,看着陈晚,一动不动。 周正然已经摘下了墨镜,狭长的眼廓往上扬,比这山风还要锋利。 陈晚的心莫名一颤,口齿都不伶俐了,“那,那挺可惜。” “你过来。” 陈晚楞了几秒,架不住他的气势,还是不由自主地迈出脚步。 她在墓碑前站定,与周正然肩并肩。 周正然声音厚重,像是突然润了色,有了情绪在其中。 “陈晚,你记住她的名字。” 陈晚看向墓碑,楷体刻字,每年都有描绘新的朱红,像血一样鲜艳。 她轻轻念出那三个字—— 傅晓月。 她甚至不用问,为什么要我记住? 就在她看到这块墓碑的一刻,好像有种莫名的力量在拉扯推动,陈晚的心静了,山峦天地,云涌起伏,什么都不重要了。 一老一少立于这寂静山岭,谁无言,谁都无言。 风依旧在吹,像是得到山神命令,不知不觉统一频率—— 满山的树叶摇曳,这一刻都倒向了同一边。 这无言的祭奠里,谁也不知道在盘山公路上,正驶来一辆辆长龙般的警车。 —— 两小时前,去济通的车已经出发三小时。 刚转入第二条高速,霍星接到了一个电话。 卓炜急喊急吼,少有的慌乱—— “你赶紧回来!局里已经找到周丙了!就在育林山。快一点,霍队,快一点!陈晚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太忙了,开了一天会,偷偷用笔记本码字,感觉身体被掏空。 对了,晚妹给霍队唱的那首歌,是《爱的箴言》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陈晚搂紧了衣服,山上到底凉。周正然说:“走吧。” 这个过程里,他没再回头看一眼墓碑。 陈晚心里有很多疑虑,但这一刻,她也不想再问了。 大概,这是一个丧妻的年暮老者对爱人的悼念,他应该很孤独,没有什么朋友。 陈晚想,自己也没损失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交集,就好好的当一个倾听者吧。 下山要轻松许多,周正然走在前面,陈晚踢着小石子,偶尔扯几根草拽在手里晃,这青天云白,山脉起伏,很容易让人心静。陈晚掏出手机,想了想,调出一个号码。 第96节 没几声那头就接通。 陈晚摸了摸鼻尖,放慢脚步,喊了一声,“妈。” 章丽萍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陈晚踩着一粒小石头,在地上摁了两圈,然后说:“家里最近还好吗?” 章丽萍说:“好。” 她声音很平,回答也很简单,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从嗓眼里抠出来一样。 但这种语气,并没有让陈晚觉得尴尬。 沉默了一会,章丽萍说:“我听到你那边的风声了。” 陈晚抬起头,举高手,任风从五指缝间穿插而过。她说:“我在山上。” 隔着电话,风从云南吹到上海。 陈晚眯了眯眼,把手收回放进衣兜,迎着风说:“妈,我下个月初九结婚——” 你能来吗。 还是没问出口。 一个请求,生生变成了通知。陈晚这一刻才发现,原以为自己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在感情和婚姻这件事上,她永远一意孤行,单枪匹马。 可现在,她恍然了,她无法忽略心里冒出来的渴望。这场旅途,她竟然希望有人一起共襄盛举,为她祝福,为她打气。 沉默的等待里,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就在陈晚要挂电话的时候,章丽萍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 陈晚抿了抿嘴,很轻地“嗯”了一声,“那我挂了,你们注意身体。” “到了大理,我们再给你打电话。” 章丽萍的话猝不及防,在陈晚耳边炸出了一朵闪亮的烟花。陈晚耳朵发热,握着手机的手也开始发烫。 风越来越大了,她却越来越暖。 周正然看着她的一脸笑意,淡淡地问:“是家里人?” 陈晚心情比之前好,扬了扬手机,“是我妈。” 周正然双唇紧抿没说话。 陈晚笑了笑,“周叔,我们是要回去了吧?” 周正然说:“一起吃个午饭再走。” 这里荒郊野外,陈晚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吃的,但看周正然的架势,对这片地方非常熟,他只留了个背影,越走越快,陈晚回过神,小跑着跟了上去。 周正然带她进了一户农家,看起来破破旧旧,和周围的楼房没有什么不同。一个老妇人早就知道有客人来,笑脸相迎说:“周先生,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往里面走,是一个搭了棚子的空院,四面环山,好风景抬眼可见。一张方桌摆在院子中央,菜不多,荤素搭配一共四道。 陈晚与周正然面对面而坐,周正然抬了抬下巴,“吃吧。” 陈晚问:“周叔,你经常来这里?” “生意忙,不经常,这是五年里第一次来。我爱人的墓托人打理。” “那您现在住在哪?” 周正然夹了一块鱼肉,顿在半空。说:“晚上就走。” 陈晚点点头,“祝您一路顺风。” 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这农家口味做得咸淡适宜,陈晚最爱吃那道牛骨汤。 周正然放下筷子,不动声色地盛了一碗,轻轻推到陈晚面前。 陈晚愣住。 “喝吧。” 周正然再次拿起筷子,说的时候没有看她一眼。 陈晚心觉怪异,但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下个月结婚。” “啊——?啊,对。” 周正然再次放下碗筷,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缎布袋,他递给陈晚,“就当新婚礼物。” 陈晚忙推回去,“周叔我不能收。” 周正然的手掌猛地覆盖住她的手,把推辞的动作干脆地结束。 他声如洪钟,语气是不容抗议的压迫, “收好。” 他的手心干燥,而且很冷,相比之下,陈晚就显得热血多了。 反应过来,她倏地把手抽回,飞快地放到桌子下面。那只锦缎袋安安静静地摆在桌面上。 周正然缓了缓语气,沉声说:“只是一个平安锁,银子做的不值钱。” “那我也不能收。” “陈晚,你很像——很像我女儿。”周正然的神色冷了冷,越发漠然。但这股漠然最终消散,他表情变得古怪,乍一看是无所谓,但隐隐的,似乎又有点失控。 “我的意思是,看到你,我想起我女儿。如果她没,没死,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如果周正然是一把难解的锁,那么在今天,陈晚好像摸到了开锁的钥匙。一种直觉撬动着她的心,那些尘埃落定的旧事,再一次灰尘漫天。 陈晚直接说出口,“我想看您爱人的照片。” 周正然猛地掀眼,镇定的双手抖了抖。 “没有。我没带在身上,下次——如果还有下次,我们还能再见面,我给你看她的照片。” 拔高的心突然调头坠了地。 陈晚道歉,“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除了这微乎其微的情绪插曲,这顿饭吃得还算相安无事。 她给周正然递纸巾,自己也拭了拭嘴。 在群山环绕里,在自然的温柔怀抱中,这是陈晚吃过最特别的一顿午餐。 天阴下去了,风好像大了一些,回到市区之后,她和周正然就像是交集过后的平行线,只是一段轻描淡写的小插曲。 陈晚凝神,她有点想吃霍星做的菌子火锅了。 走出农户,走回停车的地方,陈晚换回自己的平底鞋,把周正然给买的这双耐克原封不动地收到盒子里。 她把盒子摆在后车厢的角落位置,然后拍了拍手,山间的风把头发吹歪,一缕缕扫过鼻尖。 周正然还在三米远的地方抽烟,蓝嘴白身夹在指间,右手依旧戴着黑色皮手套。 陈晚绕到车门一侧,目光围着这群山峻岭打了个转,山是青的,一座接一座,连成起伏的脉,压低了天,抬高了地,空旷寂静,偶有斜鸟飞过。 但很快,草木皆动,窸窸窣窣由远及近。 陈晚刚刚意识到,周正然已经丢了手里烟,飞快地跑了过来。 忽然一声枪响刺破长空,跟随周正然的三辆黑车里,人员齐动,就在这声枪响之后,陈晚眼睁睁地看到其中一个应声倒地。 “走!” 周正然拽住陈晚的手,眼神阴戾,瞳孔紧缩。 他把陈晚推进副驾,自己飞快跳进驾驶室,方向盘打到死,油门一踩,飞速飙出。 身后的三辆黑车做掩护,陈晚回头的短暂空隙里—— 看到了警车。 陈晚猛地看向周正然。 周正然一语不发,整个人像把锋利的刀,车子飚出飞快,碾压过荒草,挤过石头,卷起尘土一片。 后面连响数声枪击,很快,有两辆迷彩越野紧跟而来。 周正然神情阴冷,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陈晚紧抿双唇,脸色苍白,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恐惧是真的,真真实实地从身体里冒了出来。 她抖着声音说:“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周正然置若罔闻,把车往草堆里开,这是上山的路。 警车后面的声音接连响起,很快,周正然手下的一辆黑车从右边冒了出来,是在接应他。 有了掩护,他们与警车的距离越拉越远,山路崎岖,陈晚被震得头昏眼花。 枪响越来越频繁,听节奏,是两边在交手。 周正然不为所动,冷面肃穆,他想往山的深处逃。 这次抓捕行动布局已久,后备力量充沛,很快,警方的援手大批赶到。四辆车打头阵,制服接应的车辆,跟着周正然的逃跑路线穷追不舍。 山脚下,警方控制了整个局面,围剿,追踪,犹如困兽之斗。 卓炜的车还没停稳,霍星就跳了下去。 他一路狂跑而来,秦所长一见到人脸色难看,指着卓炜,“谁让你告诉他的!胡闹!” 霍星再无平时的稳重,他在车上就听到了,听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枪声,短暂的空白后,骨子里滋生出了惧意。 陈晚在, 陈晚在! 秦所长一把拦下他,“冷静一点!这是组织命令!周丙已经暴露,就在育林山。我们的人已经将他包抄,很快就能一网打尽!” 霍星什么都听不见,他冷声狂吼,“我女人不能有危险!” 第97节 “我们会保证人质的安全。” 人质? 霍星懵了。 “我们一星期前就发现线索,周丙出现在大理,与你爱人私交甚密,通过追踪观察,好不容易确定了这次抓捕路线,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霍星,你是一名人民警察,你要顾全大局。当初把你支走,就是怕你有想法。” 秦所长义正言辞,字正腔圆。 “周丙团伙我们抓了多少年,不就是等着这一天?我向你保证,人质一定安全,但你,也必须铭记身份,服从安排!” 霍星坚毅的脸庞咬牙绷紧,他无言,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刺进皮肉里。 千言万语也变无力。这山崩海啸,白练腾空,显得如此冷情。 她那么近,也那么远。 霍星声音淡下去,唇齿却磨了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我可不可以自私一回,这个世界有抓不尽的坏人,可不可以就这一次,我不想当拯救世界的超人,我只想救我女人。 山风起了,刮进眼睛里,又冷又疼。 卓炜眼眶通红,下一秒,他迅速钻进车里,对霍星吼道:“霍队!” 霍星了然于胸,反手挣脱秦所长的钳制,两步跨上去。 轮胎磨损地面,刺耳扬尘,卓炜方向盘打到最底,眼见着就要冲上山。 突然,正前方一辆黑色越野从盘根错节的深山里驶了出来。 后方紧跟四辆警车,虎狼之势围剿落网之鱼。 陈晚抓住车门,一下也不敢松。 她浑身都在发抖,“停车啊,你自首吧。” 周正然突然冷笑,“这帮没用的警察,跟我斗了多少年,要不是这一次我自甘犯险,他们怎能这么嚣张。” 陈晚声嘶力竭道:“邪不胜正,你做错事就该接受惩罚!” 周正然勃然大怒,“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女儿被拐走的时候,那帮警察为什么没把她找回来!为什么走丢的偏偏是我女儿,偏偏是我!” 陈晚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周正然瞬间老了十岁,工整的发型此刻也凌乱开来,鬓角处的白发如此明显。他看着陈晚,目光如幽深的潭,穿透岁月,穿过时间,尽头之处,一片荒芜。 周正然终于移开眼睛,从车座底下摸出了一把枪。 陈晚捂着心口,惊恐骤起。同时,前方响起广播声,震彻山野。 “你已经被包围了,请放下武器,不要伤害人质,不要做无畏的挣扎和牺牲。” 周正然薄唇紧抿,动作流利地将子弹上膛。 “咔擦”清脆两声,那把黑色的□□被掂在了手里。 周正然眼一沉,油门踩到底,轮胎摩擦地面,尖锐,倔强,如同他这个人一般。 陈晚隐隐猜到什么,她来不及联想,她也不敢去想,她甚至不敢再看身边的男人一眼。 与此同时,右边拐角处飞出一辆黑车,摇摇欲毁,横冲而来。 那是周正然的人,忠心护主,负隅顽抗。 刹那间,枪声再次冲天,警方纠集全部警力,对着这边射击。 黑车上的三个人鸣枪对垒,周正然油门一松,车如离弦之箭做最后挣扎。 警方一声示意,“当场击毙!” 瞬时,枪林弹雨,对着周正然的越野车横扫而去。 周正然猛地扑倒陈晚,车子失去控制狠狠翻进山沟。 天旋地转,坚硬的东西无数次砸进陈晚的身体。她大口呼吸,大口喘气,短暂的麻木后,剧痛袭来。 周正然依旧覆在她身上,温热的液体浸湿衣服,他一动不动。 是死了吗? 陈晚想去拨开他,但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两颗子弹打进她的身体,像锋利的钢钻搅烂血肉。 陈晚的嘴巴一张,一合,呼吸疼,不呼气,更疼。 眼前是倒置的山景,隐隐约约中,她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狂奔而来。 陈晚想说话,想说你慢一点。 但身体越来越疼,越来越虚—— 耳边有警车鸣笛,有风声呼啸,还有谁在一遍又一遍地喊—— “陈晚!陈晚!” 都记不住了,也看不清了。 陈晚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她想起昨晚霍星说: “等过了这个雨季,我带你回昭通,吃菌子火锅。” …… …… 霍星窜到车面前,满身煞气。 他眼睁睁的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陈晚倒在血泊里,可他无能为力。 越野车的车身已经面目全非,底朝天横在田沟里。车身刮得惨不忍睹,车窗仍然紧闭,陈晚的脸贴着玻璃,额头上全是血。 霍星只一眼,就看到她身体上冒出的液体,湿乎乎的一片,猩红伤眼。 最令人窒息的,是陈晚已经完全没了知觉,紧闭双眼,脸色惨白。 霍星趴在车边上,对着她脸颊,抖着声音唤:“……陈晚。” 就在这一瞬,陈晚好像得到了感召,她双目费力地撑开,轻轻扫了他一眼。 霍星贴近,隔着玻璃,用手抚摸她脸的位置。 “忍着点,忍着点。” 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给他回应。 霍星猛地砸向车窗,抹了把眼睛,甩了满手的泪。 “我操,陈晚,你他妈的给老子……撑住了。” 这寂静田野,鸟已飞绝,空气里硝烟未散,掺了血,和了恨,跟着风一起,一刀一刀割在霍星脸上。 他站直身子,找准车门的位置,双手握紧车把,脚用力一踩,是要把车门扯下来。 车门在刚才的撞击力已经不成样,霍星咬牙,手臂上肌理绷到极限,他要救她,救她! 卓炜跟过来帮忙,两个硬汉一声狂吼,终于把车门生生拽了下来。 陈晚软在车里,像一朵断了根的水莲。 霍星踹开周正然,迅速扫了一遍陈晚的伤口,哪里都在冒血,哪里都是红的。 霍星无从下手,他眼里的泪水一颗颗砸在陈晚脸上。 最后,抱起这团血人,一路飞驰送进县城医院。 14:15,第一道病危通知书下到霍星手里。 15:30,第二道。 16:00,护士慌乱进出,告诉他,赶紧转院。 …… 彼时的上海,夜幕初降,华灯初上。 黄浦江边游轮慢滑,波光粼粼一派美好。 宋明谦正在江边的公馆应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他解开衬衫的衣扣,端起酒杯笑纳供应商的敬酒。 意外的是,他手心突然一抖,毫无征兆。 高脚杯倾泻落地,碎了一地玻璃渣。 宋明谦凝神,某种怪异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朝着胸口挤压。 心脏漏了节拍,像针扎一样,疼得他汗毛竖立。 他身体一向健康,这种反应在人生里绝无仅有。 下属忙着叫服务员过来处理残渣,两个副总关切他有没有伤着。 宋明谦从容回应,这时,他手机响了。 一看那个号码,显示的是云南。 一声一声不停歇。在这灯红酒绿的盛景里,竟然有一种跟人道别的错觉。 宋明谦走到窗边,面对整片黄浦江。 江风扑面,十二月,也有了刺骨的威力。 这通电话非常短,宋明谦只听了个开头,身体就僵住。 下一秒,他脸如死灰,夺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等过了这个雨季,我带你回昭通,吃菌子火锅。 ☆、第58章 第98节 第五十八章 电话是大理人民医院打来的。 让宋明谦来见见她。 后面的话不用说太满,三分意思,七分体会。 他和陈晚的家人在机场碰面,晚上十二点前终于到了医院。 icu病房,陈晚一个人躺在里面,盖着白色的被子,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她闭着眼睛,身上插了各种仪器,就像睡着了一样。 章丽萍不顾形象,隔着玻璃窗嚎声大哭。陈朝阳扶着她,少年的眼眶也红得不像话。 最安静的是宋明谦,他甚至没去看她一眼,隔着窗户也不看。 医院这个地方,烙着生老病死的标签,消毒水味弥漫,走廊上灯火通明,生命不分昼夜。 宋明谦抵着墙,一个人站着抽了支烟。他抽得很慢,面无表情。没有人敢上前,也没有人敢和他说话。 像一块沉入海底的石头,包裹着海水的阴冷和自身携带的硬气,竟然有了遗世孤立的感觉。 孙舟踌躇了好久不敢向前,直到宋明谦开口,“医生怎么说?” 孙舟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面色沉重,“最严重的是枪伤,一颗打在肩膀,一颗在胸肋,伤到了心脏边上的血管,内脏出血严重,失血过多,还没脱离危险。” 孙舟越说越慢,越说越小声。他跟了宋明谦十多年,上下属关系里,他是最了解他的人。宋明谦三十年的人生里,最爱的女人是陈晚。 此刻,他像是抽了精气神,三魂挂在七魄上,摇摇欲坠。 宋明谦终于说话,脸色是缓了过来,魂魄还没归位。 “我去看看她。” 重症监护室做了隔离,病人没有恢复意识之前,不允许进去,只能隔着护士办公室的玻璃探视。 宋明谦看着陈晚,神色非常平静。没说话,没表情,甚至没有待太长时间。 夜班护士在填工作日志,安静的能听见纸笔摩擦的声音。宋明谦走到门外,摸了几下才把烟盒掏出来,不算利索地点燃一支烟。 烟雾从鼻间薄薄散开,烟身像一座隐藏的火山,星火吞噬白色,烧成一截暗色的烟灰。还剩半支烟的时候,他猛地丢在地上,脚踩着用力摁了两圈,朝另个方向走去。 霍星刚从家里过来,提了两个袋子,一袋是陈晚的换洗衣服,一袋是他自己的。 霍星的狂乱劲儿已经过了,经过那三道病危通知书之后,他整个人像是从冰窖跨进火炉,从地狱爬回人间。幸好,幸好只是病危通知书,不是死亡通知单。 他这一生没信过神明。 这一刻,他谢老天爷。 宋明谦是在电梯口碰到的霍星。 见着人二话不说,一拳头就砸了过来。接二连三,一下比一下狠。 霍星倒在地上,双手抱身,蜷缩成虾状,他没反抗,没回手,默默承受着这番发泄。 宋明谦下了重手,专挑软肋处打,身体与地面摩蹭,打一下,就扬起一圈灰,宋明谦的手打累了,直起腰板换脚踹。 霍星总算说话了。 “别踢脑袋,我还得照顾她。” 宋明谦伸到一半的腿,生生扼杀在半空。 再然后,他蹲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夜很静,尤其在折腾之后,更显得死气沉沉。这种气氛很容易往不好的境地指路。 宋明谦压抑了很久,憋红了眼睛,再一想到病床上的女人,眼泪刷的下来了。 霍星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伤痛忍进了骨子里,卓炜他们都认为,他挺住了,接受了,坦然了。可这有什么用,不过是伤不外露,统统成了内伤。 宋明谦哭得像个孩子,委屈里还带着点儿说不出的恐惧。 从上海到云南,从童年初见到少年倾心,从幼学十岁到三十而立,从第一次跟她求婚,到亲眼目睹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学抽烟。 宋明谦终于红着眼说出了那句话。 “你把小晚还给我。” 你把陈晚还给我。 霍星的脸跟刀削似的,透支了全部感情和血肉,只剩下瘆人的皮囊。他的喉咙上下滚动,是把眼泪用另一种方式分支出去。 半晌,他说:“对不起。” 宋明谦应声而起,拽住他的衣领往电梯门推,两个人撞在门上,“哐当”巨响。 “我要你对她好一点,再让她哭我就捅死你!他妈的想死就早点说!” 宋明谦这句话,就像以摧枯拉朽之势,把霍星灭得一干二净。 伤痕再次破肉而出之前,霍星的手机响。 护士打来的,陈晚醒了。 应该说,是恢复了意识,半睡半醒的时候只叫了一个名字。 霍星。 霍星穿着隔离服,终于在医生的允许下进入病房。医生说,她的情况很不好,有时候生和死之间,就差一口气。 意志上的东西,全赖她自己。 这口气,她撑不撑得住,只有她知道。 霍星进去的时候,陈晚眼睛是闭着的。 他一走近,她就睁开了。 失血过多的原因,她的皮肤变得很薄,眼廓下方都能看清淡蓝色的小血管。 陈晚很虚弱,但仍然费尽气力对他弯了弯嘴。 是笑,却那么苦。 她的手上打了吊瓶,没地儿让他握。 霍星就半跪在地上,低着头,轻轻贴着她的脸。 千言万语此刻都成了无言。 这种身体的真切接触,越容易触动灵魂。 陈晚一张嘴,唇就贴上了他的耳垂,嘴唇比脸的温度还要冷。 她现在只能发出虚音,很弱,却很清晰。 “我可能,不能跟你回昭通吃菌子火锅了。” 霍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四平八稳,他说:“没关系,这个雨季回不去,就下个雨季去。” 陈晚的胸口,隔着厚厚的棉被,都能看出剧烈起伏的弧度。 霍星的脸贴得更紧了,他不敢直视那些仪器的显示屏,还算平稳的电子音,是当下最有效的定心丸。 陈晚嘴角的弯度收敛,这一次,她是酝酿足了力气才开口。 “下个月的婚礼,我可能也没有办法……” 霍星哑着声音打断她,“我不答应。” 陈晚笑了笑,极淡,她没有力气再说话,似乎是在说,对不起。 整间病房只有仪器声在嚣张,它能决定陈晚的生命。 霍星越听越烦,整个人绷得像根铁丝。 他的呼吸加重了,悉数扫在陈晚脸上。身体一旦脆弱,五感就变得分外敏感,她太熟悉霍星的节奏,呼吸深了,浅了,什么分寸代表什么情绪,她一清二楚。 她卯足了劲,终于能够抬起手,盖住他的手背,霍星僵了,心底万丈高楼平地起。 陈晚说:“你别哭。” 霍星抬高头,避开自己通红的眼眶,“我没哭。” 陈晚的手用了力,几乎感受不到,但霍星知道。 “陈晚,我们下个月就结婚了,你加把劲,咬咬牙。” 霍星终于恢复几分平日的冷静。他用这份冷静传递给她决心。 陈晚的睫毛动了动,终于还是闭上。 恐惧从天灵盖开始,像把凿路劈山的精钢钻,一点一点挑开血肉和骨头,越往深处越叫嚣。她闭了眼睛,霍星的脑袋刹那空白,好在,仪器的规律声响将他救了回来。 生命体征用冰冷的机械表现出来,显得无情又精准。 她只是睡着了,她没死。 护士也过来催人离开。霍星没犹豫太久,怎么说就怎么做。走之前,他飞快地在陈晚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icu没有陪护床,霍星只能在走廊的三根连起来的凳子上和衣而睡。 宋明谦则在对面,跟他一样的动作。 两个男人各睡各的,隔着一条走道背对背。 医院的灯从不熄灭,整晚整晚地亮,宋明谦睡不着,翻身起来的时候,发现霍星也坐在那,嘴里咬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 一夜而已,他眼皮下聚拢一片颓废的青色。 宋明谦后脑抵着墙,望着天花板一语不发。 这长长的走廊不知从哪吹出一阵阵的穿堂风,呼啸着从头跑到尾,阴气逼人。 突然,值班医生从办公室跑出来,往陈晚病房冲。霍星和宋明谦拔腿跟上,病房里的仪器声紧促有力,缺乏规律。 宋明谦抓住医生的手,“她怎么了?!” 医生甩开他的手,直接进去隔离间。 护士解开她的衣服,按压她的胸口,医生急得满头汗,另一个护士甚至拿着电击器在一旁随时待命,陈晚像一只破败的木偶,任人拿捏。 霍星面如死灰,双手撑着玻璃,血色全无。 第99节 混乱的场面,乱响的仪器声,还有一窗之隔的女人。这些都是锋利的武器,一刀一刀凌迟着心脏。 最后,长而缓的仪器响再次重现,如同天籁,让两个男人心里的大石头“哐当”一声落了地。 医生走出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抢救回来了,但你们也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落地的大石头,原来砸中了他们的脚。 陈晚再次醒来,是第二天的早上。 这一次她精神非常好,霍星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护士出来对宋明谦说:“病人要见你。” 宋明谦点点头,在护士的指引下,迅速换好无菌服。 陈晚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宋明谦神色如常,像是又见面的老朋友,微眯眼睛扫了她一会,嫌弃地说:“丑。” 陈晚眉心皱了一下,声音像刚从海里打捞上岸,皱皱巴巴的,不利索。 “美了二十五年,丑一回也无所谓。” 宋明谦笑,“还能牙尖嘴利,不错。” 陈晚的脸有点肿,厚厚的纱布起了毛边,她看着宋明谦,一直看着。 宋明谦收起笑容,走近了,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等她说话,等她回头,十岁是这样,三十岁依旧不变。 陈晚嘴角动了动,宋明谦怕自己听不清,于是凑近了些。 她说:“宋明谦,你带我走,好不好?” 她眼里突然有了湿意,抠着嗓眼说:“我可能撑不下去了……太疼了……” 宋明谦表情很淡,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动荡。 他太了解陈晚,一句话是否说完,一听就知。就像这一句,后边还有半声她没吭。 她不想让霍星承受生离死别。 宋明谦从小到大,都是陈晚的退路,她只管走她喜欢的路,走不下去了,他劈山填海,也得给她开条路出来。 一直如此,从来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点了点头。 “好。” 作者有话要说:  hehehehe…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宋明谦从病房出来,表情仍然没有异样。 他从容镇定,慌乱这个词天生与他绝缘。 孙舟是他临时决定带过来的。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纵然心有千千结,但也能在失心疯的紧要关头保持一份冷静。 他带着处事能力超群的孙舟,多少也是给自己留后路。理智这玩意,在陈晚面前是负数。 万一。 万一有个什么,宋明谦稍稍自评一下,觉得自己撑不住。 宋明谦走到外面,阳光怎么看都刺眼。他先后打了两通电话。 “陈助理,我近期不会去公司,营运项目交给孙副总全权处理。” “孙舟,安排一下,离开云南。对,今天。” 人与人共事时间一长,气场自然相合,宋明谦话不用说得太满,后面的意思孙舟就明白了个透。 他跟张泽鑫联系,开门见山。 当初陈晚因黑拳而被被市局抓进去,就是张泽鑫给保了出来。 这一条道上的朋友,办事效率向来稳妥,当天下午,市局一纸诏令就把霍星叫回组织。 霍星起先守着陈晚不愿去,后来他自己也有事要摊上台面,于是拜托了护士多照看,夹风携雨地走了。 他前脚出,后边的孙舟就开始操作,动用了宋氏在云南子公司的关系,人手和交通工具一应俱全,再花高价弄了俩医生护士,给陈晚办理了转院手续。 这都是背后运作,宋明谦在签字的时候,小护士随口一问,“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呀?” 他头也不抬,最后一捺力透薄纸。 “她丈夫。” 下午四点,私人飞机等在机场,宋明谦帮着推担架,机场风大,他脱了外套盖住陈晚的头,自己的衬衫被吹得紧贴身体,像一棵与冷风厮杀对抗的树。 陈晚似乎感受到了离开。 这是她心甘情愿的离开,她全程很配合,用最后一口气吊着精神,让那两台冰冷的仪器暂时安稳无事。 再小的颠簸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一场地震,随时分崩离析化成人生灾难。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死在云南。 因为人的灵魂,会眷恋它从生入死的地方。会盘旋在这块地盘舍不得离开。 陈晚设想一下,如果真的有托梦,那么她百分百地会潜入霍星的梦境。不管梦里她以何种姿态呈现,到最后都会惹那个男人伤心。 让他伤心的事,她真的不想做。 全凭一股倔强的气,硬撑着上了飞机。 起飞的那一刻,大幅度的震动再次将她推向地狱,陈晚告诉自己,咬咬牙,要死,也得离他远一点。 就这么咬着咬着,撑到了上海。 宋明谦虽然冷静,但正是这股冷静出了问题。他像一个中了剧毒的人,行尸走肉。 十二月的南方已经初见湿冷的端倪。乍暖还寒时,人的燥意最易激发。 到了主场,宋明谦心里的谱到底靠了边,他动用宋氏的全部人脉,在最短的时间里,联系好国内最好的医疗专家,并且着手安排出国事宜。 直到陈晚安然地躺回icu病房,依旧插了各色管子,依然有冷情的仪器屏幕在跳动曲线,依然生死未卜。 宋明谦站在半面墙的玻璃窗前。 依然爱她。 霍星被召回市局,接见他的是省厅二把手,后面跟着几张熟面孔,市局长,秦所长。 组织谈话的重点就两层意思,一是会尽全部力量救治人质,二是给了霍星一张升职报告。 霍星听后无悲无喜,一动不动。 省厅领导说:“你爱人的事我们也很遗憾,她不仅是明事理的家属,也是为社会团结稳定做出重要贡献的好同志。” 副局长好言相劝,“当时情况突然,周丙团伙携带枪支,极具攻击性,并且不服从劝降,组织一切指令都是符合规定的。我们的狙击手足够专业,全部避开了人质,她中枪的子弹是周丙团伙的枪械。” 秦所长是熟人,对霍星的情况知根知底,是非对错,正邪对立,顾全大局,这些词如同醒脑剂,在他们的职业生涯里晨昏定省,如同头顶上的指明灯。 可霍星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他是看着他一路走过来的。 当初卓炜和王奇在陈晚画册里看到周丙的画像,本着上报组织的态度,将这消息传递了出去。考虑到霍星的关系,一切调查都暗地里进行,终于抽丝剥茧出陈晚和周丙的关系。 她是周丙的第一个女儿,三岁于昆明被人贩子拐走,原名叫做周圆月。 周丙老奸巨猾,背后有国外势力撑腰,做着最恶毒的勾当,冷血无情,抓了十几年,牺牲了那么多无名英雄,终于等到他现真身的这一天。 人间正道面前,凡事都可避让将就。 更何况霍星本身就是一名人民警察。 秦所长收敛思绪,宽慰道:“小霍,国家会记住你为打.黑事业做出的贡献。考虑到你这些年在岗位上的突出表现,经党委研究讨论,决定调你去市局,任命书已经下来了。” 三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轮番劝说之后,齐齐看向霍星。 很长时间的沉默里,看得到尘埃在阳光穿透的空气里浮飞。 霍星终于说话,死水一般的平静。 “在明知车上有人质的情况下,为什么要下那样的命令?” 当场击毙。 市局领导说:“社会安邦稳定是第一,必须从大局出发。” 霍星拳头紧了又松,反复几次,像一条脱水的鱼张合着嘴巴。 “人质的命就不是命吗?她就不无辜吗?为什么要把她拉进来。我可以流血牺牲,可以为国家奉献所有,但陈晚不可以,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她的生命。” “霍星同志,请你冷静。人质受伤非任何人所愿,她是被周丙团伙枪击的。你是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公职人员,应该明白,就她和周丙的父女关系,理应接受组织调查。” 霍星耳朵嗡声一片。 但很快,这些杂音都沉了下去,左耳右耳都打通了,连成一条走到黑的直线。 霍星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字地说:“陈晚是我的合法妻子,我愿意配合调查,任何后果我一并承担。” 气氛有种鬼魅的压抑,省厅领导若有所思,市局那位脸色已然不善。 “霍星同志,不要辜负组织信任。国家培养你不容易。” 霍星没再多言,敬了个标准的手礼,转身离开。 寒风攻体,他从未发觉,十二月的云南竟然这么冷。 霍星像沉于世界的蜉蝣,无根无盼,第一次,他对自己付出生命捍卫的职业产生了怀疑,只要结果,不理会过程。 他抹了把脸,指缝里刮进冷风,与鼻间呼出的热气窜杂在一起,生生成了矛盾。 霍星分叉的思绪没支开太久,他收拾好情绪,迈步朝医院去。 陈晚凭空消失了。 应该说,她是在手续齐全的情况下转院了。 霍星一无所知,懵了好久。 第100节 直到护士把一叠盖了章的材料拿给他看,再看着icu空空的床,他才相信,人是真的没了。 而那些材料的所有签名,都写了宋明谦。 12月22日,冬至。 值班的实习护士永远不会忘记,一个看起来硬气十足的男人,“扑咚”一声跪倒在医院的走廊上。 走廊很长,他在尽头处,成了剪纸画里最锋利的一道图案。 …… …… “今日,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2015全年国内生产总值67.67万亿元,同比增长6.9%,1990年来首次跌破7%。” “2015年8月底,中国上交所指数下跌8.5%,系2007年2月27日以来中国股市的单日最大跌幅。” “在2015年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中国全国□□会通过法案,允许所有中国家庭生育两个孩子。” “国家领导人和台湾地区领导人马英九于11月7日在新加坡会晤,会晤时间持续两天,双方就政治经济问题进行了友好协商。” 特别保护小组顺利完成会晤的安保工作。 这是霍星最后一次出任务。 回滇后第二天,他递交辞呈,走时孑然一身,将千留万拦通通过滤,义无反顾。 霍星带上所有的钱,还有那张存折。 那一年,他妈妈给陈晚的三万块聘礼。 一年内第十二次飞上海。 宋氏依旧是这样回答的: “对不起,宋总出差了。” 一年里十二次来,十二次都在出差,他不想相见的态度如此明显。霍星曾经在宋氏大楼外日夜蹲守三天,真的不见宋明谦出现。 这一次,他准备打持久战。 托中介在宋氏附近租了个房子,这寸土寸金的地盘,几乎要了他一半家当。 合同约定房东在三天内搬离房子,霍星就住在招待所,三十块一天,不到十平。他没闲着,把上海所有的医院都跑了个遍,从公立到民办,一个都没落下。 结果一无所获。 天大地大,轻轻松松藏了一个陈晚。 无功而返的那一晚,霍星买了一打啤酒,在黄浦江边吹冷风,酒精从喉咙开始,入胃,融血,透骨,他妈的越喝越清醒。 “霍星,我叫陈晚。”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喜欢一个人坦坦荡荡,不像你,明明喜欢得要命,还藏着掖着。” “哈哈,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睡你了。” “还是你做的菌子火锅最好吃。” “霍星,太疼了。” “对不起,下个月的婚礼,我可能没有办法陪你了。” “……” 无数个片段都在这时赶上来凑热闹,将他往死里欺负。她每一句话,每一个笑,都有穿透时光的魔力,美好之后,太伤人。 霍星捏着啤酒罐,罐身凹陷,像极了他坑洼难平的心脏。 游轮慢滑,江水如一条青色的绸缎,起风了,拨乱了倒映在江面上的月光,碎成了稀巴烂的光影。 情深一段,大醉一场。 12月22日,又是一年冬至。 霍星按约定时间赶到出租房,准备和房东签正式合同。 落笔前一秒,他接到一个电话。 冬天真是绝情,不给一朵花盛开的机会。 一个也不给。 霍星只觉得耳朵盲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直到中介小伙子扯他的胳膊,“霍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霍星像个机器人,一举一动都僵硬了。他舌头打结,“没,没问题。” 中介小伙松了一口气,这单提成就要腰包外了,可不能出幺蛾子啊。 “那行,您快签字吧。” 纸面上写下歪七八扭的“霍星”。像是手被冻住,一点也不流畅。 人是怎么走的,霍星想不起来了。 他把自己关在出租房里,三天三夜没有出门。 没有买醉,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发泄,什么都没有。 他像一个死人,祭奠着那通电话里的消息。 冬至,大寒将至。 一年不肯见他的宋明谦,用最决裂的方式告诉了他陈晚的死讯。 …… “霍老板,五号桌要大份的底料,菌子加二两,小杨你动作麻利点。” “美女,咱们店的招牌菜就是菌子火锅,好嘞,八位,坐包厢。” “对不起啊,满座了,下次打店里座机订座,下午啊,下午不行,至少得上午才保证有座位。” “咱们老板啊,姑娘你不是第一个说他帅的,哈哈,以前是特种兵,现在下海经商了,老帅了。没结婚,追他的肯定多啦!” “陈婉姐来啦,霍老板去进货了。” …… …… 春观夜樱,夏望繁星。 秋赏满月,冬会初雪。 一年又一年。 法国安锡小镇,任何一处小山坡上,都能看见阿尔卑斯山的雪景。 宋明谦牵着陈晚的手,陪她在古堡外的农庄看落日。 看着天色渐渐暗去,火烧云嚣张地霸占视线,层峦叠嶂,与远处的雪山交织成一条线。 映红了脸,烧红了眼。 ☆、第60章 第六十章 每天定时到这儿看黄昏的习惯已经持续三个月,从陈晚能下床活动的那天起,风雨无阻。 宋明谦的心理状态却逐渐趋于古怪。 先是狂喜,然后快乐,到现在忧心难静。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越来越喜欢走神,并且一天比一天严重。 陈晚已经从当初的半死不活,恢复到五六成。从借助呼吸机,到说上五分钟话才带点儿喘,身体未完全康复,但神智是活回来了。 这日的火烧云特别嚣张,陈晚盯久了会就眼睛发胀。她拉了拉宋明谦的手,“你在想什么?” 宋明谦条件反射般握住,像是如梦初醒,“没什么。” 陈晚的身体比一个月前好多了,健康时叫瘦,受伤时是虚,两颗子弹打的地方太刁钻,愣是让她历经八十一难才得以超度。 宋明谦不敢让她在外待太久,大衣往她身上一裹,扶着人就往住的地方走。 绕两个弯的路,走了足足半小时。 陈晚有点力气,本性就开始呼之欲出,走十步歇五步,一边自责一边叹气,“宋明谦我多大了?” 宋明谦说:“二十七。” 陈晚说:“当保姆是什么感受?” 宋明谦:“……”随后纠正,“是奴隶。” 陈晚按这个词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宋明谦问:“你觉得我是什么感受?” 陈晚想了想,说:“恨我。” 欧洲小镇天黑的快,大有快刀斩乱麻之势,繁星跟倒豆子似的一茬接一茬,像顶着一头顶的银河。 宋明谦淡淡的,“不恨。是累。” 累是真心累,身体扛着,心也悬着,很长一段时间,宋明谦都恨不得将那些医疗仪器给砸了,陈晚经过无数次抢救,死了又活了,一脚在人间,一脚掉地狱,宋明谦愣是把她给拉了回来。 渡人渡己都耗费精气,宋明谦曾觉得自己刀枪不入,宋氏那么大的家族,他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精英人生,教育是最好的,物质供给是最好的,他打小就活成了人精,在世事历练之下,又自成气候,无论商场还是家族,都成了一个狠角色。 “狠”这个字,左边是豺狼利爪,右边是狼心狗肺。 只有把自己置身事外,才能清醒看世界,才能在这个糟心的世界里片叶不沾身,独活独醉。 宋明谦的人生大有独孤求败的意味,而陈晚就是那个“败”。 因为冷情,所以动起心来,排山倒海。 第101节 宋明谦几乎把感情里的全部家当,都散在了陈晚身上。 他张狂惯了,理所当然地将陈晚划分为自己的所有物,她可以不爱他,但也不能爱别人。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思想,以至于终有一天,陈晚对他说:“我想和他有未来。” 和另个男人有未来。 宋明谦彻底懵了,二十年的感情,竟然不是排第一的,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替代了。 他怒过,恨过,无数次地想报复,但还是被陈晚的一滴眼泪给压了下去。 三十岁的男人,在一个小女人面前这么怂。 也罢。 认了。 直到陈晚受了枪伤,躺在那就跟死人一样。 宋明谦就真的害怕了。 最严重的一次,陈晚肝淤血肿大,肝包膜被扩张导致右心急性衰竭,腹部肿的跟皮球一样,一次次出现休克和呼吸暂停,那帮老外医生也是拼了命地救,教授用英语问他,要不要进去见她一面。 宋明谦答得干脆,“不见。” 又不是永别,赶着这趟有什么好见的。 执手相看泪眼吗?那下一句就是无语凝噎,天人永别。 宋明谦觉得自己被陈晚整得越发脆弱,他终于承认自己是,不敢。 他私心认为,我不见你,不见你,让你吊着最后一口气,让你死也不瞑目,给我好好活过来,没有如愿的人生,就别轻易放弃。 可惜那一次陈晚没往这块想,在手术室半截身子都陷进了阎王殿,就连主刀教授都跑了出来,劝宋明谦去看看她,这刻不看,下一次就等着清明节。 宋明谦神色平静,在心里把陈晚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拜你所赐啊,老子明年多了一个可以过的节了。 烛台,花圈,墓碑。 人的恐惧到了极致,就开始凭空想象那些场景。 宋明谦想着想着,拳头就握紧了,他像一樽风火轮,杀进了手术室。 主刀教授的手依次滑过额头、胸前、左右肩膀,画了个十字架,念念有词: “愿主保佑你,阿门。” 陈晚躺在手术室,人已经非常消瘦,头发也因为伤口的原因而剪短,要多丑有多丑。 宋明谦楞在原地,第一想法是,如果当年第一次见你,你丑成这样,我可能就不会念念不忘二十年了。 要不是仪器还在作响,真以为她是个死人。 宋明谦心一沉,大步跨了过去,在陈晚耳边恶狠狠地说:“活着,给我活着!哪怕是植物人,我也养你一辈子!” 话一落音他就后悔了,人在无助的时候,会开始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谜之现象。 宋明谦觉得这话太不吉利,于是他改口,比刚才更恶毒的语气。 “陈晚,你要是敢死,我就把霍星撕了,听到了没!” 把他杀了,陪你一起下黄泉。 不是开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真的起了作用,陈晚又一次从生死线挣扎回了人间。 医生护士涌进去急救,宋明谦行尸走肉一般走出手术室。 他走到窗户处,抬眼就能看见远处的阿尔卑斯雪山,整个人也像从深海潜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跟里面的女人一道起死回生。 大概是雪山的白太过刺眼,他眼眶又红了。 失而复得,没有狂喜,只有护犊心切的执念。 宋明谦的私心在叫嚣,这条命是我给救回来的,就自私这一回吧,就这一回跟老天爷作作对,看看能不能争来个岁月静好。 国内的情况孙舟每天都会汇报,宋氏的营运状况,重要的企业规划,以及霍星的一举一动。当听说他准备在上海久居,并且租好了房子。宋明谦冷笑,他还是不肯放弃找陈晚。 凭什么? 凭什么! 让她爱上你,又因为你差点死去。没能力照顾好她,那就别再出来现眼。 长久的压抑让宋明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霍星的电话。 “陈晚死了,你别等了。” 宋明谦的办事效率堪称乘火箭,吩咐孙舟在国内弄了一套死亡证明材料,公章红印一个都不少,丢在了霍星面前。 宋明谦资本家的恶劣手段发挥得淋漓极致,给了霍星致命一击。 这一生,总算赢他一回。 孙舟的“日报”准点发送: “霍星在出租屋里关了三天,日夜不开灯,也不见个人影。” “他还在上海,拿着那些材料去医院问了,我已打好招呼,口径一致不会出纰漏。” “宋总,人回云南了,坐的火车。” “开了个火锅店,人看起来没啥事。” 按理说,宋明谦的心应该可以落地,但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没有想象中轻松。 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陈晚。 陈晚也是个不信命的人,从小经历坎坷,该受宠的年龄受的全是苦。所以她也学会了随心所欲这个臭毛病,和宋明谦一样。 她喜欢的男人,就放下面子追。 她不喜欢的人,帅成宋明谦这样的也不答应。 她想活,就一定要活。 从无数次的“暂时脱离危险”到“已经脱离危险”,陈晚像一条在搁浅在沙滩的鲸鱼,有点力气就“扑腾”,终于扑腾进了江海胡海。 她赢了。 她一天一天地好起来,能走就一定不坐,能出去就一定不在屋里,能吃两碗饭就一定吃三碗。她以一种“我的生命我做主”的压倒性态度,逼着自己康复。 在这大半年,她和宋明谦说的最多的是—— “带我出去走走,我要多运动。” 宋明谦一听这个“走”字,心情就落到了谷底。 终于,陈晚可以走半小时也不大喘气了,脸色红润了,眼神也清亮了,头发也长到了肩膀。她终于对宋明谦说: “我要回去。” 不是“我想回去”,也不是“回去吧”。 而是命令式的口吻,通知你我的决定。 宋明谦的手一下子没端稳,果汁洒湿半个桌面。 他问:“回哪?” 陈晚说:“回国,回家。” “等你再好一点,我带你回上海探望你爸妈。” “我回云南。” 宋明谦抬起头。 陈晚说:“我想他了。” 那么轻,那么软,眼神和语气一样。 我想他了。 宋明谦垂眸,目光落在残汁上。 “陈晚,你不怪他吗?如果不是他,你不会受这些磨难。” 她想都没想就说:“不怪。” 宋明谦问:“为什么?” 陈晚定了定,“因为,快乐比难过多。” 宋明谦怔住了。 亲生父亲犯罪是事实,杀人放火是事实,霍星是警察也是事实,他们选择了各自的人生,或许中间有天意弄人,有身不由己,但事实不会改变。 为什么要把人生里的委屈和失意,嫁接在另一个人身上。 爱憎分明,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 宋明谦做不到,但陈晚做到了。 任他发了会呆,陈晚才说话。 “宋明谦,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 他一听就笑了,“见过这么好看的牛马吗?” 陈晚也笑,“那就让你见识见识。” “你能活着就成,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我舒服。” “对不起。” 宋明谦收了笑,嘴角的弧度还没放下,所以表情看起来略为板滞。 “陈晚,你欺负人的本事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不留一点余地,把我往死里欺负。” 她眼睛有点湿,赶紧低下头,想把这阵鼻酸给糊弄过去。 半晌之后,还是那句,“对不起啊。” 宋明谦接受了她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招数,叹了口气,说: “我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最怕碰到空头支票。行了,这种歪风陋俗你就别学了,不能用我想要的东西弥补,就别道歉。陈晚,我心甘情愿的,我就想你好好活着,有事没事还能气气我,我也当是找点乐子。” 第102节 陈晚觉得自己糊弄不过去了,索性抬起脑袋,眼眶通红,泪水满面让他看个够。 宋明谦平平静静,八风不动。最后试探地问出一句: “哭了?是为我吗?” 没等陈晚回答,他自问自答,“算了,就当是。你哭吧,认识这么久,你何曾见过我做赔本的买卖,你这一次的眼泪,就当是回报。陈晚,我俩在男女关系里你追我赶了二十年,你今天为我哭,那就连本带利两清了。” 陈晚闭紧眼睛,两道水痕悄然滑落。 她用力地点点头。 宋明谦轻笑了一声,抽了两张面纸往她脸上胡乱一抹,像揉狗头一样。 “以后乖一点啊。” 揉完之后,他把沾了泪的纸巾捏成两个团,不经意地放进口袋里,然后起身去花园浇花。 天蓝云净,真好啊。 他想起十岁那一年在福利院,递给陈晚的那包糖。 刚才忘记问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那包糖的味道吗? 宋明谦反问了一下自己,嗯。我记得—— 很甜。 当然,很多事他不会跟陈晚解释。 比如半年前,霍星以为她死了。 比如那一次她右心衰竭,差点让宋明谦明年多了一件糟心事:上坟。 宋明谦本着“我生意忙要赚钱,绝对不能分心去上坟”的意念,做了一件酬谢神明的大事。 他跑到医院外面,手高头顶,对天发誓: “老天爷如果能让里面的女人活过来,我宋明谦愿意折寿十年,还你这个恩情。” “如果救不回来,那也请你老人家保佑,让我顺利地捅死霍星。” 陈晚回国是在一个月后。 在医疗团队的严格检查下,终于确定她可以满地跑了。 宋明谦将人送到机场,干干脆脆地挥手告别。 他用了十天时间,把欧洲又玩了一遍,花天酒地不知明天,整个人重返二十岁,寻欢作乐到负无穷。 有一天晚上他想k歌,转遍了华人街,终于在一个ktv找着了一首符合心境的中文老歌。宋明谦的声音非常好听,自带低音环绕效果,一开口,就是镶了钻的麦克风。 我对你付出的青春这么多年 换来了一句谢谢你的成全 成全了你的潇洒与冒险 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 成全了你的今天与明天 成全了我的下个夏天 这首歌没有尾声,因为宋明谦没有唱完。 大概是唱到“一个人的成全好过三个人的纠结”这句歌词时,三十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没讨到糖的小孩。 …… …… 云南大理。 “小杨,今天的土鸡怎么还没送到?赶紧打电话催赵叔!” “我勒个去,让你换零钱,没让你换这么多啊,行了行了,收保险箱吧。” “店长,这有位客人点的菜好奇怪,除了菌子火锅,还要一碗……剔了鱼刺的鱼肉?” 从早上六点一直忙到现在的莫方慧总算逮着空隙喝口茶了。听到小服务员一报菜名,眉头皱起说:“确定没听错?” “没有呀。” “那你跟她直说,没这道菜,给客人推荐别的。” 小服务生摸了摸脑袋,“我说啦,她就要这道菜,还说咱们老板一定明白。” 莫方慧:“……” 莫方慧在去年凭借超强的交际能力和良好的服务意识,终于荣升店长。她也不负众望地将店内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 乍一听这事,以她的经验判断,一定是来闹事的。 但小服务员推翻她的猜测,“是个女的,一个人,还蛮好看的,不像女流氓。” 莫方慧手一挥,“我去跟霍老板说说。” 霍星平日都在二楼的小卧室休息,莫方慧在厨房溜了一圈没找着人,便直接去了二楼。 “霍老板,这个客人说要吃挑了鱼刺——。” 话没说完,莫方慧就住嘴了。 这个又当办公室又当卧室的小隔间里,霍星并不在。 她看着屋里的女人,打招呼道:“婉姐,你来找霍老板啊?” “是啊。我看他被子没叠,就帮他整理一下。”陈婉笑得温和,霍星他去接货了,应该快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明谦唱的《成全》,自动带入林宥嘉版本,虐心啊。 . 宋总不哭,下一本我一定给你一个好女孩。 麻烦各位老板伸出天使之手,给宋总多点收藏。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莫方慧以极快的速度扫视了一遍霍星的小隔间,不算整洁,货物堆在墙角乱七八糟,桌上一堆文件夹,一张折叠床,床边摆了个方凳,上面一个烟灰缸。 不过烟灰缸很干净,应该是被人清洗过的。莫方慧的眼神飘向床。 嗯,很好,被女人打理过,还是像个狗窝。 “小慧,你找霍星什么事?” “没啥事,那婉姐你先忙。” 陈婉喊住她,“我跟你一块走吧。我下午还有课,路过顺道来看看。” 陈婉话里解释的意味十足,过了头,反而有点欲盖弥彰了。 莫方慧巧言善面,顺着话接茬的本事最拿手,“婉姐这还早呢,吃个午饭再走呗。老赵待会就送土鸡过来了,宰只吃吃,你一起啊。” 三两句话,轻轻松松戳中陈婉的心事,给她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有理由留下来了。 陈婉笑容绽开,“那我就在这等他吧。” 莫方慧带上门,转个身耸了耸肩。店里谁不知道,陈婉对霍星只差没倒贴了。 大概是半年前开始,她几乎每天都到店里溜一圈,帮忙打下手,饭点超忙的时候兼职个服务员,甚至帮厨房大妈洗碗。热心肠没得说,滚烫滚烫的实在招人喜欢,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女追男的情境里,反客为主是惯用招式。 就拿那个小服务员来说,人刚来四天就看出来了,楞巴巴地问莫方慧,“店长,婉姐喜欢霍老板吧?” 这不废话么。 喜欢是真喜欢,不过老板好像不来电。 莫方慧来这一年多,这店最开始并不能称作正宗的火锅店,顶多是个高级麻辣烫店,半年之后,店里名声传开了,菌子火锅成了招牌菜,秘制底料,霍星亲自熬制。 说起这个老板,不像一般开店的,能拿出五湖四海皆朋友的热情。反而有点沉默寡言,谈起工作才跟你说几句话。据说以前是个警察,大概是待遇不好才下海经商的。 莫方慧觉得霍老板身上有股谜之忧伤的气质。 很淡,像烟。 霍老板三十多了,身边却没个女人。好几次聚餐,店员借着酒胆乱开玩笑,问他啥时候把陈婉娶回家。 那天很多人都喝了酒,莫方慧没有喝,所以她没有错过霍星的表情变化。 眼神亮起来,整个人都鲜活了,但这只是一瞬而已,像是大梦初醒,他又恢复了高冷男的形象。 莫方慧的脑回路稍微转个弯,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陈婉。 对,就是这个名字。 大家说的都是婉姐,但霍老板的情绪凌空开了个叉,半秒极乐里,他想到的一定不是婉姐。 莫方慧的观察力惊人的细致,并且很好地运用在生意上,助力她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店长大人,自豪极了! 从二楼回一楼门店的短短距离,竟然能悟出这么多回忆感慨,真是绝。 莫方慧凝神,准备着手处理那位“剔了鱼刺的鱼肉”顾客。 陈晚没等来想见的人,心情往下落了几公分。 “不好意思,咱们店暂时没有这道菜,当然,我们会采纳你的宝贵意见,在下个月的菜式研发上加以考虑。”莫方慧态度一百分,“你可以尝下这道鲫鱼豆腐,美容养颜哟。” 她边说边观察陈晚,第一印象,小服务生说的对,的确不像来找茬的女流氓,很好看,气质清浅,眉眼生辉。 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 陈晚弯动嘴角,笑得毫不掩藏。心想,“挺正规,每个月还开菜式研发会。” 她笑够了,问道:“你们这店开了多久了?” 第103节 不是本地人啊,莫开慧说:“一年多。” “生意还挺好。” 说起这个,莫店长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每天都满座,还有好多来旅游的专程过来吃菌子火锅呢,咱们老板今年还得了个区里的创业之星奖。” 陈晚好不容易收敛的笑容又绽放开来。 莫方慧秉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对陈晚有问必答,“我们老板可能干了。” 陈晚淡淡的,“我知道。” 他有多能干,没人比她更了解。 “我想见他。” “哎呀抱歉啦,老板不在店里。” 莫方慧这一刻明白过来,这肯定又是一个迷妹。 这群女人真不得了,换着法子搞攻坚,真能搞事。 于是,她用平日百试百灵的招数,不动声色地插了句,“老板不在,但是老板娘在,您实在要见,我就去牵个线。” 陈晚的心里的琴弦哗啦一拨,“老板娘?” 莫方慧一本正经地点头,喜笑颜开道:“那个,不好意思,厨房事有点多,您再看看菜单,有需要再叫我。” 霍星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高速塞车,硬是在离出站口十公里的地方堵了一小时。陈婉还没走,捧着一碗鸡肉和米饭,“饿了吧,快吃。” 是真饿了,霍星边吃边问:“你今天没课?” “有,不过是三四节,我路过顺道来看看你。” 霍星没什么反应,只说了句:“那你别迟到。” “我骑电动来的。” 陈婉不动声色地给他递过纸巾,霍星装没看见,转个身去喝水。 陈婉收回手,往自己嘴上擦,大概也觉得没什么理由再逗留,“我先走了。” 霍星喝水喝得喉咙咕噜叫,含糊道:“行。” 陈婉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走了不过三分钟,人又跑了回来。 “我车出问题了,怎么拧油门都动不了。” 霍星放下碗筷,又把鸡骨头麻利地扫进垃圾箱,“我给你看看。” 陈婉的电动车是少女粉,平日保养得一丝不苟,这会子是真坏了。霍星试了两下,肯定地说:“线路断了,得送修理店。” “那我上课要迟到。”陈婉看了看手表,神色急切。 霍星想了想,“我送你吧。” 陈婉一愣,随后狂喜。 霍星的车一辆黑色的奥迪q7,从侧门驶出来,黑晃晃的庞然大物。 其实陈婉对这车有过不好的记忆。 刚认识那会,霍星的麻辣烫店刚刚升级成火锅店,四五个“原始股东”齐聚一堂庆贺,陈婉不请自来,楞是没把自己当外人,特别体贴地说:“大家尽兴喝,我会开车。” 后来一伙人都喝高了,起哄叫她嫂子。霍星正好去洗手间,五两白酒对他不算什么,也就错开了没听见这个梗。 散场的时候,陈婉被众人几句“嫂子”弄的云里雾里,借着月色壮胆,就真的当了回自己人。她拿了霍星的车钥匙,抬脚就往驾驶座坐,一边上车一边说:“你坐副驾吧,你也喝了酒,我来开好了。” 身子还没进车里,话也没说完,人就被霍星拖了出来。 不是小打小闹,是真正用了力气的架势。 霍星手劲大,陈婉没站稳,“哐当”一声被撂在了地上,坐在一处大水洼里,裤子全湿了。 店员都看傻,陈婉懵坐在地上,她面子薄,一万遍地在心里呐喊,“扶我,快来扶我。” 可惜霍星没半点弥补的意思,声音轻,态度冷,警告味十足地说了句,“我自己开。” 这是陈婉第一次见识到,霍星身上举世无双的混蛋气质。 事后她分析了一番,是因为爱惜车? 不至于,霍星不是小气的男人,对店员慷慨大方得很。 是因为有洁癖? 有可能,他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皂香,混着男人味,特别迷人。 又或者是讨厌自己? 陈婉觉得也不完全是,毕竟女人的直觉判断,他对自己,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聪明人,自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这糟心事给揭过去了。 从回忆里回神,陈婉看着霍星坐在车里,他咬着烟,打火机举在嘴边还没来得及按下。 陈婉心领会神,伸出手准备拉车门。 “你坐后边。”随着打火机“咔哒”一响,他的声音和火苗一道蹿进耳朵。 陈婉尴尬地收回手,不情不愿地坐到后座。 霍星的烟瘾很凶,一天一包见了底,陈婉善意地提醒了下,“老抽烟对身体不好。” 霍星扬了扬烟盒,“我知道。” 烟盒上写着呢,吸烟有害健康。 陈婉讪讪地笑,“那你还抽啊。” 霍星似乎不想谈论这么个没营养的话题,敷衍地“嗯”了声就没再说话。 过了第一个红绿灯,他突然说:“小陈老师,以后你别老往店里跑,耽误自己,有时间就多休息。” 陈婉听出了其中深意,干脆回绝,“不耽误。” 霍星呼出一口烟,夹着风迅速消散在车窗外,他说:“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明白,我不喜欢你,如果伤着了,哥先给你道个歉。你年轻,有的是好选择,别浪费在我身上。” 陈婉想不到他这么直接,明晃晃地亮刀子,确实伤着了,但中了一刀,全身血性都给刺激了出来。 “霍哥,我就喜欢你。” 霍星嗤之一笑,“喜欢我什么?嗯?” “你是好人,你积极向上,你是个可以依赖的男人。” “这么多啊。”霍星的烟夹在手指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多优点,同时,他的记忆堕入深海,想起了另一番回答。 那年他还没有从公安系统辞职,风平浪静的生活正被一个女人搅得天翻地覆。 在那间小小的审讯室,他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她的回答抽象许多,但时至今日,每一个字,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一见钟情是爱,怦然心动也是爱,日久生情是爱,在一起就能平静安心也是爱。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这些就是理由。” 霍星把这些话在心里又重温一遍,仍然刀绞一般的疼。 他缓了缓神,对陈婉说:“我说真的,我不会给你结果。” 陈婉的手撑在车椅后背,指节用力,不肯放弃,“那你为什么当初对我那么好?” 他俩的第一次交集是在一个夜宵摊。 陈婉和教导主任来逮一帮不听话的混混学生,每个学校都有一摊这样的问题少年,成天闹事不让人省心。 那些学生喝了点酒,和校方杠上了,一个一个不认怂,其中一个拿起酒瓶就往老师头上砸,陈婉站得近,倒大霉,尖叫四起的紧要关头,一双大手把她拽了出去,她扑进一个男人的怀抱,一抬头就看到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一块刚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黑石头。 一眼难忘。 其实刚认识时,霍星非常冷淡,像个机器人,跟他说句话半天不搭理,直到陈婉出于七分礼貌三分好感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陈婉,在三中教语文,谢谢你今天出手帮忙!” 霍星的眼里,终于有了光。 “你叫陈晚啊……” 如果不是她提醒,霍星差点忘了第一次见面这回事。 他觉得有必要说明,“那只是出于本能的帮助,不是特意对谁好。” 陈婉一听脸都白了,语气也尖酸起来,“我知道你看不起女人追男人,可我就是喜欢你。” 霍星皱眉,“我没有瞧不起。小陈老师,你先冷静一下。” “那你为啥不喜欢我,你说啊。” “因为我有爱人。”霍星把烟掐熄,回过头,掷地有声地说:“懂了吗?” 陈婉刚开始有点懵,因为霍星从没在外人面前提过自己的私事。但回了点魂之后,她又理性起来,“那怎么没见你带出来过?” 霍星的脸色沉了下去,像是晴转阴,又阴转雪的极端天气,最后,憋出一句,“她出远门了。” 生生听出了一股刀割的味道。 陈婉再淑女,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她的背往后一靠,“我要下车!” 第一遍,霍星当没听见。 陈婉心里舒坦了一点,又以任性的姿态重复了一遍,“停车!” 她心想,就当发个脾气,男人是天生的造谎高手,让他看出自己不高兴就行了。 哪知道,霍星就真的停车了。 他一语不发,等着她自行下车。 陈婉:“……” 霍星没回头,方向盘往右打到底,掉了个头跑得飞快。 本想着将话说明白,可好像闹了个不欢而散。 霍星回火锅店,搭了把手将一车啤酒可乐给码到角落,今天周三,客流平缓,忙完之后,八点就吃上了晚饭。 第104节 莫方慧能说会道,不招呼客人,对着自家兄弟姐妹也能插科打诨好一阵。 “小杨,你今天的鸡汤炖得超水平,中午一半没过,这道菜就被点完了。” 小杨还带着高高的厨师帽,得意地说:“什么超水平啊,这才是我正常水平。” “行行行,赶紧多研究几道新菜出来。”莫方慧这店长越当越有经验,先表扬后激励,充分调动员工积极性。 说起研发新菜,莫方慧突然想起中午的事,随口一说,“我给你提个建议,研究一下鱼的做法,剔了鱼刺,一盘白花花的鱼肉入口就化。” 一直沉默的霍星突然抬起头,“怎么想起做这个?” 莫方慧说:“中午有个客人问店里有没有这道菜,我说没有,她还不信呢,还让我问你,说啥店长一定知道。我估计啊,是在网上看旅游攻略记错店名了。” 霍星手一抖,一把零钞散在了地上。 他脑子还在劈叉,门口一阵动静,一看是陈婉,提着两个空水桶,英勇赴死一般的表情,气势汹汹地走进店里。 莫方慧张大嘴巴,“婉姐,你来啦,哎,你往厨房去干嘛啊?” 很快,陈婉把两个空桶拎了出来,每个里面装了半桶水。直接走到店门外霍星停车的地方。 一群人乌泱泱地凑上去看热闹。 陈婉被霍星下午的态度给激着了,又耻又心疼,脑子发热索性做了这么件超尘脱俗的“任性”事。 她脸红脖子粗地宣布:“不就坐了你的车吗,你给我看好了,我现在就给它洗干净!” 她双手一提,半桶水匡到奥迪上,溅起乱七八糟的水花,糊了她一脸湿。 霍星抽着烟,漫不经心地抽,与夜色融成了一体。 岁月真像一块磨砂板,把这个硬汉的狂气一点一点磨脱了皮。 陈婉被他这咸淡不操心的态度弄得更火大了。 “我就是喜欢你,你别编些故事来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你是不是在害怕啊,你——” 她口不择言的愤恨还没发泄完全,一道白色的人影就冲了过来。 那道人影一把抢下她手里的水桶,举高,倾倒,伴着众人的惊叫,剩余的半桶水悉数淋在了她的头顶上。 陈晚手起刀落,动作迅速,收尾动作也漂亮,空桶一扔,指着那辆奥迪霸气地说:“再碰一下我的车,剁了你的手。” 小陈老师懵了,莫方慧懵了,一干店员也懵了。 所有人都懵了,只有两个人是清醒的。 陈晚转过身,稳住情绪,语气依然强硬,但少了一分凌厉。 他对霍星说:“霍老板越来越像个合格的生意人了,拿着我买的车去泡妞,你——你——!” 陈晚说不下去了,他的眼神太要人命了。 后半句她软下了音,“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霍星试着张嘴,一张一合像条搁浅在岸边的鱼,好不容易能发声了,却也是哑的。 “老婆不见的那一年就白了。” 他两鬓的头发像是堆了一个冬天的雪。 听到陈晚死讯时,一夜白头啊。 霍星身上长年笼罩的阴郁和绝望,好像在破土涌动,声音却出卖了这份假装的冷静。 他缓缓张开双手,“老婆,你来抱抱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期间要对小天使负责,坚持日更。 其实我工作上忙成了傻逼,到下个星期就真的凑不齐日更了。 所以本周本故事就会完结。 . 宋明谦的故事我一定不虐了,太烧心了,写个大甜文,婚恋文。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陈晚站在原地没有动,把求抱抱的男人暂时晾在一旁。 小陈老师倒是先出声了,不说别的,光被泼了一身水就够让人狂乱的。 她三两步走到陈晚面前,“你为什么……!” 刚说几个字,陈晚横眼扫过去,又冷又挑衅。凉嗖嗖地说:“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陈老师噎了下,“不是。” 陈晚抬了抬下巴,“那你是他女朋友?” 她倒是想。 陈晚冷笑一声,“既然什么都不是,就靠边站。”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女人不要太嚣张。 陈晚养伤期间身体被禁锢住,灵魂还是一如既往地撒泼,嘴皮子功夫不退反进。 她看了眼四个圈,指着问:“知道这车是谁的么?” 陈老师看出了此人非善茬,下了套给她钻,索性闭嘴。 陈晚指着自己,“我的。”她又拍了拍车身,“这位朋友,你水往哪儿泼呢?追男人可不能这样,来,我教你,看着!” 陈晚转了个向,步履生风,狠狠吻住了霍星。 唇硬了,舌头生涩了,牙齿是冷的,接吻的技能丧失了。 陈晚得出结论,内心立马就酸了。 她松开吻,两个人的气息夹杂在呼吸里,“刷”的一下就把记忆吹暖。 陈晚抵着霍星的额头,鼻尖蹭鼻尖,轻声说:“警察叔叔,好久不见。” 霍星的表情似哭,却又在笑,笑不出来,拧巴成一团,看得陈晚眼睛都湿了。 霍星的声音是从嗓子眼里一个个抠出来的,说:“再亲一下。” 陈晚抬起头,“亲两下。” 话一落音,霍星的唇就贴了过来,这次他完全占据主动,记忆苏醒,踏破时光席卷重来。 这一刻,唇软了,舌头滑了,牙齿也暖了。 霍星活过来了。 陈晚被他吻得眼泪直流,不用矫情地问,你还爱我吗,你还记得我吗,你想我吗。恋人之间的海誓山盟从来不靠千言万语,一个眼神,一个吻,就足够天雷勾地火。等风也等你,只要最后那个对的人是你。 那么,一切苦难都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霍星想到什么,猛地松开她,迟疑的眼光在她身上打转。 陈晚双手一摊,任他看个够,然后说:“摘了一只肾,肝也切了三分之二,哦,心脏毛病也挺多,每天要上八小时呼吸机,对了,腿也是假肢。” 霍星:“……” 陈晚懒洋洋地问:“吓着了啊?” 霍星再次将她拉进怀里,闷声说:“你活着我养你,你死了我也给你收尸,不管你成什么样。” 陈晚吸了吸鼻子,“敢食言就天打雷劈。” 霍星的头埋进她柔软的脖颈间,贪婪地闻着她的味道,最后觉得不放心,又张嘴咬了她一口,听到她“嘶”的一声痛呼,才终于相信,这不是做梦啊。 陈晚从他怀抱里挣扎出来,又走到浑身还在滴水的小陈老师面前,以压倒性的气势站着,轻描淡写地说:“我欣赏你看男人的眼光,也骄傲我的男人被好看的女人喜欢。但从现在开始,请你离他远一点。” 陈老师酝酿力气,手指着她,“你,你你你——”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陈晚,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所有人的耳朵都爆炸了,莫方慧恍然大悟,这才是正牌啊。 陈老师一听也懵了,明白过来后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羞愧难当脸都憋红了。 陈晚打小就是护短的性子,自己的东西除非她愿意,否则谁也别想分一羹,更别说是喜欢的男人了,谁敢芳心暗许,她就耗尽一生功力跟对方撕,谁敢染指,就砍了那根手指。 陈晚生得卑微,活得却不糊涂。 该强硬的时候,从不给对方留余地,一刀致命,杜绝后患。 她大方地补充说:“如果有异议,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们慢慢聊。” 聊得你七孔流血,七窍生烟。 这一晚,小陈老师骑着她的少女粉小电动,肝肠脆断地消失在夜色中。 莫方慧率领众店员悄然撤退,该干嘛干嘛。 陈晚抬起头,看着那张巨大的店面招牌轻声念了出来,“晚星。” 火锅店这么接地气的地方偏偏取了个矫情名,亏霍星想得出来。 陈晚想笑,心里却一阵苦。 霍星仍然站在原地,霓虹灯影从他背后万丈起,衬得他人孤独又苍凉。陈晚的心苦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心酸。 她快步朝他跑了过去,手从霍星腰间穿插搂紧,“你不是要抱抱吗,给你好了。” 霍星两鬓间的白发,好像一夜之间被春风盯上了。 之后,霍星牵住她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十指交握,最牢靠的姿势。 他牵着陈晚,在火锅店来来回回地走,招摇又得意,陈晚仿佛看见他屁股上悄然竖起的大尾巴,得瑟劲简直欠揍。 火锅店晚上九点之后就进入夜宵营业模式,霍星难得的没有去前店帮忙,带着陈晚去到二楼隔间,陈晚打量了隔间一圈,怀疑道:“晚上睡这?” 霍星抱歉地说:“先睡一晚。” 第105节 “哦?”陈晚目光狡黠,咬文嚼字似笑非笑,“只睡一晚啊?” 霍星忍了忍,“别闹。” 陈晚无所谓地努嘴,“知道了,这么个折叠床,动两下就塌了吧。” 霍星还真就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他的冲动刚准备脱口,“那去酒店开个房。” 陈晚就先他一步提出质疑,“为什么我们不回家?” 我们,回家。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有种惊人的魅力,如果说,霍星从陈晚出现到现在,心还只是七八分满,那么这一刻,都满了。 像一对货真价实的夫妻,理所当然地说要回家。 霍星解释说:“家里很久没住人,脏得很。” 陈晚问:“你这两年都不住家里吗?” 霍星点点头,“不住。” 没从警队辞职的时候就一天到晚申请上夜班,也是一张折叠床,和衣打个盹就是第二天太阳升,后来辞职开店,就更加正大光明地离家出走了,待生意步入正轨,支张折叠床在阁楼,睡前抽两根烟,就是一天的句点。 陈晚见他神情恍惚,自己也跟着沉默起来,许久才问:“为什么不回去?” 霍星很平静,“那房子太小,到处都是你的味道,我闻一下就头疼,待两分钟就眼睛胀,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再留久一点,我会死在里面。” 陈晚的存在感太强烈,屋里一切还是她出事那一年的模样,带着特殊气味的新家具,卧室写字台上都是她的护肤品,衣柜也是新买的,里面整整齐齐挂满各种名牌衣裙,空气里都是她惯用的香水味,很淡,却足够蹿进人心底。 这一切,很陈晚。 陈晚没忍住,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霍星手背上。 霍星将她揽在肩头,无声地依偎。 “陈晚,能商量个事吗?”霍星说:“别走了,行吗?” 陈晚看着挂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眉心微动,眼泪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她哽咽着回忆当年的告别:“受伤的时候,我是真的撑不住了,太疼了,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种断骨挖肉的滋味,我从小到大都没那么疼过。” 她是真觉得自己要死了,人间苦难太多,偏偏停在最锋利的那一刻,细细碎碎地折磨,让人意志力崩盘,一心求死。 偏偏陈晚尚留一丝良心,用她这一生最小女人的思维给自己做了最后的交待,不能让她爱的男人面临生离死别。陈晚一向果决,一瞬间的决定,干干脆脆的道别。 后来她活着,也是用这口气撑着,再努力一点,再忍着点,如果这个男人痴心一片,终生孤老,比承受死别还让人心酸,如果他一笑而过,几年之后娶妻生子享欢乐,陈晚又觉得不甘心。 生死之事向来迂回难断,陈晚终于等来了柳暗花明。 霍星示意她不要说太多,“我都懂。就一个要求,以后有事别自己扛。我是你丈夫,生老病死都得我管着。同甘后面还有个共苦,陈晚,我俩这辈子都得拴在一起,生是我的人,死了,墓碑旁边还得给我留块地,明白了吗?” 陈晚鼻涕眼泪一把飞,“现在墓地比房价还贵,霍老板,你那六万块钱的欠债还清了吗?” 霍星笑,“还没。” 陈晚歪着脑袋眨眼睛,“你还记得呢?” 他点头“记得,我欠你两万块钱。” 陈晚手一摊,“拿钱来。” 霍星就真的从裤袋里摸出一只黑色的钱夹,一打开,抽出两张银行/卡放在了陈晚手心。 “一张是我这两年的积蓄,火锅店这大半年走上正轨,除了运转开支,里面存了二十三万,这一张是我平时应急的钱,四万块。” 陈晚抬眼,“都给我了?” 霍星嗯了声,“连本带利你算算,还那两万块钱够了吗?” 陈晚挑眉,“你这是送上门来让我敲竹杠。” 霍星说:“你敲吧,我求你敲。” 陈晚啧了一声,摸了摸他的脸,“当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前半天不吭声,现在哄起人来就往心窝里戳——你老看我干嘛?” 霍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两眼漆黑,两鬓的白发一点也不显老,反倒把他自带的谜题气质给衬托得越发淋漓。 霍星长得好看,以前是正气十足,端端正正的帅哥。现在多了一股历经千帆的沉淀,有点忧郁寡言。 陈晚和他对视,眼睛眨啊眨,霍星的吻又落了下来。 今晚三次接吻,第一次是被动,第二次是主动,那么这一次,目的性十足。 陈晚推他,“不行不行。” 霍星卷着她的舌头含糊说:“我行的很。” 陈晚一声嘤咛,他的手就往上头摸,隐匿的火山在滚滚翻动,她的皮肤就是易燃易爆品。霍星大喘气,吻得越来越嚣张。 两个人倒向折叠床,“哐当”一声,零件掉落的声音,再一用力,“咯吱”,钢管弯折的动静。然后两个人就跟点穴似的,一动不敢动。 陈晚好心地提醒,“我是说这床不行。” 这个爱霍星终究是没做成。 两个人挤在这张摇摇欲坠的折叠床上,前胸贴后背紧密相拥,也挺好。 陈晚简明扼要地概括了一下她消失的这两年,用词温和,尽量描述成只是出了一趟远门。霍星听得很认真,偶尔捏捏她的手,又蹭蹭她的脖颈,情到深处了,就会眼巴巴地盯着她。陈晚受不了他萌软的眼神,赏了他一个心甘情愿的亲吻。 霍星撩开她的衣服,看着她胸口和肩头的两处伤疤。 这样的枪伤他也有,于是他三两下把自己的短袖也给脱了,露出精壮的上身,肩胛骨的位置,有一个历经岁月沉淀之后的圆形疤痕。 陈晚定定地看了好久,终于问出口。 “为什么从警队辞职?” 霍星帮她把衣服穿好,手指不舍地从她胸上“不经意”地滑过。 陈晚:“……” 他反身从床边的方凳上拿了一支烟,咬在嘴里也没点燃,说:“挺恨的。” “恨什么?” 霍星的嘴角一动,把烟夹在手指间,看着她的脸一时无言。 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说:“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怕了。” 陈晚不依不饶,“怕什么?” “怕连累人。我一条命豁出去没事,但别人没义务跟着我一块受苦。” 霍星像是看破红尘里的苦大仇深,云卷云舒心如明镜,“我看着你在我眼前中枪,血跟自来水一样往外淌,我当时就想把自己给毙了,成天拯救这个保卫那个,到最后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玩笑开得……代价太大了。” 他每一个字都是真金白银,赤诚之心坦坦相露。 陈晚久久不语,最后说了句,“对得起自己就好。” 霍星点头,“我知道。” 陈晚轻轻吐了一口气,斜眼看着还被他紧紧握住的手,“能松开了吗?都握了一晚上了。” 霍星:“不能。” 陈晚嫌弃道:“这样我怎么睡觉?” 霍星把她扑倒在床,床板又不争气地“咯吱”了一下,伴着这声咯吱,陈晚被他拦腰一翻,结结实实地睡在了他身上。 陈晚:“……” 霍星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如实说:“瘦了,小了。” 人瘦了,磕人。 胸小了,好在还是软绵。 陈晚觉得霍星的闷骚功力越来越厉害,并且衍生出欠揍气质。这种欠揍气质非常好地实现在后半夜。 陈晚睡到一半迷迷糊糊想上厕所,却发现霍星握着她的手不松一下。 她稍微挣扎,就握得更紧。 “放开,我要去洗手间。” 霍星揉了揉眉心,声音惺忪,“我跟你一起。” 陈晚:“……”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再没松过手,这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一定要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去表达,好像松了手,她又会消失不见。 第二天,火锅店的全体店员都惊叹,霍老板竟然破天荒的没有来店里! 莫方慧冷哼,睥睨地看着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伙计,昨晚她就看出来了,霍老板除了当的一手好老板,还有当昏君的潜力。 这才只是刚开始,日后不上朝的日子多了去。 她一边摇头感慨,一边自豪得意,“没点眼力,哪能当得上火锅店的店长呢。” 霍星带着陈晚去了远郊的华灵山。 顾虑到陈晚的身体,他选择了坐缆车上山。陈晚告诉他,“我康复得很好,你要是想爬山,我可以陪你的。” 霍星脸上写着不相信,麻利地买了两张票。 华灵山山顶有个出名的寺庙,香客源源不断,到了半山腰就能闻见烟火香。 霍星牵着陈晚往寺庙最里边走,轻车熟路,他不是第一次来。 一个小和尚接待了他,霍星说:“我在这供了一盏灯,现在想把它取消。” 小和尚面目清俊,态度和善,“请问超度人的姓名。” 霍星:“陈晚。” 陈晚:“……” 小和尚倒也没问前因后果,只是随口一提,“佛前供灯渡人渡己,亡者长逝,在六界地灵都将得以庇佑。” 霍星说:“我知道,但不用了,因为她回来了。” 小和尚作了个揖,“佛.度有缘人。” 金尊佛像前,一整桌的长明灯火,小和尚对着姓名找到陈晚的那盏,口念一段佛经,然后用竹竿拨熄灯芯。 灯灭了,人回来了。 第106节 霍星突然走向前,在佛祖面前,他身上的戾气全部沉了下去,双膝一弯,跪在了菩垫上。 陈晚怔然,只见他双手合十,以忠诚信徒的姿态祈福: “余生苦难都给我,求你保佑,陈晚事事如意,一生平安。” 话落音,霍星对着佛像四平八稳地磕了三个头。 “咚——咚——咚——” 作者有话要说:  写起甜文来,我觉得我可以再写二十万字。 明天见。 . 还在加班写“两学一做.合格党员”论文的兔子君,真的好惨哎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霍星磕完头,一下子没看到陈晚。 他扫了一圈大殿,人呢? 小和尚指了指殿外,霍星走过去一看,先是松了口气,还好,人还在,然后脸上浮现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也不怪他,陈晚在做的事确实挺惊世骇俗。 她掏出钱包,抽出里面所有的钱,一张不落地塞进功德箱,完了还双手抱拳,头一低,嘴里念念有词: “观音菩萨您老人家别听霍星的,余生苦难凭啥全让他背,他这人倔的很,如果苦难还剩很多,分一半给他就行了,剩下的给我,我对这事儿有经验,一定不负众望,再给大家表演个起死回生。阿弥陀佛大吉大利,这些香火钱您一定要笑纳啊!对了,我叫陈晚,记住了别找错人。” 霍星的脸色从绿转黑再变白,彻底当了一回彩虹。 陈晚睁开眼,拍了拍功德箱,像在虔诚地抚摸一只狗头。 霍星失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散财童子,走吧。” 陈晚眼一横,“童子?” 霍星淡淡的,纠正道:“娘子。” 陈晚:“……” 下山的时候两人意见不合了,陈晚想走下去,霍星顾忌她的身体,坚持坐缆车。 陈晚循循善诱,“你刚在佛祖面前许了愿呢,上山坐个缆车就挺没诚意的,下山总得亲力亲为一次彰显诚心吧?” 霍星说:“功德箱里有一大半都是你贡献的,佛祖会喜欢你。” 陈晚郑重其事地说:“我身体真的没事了,要不我给你表演个侧空翻,带劈叉的那种?” 霍星:“……” 陈晚卷起衣袖,跃跃欲试的架势,手举高头顶,腿微张,霍星一把拽住她的手: “你敢。” 陈晚最怕他这种唬人的态度,有板有眼,周周正正,看起来情绪平稳,但真要忤逆了,他肯定能从腰间抽出一把大砍刀。 陈晚放软了态度,“我想走走,陪我行吗?” 霍星的脸色融化了,“这山有点高,下山的台阶也陡,很伤膝盖。你要想走,下午我陪你去街上转转。” 陈晚扶着他的胳膊,仰起头突然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行吗?” 霍星沉默。 陈晚对着他的嘴唇又是一个吻,眼能掐出水来,再次问: “行吗?” 霍星只觉得被她亲过的地方像烧了一壶开水,滚烫,沸腾,冒热泡,继而遍及全身,整个人都暖了。 他声音缓,跟着山风一起徐徐开嗓,“行。” 陈晚为了证明她身体康复,走得飞快,还时不时地蹦两下,告诉霍星,“你看,身体结实着呢,没有零件掉下来。” 霍星一路都在笑,很淡。陈晚赋予他真实的存在感,她在身边,会闹,会笑,会斗嘴,和以前一样,时光好像不曾老去,岁月的罅隙也被悄然填满。 快到山脚时,霍星回头望了一眼山顶上的寺庙,半遮半掩在郁葱树林里,露出半面白墙灰瓦,恰好响起撞钟的沉音,袅袅发散,震彻耳膜。 霍星的心突然安静了,这两年的孑然一身,点灯祭亡灵,一切都随着这声钟响抖落了。 他一生所求,得到又失去,失去又重拾。 欢喜雀跃过,百苦难咽过,可老天善心,依旧赐了他一个安稳从容的结果。 霍星对着山顶,眼里浮现一丝禅意,他真心实意地说: “谢了。” 陈晚滑得跟条泥鳅似的,在山林里上蹿下跳,霍星两步追在她前头,腰一弯,半蹲着,“上来。” 陈晚看着他宽阔平坦的背,顺从地伏了上去。 霍星背着她走了剩下的路,陈晚说:“我们回家吧,把家里打扫一下。霍星,我想家了。” 她感觉到男人的背脊僵了一下,于是将他搂得更紧。 霍星点点头,“好。” 从华灵山下来,两人就驱车回了趟家,经过个小超市,霍星下车买了两把扫帚和洗洁精。开门时,大概太久没有人进来,锁都有点不利索,拧了好久才拧开。 随着“嘎吱”一声响,门缝一点一点扩张,蒙尘的旧记忆扑面而来。 霍星堵着门,把陈晚拦在身后,“你待会再进来,里面空气浑,我开窗户透透气。” 五分钟后,霍星声音从屋里传来,“陈晚。” 于是,陈晚时隔两年,再次踏进这扇门。 准备结婚买的家具,他俩坐在那吃菌子火锅的小方桌,还有当年就要死不活的电视机,一个个像是睡美人,模样不曾变迁。 陈晚的目光围着每个角落巡了遍礼,最后落在霍星身上。霍星脱了外套,一动不动地和她对望。 许久之后,他说了句,“老婆,欢迎回家。” 陈晚漫不经心地杵在原地,“怎么个欢迎法啊?”她把手张开,懒洋洋地说:“要抱抱。” 陈晚打小活出了个八面玲珑的性格,除了做事风格野一点,整体上还算是个小女人,她喜欢对霍星撒娇,不是那种甜腻的,而是出其不意的。 十次里有五次,都是这句“要抱抱”。 霍星就真的把她宠成了女儿,要什么给什么。 陈晚贪恋男人的拥抱,厚重,坚硬,温暖。 她贫瘠的童年里所缺失的东西,都能在霍星的怀里找回来。 霍星走过来抱住她,在她嘴唇上蜻蜓点水般地落吻。 陈晚头一偏,“不给。” 霍星揉了揉她紧俏的臀,甩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之后,就扑哧扑哧搞卫生了。 霍星从青春发育期开始就去了部队,接受魔鬼训练,比一般男的要硬气,体格也拔尖,进入警队后,前前后后受了三年的地狱实训,楞是把他磨脱成了钢铁战士。这两年虽然改行开火锅店,但也不忘锻炼,保持住了良好体型。 在陈晚眼里,霍星的身体素质完全体现在了床上。 此刻,他动作麻利地擦玻璃,抹桌子拖地,洗洗刷刷不到两个小时,这个家终于像个家了。 陈晚趁着他劳动的时间,把床单被子换了个崭崭新新,再从包里拿出香水,整个房间瞬间充满了“陈晚味”。 霍星洗完手正用纸巾擦干,倚着卧室门问:“晚上想吃什么?” 陈晚在清衣柜,把两年前的衣服扔了一部分,头也不抬地说:“菌子火锅。” 霍星:“那我们回店里吃。” 陈晚看了他一眼,“不要,我要吃你做的。” 霍星笑,“那行,我去买点菜。” 一个火锅,一碗挑了刺的鱼肉,一碟青菜,两个人的晚餐。 陈晚细嚼慢咽,恨不得把这两年的空白都给吃回来。 蓦地,她放下筷子,“你怎么只吃这么点?” 霍星手边放着烟盒和打火机,他拿起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两圈,淡声说:“看你吃。” 陈晚舔了舔嘴唇,“我问你,如果我回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霍星说:“给你在华灵山供一辈子的佛灯。” 陈晚想了想,“如果碰到比我好的——” 霍星:“你是最好的。” 一瞬间,这两年的空白都被填满了。 陈晚脸上带着笑,眼神坦然又平静,四肢百骸的热血都往胸口涌,铭心刻骨的感情从来不会时过境迁,她这一生坎坷如浪,久经生死,即使中间穿插很多美好,但也是蜜糖裹剑,内心空乏无人来救赎。 直到遇见霍星,她终于找到生命长空之上,最亮的那颗星。 陈晚用尽所有,如同宣誓,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一辈子都爱你。” 父母会老去,亲人也会各成家室,有相遇就会有别离。 但我一辈子爱你。 霍星沉默好久,说了三个字: “我也是。” 顿了下,他又开口:“陈晚,我们结婚吧。” 第107节 陈晚重重地点头,咧开嘴笑,“好啊。” 吃完饭,霍星收桌子洗碗,陈晚走进厨房从背后将他抱住,眼睛贼溜溜地转,娇声娇气地哼唧,“警察叔叔,你做饭好好吃。” 一股茉莉香扑进鼻间,霍星闻得通体舒畅,边洗碗边笑。 陈晚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我洗完澡啦,你闻闻看香不香?” 霍星没回头,低头洗碗,笑着说:“香。” 陈晚探出头,抬起眼睛看他,“你都没闻。” 霍星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再擦干,手巾一丢,转身将她抱离地面。 陈晚被逗得咯咯笑,揽着他的脖子,“我想要你。” 霍星往她胸口蹭了蹭,“想要我哪?” 女人的诚实是最好的催化剂,“想要你脱光衣服。” 霍星脑袋一炸,火花做着自由落体运动,全往身下跑。 他抱着陈晚三两步走进卧室,满足了她的愿望。他脱光了,还是那么帅。 陈晚抓着他的手往胸上按,“摸摸看,跳得快不快?” 霍星说:“摸不出来。” 说完,他把睡衣推高,摸不出来,只能用看的。 霍星眼睛都直了,咬牙切齿地说:“陈晚,你——” 没错,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薄纱内衣,两座软山若隐若现,风光大好,让霍星差点从山顶上摔下去。 霍星想到什么,手往她腿下一探,光滑细嫩,无遮无拦。手指间沾了湿,“轰”的一声,理智崩盘。 陈晚被他一撩拨,身体像是认祖归宗一般,对霍星心悦诚服。 她湿得更厉害了。 霍星脱掉自己身上最后一条障碍裤,某个零件毫不客气地在空气里叫嚣。陈晚的呼吸急促起来,想要,也还带着那么一丝紧张。 霍星虚压着她,声音低沉,“可以吗?” 陈晚点头。 霍星压抑太久,脑门上一圈薄汗,他克制地说:“我轻一点。” 陈晚装大爷,无所谓道:“随便你。” 霍星:“……”但还是用手指帮她放松了一遍。先是一根,然后接二连三,陈晚被这细细碎碎的活塞运动差点逼疯,终于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快点!” 霍星一怔,下.身挺在半空中的粗.长也不自觉地抖了抖。 怔然很快消散,他也大爷起来,咬着她的耳垂,“找不到地方,你帮个忙。” 在霍星的指引下,陈晚脸红心跳地扶着它,往自己身体里送。送了几次都不得要领没成功,又蹭又刮的,弄得霍星都快疯了。 他索性把她摁倒在床上,自己亲自动手,一挺一挤总算进去了。 第一下,陈晚一口气没上来,胀得脸都白了。 霍星忍了满头大汗,一见她脸色不对,慌慌乱乱地要退出来,陈晚察觉他的动作,急切的拽住他的手臂,同时自己往下面一滑,弥补上了他退了一半的空隙。 满了,都满了。 他一下一下地动,陈晚就一口一口地喘气,适应了,就一声一声地哼。 霍星身心舒坦,全身血管都挺立了,唯有加快动作和频率,才能将它们一根根捋平。这两年孤家寡人,有生理需求的时候,也只是自己快速解决。 身下的女人娇软得像朵刚刚盛开的花,等着他去摘采。 这一晚,他们尝了一遍又一遍人间极乐,不知疲倦,不知明天。 陈晚的指甲在霍星背上留下一道道忘情的抓痕,霍星在她胸口、腰间掐出一个个动心的红指印。 纵享欢愉,到最后什么苦难都忘记了。 初遇时的不愉快,相遇时的两相厌,久处后的情萌动,最后都概括成了八个字—— 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霍星崩到极致的欲望就要倾泻的那一刻,陈晚娇声喊了句: “……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我的眼睛,甜么?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这一句老公,喊得霍星灵魂出窍。 事后两人气喘吁吁,陈晚觉得这个澡是白洗了。 她被霍星抱着,霍星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她身体。 陈晚突然问:“他死了吗?” 霍星的手停住,很快明白是哪个他。 周正然。 霍星声音淡,“嗯。” 陈晚异常平静,“怎么死的?” “他中了三颗子弹,枪伤致命。” 周正然当年被送进了医院。他死得非常惨烈,几乎没有抢救的机会。 第二任妻子在儿子十岁时就跑了,儿子长大没走正道,贩.毒吸毒,劫持人质拘捕,被霍星当场击毙。 周正然这一生,平凡过,胜势凌人过,表面浮华终成空,未到晚年,就得了个无人送终的下场。 他中枪死了。 陈晚中枪活了。 她还记得那一日,翻车的一瞬间,周正然丢了手.枪毫不犹豫地护在了她身上。 大概,那是他这一生中,能为小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 陈晚久久不吭声,霍星问,“你在想什么?” “我想给他立个碑。” 周正然死后没人管,警队按规章制度把他火化,从焚尸炉里随便扒了点灰烬就当骨灰了,往医院一丢完事,焚尸炉通常是一批一批地烧,也不知道骨灰盒里是不是他本人。 霍星找了关系,帮陈晚把周正然给“接”出了医院。 他们在华灵山找了位老道长,做了场像模像样的法事,最后在佛前给他供了一盏灯,灯火长明,在香火的熏陶和神灵的开解下,红尘诸事成往事,往事如风一吹两散。 做完这一切,陈晚在离开的时候犹豫了。 霍星握了握她的手,“想做什么就做吧。” 陈晚默声,走到佛灯前屈膝下跪,跪天跪地跪父母,亲生血缘一场,命运怪力推动他们走向不同的人生,重逢却不敢相认,因为彼此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 陈晚双手合十,在烛火禅香里虔诚叩首。 “如果有来生,求你别再踏进穷凶极恶之地,当个快乐的老头,恨谁都别恨老天。因为向来只有天意弄人。” 陈晚行了三个礼,心说:“爸,在下面和妈好好的。” 她和霍星离开了,殿里的年轻和尚每日念经诵佛,他看了眼陈晚供着的那盏灯。 灯座上朱红小纂,悄然刻着: “祭吾生父周正然,小女周圆月,敬。” 这是压在陈晚心里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事情了结之后,陈晚整颗心都松动了。 霍星话不多,但该做事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他用行动证明,支持陈晚的任何决定。 陈晚花了半个月重新适应云南的生活,霍星的生活忙中不乱,早晚往返火锅店和家。 自从陈晚回来,火锅店二楼的小隔间就荒废了,莫方慧索性把它改造成了杂物间,彻彻底底地物尽其用。 陈晚不喜欢去店里,因为每次待上十分钟,出来之后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欲.仙欲死的火锅味。 但她也没闲着,在网上倒腾了一个礼拜,雇了一帮水军,在微博、微.信和一些团购网站上,把火锅店的好评率刷到了顶端。 大理本来就是旅游城市,许多人慕名而来,火锅店当月的销售业绩提高了四成。 霍星提过不知多少次,“你跟我去店里吧。” 陈晚不乐意,“去店里干嘛,吸油吗?” 霍星被噎得无语,耐心解释,“这是我们的店,一些杂事莫方慧可以打理好,但是管账是不是还得让女主人来?” 陈晚:“不要。” 霍星:“为什么?” “我不喜欢火锅味。” 霍星:“……” 陈晚伸手捧住他的脸,没好气地说:“你给我把白眼掰回来。” 霍星:“……” 陈晚当然明白他如此坚持的原因,安慰道:“我不会再凭空消失了。每天在家等你行吗?” 一走就是两年,霍星是怕了。怕一个没看住,陈晚又不见。恨不得将她天天带在身边,一刻也不愿一个人。 霍星还在酝酿着去说服她。陈晚啧了一声,义正言辞地叫他名字,“霍星!” 霍星抬起头,满眼都是不甘心。 第108节 陈晚气势汹汹地说:“还听不听老婆的话了?” 一个男人怎能被女人唬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当真是仗势欺人无法无天了! 霍星扬眉正眸,掷地有声,“听!” 陈晚笑了,她又赢了。 以她从小到大的表现来看,尚且算得上一枚合格的败家娘们,陈家家境富裕,在物质生活上未曾亏待,爱美是天性,陈晚花钱有恃无恐。 好在她没完全沦丧,一生励志当个有内涵的花瓶,凭着画画这一技之长,终于实现了经济独立。 来云南的第三个月,陈晚的画室开业了。 她又重操旧业,把画摊从街头挪到了室内,再次当起了陈老师。 一切顺风顺水,陈晚又愁起了另一件事。 她和霍星从重逢后的第一次起,就很有默契地没再避孕,以霍星这种耕田速度和质量,按理说应该很快开花结果。 可陈晚的肚子四个月了还没动静。 霍星不以为然,求神拜佛把她供成了祖宗,“先把婚礼办了行吗?” 陈晚的轴劲一旦上脑,坦克也拉不回,干脆拒绝,“不办。” 霍星最怕她一根筋走到黑的状态,第一次见识时,他把自己给赔了进去,这是第二次,霍星已经没有东西陪葬了。 他字字都是真心话,“孩子我们慢慢生,就算没有孩子,我也跟你过一辈子。” 陈晚一巴掌堵住他的嘴,“呸呸呸!” 霍星:“……” 陈晚对人生里的某些事,有挥不去的执念。 十四岁一眼难忘的霍星,二十五岁死皮赖脸追到的霍星,二十七岁拼了命想给霍星生孩子。 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都刻上了霍星。 陈晚去医院做了全套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她又买了数不清的人生燕窝,像炼仙丹一样,日日痛饮。 因为受过严重的枪伤,在生孩子这件事上遇到点挫折,陈晚就开始细思极恐。 有一回晚上睡觉,深更半夜凌晨两点,她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霍星以为她不舒服,急着问:“你怎么了?” 陈晚一抹眼睛,甩了一手的泪,哽咽地说:“我梦见我生了一只癞蛤.蟆。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生不出孩子啊?” 这一次,霍星是真的发脾气了。 他把陈晚的燕窝灵芝全部丢进了垃圾桶,再把她偷偷从华灵山请回来的“求子符”给冲进了马桶,最后怒气冲冲地撂了话: “你要是再这么逼自己,陈晚,明天我就去结扎。” 陈晚目瞪口呆,这男人要上天,凶起来的时候翻脸无情。 自此之后,她就老实了。 不再光明正大地扛大旗,而是当了一名合格的地下革命工作者。 陈晚疯狂地迷上孕妈妈论坛,那些升级孕妈的经验分享,一个不落地看。并且把一些易受孕姿势放在霍星身上解锁。 弄了两次就被看出了端倪,下一次,霍星再也不脱衣服睡觉了,把皮带系得紧紧,觉得不放心,还趴着睡。 疯魔劲冷下来后,陈晚觉得也没啥意思,再也不去执迷生孩子的事。 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神经患者突然不治痊愈。 霍圆圆小朋友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她跟霍老板和陈老师第一次打招呼的方式也挺不让人省心。 距结婚摆酒还有一个星期,定制的婚纱送到了,陈晚在更衣间试穿,高跟鞋刚换上一只,人就结结实实地晕倒了。 “哐当”一声巨响,等在外头的霍星心头大乱。 陈晚的脑袋砸了一个巨大的包,医生坚持要她做一个脑部ct的检查,也不知怎么的,陈晚内心一阵莫名的排斥。 霍星哄着劝着,“做个检查,万一脑震荡怎么办?” 陈晚犹豫了一下,但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恶心的味道,战胜了她的犹豫。 陈晚偏着头,脸色苍白说:“我想吐。” 一旁的小护士刚当了妈,颇为敏感地插了句嘴,“你上次例假是什么时候?” 这句话在陈晚耳朵边上炸开了一朵烟花,烟花完全绽开后,竟然是个癞蛤.蟆的图案,和她一个月前做的梦遥相呼应。 验血证实,陈晚怀孕了。 拿到结果之后,陈晚非常平静,转头对一旁的霍星说:“恭喜你啊。” 恭喜你当爸爸了。 恭喜你的好基因有人传承了。 恭喜你一生所求,终于圆满了。 婚礼当天,宋明谦从上海带着一帮以孙舟这只老狐狸为首的“职业抢亲大队”空降云南。 宋明谦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允许他认错。 霍星如今所拥有的每一件幸福,也不愿被人打扰。 两个人心怀默契,谁都不提两年前的伤心事。 结婚那天,警队的老同事都过来捧场,卓炜携带一支特种兵战队,与宋明谦的职业抢亲大队强强对战。 宋明谦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战术部署严谨细致,犹如铜墙铁壁无法进攻。 霍星已经撒了一卡车的红包,对方拿人钱财,却一点也不手短,就是不让霍星见新娘。 宋明谦待在陈晚的房间,打开窗户,居高临下地看着霍星,挑衅味十足。 霍星镇定如常,慢条斯理地脱了西装,挽起衣袖。 卓炜一看便懂,对着对讲机一声吩咐。 下一秒,霍星冲进铜墙铁壁,一拳撂倒一个,直接以暴制暴。 特种兵战队断后,确保霍星顺利杀敌。 霍星以风火之势上到房间门口,他连谈判的耐性都没有,手一扬,后方兄弟明了,直接踹门,门板“轰”的一声倒地。 卓炜递上西装,霍星有条不紊地穿好,二话不说打横抱起陈晚出了门。 宋明谦微怔,随后失笑。 陈晚身穿白纱,温婉动人,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美风景。 宋明谦长身孤立,站在热闹的身后,他的目光一直跟随陈晚。 她那么美,那么好,被她丈夫抱着,一路都在笑。 宋明谦突然冲动了。 回头,回头! 如果她肯回头,他就不顾一切地把她抢走。 陈晚果然回头了。 宋明谦刚才的想法却瞬间破灭。 她脸上的表情太幸福,澄澈无尘,让宋明谦恍然想起十岁那一年,她拿着那包糖时,一瞬间的微笑。 像是一朵花懂得了盛开。 宋明谦心里的芥蒂在一点一点抖落。 笑容不是为我,好歹,我也当了一程护花使者。 这辈子,值了。 这日阳光大好,蓝天白云,世间之事再无烦恼。 嘘—— 你看,花开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谢谢一路陪伴霍星和晚妹的小天使们。 . 还有一个番外,征求大家意见,想看哪方面的,明天或者后天更出来。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