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乃伊七号》 第1章 《木乃伊七号》 作者:[美]t·w·哈德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序:斯芬克斯之谜 是什么生物 清晨四条腿 正午两条腿 晚上三条腿 第一部发现第一章 我真希望能跟你谈谈什么叫死亡。我可以告诉你,有这样一个18岁的姑娘,尽管她依恋人世,依靠氧气支撑了16个星期,却还是悄悄地离开了人间。我还可以向你讲述一位91岁的老人,他的心脏曾上次骤然停止跳动。每次医生把他从死亡边缘抢救过来后,他总是喃喃自语:“还不到时辰,不到时辰。”直到有一天晚上,一位朋友偷偷地给他捎来一瓶美酒,他才含笑长逝。还有,我在医学院一年级读书时观看过的一次手术,当时外科大夫不慎将病人的肺动脉划破,一瞬间,生命便从手术台上消失了。 其实这些都不是死亡的故事,只是生命结束的故事。假如你问我为什么叫死亡,我无法回答,只能耸耸肩了事,因为医学院不讲授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将在下面读到的某些内容看来像是甚于猜想臆测,因为即使到现在我对某些事情仍然无法完全了解。如果你只在报上读到过一些简略的报道,那是因为有关的研究机构和医生不愿将全部内容公诸于世,而一般公众对某些医学成就又易生疑端。因此有时候,至少在初期,最好是恪守秘密,以避免不必要的曲解。 当然,我本人并未为这些科学成就作出什么贡献,我参与此事纯属偶然。那时我是旧金山附近一所州立大学医学院的学生,为了找份暑期工作而参与了这件事。 一天下午,我浏览了医学院的学生广告栏。上面贴满各式各样的广告:出租房屋啦,出售显微镜啦,愿意替人照看孩子啦……我猜想所有医学院的广告栏大概都是这样。 我的目光很快落在广告栏中间一张小小的打字卡片上。 招聘学生:须修完一年级解剖课,协助今年暑期解剖研究。应聘者请与解剖系雅各布森夫人联系。电话分机7451。 整个夏天都得呆在实验室,实在枯燥无味。但是我有一个同学,他曾在生化实验室找到一份工作。起先大家都嘲笑他,可听说他一个月挣一千美元时,谁也不吭声了,所以广告本身并不能说明工作好坏。 我按广告上的号码拨了电话,接电话的正是雅各布森夫人。她告诉我,已经有十几个人前来应聘。一位名叫阿诺德·雷利的教授打算聘请一位暑期助手。如果我感兴趣,就到办公室洽谈,她不愿在电话里细说。 当天下午我来到实验室,在雷利博士办公室旁边的房间里找到了雅各布森夫人。她是位中年妇女,身体很胖,戴一副眼镜。 “你先填份申请表,”她说,“写上你的平均分数和解剖课成绩,我们还需要三份推荐信。” “我能跟教授本人谈谈吗?”我问道。 “今天不行,他正在看台式解剖室主持解剖。” 我坐下填好表,然后交给了她。 “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们很快就会对所有申请者进行审查,”她冷冷地回答,“倘若雷利教授对你感兴趣,他会找你的。你知道,他要进行严格的筛选。” 我点点头。“要是我现在就去观看教授进行解剖,他会介意吗?” “不会的,我想不至于。”她停了一下,“但是你得十分安静,不能打扰他。他们今天在拍电影,邀请了一些贵宾。” 解剖楼周围总有股怪味。用来保存解剖所需要组织的甲醛,具有穿透四周墙壁进而扩散的特殊本领,因此它的怪味无法完全消除干净。 我们在一年级时曾经花了整整一个学前解剖尸体。在那些日子里,我们对尸体中某些最细微的结构开始有所了解,然而我们却无法知道死者生前的生活:他们生前是幸福,还是抑郁?他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做过什么工作?我们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可是,这些尸体却或多或少提醒我们:我们的生命不比他们持久,我们对人生梦幻的追求总有一天会终止。我们解剖肌肉,继而解剖动脉,研究神经。然而到学期结束时,我们对生命的了解并不比学期开始时多。生命究竟是怎样开始的,又消失在何处?我们依然迷惑不解。 在看台式解剖室门口,我差一点儿跟从里面出来的四个人相撞,其中一位式帕特里克·比森博士,他是位声誉卓著的心脏外科专家,身材高大,满头银发。一年级时他给我们开过心脏外科新领域的讲座。 他边走边说道:“要是我们当时在场,恐怕可以将他救活。动脉瘤的部位在肾血管下面,在技术上不应有什么困难。” 我猜想他在谈论一位病人,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们正在谈论的病人此刻正躺在解剖室的解剖台上。 我走进门廊尽头的那扇大门。解剖室呈扇形,一排排座位由低而高,从正中向后延伸。正中央是个大解剖台,至少有20个人在围观。解剖台的一头露出一双光脚板,尸体的其余部分被人群挡住了。 室内可听见摄影机轻轻转动发出的响声。镁光灯灭了,有几个人调换了一下位置。 解剖台的另一头站着一位面戴口罩、身穿工作服、手戴胶皮手套的医生。他边讲边向观众指出一些解剖细节。大多数观众是科学家或医生,只有几个是学生。 我踮起脚尖,从前面那些人的肩上望去,看到了那具尸体。尸体的面部和胸部用布盖着,腹腔敞着。 手术主持者用手指着腹腔内部所:“有意思的是主动脉,裂口从这里向下延伸,直到两根骼动脉的分叉处。请注意动脉硬化症象。这是破裂点……死亡的起因……我推断血液立即涌入腹腔……血压突然下降……” 我迫不及待地想看清整个解剖情况,于是就向前挤了过去,前面一个人略微向旁一挪,我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幸亏我及时控制住自己,不然真的会撞到那具尸体上。 我抬起头,发现解剖者的双眼直盯着我。 “怎么回事?”他厉声问道。解剖台周围的目光都转向了我。 “我……对不起,先生。”我结结巴巴地的说道。 “嗯”戴着口罩的解剖医生点了点头。 我无法看清口罩后面的那张脸,只能看见一双蓝眼睛和两条浓眉毛。我不禁十分紧张和窘迫。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他双眉紧皱,眼睛直盯着我的脸。 “我叫圣约翰,先生。” 他接下去所的那句话使我永生感激不尽。他那双锐利的眼镜死死地盯着我眼睛好一阵之后,才微微闪出幽默的光辉。 “圣约翰,你的热情真不寻常。”他终于这样说道。解剖台四周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先生,实在对不起,我并不想打扰你……” “那当然啰。”他哼了一下鼻子,然后转身面向解剖台,完全把我撇在一边。 “因此我认为这就是国王的死因。”他继续说着,“动脉瘤破裂。” 我努力摆脱窘困的心情去观看他的解剖操作。动脉瘤死动脉的囊状扩张,通常由动脉粥样硬化引起。起初,动脉像气球那样扩张,这种状况十分危险,因为心脏的不断跳动会进一步削弱动脉壁,最后导致破裂,使人几乎立即死亡。 可我有点纳闷,这究竟是哪个国王呢?我想不起最近有没有报道国王的新闻。如果是国王,为什么解剖尸体的是解剖学教授,而不是医疗中心的病理学教授呢? 我不断地移动位置,终于能清楚地看到整具尸体。尸体的皮肤组织显得干瘪憔悴,手的形状却很好。右手小手指上戴着一只奇怪而漂亮的戒指。它由一块蓝绿色宝石雕成,呈昆虫或甲虫状。紧靠戒指的指关节已经肿胀变形,使戒指无法脱下。 这时我认出了一位曾经辅导过我们一年级解剖课的研究生。 “这是谁?”我悄悄地问他。 他疑惑地看着我,那神情似乎不相信我竟会如此无知。 “难道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摇摇头。 “图特摩斯三世。” 我又摇了摇头,仍然感到莫名其妙。 “是一位法老。”他压低了嗓门说。 我暗自寻思,我只听说过一位法老,但他生活在埃及,而且那是许多世纪以前的事了。 “你是说一位埃及国王?” 他点点头,两眼仍旧注视着解剖台。 “第十八王朝的,”他轻声补充着,“距今已经有三千年了。” 我大惑不解地朝尸体瞟了一眼。除了皮肤之外,我认为它简直可与刚去世的尸体媲美。他生前患有关节炎,手指上戴着戒指,死于动脉瘤破裂。 第二章 一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收到解剖系的答复,估计他们已经雇佣了别人。一位朋友告诉我说,外科系有份工作。我正在犹豫之际,忽然收到一张邮寄来的打字小卡片,小卡片跟我上次在广告栏里见到的招聘广告十分相似。 亲爱的圣约翰先生: 有便请来电话,以便就你工作一事与雷利教授安排面谈。 真诚的n·雅各布森 解剖系,7451分机 这么迟才来通知,似乎不近人情。但是如果能有工作……不管怎么说,我先得弄清楚工作的性质。我给雅各布森夫人打了电话,约定下班前到她的办公室去。 第2章 女秘书跟一个月前一样,端坐在办公桌后面. “真抱歉,我们没能及早与你联系.教授一直在等一笔拨款.你是教授想亲自面谈的学生之一.” 我耸耸肩说:“由于一直没有收到你们的答复,一位朋友替我在外科系找了一份工作.” “啊!”她失望地叫了一声. “好在我尚未最后决定,”我说,“反正我得找份工作.” “我明白.”她宽慰地笑了,显得比我们初次见面时客气、热情.她请我坐下,给我倒了一杯咖啡。 蜂音器响了。 “请圣约翰先生进来。” “祝你顺利!”秘书对我说。 我缓步走近教授办公室。雷利从桌旁站了起来,用力握着我的手。他大约有四十五六岁年纪。 “请坐!”他说完便朝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心神不安地环视四周,只见室内杂乱不堪:书架上堆满各种书籍,桌上堆满各种文件、纸张。靠墙的看片灯上清晰地照着两张10光片。 “你看上去有点儿面熟。” “是的,先生,”我很尴尬,“我就是那个差点儿要撞着看台式解剖室内那具尸体的学生。真是十分抱歉,我……” “噢,这没有关系,”他打断了我,“我在考虑该怎样安排你的工作。请你谈谈自己的情况吧。” 我简略地告诉他,我曾在斯坦福医学院读书,主修生物,持有医院预科合格证书。 “你爱运动吗?” “爱打橄榄球。” “打什么位置?” “边锋。” “你跑得快吗?” “跟闪电一样快。”我答道。 “你知道门考尔、哈夫拉或者胡夫的故事吗?” “不知道,先生。” “关于埃及呢?” “知道得很少。” “那么解剖学呢?” “略懂一点儿,先生。” 他用手指着看片灯上那两张10光片又说: “请你谈谈你对这两张片子的看法。” 我走到看片灯前观察起来。一张是头颅片,另一张是胸片。 “右锁骨骨折,有一根肋骨可能也折断了,沿头颅这边还有条骨折线。” “你能确定其死因吗?” “我猜测他死于车祸。” “他?” “是的,先生。” 雷利走到看片灯前,在我身旁停了下来。“你看到这里有两块阴影吗?”他指着胸部两侧的两块软组织问道:“你认为这两块是什么东西?” 我脸色有点发白。“我想是乳房。” “男子有乳房吗?” “可能我缺了这一课,先生。” “如果我告诉你,这个你称为‘带有乳房’的男子,死于几百年前,你怎么想呢?” “我首先揣测她是在一次搏斗中去世的。她的颅骨破裂,锁骨粉碎,很可能是被谋杀的。” 雷利点点头“不错,圣约翰,你真不错。你还能从这两张10光片看出些什么?死者的年龄呢?健康状况呢?” 我又察看着片子。“看来骨架结实,牙齿整齐。我敢说她相当年轻。” 雷利绷起了脸。“要讲得准确才是,圣约翰。第三颗臼齿尚未冒出,这说明她的年纪在20至30之间;沿锁骨、肱骨和下颌骨的骨骺线已经完全闭合,由此推断,她已进入20岁。再看头颅。蝶骨与额骨间的骨缝以及矢状缝刚开始闭合,这表明她在22至24之间。我们假定她为23岁。对她的健康状况,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左肺有个小钙化点,可能是癌。但是考虑到年龄,我倾向于认为是肺结核。” “棒极了!”雷利赞许道,“那么肝呢?” “看上去有个模糊的环状钙化点,可能是囊肿。” “你说对了,事实上,它很可能是包虫囊肿。这种疾病在古埃及很流行。” 蜂音器的响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雷利只得去接电话。他的办公室里来了位客人-医学院院长。 雷利皱了皱眉头。“我真想跟你好好聊聊,圣约翰。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推荐书对你的评语很好,看来你在医学院干得不错。你在这里的表现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对你很感兴趣。” “谢谢,先生。” “你对今年夏天去埃及感兴趣吗?” 这个建议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我……先生,感兴趣,你是指工作吧?我当然乐意。” “最近五年,我们的大学得到一笔专款,与开罗大学共同研究某些项目,”他进一步告诉我说,“为了弄清楚疾病对古代人类的影响,一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在研究埃及的木乃伊。最近我们刚获得一笔巨款,这使我们能够继续进行这项研究。” “我们需要一名学生做助手,随同我们一起前往埃及,协助装箱海运,对发掘物进行分类,以及查阅资料等等。报酬不高。我们每天付给你25美元,当然不包括你去埃及的路费和生活费。” 他送我到门口。“请你认真考虑一下。那儿天气炎热,尘土飞扬,工作又单调枯燥,有时你可能得一连三个星期呆在开罗博物馆里,给一具尸体拍10光片。希望你在一、两天内答复雅各布森夫人。如果你不感兴趣,我们就得从其他申请人中挑选了。” 门开了。院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心里像有什么急事。我出来后,门就关上了。 雅各布森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怎么样?” “感谢你安排了这次会晤。” “真抱歉,我们最近实在太忙了。教授马上要去开罗,临行前有许多事要处理。你的工作定了吗?” “我想是定了。” “他说了些什么?” “他让我在一、两天内答复你。” “行。在没有收到你的答复之前,我暂时不跟其他人联系。” 我走到门口停住了,暗自思忖,为什么不马上决定呢?我有必要考虑暑假中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吗?再说,报酬相当不错,除生活费用外,一个月可净挣七百多。而且,雷利教授为人不错。他既精明,又有魅力。我觉得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雅各布森夫人从眼镜框上方打量着我。 “怎么啦?” “瞧,”我对她说,“为什么你不马上告诉教授把我的名字写下来呢?” “这太好了,”她回答道,“他听了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第二天下午,雅各布森夫人给我打电话说,教授晚上请全系教职员到家里聚会,希望我能参加。我约了女朋友同去。 雷利教授住在校内称为“教授区”的一所都德式的大房子里。一位仆人在前门迎接我们。我走近门厅,见到一间精细木条嵌成的图书室。室内远处的墙上,正中央挂着一张埃及三大金字塔的巨幅照片。这副照片深深地吸引着我,使我身不由己地走了进去。 照片下部有个小小的人,与这些巨大的石建筑物背景相比,他简直像个小黑点儿。照片的下端写着一行铅笔字:“寻找人类的人。” 仆人的目光表示他不赞成我进入图书室。回想起我第一次见到教授时的狼狈情景,我赶紧退了出来。我经过书桌时,看见上面放着一本新书:《古代世界的疾病,一项比较研究》,作者就是我们的主人。 仆人将我们带到后院。那是一个露天酒吧,几张桌子临时拼在一起充作餐桌。院子里站满人了,一群人正围着教授。他一看见我们,便立即走到我们面前,像老朋友一样跟我们攀谈起来。 “布赖恩,你好!”他向我打招呼说。“真遗憾,我们上次没能多谈。”他说完就用两手分别挽起我们的胳膊,把我们送到聚集着的人群中。 来客都是系里公认的显要人物。我们见到了心脏外科专家比森博士、院长查普曼博士以及其他许多贵宾。雅各布森夫人也在场。 然而最不寻常的客人是位黑大个儿。他远离人群,站在一棵大树下。他身高超过6英尺半,体重足有250磅。教授将客人向我们逐一介绍之后,领着我们来到黑大个儿跟前。 “这位是阿布杜尔,”雷利说,“他是我们多年来暑期一起工作的老朋友。”黑大个儿含笑点了点头:“见到你很高兴,先生。” “阿布杜尔30年来一直在开罗博物馆工作,”教授继续介绍说,“他对埃及历史和埃及的考古发掘十分熟悉。对吧,阿布杜尔?” “恐怕懂得很少。”他谦虚地笑了笑。我认出他就是挂在教授图书室里那张照片上面站在左下角的那个人。 我们简短地跟阿布杜尔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我们一走开,他就退回到浓密的大树荫下。教授叫我们不必客气,吩咐完毕后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再见到教授。 星期一雅各布森夫人给我打电话,说教授希望尽早跟我见面。我利用午休时间去见教授。 雷利教授一见我进屋就站了起来。“你准备好了吗?”他身上有一股魅力,使我觉得自己是他唯一关心的人,尽管他的会客室里坐满了等着接待的来客。 “我猜想你会有上百个问题要问,”他说道,“有你和我们在一起工作,我真说不出有多么高兴!阿布杜尔对你的印象也很好。”他兴奋得放声大笑起来,“这是我原先最担心的。” “我们将在一个对美国并不总是友好的异国里住上个把月左右。正是鉴于这种政治形势,我才十分关心我们选中的人,必须是精明能干,十分可靠。” 第3章 我困窘地笑了。显然,我完全没有料到他们的选择标准。 “上次你在看台式解剖室见到的是我们研究的第五具古尸。我们用suav来表示州立大学木乃伊五号。今年暑期,我们打算再搞一二具木乃伊回来。” 他稍停片刻又说:“你明白这项工作的意义吗?” 我点点头。“那么,那位锁骨骨折的年轻妇女的10光片呢?” 雷利略皱眉头。“这个标本的包布从未打开过。我们在开罗是隔着棺材拍摄的。据图形文字记载,她是新王国时期一位法老的爱妻。可是我们并不这样看。她太年轻,又无贵重的陪葬品。她很可能是作为替身,被人杀死后草草塞进棺材的。而真正的王后尸体及其陪葬物却早已为聪明的盗贼偷走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 “埃及历史上充满着阴谋诡计,”雷利咧嘴笑了,“研究王墓会将其最黑暗的部分暴露无遗:尸体遭偷换,墓冢深夜被砸,珠宝被窃,墓冢又被重新封闭。虽然祭司们虔诚地希望能永远保存王墓,最后的胜利者几乎总是盗墓人。” 蜂音器的响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教授通过电话跟对方讨论了海运细节。他刚挂上电话,秘书就进来提醒他说,会客室里还有两个人等着见他。 “就这样吧,布赖恩,”他站起身说,“我希望下午能将这些事情处理完毕。” 他跟我握了握手,又说道:“本周末我得去开罗。雅各布森夫人将为你预定6月29日前后去开罗的飞机票。你知道确切时间后,请打电报告诉我们,以便到机场接你。这里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做。请你在临行前查问一下海运事宜。好吧,请你隔两三天与雅各布森夫人通一次电话,以便随时保持联系。” 随后,他亲切地笑着说:“开罗见!” 第二个星期,我忙于期末考试。考完之后又过了三天,我才跟雅各布森夫人联系,处理教授嘱咐的海运事宜。同时,我还利用业余时间到图书馆看书。 埃及有多么光辉灿烂的文化啊!远在五千年前,他们就发明了图形文字,创造了独特的历法,发展了一种高度先进的数学;他们学会了使用药物,涌现出一批能治疗各种疾病的专家;他们为法老们建造的巨大金字塔更是举世罕见。 我在图书馆连续数小时贪婪地阅读着。一些陌生的名字映入我的眼帘。阿布-西姆比勒、孟菲斯和底比斯等地古代庙宇的壁画,现在对我产生了特殊的意义。缄默不语、散发霉味的雕像似乎在向我微微点头。不知怎的,原始时代尼罗河的波涛变成了我自己的脉搏在跳动。我即将进行的旅程将把我带到文字记载史的开端。 第三章 从旧金山到开罗得换乘两次飞机——一次在纽约,一次在罗马。临行前两周的各种准备工作:办理护照,免疫注射,收拾行李,都已成为遥远的过去。现在我飞越在地中海上空,非洲的黄沙海岸一望无际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天空晴朗无云。下面是我所见过的最荒凉、最渺无人烟的土地。没有城市,没有道路,没有丝毫文明的痕迹。唯一的颜色变化是深浅不同的棕色,标志着连绵不断的山脉或一些天然大峡谷。凝视着下面的大片土地,不禁默默地思忖:早期人类文明的摇篮竟如此与世隔绝! 到了开罗,跨出飞机,就像是进入了鼓风炉的喷气孔,到处都是热流。热流像眩目的波浪冲击着混凝土建筑物,从地平线汹涌袭来。 到了海关,我便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到处都是黑眼睛、鹰钩鼻、棕色皮肤,唯独没有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突然,我紧紧握着的手提箱被一只大而有力的胳膊接了过去。 “欢迎你,圣约翰先生,”传来一声深沉的话音,“欢迎你来开罗。” 是阿布杜尔!他显得比我上次在教授家见到时更为苍老、黝黑。在明亮的灯光下,我估计他有五十五六岁。他那修剪整齐的发根边,灰白色的发丝依稀可见。他上身穿着卡其衬衫,下身是一条运动裤和一双凉鞋。 他向我致以热烈的问候,并为教授未能前来迎接表示歉意。雷利正在博物馆忙着,傍晚时才能见我们。阿布杜尔领着我经过海关。那里的人好像都认识他,他不时停下来同人们打招呼。一位海关官员喊了声什么,随即打开一扇特别的门让我们通过。我们走出大厅,跨进一辆等着我们的汽车。 一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所座落在尼罗河畔的小旅馆。教授住在附近的一家大旅馆里。阿布杜尔等我办妥住宿手续就走了。他告诉我下午晚些时候驱车来接我去见教授。旅途的疲劳以及炎热的天气使我困顿不堪。 我洗了淋浴,倒下就睡了,不久又被到阿布杜尔的敲门声惊醒。他说已到四点,该去喝茶了。 下午喝茶是一种日常礼仪。教授常常邀请一些客人来讨论工作。有时他邀请科学家,有时是医生,更为经常邀请的则是一些历史学家、作家或是临时过往的旅行者。 每逢这种场合,倾听雷利教授说话,永远是一种享受。他是一个机智的健谈家。他思索问题时喜欢紧皱双眉;当他找到答案时,两眼会突然一闪,而其他人则常常仍然迷惑不解。虽然他是位训练有素的解剖学家,他实际爱好的却是考苦。只要触及古陵墓这个话题,他就会立刻变得兴致勃勃。 到达开罗的当天下午,我们畅快地谈论着古代陵墓、随葬珍宝以及制作木乃伊的技术。晚饭后,教授要我陪他去参观吉萨金字塔群。他说我一定会看到我一生中难以忘却的景象。 我们驱车来到吉萨高原,随后下车徒步走到金字塔下。白天的炎热开始消散,夜晚空气凉爽怡人。我们默默地站立在宁静的埃及夜空之下。 “我时常深夜到这里来,”教授说,“那时万籁俱寂,我仿佛觉得能够触摸到历史跳动的脉搏。然而,”他略为停顿一下又说,“这里仍然有许多无法理解的事物。” 我仰望着这些巨型纪念碑,默默追忆着它们建成以来的数千年历史。为了建造这些金字塔,人们遭受过多少苦难啊!对于古代帝王们深信自己的生命永垂不朽,还企图通过修建金字塔使躯体得以保存的坚定信念,我感到万分惊讶。 金字塔群中最大的一座,世界七大奇迹中唯一保存完好的是胡夫大金字塔。它高踞于吉萨高原,俯瞰着另外两座略为低矮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胡夫大金字塔共用230万块(每块约重2吨半)砌成。大金字塔高481英尺,塔底占地13平方英亩,即使在今天,它仍然是人类创造的最大的建筑物之一。 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于公元前455年第一次这样描绘了大金字塔:那时每块石块之间密合得真是天衣无缝,连一片草叶都难以嵌入。传说这是法老胡夫的墓冢,窖藏着无数金银财宝。古代的向导声称,法老的尸体埋在塔内一座四周为水环绕的岛上。人们悄悄传播说,塔哪深处堆满了光彩夺目的奇珍异宝以及能够弯曲而不会生锈的奇异金属。可惜在希罗多德时代,通往金字塔北面的“秘密”入口尚未被人发现,谁也没有进入过塔内。 正因为这样,我怀着浓厚的兴趣阅读着有关第一次深入金字塔内部进行探险的记载。那是公元9实际,一位哈里发决心进入金字塔。他集中了最优秀的泥石匠,试图用锤子和凿子将巨石凿碎,但未成功。后来,他想到了火攻。泥石匠用烈火烧烤巨石,待石块烧得通红时,往上浇冷醋。当巨石出现裂缝时,他们就用锤子凿出一条坑道。工程进展缓慢得令人难以置信。几个星期后,坑内空气污浊不堪,坑道越来越窄,他们正打算放弃了。就在这时,一个石匠听到塔内部发出一声低沉的音响,酷似石块落地声。 他们又重新燃起热情,朝发出响声的方向挖凿。挖到30英尺左右,他们发现了一条通向金字塔深处的狭窄通道。于是他们向下匍匐爬行,来到了一间没有竣工的墓室。室内空无一物:没有珍宝,没有石棺,没有任何文物。 他们沿原路外撤时,在北面发现了一个封闭着的秘密石门。于是他们再次返回,终于找到了巨石掉落处。落石是块花岗岩石门闩,这说明应该有另外一条甬道上通金字塔深部。 他们日以继夜地在花岗岩石门闩周围敲凿着。凿开第三块岩石时,出现了另一条甬道。他们兴奋万分,便朝上坡甬道拼命爬去,终于来到一间山形墙顶的大墓室——“王后墓室”.可是他们的希望又落空了,室内空空如也。 他们沿原路折回时,又找到了一条半隐蔽的山坡甬道。他们搭了人梯,借着火把闪烁不定的光亮,看到了一条巨大的长廊。于是他们欣喜若狂地向塔顶攀登;在长廊的尽头,又发现了一条小甬道通向“帝王墓室”。墓室打磨得平整光滑,里面放着一口无盖石棺,却没有他们朝思暮想的财宝。没有黄金,没有宝石,没有任何陪葬物的痕迹。胡夫大金字塔竟是空的! 人们对大金字塔历来有种种不同的看法。有的认为,建造大金字塔并不是为了安葬,而是为了确立一些后世法老们应该遵循的礼仪;有的则认为,这是为了精确地确定方向和测量而提供永久性的楷模;有的甚至认为,大金字塔是用作确定历年和观察天体运动的观察站。也许所有这些的总和,才是建造大金字塔的真正意图。谁能说得清呢? 我问雷利他相信哪一种理论。他看着我笑了。 第4章 “多数考古学家认为,大金字塔很可能是胡夫王朝的建筑师为胡夫设计的陵墓;盗墓者可能在陵墓封闭前就已经将珍宝盗窃一空。但是据我们了解,阿拉伯人第一次深入墓穴时,花岗石门闩完整无损。那么,帝王墓室内的石棺盖又是怎么回事呢?如果原先墓室内确实放有石棺盖,那就要一大帮人才能将它搬运出塔。可盗墓者为什么需要棺盖呢?” “我真弄不明白,布赖恩,”他说,“这个问题一直在我的脑际萦绕。它至今仍然是个最大的,尚未解开的谜。” 狮身人面像阴森森地浮现在我们面前。阴沉可怕地凝视着黑暗深处。它背后的大金字塔耸入云霄。 “那么,狮身人面像呢?”我好奇地问道,“我所阅读过的材料都未能提供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 雷利教授咯咯地笑了,“看来你也开始体会出埃及的迷人之处了,是吗?” 在尔后的一周内,我白天两次参观了大金字塔。我沿着上坡甬道攀登着,两手不时抚摸着光滑的石壁,心中对金字塔的精湛建筑艺术赞叹不已。每次参观后回到旅馆,夜里我总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连串的问题像流星似的在我心头掠过。狮身人面像在我头顶不断翱翔,用一种我所不能理解的奇特语言诉说着什么。我觉得无论怎样总该有个答案。这答案好像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 第四章 接着整整一星期,我和教授一起在开罗博物馆工作。我们刚从吉萨金字塔群附近的古老坟地里发现了一座古墓。教授兴致勃勃地给尸体拍x光片,探究其死因。到周末我们已测定其中三具尸体有骨折现象,另一具还是颈部粉碎性骨折。不言而喻,他们全都死于非正常死亡。 为保持尸体的完整,我们用针吸取器官组织,进行显微镜检验;用专用钻头来抽取骨样,并采取各种措施妥善保存尸体。我们将随葬物品进行分类登记,因为手镯、护符及项链等东西对鉴定墓冢的年代和墓中人物间的相互关系起着重要作用。 已经打开的五具尸体不如我在医学院看到的那具保存得完好,说明木乃伊制作技术在埃及历史上经历过相当大的变化。 制作木乃伊约始于古王国时期的王室墓葬。早期墓冢中的尸体,内脏一般都不取出。由于保存技术较为原始,多数尸体已经腐烂。 随着木乃伊制作方法逐步改善,尸体保存术日臻完善,并于新王国时期达到顶峰。制作者将内脏取出,放在华盖式罐中,用碱性液体及其他防腐剂清洗尸体内部,并用一个精细的尖钩通过鼻孔将脑子掏出。这一方法后来又得到进一步改进:通过直肠向体内灌注一种有毒的酸,约在体内留置70天,待到此时才拔出肛门的塞子,内脏已经全部溶解并由肛门排出。 有好几次,在发掘到基督时期的小墓穴中,埋着草草下葬的高级官吏。这些晚期墓穴中的木乃伊未经人工精心处理,却因沙漠的酷热、干燥而保存下来。 一天下午喝茶时,教授对此作了解释。按照古代的习惯,知识由祭司口述而传给他人。因此有关天文、建造金字塔以及制作木乃伊等最重要的知识,由于需要保密,常常不为一般百姓所知。虽然庙宇四壁刻有图形文字,但图形文字通常只记载法老们的功绩,而且只有少数人能看懂。 也许祭司们正是借助这种办法才保持了自己的权益。雷利推测:吉萨金字塔群很可能是按照一、两位学者的指导而建成的。由于缺少完整的记录,知识几经传授,便逐渐失真走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代一代照搬,没有什么创新,也没有发展。 到第二个周末,我们已经完成了五具尸体的研究工作,接着又开始对另一具尸体进行研究。就在这时,我们的研究计划发生了重大改变。事情是这样的: 一天晚上我回到旅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就起来穿上衣服,出去散步。旅馆紧靠尼罗河,旁边有一条与尼罗河并行的小道。说也凑巧,那天晚上我不知不觉地走得很远。突然从黑暗中闪出一个人。他用蹩脚的英语作了自我介绍,问我是否需要女人。 我刚加以拒绝,就发现他还有三个同伙。他们四人一齐上来,拉我的胳膊,扯我的衣服,问我要不要春宫画。我起先对他们的突然袭击感到不知所措,后来觉得有人在掏我的钱包。我侧身朝旁边一闪,两脚往外一跳,这时我听到衣服的撕裂声。等我转过身时,这些人已逃之夭夭。我的衣服被撕破,钱包不翼而飞了。 我自认十分倒霉,急步返回旅馆。当局听说这一情况后表示无能为力。我一直犯愁:怎样才能弄回丢失的证件,幸亏皮夹里只有20磅埃币。 第二天清早,阿布杜尔把我叫醒。在我们一起去见教授的路上,他拿出了那只被掏走的皮夹,除了20磅埃币外,其他东西都一动未动。我问他是怎么找到的,他淡淡一笑说,他了解这些人,希望我今后晚上外出时要格外小心。 下午我到图书馆替教授查书。我回来时,教授正在喝茶。在场的有阿布杜尔和另外三个人。我看他们正专心地谈着什么,就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站在一旁观察。 教授的两眼炯炯有神,眉毛因高度兴奋而显得弯曲。原来他深感兴趣的对象是桌上那块由一张皱巴巴的纸托着的宝石。 乍一看,宝石呈鸟形。走近细看,却是一只单翼展翅的圣甲虫。(古埃及人认为,圣甲虫是丰饶再生的象征。他们将宝石刻成甲虫状,作为护符。)虫身用一块绚丽的蓝色宝石雕成。翅翼长约6英尺,由红、蓝、绿三色小宝石嵌合而成。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这确实是一件精湛的工艺品。甲虫背部有个小缺口,表明少了一片翅翼。 经过讨论,大家认为圣甲虫大约雕于公元前27世纪的古王国胡夫时期。圣甲虫下部刻有一种奇特的图形文字,在场的人谁也看不懂。 博物馆的的一位代表于几年前收购了甲虫虫身,但没有追究其出出。雷利推测,这件宝物出土于一座古代王墓,因为古人常将这类珍物宝贝放在死者的胸前,以保佑他来世幸运。 那片宝石翅翼最近才出现在开罗黑市。大约一星期之前,一位丹麦游客以二百磅代价将其收购下来,并将翅翼送到博物馆进行鉴定。博物馆馆长一眼就看出这是件无价之宝。他收下翅翼,付给丹麦人二百磅,并警告他以后不准再收购、偷运古物出境,否则将受到惩罚。那位丹麦人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他们当天就对宝石翅翼进行仔细检验,发现构成翅翼外沿的蓝色小宝石是举世罕见的天蓝石。博物馆馆长想起了那只不寻常的圣甲虫,于是他将两件东西放在一起检验,发现这片宝石翅翼原来是圣甲虫的左翼,可是右翼仍无下落。 馆长问那个丹麦人在什么地方购得了这片宝石翅翼。丹麦人说他在集市上向一个阿拉伯人买来的。当问到细节时,丹麦人耸了耸肩,因为他觉得阿拉伯人都长得差不多,不易辨认。 教授仔细地观察并研究了翅翼,然后问阿布杜尔是否能找到卖主的住处。 阿布杜尔考虑片刻后,“先生,这可不容易。” “你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带着翅翼到集市上走一趟,问问是否有人见过这类东西。” “那么我们明天早上就去。”教授果断地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如果原来持有这片翅翼的阿拉伯人还在城里,一定得找到他;也许他住在偏僻的村落里,只在出售东西时才进城。” 阿布杜尔点点头说:“现在我什么也不能肯定,当然我们应该试一试。” 晚上回旅馆的路上,我问阿布杜尔:“你是否认为那翅翼是从一座新墓中掘到的?” 他耸耸肩,不愿明确回答。 “可能是从一座尚未发现的新墓中掘出来的吧?”我进一步追问。 他又耸了耸肩。“这和贵国发现黄金一样,会激起人们巨大的热忱和投机心理,也会常常导致期望落空。人们不应幻想,而应按部就班地进行探索。倘若真能有所收获,那就很幸运,此外别无他法。” “不管怎么说,这说明确实存在一座尚未发现的新墓,对吧?” 阿布杜尔用一只胳膊搂着我,笑着说:“圣约翰先生,你说得太多了。”接着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我们要是不及早采取行动,也许会发生一场悲剧。” 第五章 第二天凌晨,我们离开了旅馆。八点钟,我们穿过车辆拥挤的街道,来到开罗市中心。这里,狭窄的街道两边人行道及背街小巷的路边就是巨大的汗赫利利人民市场。整个市场长约两英里。昏暗霉臭的店铺,响着叫卖声的熏肉铺子,纺织品推销铺,皮革店,珠宝商号及金银首饰店等一个挨着一个,弯弯曲曲地交错在一起,简直像座迷宫。商贩们用嘶哑的嗓子高声喊叫,兜售新奇的舶来品。光着身子的孩子在小巷中来回乱窜。 阿布杜尔领我们在人流中挤着,找着。他时而在货摊前停下脚步,和摊贩交谈一阵,接着从口袋利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拿出那片翅翼。商贩们的反应十分相似:他们先将翅翼细细察看一番,然后用手指抚摸以确定其质地。他们几乎都能辨别出这是件珍品,因而都怀着恭敬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将翅翼放回布包。可是谁也没有见过,谁也不知道其来历。 起初,我完全无法理解阿布杜尔领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 第5章 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原来阿布杜尔十分熟悉市场,他在按事先制订的计划找某些货摊。 我们来到市场正中,走到一张放在一条街道和小巷交叉处的小柜前。阿布杜尔开始和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交谈。这个商贩出售各式台灯、花瓶和宝石。看来,他对那片翅翼有所了解。他手拿翅翼反复细看。评论着某些特征。阿布杜尔不时用阿拉伯语和他交谈,商贩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过了一会儿,阿布杜尔的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硬币,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整齐地排成五叠。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热烈交谈。随后阿布杜尔出其不意地用手收回一叠硬币,那商贩疑惑地奇*书*电&子^书睁大了双眼。 他们再次热烈地争论着,双方打着各种手势。商贩忽然沉默不语,阿布杜尔耸耸肩,又收回一叠硬币。柜上只剩下三叠了,商贩似乎要哭了,他双手抱头,急促地大声说着话。阿布杜尔谢过他,又摆上一叠硬币。商贩咧嘴一笑,两人握手道别。 我感到宽慰了一点儿,于是迅速离开市场。据商贩回忆,一星期前有个年老的乞丐来到市场,打算出售一片与阿布杜尔那片翅翼相似的宝石。由于他索价太高,多数珠宝商犹豫不决,因为他们无法鉴别宝货的真伪。起先,那商贩误认我们是前来查询赝品的警察。当他看到唾手可得的外快即将告吹时,便被迫说出了事情的始末。商贩确信那乞丐来自卢克苏尔或者开罗以南的某处,名叫穆罕默德。阿布杜尔听说这名字不禁放声大笑,因为在埃及几乎每个人的名字都叫穆罕默德。 这就是我们了解到的全部线索。我后来问阿布杜尔他怎么会想出这种讨价还价的办法。他苦笑着告诉我说,埃及有句古老的谚语:“刀刃从伤口抽出时,痛苦最甚。” 下午喝茶时,阿布杜尔向雷利报告了我们的收获。雷利提出立刻前往卢克苏尔,阿布杜尔表示赞同。他认为教授可以装扮成一名前来收购珍宝的英国阔佬,并带上一位博物馆工作人员协助辨认文物的真伪。阿布杜尔一到卢克苏尔就去散布消息:来了一位英国佬,他愿以重金收购历代珍宝文物。 虽然雷利教授怀疑这个计划是否有效,但大家一致深信:盗墓者无法抵御重金诱惑。 “我需要三天时间准备。”雷利的双眼由于兴奋而闪烁着光芒。 能有机会逆尼罗河而上,深入内地旅行,真是令人向往!卢克苏尔与传说中的“帝王谷”相距只有几英里,而“帝王谷”在埃及考古学上占据及其重要的地位。 我们搭乘星期日晚班火车,于星期一凌晨抵达卢克苏尔。我们住的旅馆恰好在位于新王国时期一座著名古庙遗迹的对面。住下后,我花了一个小时出去熟悉这座城市,回来时阿布杜尔已经走了。教授邀请我下午陪同他前去“帝王谷”. 这是一片多么炙热而荒芜的土地!连一棵植物、一片青草都不长。整条峡谷全是干涸的沙砾,像木炭炉中的碎灰一样静躺在硕大无朋的石灰岩底。向导告诉我们说:这里已经四百五十五年没下过一滴雨水。 这个地区已发掘出64座陵墓,陵墓的结构都一样:沿石梯往下是条走廊,走廊尽头就是墓室。墓壁四周绘有各种华丽的景物和图形文字。除图坦卡蒙陵墓外,其余王墓内的雕像及随葬物品早以荡然无存。 无论谁来到这块连上帝都不屑一顾的干燥凹地及其堆满沙砾和岩石的峡谷,都不会相信这里还可能有座未发现的陵墓。霍华德•卡特那种执拗不屈的精神确实难能可贵。卡特后来详细叙述自己发掘经过时这样写道:他曾经两次错过了机会。那两次离图坦卡蒙只有一步之隔。1922年是他计划发掘中的最后一年。他在最后一个挖掘区里,第一铲下去就找到了这座震惊考古学界的王墓。 幸运、坚持、猜测,这就是考古学家的道路。成千上万的人怀着各种模糊的梦想,耗尽数以万计的美元,劳累数年而一无所获。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卢克苏尔旅馆进餐。阿布杜尔尚未回来。他满身尘土,不愿进来,但从他的手势我们知道他干得很漂亮。第二天进城来寻找雷利教授的人数,也证明阿布杜尔头天一定走遍了周围几十英里的每个村落。 连续四天,雷利教授在卢克苏尔一座寺庙废墟的大柱旁摆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折叠帆布椅。在阿布杜尔及博物馆代表陪同下,他每天两次接待来访者。第一天下午,阿拉伯农民络绎不绝地来到庙宇废墟,耐心地排队等待着。教授向每个人表示感谢,将收购的物品分类登记。他每天花上30磅收购,以期望埃及农民继续前来出售他们的发掘物,而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及真实意图。 每天晚饭后,我们围坐在教授的房间里,挑选白天收购的物品。有些乳白色玻璃花瓶和雕塑小像看上去很像古董。博物馆的代表却说多数物品顶多只有几个月的历史。我们发现赝品数量多得令人吃惊,伪造方法也无奇不有。 真倒霉,在几百件收购到的东西中,只有两、三件有考古价值。到第五天仍然没出现类似宝石翅翼那样的东西。我们开始觉得这次旅行有点浪费时间。博物馆代表早已返回开罗,我们也打算过了周末就离开卢克苏尔。 我在卢克苏尔时,喜欢独自一人于每天傍晚沿着河岸散步,观赏两岸风光。这是十分宁静的时刻,傍晚的景色美丽迷人。一天,我散步时回头顾盼了一下,发现有个身穿长袍的人尾随着我。想起在开罗那次令人不愉快的经历,我就赶紧往回走。我边走边回头察看。我走的快,他就跟得快,我放慢步子,他也随之放慢步子。我本来打算绕个大圈子甩掉他,但是我发现这样做毫无作用,因为他死死盯住我不放。于是我决定隐蔽在沿河一大片棕榈树林中。 轻轻的脚步迅速跟了过来。当他经过我身旁时,我从暗处跨出一步。我得叫他知道我不喜欢让人跟踪。 “你要干什么?”我大声质问道。 他转过身子对着我。霎那间,我感到一阵恐怖,他打算拔刀搏斗吗?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哆哩哆嗦地举起双手捂住脸。 “别揍我,先生,别揍我。”他恳求说。 在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出这是个毫无防卫能力的老人。他的面孔有一半为长袍挡住了,露出的半张脸上全是皱纹,身子干瘦如柴。他开口说话时,我发现他嘴里只剩下几颗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又黄又黑的门牙。 当他看出我并没有揍他的意图时,就连声说:“噢,谢谢,谢谢你。”他向前挪了一步,接着鞠了个躬,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胳膊。 “你跟那位英国人在一起吧?”他没等我回答,就引着我往河边小路走去。“先生,请往这边走,我怕后面有人。” 我跟他朝北走去。他老是心神不安地回头张望,或伸长脖子朝两边察看。我很快也染上了这种不安全感,虽然说不清他究竟怕些什么。 我们来到了一个有几棵棕榈树遮挡的拐角处。 “真主阿拉保佑,我想就在这里谈谈吧。”他稍停片刻,举起一条残废的弯胳膊,擦了一下额头。 “你是跟那位英国人在一起的,我没搞错吧?”他又问道。 “没错。”我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我想他一定看见过我和教授在一起,以为可以拿他自己仿造的小玩意儿诈骗我。 “我没有带钱,”我非常恼火,便将白色的口袋翻出来给他看,然后就转身走开。 他一把抓住我,使劲拉住我的手臂。“等一等,别走,你看我带来了什么?”他那只残废的手伸进长袍,掏出一个又脏又破的麻布包,打开一看,正是那只丢失的翅翼!颜色一样,镶的宝石也一样,一切都很相配。 河对岸远处传来木浆碰击木船的响声,使老头惊慌万分。他立刻伸手抓回那块东西,迅速包好放进长袍。 “给多少钱?” 我身上没有带钱,可又很想带他去见教授。 “请到卢克苏尔旅馆的会客室等我。我会把钱带来的。” “出多少钱?”他又问了一次。 “我不知道。那位英国人会告诉你的。” 他沉思片刻,高兴地咧着缺牙的嘴笑了。“真主在上,太好了。我穆罕默德今晚一定来。” 他用手指握了一下我的手,随即跳下河边小路,斜眼向后偷觑了一阵,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我怀着急切与教授分享喜悦的心情,快步返回旅馆。我在旅馆门口看见四五个男子,他们身着沙漠地带常见的长袍,蜷缩在人行道旁,用疑惑的眼神凝视着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些人。不知怎么,他们身上散发出一种气味,使人感到不愉快,甚至有些不安全。 我急匆匆地走进教授的房间,他正在洗澡。我迫不及待地大声高喊:“我带来了好消息!”教授一面披上浴衣一面从浴室出来。我向他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他询问了老头的详细情况,并就宝石翅翼提出许多细节问题。我记不得红宝石是否镶嵌在蓝宝石上,也搞不清上面有几层宝石翅翼,更没有注意那片翅翼是否能和圣甲虫自然吻合。最后我急得只好说,反正它们看上去是一摸一样的,当然这只是我的判断,灯光暗淡,也许我搞错了。 “别着急,”教授安慰我说,“只要那老头今天晚上来,我们很快就会弄明白的。” 我们这样决定:吃完晚饭,我去会客室等候,教授和阿布杜尔呆在教授的房间里。 第6章 等那老头一露面,我就带他上楼。 我来到楼下会客室,用踱步来消磨美好的时光,内心对老头能否应约前来缺乏把握。几个小时过去了,我等得烦躁不安。10时许,一个驼背人影闪入会客室。是穆罕默德!他用那特殊的方式跟我握了手。我告诉他,“英国富翁”在楼上。他热情地点点头,随着我走进电梯。 我们来到了教授房间里。老头看见阿布杜尔在场,显得紧张不安。阿布杜尔用阿拉伯语向他解释说,自己是这位英国人雇来的。他请老头坐下,但遭到老头谢绝。 现在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进行谈判。头半个小时闲聊天气、城市以及即将到来的洪水季节,丝毫不涉及那块翅翼。这是衡量对手的一种方式。双方会晤的性质越重要,闲扯的序幕拖得越长。 终于言归正传。教授问老头是否带来值得一看的东西。 如同那天傍晚一样,老头将那只残废的手伸进长袍,掏出一个布包。他将布包打开放在台灯照耀下的桌上。灯光将物品照得异常清晰:确实是件艺术珍品,红蓝宝石闪闪发光,无疑就是那片丢失的翅翼。 雷利教授仔细观察了许久,才把它递给阿布杜尔。教授略皱眉头,说明翅翼的质量有问题。 “先生,你出多少钱?”穆罕默德问。 教授摇摇头说:“很遗憾,这不是原物,只是件高级仿造品。“ 老头慷慨激昂地对天起誓,发出阵阵抗议。他越说嗓门越大。阿布杜尔先跟他平静地谈话,后来两个开始大声争吵。教授见此情景,不得不站起来制止老头。老头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明白拗不过我们,便出其不意地伸手夺回赝品,放回布包,塞进长袍。 我以为他要走了。使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不仅没有走,反而又掏出一个破布包,将它打开放在我们面前。 第二个布包一打开,就显出包里的东西很不寻常。这片翅翼具有第一块赝品所缺少的那种耀眼的光泽。宝石比第一片薄,在灯光下几乎呈透明状,镶嵌的金丝也更为精细。教授惊诧得半晌说不出话。他的两眼睁得又圆又大。他将翅翼拿在手中反复察看,高兴得咧嘴笑了起来。 “太妙了!”他轻声赞赏着。 “给多少钱?先生,多少钱?”穆罕默德急切地连声追问。 雷利走进里屋,取出那块只缺少一片翅翼的圣甲虫。他把圣甲虫放在桌上,将老头的那片翅翼装上去。呵,完全吻合!三块宝石拼成一只完整的圣甲虫。这真是件无价之宝,它的价值可高达二万、三万、也许值五万英镑。 老头的嘴慢慢张大,他猛然醒悟到我们根本不是什么“英国阔佬”,更不是什么天真的朋友。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抓走了翅翼。那只紧握翅翼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从桌旁慢慢向后倒退。 “阿布杜尔,请告诉他,翅翼本身对我们没有多少用处。”雷利说,“我们关心的是翅翼的出土地点。如果他想要一百英镑,我可以给他,只要他能说出文物的出处。请你提醒他,擅自进入王墓是非法的,我们可以对他提出控告。他无权出售这些文物,文物应该属于埃及政府。” 穆罕默德听着阿布杜尔翻译,脸色变得阴沉苍白。 “不,不行!”他声嘶力竭地叫道,“这是诈骗!地地道道的诈骗!” 他转身走到远处墙边,嘴里咒骂着什么,同时将翅翼朝教授猛扔过去。可惜他没有扔准,翅翼落到墙上,摔成了碎片。说时迟,那时快,他拧开房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们惊得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这件无价之宝被摔成碎片,撒了一地,真叫人心痛!教授坐在椅子上,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抓住他!” 我离房门最近,于是就纵身向外追去。对一个残废的老人来说,他逃跑的速度实在快得惊人。我们住在三楼,待我追到会客室,他那衣衫褴褛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中了。我追出旅馆,外面一片漆黑,再也无法追踪了。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教授房间。我们找到的宝石翅翼已成粉末,那个知道王墓的人,如果就是他的话,现已无踪无迹。 雷利蹲在地上拣碎片,他竟然放声大笑。 “真是个机灵鬼!”他咯咯地笑着说,“他提醒我永远不要低估埃及农民!” 我真的生气了。一件价值万元的珍品被摔得无法修复,还有什么可乐的! “那是赝品,”教授笑着告诉我们,“请你们仔细看看这些碎片,石块质地很不一样。老头不知怎么调了个包,将那片假宝石摔碎了。” 阿布杜尔和我面面相觑。我们两人也不由得放声大笑。我们三人都被老头耍弄了。 “那下一步怎么办呢?”我问道。 教授耸了耸肩:“我认为我们得耐心等待。明天阿布杜尔到附近村子去找找他。也许他经过考虑会再次找上门来。我们得设法让村民了解我们跟警察局没有关系。我猜想这是他害怕的原因。” 第二天吃早点时,阿布杜尔带来了令人沮丧的消息:老头被人谋杀在旅馆附近,那片翅翼不见了。我们希望由此寻找王墓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就中断了。 第六章 我们在旅馆里呆了一整天,希望能得到新的消息。虽然老穆罕默德捉弄了我们,他的同胞对他却毫不留情。阿布杜尔注意到有一伙阿拉伯人潜伏在旅馆周围,很可能就是我们头天傍晚从河边散步回来时见到的那伙人。他们在这一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这始终是个谜。 也许老头进入旅馆这件事引起了他们猜疑。老头与我们争吵后跑出旅馆时可能给人盯上了。人们在一条水沟里发现了他那残废的身躯。他的脖子被人割断,下腹部有个很深的伤口。 我们一天都闷闷不乐,想不出妥善计划。吃罢晚饭,雷利决定我们三人返回开罗。看来,在卢克苏尔再呆上一个月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这伙亡命之徒并不知道王墓墓址,更不会将翅翼出售给教授。 那天晚上我很早就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看书。我的房间和教授的房间紧挨着,能听见教授在收拾行李。突然传来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声音很大,我以为有人在敲我的门,于是就从床上一跃而起,走过去开了门。原来是个皮肤黑黝黝的阿拉伯青年站在教授的房门口。他穿着一般,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他一面敲门,一面说阿拉伯语。教授打开房门看见了我,就打手势让我去叫阿布杜尔。 阿布杜尔和我跟着年轻人走进教授的房间。教授请他坐下,但他却愿意站着。他说话时,阿布杜尔当翻译。 首先他为深夜前来打扰我们感到抱歉。他知道我们很忙,要不是事关重大,就不会前来打扰。目前他本人及全家人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他的父亲头天晚上遭人暗杀。今天不断有人来村里打听一只带翅翼的圣甲虫。年轻人说这是法老的诅咒,不会带来幸福。他曾经这样警告过自己的父亲。 我们又获得线索了。 阿布杜尔给我们翻译的内容如下:大约在15年或20年前,当他还是个孩子时,有一次他父亲外出三天,到尼罗河上游南部去走亲戚。有两个朋友和他父亲同去。他们在回家途中支起帐篷过夜。不知怎么,有一头骆驼挣脱缰绳跑了。第二天早晨他们在寻找骆驼时,意外地发现了一座埋在砂砾中的古庙废墟,骆驼站在一座陡峭的岩壁的阴影里。父亲在驱哄骆驼返回营地时发现了一条通过岩壁的内部通道。为了避免朋友们知道这个秘密,父亲没有停留。几个月以后,他带着儿子又来到了那里。他们在岩洞里找到许多古物,父亲就随手收集了一些带回家去。他们从未向人透露过这个洞穴。几年来,他父亲将这些古物逐渐变卖,村里人开始对他产生了怀疑,因此父亲就到开罗变卖。打那以后,他们家一直倒霉。先是他的一个妹妹病倒,接踵而来的是庄稼遭受虫害,现在他父亲被害。他担心大祸即将降临于他的母亲和全家。他并不希罕甚至宁可放弃峭壁下的财宝。讲到这里,年轻人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教授告诉他说,最好的办法是向政府机关如实报告。政府会采取措施保护他。一旦财宝的安全有了保障,他就不必再为此担心害怕了。教授称赞他来这里是勇敢的表现。最后教授问年轻人能否带我们到古物埋藏地。他点头同意,说是从卢克苏尔出发需要走一天路程。虽然他只去过一次,但他相信能够找到。 年轻人破涕为笑,与我们三人一一握手,多次鞠躬致谢。教授请阿布杜尔转达我们希望尽快出发的急切心情。 我提议弄辆吉普车。年轻人说那里没有路,只有小股驼队才能通过。 “要骑骆驼?”教授问。 阿布杜尔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该怎样安排呢?” 阿布杜尔和年轻人说了一会儿后,告诉我们说,市郊有个小马车店,除穆罕默德外,我们需要在那里雇两名驼夫。 “就这样吧,”雷利回答道。“我们用一天时间准备食品、帐篷、毯子及炊具。后天动身,请他来这里会合。” “他将在河对岸的渡口等我们。”阿布杜尔翻译道。 “这样也行,”教授说,“问问他是否需要我们帮他家里做些什么?” 年轻人考虑片刻后谢绝了。他再次与我们握手告别。 当天深夜,我到楼下会客室拍了一份电报给曾经陪同我们前来卢克苏尔的博物馆代表。 开罗博物馆 助理馆长 穆罕默德·abd·阿拉扎尔 我们也许会在卢克苏尔以南获得新的发现。 第7章 三天内将告知最新消息。盼诸事顺利。 我回来时看见教授的行李敞着。他在擦一支黑色小手枪。他看见我惊讶的表情后问道:“使用过手枪吗?” 我摇摇头。我只是在小时候玩过父亲的手枪,我连子弹都不会上。他花了几分钟功夫教我使用手枪,然后把那支枪和一盒子弹给了我。“把它带在身上,”他对我说,“万一遇到意外情况,知道你和阿布杜尔身上带着武器,我心里会踏实些。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第七章 第二天我们忙着进行各种准备工作。阿布杜尔联系安排交通工具,我负责购买毯子和帐篷,教授选购食品。阿布杜尔跟往常一样,事事都照料得非常周到。我从阿拉伯人商人那里买来了最好的毛毯。价格为通常毛毯的三倍。阿布杜尔看了我买的毯子后,马上把那个商人弄到库房。库里有半打上等精呢织的毯子,价格却便宜一半。他还检查了我买的三顶小帐篷,并帮助教授选购食品。下午,他看到大部分工作已准备就绪,就出去联系安排交通工具,并决定第二天凌晨在尼罗河西岸与我们会合。 星期二拂晓时分,我们便动身出发了。我们渡过尼罗河时,晨曦刚露出地平线。到上午6点,许多埃及农民已经劳动好一会儿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赶着水牛到河边饮水。 我们到达渡口,由六匹骆驼和两头毛驴组成的旅队已在河边耐心等候。骆驼趴在地上,前面坐着几个人。看到我们走近,其中一位站了起来。他头包布巾,身穿白袍,是典型的撒哈拉牧民打扮。他就是阿布杜尔。 我们花了一个钟头,将各种物品装上驼背。这时我们的年轻向导来了。阿布杜尔向我们作了介绍。他叫穆罕默德一号,以区别另外两名驼夫,他们也叫穆罕默德。他像老朋友似地同我们打过招呼,将物品装上驼背。七点钟,在炙人的阳光下,我们上路出发。 我们走完一条峡谷,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上攀登,接着在一条依稀可辨的山道上约摸行进了一个小时。后来我们顺坡而下,顺着宽阔的山麓前进。这里真是一片不毛之地,没有生物,也没有生命,到处都是一片黄灼灼的沙漠。太阳逐渐升高了,汗水顺着我们的脖子往下流。既不能休息,更说不上舒适,周围连一块遮阴的地方都没有。沙漠的柔和色调已为袭来的阵阵热浪所取代。 到11点钟时,我们停下来休息。阿布杜尔卸了套。他估计还有四个小时路程。骆驼全都跪伏下来,我们也蜷缩在烈日下。阿布杜尔递给我们一些水,让我们把水撒在颈脖上和腋窝下。 没有一个驼夫显出疲惫的样子。穆罕默德一号也毫无倦意,他给我倒了一些水。我十分钦佩他们的精力和耐力。幸亏我们只剩下半天的路程。如果要再赶两、三天路程,教授和我就肯定坚持不住了。 我们蜷缩在骄阳下,盼望能吹来一丝微风或有什么地方遮荫。一个脚夫跑来说,好像有人跟在我们的后边。远处山下掀起一小股尘土。教授拿起双筒望远镜观察了一阵,但是说不清究竟是什么。阿布杜尔接过望远镜观察了好一会儿。 “也许是一支去大沙漠的过路旅队,离这儿五天路程有片绿洲。” 穆罕默德一号却很不放心。他担心是一帮村民,也许就是杀害他父亲的那伙流氓尾随在后。我们这样兴师动众地离开卢克苏尔不可能保密,教授则不相信有人会从卢克苏尔一直跟踪到处。 “山里常有强盗出没,”他最后同意说,“这一点穆罕默德是正确的。我们至少得有所防备。” 我想起教授给我的那支手枪。我将它打在行李中了,而行李则紧紧地捆在驼背上。不过万一遭到匪帮的突然袭击,一支手枪也没有多大用处。就在这时,阿布杜尔做了个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漫不经心地亮出一把大弯刀,用手轻轻拍着刀刃,用阿拉伯语说着什么,然后把刀放进长袍。抬起头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我不明白,像他这样一个沉静文雅的人怎么对暴力行动这样随便,但是现在,就在这浩瀚无际的沙漠中,我开始了解阿布杜尔的真正性格了。他原是个游牧民,早年离家求学。他受完高等教育后,发现无法继续跟自己的部落一起生活,就采取了折衷的办法: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埃及的考古事业。 我们休息到下午三四点,这时我们身后的那股尘土看不见了。 我们继续走了一小时,就向山里径直走去。我们翻过一座山梁,进入一条山谷,两侧都是高峻的断崖。教授看到路旁有些异样,就叫我们停止前进。他跨下骆驼,用脚踢开一堆松散的石子,露出了一块小小的圆形岩石。雷利喘着粗气将那块岩石扶直。岩石好像是块纪念碑的一角,是人们在古庙废墟中经常看到的那种四周雕有花纹的大石柱的顶部。石块表面刻有图形文字。由于长年累月风吹雨打,图形文字已变得难以辨认。我们又在周围找了五分钟,没有发现其他雕刻物,只好骑上骆驼,继续向峡谷腹地前进。 “真奇怪,”教授说:“我从未听说过这一带有古庙。” 穆罕默德一号用手指着山坡一侧的一块奇特的露头岩石。 “他认为就是这里,”阿布杜尔翻译说,“他说他已经有十年没来这里了。可是他还记得峭壁顶部这些外突的岩石。这是当年他父亲来此找宝的向导。” 我们朝断崖驰去。山谷至少有一英里宽。我们跨过山谷时,发现自己正在进入一个巨大的天然凹地。 “瞧!”阿布杜尔略带倦意地喊了一声。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座古庙残迹。由于地形及其低凹,走过峡谷时,如果不留心观察,很可能看不到这一景象。沙漠已经几乎将废墟全部埋没,人们只能猜测这里过去大概屹立着什么。 一股兴奋的暖流涌上了我们的心头。 “快到了,”阿布杜尔告诉我们说,“穆罕默德认为快到了!” 我们在断崖旁看到许多遗迹。断石柱露出地面,尚可辨认的石阶向断崖底部延伸,沙里埋着一个雕像的断臂。显然,过去这里的确存在过一座雄伟的建筑物。我们通过步测,大致计算出这是一块直径为一百码的巨大神坛。周围沙土中埋着些断柱。教授扒开一根石柱底部周围的碎石,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组图形文字。他惊诧、兴奋得喘不过气来了。 “胡夫!”他终于难以令人置信地惊叫了一声。阿布杜尔朝他跑去,我也迅速跑了过去。 “是涡形装饰——王朝的标识——是胡夫王朝的!” 涡形装饰是许多统治者特有的标识。每个国王各自有一套图形文字,围以圆形外沿。涡形装饰通常雕刻在寺庙,各种雕像或石柱上,以纪念这位国王。 涡形装饰本身表面这座庙宇历史悠久,也说明我们遇上了一项尚未被人描述过的发现。教授和阿布杜尔两人都没有读到这个地区建有胡夫法老寺庙的资料。 已经6点了,教授决定扎营休息。我们把帐篷搭在神坛上。现在我们需要吃点饭,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有一整天时间进行考察。 我们吃了点儿干肉、罐头水果,喝了几杯清水。我们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简单而又如此可口的食物。吃完晚饭,我们便进入帐篷休息。可我躺在地上,久久不能入睡。我两眼出神地凝视着埃及晴朗的夜空,幻想可能会有什么伟大的发现在等待着我们。 我本来希望梦见寺庙,梦见各种奇珍异宝以及古代王墓中难以胜数的财富。可是不知怎么的,我的思绪总停留在那匹可怜的骆驼背上摇晃着,双手死命抓住驼缰。快到天亮时我才睡着,但是恶梦不断。我好像彻夜迈着沉重的步履,在翻滚起伏的沙丘中上下翻越,追逐着离我们隔着一座山那么远的绿洲。 第八章 我醒来时,太阳已高照在断崖边缘,投下一束微红的光线。驼夫在照料骆驼;阿布杜尔坐在一堆小火前煮茶;穆罕默德一号则在远处断崖下走着。 随着太阳不断升高,炎热的阳光如同巨浪一般涌进山谷。 “你注意到穆罕默德用来指路的那块岩顶了吗?”阿布杜尔问教授。 断崖顶部,山脉的轮廓缓缓地向下倾斜,一直伸至峡谷中部;靠近古庙处有一块露头岩石突出在断崖上方,沙漠中老远就能看见它。 “它使你想起了什么?”阿布杜尔问道。 紫色的阴影投射到谷底;晨曦中,岩顶看上去很像人的头。 “阿布杜尔,你说对了!”教授惊叫起来。“我怎么原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阳光在迅速变化,岩顶的轮廓清晰地显现出来。这是一座披着宽阔头巾的人面像。两块圆石好像两只爪子伸在石像的底部。 “狮身人面像!”我不禁喊了起来。 雷利教授点着头说:“像是雕刻出来的。”霎那间,阳光又起了变化,狮身人面像消失了。 “真怪,”教授自我解释道,“大狮身人面像是吉萨三座金字塔的组成部分。据测定,它建于古王国第四或第五王朝,即建于胡夫时期。可是在这里,在这寸草不生的山谷中,我们却发现了胡夫的涡形装饰,一座半埋在沙漠中的古庙,它的上方则是这块奇特的狮身人面像的露头岩。我真不明白……” 我很想了解教授的思路,但是还没等我开口,穆罕默德一号已经返回神坛,他兴奋无比,不断地用手比划。 “他说他找到了那条裂缝。”阿布杜尔告诉我们说,“由于他好久没到这里来过,不大有把握。 第8章 今天他天朦朦亮就起床寻找洞口。现在他能带我们去了。” 教授搓着双手,向我扫视了一眼说: “圣约翰,你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先生。”我能感到他话语中的兴奋劲儿。 我们卷起毯子,扑灭篝火,教授拿出他为这次探险准备的两个高能电筒。“走吧!” 我们跟着穆罕默德一号下了堤坝,朝断崖走去。离神坛不到一百码处,我们得经过一堆由沙砾、断柱和古庙的石块混杂在一起的乱石堆。断崖脚下有一个半埋半露的洞穴,通往岩洞深处。洞口很小,人猫着腰才能进去。 我们跟着教授一一进入裂缝,这条通道通向一个大洞穴。射入洞穴的阳光使我们能看清洞穴的规模:长30英尺,宽40英尺,由坚固的岩壁构成。我们在沙土地上只找到一些破碎的古花瓶。 穆罕默德一号难过地拧着双手。 “他敢保证就是这个洞穴,“阿布杜尔翻译着,”上次他就在这堵墙边帮助他父亲挖出了一些宝石。“ 我们一点一点地将沙地挖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我们失望地爬出洞口,掸掉脸上和手上的尘土。阿布杜尔请穆罕默德把他上次的经历详细叙述一遍。穆罕默德再次肯定自己的记忆准确无误;看来那些宝藏早已不翼而飞了。 “我们该向政府报告,”教授建议道,“至少我们发现了一座古庙,也许是一座小镇的遗迹,肯定具有一定历史价值;将来政府会派人到这里来发掘研究的。” 在上午剩下的时间里,我们搜寻了断崖底部,也没有找到其他入口。穆罕默德显得神色惶恐,一再为我们白跑一趟而抱歉。驼夫对我们觅宝一事很感兴趣,他们看到我们空手出来,也显出失望和懊恼的样子。 中午我们坐在断崖下的荫凉处休息,连这里的温度也高达华氏120度。 教授走到我的身旁问道:“你昨晚睡得香吗?” “骑了一天骆驼,身上有点儿酸痛,总的说来睡得不错。怎么啦?” 他朝四周环视了一下,确信无人偷听时就往下说道:“据阿布杜尔说,昨晚有个驼夫出去了一个小时。阿布杜尔立刻起身跟了出去。他看见断崖上有一个小小的灯光,像是朝谷底打信号,也可能是月光反射。我对此表示怀疑,但阿布杜尔不可能看错。” “这说明什么呢?” “阿布杜尔认为,我们得防备着点儿。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教授回答道,“你回去拿衣服时把那支手枪取出来带上。” 我点了点头。 “我们晚饭后再谈。”雷利结束了谈话。 我们三面为群山包围,人们从上面的制高点很容易监视我们的活动。我斜眼瞟了一下两名驼夫。他们蹲在荫凉下一块大圆石旁。迄今为止,他们还算能跟我们配合行动;至于穆罕默德一号,更是无可指责。也许每个人都有点儿神经质,要不是阿布杜尔提醒,我根本想不到这些问题。 炎热开始消散,我们继续考查废墟。古庙的一侧有一组相当大的建筑群。教授刮去石柱上的沙土,描下刻在石柱上的图形文字,他又找到了两个胡夫的涡形装饰。太阳快下山时,我们就坐下来吃晚饭。 我正啃着一片面包,穆罕默德一号突然朝教授这边跑过来。他一手抓教授的胳膊,一手指着身后的断崖,既兴奋又着急地要我们马上跟他走。 “他找到了那个地方,”阿布杜尔说。我们一路小跑,跟着他来到断崖前的一块小高地。 断崖一侧飞出一群群蝙蝠。蝙蝠是从两个地方飞出来的:一处在断崖上面;另一处,蝙蝠是从我们白天进去的裂缝中飞出来。成千上万只蝙蝠就像黑云那样不断地飞涌出来。 “布赖恩,快拿手电筒来!”教授异常兴奋地说。 我用短跑速度跨过石堆来到神坛,拿来两个手电筒。我不明白为什么蝙蝠有那么重要,也不明白教授要手电筒干什么。我回到裂缝时,蝙蝠已经不多了。 “里边一定有个大洞,”雷利很有把握地说,“我想起来了,我们搜索过的洞穴,确实没有看见过蝙蝠或者其他东西。” 我们弯腰走进裂缝。起初洞里满是蝙蝠,好像是从四面八方飞来似的,忽然又都消失不见了。手电筒帮助我们在岩石一侧离地约12英尺高处发现了一个狭窄而平整的裂口,往上一点儿是第二个裂口,再往上是第三个裂口。每个裂口的高度不超过6英寸。 “可能是通风口。”教授惊叫道。他让我站在阿布杜尔肩上。我便站到阿布杜尔的肩上,双手抓住裂缝;阿布杜尔慢慢地将我顶起,直到我能够看到最下边的那个裂口。 我打开手电,伸长脖子往里看,迎面袭来一股凉气。我往深处看,却什么也看不到;我又将手电往下斜照,看到一块干净发亮的地面,地面徐徐向下直通断崖深处。我把手电尽可能地往深处上下左右照去,以便弄清空地的面积。突然黑暗中出现了我一生永远难以忘却的景象:两只闪闪发光的巨眼,在那神秘、黑暗的空间盯着我。 “我看见……两只……两只眼睛。”我简直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什么?”教授惊奇地问道。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于是我看出是一张长着鹰钩鼻的野兽的脸。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野兽,但我知道这是一座雕像,雕像的眼睛是用一种奇特的反光圆盘制成的。我用手电向左右两边扫了一下,发现两侧有许多巨型雕像。雕像至少有20英尺高,以其高大魁伟的身躯守卫着整个大厅。 半小时后,我们蹒跚地走出裂缝,为这新发现惊奇得目瞪口呆。很显然,断崖底部必定有一条通向山中心的通道。这条通道隐蔽的很巧妙,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未能找到。要不是蝙蝠,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觉察到。 我们回到神坛时,太阳已经下山,驼夫点燃篝火。我们围坐在篝火旁,整理自己的思路。 “洞内一定有路。”教授把握十足地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我们所带的物品有限,是再呆一天,还是先回去,随大队人马一起来呢?大家异口同声说:绝不能就此罢休。 真是个美丽的夜晚,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我翻了个身,发现阿布杜尔也没有睡着。远处传来胡狼的嚎叫声。头顶上的星星好像近得能用手摸得着似的。我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篝火旁;阿布杜尔也走了过来,蹲在我身旁。 “你认为我们会找到什么吗?”我轻声问道。 他考虑片刻后说,“我说不准。教授认为,老穆罕默德一定亲自到过主墓室,搞到了一些珍宝。裂缝很可能是他的储藏点。也许里面已被劫掠一空。” 我尽量掩饰内心的好奇,问道:“可是洞内那些神像又怎么解释呢?王墓内总是有石神守护吗?” “有时候是这样的,”阿布杜尔回到道,“也许这次情况不同。”他不愿意进一步细说,他的神情十分古怪,仿佛我打扰了他似的。最后我回到床上,阿布杜尔仍旧蹲在篝火边。 拂晓前我醒了。我不知怎么醒的,反正一下子就醒了,直觉地感到出了什么事。我静静地躺着、听着。我好像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在石地上走。月亮下去了,篝火已熄灭了。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突然,一声令人恐怖的悲惨喊声划破了广袤沙漠的夜空,在远处断崖边回荡。 我们三人一齐惊跳起来。我迅速抓起手枪,教授嚓的一下把手电筒打开。 旷野中的声音使人不易捉摸。哪怕我彻夜未睡,也辨不清喊声的方向。 突然,我们听到有人在攀登岩石,像是有人踩在乱石堆上;然后一切声响又都消失了。我们细心倾听着:五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听见。 “你们都平安无事么?”教授轻声问道。 “是的,”我答道。教授将手电筒向两个驼夫照了照,只见一个已经拔出大刀静侯着;如果有人胆敢靠近,他就会凶猛地劈刺过去。帐篷外的骆驼心神不宁地嘶叫着,企图挣脱缰绳。 “人都在吗?”教授又都问了一遍。 “穆罕默德!”阿布杜尔喊了一声。我们年轻的向导失踪了!我们又等了五分钟,那声令人恐惧的喊叫实在叫人担心,穆罕默德想必遇到了和他父亲同样悲惨的结局。 又过了半小时,我们起床生火。天亮前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第九章 晨光熹微时,我们越过废墟寻找穆罕默德一号;然而,他和我们半夜听到的喊声一样,毫无踪影。 我们回到了神坛。教授担心我们无法返回卢克苏尔。阿布杜尔安慰我们说,他来时仔细地察看了地形,保证能顺原路回去;于是教授就决定多留一天。他说,也许我们那位年轻的向导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伤,可能会设法返回营地。 我们凌晨起床寻找穆罕默德的好处是能再有机会观察蝙蝠。天空露出鱼肚白的头20分钟,蝙蝠忽然像黑云那样从空中猛扑下来,消失在断崖岩洞中,大部分蝙蝠是从岩石正面第二个通风口飞进去的。这个通风口离地面约30英尺,离我们头天搜索过的狭窄裂缝不远。 洞口能容一个人进去。虽然岩石本身很光滑,但沿裂缝处有粗糙的岩石边缘可供机灵敏捷的人登攀。我主动请战,教授却建议先让一个驼夫试一试。 我们向驼夫建议用一只胳膊系上绳索,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攀爬,但遭到他们坚决拒绝。 第9章 驼夫非常迷信,他们强烈抗议说,法老的诅咒会使每个入洞者大祸临头。他们认为蝙蝠本身就是不祥的预兆。 我再次请战,但又为教授所拒绝。这时阿布杜尔建议与一名驼夫谈判。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五磅埃币,这样的区区小事还值得一试。后来的事实表明,我真该为自己遭到拒绝而高兴。要不是驼夫贪财愿意一试,我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那荒芜的峡谷。 我们用了几分钟时间帮助驼夫装备完毕。他像猴子那样敏捷地朝屋顶攀爬而去。他爬到入口处时,将绳子的一端朝我们扔过来,另一端扔进洞口。他先把头伸入洞口,用手电筒向洞内探照,然后把头缩回,告诉我们说,他看到了离洞口不到30英尺的地面。阿布杜尔将绳子的一端栓在一块岩石上。驼夫开始爬入洞内。 他向下走了不到半分钟,突然从断崖深处传来一声及其恐怖凄厉的尖叫声。我一个箭步跳上岩壁的裂缝处,双手抓住岩石一直爬到洞口。我十分恐惧地朝洞内窥视:什么也看不见。绳子消失在黑洞中,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在疯狂地乱窜。一阵阵悲惨的嚎叫声在洞内大厅回响,使我毛骨悚然。最后,惨叫声停止了,洞内一片寂静。 最后的呼叫声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效果。当时我正弯着腰从裂缝顶部的洞口向里观察,可是最后的喊叫声好像是从我背后的谷地传过来的。阿布杜尔和教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觉得最后的叫声比前几次从洞内传出的声音响得多。 “看来还有一个洞口!”教授作出判断说。显然有一条地下通道从古庙直接通向断崖深部的墓室,也就是说,寺庙废墟的某处必定有个入口处。驼夫的最后喊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们将绳子留在原处,急忙回到瓦砾堆前。我们仔细察看地面,发现了一处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凹地:一根断石柱半掩着一个洞口。我们挪开周围的两块岩石,洞口果然扩大了。一股凉气从洞内冲出。我们找到了墓室的主通风口。 教授和我手持手枪,阿布杜尔拿着大弯刀,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走了下去。剩下的那个驼夫不愿独自一人留在上面,也跟着我们下了墓道。 阿布杜尔走在前面。这是一条高7英尺、宽4英尺、逐渐向下倾斜的甬道。两边岩壁光滑,地面现出漂亮的光泽,看来是用最细密的石块铺砌而成的。我们朝断崖方向前进了大约50英尺时,忽然手电筒照见远处有一件白色的东西。 原来是驼夫的尸体。他左眼角有一条又大又深的伤口,手中仍然拿着手电筒,但是电筒玻璃片和灯泡已经碎裂。 教授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脉搏。“已经死了。”他低声地说。 驼夫的表情十分可怕:两只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嘴向下张开。我的颈背出现了一阵刺痛感。难道通风口下边有什么东西吗?我伸手摸了一下手枪。活着的那个驼夫在微微颤抖,不愿靠近那个死去的伙伴。 这时,教授所受的系统的职业训练发挥了作用。“把他的衣服脱掉。”他说。我们脱下驼夫的长袍,把赤条条的尸体放到长袍上。不到30分钟功夫,雷利已将尸体仔细检查完毕。 “嘿,这就是答案。”他终于得出了结论:驼夫左腿腿肚子上有一条约3英寸长的微呈青紫色的伤口,伤口中心有两个小小的针眼状的孔。“蛇。”他说。 “是眼镜蛇。”阿布杜尔点点头说。 我们凑了一下细节,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驼夫一跳下通道,就被从背后窜出来的眼镜蛇咬了一口,惊慌中他的手电筒碰坏熄灭了。当驼夫意识到自己即将去世,就盲目地沿着甬道奔跑,声嘶力竭地喊出那最后的哀嚎。 “留神,”教授说,“别用手到处乱摸。” 我们把驼夫的尸体拖向一旁,用长袍盖上。 “等我们回来再埋葬。”教授这样说。 我们聚在一起,排成单行跟着阿布杜尔向甬道深处走去。走了约一百英尺,来到平坦而宽敞的约有20英尺宽的墓室。墓室壁上刻有图形文字。“又是胡夫!”雷利指着一小块涡形装饰说。 墓壁上绘满了美丽的图形文字壁画:有奇异的兽面人像,长腿的长蛇,各种船只,以及生动的狩猎、宴会场面,色彩绚丽夺目。过道尽头是我头天晚上在通风口见过的巨型神像大厅。 从墓室高处的洞口洒进一束阳光,淡淡地照在那些神像的脸部。那是六尊岩石雕成的巨像,围坐成半圆形。中间的是古埃及主神欧希利斯,长着一对发出奇异光彩的眼睛,活像个法官,统辖着整个墓厅。雕像都呈兽头人身形:鹰头神荷赖斯、鳄鱼头神索伯克、朱鹭头神桑西、驴头神塞西以及豺狼头神阿纽别斯。 天花板向上倾斜,形成圆形墓顶。墓顶的背景为深蓝色,标志着永恒的埃及夜晚,上面绘有金色的图形文字奇*书*电&子^书。最后两座雕像的肩膀上方有两个凿刻而成的粗糙的通风口,一直通向山的深处。我们从不时发出的翅膀拍击声判断,那是蝙蝠栖息处。 墓室入口处两侧的石台上装有两个小火炬。阿布杜尔掏出火柴,竟然点亮了一盏,真使我们惊异万分;等他点着第二个火炬时,整个墓室撒满了摇曳不定,神奇得不可思议的亮光。 我朝大厅的那一侧信步走去,教授和阿布杜尔则顺着一尊雕像的腿在寻找着什么。剩下的那个驼夫蜷缩在大厅的背后,不敢前进。由于我伸手抚摸神像的线条优美的胳膊,又用眼睛瞟了一下,天哪,那尊神像的腰部竟盘着一条蛇!蛇紧紧地盘成一团,呈现出随时都可能出击的姿态,而我离它却不到一英尺。我吓得呆若木鸡。任何最轻微的动作都可能招待它的袭击。一分钟过去了,我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我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动。要是这条蛇向我扑过来,我那只光胳膊正好是它首先攻击的目标,就连我的头部也不可能幸免,因为离得它太近了。我们没有携带蛇药。教授带来的防蛇服装则放在营地的包裹中。 “布赖恩,快过来看。”教授在叫我。我只能用眼角瞟着教授,只见他正蹲在大厅的另一处,研究一些字体。 “布赖恩?” 我不敢回答,因为我认为他们动作的声响虽然远在大厅另一头,也可能引诱毒蛇袭击。 我听到阿布杜尔站了起来。他也许已经看出我吓呆的神情,知道我处于困境。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手臂慢慢地在我身后举起,一束手电光瞄准了蛇头。霎那间,他手起刀落,蛇头从岩石上滚下,掉在我胸前。 教授放声哈哈大笑。阿布杜尔捡起盘绕的毒蛇,用力一捏,蛇身碎成粉末。原来是条死于几百年前的蛇木乃伊。沙漠中的干热气候,使它保持了栩栩如生的形态。 我们又花了半个小时仔细搜索大厅,在甬道的两壁发现了几个小洞,很可能是蛇的出入口,可是并没有找到那条咬死驼夫的眼镜蛇。 然后我们开始搜索通向山洞深处的通道。教授根据大厅里的神像判断,我们碰上了一座王墓,因为死者进入永生的天国前首先要接受这些神像的审判。墓厅中的每一件物品,都说明它们只是精心设计的埋葬建筑群的一部分。但是主墓室在哪里呢? 埃及早期的建筑讲究对称、排列整齐而有次序——每样东西都按一定位置安放。并互有联系。按照一般常识来判断,王墓一定与主宰这个大厅的主神欧希利斯相联系。可究竟是怎么联系的呢? 阿布杜尔用手擦去欧希利斯身躯下方一块石头上的尘土,这时神像两腿之间露出一个扁平的空间,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刻有小小的图形文字的封印。 “豺狼和九个奴隶!”雷利教授高兴得喊叫了起来,“是墓地!是纪念死者的封印!” 我们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将石块擦刮干净。石板宽约4英尺,四角都印有一个小封印。此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也许是块花岗岩石板,”教授沮丧地说道,“得花好几个月才能搬动。” 我们转身向后走。“门!”阿布杜尔忽然高声惊喊起来。他用电筒顺着地面照去,发现石头上有模糊的石门标志。我们推了一下石块,石块纹丝不动;我们又使劲推了一下,石头晃动了一点儿。于是我们使出更大的劲推去,石头终于向里一晃,露出了一个大孔洞,刚够一个人进去,下面的通道推满碎石。半小时后我们清除了碎石,顺通道而下。通道很小,高约3英尺半。我们猫着腰往下走,里面空气新鲜。显然,古埃及人十分重视墓室的通风设施。 我们朝山中心下行了100英尺,来到了一间小墓室。在这里人能够直起腰。室内另有一条通道向前延伸约20英尺,然后分成三条短短的过道。 第一条过道的尽头是个墓室,一度被封闭,现在堆满了各种废弃物、破篮子、一把椅子、一些乳白色花瓶和一个小雕像。我们大失所望。盗贼早已光顾过,窃走了一切有价值的物品。 我们折了回来,通过第二条过道来到第二墓室,发现有个打开的石棺,棺内有具半包裹着的木乃伊。木乃伊胸前的裹带,一部分已被撕碎;显然已经有人来过;除了几块碎石块,墓室内空无一物。 第三墓室也同样一无所获。 我们又花了一小时搜索这三间墓室。除了那具木乃伊外,没有什么使人感兴趣的东西。雷利紧皱双眉,阿布杜尔也板着面孔,沉默不语。 我们只得返回神像大厅。 第10章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雷利说,“我们本来就不该期望过高,盗墓人怎么会手下留情呢?也许老穆罕默德只是拣了一些残剩物。谁能知道究竟弄走了什么样的古宝?” 阿布杜尔站着,一声不响地思索着。“也许他们将这个墓室当诱饵。”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么墓冢在哪里呢?”教授问道。 “我们需要好好想一想,这条通道太明显了!” 我们又回到墓室察看。这时我们发现那个驼夫不见了。阿布杜尔不禁笑了起来。“也许他早已等在外面,怕我们会不得好死。” 我注意到蝙蝠不断从最靠外边的那座神像肩膀上方的裂口处飞出。“是否可能与通风口有关?”我问道。 “这太明显了!”雷利回答。 “我们得设法寻找隐蔽得很巧妙、躲在人们猜想不到的而又跟墓室有联系的地方。” “会不会在欧希利斯对面?”我又问道。 “很有可能,”教授怀着更加喜悦的心情表示同意。他一定从阿布杜尔沉默不语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大步向墓室的那一头走了过去。 “紧靠大厅入口处的那扇门,”他突然宣布道,“那是人们最容易忽视的地方。” 答案如此迅速,如此出乎意料,我现在想起来还感到难以令人置信。教授走出过道时,他脚下发出的音响变了。我们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们当即跪下,眼睛紧盯着地面细细寻找缝隙。石块之间砌合得十分紧密,连阿布杜尔的刀刃都难以插入。然而一旦将缝隙间的尘土清除后,就能毫无困难地掀开石块。教授和我用手指扣着石头,阿布杜尔凭着强壮的体魄将石块向上猛拽。石板终于掀开了。我们贴着地面通过细细的缝隙向里窥视,同时用手电筒向下面的空间照去。 我们眼前展现出一副神奇的景象:一排狭窄的石梯向下延伸,直至一个巨大的墓室。整个墓室除了闪闪发光的黄金,没有任何其他颜色,就像我们把黄金制成的光线撒下墓冢一般,使墓冢内一切物品反射出同样耀眼的金光。地上放着一口巨型石棺,到处都是无价之宝。 我们呆呆地向下凝视着墓室,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教授终于站了起来。我们把石板放回原处,重新封上墓室。我们又被巨大的灰色岩壁所包围,那些神像威严地守护着。真是莫大的变化啊。我们刚刚看到了一个金壁辉煌、充满光明、财富的墓室,瞬间这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代之以单调、枯燥的硕大石壁。 这真是获得了巨大胜利的时刻,获得了历史性发现的时刻。在这样的时刻里,别人很可能会走下墓室,可教授不是这样的人。我们终于找到了期望已久的东西,但是要将这些宝藏起出和加以归类则需要好几个月时间。当时我们无法运出这些财宝。我们深信我们三人绝对可靠,幸亏那名驼夫没有在场,要不然还得设法保护这一发现。 我们缓步走出甬道,来到断柱半掩的洞口,然后爬出隧道,站在闷热的沙漠中,欣赏这黄昏时刻最后的晚霞将斯芬克斯状的岩顶照得火红火红。 我们大声欢呼,互相拍着背部,握手欢庆,兴奋得互相拥抱。眼泪顺着教授的脸颊往下流。我的眼眶也湿润了。阿布杜尔呢?他不停地摇着头,发出滑稽的咯咯声。他的嗓子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十章 我们掩埋好驼夫的尸体,返回营地,这时天已漆黑。四匹骆驼及剩下的那名驼夫早已不辞而别。两匹毛驴已挣脱缰绳,在营地附近的沙漠中游逛。雷利担心光靠毛驴回不去,阿布杜尔则保证我们能回去,只是乘骑时得格外小心,要多停下来休息。 我认为一定是同伴暴死以及对王墓的恐惧使剩下的那名驼夫吓得牵着骆驼逃跑了。 那天夜里我们轮流站岗。教授站第一岗,阿布杜尔第二,我值第三岗,我们在篝火旁坐了好久,谈论着那座陵墓。圆圆的月亮明亮地悬挂在群山的东北角,给山谷披上银装,使整座古庙的废墟沐浴在梦幻般的银白色光辉中。到了半夜我才入睡。忽然觉得有人轻轻地拍我的肩,教授站在我身边弯着腰问道:“你睡得太熟了,起得来吗?” 我一骨碌跳了起来,“起得来,先生,一切都平安无事吗?” 他点了点头。“下个月将有好几百人聚集在这里,那时你再也不可能看到现在的景象了。快下去到大厅看看。今晚月亮特别皎洁。我认为你一定会看到壮丽无比的景象。” 我揉着眼睛,驱走睡意,心里又害怕踩着眼镜蛇。教授说不可能,因为夜晚的冷空气会迫使眼镜蛇躲在暖和的裂缝中。他告诉我阿布杜尔早去大厅了,那里真是美妙极了。 我穿过废墟。古庙废墟在月光下简直像一座古代城市。 “你从这里下去,”教授对我说,“你会认得路的。我得回到篝火边去,希望你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否则你将永远看不到这样美丽的景色了。” 我点了点头,拿了他的电筒。他一走开,我就觉得十分害怕,好像有许多怪异的影子在废墟上飘荡。 我走进隧道。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我自己的脚步声。我来到神像大厅,那里的景色确实远远胜过我整个夏天所见到过的一切景象。顺着通道洒射进来的月光照射在神像的面部,神像栩栩如生,如同天神下凡。欧西利斯的两眼炯炯有神;荷赖斯的高鼻闪闪发亮;阿纽别斯紧咬牙齿,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众神以严厉、冷酷的面孔审视着所有来到他面前的人。 突然通道里传来一阵混杂的声音,远处有说话声。随着脚步声不断临近,出现了一束微弱的火把光亮。他们讲的是阿拉伯语,一阵恐怖感涌上我心头。 这时我想起蝙蝠栖息处的两个通风口,就一跃跳上靠角落的那座神像的腰部,两手紧紧抓住神像的双肩。我向上摸索着,找到了其中一个通风口,侧着身子挤了进去。由于我闯入其中,蝙蝠纷纷飞出壁角,我的两只手碰到了松软的鸟粪堆。通风口又小又窄,我向旁边侧着身子,使头部能随意转动,整个大厅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刚躲藏好,火把光就照进了大厅。七个阿拉伯人冲了进来。为首的竟是那个逃跑的驼夫!教授和阿布杜尔现在在哪里呢? 这些人站在大厅中央,吱吱喳喳地说着什么。那个驼夫用手指着欧希利斯的石门。他们推开石门,一一进入甬道,几分钟后他们返回大厅,用大木棒沿着墙壁敲打。 我感到极度紧张,意识到他们是在寻找另一条通道。看来他们的直觉反应比我们强得多,因为他们马上猜到还应有一个墓室,而且他们的检验方法简便有效。我猛然想到,他们很可能看到了我们走出隧道时的狂欢表现,推断我们一定找到了宝藏。这表明他们一直隐蔽在山顶,始终在监视着我们。 墙壁的某个地方发出空洞的响声,他们就用火把的灰烬做了个记号。 我观察着,心里越发感到担忧害怕。他们寻找的方法这样快速有效,不用很久就会发现石板下的墓室。我又担心教授和阿布杜尔可能遭到暗杀,那么,这些人不仅会找到稀世之宝,而且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 一个阿拉伯人爬上我对面的那座神像,用火把探照另外一个通风口,接着他向下探照其他神像,并逐渐照向我身旁的那座神像,我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状态。一旦被他发现,我不但不能从通风口迅速跳出,甚至连搏斗一下都不可能。 火把的光亮缓慢地顺着我身旁那尊神像的肩膀向我躲藏的通风口照过来。我听到有人在往神像上爬。一阵汗臭味飘了过来,这意味着死亡即将临头。 就在这时,有人在地上探到一种空洞的声音,所有的人便都朝他跑去;攀爬神像的阿拉伯人也跳下跑了过去。我舒了口长气。 有一个人指着那块石板,高兴地叫喊着,其余的人也发出胜利的欢呼。我明白,用不了一分钟那些无价之宝将使他们眼花缭乱。 正当他们开始掀挖那块石板时,隧道深处传来一声使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叫声极其凄惨,又突然停止,大厅内一片死寂。阿拉伯人面面相觑,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稍停片刻,没有听到其他声响,就又开始撬那块石板。这时又响起了惨叫声。有一个人站起来朝上面的通道跑去,其他人也都拔出了大刀。显然惨叫声像是活人发出的喊声,可又不全像。难道真是法老的诅咒? 第三次传来的声音更怪,似乎在用一种奇怪而又陌生的语言轻轻地诉说着什么。阿拉伯人的眼睛惊得又圆又大,互相急速地交谈着,向大厅投去恐惧的目光。 突然传来一个阿拉伯人绝望挣扎的呼救声。他的背部呈曲线状,眼珠向上转动着;他竭力使身子保持平衡,鲜血不断地从嘴角往外流。他向前踉跄一步,摔倒在一堆碎石上,再也不动了。 那个背叛我们的驼夫站在大厅中央,双手高举火把,嘴里说着什么。他的嗓门越来越高,最后发出阵阵尖叫。他身子向前摇晃一下,就一头栽倒,火把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他们插在墙上一个烛台上的火把也熄灭了,只有掉在地上的火把还在发出鬼火似的忽明忽暗的火光。 一连串神秘莫测的事件,使阿拉伯人不知所措。他们先是僵死般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然后就疯狂地乱跑,大声咒骂着,惊叫着,迅速逃出大厅,朝上面的甬道夺路而出。 第11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墓厅里果真存在什么超自然力量?难道是天命消灭了这些盗贼? 月亮已经下沉,只有微弱的星光使大厅隐约可见。我觉得躲在通风口比较安全,打算等天亮再设法出去。 过了几分钟,有一束灯光射入甬道。难道又是那伙盗贼? “布赖恩?” 有人在叫我,可我不敢回答。 又叫了我一声。灯光靠近了。啊,是雷利教授,我一生中从未这样高兴过。 “我在这儿那!”我大声回答道。 “感谢上帝,你平安无事!”他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他们把你杀了。” “他们都走了吗?”我踌躇着说。 “早跑光了,”他哈哈大笑道,“我想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些可怜虫,吓得够呛。啊哟!”他发现了第一个倒下的阿拉伯人,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脉搏。 我爬出通风口,沿着神像的胳膊爬下来。教授把第一具尸体翻了个身,尸体的背部有一条大口子。我又检查了那个驼夫,发现他的前胸插有一把镶有宝石的短弯刀。 “阿布杜尔!”我惊异地叫了起来。 “对,”教授点点头说,“我们的驼夫显然跟他们是一伙的。穆罕默德猜对了。我们在卢克苏尔就给盯上了。财宝的诱惑力使人性中最肮脏的部分暴露无遗。” “可是那奇怪的喊叫声……”我问道。 “你以为这是法老的诅咒吗?”雷利笑问道。 我两手一摊。“我也说不上,我当时吓昏了。” “阿布杜尔昨天下午发现了一个和主隧道平行的侧通风口,他当时没说什么,心想也许到时候有用。果然他想对了。你离开营地不一会儿,我们看见远处漠野中有亮火,估计是这帮家伙来了。于是我们悄悄离开营地。他们到帐篷后放了好几枪,可是他们在黑夜里无法找到我们。你一定听到那些枪声了吧?” 我摇了摇头。我当时什么也没听见。 “我们当时最担心的,”教授继续说道,“是怕你遭到不幸。因此阿布杜尔飞速跑下侧甬道。这一定是几千年前祭司们使用的甬道,上面有个小窥视孔,可用它来窥视整个墓厅。” 他把我领到墙边。在作烛台用的石块上方有个小孔,可看到漆黑的外面。原来这就是那伙人做下空声记号的地方。当时阿布杜尔站在墙背后,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呼叫着。喊声沿着甬道回荡,又通过石墙折回。 第一个阿拉伯人背后给阿布杜尔捅了一刀而死亡。他当时离阿布杜尔很近,阿布杜尔的刀正好能够着他。而要对付我们那位拿着火把的驼夫则要费些功夫。如果阿布杜尔不能精确地一刀击中他,他自己就会被人发现。所以阿布杜尔将刀砍出去后,立即打灭了火把,使那伙人摸不着头脑。我出神地听着,直摇头。阿布杜尔真是位神奇的人物! 我们返回营地时,阿布杜尔正在煮汤。他的双眼凝视着火光,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我向他说了声“多谢你”,他却显得局促不安。当我问到他那不寻常的一刀时,他谦逊地回答道:“如果我当时很有把握,就不会弄灭火把了。” 清晨我们进入隧道,拖出两具尸体,把他们埋在寺庙旁的岩石堆里。 我们刚掩埋好尸体,就听到断崖顶上传来叫喊声。我立刻站起身来掏出手枪。又是一声呼叫。阿布杜尔也站了起来,眯着眼睛在刺眼的阳光下搜寻着。 “是穆罕默德一号!”阿布杜尔惊叫道。 阿布杜尔大声喊叫着回答。远处山脊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只有小黑点那么大。又传来一阵呼叫声,接着黑点儿消失不见了。 接近中午,穆罕默德一号穿着被扯的稀烂的衣衫,拖着疲惫的身躯蹒跚地穿过沙漠向我们的营地走来。我们赶紧跑过去搀扶他。他一到营地就昏倒了。我们给他喝了些水,休息一阵之后,他才向我们叙述事情的经过。原来那天半夜,他听到一声怪叫,立刻起床走出营帐。他刚走过篝火,就有两个人从背后向他猛扑过来,其中一个人用一块布塞住他的嘴,将他拖走。半路上,他设法挣脱一只手,拉出塞在口中的布,使劲呼救。他们猛击他的头部,他失去了知觉。 穆罕默德一号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扔在一个小山洞里,手被反绑着,嘴被堵住。第二天晚上,没有人来找他。他担心我们可能已遇害。他终于设法挣脱了绳索,朝山谷下望去,见有人在挖墓。他很害怕,以为我们真的遇害了。 我们见他回来了,真是万分高兴。我们帮助他擦洗,包上伤口。他的体力逐渐恢复了。当天晚上我们就离开神坛,返回卢克苏尔。 一个星期后,我们跟随着大队人马一起来到谷底的古庙废墟。我们发现新王墓的消息像野火一样,迅速传遍埃及。 最初几周,隧道由武装的士兵守卫。一支考古发掘队伍于7月底集合齐,这时我们将主要精力用在整理墓冢内的文物珍宝上。 我们在地下陵墓内发现了一间巨大的陪葬室,里面放有一口石棺及许多价值连城的财宝。宝石刻制的箱子里装满了各种手镯、戒指以及无数的金耳环等宝物;地上排列着一组组神采奕奕、雕刻精致的神像。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装满青金石小象的箱子。一旦分类登记,整理工作结束,这些文物珍品都将在开罗博物馆展出。 勿庸置疑,这是一次令人瞩目的发现,有助于更正确地评价埃及历史。在这以前,卢克苏尔周围地区没有发现过胡夫时期的陵墓,也没有人描述过那座古庙废墟。据查核墓冢的一位翻译说:有关的图形文字说明,这座墓冢是由胡夫亲自下令为他的一位高级祭司修建的;陵墓的规模及其精细的装饰说明,那是一位地位很高的祭司。 墓冢内共有两具尸体。一具是埋在石板下面墓室内的祭司;另一具葬在欧希利斯两腿间那条通道的尽头。第二具木乃伊躯体较小,估计可能是位年轻男子或年轻妇女;也可能是祭司的妻子或亲属。 两具木乃伊在8月底装上篷车,越过山谷,通过羊肠小道运到尼罗河边。到了那里,又将它们装上一艘三桅小帆船,顺流而下,运到开罗。 船队驶经卢克苏尔时,我正好在那里。打头的第一艘船上装着祭司的尸体及全部财宝。许多当地的船只尾随在后。发现大型陵墓及祭司尸体即将运往开罗的消息早已传遍沿途城镇。因此成千上万的人来到岸边观看。男人们朝天鸣枪,妇女们往头上撒土,号啕大哭,好像去世的不是公元前27世纪的高级祭司,而是当今的一位国家元首。埃及人至今还保留着古老的传统。 埃及政府的态度使人难以捉摸。直到临行前夕,才允许我们将两具木乃伊运回美国。我猜想这不仅是由于阿布杜尔在暗中帮忙,而且也是为了酬谢教授。在教授看来,用科学方法检验尸体,这和发现宝藏具有同样重要的意义。 穆罕默德一号回到村里。村民们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仪式。我们所以能有所发现,主要应归功于他个人的勇敢。 暑期即将过去。我们与阿布杜尔握手道别。教授交给我的最后一项任务是填写两具木乃伊的海运货单。我写的地址是: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市州立大学博物馆。这两具木乃伊将成为教授研究的第六和第七具木乃伊。因此,我们简单地将它们编为sum6和sum7,也就是木乃伊六号和木乃伊七号。 第二部复苏第一章 我们一回到加利福尼亚,《新闻周刊》和《时代》杂志的记者就要来采访。雷利收到许多要求他讲演的邀请。还有许多人就有关的新闻报道向我们提出询问。人们估计我们发掘的珍宝不在图坦卡蒙王墓内发现的宝藏之下。其实我们带回的两具尸体比金银财宝还重要得多。 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到了10月份,我们打开了板条箱。两口棺柩完好无损。我们把两具木乃伊的裹尸布一层层解开,留下里层的亚麻布未动。那具身材较小的木乃伊(木乃伊六号)的裹尸布,曾被寻觅宝藏的阿拉伯人撕开过,如今绽着大缝,露出了前胸。我们仔细一看,尸身的皮肤呈褐色,还长着不少毛。雷利觉得奇怪,因为在制作木乃伊一般都用沥青等化合物来防腐,因而总是显得黑黑的。第二天,我们对尸体进行x光检查,结果更使我们惊奇万分。 “从手脚和胸壁看来,木乃伊六号像是个男孩或小个子女人呀,”雷利一边看x光片,一边咕哝道,“可是那颅骨,那牙齿嘛……”大家一看,只见那牙齿尖尖的,下颏和鼻骨向前突起,同狗的颅骨很相似。 “你们瞧,”他指着一串从脊柱延伸下来的小骨头,“一条尾巴!老天爷作证,布赖恩,木乃伊六号大概是一只狒狒!” 翌日清晨,我们同动物学家一起研究了这几张x光片。这具干尸果然是一只狒狒。当初古埃及人把它放在墓内,恐怕是个圈套,以引诱入墓者的注意,使他们放过了地层下的墓室。从木乃伊六号的腿骨和掌骨的x光影像看来,这是一只成年的雄狒狒。它双臂交叉合抱,两手平放胸前。这是典型的埃及风格。除了被撕开的部分以外,尸身保存得十分完好。我们再也没有把最后几层裹尸布打开。如今这具木乃伊陈列在医学院的解剖馆内,旁边展览着那几张x光片。 于是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那具身材较大的木乃伊身上了。我们分上、中、下三段拍摄了它的x光片,然后把片子凑到一起来观看。 第12章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人体。他脖子上套着一根细项链,右臂带着三个手镯,左臂带着两个。其他的珍宝一件都没有。既没有一般木乃伊都穿戴的大片胸甲,也没有什么指环。这使我们感到惊讶。 木乃伊的下颌还留着第三臼齿。根据这一点,再加上长骨的x射线影像,我们可以推断木乃伊七号在死时大概是四十五岁到五十岁左右。由于里层的亚麻布还裹的很厚,它的长度将近6英尺。其实它的骨骼比较小,测量起来,不过5英尺4英寸长。 从骨盆的外形看来,这是一具男人的骨骼。两腿之间有一个软组织阴影,大概是阴茎。我之所以提到这一点,因为我们在开罗检查一具木乃伊时发现,阴茎和阴囊都已残缺。到底是防腐处理时作了阉割,还是在它生前受过宫刑,谁也说不出上来。 左侧大腿骨有一个螺旋型骨折,毫无愈合的迹象。左侧太阳穴上有一条细如发丝的裂纹骨折。此外还有两个肋骨也折断了。 把这几处骨折凑到一起来考虑,我们断定木乃伊七号当年不是死在战场,就是活活摔死的。几处骨折都发生在左边,更支持摔死的看法。他想必是左侧着地,摔裂了颅骨,同时摔断了左腿和左边的肋骨,造成了颅内出血或脏器出血,因而死于非命。 雷利十分高兴,因为从x光片看来,骨质结构保存得十分完整,比他预期的要好得多,而且胸腔和腹腔有些阴影,似乎体内还有一些内脏,只是不知它们保存得是否完好。我们过去在解剖木乃伊时往往发现胸腔和腹腔里填着不少沙子和乱七八糟的草药。 于是雷利决定尽早解开裹尸布,由另外三名大学毕业生担任助手。这件工作是在一天晚饭后进行的。那间附有看台的解剖室里一片肃静。尸体躺在一张狭长的解剖桌上。一排强光灯高悬在屋顶,把那里照得通明。雷利及其小心地割开裹尸布。结果如何,我们谁也无法预料,因而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有些木乃伊一旦接触外界空气,就会立刻崩解,成为一堆尘土;还有一些木乃伊只要轻轻用手一碰,就一层层地剥落下来。 教授是从尸体的下半截身子开始的。他手执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在木乃伊的两腿之间轻轻划了一下,一层层裹尸布便迎刃而开。他的动作十分缓慢:始终在腿缝中下刀。两条大腿间的亚麻布完全切断了。他由此向下,把裹缠两条小腿和双脚的亚麻布也切开了。教授先从两踝开始,小心地揭开亚麻布。有些地方的防腐胶粘的很紧,他只好一片片地把它撬开.这个步骤与其说是解开裹尸布,还不如说是去除那固定双足的“石膏”。一小时后,两只脚已经完全裸露出来了。 好奇怪呀!这两只脚保存之完好,竟超出我们的一切想象。趾甲十分完整。腿肚上还留着细毛。皮下的静脉依稀可辨。脚趾还可以随意屈伸,竟跟活人的肢体肌肤相似。这真是出乎意料。其余部分(臂、胸和头部)会怎样呢?真是难以预料了。 雷利轻轻地把刀子伸进各层裹尸布之间,沿着中线将布切开。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双臂。我们把横置胸前的双肘裸露出来,然后沿着前臂层层剥开,直至双腕。到了这一步,我们又转向腹部。一小束紫色的小花放在脐部。它的芬芳突然向我们袭来,人人都闻到了。 这束花只有人的拇指大小。雷利想把它拈起来,但他刚碰到花束,它就变成了粉末。 时间,似乎已经化为乌有之物了。人的躯壳居然能保存的如此完美,花卉居然能保持它们的馨香直到今天,而这皮囊里的生命却早在五千年左右以前就已终结。这一切使人不由得浮想联翩,思绪万千。 但雷利教授却无动于衷。他只是略为停了停手下的操作,碰了碰花束,就接着工作起来。手腕上的亚麻布被揭开了,几只手镯露了出来。在千年尘封的裹尸布中,突然现出碧绿和湛蓝的美色,把我们的眼睛都看花了。这样的手镯,我在开罗博物馆也曾见过,但上面的宝石哪里及得上我们眼前这样晶莹透亮,光华夺目。有三个手镯镂刻成荷赖斯神目的形状。另外两只金手镯,雕刻着精细的花纹,镶嵌着罕见的宝石。 两只手也保存得极其完美。指甲完整无缺,一道道皱纹和一根根静脉十分清晰。十个手指都能被弯成个“o”形,又能被随意扳直。看来,我们目前一点一点地打开的,恐怕是一个上上下下都完好无损的躯体。 可是现在还有一部分身体没有裸露出来。这时教授不禁犹豫了片刻。我们大家都明白他为什么犹豫。整个躯体保存得实在太好了,可是脑袋是个什么样呢?如果脸上已经朽烂,或者面目狰狞可怕,大家必将大失所望了。其实,对我们的研究来说,这脑袋并不是非常重要的部分,可是我们实在很难把这完好的身子看作是死尸啊。它的两只眼睛会不会还睁着呢?两片嘴唇会不会因死前的愤怒喊叫而张着呢?一切答案都包裹在这最后几层亚麻布之下。 脖子上的裹布解开了。我们在x光片上看到的项链露了出来。这是一根很细的金链,坠着好些蓝色宝石。雷利教授不去解项链,继续往上揭开下巴上的裹布。 快到嘴巴的地方,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嘴唇露了出来。然后是鼻子、颧骨、眼睛。他一下揭去了最后几层亚麻布,整个脸部都露了出来。 下巴的轮廓很好看,显得坚强刚毅。双唇紧闭。鼻梁笔直而略宽,下端扩张成两个纤细的鼻孔。两只耳朵又长又大,似乎跟脑袋不大相称。头发不长,有波纹,微微缠结在一起。双眼闭合着,仿佛这人打算睡觉,而且果真睡着了。 “真是完美无缺呀!”教授气喘吁吁地说。我们默默地盯着这具躯体。古埃及人居然发明了这样杰出的尸体防腐法,至少在我们眼前这一例中,它硬是顶住了时间之牙的啃咬。 第二章 将近午夜时,我们已把所有的裹尸布全去掉了,还照了许多相片,并把这具木乃伊放进一个湿度自动调节的房间。雷利起先想接下去做尸体解剖,以研究内脏的状况,但他又改变了注意,打算先做一些实验以后再说。 他先用一台电子计算机扫描仪来进行研究。这种仪器有点儿像雷达,不过用的是x射线。操作起来,身体各部的截面图像,就将出现在彩色荧光屏上。木乃伊七号被放在一张检查桌上,慢慢地穿过一架很像巨大的炸面饼圈那样的扫描器。检查从胸部开始,逐渐移向腹部。 “至少心脏还在。”雷利咕哝到。可是腹部的截面图像进一步表明:肝、胰和胃也都处于正常的位置。 雷利又仔细看了看荧光屏上的彩色图像。“真奇怪啊,太奇怪了,”他低声道,“我还以为大部分内脏已经肯定拿走,以利于保存哩。原来什么都在呀。” 他聚精会神地坐在那里,一时忘掉了其余的一切。最后他往椅背上一靠。“取些深部组织标本吧,”他说道,“也许还有什么东西会生长哩。” 我知道,医学文献上曾提过有些哺乳动物的细胞在长期保存以后还有复活的可能,不过那是冷冻的组织呀。如今要从一具干尸身上取下组织细胞,希望它能生长,这不啻水中捞月呵。可是雷利这个人做事一向十分精细,认为这个实验可能有些意义。对他来说,否定的结果就像肯定的结果一样地有意义。“不要有成见。有些事情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你也得亲自动手来证实,不要随便推想。”他嘱咐我说。 那天下午,我在那埃及人身上取了几块皮肤的标本。我先用一把薄刃的刀子在左腿上轻轻刮下了一块组织,并把这层上皮细胞放进皮特里氏碟,碟内事先放好一种有利于细胞生长的营养胶。在雷利的指导下,我还取了一些深部组织的标本。在双侧小腿和大腿,在下腹部,我用一根纤细的探针插进皮下二三英寸处,弄下一点组织,放进盛有琼脂培养基的碟子,让这些组织同各种细菌接触。 一星期后,我们走进组织培养室去看结果。同我们一起去的是马卡姆教授,他是一位跛足老人,在上一年代中,他曾两次被提名为诺贝尔奖金候选人。“阿诺德,这种事情我可从没有见过,”他的嗓音有些嘶哑,“我们在标本碟内放进各种各样的菌株,可是什么细菌都不生长,似乎被这个埃及人的细胞所抑制了。” 他拿起一只盛有橙色琼脂的碟子来。细菌长得很旺盛,但靠近组织标本的地方却一点不长。每个标本周围都有一圈明显的抑菌区。 “肯定是什么抗菌素的作用,”雷利议论道,“那具尸体保存得这样完好,原因恐怕就在这里。” 尸体的分解主要依靠两个因素。一个是死亡细胞释出的蛋白水解酶;一个是细菌的作用。如果保存那具埃及人尸体的防腐剂具有强烈的抗菌作用,它就可能防止细菌破坏那死亡的细胞。可是,任何一种抗菌素都不是百分之百地有效的。对一部分细菌有效的抗菌素,对其余的细菌就完全无效。何况除细菌外,还有酵菌和病毒也参与尸体的分解。由此看来,这肯定不是抗菌素,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用探针取的深部组织标本呢?”我问道。 马卡姆示意我们跟着他穿过实验室,来到后屋。这里放着一台巨型电子显微镜,有十几个旋钮与一个显示屏相连。屏幕旁是一个真空管,管壁很厚,管内放着标本。它的影像如果显示在屏幕上,足足可以放大10万倍。 马卡姆取了一块标本,然后操作起来。 第13章 一个针尖大小的标本,突然变得很大,把整个屏幕都占满了。它的形状很像月球的表明,坑坑洼洼的。影像在移动着,现在显示出来的组织轮廓犹如一条很长的山脊,然后是一个山峰,越过峰顶,便是一道山谷。三个红细胞,像一个个巨大的盘子,两面都朝里凹陷,在屏幕上移了过去。在山谷底部有一个类似变形虫的白色结构,略呈椭圆型,伸着好几条又长又细的伪足。 “这是一个白细胞,”马卡姆道,“是机体防御系统的一部分。”他把影像调得更近一些,使我们能看清它细微的结构。“现在已把它放到最大的倍数,你们瞧,能保存得这样完美,真是了不起。这个标本是从你们那位埃及人的左臂上取的。即使从你自己的胳膊上取一个标本,细胞总要有些损害,微细的分子结构总会有些破坏。可是这个白细胞居然完美无缺,只是好像一切都处于休眠状态,好像生命之钟突然停止了摆动,而弦还上得紧紧的。” “还有一件事,”马卡姆慢慢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后屋。他从组织培养实验室的温箱里抽出一个放满培养碟的长抽屉。他打开一只碟盖。我们看见碟底有一层浅褐色的薄膜已经占据过半。 “由于细胞保存得这样完好,我们就取了一些放到琼脂上,看它是否生长……” 他略为停了停,把眼睛盯着雷利教授,声音顿时放轻,如同在耳语一般。“这里依然有生命!”他说道,“每个标本都有生长。” 我们穿越校园,准备回去睡觉。这时已是午夜,学院塔上传来微弱的、有旋律的钟声。大学生们从四面八方赶回自己的宿舍。 “布赖恩,有些事情我想请你答应。”雷利说道。 “那还用说。”我点头答应。 “如果你不把你今晚看到的事向你的朋友、你的同屋人或任何人提起,我就十分高兴了。这些实验可能有些偶然的因素。最好不要让别人把我们获得的非凡发现嚷嚷出去。” 他盯着我的脸。“你能做到这一点吗?”他问道,“如果我觉得继续工作的时机来到时,我会找你的。目前一切都暂告一段落吧。” “可是……”我想提出异议。 他摇了摇头。“下一步必须非常非常小心才是。我们可能正处于某种重大突破的边缘……”他略为停了停,“我很抱歉,请你理解我。有些事情我必须想清楚了才能一起往下干。” “好吧。”我答应道。我勉强地笑了笑,但心里异常失望。我们的工作还刚刚开始呀,一切还停留在表明哩。我不相信雷利真的要把工作停下来,不过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翻腾,而且不打算告诉我。 以后一周之内,我一直埋头学习,还要参加大查房,听课,完成课外作业。我给解剖实验室打过两次电话。第一次,雷利正在讲课,不能来接电话。第二次,他到东方去参加会议去了。雅各布森夫人只是说他身体很好,眼下没有什么工作要我去做。 过了一个月,院长给我送来一张便条。星期日早晨院方要召开一次特别会议,阿诺德•雷利教授要我去参加。 第三章 看来,将在星期日早晨举行的会议是极不寻常的。院长很少在周末找人去讨论学校的事务,更奇怪的是雷利教授的名字竟列在被邀请的名单上。我想来想去,觉得很可能是我们两人在木乃伊七号的研究工作上出了问题而受到学院的批评。 我很早就去了。我刚到院长室的外屋坐下,几位院务委员就进来了。院长的秘书用咖啡招待我们,并邀请我们走进会议室。过了10分钟,又有几位教授来到。头发灰白的马卡姆教授一瘸一拐地在我身旁走过。后面跟着放射科主任帕特森博士、病理学实验室的哈克内斯博士、心脏外科学家比森博士。医院各主要部门的代表差不多都出席了。 雷利教授和查普曼院长一走进会议室,大家顿时肃静了下来。从雷利教授的面部表情来看,事情似乎不妙。他显得有些紧张,满脸愁容。但在他弯腰坐下之前,却朝我微微笑了笑。 院长是一位满头金发的美男子,身材很高,原先是学院的一个运动员。他现年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诸位,这次会议实在太重要了,我无论怎样强调都不过分,”查普曼开始发言,“你们大家多少都知道,雷利教授在木乃伊七号身上所进行的研究,也都知道他所发现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现象,我把大家请来,为的是希望你们从一开始就帮助指导我们的工作。在座的各位都有多年临床检验。我们要依靠大家的智慧,请你们作出判断。可是我要求你们在即将讨论的问题上无论如何要严守机密。” 院长向雷利招呼一声。后者便站了起来。他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斟酌字句。“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他说道,“木乃伊七号与我们过去见到的所有木乃伊都有所不同。既然我们刮下来的细胞还有生命,我们就想知道那些内脏到底怎样;再进一步说,我们还想知道某些营养物质在这方面是否有效。 “在人体中,细胞是通过动静脉系统而获得营养的。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血管是否开放,因为在死亡时,血管总是阻塞的。上个星期,我们用一种生理溶液来冲洗血管中的凝块,花了4个小时,然后用一种x射线不透明的药物注入动脉。” 他捻亮看片灯,把一套x光片一张张插上屏幕。 “请看右下肢,这种药物沿着股动脉一直畅通无阻。在左侧,由于有骨折,药物在血管周围漏出一些,但仍一直通到左脚。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下腔静脉也显影了,而且一直通道心脏。大家请看两肺的毛细血管。” 大家一阵惊诧。两肺密密麻麻地全是像织物的花边那样的毛细血管,这说明血管完全开放,保存得十分完美。 “我们受到这几张片子的鼓舞,便在颈部两侧的颈动脉也注射了药物。” 他放上两张脑的x光片。脑血管就像城市地图上的马路那样清晰而纷杂。“左侧太阳穴有一道骨折,而这里的血管有一条凹痕,说明它受到压迫。我们认为这个人在骨折发生后又出现颅内出血。” “为证实这一点,我们在这里的颅骨上钻了一个孔,果然清除出大量血块样的东西。看来,他是因颅内出血而死的,不过很可能在这里原先就有一个动脉瘤。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反正他摔了下来,造成了颅骨、肋骨和左侧股骨的骨折。” “总而言之,血管系统看来是开放的。没有什么明显的堵塞或破损。肺、心、脑都充盈良好……” 雷利略为停了停。“诸位,现在我想提出以下建议:既然血管系统十分完整,既然木乃伊七号的体内细胞还有生命的迹象,那么,我们也许可以恢复他的血液循环……” 桌旁立即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突然,每个人都说起话来了。会场大乱。 “诸位,诸位!”查普曼院长喊到,“请大家注意,这件事情需要大家慎重考虑。” “你想到什么结果呢?”有人问道。 “我不知道,”雷利教授摇了摇头,“如果我们走运……非常走运的话,也许有几个器官能有所反应。即使没有反应,我们至少也可以试试嘛!……” 每个人又都同时说起话来,至少提出了十几个问题。最后,有一个低沉的嗓音吼了起来。 “雷利,你真是荒唐!”一个身材矮胖的人站了起来。他是骨科主任麦克德米特博士。 “听你的口气,好像这是个普通的病人,好像他在五分钟以前刚刚走进你的诊室。不,这个人已经死了五千年啦!这件事简直像庸医的骗术,夸张到了极点。” 会场又开了锅。人人都提高了嗓门。查普曼使劲拍了拍桌子。“肃静!”他大声喊道。 “你们议论纷纷,这是好事。我们召集大家来,正是为了这个。可是发言要有个次序。我乐意听听你们每个人的意见,但每次只能由一个人来讲。现在就从比森博士开始吧!” 这位心脏外科专家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你们知道,我们在心脏直视手术时是一刻不停地使用体外循环的。把它跟这具尸体接上,并供应含氧的血液,这在技术上是行得通的。” “这么说,你不反对这样一种实验罗?”麦克德米特大声叫道。 心脏外科专家皱起眉头。“依我看,我们的医学必须大步前进。问题很清楚。如果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就不该迟疑不前。对了,我简短地回答你的问题:不错,我认为值得试一试。” “可是心脏本身又怎样呢,它怎么会跳动起来呢?” 比森耸了耸肩。“反正首先得恢复血液循环。然后我们再看看。也许得用一个起搏器,也许得做一次心脏移植术。” “真滑稽!”麦克德米特嘲笑道,“难道你能想象哪位家长会签字同意把自己19岁女儿的心脏移植给一个5000岁的木乃伊吗?”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麦克德米特并不是有意逗笑,但会场气氛过于紧张,轻松一下很有必要。院长查普曼又发言了。 “这样一个行动,当然会涉及许多生理方面的问题。我想我们今天上午有这样一些事情应该拍板决定。首先,这个实验到底该不该做?如果该做,我们该花多少钱?如果恢复生命是可能的话,我们该走到哪一步为止?如果循环得到恢复,他所受到的脑外伤会不会防碍其神志的恢复? 第14章 这些问题,我们都必须讨论决定。”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雷利博士补充说,“我们当然不愿弄来一个永远同什么机械装置连在一起而又毫无复原希望的、无知无觉的活僵尸。可是,即使如此,我们也前进了一大步。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有些人神经质地咳了几声。 “这么以来,岂不是把一些少有的细菌带进手术室了吗?我们现在的细菌肯定与五千年前的细菌不同。后者对那埃及人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对我们却可能毒性很大呀!” 雷利点了点头。“这样的风险总是存在的,”他说道,“但请允许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做了多次细菌培养,什么都没有生长,连裹尸布内也是如此。木乃伊七号的身体组织,似乎含有某种抑制细菌生长的东西,但我们至今还未能辩明它是什么物质。我认为目前还平安无事。当然我们还要采取预防性的灭菌措施,防止对普通病人和我们自己造成污染。” “如果你们使木乃伊恢复了心搏,使躯体有了生命,你们还打算怎么样?”麦克德米特还不肯罢休。 “那就把他放在观察室,”比森答道,“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心脏直视手术后的患者一样。” “诸位,我想提请你们注意一件事,”这个嗓音还是第一次出现。大家转身一看,原来是精神病科主任华莱士博士。“我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迄今为止的讨论都涉及技术方面的问题。我想提请注意的是:这位埃及人曾经是一个男子汉。他曾具有如同你我一样的欲望、思想和感情。你们要想一想,如果你们取得了完整的成功,那就把他从五千年前的时代突然带到了今天,那会怎么样?我们当今的社会,能向他提供的东西恐怕不多。我很难说一个人(或任何人)突然超越五千年后在神志上能否保持正常。我必须提醒你们,他不是一条狗、一只猫或什么实验动物,他是我们人类的一员。他的生和死都应该受到尊重。” 这位精神病学家讲得很简短。也许他的想法有理。突然超越五千年,这个震动可能太大。可是谁敢说呢?长长的一阵沉默。大家慢慢地又恢复了讨论。你来我往地又讨论了三个小时,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查普曼院长请大家举手表决。11票对7票,提议被通过了。 最后讲话的是比森。 “诸位,我是愿意试试的。你们想一想,如果我们在50年前提出心脏移植问题,人们会怎么说呢?他们一定会哄堂大笑,使我们羞得无地自容。如今我们却做了一百多例心脏移植手术。我们有了这样的技术。退一步说,假如最终没有成功,我们也毫无所失呀!这项工作可以由我的手术人员在我对手术室里进行。可是,进一步说,如果我们取得了胜利……依我看,我们就得回到教科书上去,重新书写生命的定义。我猜想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发生,但我们眼前有这样一个机会,医学史上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的责任就是紧紧抓住不放。作为人类的一份子,作为科学家,作为一个医生,我们……” 散会以后,我跟雷利博士一起回到解剖实验室。 “布赖恩,我很抱歉,不能让你来参加前一段的工作,”他说道,“我冒了很大的风险,可能会引起严厉的批评,而我不愿让你牵扯进去。” 他这个人向来如此,我本应猜到的。 “无论如何,主要的障碍似乎已被我们越过了,”他说道,“院方向我们开了绿灯。比森打算把这次手术排在下周末。但愿谁也别把这消息捅到报纸上去。” “你准备怎样同这位埃及人对话呢?”我问道。 雷利大笑起来。“你这话好像我们稳操胜券似的。” 我耸了耸肩。“四个月以前,我们还在埃及古墓群里爬来爬去。如果你当时就告诉我:我们必将卷进这样一种医学实验的话,我就会对你说:我们全都疯啦。” “恐怕是疯了,”雷利若有所思地答道,“恐怕是的。” 第四章 星期四晚上,雷利教授叫我到他家去听一个有意思的消息。 “你知道什么叫‘致死者的信’吗?”我们在书房喝咖啡时教授问我。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是一个奇异的习俗,”雷利道,“发掘古墓的人在许多墓内都发现这种信。看来,这些信是冒了很大风险才放进墓内的。写信的人一般是死者宠爱的人或亲密的朋友,目的是祈求死者予以协助。” 他伸手在办公桌上拿起一封信。邮票是埃及的,用的是官方的信笺。 “昨天我刚收到这封阿布杜尔寄来的信。”雷利教授说。 他递给我看。 尊敬的教授: 有一件事可能会引起你的兴趣。上个星期,几个挖掘工人在斯芬克斯谷的墓内发现了一个很小的石膏罐,罐子下部埋在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处,上面被岩石遮掩着。罐内有一张很古老的羊皮纸。看来,这是一封“致死者的信”。我请埃及博物馆馆长萨米尔•穆罕默德翻译。他认为这封信是在地下室封闭后五、六个月才送进去的。不幸的是信上有些部分已经损坏。这张羊皮纸朽烂不堪,犹如灰烬。所以他在翻译时遇到极大的困难。我把字迹清楚的部分抄录如下: 我致爱的人。我无限地思念你,言词无法形容我心中的空虚……(以下的词句无法辨认)……祭司们一个个妒忌至极,拼命想动摇我父亲的心……(无法辨认)……大庙快建造好了,但自你死后,进度十分缓慢。小小的圣陵早已盖好了,如今我父亲又说要为你建造一个面向旭日的巨大的纪念像,狮身纪念像……(无法辨认)……为我的孩子祈祷吧。我体内的种子正在不停地生长……你走以后,我害怕极了。但愿你终将归来。 玛娜柯丝 “玛娜柯丝是胡夫的女儿呀!”雷利说道,“她腹中怀着的一定是木乃伊七号的骨肉。有关我们这位奇怪的祭司的事情,总算有些眉目啦。” 我一边读着,一边心里在琢磨。看来,我们所推测的死因大概不差。他是摔死的。也许他正在一个建筑物上工作时,脑内的动脉瘤突然破裂,于是他摔了下来。从x光片上的损伤程度来看,他显然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可是信上所说的大庙,指的是什么呢?难道他是从动工兴建的大金字塔上摔下来的吗? 胡夫这位法老有许多妻子。他的孩子更多。在他死后,国内大乱。继承王位的,变动了好几次。我们这位祭司是否参与了什么宫廷阴谋了呢?他的孩子又是如何下场呢? 我接下去读阿布杜尔的信。 博物馆馆长又派了两人去翻译走廊壁上的图形文字。他根据所有的迹象分析,也认为地下室里葬着的是一个大祭司。馆长认为那些壁画描述一个人在努比亚沙漠中彷徨,已经半死不活。他被人发现并恢复了健康。后来,人们越来越觉得他具有一身魔法。图形文字说明他能“驯服猛兽”,“化人为石”。伟大的法老(胡夫)听说以后便把他召来,由他手下的祭司进行考核。结果这些祭司一个个被他弄得目瞪口呆,于是便把他收进宫廷,起先当一名参议,后来担任祭司。最后,他成为法老的全权顾问。在有关天文、建筑和数学方面,他说的话,法老总是言听计从的。 有一副图形文字把这位祭司描述为一只人面的狮。博物馆馆长推测说,这也可能象征着斯芬克斯。 希望你对此会感兴趣。 你谦卑的仆人 阿布杜尔 “怎么样?”雷利问我。 我倒抽了一口气。“真是不可思议,”我答道,“这一来,我们的发现就更有意义啦。” 雷利点头称是。“把这位祭司同狮身人面像联系起来,这是非常诱人的想法。你知道,狮身人面像是在大金字塔建成以后才兴建的。关于它的由来,学者们已经唇枪舌剑地辩论了好几个世纪了。” “穆罕默德一号用来寻找那座墓地的岩石,也像一个狮身人面像,”我补充道,“好多地方都很吻合。” “这种猜测真有意思,但我们也许永远无法证实。墓中的壁画常常有意夸大事实,想让死者的生命留诸永久。说他被人发现于沙漠,后来成为法老胡夫的全权顾问,这一段可能是夸张的。可是‘致死者的信’却不容忽视。这是一项重要的发现。” 我举目观看教授书房墙上那幅金字塔照片。这些金字塔严守着自己的秘密,已达五千年之久。如今我们正处于突破的边缘,但依靠的不是挖土的铁锹,而是现代医学的技术进展。不到97小时,我们就将把法老胡夫的大祭司同体外循环相连接。古埃及人认为生命是永存的,有朝一日灵魂终将归附于肉体。难道最后把这变为现实的是我们吗? 第五章 这一周的周末一天天地逼近了。我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我们一层一层地打开裹尸布后裸露出来的那具奇怪的躯体。到了星期日早晨,我对几位同屋的人说了声再见,伪装要去图书馆,其实却向医院走去。我先在医院附设的大学生娱乐中心来回踱步了半个小时,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爬上两段楼梯,来到外科医师更衣休息室。两位骨科住院医师刚做完一例手术,正在脱手术衣。我对他们微微一笑,便朝手术观摩塔走去。 那里早已有了许多观众。医学院院长、雷利教授和上星期参加会议的其他院务委员也都来了。透过玻璃面板,可以看到木乃伊七号正躺在手术台上,浑身发白,显得冷冰冰的。 第15章 一名护士用一种红色的消毒液涂抹腹股沟。另一名护士用它擦拭胸部。这种消毒液沿着两侧腋下流淌下来,远远看去,很像什么红色的糖浆。她们都先后给木乃伊擦拭了三遍。 手术台的一端站着一位麻醉师,旁边是他的助手。比森博士双臂交叉,在手术间里踱来踱去。三名助手站在墙角那里喁喁私语。 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台很大的监护装置。荧光屏上亮着三道直线。这三道线是测量脉搏、血压和心电活动的。 另一个监护装置是指示脑电图的,已由一位神经科医师连接于尸体的头部。头皮上剃去一部分头发,安放了12根很细的导线。脑电图的记录纸上划着12道平行的直线。第三个监护装置是测试体温的,探头已插入肛门。屏幕上闪亮着橙色的数字“5”,意思是摄氏五度。 我刚坐下,雷利教授便走了过来。“今天可是个了不起的日子啊,布赖恩。”他说道。 我慢慢地点头称是。我总觉得眼下要进行的工作好像触及到我们人类似乎不该沾手的事,因而心里有些害怕。 这时,扩音器里突然响了一声。比森博士抬头望着我们。 “诸位,依我看,我们一切就绪了。” 他转身面对他的手术人员。那几个人手足敏捷地在尸体上铺好绿色的布单,只露出胸部和右侧腹股沟。所有的准备事项和仪器装置,都与一般大医院所进行的心脏直视手术完全相同。唯一的差别是:好几个监视仪上都丝毫没有生命的迹象。 比森拿起手术刀,沿着胸骨,从上胸部开始,直到腹部为止,做了一个很长的竖切口。皮肉顿时分向两边,但是一滴血也没有出,似乎被切开的是块面包,而不是人体。他用一把小电锯来切断胸骨。 他的助手在右侧腹股沟已做了切口,正在暴露股动脉和股静脉。不一会儿,两根很长的聚乙烯管已分别插入血管。 胸前打开以后,比森用一把很大的金属拉钩放进切口,逐渐把切口拉开,露出了心脏。“在解剖方面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他说道。他伸手摸了摸。“右心房和右心室都完好无损,只是好像比较小。” 心脏的输出腔内,也插进了几根聚乙烯管。两名技师正俯身调节着人工心肺机。于是一种稀薄的澄清液体立即流入腹股沟的血管。几分钟后,它就回到了连接于心脏的塑料管。 “我们的方案是首先输入高度含氧的溶液,“比森说,”它向各组织送氧,并洗去过多的代谢产物,然后就流回唧筒。等到这种溶液畅通无阻时,我们就改用血液。我们先从低温开始,以保持身体组织对氧和其他物质的需要是处于最低水平。以后再逐渐加温。手术开始以前,我们已把尸体做过冷处理。现在输入的液体保持在接近凝固的温度。” 比森探头询问一位技师:“现在温度多少?“ “摄氏10度。”技师答道。 我们注视着监护仪。五分钟过去了,几个监护仪上的线条仍是直直的,纹丝未动。 “唧筒阻力怎么样?”比森怒问道。 “有所降低,先生。”一名技师答道。输入的液体已经透过全身血管,进入各组织,然后回到输出的管道。 “行了,”比森道,“改用含氧的血。” 比森一声令下,一位负责照看唧筒的技师立即打开一个活门。一股红色的激流射进透明的塑料管,注入股静脉。三分钟后,从心脏接出的管子已显出粉红色,渐渐变成玫瑰色,然后又转为鲜红。 “提高温度。”比森吩咐道。他往后退了一步,两手合抱。“我们现在没有多少事好干,只能等着。” “现在是20度”技师报告。 标志体温的数字缓慢地变换着,好像电子钟上显示的分数。 21……22……23……24…… “我们从现在起逐渐减慢加温的速度,”比森说,“将近30度时,就到了关键时刻。这时应该出现第奇一批反应。” 过了半个小时,读数从26慢慢升到28,然后到30度。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监护装置上的线条仍是直直的,毫无变化。 雷利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看下面的手术间,脸上显出一道很深的皱纹。查普曼院长咬着唇角。马卡姆博士本来一直猛吸着烟斗,此刻也没有再去吸一口。只有骨科大夫麦克德米特教授似乎洋洋得意。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纯粹在浪费时间。 比森的额前渗出大颗汗珠。一位护士走上前来,用砂布替他擦了擦。 “再升高一度。”他平静地说道。 数字显示器上的“30”渐渐消失,变成了“31”…… 10分钟又过去了。唉,难道我们当真期望出现奇迹吗?这具木乃伊已死了五千年啦!也许麦克德米特说得对,我们大概全发疯了。 “再升高一度。”比森道。32度了。麻醉师摇起头来。什么也没有。所有的线条仍是直直的。比森抬头望着观摩塔上的观众,脸上混杂着生气和失望的表情。他耸了耸肩,似乎说他已尽力而为,但实在无能为力了。他低下头来,望着手术台。这时募的一声惊呼。 “动啦!心电图动了,你们瞧!”果真如此!心电图上出现一段稍稍不规则的线条,仿佛画那条直线的一只无形的手变得颤抖无力起来。可是随后线条又变直了。 这根本不是一次清晰的心搏,只是一阵最轻微的颤动,为时顶多只有一妙钟。 “现在是33度了。”技师报告道。 屏幕上出了一个小尖,过了好久,又是一个小尖。然后是连续三个小尖。又是直线。然后又一个小尖。我的天,难道这具木乃伊的心脏真的要搏动起来吗? 我忽然想起以前在医学院看过的一部影片,演的是鸡胚的首次心搏。蛋壳剥去了一块,露出里面的鸡胚。那块又小又透明的组织,起先只是偶然跳动了几下,然后越跳越多,可是还不规则,最后成了一个跳动得很和谐、很有节律的小肉块。这是生命的节律呀!这一点令人想起尼罗河来。它涨水、泛滥,把含有养料的生命之水带给树木、庄稼和沿岸的一切生物。那五时无息的海浪,似乎也因袭了同样的节律。难道我们也把这节律融入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心脏了吗?这节律是否是一切生命的共同特征呢?它是否经过亿万年的进化演变而传到我们身上了呢? 心电图的线条突然跳了起来,画出一个粗犷、古怪的图形。 “心室纤颤!”比森惊叫道。 他拿起除颤器上的两根电棒放到心脏上,用微弱的电流开始除颤。可是心电图上又出现了直线。 他又死了吗?雷利俯身观看,脑袋差点碰到玻璃窗。他定睛注视着监护仪。 “把温度升高一度。”比森又怒声吩咐道。温度计上的数字变成34。在木乃伊七号的胸腔里,心脏缩成一个拳头似的,停了停,又缩了一下,再缩一下。心电图上出现一个完整的心搏,又一个心搏。然后乱跳几下,又是一个心搏。每当心脏较好地搏动一次,反映血压的线条就晃动一下,起先比较微弱,逐渐变得平静而有力。 突然间,脑电图的指针也都猛烈地晃动起来。最上面的那根指针竟跳出图纸之外,把仪器瞧得“啪、啪”直响,过一会儿才慢慢地降落下来。 比森抬头招呼道:“雷利,依我看,这儿躺着的可能是个活人啦。”他的嗓音比平时要尖,显得很不自然,仿佛喉咙里粘着口水似的。 观看的人群顿时欢呼起来。大家都站起身子,互相拍打着,还热烈地握手。雷利更是忘乎所以了。 “我们成功啦!”他热泪交流地喊道,“老天爷啊,我们成功啦!” 我想跳,想叫,想手舞足蹈。木乃伊七号的尸体,在它的古墓内一动不动地呆了50个世纪。如今这位大祭司的心脏居然又一次跳动起来啦。 第六章 在随后的五天内,一场生和死的搏斗在307病室(密切观察室)中进行着。但这也许同任何一家大医院的特别观察室在任何一天内所进行的搏斗差不多。护士们俯身照料着这位埃及人。住院医师们持续不断地观察着。比森博士指导着他们,这占去他绝大部分时间。他在手术后怂恿雷利和我们出去喝一杯以庆祝胜利。而他自己却不去。“要做的工作太多啦。”他说道。虽然人工心脏已不再使用,但木乃伊七号仍是生死难卜。“人是离开手术室了,”比森曾说道,“可是我们成功的希望连百分之十都不到。” 目前只有与他当前的护理有关的医务人员才能进他的屋,所以我只能看看他的病案记录,了解他的病情。可是我的好奇心愈来愈强烈,实在无法抑制。手术后第三天,我穿上一件医院医生的绿色衣服,伪装成一个心脏外科住院医师,想在夜深人静时溜进观察室。那时已是晚上10点钟,夜班护士刚巡视过病房。 我在中心站抓了一副听诊器,大胆走进了房间。屋里有一个护士,正在调整输液的速度。她戴着口罩,穿着隔离消毒衣。衣服上的挂卡写着她的姓名:詹妮弗.休斯。 “对不起,”她说道,“这儿谁也不许来访。” “我知道,”我答道,“我只是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 其实只要瞅一眼就明白了。他身上连接着十几个机械装置。他的呼吸由一个气球样的机器进行调节和控制。每只胳膊上都有几根静脉输液管。膀胱里插着导尿管。 第16章 还有两根粗管吸引着他胸腔的积液。从外表来看,他的情况并不好。 那护士绕过床边朝我走来。“你是住院医师吗?”她问道。 “在做手术时,我是助手。”我撒谎道。 一双蓝色的眸子斜睨着我。过了一会儿,詹妮弗转回身去,操起一架监护仪来。她是个美丽的姑娘。金色的秀发在她的帽子下面微微露着。双腿颀长而纤细。 “病情有好转么?”我问道。 她摇了摇头。“仍是昏迷不醒。我只能说:他的心脏还在跳动。”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护仪。“如果你是个住院医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飞快地思索着。“那是因为我原先……在别的医院……在别的科室轮换工作呀。” 她停下手里的工作,直瞪瞪地瞧着我。“你要明白,万一比森见到你在这儿,他大概会要你的命。” “我……嗯,是的……可是……” “你是医学院的学生吧,是不是?” 我一边点头,一边耸肩。“我从埃及一路跟着他来到这里。我只想进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你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你太年轻,根本不像住院医师。而且他们总是又忙又累,决不会到这儿来东张西望,也不会被监护仪的电线绊上自己的脚。” 我低头一看,赶紧把绊上我左脚的电线抖掉,脸上不由得羞红起来。 “你还是走吧。”她说道。 我嘲门口退去。“真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来打扰你。不过极其关心他身体的好转。” “我知道,”她答道,“我们全都一样。”她又转身去工作了。 第二天,我又去访问密切观察室,但房门紧闭着。我透过一扇小玻璃看到了詹妮弗。她太忙了,只是朝我嫣然一笑。从她的脸部表情来看,事情好像不太妙。这一天的病程记录也说明患者并没有好转多少。 下一天是星期三,木乃伊七号开始到处出血。嘴里、鼻管周围、直肠内以及尿内都有渗血。给他输了新鲜血液,24小时后,出血已经止住。人还活着。 事情就是这样矛盾,他的性命每拖过一天,他身体复原的希望就减少一分。住院医师们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但他的情况愈来愈恶化,离死亡已经不远。他的脑电图与手术中所见到的完全相同。神志依然昏迷。住院医师和护士已经筋疲力尽。病情已告无望。但在这时发生了一种令人惊奇的情况,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在临床工作中有时是能见到的。 星期五上午八点患者出现自主动作!夜班护士发现患者动了动右手。今晨做的脑电图很像睡眠的波形。心脏搏动比过去有力。x线检查时发现肺部情况有好转。 鲁勃克医学博士 星期六中午十二点患者扯去气管内插管。似乎已能自主呼吸。开始出现躁动,身子和两腿时时挪动。神志有好转,似乎即将清醒! 鲁勃克医学博士 星期日上午八点患者已清醒!两眼睁开,盯着屋里医生护士的动作。脑电图显示正常波形。心搏稳定。经x线检查情况继续有好转。 罗奈医学博士 第七章 第二天,雷利问比森可否允许我们去看望木乃伊七号。这位祭司已经完全清醒,虽然他身体很弱,但已开始吃流质饭了。原先连接在他身上的许多管子,现在都已撤除。他恢复得极其迅速。 护士们给他刮了胡子。他的相貌显得十分雍容,而且相当英俊。他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便睁开眼来。两只眼睛蓝盈盈的,仿佛在那瞳孔后面有面小小的镜子。 他瞅着我们朝他走去。雷利教授伸手搭着这位祭司的肩头。“我们只是顺便来看看你。”他说道。 我们尽量表示友好,以使他放心。 “你觉得怎么样?布赖恩?”雷利在我们离开病室时问我。他高兴得咧嘴笑着。 我心里十分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样子跟一般的病人差不多拉。”我咕哝道。 “差不多完全一样了,”雷利道,“可是像他这样的相貌,我这辈子也没有见过。长相真特别呀,尤其是那双眼睛。恐怕他的祖先决不是一般的人物。反正他的容貌肯定不是一个典型的埃及人。” 我们穿过大厅时,比森博士带着五、六个住院医师转过拐弯角,恰好与我们相遇。 “见到你很高兴,”比森道,“我有件东西,应该让你看看,阿诺得。” 我们跟他走进一间会议室。室内放着一个看片灯,把两张片子照得十分清晰。一张是骨干骨折的x光片。骨折的两端离得很宽,而且形成一个明显的角度。另一张x光片也是股骨,但骨折线已经消失。 “你记得这两张片子吗?”比森问道。 雷利瞪着眼睛看了片刻。“这一张像是那位埃及人的左腿,是我们没有打开裹尸布以前拍摄的。那一张x光片,如果是同一条腿的话,那骨折显然是愈合了。” “不错,已经愈合啦!”比森道。 雷利向前凑近些,仔细地看了看。“这怎么可能呢?” 比森咯咯地笑了。“我让骨科麦克德米特大夫看这两张片子。他以为我跟他捣鬼,便盯着他们又照了一张片子,这才信以为真。” 雷利皱起眉头。“他怎么解释呢?” “他解释不了,”比森哈哈大笑,“他只是嘟嘟哝哝地说什么‘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我们这位埃及朋友用了一个星期就把他自己的骨折治好了。这在医学史上可是空前的啊。” “那么,他的颅骨骨折呢?”雷利问道。 比森在x光片袋里抽出两张片子来。第一张片子上清楚地显示着左侧太阳穴部位的骨折。在第二张片子上,骨折线消失了。颅骨骨折完全愈合。 “我们同麦克德米特约定一点钟在病室里会面,”比森道,“跟我们来吧!” 我们走进木乃伊七号的病室时,麦克德米特博士也刚到。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你们这些搞心脏的,总是在创造奇迹。”他一边咕哝,一边摆动他那庞大的身躯领先走进了病室。他跪在床旁,在木乃伊七号的腿上足足检查了15分钟。两只下肢的肤色和脉搏完全相同。活动范围毫无差异。怎么动都不痛。 “我看他可以试着下地啦,”麦克德米特说道,“恐怕用不到我们嘱咐,他自己就会下床走动了。” 这位骨科专家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原先他激烈反对我们使死者复苏,如今又比谁都惊愕激动。 木乃伊七号一直注视着。谁开口讲话,他两只眼睛就盯着谁。他当然不懂我们讲话的内容,但他显然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而且对我们大惊小怪的样子感到得意。迄今为止,他一声未吭,只是在耐心的瞅着。 麦克德米特终于站起身子。 “我约好两点钟去会诊一个病人,”他一面说着,一面捋袖看表,然后使劲摇了摇。“该死的表,准是停啦。你们的表是几点?”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不知怎地,它也停了。雷利教授从他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怀表。“我的表是1点35分,”他说道,“不过这肯定不准。” “你们可不要落在时间后面啊,”比森博士轻声笑道。我们跟着他走出病室。他腕上戴着一只电子表。“一百二十五年内,一秒也不差。”他捋袖一看:1点35分。他按了按跑秒的按钮。秒数计到15点就不再动弹了。 “该死的,”他轻轻拍了拍,仍是1点35分。 我回头一看,木乃伊七号正在室内朝我们望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过了6个小时以后,我们的表才重新走动起来。 将近第二周的周末,那位埃及人已经明显好转,比森决定把他搬出密切观察室,转到疗养病房的一间特别病室去。那里也有抢救设备,可以继续监护,但病房比密切观察室大得多,因而活动范围也可以相应地扩大不少。屋里有一小块地方可供进餐。往窗外望去,可以看到群山,风光秀丽。工作人员还搬来许多花草,尽量想把屋里的环境搞得优美舒适一些。 为使护理工作保持其延续性,比森派了几名在密切观察室工作的护士跟着病人来到特别病室。这间屋子位于走廊的尽头。走廊的入口处有人看守。除了指定的几个人以外,谁也不许入内探访。幸亏这件事情没有透露给新闻界,要不然,新闻记者、电视记者、各式各样的观众,包括疯子和呆子,就会蜂拥而来,严重干扰他的休息和恢复。比森决定在这位祭司没有完全康复以前,全院都必须保持缄默。万一出现谣言,医院也做好充分准备,声明患者是前来治疗心脏疾患的一位埃及人。反正这家医院每年都有好几百位患者来自世界各地,要求做心脏直视手术,但愿木乃伊七号能混得过去。 第八章 木乃伊七号搬到特别病室不到一周,雷利就给我办了一张通行证,可以每天访问他一次。他的时间排的满满的——每天早晨的常规化验、每天的常规胸部透视、每天的常规心电图检查、每天的物理治疗、每天下午的语言学专家访问等等,而我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实验去打扰他,也许这样能使他在心理上感到舒适。他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好,我们都怕他对那些做不完的试验和治疗会感到焦躁和厌烦。 我起先只是陪他坐坐,或是给他看看杂志上的图画。过了两三天,他就认识我了,而且笑脸相迎。有一天,我带去一台小电视机,并把操作方法做给他看。 第17章 他很感兴趣。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感到语言不通所带来的巨大障碍。他和我属于不同世界,彼此心里都聚积着成千上万个问题,可是问题的答案却是任何一种语言都无法表达的。我们必须耐心等待,希望我们总有一天会突破语言的障碍。 他恢复元气以后,便常由护士们陪着在走廊里溜达。看护他的人都挺喜欢他。他很少提出什么需要。除了肉类(他无论如何不吃),他什么食物都不拒绝。过了很久,我们才知道他为什么非吃素不可。 在夜间护理他的,一般都是詹妮弗。一天下午,我在医院附设的食堂里遇见了她。在喝咖啡时,她告诉我那埃及人所干的一件怪事。他在上床睡觉前,从花瓶里拿起一束玫瑰,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当他用手在花朵上抚过时,那些花朵全都合上花瓣,低垂下来,仿佛它们一个个闭目睡去似的。 “他老是研究那些花草植物,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她说道,“好像他在什么地方能与它们心灵相通。” 我把上次我们的表停止走动的事告诉她,她不住地点头。 “除我以外,其余几个护士也发现了类似的事情,可是我们都有些害怕,不敢谈到这些事。有一个护士发誓说:有一天早晨,她正伸手去拿花瓶,花瓶却向前移走了。她又伸手去拿,它又移走了。她赶紧往前一欠身,才把它抓住。她转过身来,一眼看到那埃及人正站在她背后,脸上笑容可掬。” “另外一个护士告诉我,有一天她上晨间的班,刚离开病室,突然听到一声爆炸,就奔回去看,发现他正坐在床上,两眼瞪着对面桌上的玻璃杯,聚精会神到了极点,没有理会有人进来。他这样瞪着,瞪着,啪的一声,又一只杯子炸碎了,然后是第三只。那护士惊骇之余,不免严厉地责备了他一番。她在收拾玻璃碎片时,觉得那埃及人喜气洋洋似的,好像他刚刚结束了某种精神方面的练习,并取得了成功。 “这些事都有点儿离奇。有时他跟普通人一样,有时他却显示出巨大的精神力量。当他瞅着我的时候,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完全明白我脑子里的思想。“ 她停了停,凝视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我总觉得我们早晚会伤害他,”她悲哀地说,“要不然就是他在某种程度上早晚会伤害我们什么人,因为我们同他语言不通,很容易造成误会,甚至在事前和事后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他能懂得我们的语言,一切就好办了。” 第九章 其实木乃伊七号在英语学习方面的进展很快。只要你给他看一张鸟或树的图画,然后告诉他英语的名称,他就过目不忘。可是像“需要”、“感觉”或“认为”这一类动词,又怎么教呢?虽然他绝顶聪明,我们也得努力教他好几个月才能同他深谈呀。 他的健康一步步恢复,我们对他进行了解的必要性也与日俱增。到了第二周的周末,雷利想了个主意,打算利用一下计算机语言实验室。大学的语言系最近几个月一直在搞一个名叫“巴比通天塔”的程序,想用计算机来转译各种语言。最近他们翻译一种古希腊发言并获得成功,从而成为一条新闻。于是我在下一个星期一就登门求助。 接待我的是一位又矮又胖的大学毕业生,名叫文森特.斯潘泽雷里。他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楞着。那件灯心绒外套,斑斑点点的,全是污垢。他听我说话的时候,歪着脑袋,两眼东张西望。等到我问他问题时,他才把眼睛盯着我,然后张口回答。 由于我向他求助,我只好把木乃伊七号的故事全盘托出。 “原来如此,”他说道,“可是我很难说我们是否帮得上忙。”他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你有没有他那种语言的录音带。” “没有。”我答道。 “最好把他讲的话多录些下来。我们得听听他讲的话,研究他的言词呀!” 他把“通天塔”的工作原理解释了一下。计算机先把各种语言转换为通用的计算机电码,然后再把它译成你所需要的任何语言。反正每种语言都可用数字来表示。而动词、名词、主语和形容词等等所在的位置,在每种语言中都各不相同。 我们朝好几排计算机储存库走去。“它们的工作情况你见过没有?”斯潘泽雷里问我。 我摇了摇头。 “我们先从文字开始,然后转到口语,再回到文字上来,”他说道,“你的英语怎样?” “我看行吧。”我答道。 他在一张小桌前坐下,用打字机打下以下的指示,送进计算机。 巴比通天塔程序。盎格鲁撒克逊主祷词455—8k屏幕显示 计算机几乎立即啪啪地打出了几行文字: faeder,ure,pupeeartonhofonum,sipinnamagehalgod^ “看得懂么?”他问我。 我摇摇头。依我看,这大概时希腊语吧。他又打出以下指令,输入计算机。 巴比通天塔程序 把455—8k译成英语 文字显示 计算机应答如下: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我们尊你的名为圣…… “原先那一段是公元8世纪的古代英语,”他看我惊愕得直摇脑袋,便解释道,“它受日耳曼语的影响最大,所以我们现代语言中还保留着日耳曼语的词根。你现在听听这个。” 他又打了一段指令送进计算机。我又惊愕不已。扩音喇叭里响起一个机器发出的嗓音,它讲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完全是外国话。 斯潘泽雷里打了几行文字,不禁笑了。他又将这段14世纪英语转为文字显示。 “现在认出来了吗?”他问道。 如今轮到我笑了。这是乔叟在《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的一段。我在学院念书时还曾默记过。文字好读,但用正确的读音一念,我却根本不懂。 “这是我们自己的语言,六百年前的语言,”斯潘泽雷里说,“自从诺曼底人入侵以后,我们的古代英语又掺杂了法语和拉丁语。” 我慢慢地点头。“那么,要把五千年前的埃及口语翻译出来,大概需要多久呢?” “那真的不好说。若是走运,也许要四周到六周,”他摇头说,“如果不走运,还得更久。也许根本无法翻译。我们总得有几条录音带呀。你得把他讲话的录音弄来。” 我回去告诉雷利这令人丧气的消息。如果没有其他的语言与之对比,要想翻译木乃伊七号的语言,只能是画饼充饥。 不料詹妮弗却居然找到一种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同木乃伊七号对话。我真奇怪我们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 “昨天夜里,我在他的病室,”她说道,”一不小心把体温计弄破,还割伤了手指。我以为他睡着了,便一声不吭地到水池那里去冲凉水。伤口割的很深,出血不止。我只好紧紧捏着手指,把它举过了头。这时,我听到有人用舌头‘咯’的一声弹响,回头一看,只见那位埃及人示意我去他床边。我走了过去。他轻轻捏住我的手指。我以为他想用绷带来包扎,没想到他把我的手指放进他的嘴里去了!我吓了一跳,赶紧抽了出来,并连声责备他。后来我觉得不妥,因为他似乎感到伤心。可是我低头一看,出血竟奇怪地止住了。” 她伸出左手的食指。指根有一道小疤,显然已经愈合。 “你觉得现在痛不痛?”我问她。 “没有事,”她笑了笑,“连包扎都不用,好像已经完全长好了。” “后来,我在写护理记录,他下床走过来看。好像他受到什么触动。等我写完以后,他嘴里‘咯’的一声,从我手里夺过钢笔,非常缓慢地在纸上写了些东西。” “我摇头表示不懂,他又写了一遍。” “我的天!”我问她,“写的什么呀?” 她伸手从钱包里拿了出来。我一看,原来是图形文字。 我把它交给雷利教授看。他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对呀,”他大声道,“我们当初怎么没有想到呢?” 当天下午,他给伦敦挂了电话。在24小时内,大英博物馆的雷金纳德·布理斯托尔教授就搭机飞往加利福尼亚。他已写过好几本有关古代埃及语言的书,是一位图形文字专家,曾在翻译卢克苏尔庙宇文物的工作中做出重大的贡献。雷利曾经在埃及与他共事好几次。 第十章 下午2点30分,我们一起走进医院大门,来到木乃伊七号的病室。他正在床旁坐着,见我们来访,便点头致意。雷利用英语介绍了那位英国教授,然后我们各自拽了把椅子坐下。 “我们必须非常谨慎地进行对话,”雷利不慌不忙地说。“我要他明白,我们是他的朋友,是来帮助他的。我们想要知道,怎样才能使他更为舒适。” 布理斯托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大本白纸簿。他非常缓慢地画了几个图形文字,中间用波折线、圆圈和小点相连。书写这样的文字,看来很吃力。他用了15分钟才写完。 木乃伊七号兴致勃勃地瞅着。但当布理斯托尔写完后,他却摇头表示不懂。 “他对中部王国的文字毫无反应。”布理斯托尔说。 “还要比这古老,比这古老得多,”雷利轻声说,“回到古代王国最早的年代吧。” 布理斯托尔点了点头,撕去那一页,又重新开始。他吃力地画出以下这组图形文字。 (在书写图形文字时,各文字间并无空格或标点,词句连绵不断,竖写横写均可。 第18章 横写时可以由左至右也可右至左。类似各种动物的图形文字,总是面朝着起始的一侧。布理斯托尔写惯了英语,所以由左及右地横写。木乃伊七号在回答问题时也是由左至右。但在最后,他突然改用由右至左的写法。——原书注。) 我盯着木乃伊七号的脸。他的眼睛募地亮了起来。他连连点头,喉咙里咕哝出几声颚音,好像是看懂了。他从布理斯托尔手里取过钢笔,画了一长串符号。 我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雷利坐在椅子边上,俯身向前。我们即将打开一座远比任何庙宇或塑像还要重大的宝藏。这是一个活人,是一个在五千年前生活过的活人! “奇怪呀,真是不可思议,”布理斯托尔咕哝道,“这个人写的是最古老的文字。” “他说什么?”雷利问道。 布理斯托尔拿过白纸簿,仔细地研究起来。“他说他来自孟菲斯,是一位大祭司。他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雷利用笑眼看了看我。我们总算同他对上话啦!我心里顿时涌出一大串问题,但雷利伸手示意我小心。 “我们必须进行得非常非常缓慢才是,”雷利说道,“问他叫什么名字吧。” 布理斯托儿用图形文字写下了这个问题。 木乃伊七号拿笔画了个图。一个狮身人面的男人。 “我的天,”雷利低声道,“那幅壁画没有弄错。这是斯芬克斯的标志。他一定是‘天际的荷赖斯’初升太阳的大祭司。” 木乃伊七号仍在那里写着。他仔细地画了一行图形文字,结尾处有一个法老胡夫的花饰。 “这儿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拿不准,”布理斯托尔道,“他问某位国王(或法老)在哪儿?我怎么回答他?” “告诉他:胡夫已经……告诉他,胡夫已经死了。”雷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这句话对他来说,不啻晴天霹雳。我们怎么能告诉他:胡夫已经死了,他的王国早已消逝了,他所生活的年代乃是五千年以前呢? 布理斯托尔在写图形文字时,木乃伊七号的眼睛熠熠有光,眉头紧皱。他握笔又问了同一个问题。 “他好像不太相信。”布理斯托尔道。 雷利不由得顿了顿。“天哪,我们怎么说才好呢?我们只好说真话。你再写一遍吧,他准能理解。” 木乃伊七号又读了一遍,脸上阴郁起来。眼睛已经湿润。 “什么时候死的?”他写道。 “什么时候死的?”布理斯托尔大声念道。 雷利也皱起眉头。“告诉他……已死了五千年了。” 木乃伊七号读着,不禁呻吟起来。 “他一定以为自己一直活到现在哩。”布理斯托尔呼吸困难地说。 “他好像大梦初醒,如今要弄清世上发生的变化。” 若是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早就停下来了。我们本应好好注意他脸上可怕的怒容,但我们过分热衷于同他对话,一下就走过了头。如今再想回头,为时已晚了。 木乃伊七号握笔疾书起来。 “他问卡雪姆和赫拉迪蒂两人的情况,用的是阴性,显然是两个女人……” 我想起帝王谷古墓中的壁画,上面画着女祭司、舞女和奏乐的姑娘,一个个如花似玉,及其艳丽;还画着一些女人,面貌温柔,线条优美,肌肤柔嫩。 “也死拉。”雷利低语道。 “还有玛娜柯丝呢?……”木乃伊七号写道。 布理斯托尔把这个名字直接念出来。雷利抬头望着我。这是胡夫的女儿。她的名字签在“致死者的信”上。她在信中向他表达自己心中的恐惧。 雷利摇了摇头。于是那埃及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手顿时颤抖起来。“那么,孟菲斯呢?庇比斯呢?卡纳克呢?“他写道。 “他想知道这些古代城市的情况。“布理斯托尔说。 “没有了。”雷利慢慢地回答道,“告诉他这些城市已经……不复存在了。” 它们当初是全埃及最伟大的城市,如今已是沙漠中的废墟。可是我们的回答犹如判处他死刑的宣判词。他拼命地摇起头来,然后一头倒在床上。右手的颤抖愈来愈明显。 令人可怕的是亲眼见那食指远端的颤抖蔓延到全手、腕、肘,最后到肩,整个过程还不到10秒钟。 当那抽搐蔓延到他的脖子和脸部时,一阵癫痫大发作就出现了。他全身抽动,牙齿乱咬,舌头在嘴里乱转。尿液也溢了出来,弄湿了床单。 “快拿镇静剂,”雷利叫道。他跃上身去,压住木乃伊七号。“在他嘴里塞上些东西。”他又喊了一声。 我拽住一角床单,塞进他的牙缝。布理斯托尔奔了出去,立刻找来了护士。我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按住,注射了大剂量镇静剂。猛烈的抽搐终于止住了。他全是松弛下来,呼吸也变慢变深了。 他们当天下午就把他转回了密切观察室。他又发作了6次。心脏监护仪又用上了,静脉输液也开始了。 雷利教授说不出的懊恼。“我们太着急了,”他说道,“我应该想到的呀!能同他对话,我就忘乎所以,只想继续进行下去。其实我根本不该回答他的问题,有多少秘密藏在他的心里啊,可是如今……” 他两手抱头,紧缩双肩,生怕木乃伊七号从此不能恢复,那就一切都完了。 那位埃及人的抽搐愈来愈难控制。镇静剂的用量已大大超过一般的剂量,但还必须不断增加。可是到了下午6点,他却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抽搐停止了。他昏沉不安地睡着了。 随后几小时内,他进入昏迷的躁动阶段,嘴里念念有词,无止无休。但他所用的语言,我们从未听到过。那位英国教授特地回来谛听。有些语言可能与阿拉伯语或早年的埃及语有关,但有些语言十分古怪,带有明显的音乐性,与其他语言根本不同。雷利教授立即意识到这是录音的大好时机,我们整整录了一个晚上。有一次,他居然讲起英语来。可是把录音带仔细一听,原来他只是在模仿他收听到的一个广播节目而已。 第十一章 午夜12点左右,我决定在睡前再去看他一次。那位精神病学专家的话,在我脑中萦绕:“我们当今的社会,能向他提供的东西恐怕不多。我很难说一个人(或任何人)突然超越五千后在神志上能否保持正常。” 我看见比森博士刚从密切观察室里出来,低着脑袋,步伐缓慢,似乎疲乏不堪。 “情况还好吗?”我问道。 他神情沮丧地摇着头。“神经病学家刚看过他,认为他颅内的出血可能又复发了。用来控制抽搐的大剂量苯妥英纳,引起了对心脏的毒性作用。血压已开始下降。很难说他是否挺得过去啊。” 我觉得嘴里干极了,胃里隐隐作痛。“这怎么说呢?”我问道。 比森不断地摇头。“如果颅内出血,我们就该再次开颅,把动脉瘤结扎止血。但再次手术的死亡率极高。如果那抽搐不断地持续下去,他的脑子就会受到永久性的损害。真是进退两难呀。” 噢,我的天,难道他还没有受够吗?他在世上还有什么留恋的呢?除了我们那自私的好奇心以外,真是什么也没有啊。我们可能发现大金字塔的秘密,解开古埃及之谜,但要以一个人的巨大痛苦为代价呀。 “好吧,我要去睡一会儿觉。”比森道。他似乎突然老了许多,而且十分衰弱。下午发生的事把我们大家都快压垮了。 “如果他能挺过今夜,就算是万幸了,”他说道,“未来十二个小时会给我们答案的。” 他转身走了。“晚安。”他咕哝了一声。 我在走廊里走了才10步左右,就看见公用通讯系统中突然闪出一行字来。 心搏骤停307病室 我吓了一跳.307病室就是密切观察室。 比森已经转身奔来,扑哧扑哧地喘个不休。我跟着他跑,两腿软得跟橡皮似的。 我见过心搏骤停,能想象那埃及人现在的模样。他一定嘴唇发紫,两眼倒插。一名护士嘴对嘴地给他做人工呼吸,另一个人在他前胸猛压。 人们从四面八方本来。一位护士正高声下达指示,手指着301病室的方向。 比森在我前面两步跑到门口,冲进屋去,却募地停住了脚。心脏急症的警报响彻大厅。好多人都奔进屋来。 与那埃及人的胸部相连的三根导线,都撂在床上。静脉输液的胶管倒垂着,朝地上滴水。可是床上是空的。木乃伊七号不见了。 第三部结局第一章 在医院发生的一切急症中,心搏骤停算得上最为十万火急的了。一旦心脏停搏,每一秒钟都是及其可贵的,每一分钟都是生死攸关的。患者一般只能忍受四分钟,超过这个时限,脑组织就出现不可逆转的损害。因此,在治疗上万万延误不得,更不允许发生差错。 正因为如此,我们没命地奔进307病室去抢救。木乃伊七号身上的监护系统早已与警报器接通。只要心搏之间出现5秒钟的间歇,就立即警报声大作。我们在警报发出后不到一分钟就赶到现场。 只用十几秒钟便能把屋里搜查清楚。几扇窗户都紧闭着,而且上了栓。盥洗室内空空如也。屋里再也没有可以容人躲藏的地方。 “谁在护理这个病人?”比森关掉警报器后烦恼地发问。 “大概是休斯小姐。”一位护士答道。 “她在哪儿?” 门口的人群往两旁一分。 第19章 詹妮弗匆匆忙忙地挤了进来。她先看了看那张空床,然后瞅着我们,嘴巴大张。“是我……我当班,先生。”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的病人在哪儿?” 她神态似乎十分迷乱。“我刚刚离开这屋子……时间不长……警报响了起来……然后……” “然后怎么……” 她肩膀一耸。“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刚才还在这儿……就在这儿……” “我的天哪!”比森叫道。我从未见他如此心烦意乱。他咬紧牙关,满脸通红。“老天爷,如果他就这样跑掉……如果他倒在什么墙角里……” 依我看,大家的想法都一样。木乃伊七号绝不可能走远。他穿着医院的睡衣,只会几句英语,而且不久前还处于昏迷状态。他怎么可能走掉呢? 比森在护士站里大声发布了命令。大楼各层都收到电话通知。每个出口处都安上岗哨,没有证明材料,谁都休想离开医院。 我往雷利家里打电话。他已上床睡觉了。我说了半天他才明白。“我的上帝。”他惊叫道,然后他问起好多细节,而我什么也答不上来。 这天夜里一点半,雷利博士和我在一间小会议室同比森博士相会。 “还没有消息吗?”雷利问道。 比森摇了摇头。“我真无法解释。我们已经回忆一百遍了。一名护士离开病室才一分钟,心脏警报器响了,人人往那里奔去。我是第一个进屋的。” 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我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有什么线索吗?” 比森又摇头。“哪怕有一丁点儿线索也好啊。可是什么线索也没有。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他是自己溜走的吧?”雷利问道。 “也许是的,”比森答道,“可是如果你病得像他那样,你是下不了床的,走不出屋奇的。这里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啊!” 雷利微微一笑。“也许是他病情重得下不了床,但也许只是我们不知道他是任何下床走掉罢了。说不定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哩。你要知道,他跟我们普通人不同。那天早晨查房时,我们亲眼见到所有的表都停止了走动。我们亲眼见到他的骨折在一个星期内就完全愈合了。我们亲眼见到他的心脏在静止了五千年之后又恢复了跳动。由此看来,任何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 我摇起头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他在医院里很安全嘛。” 比森皱起眉头。“也许你是很安全,他可并不尽然。在死后几十个世纪又恢复了知觉,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何况他身上还连着好多奇怪的机械装置,我们又经常为做各种实验而去摸他,刺他,扎他。这种味道也不见得好受。我们有好多病人在醒后都觉得晕头转向,眼花缭乱,其实他们只是上了几个小时的麻醉罢了。除此之外,那几阵抽风对他有什么影响还很难说。” “我同意,”雷利道,“不过,如果他晕头转向的话,他的行动也必然古怪失常。我们应该赶紧找到他。他才走了一个小时。要不然……” 比森把雷利这句未说完的话说完:“……要不然我们就会发现他死拉。” 我离开医院时已是凌晨四点了。我想回家,但心里惦念着詹妮弗。她也许会被解雇。但在事件发生时,她显得那样无辜,那样地惊惶失措。 我决定去看望她。我找到她的公寓房间,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我按了门铃。 詹妮弗打开房门。她金发散乱,唇上未涂口红,脸上两个很大的黑眼圈,神情十分萎靡。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说道,“我想跟你谈谈。” 她点了点头,把我领进厨房。 “欢迎你来看我,”她答道,“我实在睡不着啊。他们找着他了吗?” 我摇了摇头。 “我看我的工作保不住了。“ 我耸了耸肩。“也许不会。比森的态度有些软化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转身去冲咖啡。“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听到警报,好像自己在刺耳的铃声中突然钻出了茫茫大雾。我记得当时很奇怪地发现自己正沿着过道走着,仿佛大梦初醒。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当我赶到现场时,你们都已经在那儿了。” 她凝视着地板,两眼涌出泪水。“反正是我的罪过,我实在对不起,只希望他们能找到他。” “比森告诉我,他们考虑再次开颅手术。神经病学专家认为他病情在恶化。” “这一点倒很难说,”她答道,“有时他好像还有知觉,有一次好像还睁开眼睛哩。” “你以为他可能一直清醒着吗?” 她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回想起来,我总觉得自己的动作好像十分缓慢,而其余的一切却在全速运动。我好像用了麻醉药,手脚感到异常沉重。” 她擦了擦眼睛。“也许这话听来像是些不足凭信的借口吧。反正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地离开病人。但我突然发现自己应声跑去参加抢救,没命地跑着,而实际上却是个慢动作。” 当时我还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觉得她好像在叙述某种异常的自我感觉。我也没有拿她讲的情况同第二天早晨发现的那名守卫的情况作比较。 那名守卫是看守一道边门的。人们发现他在医学图书馆外面的花园里酣睡着。大家起先因为他中风了。他默默不语,两眼发直。那种眼神连神经病学家也未见过。仿佛他脑子里发生了“短路”。有些接头的地方被“烧掉”了。 第二天下午,我陪雷利去看望这个男人。他已住进神经精神科病房。他的脑电图变成一条条直线。据神经病学家说,这种图形只有死者才能具有。但这是个活人。如果你把他的胳膊举起,它就举在半空,一动不动。如果你扭转他的脑袋,它再也不改变位置。他活像一座雕像,完全没有任何自主动作。 也许这件事同木乃伊七号的失踪是两码事,二者纯属巧合。但我日益怀疑,二者是有关的。斯芬克斯谷中的图形文字曾说那祭司一身魔法。他能“驯服猛兽”,并能“化人为石”。 第二章 要说我们企图找到木乃伊七号的种种尝试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那也未免言过其实。但我们的一切希望都没有什么实在的根据,只不过是推测而已。他现在在哪里,我们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每天都盼着警察局或其他医院打来电话说他已被找到,但结果是杳无音信。 雷利把他的课程全部取消。比森也关闭了他的手术室,除了急症手术以外,其他一律不做。我们每天一有时间便同警察商议,寻找线索,搜寻城区街道。我们昼夜不停地工作着,但还是茫无头绪。 过了几天,有一对夫妇提供了一条线索。他们前几天曾来看望在医院工作的父亲,很晚才动身回家,在他们驱车离去时,有一个可能是木乃伊七号的人在他们车前越过马路。他被车灯照着时好像受到惊吓,赶紧跑开。他们觉得这事不同寻常,但不敢前去报告。后来我们开始检查在那天晚上来过医院的访客时,他们才说了出来。不过他俩说的并不一致。那位妻子说那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而那位丈夫却说不准,认为他也许穿着裤子,但没有穿鞋。这是我们在近两星期来所找到的唯一线索,但又说明不了问题。 将近周末时,雷利要我去他的办公室。他跟比森博士商量过,都认为木乃伊七号可能找不到了。 “比森认为他聪明过人,”雷利说道,“我们无法侦查其下落,恐怕他是一去不复返了。他只要学会几个基本的词,像‘哪儿?’‘食物’和‘吃’,就同来自任何国家的旅游者无异。等他学会看报,他就知道各发明的新闻。如果是这样,我们找到他的机会或可能性早晚会降到零。” “不错,可是他的病情又如何呢?”我争辩道,“神经病学家担心他脑子里可能有出血呀。” “这可难说,”雷利答道,“也许我们发现他时他已经死了。到了这一步,最伤脑筋的就是辨认尸体了。如果他死在国外,或者死在外乡,辨认就愈发困难。陈尸所里待人认领的尸体何止数十具,有的是离乡背井的人,有的是酒鬼,有的是被谋杀的人。他也可能混杂在内,也可能现在就躺在那里了。我们没法追踪他呀。” 我只好点头称是。 “你说说看,布赖恩,”雷利道,“如果你在一个陌生的国家,而又想逃亡,具体地说,假如你突然回到罗马帝国的年代,那你怎么办?” 我思索了片刻。“我也许会改变服装,尽量装得同老百姓一样。” “正是这样,”雷利答道,“木乃伊七号会装得很像的。他身材不高,冒充一个拉丁美洲人也说得过去。如果他想学英语的话,人们还以为他只会说西班牙语,那就会尽量帮助他。” “现在再从我们这方面想想。如果他的外表跟普通老百姓一样,而又能说英语,我们还能找着他吗?” 我耸耸肩膀。“你可以在报纸上登消息,登照片嘛。这样可以提醒大家。他总要出来找食物呀。这样早晚会有人盯上他的。” “如果新闻界知道这消息。那末全世界报纸都会用头版头条来刊登的。这么一来,所有的疯子都要来找比森,使他们死去的母亲或姑婆复活。那就糟糕透拉!而且这种做法很可能使他更深地隐藏起来。恐怕我们要自讨苦吃了。” 第20章 “我们能不能引他出来呢?”我提议道。 雷利直愣愣地瞧着我。“有啦!”他叫道。 我茫然不解地瞅着他。 “要是我们把他引到某种没有什么威胁的地方,譬如公园啊,或是……” “对了,博物馆!”我激动地叫道,“他肯定对自己所生活的年代感兴趣,把他引到博物馆来怎么样?” “妙啊!”雷利答道,“我们可以在博物馆里搞一个小型展览,同时大吹大擂地登些广告,说是展览在斯芬克斯谷的古墓中的发现的无价之宝。我们这个城区有好几家博物馆,可以借给我们一些埃及文物。说干就干,一星期后就开幕展出。” “是啊,”我插嘴道,“不过你再次假定他看得懂英语,这可靠不住。” “我敢肯定他看得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用图形文字呀,孩子。”他微笑道。 过了两天,雷利的女秘书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去。他已写好广告,最后的两行是图形文字。 “这是雷利教授从古墓的铭文上临摹下来的,”女秘书告诉我说,“阿布杜尔最近寄来了这段铭文的译文。” 法老胡夫的大祭司安葬于此。愿他的灵魂同太阳神在一起,永远飞翔。 我逐字逐句地读着,估摸着这段图形文字对木乃伊七号会有何等影响。他即将读到自己的墓志铭了。这个主意真不错,也许真能把他引出来,如果他能看到报纸的话,如果他至今还活着的话。 第三章 举办展览的广告在报纸上连续登载了一个星期。博物馆各道大门将在星期日开放,自中午12点起,至下午5点为止。来此参观的人可以在埃及文物、珍宝前面浏览,但若人数众多,恐怕就无法驻足欣赏了。 我们希望观众愈多愈好,这样,木乃伊七号才会鼓足勇气,来到大庭广众之间。 接近周末时,我们已收集了许多文物和珍宝,还从圣何塞的博物馆弄来两具木乃伊。在木乃伊七号身上发现的手镯,陈列在一只特殊的盒子里。每件作品都附有说明。 星期日到了。我们提前三个小时来到博物馆。一面在展览厅内巡视,一面商议我们的行动计划。我们有12名守卫可供派遣,打算先把这位埃及人包围起来,用好话劝他回医院去。如果这不奏效,我们便强迫他服从。 这第二个办法是否行得通,我毫无把握。看守医院的那名守卫的情况,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萦绕。我实在不愿把我的余生留到神经精神科的病床上去度过。可是这种风险我们谁都无法躲避,只好硬起头皮来干。 将近中午时,博物馆外已聚积了一大堆人。一小时内,好几百人涌进各道大门。我们早在楼上设了一个观察站,现在看来根本不行。于是我们挪到楼下一个用门帘隔开的小房间,通过帘缝来仔细监视。 直到下午三点,我们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依我看来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一张张脸在我面前经过,川流不息。像这样盯上几个小时,实在令人疲劳不堪。在四点钟时,我对雷利说,我非得出去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不可了。 我走出小间,漫步通过走廊。我在大厅里溜达着,一面留神观察。观众中有的是夫妇,有的是全家,还有些十几岁的青年。我走出大楼。外面阴霾满天,十分寒冷。 我回到展览会的中心地带。这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被什么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似的。我立刻止步观看,但没有发现什么情况。我信步超前走去,那种感觉仍没有消失。肯定有人在盯着我。 有一个老太婆正走过门厅。她头上抱着披巾,弯腰曲背,步履拖沓。我一眼看到她向我凝视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随着人流走开了。奇怪,在她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怪熟悉的。 我刚想嘴上去,她已一摇一摆地钻进人群。我动身追赶,却觉得我的动作及其缓慢,尽管我使劲加速,我同她之间的距离却未见缩短。 这里的门厅已经变窄。博物馆的一名守卫正向我们走来。我想大声招呼他,但又怕他把我当成傻瓜。我们举办这次展览会不是为了要抓一个老太婆呀。 她突然不见了。与此同时,我的手脚也突然利落了。我用全速朝那个守卫跑去,但赶到那里一看,她早已无影无踪。与她同行的人群已走近出口。我只好转身回去。有一点肯定的:她决没有在那守卫面前走过。但她在哪儿呢? 博物馆大楼的一翼,有一条走廊,已被绳索拦住。除了远远的尽头处有些亮光以外,这条走廊一片漆黑。我定睛观看,发现一条人影时时把那亮光挡住。 我穿过门厅拼命追去,只见墙上挂着一张张及其巨大的、色调暗淡的画像。沿着走廊排列着一座座雕像,在阴暗的光线下犹如一个个真人。 我听到前面有动静。果真有人在我前面走动。我头上冒出汗珠,脖子上的汗毛直竖起来。在昏暗中,那小老太婆的形象在我的记忆里变成一个巨大的幽灵。 我放慢脚步,静静地向前走去。走廊里的陈设已有了改变。贴墙放着一个个玻璃柜。再过去便是一道大门。露着一条门缝,里面漆黑。我一步垮了进去。 喀嚓一声巨响。一道白光照的我眼花缭乱。原来前面有一道银幕,此刻放起了电影。一辆火车在银幕上奔驰而过。一个人声在昏暗中喊了起来。 欢迎诸位来参观。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一部有关我们人类的影片。众所周知,人类文明的进展是及其迅速的。本片将介绍…… 我后退一步,使劲把门关上了,只觉得双手直颤,口干舌燥。见鬼!我大概要死了吧! 我刚要回去,又听得前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心烦意乱地跟着跑,其实我已经不想再追踪了。 在走廊的拐弯处,我停了下来;睁大眼睛仔细观望。在昏暗中,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紧紧贴在墙上。也许是一座雕像吧。到底是不是呢? 我慢慢朝它移去。这时我的脑袋碰到了什么东西。我沿墙往上一摸,摸到一个长长的、木制的东西,好像是一根长矛。我使劲一拽,把它摘了下来。 我握着长矛,又向前挪去。 “别动!”我唤了一声。 与此同时,我觉得它动了。事后回想起来,我始终没有弄清那里果真有人,还是我神经紧张而造成的幻觉。当时我出于自卫,也由于三分惧怕,便挥起长矛朝前劈去。刚抡过头顶,我便觉得用力太大,但要收住已来不及了。啪地一声,木制的长矛打中了什么东西。在一片昏暗中,只见有样东西朝我飞来,露着白森森的牙齿,铜铃般的巨眼。我赶紧要躲,但脚下似乎生了根,动弹不得。直听见轰地一声巨响,一个黑东西迅猛地冲了过来,立刻把我压倒了。 第四章 知觉恢复得十分缓慢。它好像黑屋里贴墙放着的一盏闪烁的灯,但可望而不可及。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布赖恩……布赖恩,你醒醒……布赖恩,你觉得怎么样?” 我伸手一摸,觉得自己前额湿淋淋的。走廊里的电灯已经扭亮。我躺在地下。雷利教授正俯身看着我。一个巨大的、用沉重的柚木雕成的假面就在我身旁。假面的嘴里镶着鲨鱼的利齿,代替眼睛的是两个大贝壳。 我觉得头昏,便使劲摇头,似乎能把这种眩晕的感觉摇出脑袋。 “最好送你去医院,”雷利说,“应该缝几针,再用x光检查一下。 我又摸了摸,手指滑到什么硬东西上。天那,这是我的颅骨呀。我的太阳穴上裂了个大口子。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道。 “这个假面掉在你的头上。”雷利道。他伸手抬起假面的一头。看上去,它大概有40磅重。“你能活着就算是万幸了。” 我尽量回想我都干了些什么,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好像追过什么人。 那盏灯又暗淡下去。在我晕过去以前,已听见有人说:“我看最好叫一辆救护车。” “喂,布赖恩,你好吗?”雷利教授在他的办公室里问我。这是第二天的下午,他见我已能随便走动,感到十分高兴。 “我觉得挺好,”我答道,“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你现在还能想起什么吗?” 说真的,我现在能想起来的还不如以前多哩。 “你在医院里对我们提起那个老太婆,提起男人的鞋子,提起你在黑暗的走廊里追什么人。” 我搜索枯肠,想把一鳞半爪的记忆拼凑起来。但我在苦苦思索时,只觉得前额一阵阵跳痛。 “这很可能是木乃伊七号。”雷利道。 “唔,”我咕哝一声,“可是我让他跑了,真遗憾。” “你把那祭奠时用的假面具劈了个口子。” “那倒也不错,对我是个安慰。”我苦笑道。 “你在墙角站着的一具木雕像上也劈了一大道凹痕。”雷利两手放在脑袋后面,身子朝椅背一靠。“这次我们同他近在咫尺呀。我看我们以后未必再骗得了他了。” “起码可以肯定他如今就在附近呀。”我提醒道。 “也可以说他曾经在附近呆过。”雷利答道,“假如这就是木乃伊七号,他跟你离得可真近。” “你就别提我吧。”我抚摸着脑袋说道。 “你觉得自己能恢复工作吗?”他问道。 “你指的是医院里的工作吧,我在明天查病房时还要报告一个病例哩。” 第21章 “那么,今天呢?” “他们挺关心我,给我下午半天休息,”我答道,“只是脑震荡罢了,不要紧。” “好啊,”雷利早已考虑起别的问题来了。“语言实验室给我们打了个电话,他们在翻译工作上显然有了什么进展。” “这消息不错!”我把自己的头痛置诸脑后了。“你想要我去核查一下么?” “如果你身体行的话就好了,要不然我明天早晨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这个。” “我现在就可以去。”我站起身来。 他点头赞许,然后在办公桌上找出一封由一家放射性同位素实验室寄来的信。 “或许语言实验室能帮助我们弄清一些真相。” 原来在解开裹尸布以后不久,我们就把木乃伊七号的一些骨组织标本送往一家同位素实验室,用放射性碳来作年代测定。“给那只狒狒身上的骨标本测定的结果是公元前2700年,”雷利说道,“这与大金字塔建造的年代大体相同。木乃伊七号的石棺内的一些木头和墓室里的一些碎木片,测定的结果也与此相同。” 这已不是新闻了。“致死者的信”、古墓壁画上的图形文字、小金字塔的年代测定,都表明木乃伊七号处于那个历史时代。公元前2700年,距今约四千七百年。如果测定的结果少于四千五百年,那就成问题了。可是我对雷利下面一番话却毫无思想准备。“碳14集中在一个范围内,”他从信封中抽出一张很小的图像,“木乃伊七号的骨标本所测定的结果,大约是二万七千年。” 我清了清嗓子,“这大概有错吧?” “我们核查过三遍啦。” “这肯定是实验室的错误呀。”我说道。 “实验室不承认有错。他们用他们手里的标本作为对照,再次核查过。他们始终坚持这个数字:二万七千年。” “但这是不可能的呀!”我不服,“他们把他推到史前时代去啦。那时还根本没有文字和书写哩。他是在胡夫的时代下葬的,这一点很清楚嘛。” “不错,一点儿也不错,”雷利答道,“如果他生活在二万七千年以前的话,也许是后来埃及人发现了他的尸体,然后把他再次埋葬的罢了。” “不可能!”我摇头道,“我们有许多资料,都说明他生活在胡夫的时代。他能读能写图形文字啊。同位素的测定肯定是错的。” “这我都同意,”雷利道,“在道理上说不过去。这家实验室把报告寄来以后,我又送去其他的标本。你看看最近的几份报告。测定的结果依然一样。” “这简直荒谬绝伦!”我又摇起头来,“难道你相信这结果吗?” 他斜睨着我。“不,当然不相信罗。”他答道。可是他的回答似乎言不由衷。 第五章 我来到计算机语言实验室时,头脑刚刚开始清醒。斯潘泽雷里还在搞那套“巴比通天塔”的程序。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注视着屏幕上一连串飞驰而过的口语字母。 “我的天哪!”他一见我的模样便惊叫道。“你出了什么事了?” “摔啦。”我勉强一笑。 “够呛,”他说道,“是雷利教授派你来的吗?” “他说你搞出了什么成果。” “不错,正是这样,”他兴奋得摩拳擦掌起来。他站起身子,把我领到一间小屋,屋里摆着耳机、控制台和显示屏幕。我们可以在这里听录音磁带而不干扰大屋里的人。 我戴上一副耳机。斯潘泽雷里在控制台的打字机上打了一番,屏幕上便显出字来。 巴比通天塔显示。口语表达。 木乃伊七号录音磁带。埃及语。 他按了一个键钮。又出现一行字: 翻译 耳机响起了另一种外国语。我听了半天才明白,这是日语! “对不起,”斯潘泽雷里忸怩地微笑道,“我忘了把另一程序上的日语表达指令关掉了。” 他重新开始打指令。 巴比通天塔显示。口语表达。 木乃伊七号的录音带。埃及语/英语 磁带飞速地往回倒,卡嗒一声,它停住了。接着是一阵嗡嗡声,持续了大约10秒钟。然后木乃伊七号的口音响了起来,用的是英语,模仿着麦克德米特和雷利之间的谈话。 “该死的表,准是停啦。你们的表是几点?” “一点三十五分……不过这肯定不准。” 每句话都重复一遍。我惊呆了。 斯潘泽雷里把机器关掉。“真是不可思议,”他说道,“这位古埃及人的脑子简直像个录音机。” 斯潘泽雷里在控制台上按了好多键钮。耳机里吱吱尖叫了几声,木乃伊七号又说起话来,但他说的话根本无法听懂。他说了好几分钟才停。然后呻吟一声,木乃伊七号又陷入深度的昏迷。斯潘泽雷里停住了录音带。 “我们把这6个小时的录音带都仔细听过,”他说道,“有几段带子时间很长,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还有几段,他的思路很乱。我们辨别出三种显著不同的语言。他开始说的第一种语言是英语,就是你起先听到的。这是木乃伊七号在医院所听到的对话的翻版。你刚才听到的是第二种语言。这是埃及语或古代阿拉伯语,是他在谵妄状态下所说的话。而第三种语言,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过。 “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来翻译他所说的埃及语,结果一无所获。我还怀疑电子计算机出了毛病。真可笑。其实这一段埃及语只是他自己翻译的那段英语对白。这样就好办了。像动词、名词、形容词等各种不同的词在每句话中的位置,都能辨别清楚了。于是他所讲的其余的埃及语也都被破译出来了。我们用图形文字来打成句子,这样就可以把这些句子的读音编成程序。我们在计算机上花了15个小时,但我们终于成功了。” 我慨叹不已。假若没有计算机,我们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把这些语言搞清楚呢?也许根本就不可能办到。像计算机这样,在几秒钟之内,就能从好几种语言中积累词汇,拣选分类,然后组织成句,化为口语,那是任何人都办不到的。任何人都办不到,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木乃伊七号。 “我们现在已经破译了五段用埃及语讲的话,你可以拿一份复制好的译稿带回去。但愿这会使雷利感到高兴。” “他一定会高兴的。”我激动地说。其实我自己也兴奋得按捺不住了。这五段话中蕴藏着什么秘密呢?我们能否由此揭示木乃伊七号的神秘历史呢? 我本来以为斯潘泽雷里要拿出厚厚的一叠译稿来,不料这份译稿一共只有4页,而且有些内容简直不知所云,令人莫名其妙。 第一段:巴比通天塔程序。埃及语/英语。文字表达。英语显示。 我们面临抉择。如果我们老是聚在一起,也许我们谁都活不了。如果我们就此分手,也许我们之中有一两个还有活路。我们非回去不可。我们一定要找到老百姓。作为一船之长,我要对你们负责。达坦,你玩南去。里狄普斯,你往北去。我往东。巴塔格尼亚,你往西……我们别无出路……谁能活着,就同老百姓接触……这是我们的唯一希望……如果我们还想活……如果我们之中有人还想活着再看到那星球,我们就得这么办……要不然我们就要灭亡……我们的结局……我们可怕的结局……我们的命运…… “我看不懂啊!”我疑惑地瞅着斯潘泽雷里。 “我们只是提供译文而已。”斯潘泽雷里耸了耸肩。 “你能肯定译文正确无误吗?” “计算机大概不会错吧?” 木乃伊七号讲的是什么呀?他的话无疑是一本正经的,但这是他在过去某种场合下讲的一番话呢,还是出于某种幻觉呢,谁也拿不准啊。 我开始读第二段。 第二段:巴比通天塔程序。埃及语/英语。文字表达。英语显示。 若使那石块建筑的底边分别朝着正东、正西、正北和正南,那就最好。我建议在北面修一个下降的通道,斜度为40度,直通中心。通道的门可以用铰链转动,从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计算一下,长度为746肘(原文是cubit,系一种长度单位,指肘关节至中指指尖之长,接近前臂的含义,试译为肘。)内部的通道应在建筑物向高处建造的同时一起修筑。我现在考虑把那通往主要墓室的上升通道封闭起来。 我屏住呼吸,读完这一段。木乃伊七号果真在修造大金字塔方面起了极大的作用。我们的推测全然没错。实际上,这段话还证明他在当初进行设计时就大展宏图了。 可是,下面这一段跟第一段差不多,同样令人失望。译文也很别扭。从内容看,好像意义不大。 第三段:巴比通天塔程序。埃及语/英语。文字表达。英语显示。 你是那巨星。伴随你的是那横过天穹、在舞者之湖的上空越过的陨星。欧希利斯,你升起在东方,焕发一新。纳特为你而诞生。舞者为你而婆娑。供食为你而奉献。祭司为你的痛苦而哀伤。 这段话可能是木乃伊七号作为祭司而在宗教仪式上所致的祷词。 第四段要比第三段稍有价值些。 第四段:巴比通天塔程序。埃及语/英语。文字表达。英语显示。 你高距天空,比主宰大地之神还要高。大地因将其一切置于你管辖之下而受恩宠。你教化万千生灵,使他们不会在各个星球上消灭…… 最后一段比前面四段都简短得多。 第22章 其中大多是片言只语,可能是木乃伊七号陷入最严重的谵妄状态下说的。 第五段:巴比通天塔程序。埃及语/英语。文字表达。英语显示。非回去不可……决不能落入陷阱……肯定可以用什么办法……用什么办法回去的…… 尽管这段话支离破碎,但情绪之激动,溢于言表。斯潘泽雷里把这段录音带放给我听。木乃伊七号的嗓音很粗,很使劲。 “还有五六段话是用第三种语言讲的,”斯潘泽雷里说道,“我把其中一段放给你听。” 这种语言真是古怪极了。每个词都很短,并带有明显的音乐性,与我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都迥然不同。 讲着,讲着,话语越来越铿锵有力,越来越急促高亢,气喘吁吁。然后突然停了下来。一片肃静。五分钟后,一名护士的嗓音响了起来:“他又抽风了,还得用药。” 斯潘泽雷里伸手按停录音磁带。“他大概又进入了深度昏迷状态。” 第六章 我回到了解剖实验室。雷利的秘书告诉我,他被院长请去参加什么紧急会议了。我把译稿交给他。便要离去。 “教授要我问你能不能参加。”她说道。 “你知道是什么会吗?” “不清楚,”她答道,“不过院长激动万分。雷利教授正在讲课,院长把他叫了出来,嘱咐他立即下课。” 把一位教授从讲课中半途叫出来,这是极不寻常的事。既然把我也请去,多半与木乃伊七号有关。 我向雅各布森夫人道谢一声,便急忙离去。奇怪,难道木乃伊七号被找到了吗?我一想到这里,就奔跑起来。等我赶到院长办公室一看,里面鸦雀无声,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既没有秘书,没有助教,也没有办事员。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会议室。一阵低沉的话语声传了出来。我轻轻地打开那扇门。屋里十分昏暗。银幕上放映着一张幻灯片。站在讲桌后面的人正讲到血液的成份方面的问题。我一眼看到查普曼院长在贴墙的座位上坐着,正招手要我进去。坐在他的旁边的是雷利和比森,后者还穿戴着手术衣,连口罩都还未取下。还有几位院务委员和住院医师也在场。讲话的是一位内科医师,名叫p.j.史密斯。他长得又高又瘦,嗓音低沉,下巴后削。他对血液的分子结构最感兴趣。 “我们过去在木乃伊身上只能取些标本进行粗略的血型测定,从来也没有机会检查它们的血液,”史密斯说道,“所以我们当然急于测定这个埃及人的血红蛋白。” “根据电泳检查的结果,木乃伊七号的血红蛋白是a型(即正常血红蛋白)。所检查的血液标本是那埃及人住进密切观察室后的第二天抽取的。以后每隔一周取一次,前后共取了四次。 奇怪的是a型血红蛋白开始逐渐消失,最后被一种新的血红蛋白分子所取代。这种血红蛋白不同于我们所见过的任何一种血红蛋白。起先我们大惑不解,后来才明白:他的血液最初来自体外循环,而不是他自己的。但他的造血系统逐渐开始恢复作用,制造出自己的红细胞。于是我们就开始看到了上述的现象。” 史密斯换了一张血红蛋白分子的示意图。 “诸位,”他接着说道,“我下面要讲的,是一项我无法解释的新发现。我只能把情况向你们介绍。近几天来,我们实验室开始研究木乃伊七号的血红蛋白分子,发现它的移动速度与其余各种已知的血红蛋白分子有很大的不同。他的红细胞生存的时间比一般正常的红细胞长久得多。但其原因却始终不明。 “昨天,我们发现木乃伊七号的血红蛋白分子与其他正常血红蛋白分子根本不同,在于它的分子结构有所变化。其实,这个变化极其细微,但因它设计氨基酸链上的异常,因而具有极大的重要性。我们发现:替代分子链上的一个正常氨基酸的,根本不是一种氨基酸,也不是人类或任何哺乳动物身上所应有的化合物。这是纤维素,是主要见于植物的一种化合物。” 大家立即骚动起来,人人都争着提出问题。史密斯把屋里的电灯扭亮,然后点燃自己的烟斗。他的前额汗涔涔的。 “请按次序提问题。”他问道。 “据你推测,这是什么原因呢?”一位妇女问道。 史密斯耸了耸肩。“也许可以用遗传工程来解释吧。拿这种方法来制造一个能长期生存的机体或人,这是可能办到的。有许多孢子、病毒和形形色色的植物,能处于不活动状态而存活极长的时间,并能耐受极低和极高的温度。为什么一种松树能活上三千年,而一只鼩鼱连一年都活不了呢?这就是遗传的因素。 “那位埃及人能在一星期内使他的长骨骨折自愈。有些植物能在几天内使它的茎部损伤愈合。竹子奇+書*網能在24小时中生长6英寸。 “当然,这只是推测而已。可是血红蛋白分子链上的一个氨基酸被纤维素所取代,就使血红蛋白具备一种交键,这是正常的人体血红蛋白所没有的。在植物中,纤维素是用来制造茎部的坚韧的外层的。这里用纤维素,可能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不同的只是在分子结构上应用罢了。” “你为什么要提出遗传工程的可能性呢?”比森问道。 “因为这不像是一般的遗传基因的突变。能够活下来的变种,只是在分子结构上发生一个及其细微的变化而已,而且还要活过几十万年以后才逐渐定型,从而影响进化的进程。” “你说是遗传工程,但我们眼前的对象是一个生活在五千年前的人,”比森争辩道,“遗传工程是当代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之一,怎么可能在五千年前就存在了呢?” 史密斯不禁一笑。“你说得不错,先生。我只把我的发现告诉你们。我只报告事实,而无法进行解释。有人问我有何推测,我就提出来了。” “你认为我们今后将怎么办?”查普曼院长问道。 “我们还要做许多实验,需要更多的血样、更多的组织标本、更多的一切。简而言之,我们需要这位埃及人。 “他现在的去向,有头绪了吗?“ 史密斯耸着肩。“这不是我们部门的事啊!”他瞅着雷利说道。 “没有。”雷利答道。 “毫无消息吗?” “有的。” “你估计他现在怎么样?” “日子每过一天,他那动脉瘤破裂的机会就增大一分。神经病学家预计几个星期就要出现脑血管意外。” 一位穿着白色上装的大胡子,慢慢地站起身来。“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他说道,”你们一方面说他的脑内可能出血,甚至可能引起死亡,另一方面又说他在血红蛋白分子上具有某种变异,因而他的组织细胞能维持几乎是不朽的生命。这二者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那倒不一定,”史密斯答道,“一切有生命的机体,在供氧、营养和电解质等方面都处于精密的平衡状态。平衡的中止,譬如血循环的衰竭,就意味着全身细胞的退化和死亡。但那埃及人的情况似乎并非如此。倘若他的脑子发生重大故障,他的全身功能即将停止,但各器官却继续存活。” “这就像你的汽车一样。如果汽油管上破了一个洞,汽车就开不动了。可是那车灯,那冷却器,那燃油泵还是好好的。” “这么说,他还是会死的啰?” “这死有关死亡定义的问题了。”史密斯答道,“如果你把全身功能的停止称作死亡,那么,也可以说他的确会死。” 讨论结束后,我跟着雷利走出会议室。如今那计算机处理的译文显得无足轻重了。我还没有见他这般忧郁。 “布赖恩,我们必须办件事,”他说得很慢,脑袋始终低垂着,“有一个人能帮我们忙。他比任何人都有用。我本来以为没有他也行,看来我是错了。也许只有他才能解决问题。’ “你说的是谁呢?”我问道。 他朝我转过身莱。但他没有开口回答,我就明白他所说的是谁了。正是这个人,脸上被埃及的阳光晒得黝黑。正是他,领着我们越过沙漠去寻找斯芬克斯山谷。正是他,在以大金字塔为背景的相片上显得像一个巨大的黑影。相片上还题着:“寻找人类的人。” 他就是阿布杜尔。 第七章 将近午夜时分,一封十万火急的电报绕过地球半圈往目的地发去。 72小时后,一架波音747喷气客机在旧金山国际机场的主跑道上降落。我在旅客中焦急地寻找着,不料阿布杜尔是最后一个走出机舱的。他伛着腰把他那巨大的身躯挤出了舱门。 我在同他热泪握手时不禁想起,我在开罗机场上走出飞机时是由阿布杜尔来接我的。我瞅着他,顿时感到一切问题可能从此得到解决。老伙计们都凑到一起来了。 当天下午,我们在教授家里聚集。雷利在前几个月内一直同阿布杜尔频繁通信。现在他把前后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阿布杜尔双臂抱着脑袋站着,一动不动。他听到雷利提起我们设法用图形文字同木乃伊七号对话时,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嘴唇抿得紧紧的。除此以外,他脸上毫无表情,声色不露。 雷利讲完以后,阿布杜尔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要求我做的事可不容易办到,”他说到,“这里不是我的祖国呀。” “是啊,”雷利答道,“恐怕这是我给你的最困难的任务了。不过我觉得,恐怕只有你才知道他离开医院以后去干什么。” 第23章 阿布杜尔皱起眉来,“你手里有什么线索呢?” “没有,”雷利答道,“什么线索都没有。只知道他是个埃及人,多半是一位大祭司,似乎具有非凡的精神力量,也许现在会说几句英语。” “我考虑两个问题,”阿布杜尔默默地思索了很久才说道,“首先,他不会走远。古代的埃及人总是徒步跋涉的,他不会改变这种习惯。其次,这里一定有人帮他忙,供应他食物和衣着。他尽管聪明过人,但若无人帮忙,恐怕是活不下去的。还有一点,圣约翰受伤的那家博物馆离医院不远,如果走些路便到,我们应该在这个圈子里进行搜索。这些主意并不高明,但我再也提不出别的来了。很抱歉。” 阿布杜尔和教授立即察看地图,眼睛注视着校园及其周围的地方,发现那家博物馆离医院只有五里之遥。在医疗中心的另一面是高低起伏的丘陵,由此迤逦走向圣克鲁山脉。而我们得到的第一个线索,正是在这丘陵地带发现的。 在史密斯报告后七天,雷利教授在医院收到一封手书。 亲爱的先生: 上星期你在寻找一位逃走的病人时,我正在医院。我想告诉你:我在天文台附近的一座简陋的小屋里看见一个人。他在画一些可笑的图画。如果你有兴趣,而且能提供报酬的话,请立即跟我联系。 约瑟.霍金斯 地平线车道1032号 雷利起先以为这封信是在开玩笑。可是拿地图一看,果真有这条车道。这是一条又窄又弯的路,在大学天文台旁跨过一条很长的山脊。这是校园的边远地区,我们还没有充分搜索过。我自告奋勇地前去调查。 地平线车道曲曲弯弯地通往山区。大学天文台的大门就在道旁。这是一个建筑群簇拥着的一座高高屹立的巨大穹顶。其中装设着一架世上屈指可数的巨型反射式天文望远镜。 再过去四分之一英里,道旁的一个破旧的邮箱上标记着霍金斯的门牌号。往里一拐,是一条肮脏的车道,通往一座很旧的农舍,周围长着不少大树。十几条狗朝着我汪汪大叫,但农舍的门紧闭着,无人在内。 我驱车回到天文台门口,把霍金斯的信交给守卫。“霍金斯先生是我们一位半退休、半工作的看管人,”他说道,“50年来,他一直住在他那农舍里。不过你要跟他谈话可不容易了。” “怎么啦?” “前几天,他们发现他已失去知觉。” “失去知觉?”难道木乃伊七号又把一个人变成哑巴啦? “那么,他在信中提到的那间小屋呢?你知道在哪儿吗?” “也许看管人的老房子吧,”那守卫说道,“这房子还是在十几年前盖天文台的时候用过。” 他用手一指。原来过去不远有一个很深的凹地。再往前去,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一边,掩映着一座简陋的小木屋。我的心不由得扑通扑通地直跳起来。校园的边远地区。一座孤零零的小屋。一个失去知觉的老人。也许这次会有名堂。我本想叫雷利来,后来一想,算了。眼下还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证据呀。 “那儿有人住吗?”我问道。 那守卫摇了摇头。“好几年没有人住了。” “汽车开得过去吗?” “路面坑坑洼洼的,汽车倒也过得去。不过我劝你别坐车。这儿有一条小路,走起来挺方便的。有时那些大学生就从它门前走过。” 我跳下汽车,朝那里走去,找到那间木屋。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屋顶也歪了。不过如果有人想找地方藏身,这儿倒挺合适。 我敲了敲门,无人答应。我轻轻一推,门应手而开。 我本以为这外表破旧不堪的小屋里一定乱七八糟,遍地垃圾哩。不料里面摆得整整齐齐,地板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放着一张带褥垫的小床。床上叠放着毯子。床旁有一张书桌和一盏台灯。 我走到床前望了望床下。床底下空空如也。我打开盥洗室,里面挂着三个衣架。其中两个晾着男人的衬衫和裤子,另一个晾着一件妇女的毛线衫和一条披巾。 我关上盥洗室的门,心里突然一动。出现在博物馆的老太婆不也扎着一条类似的披巾么? 我又在小屋里搜索起来。书桌下有一叠折得很整齐的报纸。我把它拿了出来。在报纸中间有几张纸,上面画满了图形,高等数学的图形。其中有一张画着一个椭圆形,像是一个运行轨道,下面有好些计算,右下角有三个很小的图形文字。这正是那埃及人画的,毫无疑义啦! 我找到木乃伊的藏身之处了。但我马上惊慌起来。如果他发现我在这小屋时会怎么样?我还清楚地记得神经精神科病房里的那位守卫的模样。如今霍金斯先生也躺在医院里,失去了知觉。我若与他相遇,必然凶多吉少。 我本想取走一张写着那种古怪的计算的纸。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原封不动为好,就放了回去。这时,外面突然有了动静,一阵又慢又沉重的脚步声直朝小屋走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往盥洗室里一钻。只听得小屋的房门一响,有人走了进来,地板被踩得吱嘎直响。脚步声停了一会儿,然后向盥洗室移来。 我做好了准备。我知道自己只有一条活路,也许我能出其不意地把他抓住。 脚步声在室外停了停。然后这扇门慢慢地动了起来。我拼命一脚把门踢开。 突然一声尖叫把我惊得毛发直竖。 “我的天哪!”我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第八章 我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竟会是这个人。我们面面相觑。但当我望着这位美丽动人的金发少女时,我的一些谜团开始破解了。 “詹妮弗,”我结结巴巴地说道,“是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呢?” 她很快恢复了镇静。“布赖恩,你在这儿干吗?”她生气地发问。 “你在这儿干吗?”我反问她一句,“这么说来,把食物和衣服送给他的就是你罗,帮助他的就是你罗。” 她点头承认。 “可是我们得把他送回医院呀!” “那是为什么?”她愤怒起来,“是为了让他接受更多的化验吗?是让他再做一次手术吗?他在那里活像一头被人活捉的动物呀。” 她低下头,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布赖恩,请你别把他送回去吧,”她恳求道,“他并不害人。就再让他独自活上几天吧!” “但这是为什么呢?”我问她。 “你还不明白吗?”她叫道,“你不明白他就快死了吗?” “那我们就更应该把他送回……” “不,不,”她打断我的话,“就为我做一次好事吧。你现在就走,我以后去医院找你。如果他在这儿见到你,事情就麻烦了。请你相信我。我能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但是现在不行。你趁他没有回来以前就走吧。” 她的眼神显得多么焦急,多么绝望。我愿意相信她,但她过去的确欺骗过我。到底怎么办,我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之中。 “好吧,”我终于答应,“今天下午四点到医院的食堂来找我。我什么也不说,但你必须答应把全部情况都告诉我。如果你四点钟不来,我就带人来到这里来找他。” 她默默地点头允诺。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按我本心,我想尽速奔回实验室,把一切都告诉雷利。可如今我却深深地陷了进去,跟詹妮弗差不多了。 “那么你呢?”我问她,“你能肯定自己的安全没有问题吗?” “别为我担心,”她说道,“你走吧,我会找你的。” 那天下午,我早早地来到医院。天文台的看管人霍金斯先生正处于昏迷状态,躺在密切观察室。我看了他的病历。他已患高血压多年,并曾因两次轻度的中风而入院。这么看来,也许木乃伊七号根本没有动他一根毫毛。 我来到医院食堂时,詹妮弗早在那里等着了。她满脸愁容,显得十分疲乏。我替她买了一杯咖啡,同她一起坐了下来。 “你从头说吧,”我说道,“你说你在那天心里觉得自己的举止行动都变成了慢动作。这全是谎话吗?” “不,不,”她连连摇头,“这全是真的。” “以后又怎样了呢?” “我的确不知道他在那天夜里是怎么逃走的,”她说道,“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我刚离开他一两分钟,心脏急症的警报器就响了起来。等我赶到一看,他已不在了。” 他“为什么非逃走不可呢?” “说不清楚。”她说道。 “你同他对话了吗?” “他的英语太差了,”她答道,“她失踪后两三天,我到野地里去溜达。我的工作肯定要丢了,因而心里有些难受。我不知不觉地走近小屋,在它的面前来回走了三趟才来到门前。于是我发现了他。我总觉得他是给我一个什么信号把我叫来的。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我在医院里照顾他无微不至,因而自然而然地在小屋里继续照护下去。他显然是信任我的。我一点儿也不怕他。” “他从来都没有碰过你吗?” “没有,”她答道,“他起先只要吃饭喝水。这不难办到。后来他让我明白他要衣服。他自己找到了一条旧裤子和一件衬衫。他吃得很少,主要吃素菜,带绿叶的素菜。” 对了。在他的血红蛋白分子链上有纤维素。他以素菜为生呀。 “你每隔几天来一次呢?”我问道。 “几乎每天都来。” 第24章 她答道。 “谁也没有发现你们吗?” “只要一次,有一个老头子来这里窥探。我来到的时候,正巧看见他走开,并没有拿走什么东西。那位埃及人不在小屋里。我怕那老头子过几天又来,但后来一直没有见过他。” 我把霍金斯的信给她看。 她看了一遍。“我看他不能在小屋里再呆下去了。”她说道。 “我的天!”我说道,“你们把学校差不多全惊动了。你们这么多天未被别人发现,真是幸运啊。” 她顿时痛苦万分。“噢,布赖恩,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我知道你在找他。可是我……我……我不能啊。他是那样地孤独,那样可怜。” “可盥洗室里有女人的衣服又是这么回事呢?” “噢,那个呀,”她忸怩地说道,“有一天,他指点着报纸上登着的妇女服装。我带了一件羊毛衫和一条披巾给他,但不明白他有什么用途。” “他常看报吗?” “他当然看不懂英语罗,但他很爱看报纸上的相片。有一次,他把一个展览会广告上的图形文字递给我,神情十分激动。” “拍纸簿上的计算是怎么回事?” 她摇头表示不知。 “詹妮弗,”我坚定地说,“我们应该把他送回医院。” “布赖恩,你还不明白吗?”她叫道,”恐怕他活不了两天啦!“ “这是什么意思?” “他已开始出现麻痹,右臂已不听使唤了。” “天哪!”我吃了一惊,“那更该把他送回去了。颅内的动脉瘤想必已有一些漏溢。应该再次手术。” “可是再次手术的死亡率很高,”她说道,“他又不是一只实验动物。” “是啊,可是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呀。” “什么希望?” “活下去的希望!”我愤怒地回答道。可是我的话显得十分空洞。我瞅着詹妮弗,心中的怒火不由得化为乌有,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为了照顾他,甘冒多大的风险,并且坚持自己的想法,寸步不让。 “他有权选择自己的命运,你同意不同意?”她问我,“也许他根本不愿回医院。他为什么不能自由选择呢?” “如果他跟你我一样,是个普通的人,他当然有权选择。可是他与众不同。人类也许永远不能达到他所具有的知识。我们必须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什么机会?”她愤怒地回答道,“无非是再做一次试验性手术,而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罢了。” “不错,”我坚定地答道,“正是如此。只要有一线希望。一切都是值得的。世上美好的事物不可胜数,哪怕是一棵树,一株花,一朵云彩。生命要比死亡好得多,好上万倍。” 这时我简直在扯着嗓子叫喊了。食堂里的人,半数以上都瞅着我们,惊讶不已。 “跟我走吧,”我把她拽了起来,“我们去找雷利博士。我肯定这样做是对的。” 我们来到雷利家。他把我们请进书房。阿布杜尔站在墙角落里,默默无言地瞅着我们。 詹妮弗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雷利转脸朝着阿布杜尔。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道。 “我们国家有句老话,”阿布杜尔答道,“‘一个人的最后的旅程应该是顺流而下。’我所受到的一切教育,都使我认为我们应该去把他弄回来。但我的埃及天性却使我认为这样做是悖乎情理的。也许我们应该让他安安静静地离开人间。” 阿布杜尔绕了地球半圈来协助我们。如今他竟要放弃这一切了。我大吃一惊,雷利也感到意外。 “这么说,你当初就不同意使他复苏罗?” 阿布杜尔鞠了一躬。“先生,你当初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雷利又转向我:“布赖恩,你呢?”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心里矛盾极了。“从各方面来说,我都不能同意,”我终于拿定了主意,“我认为应该把他弄回来。如果他已离死期不远,这样至少给他一个机会。他还不是五可救药嘛。我们已吸取了教训,一切都可以慢慢地来。也许他还能重返埃及,回到他的同胞中去哩。 阿布杜尔挺喜欢我这想法,雷利也觉得不错。詹妮弗也只好同意。把木乃伊七号送回医院,这就释去了她肩上的重负。她承受的精神压力实在太大了。 “还有那些数学计算,那些图形呢?”雷利道,“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耸了耸肩。“我看见上面有图形文字。其余的可能是希腊语。我不懂。” “你刚才说有些图很像运行轨道,甚至可能是天体图,是不?” “我觉得跟天文台的图差不多。” “詹妮弗,你觉得呢?” “我有两次见到他在小屋里画这些图,但不知道这些图是干什么用的。” 雷利默不作声地想了很久。 “古埃及人对天文学一向迷恋万分,”他说道,“我猜想木乃伊七号躲在那间小屋里,正是为了要接近天文台。也许他想借此确定自己所在的方位,确定如今的时间。舍此之外,他别舞办法呀。” 太阳已经西沉。他看了看手表。“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时候采取行动。我很想今天夜里就到小屋去,但也许明天黎明的时机更有利。最好是趁他睡熟时溜进去把他制服。我们可以派两名守卫在小屋外面监视一夜。” 雷利转脸朝着詹妮弗。 “你认为我们还能好生权他回医院吗?” “我试试吧。”她答道。 “不行,绝对不行!”我从座椅中一跃而起。“你这样太危险了。” 雷利瞅着她,不禁微笑起来。“这话我同意。我希望你在今后24小时内离开他越远越好。我刚才说,我们劝他回医院,是指布赖恩、我自己和阿布杜尔三个人而言的。不是指你。” 她耸了耸肩说:“也许你们能办到。” “你真以为如此吗?” 她摇摇头说:“我以为他宁可死也不愿回去。” 雷利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就是怕这一点,”他说道,“我们先同天文台联系一下,然后再找警察局。要想取得成功,我们还要做好多事情哩。” 第九章 我们赶到天文台时,夜幕已经降临。往远处看去,城区的灯光透奇+書*網过薄雾微微地闪烁着。 两名警官驾驶着装有短波无线电话的警车,随着我们的汽车进入停车场。身材瘦削,眼眶深凹的天文台台长在大门口迎候我们。 门厅的墙上挂着星空的照片。有的是几十万光年以外的星群,有点是星系或密集的星云。有一张彗星高悬夜空的相片。还有一张肉眼无法看到的星球碎片的相片。 台长把我们领导办公室。他的办公桌上堆着许多纸张,其中有一页是数字计算。所用的数学符号不同,而其格式、算法和草图却与我在小屋里见到的相似。 雷利告诉台长,我们正在寻找一个对天文学极感兴趣的人,并问他最近天文台有没有出现什么异乎寻常的状况。 “有一件事说来可笑,”台长答道,“我们上星期正拍摄夜空的相片,追踪一个光线特别微弱的星云。我把望远镜调好后就改由计算机控制。第二天早晨一看,却发现望远镜转往另一个方向,把我们追踪的目标全丢了。可是各道大门都锁得好好的,没有破门而入的任何迹象。” “以后又出过问题吗?”雷利问道。 “没有。传动装置走动得十分精确。前几天天气条件较差,今天夜里开始转晴。” “如果有人悄悄溜进来,改变那望远镜的方向,这件事容易做到吗?” “这件事实际上是不可能做到的,”台长道,“首先这家伙得越过围墙。这墙有12英尺高,上面装着铁丝网。我们夜间还放出两条警犬来守卫。一年前有两个人溜进来想搞破坏,差一点儿就被狗咬死。这座建筑只有两道大门与外面相通,全都上了锁。” 他领着我们走出办公室,沿着走廊来到巨大的观测室。一座结实的钢架固定着我生平仅见的巨型望远镜。它的镜筒就有20英尺粗,高高地翘着,犹如一颗硕大无朋的导弹,指向一百英尺高的穹顶。望远镜旁边是一个操纵台,占据了这间大屋的一侧。 “望远镜的位置和方向全由这操纵台控制。如果没有丰富的计算机知识,谁都休想动它分毫。”台长的嗓音不大,但在这屋里回声激荡。 “雷利困惑不解起来。“也许计算机出了点毛病?” 台长摇了摇头。“我们第二天早晨检查了磁带,发现有四个数据莫名其妙地编进了计算机程序。数据完全正确,但不是我们编的。望远镜离开了我们的追踪目标,而对准两个方向完全相反的区域-两个相距很远的星云。还有两个数据虽已编进程序,却始终没有应用。这莫名其妙的‘观测’只进行了一半就停下了。“ “你认为原因何在呢?”雷利问他。 “根据自动记录的能见度指数,我们知道在夜间两点十五分以前天空一直晴朗,只有零星几点云彩。两点三十分后突然起雾,什么都看不清了。我们计算了一下。望远镜的位置变动开始于一点四十五分。两点半以后,它就停止了转动。也许这些都是巧合吧。” 将近9点钟的时候,我正坐在警察总局的办公室外,等候雷利教授出来。阿布杜尔留在天文台。那两名警官又去监视那间小屋。 木乃伊七号真是个神秘人物,跟我们一般人大不相同。 第25章 尽管詹妮弗提供了一些有关他从医院逃亡出来的消息,但还有许多问题迄今是个谜。解开谜底的钥匙,也许是他在谵妄状态下所说的那第三种语言。那是一种音乐性很强的、燕啼莺鸣般的语言。可是他那血红蛋白分子中的纤维素,还有放射性同位素测定的二万七千年又是怎么回事呢? 每走一步,木乃伊七号总是赶在我们前面,弄得我们措手不及。如果他愿意回医院就好了,可是这只能是痴心妄想。我只希望他不要伤人。略能自慰的是:起码詹妮弗还能安然无恙。我已把她送回家去,并严厉地吩咐她务必在今天夜里呆在她自己家里,把门锁上。 我在等候雷利的时候,见到一名警察在擦枪。这支枪很像是狩猎用的,只是子弹有所不同。它没有铅头,而只有一个针头,里面装着麻药。 突然,雷利和一名警官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朝大门口奔去。 “带上麻药枪,”那警官高声叫道,“出动两部警车。” 我跳起身来追他们。“出什么事啦?”我喊道。 “还不清楚,”雷利皱紧眉头,“阿布杜尔来电话,说他听见一声枪响。” 如今必须分秒必争。两辆警车风驰电掣地加速前进。车上的保健器,一声声地划破夜空。 难道木乃伊七号被那两名警察打死了吗? 第十章 阿布杜尔站在天文台门前等候我们。“真糟糕呀,糟糕透了。”他说了两声。 我们随着他急步朝小屋走去。一弯新月挂在半空。但小路上昏暗不明。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现在透过树丛可以看到小屋里的灯光了。手执步枪的警官和我们三人朝门口走去,其余的警察把小屋团团围住。我们在窗口窥视了一下,可以看到那张床和书桌。里面好像没有人。 阿布杜尔推开房间,领先冲了进去。乍一看,屋里似乎杳无一人。仔细一瞧,角落里直挺挺地站着两个身穿着警官制服的人,两眼直瞪瞪地,一动也不动。 “警官布雷尔!皮尔彻!”手执步枪的警官喊道。 他冲到他们面前,扬手在他们眼前摇晃。他们的眼皮一眨都不眨。其中一名警官还握着一支手枪,枪口朝着地板。 我想起我们医院的那名守卫。如今又有两位患者供精神病专家去研究了。 我们在小屋里搜索了一遍。那一叠有数学计算的纸已不见了。有一面墙上,在很低的地方,有一粒子弹,已嵌入板壁。一名警察用刀子把子弹剜了出来。子弹上没有血迹,看来没有打中目标。 另外一名警察在照料那两个人。“你们瞧!”他把手枪夺了过来。枪管完全变了形,金属好像被熔化过,又被拧成了麻花状。 我们把这两人带到了天文台。 阿布杜尔神情十分阴郁。他那一对发亮的眼睛也似乎暗淡无光了。“他想必是在小屋里抓住他们俩了。”他摇头喟叹道,“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们两人留下的。我要是在那儿就好了。” “你没有在那儿,真是谢天谢地,”雷利道,“这是我的过错。我本不该让任何人去那儿的。” 救护车来了。护理员把那两位警官抬进车厢。这两人都像雕像似的直挺挺的任人搬动。 我的嗓子里觉得粘乎乎的。我们这是第一次把木乃伊七号看作一个与己不相容而又及其危险的对手。我们原以为他会作出友好的反应,这种想法多么幼稚天真!我们把他从长眠中引入一个既无伙伴又无亲友的陌生世界。事情已十分明显,他决不会回医院了。 “我又有一个想法,”雷利道,“我们还是盼望他今天夜里到天文台来。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他那叠数学计算被他从小屋里带走,这不是毫无原因的。我们有理由盼望他来。” 第十一章 雷利在天文台的每一条走廊里都安上两名岗哨。“我们的计划是放他进来。然后把他包围。” “谁还能从警犬眼皮底下走过去啊!”看夜的守卫咕哝道。 雷利瞅着阿布杜尔,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过去确是有人在警犬面前走过去的。 阿布杜尔把雷利拽过一边。“我想在东边的门口放哨,”他说道,“就是那扇靠近树林的大门。” “行,”雷利答道,“我给你派两个人。” “我最好独自一个人站岗,先生。” “你连一件武器都没有。”雷利皱眉道。 阿布杜尔微微一笑。他拍拍腰。那把长弯刀在他衣服下鼓了出来。“你放心好了。”他答道。 “好吧,”雷利道,“但我不喜欢这件武器。” 阿布杜尔沿着走廊向前走去。他脸上一副滑稽的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教授所说的话。平时只要有阿布杜尔在场,我就会有一种安全感,但不知道他若同木乃伊七号相遇会有什么结局。 雷利和我检查了一下袖珍无线电话联系有无故障,然后走进天文台观测室,找了个地方坐下。这间屋子简直像一个巨大的山洞。最轻微的音响都会激起回声。巨型望远镜矗立在我们头顶。电气传动装置上不断发出嗡嗡之声。 “自从我们离开‘神像大厅’以来,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雷利说道,“你觉得呢?” “我也是这样。”我轻声答道。 “你觉得这次有希望吗?” “难说。” 他咳了几声。我保持着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起话来。“要让警察不开枪,看来愈来愈难做到了。但如果今天夜里让他逃脱,我们恐怕一辈子也找不着他了。詹妮弗说他右臂已经麻痹,这使我很伤脑筋。我敢肯定他脑子里已有溢血。这大概是在博物馆里开始的。” “你是说我在追赶他的时候开始的?” “是的,”他答道,“神经病学家早已说过,只要血压一高,就有危险。就像在脑子里埋着一颗炸弹似的。也许这就是他不愿回医院的理由之一。他可能知道自己不久人世了。” 雷利的自信心还是第一次出现动摇。“在过去几小时内,我开始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他说道。 “那也难说,”我想鼓励他,“我们吸取了许多教训。如果我们把他完全地弄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再次在无线电话中呼应了一次。东西两条走廊中没有见到什么异样。前面的大门依旧锁得牢牢的。远处有一头小狼在哀嚎,山上也传来了狼的呼应声。 “有时我觉得科学的进展实在太慢,”雷利说道,“常常要花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时间才能取得某种成果。如果出现了像木乃伊七号这样的事,我们就必须慢慢地、不慌不忙地向前进。可是我们未经深思熟虑就采取了行动,终于铸成大错。” 无线电话中轻轻地卡嗒一声,然后送来一阵低语。“西墙外面有动静。” 我们默不作声地等待着。传动装置仍在嗡嗡地响着。远处的狼又嚎叫了起来。 五分钟后,无线电话又卡嗒一声。“西墙外……有脚步声,愈来愈近了。” 雷利站起身来,示意我同他一起脱鞋。“千万别出声。”他迅速地走到观测室门口,然后贴着墙走进西走廊。过道尽头的高处有一扇窗户透进一些微光。我们一声不出地逼近它,来到一名警察身后。 墙外的脚步声时有时无,但愈来愈近。这时突然传来脚拖地的声音,此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一名警官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他刚才一直屏着呼吸的。我刚要说话,在我前面的警官举起一只手,原来那脚步声又转回来了,并向门口逼近,然后停住了。门外有人! 我身后的一位警官举起了步枪。另一位警官悄悄向门口走去。 “做好准备。”他低语道。 我们在暗中等候着。时间过得真慢啊。 “门开啦!”他大叫一声。这扇门倏地敞开,只见两排白森森的牙齿露了出来,然后一声狂吼。霎那间,我在博物馆见到的恶梦似乎又向我袭来。大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一阵凶恶的吠声在门外狂叫起来。 雷利不禁咒骂了两句。这是一条狗,用来看管天文台的一只德国牧羊犬。我们把这两条狗全都忘了。 我们听见那看夜的守卫沿着小道跑到门外,呼哧呼哧地喘个不住。 “走开,吉恩克斯!”他呵斥那条狗。“你们里面没有事吧?” 一名警官把门打开。“我们把你那条狗当作我们要找的人啦。里面没有事。对不起,我们把你的狗给惹恼了。” 他打开电灯,把走廊里审视一遍。我朝雷利教授看了看,发现他正在苦笑。 “唉,如果他就在附近,我们肯定把他吓跑了,”他叹道,“我们关灯回各自的岗位吧。” 我跟着他回到观测室。这场虚惊弄得我腿都发软了。 雷利用无线电话同阿布杜尔联系了一下。东走廊里安然无事。这时已近午夜时分。 “我们可以轮流睡一会儿,”雷利说道,“夜里三点我叫你。” 我点头答应,但不知道自己能否睡着。我蜷身躺在墙角,把上衣叠起来当枕头。石板地又冷又硬,但没有想到我如此疲倦,没过几分钟,就朦胧入睡了。 地板弄得我背上酸痛,怎么躺都不舒服。我醒了好几次,在最后一次醒来时,我看了看表,2点30分。我又闭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右臂被什么东西夹得紧紧的,就醒来了,刚想挪挪身子,却觉得右臂被夹得更紧了。 第26章 我睁眼一看,教授正蹲在我身旁,一手抓着我的胳膊,不让我动。我慢慢坐起身子,他又弯腰凑过来。 “来人啦!”他耳语道。 果然有一条人影在操纵台旁挪了过来。 那些警官在哪儿呢?阿布杜尔呢?外面有警犬,这家伙怎么进来的呢? 一阵滑动声从上面传来,观察室穹顶上的巨门徐徐打开了。灿烂的星空露了出来。滑动声骤然一变,原来传动装置调挡了。整个穹顶旋转起来,顺着时针分向,转了15度。 在微弱的星光下,只见那条人影朝着望远镜底下走去,然后爬上一座通往望远镜中部的观测站的小梯。脚步声踩在金属梯级上,声声入耳。 “这肯定是他。”雷利低语道。 我们一声不出地等候着,只见那条人影来到梯顶。俯身凑近望远镜的目镜。传动装置又开动了。穹顶旋转了10度。望远镜的角度也有了改变。 突然,传来一声呻吟,愈来愈响,变为嚎啕的哭声。然后又是一声叫喊,这显然是剧烈的疼痛所引起的。只见那条人影从小梯上滑落下来,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到地上。 观测室里顿时灯光大亮。一名警官正站在电灯开关旁边,早已拔出了手枪。另一名警官手里拿着步枪,还有二名正从门口逼近过来。 我赶紧转脸看那从梯上掉下来的人。不错,正是木乃伊七号。他满脸怒容,左手捂着脑袋,右臂无力的垂在一旁。 “动脉瘤破裂了。”雷利高声说道。他抢先赶在警察前头。“别开枪,”他叫道,“千万别开枪!” 木乃伊七号朝我们转过脸来。我不知道他还认得不认得我们,但他站直身子,放下左手,两眼朝前凝视。霎那间,他两眼似乎炽热起来,发出浊红的光。我脑袋里突然一阵烧灼,痛得我放声大叫。眼前一切都变白了,脑袋似乎要爆炸。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为时多久,但想必只是瞬间的事,因为这一阵过去之时,木乃伊七号已经颓然倒地了。他两眼半睁,正对着操纵台的方向。 仪表板上一声爆炸,接着又是两声。操纵台上吐出火舌,溅出的火星又点燃了计算机部件。看来,木乃伊七号神志已乱,巨大的能量犹如弩箭一般乱射出来。 我冲向前去搀扶他,但他已不行了。浑身稍稍抽搐片刻以后,他挣扎着抬起头来。那种音乐性很强的语言滔滔不绝地从他嘴里喷涌而出。 雷利大声叫人去拿灭火器。大楼里到处都是叫喊声和跑动声。操纵台上仍冒着好几处火焰。如果线路被燃着,还要引起爆炸。 木乃伊七号皱起眉头,好像认出我是什么人了。然后他一声长叹,闭上了眼睛,浑身松弛了下来。有人揽住了我的肩膀,想拔我轻轻拽开。 “让他走吧,”雷利轻声对我说,“他受够了。让他安安静静地离开人间吧。” 一阵汹涌的感情在我胸中激荡。我想大叫,放声大叫。为着我们的挫折和失败,为着我们一无所得,我想怒声吼叫。在那一亮一亮的火光中,木乃伊七号的脸就像我们当初解开裹尸布时一样。他的衬衫领扣没有系好,那条项链仍套在他的脖子上。他吸了口气,含糊不清地想说什么,然后脑袋一仰就死了。 雷利俯身去摸他的脉搏。脉搏已不跳了。他掰开他的眼皮,只见左侧的瞳孔明显散大,右侧的却挺小。脑内的动脉瘤终于破裂出血了。 我环视一周。警察们正忙着灭火。可是有些不对头啊,好像缺了些什么呀。 “阿布杜尔呢?”我急得透不过气来。“阿布杜尔在哪儿?” “我的天,”雷利叫道,“在东走廊。” 我们没命地奔去。过道尽头的门已经打开。东边的天际透出橙色的微光。黎明正在到来。 “噢,天啊,噢,可千万别……”我肝胆俱裂了。阿布杜尔一定拦阻过木乃伊七号啊!我往门口外面一看,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在晨光熹微之中,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溪谷边上。 “阿布杜尔!”我高声唤他。但他没有回答。 我发狂似的奔到他身边。他两眼直瞪前方,好像一座巨大的石像。 突然,阿布杜尔的眼睛眨了眨。他的嘴唇微微绽出笑容。“一切都还好吧?”他安详地问了一句。 我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可是你……你一定看见过他。你把他放进去了。” “他历尽了千难万险,圣约翰先生,”阿布杜尔说得很慢,“依我看,该把他送回家去了。” 第十二章 星移斗转,三个月一晃便过去了。现在是早晨7点钟,我脸上已流满汗珠。我真受不了埃及的太阳。连那线条优美,一头金发的詹妮弗也像是筋疲力尽了。 我们昨夜在斯芬克斯谷歇宿。千万颗星星在埃及的夜空中闪烁。比这更遥远的是星云,它们的光芒比针尖还要细微。再过去……无限的空间。 木乃伊七号的形象,忽然掠过我的心头,犹如一颗明亮的流星划破夜空。这天早晨,我们已把他葬入斯芬克斯谷了。我们跋涉一万五千英里,耗资51万美元,才把这位埃及人的尸体送回他地下的墓室。 天明以前,他的棺柩通过过道,轻轻地降入神像大厅的秘密地窖。阿布杜尔和雷利教授,就像祭司似的,把石板地的缝隙用灰浆砌死。然后我们把通往墓室的入口炸毁,搅起一大团烟雾和尘埃。墓室的方位已仔细记录下来,墓室内的珍宝都已移走。盗墓者再也不能走进墓室的过道了。 尘埃一落,阿布杜尔就爬上悬崖,把蝙蝠居住的洞口封死。等他回来以后,我们把装备和给养一件件系到骆驼背上。大家都急着赶回卢克苏尔,连骆驼都急不可待了。再过不久,毒热的太阳就降升上头顶,我们要趁此之前赶一大段路程哩。 这些行动,对于科学家来说,实属罕见。对于一个写过一百多篇论文和三本教科书的解剖学教授,对于一个资助这次送葬的世界知名的心脏外科专家来说,这些行动实在难以想象。甚至对我这样一个医科学生和新婚方15天的新娘詹妮弗来说,这些行动也是很奇怪的。这的确是一次奇怪的蜜月旅行,但詹妮弗坚持已见。她既然看到木乃伊七号的结局,就非要看到起始之处不可。 阿布杜尔骑着骆驼走在最前面,一句话也不说。他早就知道有一些东西超乎人类理解范围之外。而那些帮助我们送葬的阿拉伯农民却大惑不解,议论纷纷。 这一堆埋葬五千年之久的“臭肉”,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呢?既然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才把它挖了出来,如今又把它埋了回去,这是干什么呢? 乍一看来,似乎是我们的感情在作怪,因亵渎了古墓而自咎。其实不然。我们此次重返埃及,是对木乃伊七号的来历进行科学研究以后所导致的结果。 我们将要走出山谷时,我回头朝那酷似狮身人面的岩层投去最后的一瞥。与此地有关的一切,只要我看到过的,感觉到的,我将永世不忘。我们曾反复讨论尸体的今后去向。是放在博物馆里好呢,还是放在什么地下储藏室好呢?但从长远来看,这些地方都不够坚固,都只是暂时性的。谁能担保某家博物馆还能屹立五千年之久呢?沧海桑田,世道多变。而埃及的沙漠不会变更。木乃伊七号的墓只有设在这里才比较保险。 关于他的来历,计算机破译方法是我们解开谜团的第一把钥匙。语言实验室花了整整45天才把木乃伊七号在谵妄状态下所说的五六段陌生语言的内容破译出来。 我们得出的唯一结论是:这才是他的家乡话。我们曾往上古时代追溯,企图找出这种语言同古埃及语或其他古代语言有关的线索。但计算机每次都给予同样的回答。 未明的语言。与公元前1000至10000年间各种语系毫无关联。 我们进行了更深入的研究。放射性碳测定木乃伊七号躯体的年代为二万五千年。二万至三万年前,正是最后一次冰河年代。那时,身躯庞大的、多毛的桂牙象正在北美原野上漫游觅食。人类还是第一次在今日法国的山洞里以炭作画。一连45天,我们一无所获。斯潘泽雷里在恼怒中把这第三种语言输入计算机,要求与所有语言相比较。不到15秒钟,计算机便打出几行字来。 语根与包括俄罗斯语、英语、日语、阿拉伯语、法语等主要语系在内的任何一种语言均无法比较。语音的音节为英语和埃及语,第三种语言有用数值表示的倾向。 “见鬼啦!”斯潘泽雷里皱起眉来。他把录音带又听了一遍。这次,他把音段都记录下来,还不厌其烦地计算着音节的数目。 他突然明白了。“我的天!”他叫道,“我真是一个大笨蛋。有几段话的发音编组是相同的呀。他把英语转译成古埃及语,又转译成第三种语言。他的脑子就跟计算机一样。三段话,用的语言不同,但内容完全相同。” 这时雷利教授和比森博士恰好来访。我们一齐围着计算机等待着斯潘泽雷里的下文。 他激动得手都发颤了。他摸索着键盘,打出了指令: 取出词数相等的几段话进行比较。以英语段落来解第三种语言段落的涵义。 磁带疯狂地旋转着。两分半钟后,计算机作了回答。 几段话已作了比较。完全吻合。 斯潘泽雷里跳了起来。“依我看,行啦!”他叫道。我的心扑腾扑腾骤跳起来。雷利坐不住了。比森的嘴巴不知不觉地耷拉下来。 第27章 斯潘泽雷里的两只手在键盘上飞舞。他狂乱地打出了指令。 巴比通天塔程序。根据英语/埃及语的比较,破译木乃伊七号的第三种语言。英语表达。文字显示。 我们打开录音机的放声部分,听到木乃伊七号在谵妄时叫喊的、有音乐性的陌生语言。同时,计算机飞快地打出字来,眼睛都跟不上它的速度。 第一段:巴比通天塔程序。木乃伊七号第三种语言/英译。文字表达。英语显示。 运行轨道出现变化。运行速度递减。轨道不断下降。帮助……帮助……帮助…… 计算机纠正:“帮助”一词可能有误。其他同义语:救援、援助、支援。 涵义核查:关键词——运行轨道、速度、轨道。删去帮助一词,改为呼救。 第二段:巴比通天塔程序。木乃伊七号第三种语言/英译。文字表达。英语显示。 运行轨道出现变化。运行速度递减。轨道不断下降。呼救……呼救……呼救…… 我们屏住呼吸,一段一段地读着。每一段都重复这几句话,都是在呼救。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木乃伊七号并非来自埃及。他不知怎地卷入了一场可怕的事故,摔进沙漠之中。他遣散了他的伙伴,他们在沙漠中消失了。他幸而被埃及人发现,从而获救。埃及人发现他具有神奇的力量。他后来成为一位大祭司,这是很自然的。 据我猜想,木乃伊七号可能用某种方法改变了埃及人制作木乃伊和埋葬死者的习俗,使自己在死后埋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的一个石质地窖之中,希望有朝一日能被他的同胞救走,他的细胞具有特殊的结构。一旦血液循环终止,它们就进入休眠状态。这是耗时久远的宇宙航行中最理想的状态。如果我们的计算机和年代测定没有发生错误的话,他和他的同伴大概在宇宙航行中消磨了两万多年之久。他一定来自一个环境和我们类似的星球。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海中闪过。那图形文字,那古怪的石质纪念像,那大金字塔,那兽头神的众神殿……难道埃及真是从泥墙草棚的原始社会中蹦出来的吗?还是从一个比我们更为古老更为睿智的种族那里得到帮助了呢? 我们还把自己的复苏术夸耀不已哩,这是多么幼稚、愚蠢啊!他当然要从我们医院逃走罗。20世纪的医学科学,对他来说,想必显得原始之极,就像我们看待欧洲中世纪的医学一样。我们对他所进行的治疗,与中世纪的理发师所施行的钻颅放血并无多大不同(当时并没有专职医生。一般医疗都由理发师兼任。)尽管我们科学发达,但我们只能损害他的身体,打乱他的计划,如此而已。 还有一件事。木乃伊七号潜入天文台,爬上楼梯,多次调节望远镜,大概想观测夜空中某颗遥远的星球。他看到的什么东西,促使他绝望、恸哭、怒声大叫。这是什么呢? 第二天夜里,天文台台长进行了追踪。 4点36分,正是木乃伊七号在平台上观测的时间。雷利、阿布杜尔和我,轮流地通过日镜观测那深邃、漆黑的空间。极目远望,才看到一座极小的星云。我只看见了一刹那,就马上被无数明亮的光点所遮蔽了。 我这才明白,木乃伊七号在观测夜空所感受的情绪了。有朝一日,当我们自己的天文学家在几千光年之遥的一颗星球上,急切地远望我们的太阳时,他也会感受到的。木乃伊七号渴望得到救援自己的信号。五千年过去了,他所得到的还是沉默。他多么失望啊! 我再也不想回到埃及去了。那里有不少有关生与死的东西,但我对此已不再好奇了。对我来说,死亡就是走向未知的世界。但对木乃伊七号,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他走运的话,如果埃及的地貌没有改变,如果他的墓室依然存在,那么,有朝一日也许会有一艘奇怪的船,穿过我们的银河,来寻找生命的迹象。 正因为如此,我们埋葬了他,埋在我们发现他的地方,那里的图形文字说他来自努比亚荒漠,能“驯服野兽”,能“化人为石”。在他的棺柩内,古埃及人曾画了一张黑夜女神纳特的肖像。她的头躺在他的头上,胳膊盖着他的胳膊,两腿压着他的两腿。在他的肩头上方,雕刻着一头展翅飞翔的山枭,是它带走了死者的灵魂。据神话传说中的讲法,他的灵魂总有一天要回到他的躯壳上,最终安息下来。 “这是多么自相矛盾那,圣约翰先生,”阿布杜尔曾有一次在斯芬克斯谷中对我说过,“为看到未来,我们有时必须追溯到最古老的历史年代。”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