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之夫父有责》 第1节 本书由 子緋 整理 ================ 异世之夫父有责 作者:师子洋 文案 阅前必读: 1,主角魂穿,主攻,攻宠受。 2,生子。 3,主角受为双儿,本文设定为能嫁能娶,能育能孕。 4,受与攻原身成婚多年,育有一子。 孤儿出身,亲缘寡薄的季春山为救人,被巨石砸到,再睁开眼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成为了一个人嫌狗厌还家暴“妻儿”的无赖。 好不容易将饱受虐待的原身的“妻儿”养的白白胖胖的,突然想毁诺,不放人走了怎么办? ………… 穿越第三日, 季春山:……我知道你当初并非真心嫁我,等你病好了,我就与你和离,煦儿你也可以带走。 叶清岚:真的? 穿越第三月, 叶清岚:……你若想我离开,那我便离开。 季春山:诶?我哪有? 穿越第三年, 季宁煦:爹爹,弟弟妹妹好小,好软啊。 内容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主角:季春山,叶清岚 ┃ 配角:季宁煦,王小二(王将) 作品简评: 孤儿出身,亲缘寡薄的季春山结婚前夕被未婚妻甩了,他驾车回家乡祭拜养大他的季奶奶,不想突发地震,为救人,他被巨石砸到,再睁开眼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成为了一个人嫌狗厌还家暴“妻儿”的无赖。叶清岚,名声斐然的举人之子,自小聪慧,却在父母接连离世后,失了前途,被迫嫁人,受尽苦楚,当再一次经历了生死的边缘,他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人却已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作者文笔细腻流畅,行文风格清新自然,平淡中透露出温馨。 ================ 第1章 魂入异世 季春山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眼前黑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大脑有种宿醉过后的胀痛眩晕,身下躺着的地方硬邦邦的,一阵阵刺骨的寒意透过衣服往骨头缝儿里钻。 他这是在哪?季春山迷迷糊糊的想着,他不是在祭拜完抚养他长大的季奶奶,在返回的途中遭遇地震,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砸到了吗? 这是医院?还是他已经死了,在地府? 动了动发僵的手脚,季春山想坐起来,谁知刚一动脑子里徒然冒出一段纷乱的记忆画面,粗暴的搅碎了他的意识,不堪重负的大脑发出尖锐的痛楚,季春山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咚咚咚,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山子?山子开门,我知道你在里头,快把门给我打开!”来人一面大力敲着木门,发出咣咣的声音,一边急切的喊着。 躺在地上的季春山被声音吵醒,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睛抚着胀痛的额头坐起身来。 “岚哥儿你还好吗?山子你把岚哥儿怎么着了?你这个混账,快把门开开!”久久不来人开门,门外的人愈发焦急了,更加用力地砸门。 “来了——”季春山摇了摇头,甩去阵阵的眩晕感,他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却没有去开门,而是转身进了身后的屋子。 刚掀开布帘,一抬眼便看到在屋子的正中间,一根从房梁上垂下来的麻绳正吊着一个几近赤裸,全身只着几块破烂半透明红色薄纱,遮不住满身伤痕的长发瘦弱男子。 地上还散落着几件妓馆里用来折腾人的腌臜玩意儿。 看到那无力的低垂着头呼吸微弱已经失去意识的男子,季春山心头一紧,他抄起旁边柜子上放着的一把剪刀,一手扶着男子,另一手一剪子剪断了束缚着男子双手的麻绳,男子冰凉单薄的身体顺势无力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丢掉剪刀,季春山一手搂着男子的腰,一手自男子膝下穿过,将男子打横抱起,快走两步放在了炕上,又扯过一铺棉被,给男子严严实实的盖好。 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额头,果然,烧的滚烫。 季春山不敢再耽搁,他快步走出房间,打开了堂屋的门。根据脑中残存的记忆,季春山认出门外站着的妇人是同村的长辈吴婶儿。 没等门外的人说话,季春山先道:“清岚他生病了,婶儿你先帮我照顾下,我去找胡伯来。” 说完,便越过被他抢白一通说愣住的吴婶儿,跑出了院子。 不用去镇上的医馆,村子里就有一位回乡养老的大夫,姓胡,人称胡大夫,已过耳顺的年纪,就住在村东头。 这位胡大夫本是安平村人,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年幼时离开了村子外出闯荡,一走就是四十年,直到十年前才突然回来,在安平村定居了下来。 季春山一路跑着,很快就看到了胡大夫家的房子。院门开着,他直接走进去,就见到穿着一身棉布长袍续着山羊胡的胡大夫正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着早饭。 “山子,你咋来了?”看到季春山突然冲进了院子,胡大夫吓了一跳。 “胡伯,清岚他病了,请您快去看看吧。”季春山也顾不得胡大夫在吃饭,连忙道。 “病了?怎么回事?”胡大夫一听是叶清岚病了,又见季春山这么急切的样子,便知不好,他立刻放下自己手中的包子,往屋里走去,边道:“我去拿药箱,这就随你去。” 胡大夫年纪大了,走的慢,季春山心里焦急,干脆夺过了胡大夫的药箱挂在了自己脖子上,然后将胡大夫往自己背上一背,便大步朝着自己家跑去,如此情景,引得村子里的人纷纷驻足侧目议论。 进了自家院子,季春山也没放下胡大夫,径直背着人进了屋。 屋里头,吴婶儿正坐在炕沿儿搂着一个瘦弱娇小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男孩儿抹眼泪。那男孩儿却不是别人,正是叶清岚和季春山的孩子,季宁煦,今年其实已经有六岁了。 看到突然冲进屋里来的季春山,原本眼巴巴的看着躺在炕上正‘睡着’的叶清岚的男孩儿顿时煞白了一张小脸,惊恐畏惧的往吴婶儿怀里缩。 季春山此时却顾不得其他,忙放下了胡大夫,并道:“胡伯,你快看看清岚,他额头烫得厉害。” 吴婶儿一看到季春山,就想起叶清岚身上的那些伤,还有她进屋时看到的那些东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步冲到季春山面前,抬手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怒骂道:“你这个畜生!” 胡大夫正要给叶清岚把脉,见季春山被打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道打的好。他好歹在村里住了几年,季春山是个什么人他哪能不清楚,叶清岚这样明显和季春山脱不了关系,不知道又挨了怎样的折腾。 季春山站在原地,摸了摸刺痛的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想他为了救人丢了一条命,结果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么个地方,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救人,结果又被打了一巴掌。 季春山低头看了看,发现那些腌臜物都没了,想来是吴婶儿帮忙收拾了,那吴婶儿也应该看到叶清岚身上的那些伤了,难怪会打自己。虽然觉得吴婶儿打的对,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冤。 季春山不知老天爷到底是厌恶他还是眷顾他,剥夺了他在原本世界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却又把送到这个世界里来,让他继续活着。 季春山本是个弃婴,在他还是个婴孩儿的时候,被丧夫丧子独自生活的季奶奶在立春这天的山脚下捡到,便给他取名为春山,并随自己姓,姓季。 一老一幼相依为命,直到季春山十五岁,季奶奶生了重病,季春山借遍了村里能借到钱的人家,给季奶奶治病,但最终,季奶奶还是过逝了,只剩季春山一个人,成了孤儿。 为了能早点还上村里人的钱,本就学习成绩一般的季春山决定放弃读书,外出打工。 季春山体格好,能吃苦,脑子灵活,在外打拼了十几年,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不但早早还清了欠债,还做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只等着和交往两年的未婚妻举行婚礼后,便是彻底的人生赢家了。 只可惜,老天似乎看不得季春山这么得意,就在婚礼即将举行的前一天,季春山的未婚妻提出了分手。 当听到未婚妻哽咽着说他是个好人,说自己忘不掉初恋,说自己对不起他的时候,季春山心中并没有一般人被背叛而会产生的如愤怒这样的情绪,更多的是失落难过以及一点儿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的无奈与释然。 早在前几个月突然发现未婚妻和自己约会时经常神不守舍,避开自己接打电话,到前几天无意中从未婚妻家的书房里看到了那张夹在书里的孕检单,季春山便已经想到会有这一日。 最初发现未婚妻的背叛时,季春山并没有和未婚妻说破,那些天他自己也在反思,他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爱自己的未婚妻。想要和未婚妻结婚,除了对未婚妻本人的好感外,更多的是想要有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温馨的家。 未婚妻心中已有所属,强行挽留最终也只会成为怨偶。一番恳谈后,季春山和未婚妻和平分手。本来他还打算婚礼后带着妻子去老家祭拜奶奶,让奶奶知道他已经成家了,但最终,回乡的人却只有他一个。 祭拜完奶奶,又看望了村里几家比较交好的人家长辈,季春山便踏上了返程,谁知刚出村没多久竟发生了地震,季春山的车子正好行驶在一座山脚下。 本来已经下了车,找好了避震的地方的他却突然看到了一个似乎是附近村庄的小孩慌乱地跑到了路上,而在小孩正上方的山壁上,数快石头正快速的翻滚而下。 季春山来不及多想就冲了出去,当他抱住小孩的时候,乱石已经离他只有几米远,最后的一刻,他用力将小孩丢向了路边杂草丛生的荒地,自己却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觉得身体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季春山本来已经自己必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一个也叫季春山的男人的身体里苏醒过来。 根据脑中残存的记忆,季春山知道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类似中国古代的封建君主制度下的时代,现在的统治皇族姓姜,国号为盛,建朝已有五十余载,如今正值新帝继位第三年,称为永熙三年。 原身是大盛朝天顺府方城县辖下的安平村人,原本家境还算好,靠着季父的一手好木工活,赚下了良田十几亩,砖瓦房一座,在这安平村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季父突生重病,为治病,季家卖房卖地几乎倾家荡产,所幸的是,季父总算保住了命,只是季家的家境却已是一落千丈,季父季母与十四岁的季春山从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搬到了村尾一间荒废许久的茅草房里,靠着仅剩的两亩田地,勉强度日。 季春山上头本还有一兄一姐,只是都未满十岁便夭亡了,作为季母将近三十岁才生下的一根独苗,季春山自小备受呵护宠爱,性情便养的有些自私懒惰,又遭逢家中巨变,心态失衡,性格愈发阴沉暴躁,经常惹是生非,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打架斗殴,为人刁滑无赖,惹得同村的村民们都十分的不喜。 第2章 所谓“妻儿” 家穷,人懒,名声不好,十里八村的没有哪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但到底,季春山还是成了亲,只不过娶的不是媳妇而是夫郎。 说是夫郎,是因为季春山娶的并不是女人,而是这个世界里一种十分奇特且稀少的人种,被称为双儿。 双儿有着男性的外表,但却可育可孕,既能娶也能嫁,只不过和寻常的男女相比,无论育或者是孕都比较困难,因此也十分难嫁娶。 从外表上看,双儿和男子最大的区别在于,双儿出生后小腹处脐下会有一条明显的白色细纹,并且一直伴随着双儿的成长。等到双儿长大后,如果是娶妻,那么这条细线就会慢慢消失,也就代表着这个双儿失去了孕子的能力,但如果一个双儿嫁人了,那在同房后,那条白线就会马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双儿眉心处会出现一道红色的细纹,显示其已嫁双儿的身份,相应的,也无法再令他人怀孕。 一般富贵人家里的双儿多花些钱,总能娶上一个媳妇,可贫苦一点的普通百姓家就不一样了。除非是没有男孩,只能将双儿当成男孩来教养,将来好顶门立户的,大多数人家都是当女儿来养,长大了随点嫁妆草草嫁出去就算完了。 总的来说,双儿在这世界里是比女孩还要更被人嫌弃的存在,而季春山娶的就是一个双儿,还一个是作为家中独子本应娶妻生子传承血脉而不是嫁人的双儿,名为叶清岚,是与安平村相隔数里远的叶家村人。 第2节 叶清岚的父亲名唤叶绅,上有一胞兄,自小聪颖明慧,善读书,十五岁成童生,十八岁便中秀才,后通过了乡试,成为了叶家村自建朝来出的第一位举人,名声斐然。 中举后,叶绅进京参加会试,虽然最后落榜了,但回到家乡时,却带回了一位温婉秀美的女子,也就是叶清岚的母亲,方氏,名沁雅。 据叶绅所说,他曾在京城中曾身陷困顿,多亏得到了方沁雅的父亲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性命。后方家遭难落败,仅剩方沁雅一个女人,叶绅为报恩,便迎娶了方沁雅,因在京城生活的不顺,且自觉科举无望,便干脆携妻返乡。后为报答族人乡亲多年的帮助扶持之恩,拒绝了县城里官学的邀请,在叶家村建起了一所学堂,成了这附近十里八村唯一的举人夫子。 叶绅与方沁雅夫妻恩爱,虽然只有叶清岚一个孩子,且还是个双儿,但一家三口生活的十分和美,人人艳羡。直到叶清岚十一岁那年,叶绅进城办事,不想竟遭遇歹人,丢了性命,而叶母方沁雅本就因生产时身体受损,后又因叶绅之死悲痛不已,不出两年的功夫,人也没了,只剩下了年仅十二岁的叶清岚。 作为独子,自小受到叶父悉心教导的叶清岚本应在长大后娶房媳妇成家立业,延续叶绅这一支的血脉才对,却不想在叶清岚十五岁那一年,在叶清岚二堂哥,也就是叶清岚大伯的二儿子成亲那一日,邻村和几个狐朋狗友来蹭酒席吃的季春山在喝醉后不知怎么闯到了因身体不适在休息的叶清岚的屋子里,竟然将叶清岚给强辱了。 叶清岚虽然是双儿,但在这个世界里,未嫁人的双儿是可以如同男子一般考科举出仕的,可如今叶清岚虽未嫁人,但眉心出现的红纹却显示其已经破身,不但无法参加科举,更不可能娶妻生子了。 叶清岚的父亲叶绅是村中学堂的夫子,且向来与人为善,很有声望,村中有不少人曾得到过他的帮助,所以很多人愿意帮助叶清岚。但叶清岚大伯娘以此事有辱声誉,会连累自己子女为由,硬是逼迫叶清岚忍下此事。村民们虽有心,但到底是外人,加之叶清岚已经破身,纵使帮他恢复了自由也已失了前途,尤其后来叶清岚又有了身孕。 叶清岚对季春山自然痛恨不已,然而大伯娘一家的态度才更让他绝望,他甚至连给自己讨个公道都做不到,还要被逼着嫁给季春山。叶清岚当然不愿意,但他也并没有能坚持多久,因为他发现自己怀孕了。 双儿孕子困难,而叶清岚居然一次就有了,为了留下这个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为了给这个孩子一个不被人诟病的身份,叶清岚只得压抑着心头对季春山的厌憎,答应嫁了。 叶清岚带着孩子嫁进了季家,季春山的父母自然是高兴坏了。原本他们还发愁自己那混账惫懒的儿子娶不上媳妇,更害怕儿子因为辱了叶清岚被抓进牢里,一直吃睡不安心神交瘁。没想到一转眼,不但娶进来一个知文识字俊秀文雅的媳妇,更是连孙子都马上就能抱到了,高兴地求神拜祖谢天谢地的。对于叶清岚更是力所能及的照顾的无微不至,即使在六个多月后,叶清岚早产生下一个双儿,即使这之后的几年里叶清岚再无所出,季家二老都没有对叶清岚有一丝苛待。 季春山虽然浑,但还算孝顺,听父母的话,即使心中对叶清岚百般不喜,还是顺从父母的意思,娶了叶清岚。有季家二老在上压着,叶清岚和季春山纵然两看生厌,但也这么将将就就的过了下去,直到五年后,季母去世,季春山失了束缚,便想休了叶清岚另娶娇妻。 叶清岚自然不无不可,唯一的要求就是带走季宁煦。当年刚生下孩子时,叶清岚便想带着孩子离开季家,无奈季家二老却死活不同意,更不要说带走他们季家的孩子。季父季母不同意,季春山即使写了休书,但带不走孩子叶清岚如何能安心,无法,叶清岚只得继续留在季家,这一待就是四年。 缠绵病榻许久的季父在叶清岚嫁进季家的第二年最终还是过世了,三年孝期刚过,季母下地干活,没想到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睁开眼睛。等办完了丧事,没等叶清岚开口,季春山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休书丢给了他。 叶清岚本以为此次终于能顺利离开季家,但最终还是没能如愿,这次跳出来阻止的却是叶清岚大伯一家。叶清岚的大伯娘以叶清岚并未犯七出之条,且曾为季父守过三年孝,属于三不去为由,威胁季春山如果敢休妻就去府衙告他,连并将当年强人之举一起揭发出来,决不让季春山好过。 那时叶清岚的三堂哥已经和县簿家结了亲,一时间成了这十里八乡里头一户的人家,风头无限,人人追捧巴结。季春山虽然浑但却不傻,且惜命的很,在叶清岚三堂哥叶锦明一番看似劝导实则威胁的话语后,便接过了被叶清岚大伯娘撕得粉碎的休书,然后将叶清岚父子俩带回了季家。 季春山本就不是个心大明理的,他被人威胁休妻不能心里窝火的很,回到了季家,这一腔的怨气怒火就全部发泄在了叶清岚父子的身上,即使他明白,叶清岚大伯一家之所以不许他休妻,根本不是为了叶清岚着想,也正因明白这一点,他日后对叶清岚的虐待才会那样的肆无忌惮。 叶清岚在季家的境遇自此一落千丈,要干最脏最重的活,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时不时还要受到季春山的羞辱打骂,如同奴隶一般,苦不堪言,但为了自己的孩子,他也只能咬牙忍着。安平村的人有的实在看不过去,但顾忌着季春山这个泼皮无赖,不想给自家找麻烦,明面上不好说什么,只能在私下里避着季春山帮帮叶清岚。 就这么的,叶清岚一日一日的熬着,直到这一年秋中的一日夜,在外喝的醉醺醺的季春山回了家,将一包东西丢在了叶清岚的面前。 叶清岚知道季春山不会给他什么好东西,但当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却还是忍不住气的浑身发抖。那里面不是别的,居然是一堆妓馆里作弄人的下三滥玩意,其中还有一件明显已经被穿过的沾有秽物的半透明红色纱衣。 叶清岚可以忍受被打被骂甚至被粗暴的侵犯等种种折磨,却无法接受把他当成妓子一般的羞辱,可他却不得不接受。当季春山抢过季宁煦,一脸狰狞的将瘦小惊恐的季宁煦掐着脖子摁在桌子上,恶狠狠的说如果他不从,就把季宁煦卖到妓馆里的时候,瘫坐在地上的叶清岚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颤抖着声音,答应了。 将季宁煦安顿好,叶清岚便拿着包袱进了季春山独住的东屋,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在寒冷的秋夜里,换上了那件薄纱衣,然后,便是一番令人生不如死的凌辱蹂躏。 不知这场磨难持续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直到季春山感觉下腹鼓胀,打算出去解手,方才丢下手中的鞭子,却不想刚走出东屋,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当天色大亮,来季家串门的吴婶儿隔着窗子从季宁煦口中得知季春山昨夜晚归,还将叶清岚带去了东屋至今毫无动静,因而担心叶清岚的安危,大喊砸门的时候,没人知道,屋里的季春山已经悄无声息的换了芯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很多读者对攻原身是个强奸犯,而受为了生下孩子还愿意嫁给他表示不满,我解释一下 现在这章中写到的,只是攻得到了原身的记忆后,以他的角度了解的情况,但其实当年受是被逼着嫁人的,其中隐情后面已经写出来了,我就不剧透了,如果看过之后还是无法接受的,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第3章 病重 胡大夫正在给叶清岚诊脉,屋里静的落针可闻,眼看着胡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吴婶儿红着眼睛忍不住开口问道:“胡大夫,岚哥儿怎么样了?” 胡大夫皱着眉,神色十分难看,半响,他放下为叶清岚诊脉的手,道:“不太好。这孩子身子曾经受过寒,也没有好好调养好,落下了病根,损了元气,后来生孩子的亏空也没有补回来,加之长久的辛苦操劳,又吃睡不好,身子虚得厉害,这次受寒发热,却是将以前的暗疾一块儿都引出来了,来势汹汹,恐怕不容易好啊。” 一听胡大夫这么说,吴婶儿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抓着胡大夫的袖子追问:“怎么会这样?胡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救她,岚哥儿他,他太苦了啊——” 胡大夫赶忙安抚道:“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说完,胡大夫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一包药,递给吴婶儿,然后道:“这是我自己配的退高热的药,岚哥儿现在身子虚的厉害,很多效用比较大的药反而不能下,否则就成了催命的了,得先一步步来,先把烧退了。这药文火慢熬,三碗水煎成一碗即可。” 吴婶儿“唉”了一声,伸手接过,这时,一旁一直安静站着的季春山突然开口道:“吴婶儿,你照顾清岚,煎药的活儿我来吧。”说着便抬手要拿过吴婶儿手中的药包。 吴婶儿却手一晃,躲过了季春山伸过来的手,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对胡大夫道:“胡大夫,我回家去先把药煎了,劳烦您替我照看会儿岚哥儿。” 胡大夫看了眼讪讪地收回手,一脸无奈的季春山,道:“好,你放心去吧,我在这守着。” 吴婶儿点点头,道了句“那就麻烦您了”,这才站起身抱着自己怀里的季宁煦离开了。 吴婶儿带着季宁煦离开了,季春山却也没闲着。他可没忘记叶清岚身上还满是前身弄出来的各种伤痕,尤其是下半身股间,更是有着严重的撕裂伤。 问胡大夫要了治外伤的药后,他先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然后为叶清岚擦洗身子,清理伤口,然后小心细致的上好药,再将一件干净的单衣撕成两指宽的布条包扎好伤处。等做完这一切,季春山自己也已经是满头大汗,这时,吴婶儿带着季宁煦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药煎好了自然是要喝的,可叶清岚昏迷着,意识全无,竟是一点药都喂不进去。 “这可怎么好?药吃不进去,这病怎么会好呢。”吴婶儿急的不行,可药汁就是喂不进去,都洒到了被子上。 季春山沉默了片刻,然后上前一步一言不发的接过了吴婶儿手里的药碗,又让吴婶儿帮忙把叶清岚身子扶起来一点。 吴婶儿不明所以,但还是照他的意思扶起了叶清岚,然后就见季春山一仰头一口喝光了碗里的药。 吴婶儿眼一瞪,刚要开骂,又见季春山俯下身,一手捏着叶清岚的下巴,使他的嘴张开,口对口将药汁哺进了叶清岚嘴里,一手来到叶清岚的咽喉处揉按,药汁顺利的被叶清岚吞下。 药喂下去了,季春山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吴婶儿和胡大夫都神情怪异的看着他。他知道,他的举动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夫妻间,也是比较出格的了。 叶清岚现在昏迷着,药汁勉强可以喂下去,食物却不行了,这里又不像医学发达的现代可以输葡萄糖营养液什么的。胡大夫便又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一包切好的参片,交给吴婶儿给叶清岚熬些参汤喂下,补充气血。参汤熬好了,依旧是季春山嘴对嘴的给叶清岚哺下。 胡大夫又把了把脉,见脉象虽弱却平和安稳,不由的安心了些,便也告诉了吴婶儿季春山两人,两人闻言心头自是也微微松快了一些。 胡大夫今日还有别的病患要去复诊,便打算先离开,估计等叶清岚烧退了人醒了,他差不多就回来了,到时看看叶清岚的情况再开方子,季春山亲自送了胡大夫出去。 到了院子里,季春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将里面几小块碎银子以及几十枚铜板全都倒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胡大夫道:“胡伯,劳烦您走这一趟,这里一共是一两二钱银子并四十二文,是给您的诊费和药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差多少你告诉我,回头补给您。” 胡大夫一愣,却是摇了摇头,将季春山拿着银钱的手推了回去,在季春山不解的目光中,道:“退烧药都是我自己采自己种出来的,那包参片也不过是几年的参,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一个村的,都不容易,不必如此。” 季春山却道:“那怎么行,值不值钱的您也是费了心力的,哪能如此,您如果当真不收,那日后再有个头疼闹热的,我可不好意思去请您了。” “啧,你这孩子,真是。”胡大夫捋了捋胡子,面上是似乎被季春山的坚持弄得有些无奈,心里却十分诧异。 好歹在村子里住了不少年了,季春山什么性子他是清楚的,看上去长得人高马大人模狗样的,实则内里却是乌漆墨黑的一团,人嫌狗厌。他看不上季春山这么个泼皮无赖,从无交集,但对叶清岚父子俩却是十分同情惋惜,暗中多有扶助。 自今晨季春山焦急的去请自己为叶清岚救治,到刚才听得季春山一番言语,胡大夫只觉眼前之人似乎和他旧日所知完全不同,似完全变了个人。难道是因叶清岚病重终于使得季春山良心发现痛改前非?还是季春山早已改邪归正,只是自己过去因不喜鲜少关注从而不得而知,可若早已悔改,那叶清岚又如何会有今日情状? 胡大夫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又哪里会想到,此刻的季春山却已是借尸还魂的异世之人了。 见季春山似转了性子,胡大夫便说道:“钱我是不会收的,不单对你,村里头人从我这看病拿药都是不收钱的,你若真觉得的过意不去,那就去替我挑几桶水,担几担柴,村里人也都是如此。” 胡大夫都那么说了,季春山也就不好再坚持,笑道:“也好,那以后胡伯家的水和柴就由我包了。”同时心头打定主意,回头等叶清岚好了些,身边离得了人了,便去给胡大夫挑水担柴,以作酬劳。 见季春山将银钱装回了荷包,胡大夫点了点头,想了想,试探性的说道:“岚哥儿此番发热,却是引得旧疾复发,且来势如潮,若要恢复如常人一般,怕是要耗费良久。且不得再辛苦劳累不说,还需得药食双补,银钱花费更是不知几许。” 见季春山果然皱起了眉,胡大夫接着道:“此番若不好生修养调补,怕是,怕是寿命不足十个年头了。” 季春山心中一惊,十年,那不是叶清岚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二岁便…… 怔愣片刻,季春山眉宇间透出一丝郑重,沉声道:“胡伯,从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混账无状,亏欠清岚极多,他落得如今境地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爹娘临终前都要我善待清岚,与他彼此扶持长长久久,谆谆教导言犹在耳,我却将之抛诸脑后不曾一丝一毫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可谓不孝至极。” “清岚此次病重,对我亦如当头棒喝,我已知从前犯下诸多过错,决心改正弥补。清岚是爹娘为我娶来的妻子,自进门侍奉公婆,生育子嗣,料理家事,无一过错,我自当尊他,重他。如今他病势缠绵,不管要花费多少时间、心力、金钱,我自当竭尽全力,绝不让清岚不得以见煦儿将来娶妻生子之日。” “你此话当真?”胡伯微眯了眯眼,认真的问道。眼前的季春山虽和从前一般面貌,但给他的感觉却和从前相比有着天地般的差距,从前的季春山只瞧一眼便让他心中生厌,而如今的季春山目光清正神情真挚言辞恳切,令他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信服之感。 “苍天在上,日后我季春山若有违今日之言,当天地不容!”季春山斩钉截铁的说道。叶清岚季宁煦本就是原身的责任,如今他成了原身自然也要一并担起,无可推诿。 “好!好!好!”闻得季春山一番话语掷地有声,胡大夫心中的石头终于平稳的落了下来,心中欣喜之下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虽然一开始就决定还如从前一般继续暗中为叶清岚治疗调养,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叶清岚父子依旧陷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如今季春山醒悟悔改,并自觉愧对叶清岚父子,决心以后善待之,对叶清岚父子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父母泉下有知,想来也能有所安慰了。”胡大夫感慨道。 季春山没有说话,季父季母若真泉下有知,知道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孤魂野鬼占了他们儿子的身子,只怕会气的从坟茔中蹦出来吧。 “岚哥儿那你放心,老头子我别的不行,一身医术自认还是拿得出手的。回头我好好拟个方子,只要你按我的嘱咐好生照料,不要说得见煦儿娶妻生子了,就是孙子孙媳曾孙,日后也是能见到的。”说罢,胡大夫还笑眯眯地拍了怕季春山的肩膀。 听胡大夫如此自信有把握,季春山心中一松,不禁面容微缓,笑道:“如此,我心中的愧疚也能稍减一二,日后就有劳胡伯了。”说着,对着胡大夫深深作了个揖。 胡大夫赶忙将人扶起,佯怒道:“你这娃儿怎的如此客套!我与你父兄弟相称,你唤我一声伯父,我自将你如侄儿般看待,自是不必见外。得了,不用送了,你回去好好照看岚哥儿,我先走了。”说完,不等季春山再说什么,便一甩袖子背着手朝门外走去。 季春山无奈地笑了笑,目送胡大夫出了门,才转身进屋。 东屋里,吴婶儿守着叶清岚,时不时的为叶清岚擦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见季春山进来,动作顿了一顿,却也没有说什么。 第4章 鸡蛋 中午的时候,叶清岚依旧昏迷着,高热也没有退去的迹象,吴婶儿不放心,寸步不离的守着,好在还在胡大夫所说的时间之内,二人倒没有太多的担心。季春山作为‘罪魁祸首’,知道自己不被待见,便不在人跟前碍眼,转身去了厨房。 季春山一家住的房子在村子北边的最边缘,是农村里最普通的茅草顶泥坯房,面积不大,枯树枝围了个半人高的篱笆圈,几块破木板子拼成了扇门,只有三间正房、一间厢房和一个用来放木柴和板车的草棚子,正房后面则是菜园子、鸡舍和茅厕。正房进门是平日里待客吃饭的堂屋,左右各两间屋子,东屋是季春山一个人住的,西屋则是杂物房以及叶清岚和季宁煦睡觉的地方。 厢房也就是厨房,也不大,只有十几平,门外贴墙放着一口半人高装水的大缸,进门的左手边垒着一个有两个灶眼的灶台,旁边放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摆着罐碗盆碟刀案铲勺等厨房用具,是除了冬天外平日里做饭的地方。 厢房的另一半空间则是一整套的做豆腐的用具,一个直径五六十公分左右的石磨,可以说是这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豆腐这种食物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东西,据说是京城里某个热衷修仙问道的王爷折腾出来的,一开始大家觉得新鲜,很是追捧了一阵,但随着会做的人越来越多,豆腐也就变的越来越不值钱了。 季父是个木匠,当初给不少人家做过做豆腐的用具,后来便干脆给自己家也弄了一套,可谁知,他刚把定好的石磨弄回家,弄齐了一整套的用具,豆腐就不值钱了。 做豆腐这活儿费时间费力气,繁琐辛苦不说,也不像之前似的赚得多了,便不值当再做了。因此,这套用具便搁置在季家的杂物间里,好在石磨平日里还可以来磨磨面什么的,不算太亏。 季家败落后,这套做豆腐的用具终于派上了用场,虽然辛苦利薄,但却是除了那两亩田地外,季家唯一的收入。 自打一年前季母过世,叶清岚离开季家不成后,做豆腐的一切活计便都落到了叶清岚身上,每日如何劳累不说,卖的钱却一个铜板也落不到他手里。 叹了口气,季春山蹲下身子开始引火烧灶,准备做饭。好在他还拥有原身的记忆,用火镰这种东西生火虽是第一次,但尝试了几次也就会了。 看着燃烧的火焰,季春山怔怔的有些出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知道原来的季春山怎么了,是还留在身体里,还是已经死了,亦或是像他一样也去了某个世界在某个人身体里继续活着?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多想无意也无用,比起浪费精力在他自己无法控制的事上,还是专注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他是谁,他在哪,他总要活下去,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忙活了一通,很快,一顿简单的午饭就做好了。一盘白菜烧豆腐,一盘大葱炒鸡蛋,还有一碟切成细丝的咸菜疙瘩,主食则是煎的两面焦香的葱油饼,外加一盆南瓜玉米粥。 将饭菜端上堂屋的方桌,摆好碗筷,季春山便进了东屋,“婶儿,我简单做了点吃的,这折腾了一上午了,您和孩子也都饿了,先去吃点吧,清岚我来守着就好。” 吴婶儿看了季春山一眼,却是语气颇为和缓地说道:“你从早上忙活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也是辛苦了,还是你先吃吧,别饿坏了身子。煦儿上午在我家吃了点,我俩娘儿俩晚点吃也无妨。” 吴婶儿如此的和蔼体贴却是让季春山一时些受宠若惊,转念一想,便想到了胡大夫临走时自己的那一番言语,想来一墙之隔吴婶儿听到从而对自己改变了看法也是有可能的。 想罢,季春山便笑道:“我刚刚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抽空填补了一些,现下是不必再吃了。饭菜再搁着怕是要凉了,还得劳烦吴婶儿帮我哄着煦儿多吃些才好。” 季春山如此说,吴婶儿便不在推辞,抱着季宁煦来到了堂屋。堂屋正中靠墙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季宁煦一直被吴婶儿抱着,看着桌上的饭菜抽了抽小鼻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嵌在在那巴掌大的瘦弱小脸上,可爱的令人心酸。 吴婶儿夹了一筷子鸡蛋送到他嘴边,谁知季宁煦却一下子捂住了嘴,不住地摇头,怎么也不吃。吴婶儿有些莫名,虽然上午回家熬药的时候给季宁煦吃了些东西,但过了一上午也该饿了,怎么会不愿吃呢? 吴婶儿将那筷子鸡蛋放进自己嘴里,嚼了嚼软嫩可口味道适中,还有淡淡地葱香味,好吃得很。 又夹了一筷子鸡蛋送到季宁煦嘴边,吴婶儿语气和蔼的哄道:“煦儿乖,来,把这鸡蛋吃了,吴奶奶刚尝过了,好吃得很,煦儿多吃点,吃饱了,好长大,好不好?” 谁知平日一向乖巧的季宁煦不知为何此时却变得十分不‘乖巧’起来,无论吴婶儿怎么说怎么哄,就是不肯挪开捂着嘴的小手。 第3节 这时,在东屋里的季春山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一看季春山出现,季宁煦顿时瑟缩了一下,小手捂嘴捂得更紧了,满眼的惶恐畏惧。 季春山心中不由的叹了口气,季宁煦如此却是和原来的季春山有着摆脱不了的关系。 季春山苛待叶清岚,而季宁煦虽是亲子,却也未曾被他放在心上。季春山虽为叶清岚之夫季宁煦之父,可实际上,却是季春山为主,叶清岚为奴季宁煦则为奴之子。 说起季家的一日三餐,平日里都是叶清岚先为季春山做好餐食,等季春山吃完,叶清岚再去收拾,之后,才是叶清岚和季宁煦吃饭的时候,且都只能是在厨房里,吃食自然也是不能和季春山比的。 家里的细粮肉蛋等好东西都只能是季春山一人独享的,叶清岚和季宁煦则只能就着咸菜疙瘩吃掺了豆渣的粗粮窝窝,长久下来,叶清岚是大人还好说,季宁煦本就是早产体虚,吃食又如此粗糙营养不良,以至于都已经六岁了,看起来还不如三四岁的幼童壮实。 叶清岚不是没想过给季宁煦吃些好的,补补身体,哪怕是要承受季春山的打骂羞辱,可季春山却也不是傻得,几次之后,在叶清岚又一次拿了鸡蛋给季宁煦蒸了蛋羹吃后,他居然没有打骂叶清岚。可叶清岚却宁愿季春山冲着自己来,因为季春山居然将叶清岚堵上嘴绑起来关在屋里,然后拎着衣襟将小小惊恐的季宁煦扔进了鸡舍里。 彼时正是初春时节,虽然冰雪消融,但乍暖还寒,季宁煦本就比同龄人体弱,如此露天席地的被关了一晚上,如何承受的住。如果不是第二天季春山还要叶清岚给他做饭才把叶清岚放了,只怕季宁煦的小命也就就此丢了。 季宁煦虽说最后保住了命,但也是大病一场,几经生死边缘,连带着叶清岚也差点支撑不住,好在有村里人的帮助,最后总算熬了过来。季春山经此一事,见自己似乎犯了众怒,且叶清岚为着季宁煦病危差点和自己拼了命,终于有了些顾忌,日后虽说依旧苛待叶清岚父子俩,但对季宁煦却是不敢再做什么了。 不说安平村的村长早已放言,安平村绝容不下虐杀亲子之人,若季宁煦当真没了,叶清岚怕是也就没了活着的念头,若叶清岚一死,那自己才是真的大祸临头。 当初叶清岚的堂哥叶锦明告诫自己的话季春山还记得很清楚,叶清岚虽然已经嫁人,和其父交好的那些大人物不好直接和他接触,可叶清岚若是死了,少不得得派人来吊唁一二,到时只怕当初叶清岚如何嫁与他为妻,也必然为人所知。叶父生前交友广泛且广结善缘,难保不会有想要为其出气之人,届时季春山这个罪魁祸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自此以后,尽管季春山有所收敛,但叶清岚却是真的怕了,再不敢触季春山的霉头,而季宁煦更是将季春山怕到了骨子里,不要说吃鸡蛋了,连鸡舍平时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一步。 吴婶儿本来有些束手无策,孩子不吃总不能硬塞进去,见季春山出来,顿时想起了数月前的旧事,也就明白了季宁煦为何将鸡蛋看似毒药一般抗拒,不由恨恨瞪了季春山这个罪魁祸首一眼。 季春山摸摸鼻子,苦笑着只能受了,他走进两步,见季宁煦因为自己的靠近甚至有些颤抖起来,便停住了脚步。而后他半蹲下身子平视着季宁煦,同时柔和了面容,目光温和唇边带笑的看向季宁煦,温声道:“煦儿乖,这是爹做的,很好吃,爹让你吃的,多吃一些好不好?” 从没见过季春山如此和颜悦色,小小的季宁煦不禁有些愣住了,直到听到季春山再次开口唤他。 “煦儿?” 季宁煦眨了眨眼,似是被季春山平和温柔的话语安抚,居然不在发颤了,但却依旧捂着嘴,不肯吃东西。 季春山却隐约听到,如同刚破壳的雏鸟鸣叫一般细小的,怯弱的,柔软的,听得人心都要化了一般的稚嫩童音从季宁煦小小的手掌中溢了出来。 “……煦儿,煦儿不吃,爹,爹吃。” 这还是季春山第一次听到季宁煦说话,也是第一次叫他爹,心中微动,不禁有些怔愣,回过神来后却有些无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季宁煦对原身的畏惧已深透进了骨子里,哪里是自己这一次的和颜悦色可消除的,还是慢慢来吧。 想罢,季春山再次开口,这次却是不比之前温和,而是多了几分严肃之色。 “煦儿,爹的话也不听了吗?嗯?” 话音一落,就见季宁煦小身子一颤,脸色更白了一分,瞪大的眼睛里霎时盛满恐惧。 吴婶儿见此顿时流露出心疼的神色,皱着眉头不赞同的看向季春山,虽知季春山此举也是为了让季宁煦吃东西,为了他好,但小孩子吗,好好哄哄就是了,何必如此严厉,让季宁煦小小年纪颇受惊吓。 吴婶儿不满季春山言行,便想要说两句,谁知她刚开了口话到了嗓子眼,就见自己怀里的季宁煦居然放开了捂着嘴的小手,然后啊唔一口,将吴婶儿筷子上正夹着的鸡蛋吃了进去,小腮帮子动了动,竟是没嚼几下就给咽了。 好在鸡蛋软嫩,吴婶儿本就夹了小小一块儿,倒不担心噎着。见季宁煦终于开口吃了东西,吴婶儿也顾不上数落季春山,忙一筷子菜,一勺粥的喂与季宁煦。 季春山见状,也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在这会令季宁煦紧张不安,便转身回了东屋去守着叶清岚,心里却想着,等回头胡大夫再来时,也给季宁煦把把脉,看看有什么不足孱弱之处,早早诊治调养好,省的日后受罪,影响一辈子。 第5章 醒来 胡大夫的药十分有效,吃过午饭后没多久,叶清岚的高热就退了,只是人却依旧没醒。吴婶儿有些担心,胡大夫却不见回来。季春山耐不住,去了胡大夫家寻,自是没找到人。 季春山有些急,他可以等,叶清岚可等不了,便回到家里和吴婶儿说了一声,准备去最近的镇子里的医馆再请一位大夫,谁知他出了家门还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了看诊回来的胡大夫。 “胡伯,您可回来了!”一见胡大夫,季春山不禁松了口气。 “对不住,对不住,耽搁了一会儿,岚哥儿可还好,烧退了吗”胡大夫不过去邻村给一个中了风的病人针灸,本不花多大功夫,没想到要走的时候,又被村里其他的人家拉去诊病了,等诊完脉开完药,他才紧赶慢赶的往回走,结果半路上就遇到了季春山。 “好不好我也不清楚,烧到是退了,人却一直没醒。”季春山接过胡大夫的药箱帮忙背着,边道。 “高热退了没醒?不应该啊。”胡大夫一脸诧异,皱着眉头对季春山道:“走快些,岚哥儿怕是不好。” 季春山一听,也不说什么,直接又一次把胡大夫背到了背上,径直往家里冲。 吴婶儿见季春山把胡大夫带回来了,赶忙擦车眼泪,让开了叶清岚身旁的位置,给胡大夫诊脉,“胡大夫你可来了,你快看看,岚哥儿咋还不醒呢?” 顾不上回答吴婶儿,胡大夫直接从药箱中取出脉枕,一语不发皱着眉给叶清岚诊脉。 胡大夫这次把脉的时间比上次要短些,但神情却比上午的时候还要难看的厉害,看的季春山也不禁跟着皱起了眉。 把完了脉,胡大夫神色凝重,一语未发转身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一个布包,布包打开是一排排长短粗细不同的银针。选针,刺穴,捻针,胡大夫眉头微皱,神情肃重,手上施针的动作准而稳,没有丝毫的迟疑犹豫,足见其医术的精湛。 见胡大夫开始为叶清岚施针,还是在头部这样的重要的地方,即使心里担心焦急的不行,吴婶儿和季春山也不敢开口打扰,只得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很快,胡大夫包里的银针就用去了一半,密密麻麻的扎满了叶清岚的头部。 轻轻舒出一口气,胡大夫缓缓开口道:“以半刻时为限,如若能醒,那便转危为安一切无虞,但若未醒……”胡大夫余话未尽便叹了口气,沉默地摇了摇头。 虽然胡大夫的话没有明说出来,但他的意思季春山和吴婶儿都很明白。如果叶清岚未能及时醒来,那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季春山瞬间攥紧了拳头,只觉得胸腔内腾地涌出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处,让他心脏有些发疼。吴婶儿紧紧搂着惶然无措的季宁煦,默默无声的流泪。 季春山的视线一直凝在叶清岚的脸上,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叶清岚却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他心不禁越来越沉,仿佛坠入无底的寒潭,无望化作寒意从心脏蔓延到四肢。 突然,季春山发现叶清岚嘴唇好像在动,吴婶儿也发现了,她一脸惊喜,“岚哥儿?岚哥儿你终于醒了吗?” 胡大夫马上上前查看,翻了翻叶清岚的眼睑,失望道:“没有醒,只是在梦呓。” 吴婶儿一听,立刻面露失望,但还是附耳上去,想听叶清岚在说什么,谁知这一听,眼泪刷的流的更凶了。 “婶儿,清岚他,他说什么了?”季春山忍不住问道。 吴婶儿瞪了他一眼,哽咽着说道:“还不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杀千刀儿的。岚哥儿他为什么不醒,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醒,他念叨着爹娘,念叨着要爹娘把他接走呢!岚哥儿这是不想活着了,他想去找他爹娘呐!” 屋内顿时凝滞了,只有吴婶儿呜呜的哭声。 胡大夫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这孩子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多少罪,竟是半点活着的念头都没了。 季春山用力的攥紧了拳头,指尖深陷进肉里,刺得生疼,他突然大吼一声:“别哭了,人还没死呢!” 他走到吴婶儿身边,不顾季宁煦惊恐煞白的脸色,把季宁煦抱到了叶清岚身边,对季宁煦哑声道:“煦儿,你爹爹睡着了,不愿起来,你把他叫起来好不好,叫他起来陪你玩。” 季宁煦对季春山十分畏惧,一听季春山如此说,便马上开口,小声地怯怯地在叶清岚耳边叫着。 “……爹爹,快醒醒,陪,陪煦儿玩,爹爹,快醒醒。” 若说一开始季宁煦只是听从季春山的话,但当他叫了好久叶清岚都没有反应,不禁真的惶恐急切起来,带着哭腔不住的唤着。 “爹爹,呜,快,快起来,煦儿害怕,呜呜,爹爹,别不理煦儿,煦儿会乖,爹爹,呜……”瘦小的季宁煦颤抖着身子,带着哭腔一声声的呼唤,哪怕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听了都不禁红了眼眶。 季春山紧紧盯着叶清岚的脸,见随着季宁煦的哭喊,叶清岚眉心微动似有反应,但很快,便又消失了。 叶清岚,你为了你的孩子付出了那么多,当真放得下他吗? 季春山突然伸手捂住了季宁煦的耳朵,确定季宁煦什么都听不到了,然后恶狠狠地开口道:“叶清岚,你不是想死吗,那你就去死吧。等你死了,我马上就娶新媳妇进门,到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儿子。至于你的宝贝儿子季宁煦,一个双儿,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如果不是你非要养着,我怎么会让他活到现在。反正你也不要他了,我也不会白养他,想吃饭就得给我干活,哦对了,就干你以前干的那些最脏最累的活,怎么样?反正你和他都是赔钱货,你死了,就让他来代替你。” 季春山嘴里说着狠毒的话,眼睛却始终看着叶清岚,当看到昏迷中的叶清岚眉头微动明显有所反应的时候,不禁心头一喜,有希望! 季春山再接再厉,继续厉声说道:“还记得我昨晚说的话吗?等你的宝贝儿子再大点,我就把他卖到妓馆里去,听说有不少好这口的,这小子又长的随你,应该能卖不少钱,反正你也不要他了,我卖我的孩子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我,卖了他换点钱也不算我白养他一场,你说是不是!” “不——”随着季春山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个轻微的声音随之响起,很轻,但却瞬间钻进了屋内所有人的耳朵,原本怒不可遏想要冲上来打季春山被胡大夫拦着的吴婶儿立时顿住了,紧接着便是喜极而泣。 季春山也听到了,他看着叶清岚缓缓睁开的眼睛,最后说了一句,“不想我那么做,就醒过来,保护自己的孩子。”说完,他放开了捂着季宁煦耳朵的手,后退两步,转身走出了房间。 “爹爹,呜呜……”季宁煦呜咽着喊着叶清岚,刚刚他被捂着耳朵,什么都听不到,害怕极了,被季春山放开后,立刻抱紧了叶清岚的脖子,小小的身子紧挨着叶清岚蜷缩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季春山站在院子里,呼吸间气息夹杂着丝丝凉意,只觉得胸中憋闷的浊气一扫而光,畅快舒顺。虽已是仲秋之末,但今日阳光正好,温暖而明媚,照的人心里暖融融的,仿佛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叶清岚清醒过来,性命暂时无碍了,季春山也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人刚醒身子虚的厉害,身上的伤也还没好,只能吃些米粥之类的流食,可家里并没有米,季春山便打算用鸡蛋去跟村里有米的人家换些来。 进了厨房,捡了十来个鸡蛋装在篮子里,从厨房出来时,正好看到吴婶儿脚步匆匆的往外走。 看到季春山手提着个篮子,吴婶儿不禁停住,皱眉问道:“你这是要干啥啊?” 季春山道:“吴婶儿,我想给清岚熬些白米粥,只是家里没有大米,所以打算去村里找人换些。” 吴婶儿神色稍缓,摆摆手道:“不用了,我家还有些大米,我回去直接熬好了送过来。你快进屋去吧,胡大夫找你有事呢。”说完,没等季春山再说什么就径直离开了。 季春山追了几步叫了吴婶儿两声,也没把人叫住,只得先将篮子放回了厨房,然后进了东屋。 屋里头,胡大夫正站在桌子前执笔写着什么,季春山叫了一声,胡大夫只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写着,时不时提笔停顿,露出思索的神情。季春山估摸着,应该是在写给叶清岚的方子,便不敢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目光不禁看向了炕上的二人,叶清岚已经醒了,微阖着眼,面庞消瘦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但依稀可见端正清俊的五官轮廓,眉心处则有一道极浅淡到几近于无的红色细纹。季宁煦紧紧挨着伏在他身侧,原本正小声地说着什么,见到季春山突然进来,顿时缩了一缩,也不敢再说话了。 叶清岚抬眼看向季春山,正好与季春山看过来的视线相对。目光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一眼便移开了。季春山预想中的厌恶、憎恨或者是恐惧、怀疑,通通都没有,但季春山还是眼尖的看到,叶清岚抱着季宁煦的手臂紧了紧。 第6章 买药 一旁,胡大夫似乎已经写完了,放下了毛笔,拿起桌上写满字迹的白纸交给季春山,道:“这上边是岚哥儿需要的药材,先抓上五剂来。” “我知道了。”季春山应道,接过了药方,粗粗扫了一眼,便小心的折好,放到贴身衣襟里。 胡大夫又道:“我刚刚给岚哥儿把过脉,现下已没有大碍,日后按时服药好生调养就是了。只是要叮嘱你一句,岚哥儿大病初愈,气血两亏,脾胃虚弱,虽说要补,却不能急补大补,否则只会虚不受补。吃食还是要以清淡为主,切忌油腻口重,更不可食用辛辣刺激之物,且要少食多餐,待身体恢复些元气,才可正常进食。” “我记下了。”季春山认真听完,点头道,这些道理胡大夫不说,他也是晓得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道:“胡伯,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您。” “什么?”胡大夫正在将笔墨放回自己的药箱,闻言问道。 看了眼炕上时不时用小眼神偷看过来的季宁煦,季春山对胡大夫道:“胡伯,煦儿当年是早产,这几年又因为我……也过得不太好,明明都六岁了,看着还不如人家三四岁的孩子壮实。我想请您也给他看看,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妥,需要怎么调养调养才好。”话音未落,季春山便感觉到了叶清岚倏然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胡大夫正在收拾的手一顿,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道:“出去说。”说完便先一步走了出去。 季春山心下微沉,顾不上琢磨叶清岚目光中的探寻,跟着胡大夫来到了院子里。 胡大夫缕着胡子,看了季春山一眼,似乎有些为难有些迟疑的样子,半响没有开口。 季春山似有明悟,开口道:“胡伯,您就告诉我吧。煦儿是我的孩子,也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无论他怎么样,无论要花多少钱,我都一定要治好他的,请您相信我。” 看到了季春山眼里的认真,胡大夫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你有这个心,可见你真的是改过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这几年,煦儿一直吃着我给开的温补的药,只是岚哥儿拿不出太多的钱来,也不愿意亏欠我太多,所以一直断断续续的,只能是保证煦儿的身子不再继续恶化罢了。” 季春山问道:“胡伯,煦儿的身子到底如何?” 胡大夫道:“岚哥儿身子虽虚,且有旧疾,但他底子好,这次大病虽伤了些元气,却到底没伤到根本,但煦儿……那孩子早产,本就先天气血不足,体虚气短,好在岚哥儿照顾得好,早年你爹娘在的时候也是疼爱的,虽然瘦小些,但好好养着也不会影响寿数,坏就坏在去年初春大病了一场。” 说到这,胡大夫看着季春山不禁有些责备之意。 季春山心中苦笑,得,又是原身造的孽,现在要他来还了。 见季春山低着头,似乎一脸无地自容,胡大夫气愤稍减,接着道:“这场大病虽然最后保住了命,但却伤了根基,且你母亲去世后这几年,煦儿吃睡不良,加之时时惊惧,心神不安,致使五行不调,阴阳失衡,元气大损,所以才会如此瘦小孱弱。” 季春山听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若要煦儿恢复如常人一般,便需补气血、祛寒邪、安神思、养五脏。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需和岚哥儿一样,药食同补。好在煦儿还小,慢慢调养着,先前的亏损还能补回来,等再大些,身子骨儿定了形,再治就晚了。” 第4节 季春山静静地听胡大夫说完,才开口道:“胡伯,请您开方子吧,还有对清岚和煦儿身体有好处的补品吃食,也麻烦您一并写给我,我会照着做。清岚和煦儿早一日养好身子,我也能早一日心安。” 听季春山如此说,胡大夫心下满意于季春山对叶清岚和季宁煦的用心,却摇头道:“补品什么的倒用不着,只平日里多吃些新鲜蔬菜,肉蛋细粮就可以了,岚哥儿和煦儿身子虚,大补的东西反而不好,也是浪费钱。你等着,我去取煦儿的药方来。” 说完,胡大夫便转身进了屋子,季春山隐约听到屋里似乎有交谈声,没多会儿,胡大夫便出来了,将手中的药方交给了季春山。 胡大夫又道:“煦儿的药也同岚哥儿一样,先抓上五剂,待吃完了,看恢复的如何,药方还要随之斟酌更改。” 季春山点点头,表示记下,接过药方,塞到了衣襟中,同叶清岚的那张放在了一起,然后便背上了一个篓筐。 “胡伯,我很快就回来,岚哥儿和煦儿就劳烦您帮我照看会儿。”季春山道。 胡大夫背着手道:“你且放心去吧,早去早回。”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仁济堂有一位姓林的坐堂大夫,与我熟识,你若抓药时银钱短缺,便将我写的药方交与他看,以实情相告,他自会准你赊欠药费。” “我知道了。”季春山道,心下却思量起来,先前他曾要给胡大夫医药费,胡大夫是知道自己有多少银钱的,此时如此说,想必自己那点家底怕是不够买药的。 这才只是十剂药而已,自己便已经捉襟见肘,且不说还要买些粳米细面的吃食,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心里略略算了一笔账,季春山做了一个决定。 出了家门沿着山脚往西走上一段山路,待穿过一片竹林掩映的小路后便能看到一条将近两丈宽,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夯土大道。 上了大道,季春山加快脚步,沿着大道一直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左右,便已到了洋河镇。 洋河镇原名洋河村,因数十年前修官道自村中而过,使得原本一个不过二十来户,百十来口人的村子,变成了如今人口俞千的小镇。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对继承了原身记忆的季春山来说,洋河镇却并不算陌生。背着竹筐沿着主街一直走,一路走过布庄,书肆,茶楼,当走到一处名为醉仙居的酒楼处时,季春山停住了脚步,而后一转身,拐进了酒楼旁的巷子里。 沿着巷子走到尽头,再向左拐,便是醉仙居的后门了。此时门半开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身粗布麻衣,正坐在台阶上,靠着墙打瞌睡。 季春山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唤道:“小三儿,醒醒。” 那名唤小三儿的少年睁了睁惺忪的睡眼,待看清眼前的人才总算清醒了几分,揉着眼睛道:“季哥,是你啊。你不是明天才上工吗,怎么今天就来了?” 季春山笑道:“我有些事要办,谢掌柜现在可在楼里吗?” 小三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在是在,不过你要是找他怕是得等等。” 没等季春山询问,小三儿便接着道:“东家派了人来,谢掌柜正在竹轩接待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空儿。” “这样啊,”季春山沉吟了下,道:“那我先去别处,一会再来吧。” 若是平常,等会也就等会,可如今叶清岚正重病缠身,自是越早服药越好,季春山不想多做耽搁。 自醉仙居后巷转回主路上,继续向北走,越过数家商铺,在一家名为翠倚轩的首饰铺子前,季春山再次停了下来,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枚掌心大小,红底绣白梅的荷包,荷包内,乃是一只簇新的镂空雕缠枝纹银镯。 季春山母亲去世前,特寻了其父故交好友,为其找了一份差事,包吃住,每月还有三钱银子。吃得好,住得好,手里还有闲钱花,活计也不算劳累繁重,加之身为后厨掌勺的季父好友时时看顾,季春山竟也经年的干了下来,只是每隔几日回村拿些换洗衣物,并寻叶清岚发泄一番。 季春山常混迹在县里,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不说,竟还看上了一个丧夫独居的寡妇,夫家姓孙,而这银镯,便是季春山攒了半年的工钱,买来讨那孙寡妇欢心的。 说起来,叶清岚昨夜所受也与这孙寡妇有些关系。这孙寡妇已年近三十,比季春山还要大上五六岁,但其身段窈窕丰满,形容更有一股不同于青涩少女的成熟韵味,令季春山垂涎不已,时常上门讨好,以望成就好事。 只是那孙寡妇也不是傻得,她虽是想寻个终身依靠,却也看不上季春山这等空有皮囊的无能莽夫。但孙寡妇知晓季春山在镇上颇有三四好友,皆是无赖混子之辈,恐严辞直拒惹恼了他,为自家惹来麻烦,是以次次皆敷衍过去,只是季春山却步步紧逼不肯罢休。 孙寡妇避无可避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得松了口答应委身于季春山,让其择日上门提亲,却不想,季春山却含糊应付并无行动。孙寡妇这才知晓原来季春山早已有了家室,只是虽心中不喜那双儿夫郎,却因父母遗命而不能够休妻另娶。 闻此言,那孙寡妇哪里还不明白,季春山并无娶她之心,只是想占她的便宜罢了。但孙寡妇心中不怒反喜,她下嫁季春山本就是无奈之举,但凡有一丝机会,也不愿如此,如今却是终让她寻到了。 当季春山再次遣人上门来劝时,孙寡妇只严辞自己绝不行苟且之事,让季春山三媒六聘,光明正大的前来迎娶,自己自大开院门,奉茶以待。 此事就此陷入了僵局,孙寡妇只以为时间久了季春山便会知难而退,却不知得不到的才更加让人放不下。季春山为了孙寡妇花了不少时间心思,哪里会轻易就此罢休,因此依旧如从前一般时时上门纠缠,直至逼得那孙寡妇差点寻了短见,方才有所收敛。 第7章 辞工 昨日午后下工后,季春山便来了这倚翠轩,花了攒了半年多工钱,买了一只银镯子,而后便去寻那孙寡妇以作讨好,只盼能得偿所愿好逍遥快活一番,却不想连孙寡妇面都没有见到,直接吃了个闭门羹,镯子也没送出去。 气恼郁闷之下,季春山便去找了二三好友喝酒发泄。众人皆知其事,纷纷出言相慰,话头不知不觉便说到了季春山的夫郎叶清岚的头上。酒桌上有一尖嘴猴腮形容颇为猥琐之辈名为朱旺,乃是这镇上飘香院的洒扫杂役,见季春山对叶清岚十分厌憎恼恨,便出了个注意,好让季春山发泄心中火气,却不至伤了人命。 这主意,便是那朱旺自飘香院中敛来的不少废弃损毁之物中,取出几件交与季春山,令他回去用之在叶清岚身上,必会令其狠吃上一番苦头。此举正中季春山下怀,只想想叶清岚将受其苦,便觉心中郁气消散不少,对那朱旺更是称兄道弟感谢连连。 又饮了数杯酒水后,天色渐暗,季春山虽有醉意,却是兴头正旺,顶着夜色回到了安平村。而后,便是以季宁煦为威胁,令叶清岚只得屈从,饱受了一夜的苦楚。待天明时,季春山却是莫名栽倒在地,就此魂身两分。 原身对孙寡妇志在必得,是以不惜大下血本买了这银镯,却不知那孙寡妇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怎会因一小镯改变心意,只是原身始终未曾看清罢了。如今季春山虽得了原身记忆,却并无继承原身之情感,对那孙寡妇无半点执念,日后自不会再与之来往,想来那孙寡妇也是乐见于此。 银镯留之无用,季春山便来了这倚翠轩,打算将其退了换些银钱,想来也就足够用于抓药和采买它物了。 刚进铺子里,便见里已有数位女客,正倚在柜台边,手持一只精致的衔珠金凤钗,细细看来,彼此交谈。因背对不知其面貌如何,年龄几许,但见其中两人穿着绸衫罗裙,配玉环金簪,应是小姐主子之类,而二人身旁各有一女穿着打扮则是差了不止一等,想是丫鬟奴婢之流了。 季春山略略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店中有一个伙计正招待那几位女客,却还有一人正闲暇,见季春山走进,也未因其穿着粗鄙而心生轻视懈怠,笑脸迎了上来。 “不知这位客官想要看些什么,本店——”伙计话未说完,便因季春山伸手递到眼前的荷包而顿住了。 “小哥请看看此物。” 伙计接过荷包,打开后,从中取出了一只约二两重的镂空缠枝纹银镯,伙计自是认出这荷包乃是自家所出之物,心中隐隐猜到了季春山的来意,却还是问道:“不知客官这是何意?” 季春山道:“此镯是昨日午后自贵店中所买,本意是做内子生辰之贺礼,不想生辰未至,内子不幸染病,因家中银钱不足,是以不得已需退回此镯,以筹药资。” 闻得此言,那伙计却未露出半分不悦之色,只点了点头,道:“此事需得请示掌柜,请客官稍后,” 季春山忙道:“应该的,劳烦小哥了。” 说罢,就见那伙计转身走进后堂。季春山于店中等候,倒也不担心被店家欺了去。这倚翠轩同醉仙居一样,东家皆为距洋河镇以南十七里远的方城县内的一林姓大户。此林家世代为商,且为积善之家,素来严以御下,取财有道,从无欺压蒙骗之举,颇负盛名。 不多时,那伙计便从后堂转出,只是手中已无了那装有银镯的荷包。 伙计来到季春山面前,交与他几块碎银,并道:“客官,我们掌柜说那银镯的确为我店所出之物,不过买走一日,且未有损毁,是以原价退回,共计二两二钱银子,客官瞧瞧可对?” 季春山接过银子,只感手中分量,便知伙计所言不差,道:“贵店信誉,有口皆碑,自是不差的,还要劳烦小哥替我向掌柜致谢。” 说罢,再次谢过伙计,季春山便转身离开了倚翠轩,而后,直奔仁济堂。 仁济堂乃是镇上唯一的医馆,往来客流不绝,未进门只在门口便闻得铺子里传出阵阵药草的苦涩之气。仁济堂内部分为两部分,左为药堂,及胸口高的杨木柜台后,是三个年约十三四的少年,正奔走忙碌于四架呈凹字型贴墙而立药柜前,循药方抓药。 堂内右边则是设有一条三尺长案,案上摆有笔墨纸砚,脉枕针囊等物,案后置一把方椅,椅上端坐一老者,为此堂坐诊大夫。案前则放有几条长凳,以供寻医问药之人等候之用。 季春山拿出药方,稍等些许后,见一细眼阔耳的少年空闲了下来,便赶忙走了上前,将药方交与少年,道:“劳烦小哥,此两张药方,各抓五剂。” “好的,请稍后。”那少年应了一声,随后拿起一张药方细看,看罢便从旁一沓桑皮纸上捻出十张,每两张置于一处,共分五处,而后取过小秤,开始自身后药柜内称取药物。 不多时,五剂药便已抓好,那少年熟练的将药包好,然后用麻绳将五剂药绑在一起,方便提取,而后,少年又细看另一张药方,再如同刚才一般依次抓取。 “第一张药方所抓之药,每剂二百四十文,五剂共计一千二百文,第二张药方所抓之药,每剂一百三十文,五剂共计六百五十文,且药包上皆点红点,以作区分。十剂药总共一千八百五十文。”少年抓好药后,拿起柜台上算盘一番拨弄噼啪作响,便算出了所需药费。 季春山闻得此数,内心暗道:幸好提前将那银镯退了回去,不然就算药费可以赊欠,却也无法采买它物了。随后他交与伙计二两整的碎银,得伙计倒找回一钱银并五十文后,便将两提药放进背上竹筐,离了仁济堂。 药已买好,却还有一件事要办。如今叶清岚病倒,季宁煦年幼,都需人照顾,更不说家中还有种种杂事需人料理,且季春山对日后之路也已有了些许打算,是以便打算辞去醉仙居的活计。 再次来到醉仙居的后门,此时两扇门扉皆已大开,门外停着两辆驴车,每辆上都垒着数担干柴,正有两人将一担担柴扛进醉仙居后院。 季春山走近,还没等他开口,那守门的少年小三便看到了他,笑道:“季哥来的正好,掌柜的刚送走了贵客,我跟他说你找他有事,他让我告诉你,来了直接去小院找他。” “我这就去,多谢你了。”季春山笑道。 小三闻言却微微有些诧异,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季哥跟我客气啥。” 季春山进门后,小三看着季春山的背影,一脸好奇怪异,今天的季哥怎么感觉怪怪的? 却说季春山进了醉仙居后院后,没有先去掌柜住的小院,而是先来到了后厨处。 这醉仙居的后厨掌勺,便是季春山父亲的至交好友。此人姓周名景,幼年孤苦,多得季家帮扶,后同季父同在镇上做学徒学艺,季父学木工,周景学厨艺,后来还入了当时掌勺大厨的眼,拜其为师并其真传,后娶师傅之女为妻,并接替师傅成为醉仙居的顶梁支柱,便是掌柜也需得礼让三分。 季家早年虽对其多有扶助,但并不曾想过要什么回报,是以从未要求过什么。但季父过世之后,季母软弱,季春山没了约束,便整日招猫斗狗无所事事,败光了家中银钱。自季家败落后,从前交好人家只剩十之一二,且其中以周景最为得势,不得已,季母求到了他处。 周景一直感念季家从前的恩惠,望能回报一二,只是季父却不愿挟恩求报,次次婉拒。这次季母主动提起,自是无所不从。因知晓季春山本性,便安排在了自己身边,好就近看管。周景无子,只有二女,皆已出嫁,对季春山视若子侄,还曾教授其烹饪技艺,只是季春山心无大志不求上进,每每应付了事。 周景恨铁不成钢,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就此作罢,好在季春山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惹不出什么大事来。 此次季春山打算辞工,掌柜那处好说,周景这却不容易过。不过,想来自己只要把家中情形如实相告,虽说或许会受一番斥责,但也应能够得到允准。 进了后厨,顿时一阵烟熏火燎热火朝天之态,厨房里共设六处灶眼,或放炒锅,或置蒸笼,或安汤罐,更有数人切菜的切菜,揉面的揉面,爆炒的爆炒,各司其职,虽热闹却不凌乱。每当一道菜肴完成,便立时有候在一旁的小二放至托盘上,端上前厅。 季春山扫视了一圈,没在众人中发现周景,刚想寻一人相问,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山子,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季春山转身看去,说话之人将近五十岁左右,粗眉方脸,鬓角微白,与季春山差不多的身量,正是周景,忙喊道:“周叔。” 周景点点头,刚要说话却突然看到了季春山背后竹筐里的药包,不由蹙眉道:“怎么回事,可是生病了?” 季春山道:“不是我,是清岚。” 闻言,周景眉头皱的更深了,追问道:“岚哥儿病了?什么病?怎么病的?可还严重?” 季春山赶忙解释道:“是昨夜里受了寒,发了高热,好在现下高热已退了,只是身子还虚的厉害,尚需调养些时日。周叔,清岚病倒需人照料,家中杂事也离不得人,所以我打算辞去醉仙居的差事。” 周景沉吟片刻,道:“回头我让你婶儿去家中看看,照料一二,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就老实给我待在醉仙居里。” 叶清岚生病,周景信,但季春山说回去照顾还操持家事,他却是半点不信的,估计叶清岚此次重病和他也脱不了干系,与其放了他不知去何处惹事,还是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稳妥 第8章 回家 周景摆明了不相信自己,季春山心中并无意外,实在是原身太多劣迹,早已耗光了身边人的信任。 季春山看着周景,神色认真而诚恳,他道:“周叔,我知道我从前做过不少错事,已决心悔改弥补,清岚是我最为亏欠之人,我日后必会善待于他,绝不会再如从前一般混账。” 说着,他对着周景深深一揖,道:“周叔多年教导帮扶之恩,小侄感念在心,无以为报,理应顺从周叔之意,只是清岚病重,煦儿年幼,起居饮食皆需人照料,兼之家事繁重。这本是侄儿的责任,又怎能推卸他人。小侄真心改过,可以天地起誓,恳请周叔成全。” 周景看着季春山,神色难掩惊异,他直觉告诉他季春山所言字字为真,可他也是知晓季春山品行的,实在想不通为何短短一日,此人便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恍若变了一个人似的。 半响,周景伸手缓缓扶起季春山,道:“你母将你托付于我,我自待你如亲儿一般,从前种种我只当你年少无知,如今既有心回归正路,我自不会阻拦。我不指望你有什么成就,只盼你能担起男儿的责任,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此,我也算对你母有个交代。” 季春山又是深深一揖,“多谢周叔。” 周景又将人扶了起来,道:“事不宜迟,你赶紧回去吧,莫耽搁了岚哥儿用药。至于辞工一事,等岚哥儿病愈再说,掌柜那我替你说一声,多请几日假就是了。” 说着又从衣襟中摸出了几块碎银子,道:“这二两银子你拿去,给岚哥儿抓些好药,给煦儿买些吃食,若是不够了再来问我要,必不可断了岚哥儿的汤药。若岚哥儿的病不愈反重,我必拿你是问。” 季春山忙推辞,道:“谢谢周叔,不过我现下银钱已是足够用了,若有不足到时再同周叔开口就是了。” 周景见此,也没坚持,便将银子又揣了回来。他此举,的确有帮季春山一把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试探之意。若季春山看到银子毫不推拒欢喜的接了下来,他必会疑其别有用心,可见季春山眼中毫无贪色,言辞婉拒,心中不由对其之前所言又信了三分。 突然想到了什么,周景道:“你再等一下。” 说着越过季春山进了厨房,而后在厨房里绕了一圈,再回到季春山面前时,手里便多了一只卤鸡,一包酱肉,还有三包刚出炉的点心。 季春山又要推拒,“周叔,不用,这——” 周景虽说是醉仙居的掌勺,可却也不能随意的从后厨拿吃食,若是做坏了的也就罢了,否则这吃食摆到前厅去卖多少钱就要付多少钱,而周景拿的这些都是品相完好,可以端出去待客的,是以回头还要把钱如数补上。 周景却道:“长者赐不可辞,再说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岚哥儿和煦儿的,你可不许偷吃。”说罢,直接放进了他背后的竹筐中。 第5节 而后拍拍季春山的肩膀,道:“回去吧,莫在耽搁了。”若是以前季春山每次回家时,周景是不会给他带东西的,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最后也落不到叶清岚和季宁煦嘴里,不过这次不一样了,他觉得对季春山他可以稍微报一些期待了。 从醉仙居出来,季春山便顺着主路,往出镇的方向走去,路上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便叫住了那人,买了一串。 离开小镇前,季春山先去肉铺割了两斤好肉,又去了一趟米面铺子,米面各买了十斤,又打了半斤菜油,三两麻油。从米面铺子出来,顺势拐进了隔壁的杂货铺,买了些红枣,红糖,乳粉等物,酱油,醋也各打了少许,还买了药罐,汤罐,夜壶各一个,外加其他些许杂物,零零总总,却是又花去了将近一两银子。 背上装的满满当当的竹筐,季春山思量了下,觉得不差什么东西了,便离开了洋河镇,朝安平村的方向走去。 背上背着几十斤的东西,季春山也没放缓脚步,额上渐渐浮出细细汗迹,走了约半个时辰,便看到远处的熟悉的那一片绿竹。下了大道,穿过竹林,安平村已近在眼前。 终于进了家门时,季春山已经有些气喘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先将竹筐放进了厨房,而后拿出两提药,还有周景给的各样吃食,以及自己买的那串糖葫芦,抱着一堆东西进了东屋。 屋里头叶清岚依旧躺着,看着精神尚可,季宁煦依偎着他,吴婶儿和胡大夫也都在,一个坐在炕沿,一个坐在椅子上,原本都在说着话,见季春山回来,俱是停住了话头,看了过来。 “回来了。”胡大夫起身迎了过来,从季春山手里的一堆东西里拿过那两提药,然后放在桌子上打开查看。 季春山也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的空处,先拿了那串糖葫芦,来到了炕前,将糖葫芦递到了季宁煦面前,笑道:“煦儿,看,爹给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季宁煦瞪大眼睛看着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却一动不动,也不伸手去接。吴婶儿没说话,叶清岚却抬眼看季春山一眼,眸光淡淡的,不知在思量什么。 季宁煦眨巴眨巴眼,看向叶清岚,见其微微点头,才伸出手去接了那串糖葫芦。季宁煦人小力轻,一只手拿糖葫芦差点没拿住,忙伸出一只手也抓住签柄,才拿稳了。接过了糖葫芦,季宁煦却没有马上就吃,而是先递到了叶清岚的嘴边。 叶清岚眉目柔和,轻声道:“爹爹不喜欢吃这个,煦儿吃吧。” 季宁煦小小的“喔”了一声,双手握着糖葫芦却是又递到了吴婶儿面前,“奶奶,奶奶吃。” 吴婶儿呵呵一笑,摸了摸季宁煦的头,道:“煦儿乖,奶奶也不爱吃,煦儿吃。”见季宁煦听得自己如此说又看向了胡大夫处,便道:“你胡爷爷怕酸,也不爱吃这个,煦儿自己吃吧。” 季宁煦却是又看向了季春山,只是这次却呐呐地不敢开口了,等眼看着季春山拿着胡大夫查看完的两包药出了东屋,才缩回了叶清岚身边,开始小口的吃了起来。 季春山早在季宁煦接过糖葫芦后,便收回了手,转过身背对着炕上几人,揉了揉笑僵的脸颊。然后打开了那几包点心,道:“吴婶儿,胡伯,这是我回来时周叔让我带回来的,醉仙居刚出炉的点心,还热着,你们尝尝吧。” 吴婶儿只看了一眼,道:“给煦儿留着吧,我老婆子不爱吃这甜腻腻的东西。” 另一边,胡大夫将两提药都各开了一包,查看了一番后,对季春山道:“药都对,都是上好的,现下就煎了吧。文火慢熬,每剂药连煎两次,每次三碗水煎成一碗,两次煎出的汤药混合后分成两次服用,早晚各一次。” 季春山牢记在心里,然后便拿着药包出去了。 到了厨房,将新买来的药罐和旧的药罐都清洗干净,然后便下药加水,生火熬煮。熬药不是一时半刻能成的,且古代又不像现代有方便的天然气,可以火力源源不断,是以需得人时刻守在一旁看着,控制火候。 等着的功夫,季春山也没闲着,买回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各自放好,然后又将厨房整理清扫的一遍,并按照自己的习惯将器物重新摆放好。如此一番忙碌后,药也煎的差不多了。季春山将两罐汤药分别倒入两个瓷碗中,然后又再次向药罐中加水,继续煎第二遍。 又约一刻时后,第二遍也煎好了,季春山将之与第一遍的汤药倒在一起,用筷子搅了搅,待其充分混合后,又倒出了一半来,如此便共煎出来了四碗汤药。其中两碗放到木架上,扣上一个木盆,防止落入灰尘,好在此时天气凉爽,只一夜倒也不担心会坏,另外两碗则被季春山端进了东屋。 “药好了,吴婶儿,劳烦您帮我喂一下煦儿。”季春山说道,说着,将右手拿着的药碗递给了吴婶儿。 吴婶儿接了药碗便冲季宁煦招招手,道:“煦儿过来,来吃药,吃了药身体就好了,快来。” 季宁煦年纪虽小,但却对吃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不愿的神色,十分听话的过去了,也不需要吴婶儿哄,自己捧着药碗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就喝下去了。 吴婶儿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这么乖巧招人疼的孩子,怎么就摊上那样一个爹。见季宁煦喝下药后虽不曾叫苦,却也张着嘴哈着小舌头,连忙从桌子上的点心包里拿过来一小块豌豆黄,塞进季宁煦嘴里。 “煦儿真乖,吃块甜点心,嘴里就不苦了。”吴婶儿搂着季宁煦道。 季春山则端着给叶清岚的药来到了炕边,对也看向他的叶清岚道:“我喂你吃药吧。” 说着,将左手的药碗换到右手上,左手则是自叶清岚颈下轻轻穿过,揽住其内侧的肩膀,然后微微使力,便将叶清岚的上半身扶起来一些,然后将药碗递到了叶清岚嘴边。 叶清岚没说什么,沉默的喝下药。喝完药,季春山便又将人轻轻放下,而后却是转身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红豆糕来,又递到了叶清岚嘴边。 叶清岚看了季春山一眼,无声的咬下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吴婶儿和胡大夫在一旁俱是看在眼里,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同样的欣慰感怀之色。 第9章 村长家 折腾了一下午,此时已是傍晚,到了该准备晚饭的时候,吴婶儿和胡大夫都打算离开了。两人为自己家忙碌了一日,季春山总要回报一二,这二人皆是独居,回去也是冷锅冷灶,还要自己现做饭,是以赶忙挽留二人。 吴婶儿胡大夫自是推拒,季春山却只把卤鸡和酱肉往二人怀里塞,只道,若不愿留下,便带回去了吃,也是一样的。季春山难得坚持,吴婶儿和胡大夫拗不过他,只得答应留下。 季春山拿着两个空碗回了厨房,把碗洗干净后,便从米袋里抓出几把米来,准备投洗过后熬粥,这时,吴婶儿忽然来到了厨房。 “吴婶儿,有事?”季春山问道。 吴婶儿道:“你一个大男人,熬熬药也就罢了,咋还干起灶上的活计?快出去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季春山笑道:“我原先在醉仙居的时候,也在灶上干过一段日子,这没啥。” 吴婶儿却不管他,只把他往外赶,“出去,快出去,别妨碍我。” 季春山无奈,只出了厨房,又道:“吴婶儿,米面口袋都在架子底下,还有菜油和麻油,梁上挂着肉,架子二层的笸箩里是鸡蛋——” 季春山没交代完,便听得吴婶儿在厨房里不耐烦道:“知道了,恁的啰嗦。跑了一下午,不嫌累得慌,回屋待着去吧。” 听到吴婶儿看似嫌弃实则带着关心话语,季春山不禁笑了笑。 被从厨房里赶出来,季春山却没有回东屋,而是出了院门,朝村子里走去。 安平村是个杂姓村,坐落在大瑶山西峰山脚之下,村子不大,四十来户人家,二百多口人,主要靠种田为生,只要不是遇上连年的天灾人祸,村民们自给自足,温饱还是做得到的。 一路走着,路两边房舍越发密集起来,一座接一座,路上更遇到了不少同村之人,只是无论男女老幼无一人与季春山搭话,但他走过之后,却闻得身后传来窃窃私语之声,不用问便知其必是在议论自己。 季春山无暇顾及,径直朝村中走去,期间路过一座灰瓦青砖的房子,大门紧闭,一株桂树被石头围墙圈在院里,冒出只余些许残叶的树冠。这是村里唯二两座砖瓦房之一,另一座是村长家的,而这一座,则是原身从前的家,后为了给原身的爹治病,便卖了出去。 季春山脚步未停,只匆匆扫了两眼,便径直朝村中的村长家而去。越过村子正中那颗不知道生了多久的大榆树,就看到了村长家的房子。 房子大门敞着,院子里空无一人,季春山站在门口刚要敲门喊人,就见一个年约二十来岁裹着头巾腰腹略显臃肿的年轻妇人,手中拿着一个装着针线的笸箩从东厢房里出来。 季春山认出,这年轻妇人乃是村长冯德礼的二儿子冯广良之妻小李氏,只是见到此人,季春山却不禁有些迟疑,没有开口。可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堵在门口,那小李氏却是一下就看了过来。 看到自家大门前站着个人,小李氏不由惊了一下,待认出来人是谁时,却是倏然变了脸色,甚至微微退后了一步,手里的针线笸箩也掉在了地上。 季春山见那小李氏身怀有孕,却被自己吓得脸色煞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禁有些无奈。这小李氏与原身却有过些许牵扯,但也却是无辜受累。 原来这小李氏未出门之前曾被季春山相中,苦求父母上门提亲,可此时季家已然败落,且季春山也无甚好名声可言,虽季春山父母向来与人为善,但李家心疼女儿,不忍女儿终身错付,是以断然拒绝。 季父季母本就知此事不可为,上门提亲不过是因为儿子苦苦哀求,也为了彻底断了儿子的念想,所以被拒后心中并无怨愤,见季春山不在强求,也就放下了。却不想,村长冯德礼的二儿子也钟情于这小李氏,意欲聘娶为妻。 村长自是知晓季家也曾提亲小李氏,且季家为本村人,若是自家最后聘娶了小李氏,日后同季家难免生出嫌隙,徒生是非,是以拒绝了儿子的请求。只是这冯广良对小李氏情根深种,宁可终身不婚,也不愿另娶他人。 村长父子失和闹得阖村尽知,不过因顾忌小李氏名誉,是以外人并不知父子俩争吵的缘由,季父季母自然也不知晓,还曾上门规劝,直到心疼儿子的冯母登门来求,二人这才得知自家才是一切起因。 季父实为通情达理之人,知晓前因后果后,便亲自登门与冯德礼恳谈。在那之后的几日,冯家便去了李家上门提亲,而李家也是立时就应了下来。 闻得此事,季春山自是暴怒不已,他自知自家与村长家之差距,便认定那小李氏乃是那嫌贫爱富水性杨花空有皮相只会勾引男人的下作女人,眼中再无半点美好,心中更是由爱生恨。 待小李氏嫁过来后,季春山时常从暗处窥视,每每小李氏独行,便要上前去纠缠一番。好在他也有所顾忌,不敢真做什么,多是言语侮辱谩骂。 小李氏与冯广良两心相悦,颇受波折才成就好事,但曾因她致冯家父子争吵,是以她初到冯家便被冯母告诫了一番。她不敢再因自己多生事端,便只得躲避忍耐。 小李氏郁结于心,却又无人可诉,形容愈发憔悴消瘦,其夫冯广良看在眼里不明所以,可每每问起,小李氏却避而不答。冯广良心中存疑,既明问不出什么,便暗中查探,不想没多久,就撞见了孤身一人外出洗衣的小李氏被季春山拦住,季春山言语侮辱不说,还当场脱去上衣,甩到小李氏身上,命小李氏为他洗了。 冯广良怒火中烧,气红了眼,忍无可忍跳了出来。他虽然不如季春山高大,但在外做工有一身子的力气,且又是盛怒之下,一拳头就把怔愣住的季春山打倒在地,然后整个人也扑到季春山身上,左一巴掌右一拳头的狠揍了起来。 小李氏在冯广良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呆住了,待听得季春山的惨叫才回过神来,见季春山满脸是血惨叫连连,而冯广良也打红了眼睛,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怕闹出人命,小李氏赶忙上前拦着,却反被冯广良甩了开来,最后没办法,只得赶回了家告诉了冯父。待冯父带着长子冯广安赶过去时,季春山已没了声响。 冯父大骇之下,忙与长子拉开了冯广良,待探得季春山心脉未断气息犹存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又让长子赶紧拴马驾车,将季春山送去镇上医馆诊治,而自己,则是亲自到了季家。 季父季母闻得此事,自是震惊担忧不已。待随冯父进了镇子,在医馆里见到整个脑袋被包的只余一条嘴缝儿,且依旧昏迷不醒的季春山时,季母顿时哭晕过去。 此事虽说季春山有错在先,但季春山毕竟是季家独子,且又是冯广良动手在先,唯恐季家报官问罪于冯广良,是以冯家表示会尽全力治好季春山。而在得到季父绝不会报官的承诺后,冯父才终于放了心。 季春山伤势看着严重,但多是外伤,醒来后养了一个多月就好了。季春山言行不当在先,但也很受了一番皮肉之苦,两家都表示不在追究对方错过,此事本来就此也就了解了,可季春山得理不饶人,妄想凭此事拿捏冯家,榨取钱财,最后,被气急的季父一棍子打断了腿。季春山对季父尚有几分畏惧孝顺,见季父当真怒极,只得安分了下来,而后又被冯家二子暗中修理威胁了一番,便彻底歇了心思,甚至自此之后,等闲不到村子里去,村长家更是已有数年不曾登门了。 这次季春山打算要做的一件事,却是需得村长帮忙才能办成,是以只得登门,却不想到了村长家,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小李氏。 看到小李氏被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不知道怎么是好了,季春山只得开口,缓声道:“嫂子,我叔在家吗?”小李氏比季春山小一岁,但其夫冯广良却是比季春山大一岁,是以须得叫一声嫂子。 小李氏回过神来,看了眼季春山便避开了视线,双手不自觉在捂上肚子,呐呐道:“在,在的,在屋里。” 小李氏刚说完,便听得正房里有人喊道:“老二媳妇?叫你拿个针线,怎的这么慢?” 说着,便见一中年妇人掀了堂屋的门帘子走了出来,四十来岁,做乡下寻常妇人打扮,正是村长冯德礼的妻子李氏。她虽与小李氏同姓,但却并非同族,并无亲戚关系。 “婶儿。”季春山叫道。 李氏自然也是看到了季春山的,也不由微微变了脸色,怔愣了下后,不自在地笑了笑道:“是山子啊?你咋来了?” 季春山笑着回道:“我有件事想请冯叔帮忙,冯叔可在家吧。” 李氏道:“在家,在家,就在屋里头抽烟袋呢,你快进去吧,莫耽误了事。” “哎。”季春山应了一声,便径直进了堂屋。 院子里,李氏等季春山进了屋,才走到小李氏身边,将地上的针线笸箩捡起来塞到小李氏手里,并压低声音道:“回你屋里去,我不叫你别出来。”说罢,转身进了厨房。 第10章 卖地 村长家的正房也是三间,但明显比季春山家宽敞豁亮的多,堂屋正对门的北墙上挂着一副松鹤延年中堂,其下贴墙放着一条杨木条案,案上左右是一对双耳梅花瓶,正中摆着一架木雕山水桌屏。案前则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正中放着一套素白瓷的茶具,左右个两把太师椅,材质样式都很简单常见,但在这村里也算得上是独一份了,另有几条长凳摆在墙角处。 村长冯德礼正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手持一杆一尺左右的竹杆铜锅烟袋,烟杆上还系着一个巴掌大的荷包,乃是装烟丝之用。 “冯叔。”季春山叫了一声。 “来了,坐吧。”见到季春山进来,冯德礼却不显的意外,用烟袋指了指右边的椅子,示意季春山坐过去。 季春山又非原身,自然不会做与长辈平起平坐这种没规矩的事,便搬了条长凳,坐在了冯德礼的下手。 这时,李氏提一壶热水进了来,笑呵呵道:“山子难得来,婶子给你沏壶好茶喝,这可是你叔藏了好久呢。” 季春山赶忙站起,拦着道:“婶儿,我不渴,不用麻烦了。” 冯德礼嘬了两口烟,说道:“沏便沏去,啰嗦什么,倒显得我多小气似的。”又对季春山道,“别管你婶子,坐着说话。” 李氏一扭身,便绕过了季春山,进了里屋取了一个木质的圆罐出来,从中捏出一撮茶叶,放进八仙桌上的茶壶里,然后又倒上热水,道:“一会山子就别走了,在家里吃。”说着又将沏好的茶水倒出了两杯,一杯放到冯德礼面前,一杯端着给季春山送了来。 季春山赶忙伸出双手接住,“谢谢婶子。” 李氏笑道:“跟婶子客气啥。你们爷俩说话吧,我去做饭了。”说罢就转身出去了。 “山子,可是遇着啥难处了?”冯德礼问道。虽然季春山给自家惹过不少麻烦,但看在季父季母的面子上,冯德礼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愿意照应一把的。 “叔,我打算把家里的两亩地卖了,想劳烦您帮我找个买主。”季春山道。 “卖地?”闻言,冯德礼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可是个大事。在古代,因为阶级制度的限制,土地对于农民极其重要,如同命根子一般,一般农家有了钱都是想着多置地,地越多,心里也就越踏实。科举和经商虽然也是两条出路,但前者出头极其不易,且花费巨大,不是一般农家支撑的起的,至于经商,却需更改户籍,受到颇多限制不说,还易受人轻视。 第6节 所以,一般农家皆已种地为生,不说大赚什么,只要勤快肯干,不遇到天灾人祸,一年下来也能落下一些。至于卖地,那多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但就算如此,除非性命悠关也不会全部卖光。 当初季父重病,季家散尽家财,但到底还是留了两亩地,后来季父病逝,季家拿不出太多钱来办丧事,季母都没卖掉一亩,而且季母去世前也是严令季春山不可卖地换钱给她办丧事,是以同季父一样,匆匆便下葬了。 此次,闻得季春山要卖地,还是两亩都卖掉,不由地十分吃惊。 “山子,照理说卖地是你的私事,我不应置喙什么,但你母亲临终前曾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决不准你卖地,只要有这两亩地在,就可保你不至忍饥挨饿,你可还记得。”冯德礼放下了手里的烟袋,说道。 “冯叔,母亲的话我自然不曾忘记,只是如今清岚和煦儿两人一个病一个弱,要吃药要补身,现已是将家中的银钱花的七七八八,再过几日还需再次抓药,若不卖地,到时就没有抓药的钱了。”季春山解释道。 “既如此,那就先只卖掉一亩如何?”季春山早晨的时候风风火火的跑到了胡大夫家,又背着胡大夫一路穿过村子的事,村长自然是知晓的,病的是叶清岚倒如他所料,只是没想到季春山竟然打算卖地给叶清岚父子俩治病,这着实让他心中惊异不已。 “冯叔有所不知,因清岚需人照料,家中也离不得人,所以我已经辞了醉仙居的差事,只是这样一来家里就没什么进项了。所以我打算做点小买卖,卖点吃食什么的,这就需要些本钱。如今已入秋,田间无事,这地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先卖掉换钱,日后再买回来就是了。”季春山道。 季春山最后所言,好像他一定能再把钱赚回来似得,说的十分笃定,倒让冯德礼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毕竟只是个外人,方才多说上两句也是因着季父季母的关系,如今见季春山心里已经打定了注意,多说无用,便不打算再阻拦了。 冯德礼道:“你既然坚持,那就随你吧,回头我帮你问问,看谁家有买地的打算。” “那就多谢冯叔了。”见冯德礼应了,季春山忙谢道,又道:“冯叔,清岚和煦儿的药五日后就吃完了,到时还需再买,所以得请您五天内帮我把田地卖出去。我知道我催的急,冯叔不好办,所以价钱好说,稍减些许也无妨。” 冯德礼点点头,道:“我记下了。你放心吧,五日内必给你找个合适的买主。” 季春山再次道谢,冯德礼又问及叶清岚的病情,季春山简单解释了几句,眼看天色渐晚,他便起身打算告辞了。冯德礼留他吃晚饭,季春山推辞说家中还有人等待,不便久留。 到了院子,季春山又去厨房和李氏道别,李氏再次挽留,季春山推脱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到家的时候,吴婶儿已经做好了晚饭,碗筷也都摆上了桌,只等着季春山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季春山赶忙道了声歉,然后将吴婶儿和胡大夫请上座,倒也没人问他干什么去了。季宁煦有吴婶儿照顾着,不用季春山操心,至于叶清岚,季春山没回来时,吴婶儿已经给他喂了一碗粥,不必再吃别的了。 季春山拿回来的卤鸡和酱肉也都切了装在盘子里,只是吴婶儿夹了也都是喂给季宁煦,自己没吃过一口,胡大夫更是没有夹过一筷子,都是只吃些咸菜和吴婶儿炒的豆腐。季春山无法,只得自己往二人碗里夹,吴婶儿和胡大夫连连推拒,但到底被他夹过来一些,也不好重放回盘子里,只得吃了。 吃过晚饭,天色已是完全暗了,深邃天幕之上,月朗星稀,偶有几股飒飒凉风刮过,吹得树木枝叶乱颤,沙沙作响。 夜黑天冷,田间多是坑洼不平的土路,季春山便直接将吴婶儿和胡大夫都送到了家门口。 再回到自己的家,插上堂屋的门闩,季春山便也打算休息了,只是在睡前,却还有件事要做。 转身进了东屋,桌子上亮着盏油灯,灯火如豆,散发著昏黄的光芒。季宁煦人小,精力不济,已是在叶清岚身边睡下了,身下铺的身上盖得,都是季春山从炕柜里拿出来的新被褥,如今已睡得十分安适。 屋子里,只剩下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安静无言。不知道为什么,单独面对叶清岚的时候,季春山居然感到有些紧张,这是面对其他人都没有过的。 “你身上的伤,该换药了,我帮你吧。”季春山取出胡大夫留下的药瓶,对叶清岚道。 叶清岚闻言看向季春山,在灯火暖黄色的光芒映衬下,他的眼眸染上了一层莹润的光晕,原本清俊的面庞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淡淡地看了季春山一眼,叶清岚便垂下了眼睫,轻声道:“……我自己来。” 清润略带沙哑虚弱的嗓音,听得季春山微微怔愣。说起来,这还是自季春山来到这,叶清岚第一次和他开口说话,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声音显得和缓许多,不似记忆中那么冷淡漠然。 季春山道:“你坐起来都费力,怎么自己弄?你放心,早上的时候我已经给你上过一次了,不会弄疼你的。” “我咳咳——”叶清岚还要说什么,只是刚说了一个字,便咳了起来,季春山赶忙倒了杯温水,给他润润喉咙。 季春山又道:“你再和我争,煦儿就要被吵醒了,到时候你想让煦儿看着我给你上药吗?” 叶清岚薄唇微抿,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却没有再说什么。 季春山暗暗舒了一口气,叶清岚同原身关系极差,连陌生人都不如,他还真的怕叶清岚不配合,到时候他也不可能像原身一样来硬的,好在自己把季宁煦搬出来了,叶清岚不想吵醒孩子,也就不再坚持。 身上其他处的外伤,在叶清岚的配合下,很快就重新敷好了药并缠了干净的布条,最后只剩下下半身股间的伤了。没再多说什么,季春山直接掀开被子一角,然后双手抓着叶清岚的小腿,将双腿曲起分开,再将药膏抹在用布条和筷子做成的棉棒上,小心的涂抹在叶清岚的伤处。 第二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同性的私密处,要说季春山什么感觉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早上的时候,叶清岚昏迷着,季春山还在担忧着叶清岚的性命,倒也没空多想别的,可此时叶清岚清醒的,季春山就不禁有些不自在了,虽然他知道,叶清岚肯定比自己更不自在。 脑海里不自主的冒出了原身和叶清岚同床时的记忆画面,因原身对叶清岚无半点怜惜珍视之情,所以每每只顾自己发泄痛快,令叶清岚只有痛苦而无半点欢愉,备受折磨。季春山心中暗叹,不禁对叶清岚越发同情,手上的动作也越加轻柔。 因为有第一次的经验,这一回季春山很快就上完了药,将叶清岚的双腿放下,又为其盖好被子,之后便下了炕,将药瓶等物放回了柜子上。 瞥见放在门边地上新买的夜壶,季春山便拿过来,对叶清岚道:“你需不需要方便下?” 叶清岚阖着眼,似乎在养神,乌黑的发散在枕边,脸颊上隐隐可见一层薄薄的淡粉,双唇微抿泛起一丝血色,他没有再看季春山,只双唇微启,溢出了一句:“谢谢,不用了。” 见叶清岚似乎十分疲倦不想再说什么的样子,季春山便最后叮嘱了句,如果有事就喊他,然后就去了西屋也休息了。半夜的时候倒是没人叫季春山,不过他不放心,还是起来了一回,去叶清岚的屋子看了看,季宁煦睡得很熟,叶清岚也睡得很安稳,没有再发烧或其他复发加重的迹象,这才又回了西屋,继续补眠。 第11章 探病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鸡叫第一声的时候,季春山便起来了。东屋里的叶清岚和季宁煦还没醒,季春山简单梳洗了下后,先提着扁担水桶去了村头前的小河里挑水,等水缸满了,便又喂了家里养的三只鸡和一头猪,然后开始生火做饭。 两个灶一个里面烧着热水,另一个则用来煮粥。抓两把米,投洗干净后加适量水倒进锅里,大火熬煮,水沸后放上竹屉,将昨天熬出的两碗药还有两个粗粮窝窝一同放上去,改文火继续熬煮。 趁着空闲功夫,进屋看了一眼,见叶清岚和季宁煦已经醒了,便又回了厨房,从大锅里舀了些热水,又加凉水混成温水,然后将木盆端进了东屋,让二人洗漱。 季宁煦人虽小,但被叶清岚教养的很好,穿衣叠被洗漱,都能自己一个人完成,季春山本想帮叶清岚洗漱,不过叶清岚体力恢复了些,已经能坐起来了,便自己打湿了手巾简单擦洗了下。 季春山再次回到厨房的时候,锅里的米粥已经煮至粒粒开花了,他取出竹屉,然后拿出两个鸡蛋打在碗里,搅匀,再转着圈儿倒进粥里,稍等片刻,等蛋液凝固了再撒上些盐,点上几点麻油,蛋花粥便成了。 昨天的卤鸡和酱肉都还有一些,隔了一天有些发干了,热热的话也能吃,但味道终究不太好了,季春山便将卤鸡上的肉都撕下来,酱肉也切成丝,重新炒了炒,炒完后又打了两个鸡蛋掺上些面粉搅成面糊,摊了三张鸡蛋饼,再取白菜最里最嫩的菜心,也切成丝,和炒好的鸡肉酱肉丝一起卷到鸡蛋饼里。 熄了火,盛出两碗蛋花粥来,连同两碗热好的药,蛋饼,还有自己的早饭,一起端进东屋。 看着餐桌上,自己的蛋花粥,季宁煦的鸡蛋饼,和季春山的掺了豆渣的粗粮饼子就咸菜,叶清岚眼里不禁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沉默的吃完了一顿早餐,季春山将碗筷收拾完,又拿出了药瓶和自制的棉棒。 这一次,没等季春山说什么,叶清岚便先一步开口,对季宁煦道:“煦儿,去吴奶奶家玩吧。” 季宁煦似乎有些不舍得离开叶清岚,但到底还是听话的去了。季春山便开始给叶清岚换药,叶清岚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一些淤青已经消散了些,裂开的伤口也开始愈合了,这显然要归功于胡大夫的伤药。 上完药,季春山又去房后的鸡舍里抓了只年头最大的老母鸡,想着宰了炖汤,给叶清岚和季宁煦补身子。烧好了一锅开水,一刀抹了鸡脖子,放干净血季春山便开始浇热水褪鸡毛,正忙活着,就听见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伴着嘎吱嘎吱木质车轮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近。 季春山循声看去,就见一辆马车正朝着自己家而来,马车的驭位上坐着两个人,季春山都认得,正是周景还有他的大女婿方季。 季春山赶紧洗了洗手,迎了上去。马车在季家门前停住,周景和方季下了车,季春山刚要说话,便见马车车厢的帘子被从里掀了开来,出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被周景扶着下了车,这人就是周景的发妻,王氏,另一边,方季也扶了一位将近三十岁臂上挎着个包袱的美妇人下车,这位则是方季的妻子,也就是周景的大女儿大周氏了。 “周叔,婶儿,大姐,大姐夫。”季春山一一喊道。 “山子,岚哥儿怎么样了?”一见季春山,王氏便上前两步,一把抓着他,关切地问道。 “娘,你别急,左右都到了,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况且山弟昨天不是和爹说了,岚哥儿没有大碍了吗?”大周氏这时来到了王氏的身边,扶着王氏,细声慢语地劝慰道。 “婶子别急,大姐说的是,清岚现在没有大碍了,就是身子有些虚,需得将养些日子。”季春山笑道。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王氏道。昨天听了周景说叶清岚病了,她就想来看看,只是那时天色已经晚了,不宜再出门,才等到了今天。 “叔,婶儿,外头冷,进屋说话吧。”季春山道。秋日的清晨霜寒露重,实在不宜久待。 “爹娘,你们先进去吧,我去找个地方,把马车拴上。”方季道。 季春山将众人迎进了屋,周景虽是长辈,但毕竟身份有别,便没有进东屋,只在堂屋坐着,季春山将王氏和大周氏引进东屋后,便让他们几个说话,自己回了堂屋里,陪着周景。 “婶子,大姐,劳烦你们大冷天的还特地跑一趟,咳—咳咳——”叶清岚靠着枕头,有些虚弱的说道。 “你这孩子,跟婶子客气啥。”王氏爱怜的看着叶清岚,道:“虽说山子说你没什么大碍,但总归要亲眼看一看,才算是安心了。” 叶清岚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王氏又问叶清岚是如何病的,叶清岚自然说不出口实情,只说是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着了凉。虽然叶清岚这么说,但王氏也心知不会那么简单,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在心中暗暗叹息。 说着话的功夫,王氏又不着痕迹地四下看了看,见叶清岚铺得盖得都是厚实干净的被褥,炕边的柜子上摆着茶壶茶碗,伸手一探,壶身温热,不禁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口中却又问道:“岚哥儿啊,你病的这两日,山子他,他待你如何?” 虽说周景告诉他季春山真的悔改了,如今她所见也似乎确有其事,但他到底是装模作样糊弄他们,还是真心实意的对叶清岚好,还是叶清岚本人最清楚,所以还是要问一问才行。 叶清岚闻言,稍有怔愣,随后勾了勾唇角,浅笑道:“挺好的。” 见叶清岚话语间并未有勉强之色,王氏不由地对季春山之前所言更信了几分,口中叹道:“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山子可不就应了这句。我就说,你公婆都是厚道人,山子虽说被惯的不懂事了些,但根子总是好的,随他爹娘,只不过啊,和别人家的孩子比懂事的晚几年,但好歹,总算也长进了,也不枉他叔和我这些年为他操的心。” 叶清岚头微颔,低眉顺目,嘴角挂着浅淡的笑,一派温和平静的神色,静静地听着王氏的话语,并不插话什么。 王氏说着,见叶清岚虽然一直是笑着的,也很认真的听着她唠叨,但神色却一直淡淡的,没什么欣喜动容的模样,不由的顿了顿,心中叹了口气。 她拉过叶清岚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轻轻拍了拍,缓缓道:“岚哥儿,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山子从前不懂事,让你受了不少苦,你心中有怨,我明白,这是应该的,山子从前的确有些事做的过分了,不能轻易的原谅他。可婶子还是得劝你一句,人啊,还是得向前看,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不是。两口子和和美美的,对孩子也好,要是谁也不理会,弄的像仇人似的,苦的不还是孩子。” “你公婆都不在了,季家三代单传,如今这村里季姓的也就你们这一家的,山子连个能帮衬的表兄堂兄都没有,你虽有几个堂兄弟,可你娘家那样,唉,也指望不上什么。以后日子过得好坏,外人的帮扶终究有限,关键还得看你和山子的。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两口子心往一块想,劲儿往一块使,才能把日子过好不是。好在如今山子懂事了,上进了,你也算苦尽甘来了,往后啊,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王氏的劝慰之语还意犹未尽,叶清岚依旧安静温顺的听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的模样,大周氏却听不下去了,忙开口道:“娘,你在家唠叨我还够,岚哥儿病才好,你还这么吵他。” 又对叶清岚道:“煦儿呢?你这大病了一场,煦儿肯定吓坏了吧?我给他带好吃的来了,还有几件新衣服,我和娘做的,小孩子长得快,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说着,大周氏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包袱,有几个油纸包,底下则是几件叠好的衣服。 叶清岚便对大周氏道:“煦儿去隔壁吴婶儿家玩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王氏话被打断,还想在继续说几句,但见叶清岚脸色确实不太好,苍白憔悴,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便又忍了回去,道:“瞧我,年岁越大越爱唠叨,岚哥儿你别往心里去。你要好好养病,将来煦儿可都得指望着你呢,你和煦儿,还有山子,婶子就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我明白的,婶子。”叶清岚道,“我会和……春山,好好过日子的,您放心。” “哎,好,好,婶子就知道,岚哥儿你是个好的。”王氏的一番苦心,被叶清岚理解,也接受了,还给出了她满意的回应,令王氏十分的欣慰。 王氏不是不知道叶清岚其实一直是想带着季宁煦离开季家的,季母刚过世那年,他们就见识到了叶清岚的外柔内强的心性,只是如今不比当初,叶清岚的娘家是万万容不下他的,他一个嫁过人的双儿,又带着一个也是双儿的孩子,离了季家又能怎么生活呢 可留在季家,又怕叶清岚心结不解,对季春山满心的怨愤,冷言冷语。虽说季春山过错在先,有心弥补,可到底是个大男人,万一时间长了,两人情分没生出多少,季春山的愧疚和怜惜先被耗没了,到时候苦的不还是叶清岚。 第12章 鸡汤 正说着,屋外传来了吴婶儿的声音。 堂屋里,方季已经拴好了马车,正好和带着季宁煦的吴婶儿一同进了屋。 “周老弟,你来了。我看到外面的马车,就猜到一定是你来了,王妹子呢,没跟你一块来吗?”吴婶儿和周景本就是熟识,倒也用不着季春山介绍,一见面便熟络的聊了起来。 “来了,来了,在里屋和岚哥儿说话呢。吴嫂子快坐,坐下说。”周景站起身说道,说着便要将吴婶儿往自己的座位请。 这时,王氏和大周氏闻声从东屋出来,一见吴婶儿王氏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十分欢喜道:“老姐姐,可是许久不见了呢!” 吴婶儿一见王氏,也有些激动,道:“是啊,上回见面还是我家芸丫头出门子的时候,算算,得有大半年了。” “可不是,来来,咱们姐妹进屋说话。”王氏说着便拉着吴婶儿往东屋走。 季宁煦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大周氏便把他抱了起来,笑道:“煦儿,还认得姨姨不?” “煦儿认得,慧姨姨。”说起来季宁煦上一次见大周氏还是在季母的丧礼上,也是快一年了,没想到居然还记得,难怪被抱起来也不哭闹害怕,大周氏单名一个慧字。 “煦儿真乖,”见季宁煦还认得自己,大周氏也有些意外,又把季宁煦抱到了周景面前,问道:“煦儿还认得这个爷爷不?” 季宁煦搂着大周氏的脖子,怯怯地道:“认,认得,是周爷爷。” “哈哈,煦儿真聪明,煦儿还记得周爷爷,周爷爷真高兴。”周景摸了摸季宁煦的小脑袋,笑得十分畅快,看得出对季宁煦是真心的喜爱,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小巧带着铃铛的银项圈,给季宁煦戴了上。 “周叔,这——”季春山见周景送出这么贵重的礼物,刚要说话,就被周景瞪了一眼。 第7节 “这是我给煦儿的,你别管。还有,不许再把这项圈当了,否则话——哼!”原本周景曾在季宁煦满月的时候送过一副项圈,只是没多久就被季春山给当了,后来周景知道叶清岚父子手里留不住好东西,便不再送什么了。这次也是看季春山真的悔改了,才把这个早就赎回来,只是一直放在家中的项圈又送了来。 季春山闻言一愣,然后才想起,原身曾经当过一些别人送给叶清岚和季宁煦的礼物,其中好像就有一副这样的项圈,苦笑了下,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大周氏抱着季宁煦说了几句话,见季宁煦总往东屋看,便知道他想到叶清岚身边去,便将人抱进了东屋里。 进了东屋,直接将季宁煦放到了炕上,叶清岚手一揽,便将季宁煦抱在了怀里,而季宁煦也乖乖的依偎在叶清岚的身边,如同归巢的雏鸟一般。 大周氏便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取出点心给季宁煦和吴婶儿吃,又拿出衣服让季宁煦试试,看合不合身。 吴婶儿和王氏相携着坐在炕沿叙着旧,没几句就说到季春山身上。 吴婶儿把今天才听到了季春山找村长卖地的事说给了王氏,王氏听完讶然地抬起头,“真的?” 吴婶儿点了点头,道:“村长到处找买主呢,村里人都知道。我虽说知道山子转了性子,可倒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决心。” “两亩地说卖就都卖,说是换些本钱做点小生意,卖些吃食,”吴婶儿道:“对了,山子不是曾跟着周老弟学过几手吗,想来做些小吃生意,应该问题不大吧?” 王氏却有些迟疑,道:“他们男人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当初我家那口子说过,山子挺聪明,人也机灵,就是不用在正道上,而且人又懒又赖,整天就是糊弄,把我家那口子气得不行。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没几天就又是老样子了,实在没办法,看山子真不上心,便也就随他了。好在山子体格不错,有把子力气,便让他在醉仙居做做杂活。” “这样啊。”吴婶儿没想到是这样。 她只知道季春山在醉仙居做工,还是醉仙居的大厨周景安排的,周景还教导过季春山厨艺,便一直以为季春山做的是灶上的活计,没想到却是个杂工。 “唉,也没啥,只要山子想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大不了咱们多帮衬帮衬。”王氏道。 “是这个理儿,季老哥两口子都是和善人,就山子这么一根独苗儿,咱们多照看帮扶一把,日后到了地底下见着季老哥林姐姐也算有个交代。”吴婶儿道。季家未败落前,是很有些家底的,季家夫妇又都是和善明理的人,谁家有个难处总是能帮就帮。 当初吴婶儿一个寡妇带着女儿被婆家霸去了家产,赶了出来只得回了娘家安平村。初时母女俩处境艰难,后女儿又不幸染了风寒,多亏季父季母襄住,才保住了女儿性命,这份恩情,她一直未忘。 叶清岚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吴婶儿和王氏交谈,嘴角含笑面容沉静,但当听到吴婶儿说季春山要卖地时,他神情微凝,随后像明白了什么似得,露出了原来如此的了然之色,长长的睫毛半垂,遮住了的眼底浮现出的点点冷凝讥讽。 不知不觉,已经巳时过半了。因着醉仙居中午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且后厨离不开周景这位大厨坐镇,周景几人便打算离开了,季春山也知晓他们不好久留,便没有过多挽留,亲自送几人出了门。 “周叔,婶儿,等回头清岚身子好些了,我一定带他去看望你们。”季春山道。 “你有这个心就行了,还是岚哥儿的身子要紧。这天儿以后越来越冷了,没大好之前可别出门,要是再着了寒就不好了。”周景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叮嘱道。 季春山点头应道:“我省得了叔,您放心吧。” 方季将马车牵了过来,和周景分别将大周氏和王氏扶上了马车,然后二人也坐在了车头上,方季拽着缰绳开始赶马,周景对季春山挥挥手,道:“别送了,回吧。” “哎,周叔慢走。”季春山站在自己门前,直到马车消失在竹林后,才转身回了屋。 吴婶儿家中有事,本来只是送了季宁煦回来,见周景几人来了,便聊了几句,但也没呆多久就回去了,此时屋里只有叶清岚和季宁煦两人。 进了东屋,便见叶清岚指着炕上的几个纸包和几件衣服,对他道:“这是婶子拿来的,几样点心,还有给煦儿做的衣服。” 季春山看了一眼,笑道:“既然是给煦儿的,那你就收着吧。” 叶清岚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季春山挠挠头,也不知和叶清岚说些什么,便道:“你歇着吧,有事就喊我,我就在院子里。”说完,见叶清岚点了点头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意思,便转身出去了。 回到院子,季春山继续与鸡毛奋战。等将鸡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便进厨房正打算过边水后炖上,没想到一进厨房就看到地上的一大堆东西,不禁愣住了。 大米白面个各一袋,每袋约么有三十斤重,半扇猪肉,一块羊腿肉,一大块三花五层的腊肉,老母鸡两只,还是活的,肥鱼四尾,鸡蛋一篮子,鲜菜水果若干,再加上其他一些零碎的东西,厨房里几乎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季春山粗算了算,这些东西加起来,至少得三两银子,足够他们三口人吃到年下了。想来,应该是方季拴马车的时候放到厨房来的。周叔也想到自己不会要他的银子,才用这种方式帮自己一把,这一番良苦用心,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先将两只老母鸡放到房后的鸡舍里,鱼和肉都吊到房梁上,省得被老鼠给啃了,其他的东西也各归各位,等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季春山便继续炖鸡的步骤。 大锅里加入凉水,将整只鸡放入,水开后熄火,将鸡捞出放进汤罐内,依次加入葱段、姜片、去核的红枣,最后是泡开的黄芪,加水直至没过鸡身,盖上盖子,大火炖煮,煮开后加盐调味,再改文火慢炖,如此半个时辰后,浓郁的馨香充斥了整间厨房。 季春山掀开盖子,拿了根筷子戳了戳,见鸡已经炖的骨肉分离,酥烂软嫩,便熄了火。 此时已是正午,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季春山直接将汤罐端到了东屋的炕桌上,而后又回厨房拿了两副干净的碗筷和勺子。 “刚炖好的,还热乎着,加了黄芪和红枣,补气血的,不过我没敢放太多的调料,只放了一点盐,可能会有些淡,你尝尝看。”季春山笑着说道,说话间便盛了两碗出来,放在了叶清岚和季宁煦的面前。 季宁煦没有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鸡汤,抽了抽小鼻子,看了看季春山,最后又看向了叶清岚。 叶清岚看了季春山一眼,然后先端起了一个碗,试过发现不太烫,才给了身旁的季宁煦,低声道:“慢点喝,小心不要撒出来。” 等季宁煦接过碗,小口小口地抿着喝了起来,自己才端起了另外一碗。 一勺温热香浓的鸡汤入口,刚刚尝到滋味还没来得及咽下,耳边便传来季春山的追问。 “怎么样?会不会太淡,要不要再加点盐?” 叶清岚咽下了口中的鸡汤,道:“不用,很好喝。” 季春山闻言一笑,道:“那就好,好喝就多喝些。” 见叶清岚季宁煦父子俩安静的喝汤,季春山便又回了厨房准备午饭,鸡汤虽好却不管饱,还是得吃些主食才行,好在早上的粥和鸡蛋饼还有剩,直接热热就行了。 第13章 糕饼 安静却温馨的吃完了一顿午饭,收拾干净后,季春山又回了东屋。 “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季春山对叶清岚道。 叶清岚闻言抬起头看向季春山,他眸光清澈神情淡若,却未曾开口询问什么,只是沉默地等着季春山的未尽之言。 季春山便道:“是这样,昨天傍晚的时候我去找了村长,请他帮忙把家里的两亩地卖掉。” 几秒的静默后,叶清岚垂下眼,淡淡道:“……我知道了。”语气平缓无波,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看着一脸木然淡漠的叶清岚,季春山愣了一下,他心中恍惚意识到,自己似乎疏忽了什么。 虽然卖地势在必行,他也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但他却没有及时的向叶清岚解释。在叶清岚心里,自己仍旧是过去那个不可依靠的的季春山,而如今,自己却要卖掉家里仅有的两亩田地,也是叶清岚和季宁煦唯一的生活来源,叶清岚的心中不知该如何惊怒惶恐。 想到这,季春山赶忙道:“抱歉,我应该和你商量下的,你先听我说,别着急。你和煦儿身子不好,都要养着,要人照顾,家里也离不开人,所以我便把醉仙居的差事辞了,只是如此便没什么收入,我手里也没攒下什么积蓄,胡伯说,过几天你和煦儿还要再开新药,我想着,总不能耽误你们用药治病。” “这事没提前和你说是我的错,这样,等回头地卖了钱你拿着,我绝不会胡花乱花。当然,也不能坐吃山空,家里的豆腐还要继续做,以后就都交给我了,另外我还想着做些简单的吃食去卖,只是这就需要些本钱。等下午,下午我就先做出些来你先试试看,如果行就卖,不行我在想别的。你看怎么样?” 季春山一番话不停顿地说完,就见叶清岚微张着嘴,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 见叶清岚一时半会似回不过神来,季春山便微笑道:“你和煦儿先歇着吧,我这就去做,等你们午睡醒了,估计我也就做好了。” 叶清岚愣愣的看着季春山走出了屋子,半响,仍旧惊疑不定。他竟然要把卖地的钱让自己拿着?难道季春山在众人前所表现出的悔改懂事的言行,并不是在演戏,以达到在获取信任后卖地换钱的目的,而是像吴婶儿、胡伯和王氏所说,真的浪子回头了? 叶清岚犹自不敢置信,直到身边的季宁煦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方才回过神来。 “爹爹,爹……爹是去做什么好吃的了吗?”季宁煦眨巴着眼,好奇的问道。季宁煦人小,虽然也感觉到了季春山和从前不一样了,但却想不到太多,只是刚刚季春山和叶清岚说的话他却记住了 “是啊,爹去给煦儿做好吃的了。来,和爹爹睡一会儿,等醒了就有好吃的了。”叶清岚摸摸季宁煦的头,柔声说道。 虽然不知道季春山到底在打什么注意,但总归会有暴露出的时候,到时自然就知道了,他已经没有什么是承受不住的了,还怕什么呢?这样想着,叶清岚闭上了眼睛。 季春山在厨房忙活着,并不晓得叶清岚心中只当他是别有用心居心不良。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在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洗白之路漫漫其修远兮,他早已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了。 半个时辰后,叶清岚午睡醒来,正抱着季宁煦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书写,教季宁煦识字,这时,季春山端着两张盘子走了进来。 叶清岚随手一擦,抹去了桌上的字迹,季春山走过来时,只看到桌上斑斑点点的水渍,但也没多问什么,直接将两个盘子放在了桌子上。 两个盘子一个上面是三块四四方方红褐色像是发糕的东西,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另一个盘子里则是几块象棋子大小的金黄色圆饼子。 “这是红糖鸡蛋枣糕,”季春山解释道,“里面有红糖,鸡蛋,枣泥,还加了乳粉,看着和发糕一样,不过制作方法并不相同。这盘里是肉松饼,里面的馅料是用猪肉做的肉松,口味偏咸。尝尝看,喜欢哪个。”说着,拿起一块红糖鸡蛋枣糕掰了开来,递给了叶清岚和季宁煦一人一块。 季春山又道,“本来打算等卖了地拿到钱再去买食材做这些的,不过没想到上午周叔来了一趟还带了不少东西来。米面肉蛋什么的都有,都堆在厨房里,他们走了我才发现。明天是初一,我想着反正材料够,就先做一些,正好到集市上卖卖看。” 叶清岚点点头,嘴里吃着东西,倒没说什么,沉默地吃完了一小块红糖鸡蛋枣糕,又被季春山往手里塞了个肉松饼。 季春山温和而专注地看着叶清岚吃着自己做的糕点,虽然叶清岚表现的并不明显,但眼尖心细的季春山还是从他一些并不明显的小神情中,比如舒眉眯眼抿唇等,发现了叶清岚比起偏咸的肉松饼,似乎更喜欢口感绵软香甜的红糖鸡蛋枣糕。 等叶清岚吃完了,季春山给他倒了杯水,一脸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叶清岚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冲淡了些口中肉松饼留下的咸香,鼻翼间却仍能闻到红糖鸡蛋枣糕的香甜气息。 看着季春山,叶清岚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怪异极了。从前哪怕是季父季母在时,他和季春山都没有过这么心平气和面对面交谈的时候,更不用说季春山还亲自做了点心,让自己来品评。 之前季春山做的饭菜和鸡汤,叶清岚并不惊奇是因为那些都是家常的东西,季春山好歹在酒楼后厨当过学徒,会做那些没什么意外的,可今天季春山端到自己面前的两样点心,却令叶清岚心中不禁升起巨大的疑惑。 叶清岚可以很确定,自己从未吃过,更没有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点心,而从未出过远门,最远不过是到洋河镇的季春山又是怎么会做这些的呢?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如果自己说不行,他还能做出别的什么来。 眼前的人和叶清岚记忆中的季春山一模一样,可却又完全不一样。脸还是那张脸,可是性情却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更是多了些无迹可寻的本领,这让叶清岚百思不得其解。 脑中的思绪纷乱繁杂,面上却没显出什么,叶清岚放下茶杯,思量了下,开口道:“红糖鸡蛋枣糕口感松软,甜而不腻,枣香浓郁,很好吃。肉松饼表皮酥软,肉松馅咸香爽口,也很好吃。这两样点心都很不错,而且都是市面上没有的,如果拿去卖,应该会很受欢迎。”说到最后一句时,叶清岚看着季春山,似乎意有所指。 季春山却似乎什么都没听出来,只笑道:“那就好,听你这么说,我也更有信心了,不过我只打算做肉松饼卖。红糖鸡蛋枣糕成本太高,而且做工里有一步是要将鸡蛋清打发成泡沫状,比较费功夫,所以我打算只平日里做给你和煦儿吃。红糖和红枣都是补气血的,乳粉也是好东西,煦儿小的时候不能喝乳粉,如今我掺在糕里,多少能吃些了。” 叶清岚轻轻点了点头,眼前的季春山如此用心的为他和季宁煦着想,让他找不出丝毫伪装的痕迹,他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想到之前自己还认为他别有用心,叶清岚恍惚的想,难道这次是自己错怪他了?季春山,真的变了? “咦,什么东西这么香?”这时,胡大夫背着药箱来了,一进院子便闻到了一阵香甜的气味。 里屋的季春山听到声音,赶忙出来迎接,“胡伯,您来了,是我做了些点心,刚出炉还热着,您正好来尝尝。”说着,季春山帮胡大夫取下药箱,二人进了屋。 “嗯?你做的?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胡大夫道,说着,便接过了季春山递给他的一块肉松饼,刚咬了一口便道:“咦,这里面的馅儿,怎么有肉味儿?” 季春山给胡大夫斟了杯茶,闻言解释道:“这个是肉松饼,里面的馅儿是猪肉做的肉松。” “肉松?我倒是听说过北边的鞑子会把牛羊肉制成肉松肉干,方便保存,没想到山子你也有这个手艺。嗯,不错。”胡大夫称赞道。 “胡伯再尝尝这个红糖鸡蛋枣糕,清岚倒是很喜欢这个呢。”季春山又道。 叶清岚闻言,抬头看了季春山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莫名。 “嗯,那我也尝尝。”胡大夫掰了一块,刚吃了一口,立马惊奇的瞪圆了眼,“诶,这糕是怎么做的,怎么这样软?” “这是用鸡蛋清——”季春山刚要解释,就被胡大夫挥挥手打断了。 “你不用和我说,我就随口一问。这糕里有红糖,红枣,鸡蛋,还有乳粉吧,都是补气血养身体的好东西,岚哥儿和煦儿倒是可以多吃些。”胡大夫道。 “胡伯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季春山笑道。 第14章 集市 品尝完点心,胡大夫便取出脉枕,开始给叶清岚和季宁煦诊脉。 静静地等了一会,见胡大夫神色如常,并无异状,季春山心里也感到踏实了不少,但还是问道:“胡伯,怎么样?” “不错,岚哥儿的身体已无大碍,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要好好将养一阵子,总得去了病根才行。煦儿主要以调补为主,短时间内还看不出什么,还需持之以恒。最近天气越发冷了,要多注意些,别再着了凉。”胡大夫叮嘱道。 “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清岚和煦儿的。”季春山点头应道。 又嘱咐了几句,胡大夫还要去别处看诊,便准备离开了,季春山特地包了些肉松饼给胡大夫带走,本来也想拿些红糖鸡蛋枣糕的,不过胡大夫说不喜欢甜的,便作罢了。 送走了胡大夫,季春山又包了些点心送去给吴婶儿。 第8节 季家原先有些家底,且季父季母为人和善仁厚,所以在村里人缘不错,和不少人家交好,平日里人情往来也很热闹。 只是在季家败落后,季父季母带着季春山搬到了现在的房子里,离着村子远了,来往便少了,也就渐渐疏离了。加之原来的季春山越长越不成器,而后季父季母又接连去世,和村里人便基本断绝了来往。如今也就只有吴婶儿,因记挂着叶清岚和季宁煦,才时不时的登次门。 吴婶儿的家比季家还小些,只有两间正房,但收拾的很利落,很典型的一个农家小院。 “婶儿,在家吗?”季春山站在篱笆门外喊道。 “谁啊?”屋里传出吴婶儿的声音。 “婶儿,是我。”季春山应了一声。 吴婶儿从屋里出来,道:“山子?你咋来了,是不是岚哥儿有啥事啊?” “没有,清岚没事。”季春山赶忙解释道:“是我做了两样点心,给您送些来尝尝。” “点心?”吴婶儿这才看到季春山手里的油纸包,“唉,吓我一跳,没事就好。来,屋里说。” 季春山跟着进了屋,将手里抱着点心的油纸包打开,放在了桌子上,“婶儿,这是肉松饼,还有红糖鸡蛋枣糕,都是我做的,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吴婶儿看了看包里的点心,却是没吃,而是又包了起来,道:“你有这个心意就够了,还是拿回去给煦儿和岚哥儿吃吧,我也不大爱吃这些。” 说完没等季春山说话,又从旁边的针线笸箩里取出了一大一小两双布鞋,道:“你来得正好,这是我给岚哥儿和煦儿做的鞋,刚做好的,等会你顺便带回去,省的我再跑一趟。” 看着那俩双针脚细密,做工精致的纯手工布鞋,季春山颇有些羡慕地说道:“婶儿手艺真好,这鞋做的比镇上铺子里卖的也不差什么了,可惜我没有清岚和煦儿的好福气。” “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还吃起夫郎孩子的醋了?出息!”吴婶儿嗔了他一句,又道:“少不了你的,只是你们男人脚重,穿鞋费,这鞋底子得多纳几层,才禁穿。喏,那就是给你的,鞋面都做好了,明天就能做成了。”说着,指了指针线笸箩里一个做了一半的鞋底。 “嘿嘿,那我就先谢谢婶儿了。”季春山笑道。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他的,倒让他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了。 把两双鞋揣在怀里,季春山同吴婶儿告了辞便打算离开了。 “把点心也拿回去。”吴婶儿见季春山要走,却没有拿着那包点心的打算,便自己拿起来,要给季春山。 季春山赶忙快走两步出了屋子,并道:“婶儿留着吃吧,不喜欢送人也行。我做了不少,家里还有,够清岚和煦儿吃上几日了。” 吴婶儿不比季春山脚步快,等她出了屋子季春山已经走到篱笆门外了。喊了两声,见季春山头也不回的走了,便只得作罢。 回到了家,季春山又忙活了起来,先是和面切肉,继续做肉松饼,等饼做的差不多了,稍微歇一歇,又将昨夜就泡好的豆子捞了出来,准备磨了做豆腐。 家中工具都是齐全的,原料也足够,虽然做豆腐利润不高,不过好过没有,尤其对于现在连老婆孩子吃药钱都快拿不出来的季春山来说。 不过季春山要做的却不仅仅是豆腐,他还打算做些香干,素鸡,油皮之类的豆制品,一并带到明天的洋河镇集市上去卖。 季春山一手抵着木杆匀速的推动着石磨,另一手则时不时地添一瓢水或抓一把泡好的大豆放进石磨中心的孔洞,纯白粘稠的豆浆从两块石磨的缝隙溢出,顺着微微倾斜的石槽流进底下的木桶中,不多大会儿的功夫,便已有大半桶了。 因为这次泡的豆子极多,足有三十斤,家中盛放豆浆的木桶便不够了,季春山只得边磨便做,先做出来的豆腐正好做成香干、素鸡之类的。 忙忙碌碌,一下午就过去了,晚饭季春山直接用肉松做了肉松粥,又炒了两个爽口的小菜,叶清岚似乎胃口不错,一下子就吃了两碗。 待让叶清岚和季宁煦都喝了药,又给叶清岚敷了外伤药后,季春山见一切都安顿好了,自己才回了西屋歇息了。 次日天未明,季春山便急忙忙从炕上爬起来,进厨房开始磨昨日剩下的十斤豆子。原本季春山一共泡了三十斤豆子,其中二十斤昨日已经全做成了香干、素鸡、油皮几样豆制品,而白豆腐不如其他的豆制品好保存,而且越新鲜味道越好,所以一般都是现做现卖。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季春山便做出了两板豆腐约有二十来斤。随后他将这两板豆腐,还有装着昨日做好的几样豆制品和肉松饼的两个大笸箩都搬到了板车上,再用绳子绑好。要卖的东西不少,靠扁担担着两个篮子是装不下的,好在家里还有一辆木板车,还是早年季父亲手做的,只是没有牲口,只能季春山自己来拉了。 等收拾完一切,天色已经大亮。因着昨日胡大夫来复诊时说叶清岚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进面食了,季春山便用昨日剩的鸡汤做了两碗鸡汤面,面是用蛋黄和面的,颜色微微发黄,口感却十分筋道顺滑。 吃完早饭,季春山又嘱咐了叶清岚和季宁煦几句,见二人都乖乖应了,便放心的拉着板车出门了。 上次季春山去镇上只背着箩筐就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次拉着装有百十来斤东西的板车,速度和上次比自然是只慢不快,等到了洋河镇集市,这里已经是十分喧闹拥挤了,摊位一个接着一个,有的是镇子里的人,但更多的是周围村子里的村民,卖的东西也都以蔬菜鲜果,鸡鸭肉蛋,箩筐草席等农产品为主,还有些卖小吃的小贩,挑着担着边走边吆喝着叫卖。 季春山来的晚,好位置自然是没了,他拉着板车走了好一会,才总算在集市的最深处找到一个空位,他也不挑,赶紧占了进去。 放好板车,季春山便解开了绑着的绳子,而后将肉松饼,还有几样豆制品从笸箩中各取出几个,当做样品摆在了外面。 “小伙子,你这卖的是啥,俺咋没见过,是吃的吧?”季春山右手边是个卖柳编的老汉,他刚卖出去两个篮子,这会儿得了空儿,便跟季春山这个新邻居搭话。 季春山笑着回道:“是吃的,这是香干,有五香和麻辣味的,还有熏素鸡和腐皮,这个是样点心,叫肉松饼,大爷来块儿尝尝?”说着,季春山便从箩筐中拿出了一块肉松饼,递给老汉。 老汉连连摆手,推拒道:“俺就随口一说,挺好的东西,你还是留着卖吧。” 季春山却是直接把肉松饼往老汉手里一塞,并道:“不过是个饼,不差这一个半个的,大爷也替我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这也是我自己瞎做出来的,也不知好不好卖。” 那老汉见季春山坚持,又听他如此说,便知不是如一般人那般假大方装客气,也就不再推诿接过了肉松饼,小小的咬了一口后,却是没再吃而是塞进了怀里。 季春山见状不由开口问道:“大爷怎么不吃了,可是味道不好吗?” “怎会?”老汉赶忙解释道:“你这个肉饼又香又软,俺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只是今个儿早饭吃了不少,现下却是吃不进什么东西了。” 老汉前面的话先不说,后面什么吃不下的话季春山却是不信的,他心中隐隐猜测了老汉的用意,但并没有多问什么,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便道:“那就好,这饼现在的天气放几日也不怕,大爷什么时候觉得饿了,什么时候再吃也是一样的。” 老汉连连说好。 等着生意上门的时候,季春山和老汉聊天解闷,季春山知道了老汉姓何,是洋河镇北边上柳村人,有一儿一女,女儿远嫁,除了逢年过节等闲看不到,儿子早几年得了急症没了,儿媳妇守不住抛下一对儿女改嫁了,家中田地不多,好在他有一门柳编的手艺,和老伴儿一块带着两个孙子孙女过日子,还算过的下去。 第15章 摆摊儿 不多时,何老汉又有生意上门了,是一位四十来岁牵着个小男孩的中年妇人,问过价钱后,妇人想来也是知道行情的,也没还价,直接开始挑选起来,将老汉摆出来的二十来个篮子翻个遍,才总算心满意足的挑了个最好的出来。 老汉就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既不出声催促,也没有露出一点点不耐烦的神色,等妇人挑选好,给了他五个铜板后,脸上的笑纹不禁又加深了许多。 妇人挑选篮子的时候,便放开了牵着男孩的手,男孩很乖,没有到处乱跑,老老实实的站在妇人身边,只是扭着小脑袋,好奇地看这儿看那儿的。 看着看着就看到了离他不过两三米远的季春山,男孩胆子似乎挺大,对着季春山这么个高高壮壮的陌生人也不显得害怕,还好奇地指着板车上的肉松饼问道:“叔叔,那是什么啊?” 看着这个和季宁煦差不多大的男孩,季春山不禁心软了软,笑着说道:“这个啊,是叔叔做的肉松饼,可好吃了,叔叔送你快儿吃好不好?”说着便拿了一块出来,就要给男孩。 男孩看着肉松饼,眼神中明显流露出馋意,却摇了摇头,道:“谢谢叔叔,不过我娘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季春山一愣,他都看到小男孩偷偷咽口水了,没想到小男孩会拒绝,不过看这孩子说话间十分有礼貌,对外人也不失戒心,倒是让父母教导的不错。 男孩和季春山说话间,妇人已经买好了竹篮,打算带着男孩离开了,没想到男孩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指着季春山这边说道:“奶奶,我想吃肉松饼。” 妇人闻言便看向了季春山,扫了眼他摊子上的东西,问道:“肉松饼是个啥?是你卖的?” 季春山便简单解释了下,最后道:“您尝尝看,喜欢就买些,不喜欢也没关系。” 这时,一旁的何老汉也为季春山说话,道:“大妹子,这肉松饼可是好东西啊,刚才小伙子也送了俺一块,那味道,没得说,你这会不买回头卖光了可想买都买不到了,这可是小伙子独门的手艺,找不出第二份来。” 对于陌生的东西,尤其是吃食,妇人一般是不愿轻易尝试的,但她不想孙子难过,又听何老汉这么说,便接过季春山掰好的一小块尝了一口,感觉味道确实不错,又喂了孙子一口,见孙子也真的喜欢,便对季春山道:“味儿的确不错,怎么卖?” “一文钱一块。”季春山道。 季春山刚说完,那妇人便皱眉道:“这么贵?”就这么小小的一块,两三口就没了,就要一文钱,都够买两个鸡蛋了,妇人觉得有点不划算。 “大姐,这个价钱不算贵了,我用的都是纯白面,这肉松馅儿也是用上好的猪后腿肉做的,本钱就不少,不过赚个辛苦钱罢了。”季春山解释道。 听季春山这么说,妇人又回味起肉松饼的味道,倒觉得这价钱也不是不能接受了,便道:“那就给我包三……包二十块吧。” 妇人原想就买几块给孙子解解馋,突然想起自己过几日要回娘家参加外甥的婚事,正好多买些给老娘带回去尝尝。 老太太年少守寡,辛苦拉扯大他们兄妹几个,吃了不少苦,如今六十多岁了牙口不好,吃口肉都嚼不烂,这肉松饼饼皮酥软,肉松馅儿入口即化,方便吃的很,正好让她老娘当零嘴吃,便一口气让季春山包上二十块。 “好咧!”季春山应道。 这次一共带了三百块肉松饼,这开张第一宗买卖就卖出去二十块,四舍五入就是十分之一啊,不由的十分高兴,等用油纸包好了交给妇人后,还多拿了一块给了男孩吃。 见妇人见此,一下花了二十个铜板的心疼不禁淡了些,想着这小伙子看着粗粗壮壮的,倒是个心细大方的,便笑道:“回头我帮你宣传宣传,多拉几个客人来,不白吃你一个饼。” “那我就先多谢大姐了。”季春山也笑道。 妇人被季春山一声声大姐叫的,心里最后一点痛快都没了,笑道:“我都快五十的人了,叫啥大姐,叫大婶才是。” 季春山一脸诧异,奇道:“不能吧,大姐看着挺年轻的,我还以为您就三十多呢。” 没有哪个女人听了这话会不高兴,妇人更是笑的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却笑骂:“你这小子拿我打趣,我要是才三十多,哪来这么大的孙子。” 季春山嘿嘿一乐,憨笑道:“那倒也是。” 那妇人被季春山逗的笑个不停,心情一好就又在季春山的摊子上买了一斤豆腐,二十块五香香干,两条熏素鸡,却是又花出去十文钱,不过见其走时依旧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模样,想来也是花的心甘情愿的。 妇人走后,何老汉对着季春山默默竖起了拇指,季春山呵呵一笑,摆摆手表示不算什么。 季春山的摊位虽然位置偏僻,但每次有人从他的摊子前经过,他便吆喝两声,尤其是有带着孩子的,更要全力推荐自己的肉松饼,他也不怕被无视拒绝的尴尬,加上嘴甜会说话,基本上只要是在他摊子前停下来的,最后都不会空手而归。 或是买快豆腐回去做菜,或是给自家男人买些香干素鸡下酒,还有则是给家里的老人孩子买几块肉松饼尝尝新鲜。 当做样品的几块肉松饼都已经试吃光了,带来的肉松饼也已经卖出了大半,香干素鸡腐皮也卖了不少,豆腐相比之下倒是销量一般,连一板都还没卖完。 时辰还早,季春山倒也不着急,有客人就招呼,空闲了就和何老汉扯闲篇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这时,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身段窈窕容貌秀婉一身枣红衣裙的年轻妇人来到季春山的摊子前,声音柔柔地问道:“大哥,你这可是卖肉松饼的?” 季春山正将卖空了的豆腐板换到下面,另一板豆腐搬到上面,一听有客上门,看样子还是得了别人的安利来的,便赶忙转身招呼。 “是我这,大……嫂子买点尝尝?”一看到那妇人的脸,季春山不由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如常的招呼着。 倒是那妇人听到季春山的声音猛地抬起头,待看清季春山的脸不由惊道:“是你?” 此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曾被原身苦苦纠缠的那个孙寡妇。 季春山脸上的笑意不变,却透出淡淡地陌然疏离,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他没接孙寡妇的话,而是道:“大嫂子可以先尝尝,要是不喜欢不买也没什么。”季春山虽是这么说,却一动没动,不像对待其他的客人那般,热情主动地递试吃品。 孙寡妇惊疑地看着季春山,半响才摇了摇头,道:“不了。”说完便转身小步离开了,她走出了几步还回头看了一眼,见季春山似乎在低头整理什么,却是一眼都没往她这边瞧,不禁秀眉微蹙,一脸心事的走了。 待孙寡妇走远了,季春山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孙寡妇本就是洋河镇人,碰到她季春山有心理准备,只希望孙寡妇不忘初衷,一心想摆脱了自己就好,不然又是一笔麻烦。 又做了几笔买卖,季春山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快进午时了,他清了清东西,豆腐剩下最多,还有将近一板,肉松饼还剩二十几个,香干麻辣味的还有十来块儿,素鸡和油皮倒是都卖完了。 季春山将豆腐一文一斤都处理了,随后便打算收摊。 他正收拾着东西,摊子前突然围过来几个人,季春山一看,都是二三十来岁的大小伙子,正中明显是领头的却是个刚到季春山肩膀,干瘦黢黑的汉子,左脸上一道自嘴角到耳垂的狰狞刀疤分外显眼。 这人季春山认得,是洋河镇的混混头子,因家中姓余,他又排行第八,人们敬称一声余八爷,可私底下却都叫他余八或余大疤瘌。 据传,余八早年当过几年兵,后来负伤退役后回到家乡,又与当时洋河镇的地头蛇发生了冲突,这余八虽然看着瘦小,但在军营混过几年,又上过战场杀过人,和几个地痞无赖打架自然是不怕的。 那地头蛇仗着人多,本不把余八放在眼里,但看着没几下的功夫,自己的一众小弟就都被放倒了,也不禁来了火气,更重要的是他要是不把余八打趴下去,把面子赢回来,那他在洋河镇也混不下去了。 不得不说,那地头蛇能当上领头的也有两把刷子,比余八高了一头多不说,一身鼓胀的肌肉壮硕的如同一头黑熊。余八一开始也差点吃了大亏,慢慢的也认真起来了。 只是那地头蛇只靠蛮力没有技巧的乡野路子到底是不如余八这种专门练过的,眼看着就败了,没想到,他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来,照着余八的脖子就挥了过去,余八险险躲过致命处,左脸颊却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余八也被激出了杀意,他不顾涌血的伤口,一把夺过匕首,反手就是一刺,匕首尽数没入了那地头蛇的心口处。 地头蛇死了,他无亲无故,他那些小弟一看他死了竟直接跪了余八当老大,竟是没一个人在乎他的死活,之后,余八就成了洋河镇的新地头蛇,只是,和从前那个地头蛇相比,余八虽也收保护费,但也干该干的事,更是从不欺男霸女,洋河镇的治安好了很多,商户摊贩们交保护费也算交的心甘情愿,都尊称他一声余八爷。 原来的季春山倒是很崇拜这位余八爷,还想当他的小弟,只是余八却不知为何很厌恶他,虽不至于见一次打一次,但也从没给过一次正眼。 第9节 第16章 发火 看到余八突然带着小弟围了自己的摊子,季春山意外却不紧张,毕竟他知道余八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八爷,各位大哥。”季春山冲着几人拱了拱手,笑道。 “季老弟,几日不见长本事了,都会做生意了。”余八扫了眼季春山的摊子,不咸不淡地说道。 余八的语气不算好,季春山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又想着自己应该没得罪过他,便笑道:“哪里,小本买卖,混口饭吃而已。” 余八嗤笑一声,没说话。 季春山斟酌了一下,又道:“小弟知道规矩,只是不知小弟这样的要交多少?” 余八闻言却摆了摆手,道:“你这才第一次,还用不着,回头该交了自然会有人来收的。” 季春山是知道他这个规矩的,新出的摊子头三天不收保护费,只是这余八带着人围了他的摊子,不买东西,也不说来干啥,他只能出言试探下。 似是看够了季春山局促不安的样子,余八突然笑道:“别紧张,我就是听说咱们洋河镇有名的风流浪荡子突然改头换面了,就带兄弟们来瞧瞧新鲜。” 季春山没想到这余八爷还有八卦爱看热闹的癖好,不禁有些无语,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了,干笑道:“让八爷见笑了。” 余八又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小弟走了,弄的季春山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之后,季春山请何老汉帮忙看着自己的板车,他则进了镇子,直奔镇上唯一的书肆。 “客官想要什么书卷典籍,可告知老朽,老朽店中书册不少,经史子集,诗词话本,应有尽有。”书肆的掌柜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方巾包头,棉布直缀,做读书人打扮。 “老先生,不知幼儿学字启蒙需要读什么书?”季春山问道。 “若是学字启蒙,那自然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三书,也就是俗称的‘三百千’了。”老掌柜道。 季春山点点头,又问价钱。 老掌柜回答他这三本书每本都是一百二十五文,季春山不由咋舌,都说古代读书不容易,书籍都是传家的宝贝果然不假,就那么薄薄的一小本,十几页纸,他在醉仙居一个月的月钱,也就够买两本的。 季春山想了想,让老掌柜数出十张白纸,又选了两根毛笔,一块墨,都是店里最普通最便宜的,再加上那三本书,总共花了将近六钱银子,对于现在的季春山来说,这绝对是笔巨款了,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为孩子读书,花再多钱都是值得的。 买完了东西,季春山就又回到了集市上。他打算回去了,便将剩下的香干都包起来,又包了五块肉松饼,一并给了何老汉。何老汉不好意思白要东西,见季春山坚持,就拿了一个篮子一个箩筐给了季春山,见季春山收下自己也才收下。 何老汉还没卖完,他离家近不着急回去,还想再多待会,季春山便和他告辞了。 季春山拉着板车往集市外走的时候,看到一个卖藕的,见藕挺新鲜,问了价钱也觉得合适,便一口气买了一百斤,请人帮忙抬上板车,等季春山再拉起板车的时候,不由地有一瞬间的懊恼,好像买的太多了。 不过银货两讫,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退回去一些,只得咬着牙拉着板车一步步往家走,好在只是刚开始拉的时候费力些,等走起来便轻松了许多,只是到家的时候到底比原本打算的晚了不少。 快到家前,季春山就发现自己厨房的烟囱往外冒着烟,他本以为是吴婶儿见自己总不回来,就来家里给叶清岚和季宁煦做午饭,可等他进了院子,看到厨房里那个被烟雾呛的连连咳嗽的纤瘦身影,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砰的一声放下板车,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厨房里,一把夺过叶清岚手中的烧火棒丢在地上,然后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进东屋。 叶清岚本来在厨房生火准备做午饭,先是被突然回来的季春山放下板车时那一声巨响吓了一跳,紧接着就见季春山沉着脸冲了进来,往日噩梦般的记忆突然被唤醒,立时吓的僵了身子,下一刻,却被季春山猛地抱起,骤然的失重感和心中的惊惶让他双手下意识紧紧抓住季春山的衣襟,噤若寒蝉。 到了东屋里,季春山直接掀开被子将叶清岚塞了进去,而后压抑着怒气道:“我走的时候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养着不要下炕吗?你也答应了,你就是这么答应的?厨房油烟那么大,你身子刚好些就瞎这么折腾,你是不想好了不成?” 季春山越说越气,胸膛一阵起伏,但见叶清岚缩在被子里,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只一双眼眶红红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也不知是被厨房的烟熏的,还是被自己给训的,一副可怜虚弱的样子,让他满腔的怒气都化作了无力。 说起来,也是季春山自己没有守约,按时回来在先,而他也没有告诉叶清岚自己的病情如何,所以叶清岚的行为也算情有可原,这么一想,季春山不禁开始反省起自己刚刚似乎太严厉了些。 “……抱歉,我,我刚刚有点急,声音大了些,吓到你了吧。”季春山有些懊恼地说道,见叶清岚不说话,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季春山坐在炕边,他看着叶清岚,打算说些早该说的话。 “清岚,关于你的身体,我一直都没和你说过,是不想你有太大的压力,影响恢复,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和你说清楚的好,你听不听我的话不要紧,却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胡伯告诉我,你这次生病引发了旧疾,加之身体本就极其虚弱,想要恢复如常人一般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此次若是不调养好,将来……怕是会影响寿数。”季春山紧接着又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还有煦儿,我一定会让你们都好起来的。” 见叶清岚依旧神色淡淡,看都不看自己,似乎无动于衷的样子,季春山不禁有些束手无策了,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又道:“从前我伤你极深,我也知道当初你不是心甘情愿嫁……嫁给我的,等你养好了身子,如果你还想离开,我便与你和离,放你离开,煦儿……你也可以带走。” 叶清岚终于有反应了,他一下子看向了季春山,“你说真的” 话音一落,季春山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季春山一愣,叶清岚却是难得的显露出一丝羞窘之意来。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还是先吃快红豆糕吧,别饿坏了肚子。”季春山笑道,说着自炕头的竹篮里取出了一包点心,打开,拿出一块给了叶清岚。 季春山又道:“你可以带着煦儿离开季家,但煦儿毕竟是我的儿子,我不能不管,所以,我希望你和煦儿可以不要离我太远,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你们,这也是我这个做父亲应尽的责任。” “对了,煦儿呢?我还给他买了些东西,又去吴婶儿家玩了?”季春山从回来就没见到季宁煦,只是一开始被乱来的叶清岚气着了没注意,现下才想起来,不过看叶清岚毫不紧张的样子,他就知季宁煦必是好好的,也就没多担心。 见叶清岚点点头,季春山便道:“那我先去做午饭去,做好了再去接煦儿回来。你好好休息,糕点好吃也不要吃太多,小心积食。”嘱咐完,他便起身出去了。 留下屋中叶清岚一个人安静地吃着红豆糕,只觉得口中香甜的味道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午饭过后,季春山把一个包袱放在了季宁煦面前,并笑着对他说道:“煦儿,来,打开看看,看看爹爹给你买了什么” 季宁煦面对季春山依旧怯怯的模样,但气色看着却比季春山刚穿来时好一些了。季春山说完,他就好奇的看向桌上的包袱,却没动,而后见叶清岚对他点点头,才伸出小手,慢慢地解开了包袱。 包袱打开,里面露出的正是季春山从书肆买的三本书,还有纸笔和墨块儿。这些东西季宁煦都没见过,也不认得,只是好奇地摸摸看看,叶清岚倒是很意外地看了眼季春山。 “对了,还差一个。”季春山突然道,说着,他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起什么来,不一会,便从炕柜最底下翻出一个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似乎是一块手掌大小通体漆黑的扁平石块儿。 “这还是我小时候用的,保存的很好,一点都没坏,还能用。”季春山翻看了一下手中黑色石块,然后也放到桌上,笑道:“好了,笔墨纸砚都有了,文房四宝齐了,煦儿可以学写字了。”原来那块黑色的石头是一方砚台。 第17章 王小二 原身小的时候家境不错,作为独子,自然不会不上学堂,笔墨纸砚对于当时的季家来说不是什么承受不了的东西,自然是都备齐了的,还给原身专门隔了个小书房,只是后来季家败落,连房子都卖了,原身的小书房里带出来的东西本就不多,如今也就只有这么一块石头砚了。 说起来原身和叶清岚未成亲前就认识,也算旧识,原身幼时就是在叶清岚的父亲办的学堂里读书的,只是他自小顽劣不受管教,叶父善教书却不善育人,对原身实在无计可施,又不能放任他整日惹是生非,扰乱课堂,便只能劝退了。之后,原身和叶清岚再次产生交集就是在叶清岚二堂哥成亲的那日了。 叶清岚却是看到了纸笔底下的书册,他抽了出来一看,不由道:“这么多” 季春山笑道:“我问了书肆的掌柜,小孩启蒙读什么书,他就给我推荐了这几本,我也不知道哪本好,所以就都买了。煦儿可以换着学,不然总看一本书难免太枯燥乏味。” 叶清岚看了季春山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像是认同了他的话。 季春山又道:“我虽然也读过几年书,但到底不如你,以后你就教煦儿念书写字吧,也省得你整日在屋里呆着闷的慌,等煦儿学会了这几本,我在去买新的回来。” 之前叶清岚就一直在教季宁煦识字,所以季春山说的他自然不会有异议。只是,在季春山要取水研磨,准备让季宁煦学写毛笔字的时候,开口拦住了他。 叶清岚道:“煦儿还小,刚开始学写字用毛笔蘸了水在桌子上练习就行,现在就用笔墨纸张太浪费了。” 季春山有心想说不过几张纸不算什么,他还不至于供不起,不过叶清岚难得向他表达想法,这是一个好现象,他觉得他应该给予支持鼓励,所以他道:“好,都听你的。” 随后,季春山按叶清岚的吩咐将白纸、墨、砚台,还有《百家姓》、《千字文》两本书都收起来,叶清岚则翻开仅剩的一本《三字经》,开始教季宁煦读书识字,季春山难得空闲,就在旁边听了会。 “人之初。” “人之初。” “性本善。” “性本善。” …… 季宁煦坐在叶清岚的身边,父子俩一大一小紧挨着,看着同一本书,大的读一句,小的就跟着念一句,清润温和的青年嗓音和稚气细嫩的孩童语调接替着响起,季春山不但不觉得无趣,反而听的津津有味的。 不过他到底是个闲不住的人,没坐一会就起身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今天他一下子买了一百斤鲜藕,其中七十斤放到了地窖里,准备日常食用,另外三十斤则是准备做成藕粉。 因家中工具有限,季春山便准备分成三次每次十斤制作,经过清洗,去藕节,捣碎,磨浆,洗浆等几道工序,十斤的鲜藕就变成了将近三桶的浑浊藕浆,此时藕浆需要净置沉淀一段时间,季春山便将几个木桶放在厨房角落,而后就出了门。 他打算去做件早该做的事,去胡大夫家给他挑水砍柴, 季春山也清楚,他干的那点活儿远远比不上胡大夫为叶清岚和季宁煦做的,但他现在能力有限,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胡大夫的恩情他自会记在心里。 胡大夫的家在村子西边,季春山从村子外围绕了过去,和自村子里穿过也不远多少,等到了胡大夫家却发现家里没人,想来是又出诊去了。 胡大夫虽然隐居在安平村,但他医术精湛,诊金也收的不算高,不说这附近的十里八村,就是洋河镇上,方城县城里也经常有人赶着马车来请他去看病的。 胡大夫的家也是一栋只有两间正房的小院子,院子里立着几架木头架子,架子有三层,每层都有一个竹筛,里面是各种半干的草药。 院门半掩着,伸手一推就开了,正房的门倒是挂着锁,季春山细看,也只是挂着而已,没锁上,一个半人高的大水缸立在正房门外,里面还有半缸水。 季春山从院子里找到扁担和水桶,来回了三趟,就把水缸装满了,之后他拿上柴刀背上个竹筐,出了胡大夫的家,朝后山走。 胡大夫没有置办田地,不像一般的农户家可以将地里收割作物后留下的茎杆晒干当柴火烧,只能去后山拾些干树枝来烧火。 季春山连拾带砍,忙活了半个时辰弄了两担柴火,约么有百十来斤,又搂了一箩筐的干草和枯树叶,够胡大夫用上一个月了,便停了下来,担回了胡大夫家。 等把胡大夫家能干的活都干完了,胡大夫也还没回来,季春山也没多等,关上院门就回家了。 走在半路上,季春山突然感到后背好像被人拿石头砸了一下,他回头一看,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地上倒是躺着一块铜板大小的石子儿。四处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就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往家走。 从原身的记忆里季春山发现,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受到偷袭了,只是原身以前也没找到过真凶,每次也只是气的原地跳脚外加咒骂一番罢了。 许是没有看到季春山如往常那般的反应,偷袭者竟还不肯罢休,又一颗石子儿飞了过来,这次却是砸到了季春山的后脑上。 季春山被砸的头向前冲了一下,只感觉后脑一阵刺痛,伸手一摸,果然出血了,不禁微微变了脸色。他原本只当是村里的小孩顽皮恶作剧,不想过多理会,可如今看来,熊孩子不知轻重,还是需要好好教训教训的。 他站在原地,突然晃了晃身子,紧接着砰的一声,扑倒在了地上,眼睛闭着一动不动,好像昏死过去一般。 过了一会儿,又一块儿石子砸到季春山身上,他还是一动没动,紧接着又砸过来几块,他还是没动,心里却暗骂,臭小子,等我捉到你一定要你好看。 季春山的耐心还是不错的,而那个偷袭者想来也没有用石块把他给埋了的打算。不多时,一阵显得有些迟疑的脚步声响起,并且一步一步,离季春山越来越近。 “喂,喂,醒醒,不会真被我打死了吧” 季春山一听,果然是个男孩的声音,还推了推自己的肩膀,就在这时,季春山睁开了眼睛。 那蹲在他身边的男孩正探手试季春山的鼻息,见季春山突然睁眼,吓的啊了一声,站起来就要跑。 季春山在地上趴了那么久,身子都凉了,好不容易把他引了出来,怎么能让他轻易跑掉,直接伸出手抓住了男孩的脚腕,这次换男孩扑倒在地了。 “臭小子,总算抓住你了。”季春山站了起来,他双手抓着男孩的脚腕,直接将男孩倒立着提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放开我,装死骗人,你这个卑鄙小人,不要脸——”男孩不想季春山使诈,到底年幼经验少,轻轻松松就被抓住了,只是如此,他也不显得害怕,还不住的挣扎捶打,并对季春山破口大骂。 没想到这男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还会倒打一耙,季春山不禁气笑了,这时,一个东西从男孩怀里掉了出来,季春山一看,呵,原来是凶器。 他把男孩正过来放下,并先男孩一步将地上的弹弓捡了起来。 “还给我,小偷,强盗!”男孩怒视季春山,还想冲上来抢回自己的东西,只是季春山把弹弓举过头顶,他怎么跳都够不着。 “你刚刚说我什么装死骗人卑鄙小人那你这背后偷袭伤人的又算什么”季春山晃了晃弹弓,又道:“还是说你不敢承认” “呸,我王小二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就是我拿弹弓打你的怎么着你这个大坏蛋,谁让你那么坏,还欺负……欺负人,我是惩奸除恶,行侠仗义。我才不怕你,你做那么多坏事,不会有好下场的,哼!”王小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季春山,挺胸抬头,一副义正言辞英勇无畏的模样,直看的季春山一阵无语。 原来不只是熊孩子,还是个得了中二病的熊孩子,季春山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招架不住,还是让熊孩子父母去烦恼吧。 他把弹弓别在了自己腰上,见王小二就要上来抢,直接抓着衣襟将人提了起来,然后对王小二道:“这弹弓我就没收了,想要的话,就让你家里人去村子东北边的季家去要。不过要快,不然没准什么时候我就丢到灶里烧火了。行了,你走吧。” 说着,他将王小二放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王小二还想上来抢,季春山脸一沉,道:“怎么还要我送你回家吗” 王小二无法,恨恨地瞪了季春山一眼,留下一句“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就转身跑走了。 第10节 听到这句充满反派意味的结束语,季春山不禁失笑,摇了摇头,继续朝家的方向走。 第18章 信任 剩下的路季春山没再遇到什么偷袭埋伏的,很快就回到了家,刚一进屋,叶清岚就告诉他,刚刚村长来过,说是找到买地的人了,价钱也给的合适,来问问季春山意思,若是觉得没问题,就约个时间把契书签了。 季春山一听价钱,比自己想的只高不低,自然是没意见的,就打算去村长家把这事办了,临走前,他随手将腰间的弹弓取下,放在了桌子上,却见季宁煦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弹弓。 季春山脚步一顿,他又拿起弹弓,然后走到季宁煦面前,俯下身子,嘴角带笑语气温和地问道:“煦儿,喜欢这个吗” 季宁煦看看季春山,又看看弹弓,不说话,只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显得可爱又乖巧。 见季宁煦不像之前似的,自己一靠近些就怕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季春山不禁感到高兴又欣慰,他这几天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这么想着,他又凑近了一点,蹲下身子,平视着季宁煦,继续鼓励地说道:“煦儿,来,告诉爹,是不是喜欢这个,想要这个只要你说出来,爹就给你做,做一个新的,更漂亮的,好不好” 这时,一旁的叶清岚也开口说道:“煦儿,想什么就和爹说,不用怕。” 叶清岚的话明显比季春山的管用多了,他说完后,就听到季宁煦用小小的稚嫩的声音说道:“小二哥哥。” 小二哥哥 季春山一愣,随后突然想到,那个路上偷袭自己的小子好像就叫王小二,不由问道:“煦儿是说,这个弹弓是小二哥哥的” 季宁煦点了点小脑袋。 季春山恍然大悟,他想,他大概找到了那王小二偷袭自己的原因了。 “这是小二的弹弓”叶清岚也有些意外,他看着季春山,虽然没说出来,但季春山明白,他是在问为什么王小二的弹弓到了自己的手里。 季春山没有马上解释,而是对叶清岚问道:“你也认识王小二” 叶清岚点点头,道:“王小二是村东头王猎户的儿子,经常来家里找煦儿玩,是煦儿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那我挨的那几石子儿看来也不算冤。”季春山笑道。 难怪那小子明明他不认识,还说他欺负人什么,原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小伙伴报仇。 季春山这么一说,叶清岚大概就明白了王小二做了什么,不由地微微蹙起了眉。 季春山见此以为他是在为王小二担心,便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没怎么着他,没打没骂,就是没收了个弹弓。不过,既然是煦儿的好朋友,看在煦儿的面子上我就原谅他一回。” 说着,他将弹弓递到季宁煦面前,并道:“等下次小二哥哥再来找你玩,煦儿就帮爹把这个弹弓还给小二哥哥好不好” 季宁煦看向叶清岚,见他点了点头,才接过了弹弓,乖巧地说了声“好”。 之后季宁煦继续和叶清岚念书,季春山则去了厨房里包了二十块肉松饼,又切了一条肉,拿着就直奔村长冯德礼的家了。 冯德礼身为村长,一般村里的土地房屋买卖,或户籍更改等事都是要找他的,这是他的责任,他也最了解清楚这些事,只是都是一个村的,也不好收什么中费,不过一般懂事的人家都会给些糖啊、茶啊、蛋啊、肉啊之类的东西当谢礼,这也是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季春山到了村长家,冯德礼和李氏看到季春山还提着不少东西来,都十分的意外,冯德礼看着季春山如今越发懂事了,不禁十分欣慰感慨,而李氏接过东西后,对季春山明显比上次热情真挚多了。 说起来,这次冯德礼帮季春山卖地一开始还真不容易,本来季家的地不错,是上等田,位置也好,就在河边上,灌溉方便不愁卖,可那些本有意的人家一听是季春山要卖地,就纷纷改口了。 实在是季春山名声在外,他们可不想到时候花了银子还惹一身麻烦,哪怕冯德礼减了些价钱,也没人愿意和季春山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冯德礼着实愁了一把,他都想自己掏钱把这地给买下来了,以他家的家底,十几两银子不是拿不出来,谁叫他之前在季春山面前把话都说下了呢。可李氏却不同意,她的想法也和那些人差不多,不愿和季春山惹上关系。 家中的钱都是李氏在管,李氏不同意买地,冯德礼一开始还劝,劝了不听两人就吵起来了,后来还是大儿媳妇出了个主意,才终止了一场家庭战争。 冯德礼大儿媳妇姓宋,娘家是在和安平村一河之隔的一个叫宋庄儿的村子。据宋氏说,她娘家村里有一户人家如今正寻摸着置办田地,他们家有三个兄弟,都不是怂人,不如把季家的地卖给他们,一来不过隔着一条河也不算太远,二来若是季春山真的事后找麻烦,人家哥儿三个也不怕他一个。 李氏听了自然觉得正好,冯德礼却有些不愿,主要是不想把村子里的地卖给外村的人。之前他帮季春山找的买主也都是本村的,若不是因此,他也不会愁到现在。不过,冯德礼最终还是同意了,在李氏让儿子送她去镇上看女儿,冯德礼找不到家里的钱,又不好意思跟儿子媳妇开口要,最后只得让宋氏回娘家送了信。 宋氏很快就回来了,说那边应了,价钱也按冯德礼说的,问什么时候可以写契书。冯德礼闻此也不再耽搁,直接去了季家,打算问问季春山的意思,没想到却只见到病中的叶清岚在教季宁煦读书,而不见季春山。 后来,冯德礼还想让大孙子也去季家和季宁煦一块读书,叶清岚未嫁人前已经是童生,教小孩子启蒙应该是没问题的,李氏却是又不同意,差点又引发一场家庭大战。 等到村里人也都知道叶清岚教季宁煦读书,也都纷纷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去季家的时候,李氏再想把自己的孙子送去,却已是不能了,那时候的季家小院已经人满为患容不下更多的孩子了,李氏自然后悔不已,却也无可奈何,此是后话不提。 季家的两亩地都是好地,位置也好,冯德礼给说的价钱比同等田地的价钱还高些,两亩地一共十七两银子,这比季春山原来想的要多不少,让他不禁有些意外,心中也十分感激冯德礼的用心。 对价钱没意见,对买家是村里人还是外村的,季春山也不在乎,因此冯德礼便直接带着他去了宋庄儿,找到那户宋姓三兄弟的人家,简单的又说了几句,双方都没什么异议后,便把契书一签,银子一给,这桩交易就算成了。 因着离县衙所在的方城县有些远,来回一趟太费功夫,而这次又是村长冯德礼做保,宋家三兄弟也不怕季春山日后无赖反悔,也想省了那点契税,因此双方只签了白契,也就是私契,红契便罢了。 之后季春山便揣着十七两银子和冯德礼回了安平村,季春山本想晚上做桌子菜,再请冯德礼来家里,以谢谢冯德礼的帮忙,不过冯德礼却回绝了,只道不过是小事,无需如此,便让季春山回去了。 季春山也没太勉强,再三谢过后也便告辞离开了,回到了家,却不见季宁煦,听叶清岚说,是去王猎户家寻王小二还弹弓去了。 “煦儿自己去的”季春山一听却有些担忧。 原身并不在乎自己的这个孩子,所以现在的季春山并不清楚季宁煦和村里的孩子相处的如何,但想季宁煦人小小弱弱的,又有他这么个爹,难保不会被村里其他的孩子排斥欺负。原本知道那个王小二是季宁煦的朋友时他还挺高兴的,但这不代表他放心季宁煦一个人离开家,哪怕是只在村子里。 叶清岚一看便知季春山所想,不禁微微一笑,安抚道:“别担心,煦儿不会有事的。有小二这个孩子王护着,村里没人敢欺负煦儿。” “真的”季春山是不知道王小二的本事,但叶清岚这么说他自然是信的,也就放了下心,看着叶清岚笑道:“那就好。” 原身和叶清岚成婚近六载,记忆里见过叶清岚笑的模样也不过聊聊几次,还都是对着别人的,而对着季春山笑的这么轻松又自然的,却着实是第一次,季春山不知怎的,看的有些移不开眼。 许是他的目光太直白专注,叶清岚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睑。 季春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冒失,干咳了两声,看向了别处。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这个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几锭银子和一张纸,并道:“家里的两亩地一共卖了十七两银子,全都在这,还有契书,你来收着吧。” 叶清岚看看桌上的银两,又看了看季春山,却是道:“还是你收着吧,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季春山看着叶清岚的脸,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心中突然就有点气馁,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把银子往叶清岚面前一推,道:“我之前说了,卖地的银子让你收着,你就收着,我若是要用,再同你拿就是。”说罢,也不等叶清岚再说什么就起身离开了。 第19章 雨夜 来到了后院,季春山拿起锄头开始给菜地锄草。等锄完了草,将长好成熟的各种蔬菜该摘的摘了,该留籽的留籽,如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干了不少活儿,出了一身汗,季春山微喘着坐在地上休息,感觉心里那点郁闷似乎都随着汗水流了出来,心中畅快了不少。 他知道叶清岚不信任自己,确切的说,是不信任原来的季春山。虽然他这几天自问已经尽了全力,能做的他都做了,但和叶清岚过去几年受的那些苦相比却算不了什么,他又怎么能要求叶清岚马上就对自己放下心防呢 况且,他尽心照顾叶清岚和季宁煦不过是因为占了原身的身份,求个问心无愧罢了,等叶清岚身体好了,就会带着季宁煦离家季家,到时,他于叶清岚不过是个外人,叶清岚对他态度如何又有什么重要的 想通了的季春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回了屋。 他一进去,叶清岚就看了过来,季春山注意到,桌上的银两已经没了,他没多问什么,而是对叶清岚道:“我要去做晚饭了,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叶清岚张了张嘴,他本想说“都可以”,可看着季春山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煎豆腐。” 季春山一愣,似乎没想到叶清岚真的说了个菜名出来,又听到叶清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好久没吃了,有点想”,便笑道:“成,我这就去做,不费事,一会就好,你等着吧。”说完转身出屋去了厨房。 家里是卖豆腐的,自然不缺豆腐吃,只是大多数都是清炒或凉拌,像煎豆腐这种费油的菜却是极少吃的,一般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才会买上几两板油煸出油来做上几个好菜,煎豆腐就是其中之一。 猪油太荤,季春山怕叶清岚和季宁煦的肠胃受不住,便用素油煎的豆腐。此外又炒了个豆角鸡蛋,又用今日买回来的新鲜莲藕做了个凉拌藕片,外加一大碗青菜鱼丸汤,主食则是小米大米混杂着蒸的金银饭。 做好了,季春山正往东屋里端,季宁煦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小护卫。 “煦儿,我跟你说,你别怕那个大坏蛋,他要是再欺负你欺负岚叔叔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王小二挥舞着拳头,义愤填膺地说着。 “哦,我倒想听听,王大侠打算怎么收拾我这个大坏蛋呢”季春山倚在厨房门框上,双手抱胸挑着眉,一脸戏谑的说道。 突然出声的季春山让两个小家伙都吓了一跳,季宁煦顿时瑟缩了一下,白着小脸低低叫了声“爹。”倒是王小二,大喝一声,跳起来挡在季宁煦身前。 “呸,你这个大坏蛋,就算我现在打不过你,我也不怕,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把你打趴下,让你再也不能欺负煦儿和岚叔叔!”王小二指着季春山又是一通大骂,而季春山此时却顾不得他了。 季春山原本不过是想逗逗那个王小二,没想到却把季宁煦给吓到了,不禁后悔起来,赶忙走到季宁煦面前,见王小二在季宁煦身前挡着,直接抓着衣领提到了一边,然后蹲瞎下身,对季宁煦温声安抚道:“煦儿乖,不怕,爹刚才是开玩笑呢,说着玩的,不用怕的。爹刚做了好多好吃的,煦儿请小二哥哥一起进屋去吃好不好” 季宁煦人小,心思简单,季春山沉着脸他就怕,季春山笑着脸安抚几句就不怕了,还听季春山的话,对王小二发出了邀请,“小二哥哥,和煦儿一起吃。” 王小二以为季春山要对季宁煦怎样,还想冲上去保护他,却没想到听到那样一番话,顿时狐疑而又戒备的看着季春山,听到季宁煦的邀请,立刻答应了下来,他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大坏蛋在搞什么花样。 “小二来了,吃饭了吗”叶清岚没听到他们在屋外的交谈,见王小二和季宁煦一起进屋,便笑着问道。 “岚叔叔。”王小二叫了一声,面对叶清岚,他自然不是对季春山时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表现的十分乖巧懂事。 季宁煦替他回答道:“爹爹,小二哥哥和煦儿一起吃。” 这时,季春山拿着一副碗筷和一碟儿咸菜丝进了来,笑道:“人齐了,正好开饭。” 季春山做的菜有好几样,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每个菜的量却不多,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吃的,却不会剩下太多,这次虽然多了一个人,但王小二不过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食量连季春山的三分之一都没有,这些菜也是够吃的,但想了想,他还是又切了碟咸菜丝端了上来。 事实证明,季春山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等所有人放下筷子,桌上的盆碗菜碟除了咸菜丝还剩下一小半外,其他的都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了。 作为厨师,看到自己的菜被人这么捧场自然是高兴的,而且因为多了一个十分活跃的王小二的缘故,饭桌上的气氛也不像往常的那么沉闷,叶清岚笑容多了,季宁煦更是多吃了小半碗饭,季春山觉得,他以后应该多多让季宁煦请王小二来家里吃饭。 王小二离开前,季春山还给包了几块肉松饼送给他,结果这小子还不收,季春山转手给了季宁煦,让他送给小二哥哥,这回王小二立马收了,还不止,竟还啵儿的一声亲了季宁煦的小脸蛋一口,然后一手拿着肉松饼,一手牵着季宁煦的小手,一脸感动地说道:“煦儿,你对我真好,你放心,小二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季春山看着刺眼极了,他那乖巧懂事可爱贴心的宝贝儿子,他还没亲过抱过一次,就让这个臭小子抢了先,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季春山觉得,他大概和王小二相冲,每次他想对王小二好点的时候,那臭小子总会做些惹自己不痛快的事,可因着季宁煦的关系,他却什么都不能做,真是憋屈的不行。 王小二走后,趁着天色还未黑透,季春山又去厨房将午后磨出来的沉淀的差不多的藕浆去掉最上层的浮渣,倒出中间粉浆,最后将最底层的泥沙倒掉。之后再加清水稀释,搅拌,再继续沉淀。 从厨房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上不知从哪飘来一块乌云,遮住了漫天的星辰,阴凉的风也随之刮起,呜咽着带走了白日里太阳留下的最后一丝温度。 “一会估计要下雨,又起了风,晚上肯定会冷许多,换床厚点的被子吧。”季春山拴上堂屋的门,进了东屋对叶清岚道,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了两床干净的厚棉被,放到了炕上,又将叶清岚和季宁煦的薄被子卷了卷,准备拿到西屋去自己用。 虽然是用过的被子,但家里只有两床厚棉被,他又不能和叶清岚季宁煦一个病人一个孩子抢,左右不过搭在自己的被子上,也不碍什么。 季春山抱着被子正要离开,却听叶清岚说:“这床被子你用吧,我和煦儿盖一床就行。” 季春山闻言一愣,随后笑道:“好。”说罢,放下手中的薄被子。 “不早了,好好休息,有事就喊我。”季春山说着,抱起了那床厚棉被。 见叶清岚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季春山便抱着被子出去了。 半夜,季春山被雨声惊醒,他去东屋里看了看,叶清岚和季宁煦都睡的很好,屋里也没有漏雨的地方,不像自己睡的西屋,有一面墙已经湿了一大片,看来要快点找个时间修一修,不然等入了冬天气冷了,可怎么睡人。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季春山打开门,一股夹杂着泥土草木清新之息的冰冷凉意扑面而来,深吸一口气便透凉到了心底,瞬间驱散了初醒的困倦,只觉神清目明。 季春山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松松了筋骨,随后便进了厨房,将经过两次漂洗、沉淀,已经除去所有浮渣、泥沙的藕粉倒入布袋中沥干水分。为了保证藕粉的纯净,季春山没有使用草木灰吸水加速干燥的速度,而是宁愿多花些时间,让它自然沥出水分。 锅里加了水,灶里点上火,季春山发现柴火不多了,就要去后院抱些来,刚出了厨房,就见叶清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堂屋门口,仰着头似乎在看天,不由道:“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听见季春山的声音,叶清岚看了过来,眨眨眼,下意识道:“醒了就起了。”随后沉默了下,似乎有些迟疑,又道:“……我感觉身体好多了,就是总躺着身子沉,想走一走。”说完看着季春山,像是在等他的应允。 季春山无奈一笑,想来是昨日自己的反应吓着了叶清岚,便道:“走走也好,不过还是就在屋里吧,现下外面凉意太盛,扑了身子就不好了,等到午后日头最足的时候,再到外面散散步,也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叶清岚点点头,轻“嗯”了一声,唇角不自觉的弯起,露出一抹浅淡的笑。 第20章 进山 第11节 “对了,这雨后山中菌子最盛,我想进山去寻些来,只是中午怕是回不来。我会提前做好午饭,到时我请吴婶儿来帮忙热一下,你觉得如何”季春山问道。 “进山”叶清岚一愣,“要那么久吗”因为背靠大山,村子里也经常有村民进山寻山货贴补家用,但也没有一去就一天的。 “我打算进深山里去寻,山外围大多是村里人常去的,若多我一个必会让其他人有所损失,进山里虽然会多花些时间,但想来也能有不少收获。”季春山解释道。 “可你从未进过大山。”叶清岚眉头微蹙,一个从未进过山的人,突然要进深山密林,那和寻死有什么区别。 季春山一笑,却道:“你在担心我” 叶清岚抿抿唇,不说话了,他觉得季春山的确变了,变得脸皮厚了,也比以前更气人了。 见叶清岚被自己一句话说的变了脸色,季春山也就见好就收,不在玩笑,正色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虽然没进过山,但进山该懂得的常识和该做的准备我都是了解的,进山后我也会一路小心谨慎,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的。” 季春山的确没进过大山深处,但那是原来的季春山,现在的季春山虽也多年没有进过山,但经验还在,要知道,前世的季春山幼时就是靠着家乡的那座大山里的各种山珍野味,才能换了钱贴补家用,给相依为命的季奶奶看病吃药。 季春山说的如此笃定自信,叶清岚听其语气便知再劝,他也不会改变决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吃过早饭,季春山就去了吴婶儿家,请吴婶儿中午来家里帮忙照顾下叶清岚和季宁煦,季春山提前做好了几人的午饭,吴婶儿到时只热一下就行了,倒不费什么事。 和吴婶儿说的时候,吴婶儿也如叶清岚一般觉得季春山进深山不妥,季春山只得再解释一遍,吴婶儿还要在劝,但见季春山顽固不化,说什么都没用,也不由地恼了,气呼呼地将季春山赶了出去。 季春山知道,吴婶儿再气他也不会不管叶清岚,隔着篱笆对吴婶儿谢过再谢后也就离开了,时辰不早了,他还要回去准备准备,早点进山也能多有些收获。 季春山回到家,开始进行进山前的准备工作,他翻箱倒柜,找出了从前季父进山寻木料时穿的皮鞋套,是用獐子皮做的,灰褐色,放的久了,表面都有了不少裂纹,但还能用。 皮鞋套极大,可以穿着鞋套上,鞋筒也极高,直到膝盖的位置,季春山穿好后再用麻绳缠绕数圈,让鞋筒紧紧裹在小腿上,最后打结系紧再将绳结埋到鞋筒里。如此一来,既可以防水,也不会让小腿和双脚被山中的荆棘草叶割伤,还可以防蛇咬,就是一开始走路有些不适应,多走几步也就习惯了。 之后他又背上装着干粮、水囊和绳子等杂物的箩筐,再将柴刀别在腰间,又拿上了一根儿臂粗的长木棍当做登山杖,如此便完事齐备了。 嘱咐叶清岚好好休息不要操劳,又让季宁煦乖乖地在家读书,然后便出了家门,往后山而去。 刚进山时脚下还是能看到露出褐色地面的小路,都是日常进山砍柴摘野菜的村民们踩出来的,等走上小半个时辰,小路就会越来越窄直至消失,这时四周的植被也渐渐茂密起来,树木高大粗壮,杂草都有半人高。 季春山边走边用手中的长木棍拨打四周的草丛,这样一来是方便开路,二来也将可能隐藏在草丛中的蛇类吓走,加上他还要四处寻找山菌野果之类的可以采摘的山货,因此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深山鲜有人至,虽草木茂密前行艰难,亦有毒蛇蛰伏,好在季春山经验丰富,为人又小心谨慎,一路有惊却无险。而且不得不说,深山中虽然的确比外围难行危险许多,但各种山珍野货也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除了得了雨水滋润大片冒出的各种菌子,还有板栗、核桃等坚果,以及正当熟季的不少种类的野果子。 不过季春山发现不少却是一处都没有进行采摘,只是在每处发现做了标记,然后继续向山里行进,为了防止迷路,他每走一段山路,尤其是遇到换方向的时候就会做个记号,或是用刀在树干上刻个箭头,或是用石头摆出个箭头。 期间他还在发现有野鸡、兔子等小动物活动痕迹的地方,用树枝、麻绳和石头做了几个简易的陷阱。 如此慢慢行进,就又走了近一个多时辰,直到他遇到了一条小溪流,此时已进了午时,他带来的水喝了大半了,便决定就在这休息下,顺便吃些东西。 干粮是抹了大酱的杂粮饼,早上刚烙出来的,虽然现在已经凉了但还很软和,不用热。直接将带来的两张饼吃下肚,肚子填饱了,也休息够了,身上劲头儿就又足了。 之后他本来还打算渡过小溪到对岸继续深入一段,结果没想到过了河还没走多久,竟发现了野猪的脚印,看大小和数量,至少有三头成年的野猪,不禁微微变了脸色。 老虎狼豹等野兽虽然可怕,但一般人类只要不去深山老林闯进它们的地盘挑衅它们,是鲜少会主动下山袭击人的,但野猪不同,在大山附近的村子,尤其是大旱时节,常有野猪成群的下山闯到田地菜园里糟蹋粮食蔬菜,伤人害命自然也是有的,村民对它既怕又憎。 一般若是有哪里的村子遭了野猪的害,那附近的猎户村民们便会集结起来进山猎杀一番,将其赶进深山里去,如若不然,野猪便会养成习惯,造成更大的损失和伤害。 从原身的记忆看,安平村还有附近几个村子已经多年没见遭过野猪灾了,如今在距离村子不足半日功夫的地方发现了野猪的脚印,这让季春山不得不担心起来。毕竟这半天的山路对人来说不算近,可对一直生活在山林中的野猪就不算什么了。 若是野猪下了山,那么就在山脚下的季家小院便是第一个受到它们冲击的,季春山无所谓损失些菜粮,可季家的房子不过是泥坯房,且年久失修,怕是受不了野猪的几下冲撞,到时屋里的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岂不危已。 这样一想,季春山顿觉事态严重,便决定等下山后就去和村长说一声,看看该如何是好。此时他也无心再深入寻找什么,便开始返程。 出山要比进山快上不少,沿着一路留下的记号,走的是来时已经清理干净的一条小路,唯一耽误功夫的也是季春山此次深山行的目的,便是收获那些发现的山珍野货。 因为能装的东西有限,所以季春山便按价值贵贱数量多少选择着采摘。比如猴头菇、松茸这样的名贵菌类,哪怕只有几朵,他也是不会放过的,而白蘑和黑木耳这样比较常见也是发现最多的,就只采摘部分,他还拾了些榛子、板栗、山核桃等坚果,另有秋梨、野葡萄、山里红等几样味道还不错的野果也采了些,至于其他不太好入口的就算了。 至于设的那几个陷阱,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短的关系,竟一个猎物也没有抓到。季春山也没拆掉,箩筐已经装满了,此次也算满载而归,至于那些暂时不能带走的发现,他也不打算放弃,等明日他还会进山一趟,估计到时候那些陷阱就应该能有些收获了。 下山的路程很顺利,走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左右,四周的树木植被越发稀疏,抬起头能看到树冠间隙中的片片蓝天。又走了一会儿,季春山就来到了与安平村相邻的那座小山的山顶,透过树林向下眺望,已经依稀可见山下那小小的村落。 季春山加快脚步,不多时便下了山,回到了自家的小院子,还未进屋,便听得里面传来阵阵幼童稚嫩的读书声。 将柴刀和木棒丢在柴堆旁,季春山背着竹筐进了堂屋,屋里人似乎听到了声响,读书声停了,紧接着有人说了句“我去看看”,随后门帘便被掀开,出来的人却是吴婶儿。 “山子,我就猜到是你,可算回来了。”吴婶儿一见是季春山立刻笑了,说着上手帮他将装满山货分量不低的竹筐放在地上。 “收获不少啊,走了一天累了吧,快进屋歇歇。” “婶儿。”季春山叫了声,又道:“清岚和煦儿可还好我这一走一天,劳烦婶儿帮我照顾他们。” 吴婶儿却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也不是为了你。至于岚哥儿和煦儿好不好,你进去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季春山又脱下沾满泥巴的皮鞋套,笑道:“我就那么一问,有婶儿在自然是让人放心的。”随后便又抱起箩筐和吴婶儿一块儿进了东屋 第21章 王猎户 “你回来了。”刚一进屋,季春山便听到了一道清润悦耳的嗓音,如同春日的泉水流淌而过。 “我回来了,”季春山笑着对叶清岚道,又看向季宁煦,“爹不在家,煦儿乖不乖” “煦儿很乖。”季宁煦眨巴着大眼睛,声音软软糯糯地,听得人心也不禁跟着软了软。 “爹爹给煦儿带回很多好吃的,一会就做给煦儿吃好不好。”季春山说着,解下了腰间的干粮袋,打开,小心的取出里面的东西。 叶清岚又对季春山道,“早上你走后王猎户就带着小二来了家里,见你不在就离开了,说明日再来,许是为了小二的事。” 季春山闻言讶然的抬起头,道:“是吗我正好要和村长说点事,没准还要往他家走一趟呢。” 叶清岚等了等,也没见季春山有要说是什么事的意思,便也没有开口问。 季春山从干粮袋里取出的,便是发现的各种山货里最为稀有和珍贵的两样,猴头菇和松茸,吴婶儿一见便惊呼出声。 “好大的猴菇,这最大的一个怕是得有八九两吧,还有这松茸,虽然只有三朵,但我听说这东西精贵的很,还有一两松茸一两金的说法,就连皇帝老爷也都稀罕着吃呢。”吴婶儿早年嫁的人家家境不错,是个小商人,走南闯北的见识不少,因此季春山带回来的东西她倒是都不陌生。 “那今日正好,一会我就把这松茸做了,咱们也来享享皇帝老爷的待遇。”季春山笑道,说着手上开始清理箩筐里的山货,各种菌子先取出来,能晒干长久保存的放一起,只能趁着新鲜吃的堆一堆儿。 吴婶儿闻言却是指着季春山的鼻子说不出话来,不知该气季春山得了好东西不想着换钱贴补家用,反而只为满足口舌之欲,还是气他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享皇帝待遇这种大不敬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岂不是大祸临头。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话也是能说出来的,这要是被人听了去可怎么好”吴婶儿压低声音,严词厉色地说道。 季春山被吴婶儿骂的愣了愣,道:“婶儿您别急,我就随口一说。您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有分寸的。” 他并非是大意不谨慎,说话不知轻重之人,只是自和平发达人人平等的现代,穿到这封建落后阶级分明的古代社会不过几天,纵然理解古代平民对皇权的敬畏顺从,但也没有办法很快感同身受,加之又是在自己家中,话语便随便了些,没想到却引的吴婶儿这么大的反应。 吴婶儿却是叹了口气,道:“山子,我知道你不拿我当外人,所以说话没什么顾忌,我和岚哥儿也自不会害你,可婶儿还是要告诫你一句,日后你有出息了,见的世面多了,遇到的人也多了,但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面对的是与你关系多好,多有情义的人,也要保留一丝的防备之心,不可给出完全的信任,要记住,祸从口出,人心难测啊。” 季春山与叶清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吴婶儿过去怕也是个有经历的人,才会说出这一番发自肺腑深刻透骨的警戒之言。 “婶儿,我记住了。”季春山点点头,又道:“我父母如今都不在了,我也没有什么叔伯姑母,我知道婶儿是为我好,若是我再有什么做的不好不足的地方,婶儿就该打打该骂骂,只当一般子侄晚辈教训便是。” 他不是原身,少时父母护着,之后又有故交长辈帮着,可以衣食无忧,混沌度日。前世的他十几岁进社会,无权无势无依无傍,就靠着自己的一双手一股劲打拼到三十几岁,几经起伏,也曾被欺压被算计,被称兄道弟的好哥们背后插刀,尝尽人情冷暖,成人世界的规则他如何能不知,但正因如此,他也更加珍视别人对他的帮助和善意。虽然他知道吴婶儿真正在意的是叶清岚和季宁煦,对自己好也是为了叶清岚和季宁煦能更好,但他总归也是得了好处的。 “好好好,好孩子,你如今已做的很好了,若是你父母泉下有知,也必会十分安慰。”吴婶儿眼圈红红的,却是笑着说道。 听到提起原身的父母,季春山不说话了,只笑了笑,低头继续整理箩筐里的山货。 晚饭季春山就用今日采的各种山菌做了一盅杂菌煲,那三朵松茸则是洗净后切成片,单独用素油煎熟了,在点上几滴酱油,便可品尝到其最原始极致的鲜味。 装着煎松茸片的碟子一端进屋里,浓郁的香味便充盈在整间屋子里,将其他饭菜的香气都压下去了,只闻着便觉口舌生津。 “真香啊,果然是好东西。”吴婶儿正搂着季宁煦宝贝,猛地一股浓烈汹涌的香气扑进了鼻子,不由惊叹道。 季春山放下碟子,笑道:“吴婶儿喜欢,那便多吃些,这东西对身体也是极好的。” “真的,那岚哥儿和煦儿才要多吃些,只要他们俩好好的,比给我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喜欢。”吴婶儿却是笑道。她只知道松茸这东西味道鲜美但极难得,所以很稀有昂贵,但不知吃这个还有益身体,如今倒真觉得太少了些。 一听这东西是能补身子的,吴婶儿竟是一筷子也不往那松茸碟里伸了,就连季春山夹给她的,她也直接转手就夹进了季宁煦的碗里,自己却是一块也舍不得吃了,最后还是叶清岚让季宁煦亲自夹了一块一直举着,吴婶儿才吃了一块,但也只就一块,第二块却是怎么也不肯吃了。 季春山也只吃了一块,尝尝味道和前世里吃的那些也没什么不同,也就算了,不过到底是自己亲手采摘的,而且看叶清岚和季宁煦吃的喜欢,他也是高兴的。 吃过晚饭,季春山先送了吴婶儿回了家,然后直奔村长冯德礼的家。 冯德礼一家也是刚吃完晚饭,正在收拾,大儿子不在家,只大儿媳妇宋氏及其子和二儿子两口子以及冯德礼老两口,一见季春山来了,不禁面色各异。 冯德礼是神色最自然真切的,一见季春山便笑着招呼他坐下,又问他吃过饭没,要不要再吃点,季春山赶忙说吃过了。 季氏也笑着给季春山倒茶,又让两个媳妇赶紧把碗筷收拾了送到厨房去。 而冯广良一见季春山就变了脸色,双手抱胸,目光冷冷的瞪着他也不说话,但好歹没有要践行曾经威胁见一次打一次的话的意思。 知道这一家子对自己怕的怕,憎的憎,嫌的嫌,季春山也不想多待,没有多寒暄什么,直接道明了来意。 冯德礼一听季春山说山里离村子不到半天脚程的地方竟然有野猪群活动的痕迹,一下子就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严肃了面色,手中的烟袋也放下了。 他想了想,便决定马上带着季春山去王猎户家,毕竟对于山里的情况王猎户是村里最熟悉的,到底是怎么个章程还是要听听王猎户的说法。 二人到王猎户家的时候院门大敞,一个只着单衣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坐在院子里磨一把杀猪刀,脚边躺着一只四肢都绑起来的大獐子,似是准备宰杀的。 “大成,忙着呢”冯德礼喊了一声,直接就走进了院子。 大成也就是王猎户,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到是村长和季春山不禁显得有点意外,随后放下刀擦了擦手,起身笑道:“是村长和季老弟啊,二位快请进。” “王大哥客气了。”季春山笑道。 王猎户将二人迎进屋里,倒了两杯凉茶,而后却是对季春山道:“先前小二顽劣,听说伤到了季老弟,不知可还好。我也是昨日晚间才知晓此事,今早本想上门致歉,不想季老弟进了山,倒是错过了。” 季春山赶忙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王大哥万不可说什么道歉的话,倒是寒碜小弟了。说起来我倒是十分喜欢小二这个孩子,活泼勇敢,小小年年便颇有侠气,我家煦儿得了他不少照顾,该是我道声谢才是。” 王猎户爽朗一笑,道:“小孩子投缘爱在一块玩,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况且小二本就比煦儿大,哥哥让着弟弟也是应该的,我倒是希望小二能有煦儿的几分乖巧,也能让我少操些心。” 虽然季春山心里也觉得自家孩子乖巧又贴心,比王小二那个臭小子强了不知多少倍,但嘴上还是道:“哪里哪里,小二也是个极懂事的孩子。”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王猎户便问起冯德礼来意,冯德礼便让季春山把他在山上的发现再细细地说了一遍。 “大成,你看要不要村里叫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一起进山一趟万一这野猪下了山,糟蹋粮食就罢了,万一伤了人可如何是好”冯德礼满脸担忧地说道。 王猎户却道:“村长别急,明日我先进山看看,到时再做打算不迟。” “也好,”冯德礼道,“山子,那明日你便再跑一趟,给大成带个路。” “没问题,正好我也是还要进山一趟的。”季春山笑道。 随后季春山又和王猎户约好了明日出发的时间,见天色不早了,便和冯德礼告辞离开了。 第22章 柿饼 季春山回到了家,因不想叶清岚白白担心,便只说明日再进山一趟,去采摘那些今日发现却没能带回来的山货。 叶清岚不疑有它,却道他身体好多了,明日不必再劳烦吴婶儿来家里了,只是热热饭菜而已,不费什么力气,他自己就可以。 季春山却不同意,说得夸张些,叶清岚在他眼里就像一个满是裂纹的玻璃娃娃,他刚来到这时这个玻璃娃娃已经濒临破碎的边缘,如今他好不容易将人养好些,将这尊玻璃娃娃身上的裂纹修补了些,但离完全复原还有着很远的距离,万一此时稍稍放纵了,一个不慎又加重了怎么办。 便道:“胡伯说了,你现在必须养着,什么活儿都不能干,大夫的话总不能不听。再者,我若是就把你和煦儿留在家里,吴婶儿知道了也必不会饶我的。” 第12节 叶清岚抿抿唇,被季春山说的哑口无言,他发现,现在的季春山口才也比从前强多了。 季春山又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老麻烦吴婶儿,不过吴婶儿一个人总归也是要开火做饭的。这样,明日我提前做好午饭,中午时你就带着午饭和煦儿去吴婶儿家吃,左右也不算远,就当散步了,也省得吴婶儿来回跑,如何” 叶清岚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季春山虽没同意他的请求,却也理解了他的心情,还体贴周到地替他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又怎能不领情,便点点头道:“好。” 第二日一早,季春山又是一副昨日进山前的打扮,只是和昨日相比,这次他将家里所有的箩筐和麻袋都带上了。和叶清岚季宁煦告别后,他便来到了昨日和王猎户约好碰头的地点,没等多一会儿,就见到了王猎户朝这边走的身影。 “季老弟来的好早啊,让你久等了。”王猎户还没走到近前,一见季春山便朗声道。 “哪里,小弟也是刚刚到而已。”季春山笑道,又见王猎户背上背着一把六尺长的墨臂白角牛筋大弓,不禁眼前一亮,“大哥的这把弓,瞧着倒是不俗。” “季老弟也喜欢弓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王猎户看季春山似乎对自己的弓很感兴趣的样子,便把弓取了下来,又从腰间的箭筒里抽出一只竹箭,一并递给了季春山。 “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于这种纯手工制造的古代冷兵器,季春山两辈子都是第一次亲眼见,着实好奇的很,也不多推脱,直接伸手接了过来,细细赏看一番后,便搭箭拉弓,瞄准着十几米开外的一颗大树。 季春山眼睛微眯,轻轻舒出一口气,拉弓的手一松,竹箭便咻的一声极射而出,不过可惜的是,竹箭没有射中原本的目标,微微偏离了方向从树干旁擦身而过。 “啧。”季春山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后便走过去要捡回竹箭。 王猎户随他同去,又道:“季老弟从前也是拉过弓的吧看你的姿势可不像个新手,就是最后放箭的时候手不够稳,想来是许久没练,手生了些。” 季春山捡回竹箭,闻言一笑,将弓与箭一同还给了王猎户,道:“我就当大哥是在夸我了,不过这的确是我第一次摸弓,只是以前见识过,学了个大概样子罢了,让大哥见笑了。” “季老弟过谦了。季老弟如此天赋,若是也做上一把弓,每日练上半个时辰,不出三月,必能小有所成。到时便随我一同进山,随便打些什么,比拾什么劳什子山货强多了。”王猎户拍拍季春山的肩膀,爽朗道。 王猎户此前只是听过季春山的一些事,却从未有过交集,昨日初见几番交谈,倒觉得颇和他的脾气,又听了王小二说了季家的事,不禁起了拉他一把的心思。 “王大哥愿意带我,自然是小弟的荣幸,只是如今家中实在是离不得人,不然倒是真想随大哥一起进山打拼一番。”季春山笑道,却是拒绝了王猎户的好意。 “瞧我,倒是忘了这个,季老弟别介意。不知弟朗如今可好些了”王猎户一时兴起,想到便说了,此时听到季春山这么说,才想起来季家还有个病人,哪里能容季春山随着他在山中一待就是好几天 “哪里,我知大哥是一番好意,大哥别怪我不识好歹才是。”季春山道,“清岚吃了胡伯开的几服药,已是好了许多,但毕竟大病初愈,还操劳不得,要好生休养着一段时日才行。” “那便好,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多花些功夫慢慢养着,总能恢复的。” “是这个理儿。” 二人边说着话边朝着山中走去,沿着季春山昨日走出来的那条小路,走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后,二人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泠泠流水声。 又走了几步路,绕过数棵粗壮的大树,眼前顿时阔亮了起来,已是到了昨日季春山午间休息的那条小溪。没多耽搁,季春山直接带着王猎户渡过小溪,来到了他发现的有野猪群活动的地方。 王猎户查看完地上野猪的脚印后,又在四周转了转,似有发现,随后对季春山道:“季老弟,你若有事,便去忙吧,我得去黑石沟子一趟。” 黑石村子是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子,土地贫瘠,村民们大都靠山吃山,以打猎和采摘山货为生,离安平村倒是不远,只是山路难行,需花些时间。 “我随大哥同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季春山道。 王猎户却摇了摇头,笑道:“无需如此,我在这大瑶山中进进出出了十余载,和自家后院也没什么区别,季老弟不必担忧。” “那好吧,那王大哥一路小心。”王猎户如此说了,季春山也就不在坚持。 二人就此分开。野猪之事对季春山而言,便也就到此为止了,之后他再听说此事便是数日后,王猎户扛着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满身血腥气的从大瑶山出来,轰动了整个安平村。 期间,因为王猎户进山数日,王小二只一人独自在家,叶清岚从季宁煦口中得知后,便问了季春山,可不可以接王小二来家里住几日,季春山自然不无不可,有了王小二,家里也热闹了几分。王小二还随季宁煦一起读书,后来王猎户从山中归来后得知此事,特地上门感谢,还备了一份拜师礼给叶清岚,请求他继续教导王小二。 叶清岚却是头一次失了往日的平和淡然,一时情绪翻涌,竟是说不出话来,不自觉的看向季春山求助。季春山心知叶清岚本为人子应有锦绣前程,却被迫嫁人雌伏产子,心中抑郁可想而知,而如今却有人拜他为师,又让他有了一丝男子的尊严,心中自是一番波澜起伏。 季春山知晓叶清岚心意,便替他一口答应了下来,而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多了个的学生要教,叶清岚并没有觉得疲累,反而十分喜欢和享受为人师的身份,眉宇间舒展了不少,话多了,笑容也多了,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季春山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 季春山自山中与王猎户分开后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时分,申时过半,叶清岚在屋里听到院子有动静走出来,却只看到两个装满山里红的箩筐,两只被捆了翅膀的野鸡,和两大五小七只脖子都被套在一起的兔子,又等了会儿,才见季春山又担着两个鼓鼓涨涨的麻袋,满头大汗的从后山回来。 “擦擦汗,小心着凉。”叶清岚递上一条干净的手巾。 季春山接过手巾,笑道:“多谢。” “没什么,”叶清岚摇了摇头,又问道:“明日还进山吗” “明日你和煦儿的药就吃完了,我估计要先去镇上开新药。不过山里我的确还是得跑几趟,但这回不用一去一天了,半日便可来回一趟。”季春山道。 “那便好,深山里……总归比外围要危险,还是少进去为好。”叶清岚道。 季春山微微一愣,他原以为叶清岚如此问是怕自己再进深山,到时还要麻烦吴婶儿,没想到他却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不禁心中微暖。 “你说的是,等将山里那片野柿子林还有几颗板栗树都收获了,我便不再进山了。”季春山笑道。 叶清岚点点头,他看了看院子里装满两个箩筐和麻袋的山里红,又对季春山道:“吴婶儿的女婿谢元是货郎,平日里来往咱们这和方城县城,村民们采的山货都是卖给他,价格还算公道。” “是吗,不过……”季春山闻言却有些迟疑,他知道叶清岚是好意,帮他给山货找出路,只是他却已有了其他的打算,怕是要辜负叶清岚的好意了。 “怎么”叶清岚有些疑惑。 季春山便道:“如今正是山货最丰收的时候,同时也是最便宜的,我这辛苦一日才从山里弄出来的两百来斤山里红只怕也卖不了多少钱,我是打算都做成糕点来卖的,至少能卖到年下,虽然不比一次都卖了来钱快,但累积起来应该能多卖不少钱。不过,说不定我和吴婶儿的女婿以后能有机会合作一把。” 见叶清岚面露不解,季春山解释道:“我在山中发现了一大片野柿子林,足有七八十颗,估摸着能收上上万斤果子,到时我全制成柿饼,也得有四千斤左右。这么多,洋河镇还有附近的村子可吃不下,说不准得靠李货郎帮忙找找销路。” “你还会做柿饼”叶清岚有些惊异,但随后想到季春山所做的肉松饼和红糖鸡蛋枣糕,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柿饼不难做,就是需要反复晾晒储藏,费些时间而已。”季春山笑道。 “你……”叶清岚看着季春山,嘴唇蠕喏了几下,似乎想问什么。 “什么”季春山道。 半响,叶清岚摇了摇头,终究没有问出口。 季春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一时竟分不清心中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 第23章 采购 “天色不早,该做晚饭了,就炖今天刚抓到的野鸡如何不过你说是加板栗炖好,还是加菌子,你喜欢哪个”季春山问叶清岚。 “都好,我都喜欢。”叶清岚道。 “那好,反正有两只野鸡,今日就先做板栗炖鸡,过几日再做山菌炖鸡。”季春山笑道。 叶清岚点点头。 季春山去厨房先点着灶,准备烧上锅开水,好给野鸡褪毛。 季宁煦发现家里多了几只活物,但明显,小小的雪白的毛茸茸的小兔子对他的吸引力最大。季春山便将两只大兔子扔进后院的鸡舍里,几只小兔子则放进箩筐中拿到屋里,然后又割了把青草,让季宁煦喂小兔子玩。 次日早饭后没多久,胡大夫如约而至,依次为叶清岚和季宁煦把脉后,不禁捋着胡子笑着对季春山道:“看来这几日你照顾的不错,岚哥儿和煦儿恢复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一听叶清岚和季宁煦身体恢复的好,季春山也十分高兴,却谦虚道:“哪里,我也没做什么,还是胡伯开的药方好,对症下药,方才药到病除。” “诶,”胡大夫却摇了摇头,道:“对症下药是不错,可我只能下治身体的病的药,治心病的药却是你啊。” “我”季春山微愣,随即明白过来,胡大夫的意思是他如今改邪归正,叶清岚和季宁煦不再如从前一般惶惶不安,艰难度日,心中安定了,对身体自然也是有好处的。可季春山却觉得,真正解了叶清岚心病的却是他前几日所说下的,待叶清岚病愈便与他和离,并准他带季宁煦离开季家的承诺。 “对了,胡伯,我前个儿进山,运气好发现了几朵猴菇,您看看,我是做成药膳好,还是直接入药”猴菇这东西在古代也算是奢侈品了,只是季春山也只不过采摘到几朵,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可若是想再买回来就不是卖出时的价钱了。 季春山想着,这猴菇营养价值极高,是养胃补身的好东西,便索性留下给叶清岚和季宁煦用,只是这东西着实稀少,他现在也还不到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时候,便想着给胡大夫看看,怎样才能将猴菇的功效发挥到最大。 胡大夫看见猴菇也是眼前一亮,直接拿起一朵细细品看,看完一朵又拿起另一朵,直到将六朵猴菇全都看了个便,才道:“这几朵猴菇品相都不错,是最上等的,若是做成药膳,怕是不能完全吸收,反倒浪费了,入药也不好,猴菇性温,容易和方子里的药冲撞。这样吧,我将这几朵猴菇制成粉状,回头你熬粥煲汤时撒上些许便可了。” “如此,那便劳烦胡伯了。”季春山关感谢道。若是做些点心吃食之类的,他自问不逊他人,只是猴菇这样即是食材又是药材,还是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为好。 之后胡大夫又为叶清岚和季宁煦开了新的方子,季春山问叶清岚拿了三两银子,便背着箩筐又往洋河镇而去。 进了洋河镇先去了仁济堂抓药,这次的药比前一次要便宜一点,十副药总共用了一两七钱八十九文。抓完药,季春山又去了趟镇上的铁匠铺请铁匠帮忙打了个半指长两寸宽,一边开刃的小刀片,因着是个极小级省事的东西,季春山就干脆等了会儿。 因此朝盐铁官营,且管制极严,待刀片做得了,季春山给了三文钱,又写下了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铁匠的徒弟添上了何日购买何物,用铁多少后,才得以离开。 从铁匠铺出来,季春山又去了杂货铺,先买了些灯油、草纸等日常用品,又称了两斤白糖半斤冰糖,最后,又一口气定了十口中等大小的坛子,外加十口半人高的大缸。 杂货店店面不大,就一个柜台两个架子,像坛子这样的物件就只摆了几个样品在店里,其他的都在后院的小仓库里,至于那种半人高的敞口大缸,杂货店里却是没有现货的。每次有人买都是先交一部分定金,杂货店的掌柜再去距洋河镇五里远的王家务村的窑厂订。 此次季春山一口气买了十口,掌柜的自是十分高兴,这一笔买卖比他过去半年卖的还多,毕竟这大缸体积大分量重,一般人家买回去或是装水或是放粮,轻易不挪动,不同于小坛子之类的轻便容易搬动,也就易损毁。有的人家爱惜小心着些,一口大缸可以用上几十年,甚至更久。 每口大缸杂货铺的卖价都是一百二十五文,要提前交三分之一的定金,因为季春山这次订的多,杂货铺掌柜便给他每口缸抹了五文,凑了个一百二的整,十口缸的定金总共是四钱银子。之后便是写上一张契约书,言明洋河镇李记杂货铺于八月二十九这一日,收安平村季春山十口大缸定金四钱银整,十日后,李记杂货铺需将十口大缸送至安平村季家,季春山给付剩余八钱银子货款,李记杂货铺收回契书。 正写契书的时候,杂货铺通往内堂的小门,门帘突然被掀开,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季春山随意的扫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略一想便记起是大前天集市上做了自己第一笔买卖的那位带着孙子的妇人。 “好巧啊大姐。”季春山笑着打了个招呼。 妇人一愣,也认出了季春山,不禁掩唇笑道:“你这小子,还管我叫大姐,存心的是不叫婶子!” “婶子好。”季春山从善如流,笑着喊道。 “根儿他娘,你和季小哥认识”季春山还没说话,李掌柜一脸疑惑的开口问道。 “你还记得我大前个儿大集上买回来的肉松饼还有香干不,就是这位小哥卖与我的。”妇人,也就是李掌柜的的妻子冯氏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掌柜看着季春山,显得有些意外,瞧着不过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还能琢磨制作出那么新鲜别致的吃食,倒是人不可貌相。 冯氏又道:“不知小哥过两日的集市还来不,可还卖你那肉松饼” “自是卖的。婶子吃着可还喜欢”季春山问道。他没想到妇人竟是镇上杂货铺的老板娘,难怪在自己一个摊子上就花了三十文都不带眨眼的,一般农家可没这么阔气。 “当然喜欢,我现在都后悔当时买少了呢。”冯氏道,“你不知道,前个儿我回娘家,亲戚都在,你那肉松饼一拿出来分给众人一尝,都稀罕的不行,好几个直接问我从哪买的,都要买回去孝敬老人呢。我就告诉他们是在集市上买的,他们一听,又怕买不着,好家伙,一人几块儿的就把我带来的分了,我死命的护才给我娘保住了五块。还想着过两日大集,再去寻你买些呢。” 冯氏说的有些夸张,季春山虽然知道自己的肉松饼味道自是不差,但会令人们如此趋之若鹜,不过胜在一个新鲜独特罢了,等回头有人琢磨出制作法子,卖的人多了,成了样常见的点心,也就不会如此了。 “婶子喜欢就好,这肉松饼不受时令限制,只要有肉有面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季春山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到时你可得提前给我留出一些来,万一我去的晚了,都被人买光了可不行。”冯氏对季春山嘱咐道。 “没问题,少了谁也绝不能少了婶子的,婶子放心吧。”季春山爽快应道。 事情了了,季春山便准备离开了。 他来时只背了个箩筐,自是装不下十个坛子的,便花了五文钱雇了辆牛车,等装好坛子,自己也坐上了牛车,一路和赶车的老汉聊着天,不知不觉便已回到了安平村。 回到家,卸下坛子结了车钱,老汉便赶着牛车走了,叶清岚从屋里出来看见一院子的坛子,着实惊了下。 “这么多都是要腌咸菜的吗”叶清岚忍不住问道,若是都腌满了咸菜,怕是够吃上十年了。 “怎么会,”季春山笑了,又道:“只有三个是准备做腌菜的,另外几个我也各有用处,至于做什么,到时做成了,你就知道了,放心,我不会乱花钱的。”季春山没有明说,而是卖了个关子。 季春山这么说,叶清岚也就点了点头,没在再多问什么。 下午季春山没有去山里收果子,而是拿着柴刀去了后山砍了条儿臂粗一米来长的杨木树枝来,而后又从西屋取出一个木匣,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件件做木器的工具,有曲尺、墨斗、刨子、钻子、凿子、刻刀等,十分齐全,这自然是季春山的父亲留下来的。 原来季父在意识到儿子不是个读书的料的时候,就决定将木工的手艺传给儿子,以后也能有个养活家人的本事,可季春山却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季父教导儿子自是毫不保留尽心尽力,有季父严厉管着,季春山倒也学会了一些,一些一般的物件儿也能做出来了,只是到底不如季父做的精致结实。 可惜后来季父过世,一开始凭借季父生前的名声,依旧有人来季家订木器,能赚钱季春山自然是不会拒绝,可他的手艺却远远不能和季父相比,更不要说他还做出了以次充好的勾当,传了出去,不但不再有生意上门,还将季父积攒了一辈子的好名声毁了个干净,而季父留下的整套木作工具也就束之高阁了 第13节 第24章 新点心 柿子削皮机没什么复杂的,大概半米来高,全木质,底下是个三角形的底座,中间立着一根木杆,木杆上顶着一段可转动的木轴,木轴的左边嵌了个把手,右边则插了三根一端削尖的竹签。 削皮时将竹签从柿子有蒂的一面刺入,将柿子固定在削皮机上,而后左手转动把手,柿子随之转动,右手则拿着削皮器轻刮柿子表面,便可轻松给柿子削了皮。 削皮器也是季春山自己做的,更简单,只需先用木头削出个巴掌大小的弹弓把,然后再将今日从铁匠铺买来的刀片嵌入弹弓把原本绑皮筋的位置,确定足够固定不会脱落就成了。 准备工作都完成了,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后,季春山便拿着柴刀外加一把剪刀背着箩筐进了山,直奔山中的那一片野柿子林。 这片野柿子林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下,面积极大,一眼都望不到头。在柿子林的正中央有一颗极为粗壮,瞧着树龄不下百年的老柿子树,估计是这片野柿子林的老祖宗。 正值深秋,柿子树上的树叶不比夏日间繁茂,且黄多绿少,却有一颗颗黄橙橙的大柿子挂在枝头,像一个个灯笼似的,瞧着极为喜庆。 此时的柿子还不到完全熟透的时候,果肉微硬,口感发涩,吃是不好吃的,连鸟虫都不来啄食,但却是做柿饼的最佳时机。 季春山先从最外围的柿子树摘起,因想着做个年年都能来一次的长久买卖,所以他摘柿子的时候,顺便也将柿子树修剪了一下。等将一颗树上的果子摘了八九成,他便停了下来,剩下一些却是不准备摘走了的,留给山中常来此觅食的鸟虫小兽们。 连着收了三颗柿子树,才装满了两个箩筐,这是最外围年份最小的柿子树,越往里柿子树越粗壮,结的果子也越多,到时候怕是一棵树的果子就能装满三个箩筐了。 担着两筐百十来斤的柿子回了家,瞧着才巳时过半,离晌午还早,季春山不着急做饭,便正好试试自己做的削柿皮机。 季春山发现的野柿子林结的柿子名为帝王柿,个头极大,又因腰部有一圈明显缢痕,将柿子分为上下两部分,形似磨盘,因此又称磨盘柿子。一般一个就有半斤重,大的甚至一个就可达到一斤。 两筐柿子大概有两百多个,季春山除了一开始不习惯削的慢些,后面顺手了就快了,一个柿子从拿起,到固定,到削皮,再取下放到另一个笸箩里,连十秒都用不了,而且柿子皮连接不断,当真极方便。 叶清岚原本在教季宁煦和王小二读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大两小都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 季春山抬头看到,不禁莞尔,笑道:“要不要来试试” 两个孩子却是都看向了叶清岚。 叶清岚微微一笑,收了书,道:“去吧,正好休息一下。” 王小二耶了一声,就跳下了炕,噔噔噔跑到了季春山身边。在季家待的多了,他似乎明白了季春山不会再欺负他的小伙伴和岚叔叔,又会做那么多的好吃的,慢慢地就变了态度,不再像之前一见就张牙舞爪的炸毛状,还知道叫人了,让季春山觉得总算讨喜了点。 季宁煦也慢慢的从炕上出溜下小身子,迈着小步子挪到了季春山身边,蹲下。 季春山一笑,轻轻抓起季宁煦的一只小手,放在木把手上,轻声道:“来,煦儿,抓着这个慢慢地转,对,就是这样,煦儿做的真好。” 随着季宁煦慢慢转动木把手,季春山将削皮器放到柿子上微微用力,柿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就见一条一指宽长长的柿子皮被削了出来,露出里面金黄的柿肉。 季宁煦显然玩的很开心,不自觉的弯起嘴角笑了出来,露出了一口小白牙,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状,可爱极了。 虽然依旧瘦弱娇小,但瞧着精神极好,且皮肤白嫩,气色红润,双眼亮晶晶的,一脸纯净无邪的笑容,就像个小天使一般。 季春山看着,满心喜爱,也不禁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没有发现,在他看着季宁煦的时候,有一个人也在看着他。 一个柿子削完,季宁煦便往旁边挪了挪,把离把手最近的位置让给了王小二,自己则盯着季春山手里的削皮器看。 因为削皮器有锋利的刀片,季春山怕季宁煦不慎伤着自己,便在将削皮器放到季宁煦的小手里后,自己再抓着季宁煦的手慢慢地动作,王小二则在一旁转动着把手。 季宁煦连着削了三个柿子,才意犹未尽的停下,紧接着又换成王小二,也削了几个。难得遇到有趣的‘玩具’,季春山又十分纵容,两个孩子一会儿你转把手我削皮,一会儿又换过来,我转把手你削皮,玩的十分开心。 眼见在箩筐里的柿子都快削完了,便听得叶清岚开口唤道:“煦儿,小二,回来念书了。” 季宁煦正好玩的有点累了,一听叶清岚唤他,便乖巧的“嗯”了一声,站起身,回到了叶清岚身边。王小二看着有点贪玩的性子,但面对叶清岚却极其听话懂事,立刻大声应道,并放下手里的削皮器,跑了回去。 季春山和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心情正好,便笑着对叶清岚道:“你要不要也来玩玩” 叶清岚没说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季春山却瞬间看明白了叶清岚眼神里的意思: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 咧了咧嘴嘴角,季春山觉得自己还是老实干活吧。 两百多个柿子,加上中间陪季宁煦和王小二玩了一会儿,也不过半个多小时,之后季春山又去后院的柴火垛里抽出了一捆苞米杆,用麻绳在后院搭了个等身高的架子,再将绑了一串柿子的细绳挂在上面的横杆上,如此便可进行柿饼加工的第二部 ——晾晒了。 下午的时候,季春山没有再进山,而是开始为明日的集市做准备。除了磨豆子做豆腐香干,炒肉松做肉松饼外,他还用山里采来的一些新鲜板栗做了栗子饼,又洗了五斤山楂,去籽去蒂后熬成山楂酱,期间先加入冲泡粘稠的自制藕粉,再加入白砂糖调味,之后便装入瓷盆内放到了室外。 经过一夜的低温,第二日季春山起床查看时,一盆山楂酱已经凝固成糕状,色泽深红,还能闻到浓浓的山楂香气。 季春山切下一块,只觉手感软滑,入口后酸甜开胃,口舌生津,又给叶清岚和两个孩子尝了尝,果然都很喜欢,他便切下了四分之一左右留着家里人吃,其余的,则准备带到集市上去卖。 汲取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季春山只做了一板嫩豆腐,所以到集市时比上次早,还有不少靠前的空位,但他却依旧寻了上次摆摊的一颗大槐树旁边,刚放下板车,正在摆放样品时候,就有客上门了,还是直奔肉松饼来的。 季春山都没费几句口舌,客人也没要尝尝样品的意思,直接就让他包了十块,然后心满意足的走了。 第一位客人走后没多久,季春山旁边的空位也来人了,还是老邻居,那位卖柳编的何老汉。 “大爷,来啦。”季春山笑着招呼了一声。 何老汉担着两头都摞着二三十个柳编的扁担,一见季春山也乐了,“大侄子今儿来的挺早啊。” “我也是刚到的。”季春山笑道,说着上前帮何老汉放下了扁担,才看到何老汉身后还跟着个十来岁麻杆似的少年,肤色有些黑,看着有些老实木讷的样子。 不由道:“这是大爷的孙儿吧。” “是啊,十二了,”何老汉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少年道:“锁儿,叫叔。” “叔。”叫锁儿的少年便愣愣地叫道。 季春山应了一声,还拿了块儿栗子饼给锁儿吃。 这锁儿不愧是何老汉的亲孙子,和何老汉一样,拿着饼咬了一口就不吃了,又塞到了怀里。 渐渐的,日头高了,集市上人流也多了起来,季春山又做了几笔买卖,就迎来了一位老顾客。 却是洋河镇李记杂货铺的老板娘冯氏,而且她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了个容貌一般有些驼背的年轻妇人,妇人挎着了篮子,里面已经放了些东西,右手则牵着冯氏的孙子。 季春山估计,这妇人应该是冯氏的媳妇或女儿。 “婶子来了。”季春山笑着问道。 “季小哥,肉松饼可还有富裕,若没有我可不依的。”冯氏大着季春山一辈,二人相差了二十来岁,说话间倒是十分的随意。 “婶子放心,还有不少呢,婶子这次来多少”季春山道。 “还来二十个吧。”冯氏想了下,对季春山道。 “好嘞。”季春山应道,然后麻利的开始包肉松饼,等包好了二十块肉松饼,又装了四块栗子饼,然后一并给了冯氏。 “季小哥,你这是”冯氏疑惑道。 季春山一笑,道:“这是栗子饼,也是我自己做的,送几块给婶子尝尝,也算是谢谢婶子帮我拉了不少客来。” “季小哥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别人愿意来买也终归是你手艺好不是都不容易,你还是留着卖吧。”冯氏虽然听季春山那么说心里挺高兴的,但就如她自己所说,无功不受禄,她并不是爱占人便宜的人。说着便要打开纸包,将那四块栗子饼还回去。 季春山赶忙拦住,给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往回收的道理,再者,冯氏如此推却倒让他觉得,就算没有之前的事,四块栗子饼结交个不错的朋友也是值得的。 冯氏无法,便又要多给些钱。 季春山苦笑道:“婶子这是看不起我吗” “怎么会唉,你这孩子,真是……”季春山如此说,冯氏彻底无奈了,她想了想,便干脆让季春山再包上了二十块栗子饼,说是走亲戚用。 这次季春山没有再白送,该收多少钱便收了多少钱。 冯氏见二十块栗子饼季春山要了她十文钱,一点都没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知道栗子饼不过是肉松饼价钱的一半,心中白拿了人家四个栗子饼的不得劲也舒坦了些。 第25章 雇人 冯氏走后,季春山又摆了小半个时辰的摊儿,东西便卖的差不多了,他又请何老汉帮忙看下板车,然后自己一个人背着箩筐去了集市上,连着寻了三个卖鸭蛋的摊子,才买齐了一百个鲜鸭蛋。 回到家,吃过午饭,季春山就开始倒腾这些鸭蛋。前日买回来的坛子已经清洗晾晒干净,如今正好用上。 一百个鸭蛋一分为二,五十个做成咸鸭蛋,五十个做成松花蛋,材料都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制作步骤季春山也早已烂熟于胸,不多时便以制作完成。 看着两个一模一样装满鸭蛋的坛子,又看了看旁边另外一溜八个同样一模一样的坛子,季春山觉得,自己还得做点什么。 于是,正在屋里教季宁煦和王小二写字的叶清岚,就见季春山抱着一堆巴掌大的木牌进了来。 “打扰一下,有空吗,请你帮个忙。”季春山对叶清岚道。 “什么事”叶清岚问道。 季春山将木牌放到炕桌上,微笑道:“帮我写几个字。”说完,又打开柜子取出了笔墨纸砚。 叶清岚微微蹙眉,有些疑惑,“你不是会写字吗” “呃,”季春山顿了顿,才道:“我写的不是没有你写的好吗,就辛苦你一下了。”原身的确会写字,而且在季春山这个现代人看来,写的也的确不错,但现在的季春山却没能继承原身这唯一的一个优点。 “……好吧,那要我写什么”叶清岚只得道。 季春山往砚台里倒了一点温白水,边磨墨边道:“我买的那十个坛子都长的一模一样,不容易分清,所以我想给每个都挂着名牌,省得万一开错了,浪费了一坛子的东西。” 叶清岚点点头,执起毛笔,拿过一块木牌平放到身前桌上,而后蘸了蘸墨水,看向了季春山。 季春山便道:“写咸蛋二字。” 叶清岚目光沉静专注,手腕轻动,行云流水一般在木牌上写下了两个隽秀小字。 季春山看不懂是什么字体,也说不出什么有文采的赞美之词,只觉得写的极好,且字如其人,一样的温润清俊,内蕴柔韧连绵之意。 这样好的字,理应在最上等的宣纸丝帛上,写几阙词做几首诗,方才匹配,如今却在一块粗糙的木牌上,书写乡土俗物,倒是有些浪费了。 叶清岚写完了又拿了一块木牌,却未听季春山告诉他再写什么,抬头一看,就见季春山盯着自己写完的那一块出神,不由问道:“怎么了” 季春山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这块写松花蛋三字,松树的松,花朵的花。” 叶清岚却没有立刻下笔,而是问道:“松花蛋是什么” 季春山一愣,难不成这里也没有松花蛋他一下子做了五十个是准备年下做年礼的,要是这里的人都没吃过,他一送,估计人家都会以为自己送的是坏鸭蛋了。 季春山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想当然了,虽然他知道前世的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盛朝这个朝代,但还是不自觉的把这个世界和前世的古代重合。 原身没读过史书,他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发展,但既然以后要在这个世界度过余生了,他觉得他还是要找机会多了解了解,除了历史还有律法,律法甚至比历史还要重要。 历史可以让自己了解这个世界,而律法却是他这个身处封建社会底层的平民百姓保护自己的唯一武器了,虽然大多数时候它未必有金钱、权势更好用。 见季春山被自己一句又问得出了神,叶清岚颇感无奈的摇了摇头,提笔在木牌上写下了松花蛋三字。 好在季春山很快就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抱歉地笑笑,道:“松花蛋是用鸭蛋做的一种吃食,味道有些怪,一般做粥或凉拌,喜欢的会老想吃,不喜欢的却一口也吃不了。不过因为制作方法,偶尔吃些无妨,却不能总吃,容易累积一些对身体不好的东西。” 季春山说完,叶清岚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对于季春山从哪里得知了这么多新鲜吃食的方子,他不是不疑惑,可他却有种直觉,就算他问出来了,季春山也不会和他说实话,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一时间二人之间倒是保持了一种难得的默契。 之后叶清岚又依次在剩下的几个木牌上写下了‘大酱’、‘甜酱’、‘腐乳’、‘葡萄酒’、‘辣白菜’、‘腌菜’、‘泡菜’、“八宝”,写完了,他也就知道了季春山买那些坛子都是做什么的了,虽然有几个他依旧不知道是什么,但这次他没有再问出来。 写好了木牌,季春山却没有离开,而是坐了下来,想为一件事和叶清岚商量商量,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山里那片野柿子林能产不下万斤柿子,我每天进山两趟,最多也就能收三百斤左右,就算每天都去,也要花上一个月的功夫,到那时,那些柿子早就软乎不能做柿饼了。所以我想从村里雇个人来帮忙摘柿子,村里我多年不来往了,也不太熟悉,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看看找哪家人合适。”季春山道。 叶青岚沉思了一下,却道:“制柿饼的方法很简单,若雇人收柿子,必定要常出入家里,到时说不定就会被人学了去,又知道柿子林的所在,只怕会……” 第14节 季春山明白叶清岚是怕别人知道了会抢了自己的赚钱法子,他原来也这么想过,可后来他想通了。且不说山中的那片野柿子林本就是无主之物,而非自己私有,又已生长了百年之久,他觉得村里不会没有人知道,不过是因为山路难行,且离着村子有些距离,而柿子又是这里很普通常见的水果,既常见那便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就曾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卖,一文钱便可买上四五斤,待再过些时日,柿子熟透了,到时一文十斤都买得到。若非发现了那片柿子林,他原本就是打算花钱收柿子的,不然也不会那么着急的请村长帮忙卖地。 再说制柿饼,光前期晾晒就得花上大半个月的功夫,等到第一批柿饼入缸出霜的时候,山里的柿子估计已经都收完了,若是雇上两三个人,到时会收的更快,顶多知道制柿饼要削皮晾晒,别的关键的步骤却是不会明白的。 季春山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叶清岚,叶清岚听后也觉得很有道理,想了想,便给季春山推荐了村里的一户人家。 “村南头的赵家,你还记得吗”叶清岚道。 季春山翻了翻原身的记忆,发现还真有点印象,不过都是五年多前,季宁煦刚出生的时候了。 因为双儿不产奶,所以平民百姓家双儿生的孩子一般都是吃乳粉,而季宁煦早产体弱,肠胃又不好,竟是吃不进乳粉,正好当时村里赵家的长媳文氏产下了一对龙凤胎,还在哺乳期,季父季母为了孙儿,便提着厚礼上门请求文氏每日帮忙喂养季宁煦一顿。 文氏刚做母亲,最是母爱泛滥的时候,见刚出生的季宁煦瘦瘦小小像个猫崽儿似的,心疼的不行,立刻就应下了。 文氏的丈夫赵大也是个厚道的,没什么不乐意,只有文氏的婆婆,担心自己的孙子孙女奶吃不够,有些不满,但吃了季父季母时常送来的鸡蛋、猪肉还有鲜鱼等好东西,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季宁煦吃文氏的奶吃了八个月,期间因为季家的好东西都送到了赵家,季春山还对此颇为不满,他甚至还生出过要偷着闷死季宁煦的想法,他也那么做了,只是最后被季母发现制止,没有得逞罢了。 “当然记得,说起来赵大嫂子还得算是煦儿的半个娘呢。”季春山笑道。 叶清岚点点头,又道:“其实当年赵大哥家家境不错,肉蛋什么的也不缺,真真是心眼好,心疼可怜煦儿,才一口答应了婆婆的请求,我心里一直都很感激。你久不在村中行走,却不知如今赵家已大不如前,这几年接连几番变故,将家底耗了个七七八八。赵二兄弟又腿脚不好,至今尚未婚配,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 “我想着,赵大哥是干活的好手,进山担几担柿子应该不成问题,且心性朴实本分,也不会生出些不好的心思来,如此帮他们赚些家用,也能回报一些早年的恩情。” 季春山记忆中,赵大的确如叶清岚所说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且又有季宁煦的事在前,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立刻应道:“成,就按你说的办。到时赵大哥随我进山收柿子,赵二兄弟腿脚不好,就请他在家里帮忙削柿子皮,你说工钱我给多少合适” 叶清岚便道:“村里请人帮忙秋收时,一般是一人一天十文,管一顿饭,赵大哥是村里的,怕是不会在咱家吃饭,便再加上几文就是了。” “那便每日二十文吧,山路难行,不比在田里干活好走些。对了,明日你还得随我去一趟赵家,说一说,若我自己去,人家怕是不会信。”想到往日村民们见到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季春山便觉得这件事还是叶清岚来说比较好。 “好。”叶清岚微笑应道。 第26章 赵家 次日早饭后, 叶清岚牵着季宁煦, 等季春山拿好东西关好门后,便三人一起, 往村南头的赵家而去。路过一个下坡时,季春山下意识的伸手扶了叶清岚一下。 叶清岚只感觉季春山突然靠近自己, 紧接着便是手肘处一紧,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关切的声音,“小心”。 看了眼季春山扶着自己手臂的双手, 叶清岚呼吸微窒,压抑着身体内涌出的不适,低声道:“多谢。” 季春山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又走了几步便已是平地,他便放开了叶清岚,还往旁边挪了半步,和叶清岚之间拉开了些距离。 叶清岚轻轻舒了口气,放松了不自觉绷紧的心神。 三人一路穿村而过, 路上遇到不少同村之人, 叶清岚见到熟识的便笑着打招呼, 有些是长辈的,季春山便也跟着叫一声,倒惹得别人意外不已,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顶着几乎达到百分之百的注目率,三人来到了赵家的门前。 不同于季家的树枝篱笆, 赵家院子是用一堵约一人高的泥巴围墙围起来的,此时院门紧闭,院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会是还没起吧季春山看向叶清岚。 叶清岚抬手,轻轻拍了拍院门,紧接着响起的不是人声,而是一阵汪汪的犬吠。之后,才听到一个男人训斥的声音,“黑子,别叫了。” 叶清岚又拍了拍门,这回便听到了先前的男声又道:“真有人啊,这么大早的,是谁啊” “赵大哥,是我,叶清岚。”叶清岚隔着门喊道。 这回里面又没声了,但下一刻,院门就被打开了。 “赵大哥,打扰了。”叶清岚笑道。 “没啥,你……”赵大在院里一听叫门的人是叶清岚就有些意外,但等打开门后看到和叶清岚并排而站的季春山更是直接愣住了。 “赵大哥。”季春山笑着叫了一声。 “赵伯伯。”季宁煦也乖巧的喊道。 “诶哎,煦儿也来了,快进,进来吧。”赵大这才回神,赶忙把院门开到最大,请季春山三人进屋。 “坐,坐。”进了屋,赵大又给三人倒了杯水。 “赵大哥不必客气,”季春山接了水,便要把手里的东西给了赵大,道:“这是自家做的点心点心,给大娘还有孩子们尝尝。” “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忒客气了,快拿回去吧。”赵大摆摆手,却是不收。 这时,西屋走出个人来,却是一位略显病容的年轻妇人,身边依偎着一男一女两个总角幼儿。 “嫂子。”听叶清岚这么叫,季春山就知道这人正是赵大的妻子文氏了,便也跟着叫了一声。 文氏想来在里屋听到了堂屋的声音,见到季春山并没有显出多意外的样子。 “季兄弟来了,快坐,站着做什么”文氏笑着道,又吩咐身边的两个孩子,“虎子,燕儿,这是煦儿的爹,你们要叫季叔叔,知道了吗” 叫虎子的男孩儿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的,叫燕儿的女孩儿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季春山,显出几分灵动,听了母亲的话,两个孩子都乖乖的喊道:“季叔叔。” “乖。”季春山笑道,又打开了手里的点心包,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块肉松饼,随后便把点心包放在了桌子上。 季宁煦叫了文氏婶婶,文氏抱着亲了又亲,可见极喜欢,然后便让虎子和燕儿带着季宁煦去里屋玩。 文氏这才坐到了叶清岚身边,细细地看了又看,才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一直想去看看,可这身子却又开始跟我作乱,竟是出不得门半步,后来听胡大夫说你已无大碍,我才放下了心,如今真见着了,瞧着你的气色倒是比之前好多了,可见恢复的不错。” “是,本不是什么大病,多谢嫂子挂念。”叶清岚微微一笑,又道:“不知嫂子身子可还好我也不知,不然早几日就来探望了。” “没什么,就是这天气一日凉过一日,我一时大意,不慎着了风寒,不怎么严重,吃了胡大夫几服药便好了,不然今日我也不敢出来见人了。”文氏笑道。 “那便好。”叶清岚点点头,又问:“大娘不在家吗” 文氏道:“去虎子他姑姑家了。” 这头叶清岚和文氏说着话,那边季春山也对赵大道:“今日登门,却是有事来请赵大哥帮忙。” 赵大也觉得今日季春山突然来他家,还带着礼是有事相求,便道:“季兄弟有事直说便是,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季春山却没先说什么事,而是问道:“不知赵二兄弟可也在家” “自是在的,”赵大迟疑了一下,却是苦笑道:“季兄弟有所不知,我那弟弟前几年在外做工摔断了腿,如今虽能走路,却吃不了什么劲,干不了什么重活,怕是帮不了你什么。” 他弟弟赵二当年摔得挺重,东家又是个黑心的,随便找了个赤脚大夫给他弟弟治,还舍不得花钱,搞的他弟弟最后差点要锯腿保命,最后还是多亏了胡大夫救了他弟弟,只是到底晚了些,耽误了治腿的最佳时机,胡大夫倾尽全力,也不过让他弟弟能够走路罢了,还是一瘸一拐的,但和当初要么留腿要么保命相比,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赵大哥放心,不是什么太费力的事,只是到底做不做还是得听听赵二兄弟本人的意思不是”季春山道。 赵大也觉得不能自己就替弟弟决定了,便道:“成,我这就去叫他。” 说罢,赵大便起身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来,“季兄弟,对不住,久等了,这就是我二弟。” 赵大进了屋,季春山才看到他身后的一个低着头看不清面貌,但身形精瘦的年轻男人。 “赵二兄弟。”季春山站起身,笑着叫了一声。 那赵二却是抬起头露出一张显出几分颓废和阴沉的脸,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季春山一眼,一句话没说,挪了两步就蹲在了墙角。 赵大有些尴尬,歉意地季春山道:“季兄弟别介意啊,我弟他自从坏了腿之后就不大爱说话,平日里和我和虎子他娘一天也说不出三句来,不是冲你的。” “无妨,无妨,”季春山摆摆手道,对于赵二的态度他十分理解,自不会介意什么。 如今人到齐了,他就说明了来意,“是这样,我前几日进山,发现了一大片的野柿子林,正好我手里有个制柿饼的法子,我就想着把那片柿子林收了,也省得再去花钱收柿子。只是我一人每日能收的柿子有限,要想都收完得花上一个多月的功夫,那时柿子熟透了软了就不能做柿饼了,所以想请赵大哥帮我进山一起收……” 季春山话未说完,赵大便一挥手,一口答应了下来,“我当是什么,不过收些柿子,没问题,今日我就随你进山。只是我二弟他……”赵二瘸了腿,平整的地面都要慢慢的走,山路却是无论如何都走不了的。 季春山赶忙道:“我明白,进山有赵大哥和我就足够了,赵二兄弟我是想请他帮忙削柿子皮的,这个不难,而且轻省,但和赵大哥一样,都是每天二十文的工钱,如何” “啥?还给工钱,二十文!”赵大有些不敢相信,惊的瞪出了一双牛眼。 虽然听季春山说要进山摘柿子,知道不是个一两天就完事的活儿,但他知道季家的家境,又和季家有些交情,便想着豁出去几天功夫,把这忙帮了,但却从未想过要什么工钱,还每日二十文,他和他弟弟在镇上和县里打过不少散工,都没见过这个价,都够雇两个人的了,莫不是他听错了 原本阴沉不搭理人的赵二此时也抬起了头,直直地盯着季春山。 季春山一笑,道:“就是每人每天二十文,只是我不供应饭食,赵大哥和赵二兄弟只能每天中午回家吃饭了。” “一顿午饭算什么,这么高的工钱,不吃饭也得干啊。”赵大心思简单,季春山一句话,他的注意力就从工钱转到了吃饭上。 “那我就当赵大哥答应了。”季春山紧接着就道,不给赵大改口的机会,又看向赵二,“赵二兄弟的意思是” 赵二眼神明显亮了亮,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一旁的文氏道:“季兄弟,都是一个村的,互相帮帮忙没什么,可你还开这么高的工钱,这实在不合适啊。” 又对叶清岚道:“岚哥儿,这事你也知道吧,怎么也不劝劝,挣钱都挺不容易的,可不能这么,这么……”败家两字文氏就不好意思直说出来了。 叶清岚却是一笑,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季春山的话。 赵大这时也回过神来,也道:“虎子他娘说的是,刚才我不过随口一说,季兄弟可别当真。随你进山收柿子没问题,去你家帮着削柿子皮我也替我弟应了,至于工钱的事还是别再说了。” 这赵大夫妻果然是极热心厚道的人,宁可自己家吃亏受累也不愿占别人的便宜,可赵家本就对季家有恩,季春山又非自私重利之人,自然不会白白指使别人,更不愿再欠人情。 季春山便道:“赵大哥赵大嫂先听我说,我是绝不能白白让你们帮我出力的,至于那二十文的工钱,我也不是随便定的。我听清岚说过,村里农忙时雇人是一人十文,还要管一顿饭,我这不管饭的自然要再加上几文,再者,山里的那片柿子林离着村里有着大半个时辰的路程,且山路崎岖难行,我估量再三才定了二十文。” “只是这样也未必找的着愿意随我冒险进山的,赵大哥若是应了,那就是帮了我的大忙,若是不愿,那就算了,只当我一家今日未曾登门,我再去别处寻人就是。” 季春山的话最后说的有些重了,赵大夫妻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可他们心中知晓,季春山本是好意,什么找不到合适的人,不过是想让他们答应的说辞罢了,若是再拒绝,就真的有些不识好歹了。 “成。”赵大还有些犹疑,赵二却突然开口应了。 季春山立时朗声笑道:“好,还是赵二兄弟痛快!”说罢,又看向赵大。 赵大苦笑道:“季兄弟,你真是……我若不应,你日后怕是就不再登我家这门了吧” 季春山只笑,不说话。 “得,就按你说的,我应了就是。”赵大只得道,心里却想着,回头一定要每日多担几次,每次多担些,争取早日收完了那些柿子,也不算白拿那么工钱。 第27章 合作 赵大是那么想的, 也是那么做的。在随季春山进山跑了个来回, 记住了路后,他便不再和季春山同行了。 季春山是一日担两次, 每日早午饭后各一次,而赵大却是一日担四趟。 早上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先去收了一次, 而后回家吃过早饭后再次进山, 将季春山已经摘下装好的四筐果子连着担两个来回,送到季春山家, 然后再回家吃晚了许久的午饭,午饭后再担上一回,便天黑收工了。 这样和季春山收的加起来,每日就能收上上千斤的果子,小山一样堆在季家的前院。 季春山和赵大收柿子的速度快,赵二削柿子的速度更快,还有空闲的时间,照着季春山先前搭的架子搭了新的,并将自己削好的柿子挂起来晾晒。 见赵大和赵二都那么卖力, 季春山倒觉得自己那二十文的工钱有些定少了, 便和叶清岚商量着要不要再加些, 叶清岚却没有同意,只道若再以银钱感谢,怕是会伤了情分,不如等事情完了,准备一份厚厚的谢礼就是了, 季春山觉得叶清岚说的很有道理,便这样决定了。 期间,有几日季春山要去集市或去镇上买药,家中只有叶清岚和季宁煦二人,赵大和赵二作为外男,男主人不在家便不好上门,他们又不想多耽误时间,文氏便提议,到时她带着虎子和燕儿去季家串门,有她和孩子们在,赵大赵二左右又不进屋,最多到院子里,想来便无碍了。 季春山见文氏带着两个孩子来了家里自是欢迎的,还拿出点心吃食招待,他并不晓得赵大赵二的顾忌,只当文氏是闲来串门的,还邀请文氏常来,也有人陪叶清岚说说话。 第15节 文氏来时叶清岚正教季宁煦和王小二读书,她见了不禁十分羡慕。 她的儿子虎子比季宁煦还大上几个月,若是从前家境还好时,早就送到镇上的学堂读书了,可如今,却连每月二钱银子的束修都拿不出。 如今见叶清岚在家教季宁煦和王小二念书习字,她心中不免有些意动,可想到叶清岚大病初愈需要好好休养,不能太过操劳,就不好意思开口让叶清岚也收下自家的孩子了。 可叶清岚却没有忽略文氏眼里的艳羡,且不说两家人的交情,就说虎子和燕儿两个本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又都是极懂事的孩子,他也是很愿意教导的。 所以,他便主动提出可以让虎子和燕儿来季家和季宁煦王小二一起读书。 文氏自然喜不自胜,又怕太麻烦叶清岚,便说只虎子一个人来就成了,燕儿一个丫头,不必学的太好,回头让虎子教她识几个字就行了。 叶清岚又劝,一说女儿家多读些书,日后好找婆家,婆家也会高看一眼,二来若只留燕儿一个人在家难免孤独,左右孩子们都还小,在一块儿学习没什么,等回头都长大了,他想教也教不了了。 文氏何尝不晓得这些道理,不过是不想太麻烦叶清岚,既然叶清岚并无勉强之意,她自然也是希望闺女能多学些东西的。 只是到底觉得让叶清岚白白帮着教导两个孩子有些过意不去,想说给钱叶清岚也不收,最后赵大夫妻俩和弟弟赵二商量了下,决定不要工钱了,给季家做十来天的工,就当付孩子的束修了。 季春山也是收完柿子准备结工钱的时候,才知道了赵大兄弟的打算,可这会该干的活都干完了,钱却说什么都不收,季春山也没法子了。 知道赵家人如此是因为孩子在季家读书的缘故,季春山后来便用原本应该给赵大兄弟的工钱给虎子和燕儿两个孩子买了一套纸笔,叶清岚又亲自用季春山裁剪出来的纸将家里的三本儿童启蒙书都誊抄一遍,最后做成了三本新书,送给了虎子和燕儿两兄妹。 赵大夫妻自是意外欢喜又感谢不已。 季家小院在后山山脚下,虽然远离村子,但村里时常有人进后山砍柴搂草,那一大片的晾柿子架哪里忽略的了。 他们顾忌季春山,自不会上门招惹,可和季家关系极好的吴婶儿,还有帮助季家摘柿子处理柿子的赵大家就不同了,很是受了一番叨扰。 只是吴婶儿也好,赵大夫妻也好,看着是个随和好说话的,可也都是极明白,嘴也很严的人。 村民们问不出什么,也只能是眼红的感慨两句,至于其他的心思,他们不是没有,只是不敢罢了,毕竟季春山名声在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不知不觉赵大已经帮着季春山已经收了九天的柿子,如今已经将山中的柿子收的七七八八了,季家小院后面和东面的大片空地都已经被晾晒柿子的柿子架占据,规模着实不少,前院里的柿子皮也已经堆积在一起像小山一样,柿子皮后面还有用,却是不能丢的。 又过一日,便是镇上李记杂货铺约好来送大缸的日子,季春山便没有进山,而是在家里等着。 大概辰时刚过,季春山站在院子里,就见不远处的竹林小道内连着走出了五辆驴车。每辆驴车上都绑着两口倒扣的大缸。 走的进了些,季春山发现,坐在第一辆驴车上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个竟是李记杂货铺的李掌柜,不禁有些意外,不过送几个缸,怎么李掌柜还亲自来了 季春山赶忙迎了过去,“李掌柜,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李掌柜下了车,拱手笑道:“哪里,也是我突然造访,季小哥别怪我不请自来就是。” 这李掌柜没提前说一声就贸然上门,其实是有些失礼的,但季家不过是一普通农户,季春山也没那么多事,也就罢了。 “李掌柜客气了,快快请进。”说着,二人已到了季家小院前。 “不着急,季小哥还是先看看这些大缸吧,看看有无问题。”李掌柜却道,说着让身后几家驴车的车夫下车,解绳子卸大缸。 季春山便也随着几个车夫一块将十口大缸搬到后院,也同时检查了一番,自是没有问题的。 李掌柜跟着到了后院,在看到一大片正在晒着的柿子,不由惊了一惊。 他的杂货铺每年到了年下也都会进一些柿饼卖,虽不清楚具体的制作工序,但也知道是需要长时间晾晒的。 没想到季春山还有做柿饼的手艺,再一想到在前院看到的那些坛子,李掌柜越发觉得,自己今日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十个大缸放置妥当后,季春山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八钱银子准备交给李掌柜。 李掌柜却道:“这个先不着急,其实我今日特地登门,是有些事要和季小哥说说。” 季春山也觉得李掌柜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道:“那李掌柜请进,咱们屋里说。”说着先进了屋,倒了两杯茶水。 李掌柜随季春山进了屋,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二十左右,身高六尺有余的壮硕青年,也是和李掌柜同坐一辆驴车的人。 没等季春山开口问,李掌柜便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笑道:“这是小子宝根儿,今年二十二了。” 看着青年和李掌柜三分相似的容貌,季春山听李掌柜这么说倒不觉得意外,便笑道:“我今年二十有四,忝长两岁,就称大,叫一声宝根儿兄弟了。” “季,季,季,季……大哥!”叫宝根儿的青年一张嘴却是说话有些结巴,也不知是先天如此还是后天导致。 虽然季春山神色言语并未表现出来,但李掌柜还是叹了口气,道:“宝根儿小时候不这样,都是三岁那年发了次烧,发现的晚,有些烧的狠了,后来病好了却落下了结巴的毛病。” 而更让李掌柜心中抑郁憋闷却不能明说的是,当时儿子宝根儿是跟着奶奶的,可他娘却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他儿子烧的人都晕了,才去叫了大夫,后来还反怪儿子自家不说,可儿子那时才三岁,他又知道什么。 “李掌柜想开些,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着宝根儿兄弟是个好的,日后必不会过的差了的。”季春山也知道外人的安慰其实没多大用,尤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便说了几句好听话,这总都是爱听的。 李掌柜果然笑了,道:“那就承季小哥吉言了。” 又寒暄了两句,季春山看天色不早了,便直接开口问道:“不知李掌柜今日来是” “那我就直说了,不知季小哥愿不愿意和我李记杂货铺合作”李掌柜直言道。 今日既然主动找上门来,就已经把主动权递到了对方的手中,经商多年的李掌柜不是不明白,尤其是他又打听到季春山曾经的名声,可如今他的杂货铺已经是入不敷出,若再不想想法子,不出一月就得关门了。 季春山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只笑道:“合作李掌柜请明说。” 见季春山似乎兴致乏乏,却没有直接开口拒绝,李掌柜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何滋味。想他李记杂货铺开店数十年,在洋河镇和附近的十里八村也算是有些名望。若是一般的农家见自己主动上门求合作,不说欣喜若狂,也不能像季春山这般一点都不为所动,倒让他心里越发没底。 想到自己今日在季家见到的一切,李掌柜定了定神,道:“我也就不瞒季小哥了,想来季小哥也应该知道,最近镇子上新开了一家南北货栈,其地段位置,铺面大小和货品的数量种类都不是我那家小店可比的。” “虽然我这李记杂货铺在镇上开了有几十年,也有一些老主顾,但如今也都……唉。我听根儿他娘说,季小哥如今又做出了栗子饼和山楂糕两样点心,我便想着,季小哥不若将你的点心还有那些香干素鸡之类的都在我的小店内代卖,如此一来即可方便他人购买,而来也免得日后一天冷过一天季小哥还要去集市上摆摊儿。” “我这儿子虽然说话不太顺溜儿,但赶个车送个货却是不成问题的,也就不用劳烦季小哥,至于这抽成的问题,倒是好商量。” 李掌柜说完,季春山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李记杂货铺被更财大气粗的南北货栈挤的快经营不下去,李掌柜只能另辟蹊径,而季春山就是这条蹊径。 第28章 买布 季春山做的几样吃食都是独一无二, 且都十分受欢迎的, 必会为李记杂货铺带来一定的客流量,当然还有一定的收入。 这是季李合作对李记杂货铺的好处, 而对季春山的好处除了李掌柜说的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大大增加了客源。 要知道洋河镇之所以能发展起来靠的就是哪条将其一分为二的大道, 和其上南来北往的商队行人,这也是镇上大部分商铺主要的收入来源, 而这些人却是不会在大集上出现的。 季春山最早就是打着拿到卖地的钱,到时便在镇上租个铺子卖些顶饥耐饿又方便携带好储存的吃食,给那些过路远行的货商。 只是却先发现了山中的大片柿子林,便只得先做罢,想着那些柿子最多不过一个月便可入缸,到时再去镇上开铺子也不迟,没想到李掌柜却先一步找上了门来。 再说抽成,抽得再多也不会多过租铺子的钱,若是真有那么多, 那只说明自己赚的更多, 更不要说李记杂货铺还要负责运货和售卖, 却是省了自己的很多麻烦事儿。 这样想着,季春山却未露出丝毫喜色,而是又问道:“不知这抽成” 李掌柜张了张嘴,最后伸出两根手指,道:“两成, 季小哥觉得如何” 说实话,李掌柜所说比季春山先前所想只低不高,他自然没有不满意的,只是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季春山道:“李掌柜,这事我一人无法决定,还需和家人商量商量。这样吧,过两日就是集市,到时我亲自登门回复李掌柜,如何” 这不是李掌柜最想听到的答复,他心中是有些失望的,但季春山这么说也实属正常,便道:“也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之后季春山将十个大缸剩余的货款和当初定金的收据都交给了李掌柜,李掌柜便同李宝根儿一起离开了。 中午的时候,王小二和赵家兄妹还有赵二都回家了,季春山便将今日李掌柜的来意都告诉了叶清岚,并询问他的意见。 但叶清岚并不常去镇上,对李记杂货铺也好,李掌柜也好,都不怎么熟悉,让他说实在也说不出什么来,便让季春山自己决定就好。 季春山看出叶清岚不是在推脱,而是真的不了解这些,便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 叶清岚自然是没意见的。 过了两日又到了大集的日子,季春山照旧拉了一车的糕饼和豆制品去了集市上,边卖边告诉了一些老主顾以后他就不来集市了,要买就去镇上李记杂货铺。 卖柳编的何老汉倒是有点舍不得季春山,不过也知道这是好事,便也十分恭喜他,在之后若是在集市上又遇到有寻季春山买东西的,还很热心的告知他们去李记杂货铺就好。 最后的一次赶大集,季春山结束的比往常早,之后就直奔李记杂货铺敲定合作之事。 除了当日在季家说过的以外,二人又暂定了每三日一收,同样也是每三日一结,如此条条皆书写成约,一式两份,最后季春山与李掌柜又各自签下大名,按下指印,二人各执一份,才算罢了。 办妥了此事,季春山却没有立即回家,他将板车存放在杂货铺处,自己则拿着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包袱,去了醉仙居。 离开醉仙居才不过半个多月,酒楼里的伙计自不会不认识季春山,看门的小三儿招呼了一声就直接让他进去了。 季春山此行自是来找周景的。周景对他如师如父,十分关照,对叶清岚和季宁煦也很关心。 如今他和李记杂货铺合作,也算有个稳定的收入,再者叶清岚也恢复的很好,自然要告知周景一声,好让他安心。 周景一见季春山来还以为是叶清岚怎么了,待见到季春山特地带给他的点心香干,又听的季春山与李记杂货铺合作之事,不禁大为震惊。 他虽然表面上认同了季春山的悔改,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存着一丝疑虑的,更不觉得季春山能做什么买卖,所以他只是给季春山请了假,而非直接辞工。 却没想到季春山竟能自己琢磨出新鲜的吃食,还卖的很好十分受欢迎,更是引得李记杂货铺的掌柜主动上门寻求合作,让他感到十分得不可思议。 眼前的季春山让周景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可待细看,却又和从前一般无二,就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沉默了半响,周景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再次嘱咐他好好照顾叶清岚,不要再走回从前的老路,便让他离开了。 不管季春山是哪里变了,怎么变得,但只要是变好了,走正路了,就够了。 季春山多多少少能够猜到周景的心思,但他却不会过多的解释什么,毕竟虽然他顶着原身的身份,却不会违背本心如原身一般的行事。 从醉仙居出来后,季春山又去了镇上的绸布店。 当初叶清岚嫁到季家时,是带着满满三大车的嫁妆的,可嫁妆中的床、柜、桌等家具看着新却都是最次的木料,另有两口大箱子,里面是四季衣服和厚薄被子,除了最上头的一套,底下的也都是叶清岚和其父母用过的旧物,另有十两的压箱银子。 这些东西若是普通的农家女出嫁,那绝对是十分丰厚的嫁妆了,可和叶父叶母留下的价值上千两的宅子、田产、还有那些家具摆设以及叶父收藏的书籍字画数等物相比,就什么都不是了。 到了季家后,除了耐穿的棉麻布衣服被子外,其他的绫绢、绸缎的衣服被面都被叶清岚当了换了钱,后也大多花在了了季宁煦身上,如今已是一文不剩了。至于剩下的衣服被褥,这几年裁裁剪剪,缝缝补补也消耗了不少。 再加上季父离世后,季春山被人引着沾上了赌,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他拿出去换钱,最后扔进了赌坊。要不是季母去找了周景,而周景亲自去找赌坊谈了谈,不知道怎么说的,总之之后季春山再去,赌场便不再让他入门了,不然只怕连家里的房子和田地最后都留不住。 如今,季春山倒是薄的,厚的,夹的,单的四季衣裳都不缺,叶清岚却只有几件满是补丁的旧衣服轮着穿,棉衣更是只有薄薄的一件。再过半个来月就入冬了,季春山便想着扯几尺布给叶清岚做几身衣服。 绸布店内客人不少,三个柜台前都围了人,还都是女客,季春山进了店,一时间伙计竟也没发现他。他也不凑上前去挤,一个人随意的看了起来。 这是镇上最大的绸布店,店内绫罗绸缎、绢纱棉麻,各种布料,各种颜色,各种花样,直看的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位客官,这边请。对不住,怠慢了,怠慢了。”送走了两位客人的老掌柜,才看到店中的季春山,赶忙告罪。 季春山走到柜台前,笑道:“无妨。” 老掌柜又道:“这位客官可是要买布不知是做衣裳,还是” “自然是做衣裳。”季春山道。 “那是客官自己穿,还是给家里的长辈还是孩子”老掌柜又问。 季春山便道:“是给我……我弟做,这快入冬了,我想给他做两身新衣服。” “原来如此,”老掌柜点点头,然后便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了几匹布,道:“客官瞧瞧这几匹如何,都是新到的细棉布,软乎又厚实,颜色极匀,洗个百十来次都不带掉色的,这几日卖的极好。” 老掌柜看着季春山的打扮,就知道是乡下的普通农户,也就没推荐什么绫啊绸啊这类昂贵又不禁穿的料子。 第16节 季春山伸手摸了摸,道:“料子倒是不错,可是这颜色……不瞒大叔,我弟可和我这个粗人不一样,他是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人也长得俊,您看还有没有什么比较鲜亮的颜色” 老掌柜推荐的三匹布,一匹鼠灰色的,一匹藏青色的,还有一匹土黄色,若是他自己穿自是没问题,可给叶清岚就总觉得不太匹配。 “这样的话,”老掌柜想了想,又转身从架子上抽出来三匹布,“您看这几个颜色可行” 季春山一见顿时眼前一亮,那三匹布一匹是天水碧的颜色,还有着祥云样式的暗纹,一匹是清雅的纯月白色,最后一匹则是有竹叶暗纹的竹青色。 只看一眼,季春山脑海中便能想象出这几匹布做成衣服后,叶清岚穿上它们的样子。当下就连问也不问下价钱,直接就道:“就要这三个。” “成,那您看是要裁几尺”季春山应得痛快,老掌柜眼见买卖做成了也高兴,当下便拿起竹尺剪刀要裁布。 “呃,”季春山哪里懂得做一件衣服要用多少布,便道:“我弟比我矮半头,也清瘦些,老掌柜您是有经验的,差不多用几尺布您就裁几尺,我信您。” 老掌柜没想到季春山连买几尺布都不知道,难不成家里连个女眷都没有?可看他年纪不小了,也不像没成过亲的样子。 心中疑惑却也没多问,只道:“没问题,小店也在这镇上经营了二十多年,必不会坑了你去。” 裁好了布,老掌柜又问季春山要不要直接在店里做成成衣,他店里也是卖成衣的。 季春山倒是想,可一来他不知道叶清岚的尺寸,二来叶清岚大病初愈,也不值得为几件衣服从村里到镇上来回奔波个把时辰。 左右身边守着吴婶儿这个女红高手,缝补,裁剪,制衣,刺绣样样精通,又何必舍近求远。 选好了外衣的料子,季春山又让老掌柜扯了几尺做夹袄的素白布,做里衣的软绸布,最后则选了一块儿枣红色的布料是给吴婶儿的谢礼。 因着季春山买的多,老掌柜还送了一包碎布头和各色丝线,可以搭配着缝在领口和袖沿或绣上些花样。 季春山自是不会拒绝,在付了七钱多的银子后,他便背着十来斤重的大布包回了杂货铺,又在杂货铺买了几斤棉花,然后才拉着板车回了安平村。 第29章 木簪 进了村, 他先去了吴婶儿处, 将从杂货铺买的五斤弹好的今年的新棉花和那一大包的新布都给了吴婶儿。 吴婶儿一开始见他拿了这么多东西来还吓一跳,后听他说除了那件枣红色的料子是给她的, 其余都是给叶清岚做衣服的,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红着眼睛什么都不说了。 之后, 季春山才回了家,并将契约并今日集市上的收入一并交给了叶清岚, 至于给叶清岚做衣服的事他却暂时没说。 季春山有心隐瞒,叶清岚自是看不出来的,他接过契书后,却是细细地看了一遍,当阅到某处时,目光微凝。 “怎么了”季春山不由问道。 叶清岚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却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说罢, 便将契约折好, 并放入信封内, 妥善保存好。 敲定了和李记杂货铺的合作,季春山又连着进山了两天,终于将山上的野柿子都收了回来。而同一天,赵二也将最后一筐柿子削好了皮,晾晒起来。 因着后院也只是树枝篱笆围起来的, 几个大缸就露天放着季春山不放心,就又往后山跑了几日,担了不少大石块,垒着围起来个石围墙。 等围墙垒好了,吴婶儿也把给叶清岚的衣服做好了,一共做了三件外衣,两套夹袄,还有两套里衣,还用剩下的布料和棉花给季宁煦也做了三件小衫和一件小袄,外加两条腰带。 对吴婶儿再三谢过,季春山便抱着一大包的衣服回了家。 叶清岚刚结束了上午的教学,几个孩子出去玩了,他也到院子里走走,活动活动腿脚,就见季春山抱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是给你和煦儿的,进来看看。”季春山笑道,却没明说,抱着东西就进了屋。 叶清岚愈发疑惑了,跟着进了屋,待到了东屋里,季春山将包袱放在炕上打开,他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不禁有一瞬间的讶然。 季春山兴致勃勃地从包袱中将那三件天水碧色、月白色和竹青色的外衣都取出平铺在炕上,然后对叶清岚道:“我瞧着这三个颜色都很好,很衬你,便都各买了几尺,又请吴婶儿帮忙做成了成衣。你可喜欢” “……自是,喜欢的。”叶清岚这么说着,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欢喜之色,反而有些怔然的样子。 看着季春山的笑脸,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感觉,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这让他感到十分的茫然无措。 “喜欢就好。”都摆不来还不够,季春山还拿起一件往叶清岚身上比划,要他穿上试试。 叶清岚不知怎的也不嫌麻烦,由着季春山摆弄自己,将夹袄,外袍一件件试了个遍,至于里衣便罢了,留给叶清岚晚上自己试。 给叶清岚穿好最后一件牙白绣云水纹滚边的天水碧色直裾,匝上与衣缘同色同纹的腰带,季春山饶着人转了几圈,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却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 “怎么了” 叶清岚站在屋里,像个洋娃娃似的被季春山摆弄了半天,又被他扫描似的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此时见他好像还有不满意的地方,不由有些无奈。 “我知道了。”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季春山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您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也不等叶清岚再说什么,就大步走了出去。 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叶清岚才转身,慢慢地走到了炕边,他伸出手轻轻自那些新衣服上抚过,神情微动,双唇微启,轻喃低语道:“……你,到底是谁呢” 季春山说是很快,却也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进了屋,直接走到叶清岚身边,然后伸出来右手,手掌打开,掌心上静静躺着一只浅棕色的木簪。 木簪大约成年男子手掌长度,细长扁平,线条舒缓流畅,其上自带一圈圈深色纹理,如同层层叠叠的水墨山水,簪头雕成简易的祥云图样,简洁而典雅。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个,做的不太好,你暂时先带着,回头我去镇上再买个好点的。”季春山有些不好意思,要是雕个萝卜南瓜,前世好歹做了几年五星酒店主厨的他自是手到擒来,可在木头上雕花样却是不同的,他也是废了一番功夫,失败了几次才终于做出一件还算过得去的成品。 “……不用,这个很好,我很喜欢。”叶清岚轻声道,他拿起木簪,拇指轻轻地摩挲着簪身,只觉得先前的那种陌生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而且比上次更强烈,更汹涌,直激的他的心脏咚咚地剧烈跳动。 他这是,生病了吗 一听叶清岚喜欢,季春山也很高兴,又道:“这木簪我特地雕成了和你身上这件衣服同样的祥云纹样,你带上看看。” 叶清岚眉目柔和,他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顺从地抬起手,将木簪插在了盘在后脑的发髻上。 在这个世界,双儿嫁人前可以如男子一般束发戴冠,可嫁人后就不可以了,一般的双儿嫁人后都是做女子的妆容打扮。 叶清岚虽然是出嫁子的身份,但他心中一只把自己当做男儿,做不来女子的打扮,平日里衣着也以男式为主,至于头发,则只是简单的用布条绑好,盘在后脑。 此时叶清岚将木簪插入发髻中,季春山看了却觉得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便转身取来梳子,询问地看向叶清岚,“可以吗” 叶清岚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季春山的意思,沉默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去。 得到了默许,季春山便先取下了木簪,而后将绑发的布条解开,叶清岚乌黑柔亮的长发便如水瀑一般倾泻而下,铺散满了整个背部。 季春山小心的将头发全拢到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则拿起梳子,轻轻自头顶一直梳到发尾。连梳几次后,他便将梳顺的长发一分为二,头顶及两侧鬓角的头发拢到一起,再次用布条绑好,再盘起。 因为只有一小缕头发,所以盘成的髻并不大,最后将发尾埋进髻中,再插上发簪,而其余的头发就那么披散着就可以了。 “好了。”碰了碰木簪,确定不会轻易掉落后,大功告成的季春山便满意的放下了梳子。 待叶清岚闻言缓缓转过身来,季春山不由地露出了惊赞之色。 经过这将近一个月的休养,叶清岚的病容已去了七七八八,气色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些肉,不再如从前一般憔悴消瘦,眉心的红纹也鲜艳了些。 他本就皮肤白皙,五官清隽,此时一身碧色新衣包裹着修长身躯,柔亮的鸦发披散在脑后,更显得肤白如玉,斯文俊美。 叶清岚转过身,半天却未听得季春山说话,心中不由有些莫名,待抬眼看去,却见季春山紧盯着自己,一副看呆了的模样,不由心中一乱,垂下眼睫,却有两抹淡绯悄然爬上了脸颊,映衬着眉间一抹红,更显动人。 季春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一种似乎会引起心跳失率的莫名的气息,在二人周身萦绕浮动。 “爹爹!”季宁煦这时突然回来了,他没发觉两个爹之间异样的气氛,却见到大变样的叶清岚,有些不敢认了。 “煦儿回来了。”季春山先回过了神,他抱起了季宁煦,笑着问道:“爹爹这样好不好看啊” “好看,爹爹好好看,煦儿喜欢。”季宁煦眨巴着大眼睛,不错眼儿的看着叶清岚。 其实他更想到叶清岚怀里去,但他记得季春山说过,爹爹病了,不能累着,所以他乖乖地让季春山抱着。 叶清岚笑着摸了摸季宁煦的头。 “煦儿也有新衣服,和爹爹的一样,要不要穿”季春山说着,就把季宁煦抱到了炕上,然后从包袱里把给季宁煦做的那三件同色小衫也取了出来。 季宁煦一见就喜欢的伸手去摸,自是要穿的。季春山便给他换上一件天水碧色的小衫。 换好了,见叶清岚季宁煦一大一小穿着同款同色的衣衫,不由笑道:“明个儿王大哥续妻喜宴,你和煦儿正好穿着新衣服去,穿同色的,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们是父子了。” 王猎户的原配当年生王小二难产而亡,当时王母还在,王猎户也无心再娶,就那么过了下去。 直到数月前,王母急症过世,弥留之际担心儿子孙子无人照料,特地让村长和村里的老辈儿作证,她死后,儿子无需守满三年孝期,只待热孝过后,便可再娶。 老母遗愿,王猎户自是不敢不从。王母三月热孝刚过,早前就得了王母请求的村长媳妇李氏便上门了。 他给王猎户说的还是镇上一户人家的女子,只是是个嫁过人的寡妇,还带着一个小女儿,不过模样不错,料理家事也是一把好手,且性子老实温顺,不是个爱刻薄人的。 王猎户听着不错,又去亲眼看了人一面,十分满意,便这么定下了。日志就定在九月十八,虽是二婚,但王猎户还是要摆几桌宴,也算是表达对妻子的重视。 季春山和王猎户关系不错,叶清岚又是王小二的老师,两家的孩子又都交好,自是要去吃一杯喜酒的。 衣服穿上身了,季春山就不让叶清岚脱了,为了防止叶清岚不听话,他还直接将叶清岚满是补丁的旧衣服都拿走了,让叶清岚颇有些哭笑不得。 第30章 喜宴 王猎户对此次再娶十分重视, 不但三媒六聘礼数周全, 还雇了个唢呐班,租了个花轿, 又拉了季春山和村里几个交好的汉子,披红挂彩的弄了个迎亲队。 因着这日也是胡大夫上门给叶清岚和季宁煦复诊的日子, 季春山一开始便想回绝了王猎户, 不过听王猎户说巳时出发就可以,不用太早, 想了想,便应下了。 上午辰时过半,胡大夫来给叶清岚和季宁煦看诊开新方子,见到焕然一新的叶清岚,不禁赞叹不已,季春山也被夸了几句,毕竟叶清岚恢复的好,也是他用心照顾的结果。 但最让季春山高兴的是,胡大夫诊完脉后却道, 叶清岚和季宁煦恢复的很好, 已经可以先停停药了。 毕竟是药三分毒, 能不吃尽量少吃,马上就要进冬日了,是最适合进补的时候,胡大夫便开了几张药膳方子,让季春山日常做给叶清岚季宁煦吃。 季春山一听叶清岚和季宁煦已经大好, 连药都不用吃了,自然十分高兴,也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似乎一下子被卸下来不少,心中着实松快了很多。 王猎户常进山打猎,受伤是在所难免的,都是从胡大夫那拿药,自是十分熟悉,此次娶妻也是邀请了胡大夫的。 季春山要去迎亲,胡大夫便在季家略坐坐,等新娘子迎回来了,再和叶清岚季宁煦一起去喜宴上。 迎亲到时倒没出什么岔子,新娘子的娘家人对王猎户这个女婿似乎十分的满意,没有任何刁难,甚至十分热情的就把新娘子送上了牛车。 而就在迎亲队拉着新娘子准备离开镇子的时候,被几个不速之客拦住了。 季春山打眼一看,还是几个他认识的人,正是原身的几个狐朋狗友,那个曾经给季春山出主意整治叶清岚的朱旺也在其中。 “王猎户,我和几个哥们给你道喜了哈。”说话的人也是领头的叫冯贵,家里也是镇上的,开了家包子铺,倒比季春山、朱旺儿这种给别人打工的强点。 只是既然是和原身混的不错的,那就好不到哪去,平日里除了拿钱不见他去家里的铺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却是让原身最为羡慕的了。 今日王猎户来迎亲,他们早得了信便在镇口等着。若是一般时候他们是绝不敢挡王猎户的路的,可今日是喜事,王猎户必不愿惹了晦气。他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想得几个钱,沾沾喜气罢了。 以往镇上有人娶亲他们也都是这么做的,要几个红包,说几句喜庆话,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是吗 “多谢几位,算我请哥几个喝酒了。”王猎户也的确如他们所想,大喜的日子不想找不痛快,不但笑脸相应,还从怀里抽出几个红包给了出去。 冯贵立刻接了过来,隔着红纸捏了捏,脸上的笑不由又深了几分,连着又说了好几句吉祥话,这才领着几个人让开了路。 迎亲队伍继续走,这时朱旺突然看到了跟在牛车旁的季春山,不由开口道:“季老弟这些日子怎么也没来找兄弟喝酒啊” 季春山早就认出了他们,但他不是原身,和这几个人没什么话好说,也就懒得搭理,只是如今既然碰上了,少不得得说句场面话。 第17节 “家中琐事缠身,哪有那个心思。”季春山淡笑道。 “可是遇着什么难处了,和哥几个说说,都是兄弟,能帮的一定帮。”刚得了一笔小钱,冯贵心情正好,搭着季春山的肩膀十分义气的说道。 刚准备敷衍几句便告辞离去的季春山闻言心中一动,他露出一脸感动之色,紧接着却叹了口气,颇为苦恼为难地说道:“不瞒几位,小弟最近的确遇着了个坎儿,为这事家里的田地都卖了个精光,可这银钱上还是差着不少,如今正发愁呢,哥几个若能帮小弟一把,小弟必定感激不尽。” “呃,”冯贵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他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然后顺势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干笑道:“没问题,这个,这个好说,这样,等回头我找几个哥们凑凑,凑齐了就给你送去。” 其他几人也跟着附和,可却没一个人往外拿出一文钱的。 季春山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多说这一句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日后可以绕着自己走的理由罢了。 他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十分感激道:“有贵哥一句话,小弟自然是放心的,也先谢谢几位兄弟了。小弟今日是来帮着迎亲的,不好多耽搁,就先告辞了。” “好说,好说,季老弟先忙去吧。”冯贵赶忙道。再多说几句,等季春山回过神来,说不定他刚到手的红包就保不住了。 “回见,回见。”季春山倒是不知冯贵怕他惦记上那几个红包,他说完便转身快步去追已经走远了一些的迎亲队。 等季春山走远了,冯贵把红包怀里一塞,一挥手,道:“走,喝酒去。” 朱旺等几人顿时开始讨论起今日是去林家酒馆,还是去招福食肆,还是买了酒肉直接去谁的家里。至于遇着困难正缺钱的季春山,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季老弟认识那几个人”王猎户见季春山回来了,便问道。 季春山一笑,随意道:“认识,一起吃过几顿饭罢了。” 王猎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不管季春山以前和那些人是什么关系,但从季春山的语气中他知道,季春山和那些人以后什么关系都不会再有了。 回到了安平村,还没到王家,便有村里小孩子跟着迎亲队边跑,边笑嘻嘻的喊着“新娘子来喽。” 季春山和王猎户说了声,没有跟着迎亲队去王家,而是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走到半路,就遇到了穿着父子装的叶清岚、季宁煦还有同行的胡大夫。 “山子回来了,迎亲可还顺利”胡大夫见着季春山,便笑着问道。 “挺顺利的,那杜家对王大哥这个新女婿可满意着呢,一点都没刁难。”季春山抱起了季宁煦,笑道。 “那肯定的,你就往这方圆百里的去找,也再也找不过第二个鳏夫娶寡妇还当成头婚的规矩办的,给了杜家多大的脸面。”胡大夫啧啧感叹道。 “总归也是新嫂子和王大哥的心意不是。” 几人边走边说着话,往王家而去。 季春山几人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拜堂的好时辰,王家的堂屋里外都挤满了人,季春山他们也不往里挤。 许是上次同叶清岚一起自村里走了一遭,表现的十分礼貌懂事的缘故,这次在王家竟有村里人主动和季春山搭话,再不像从前一般避他如瘟疫。 而且见他一脸和气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还有人问起了柿子的事,季春山倒没瞒着,直说自己从山里担野柿子做柿饼,至于更多的就一句都没有了。 人们心里怎样不说,嘴上自是又连连夸赞感叹了一番。 季春山笑呵呵的受了。 等拜完堂也就要开席了,王猎户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什么叔伯长辈,只一个同胞妹子,此次王猎户大婚自是要来帮忙的。 妹妹扶着新娘子进了新房,和同村的几个年轻的姑娘媳妇一起陪着,妹夫则留在外面帮着王猎户招待安排宾客。 叶清岚和胡大夫都给王猎户道喜,又给了一份礼金,之后胡大夫留下吃宴,季春山却准备送叶清岚和季宁煦回去了。 此时正值深秋,天气寒凉,刚出锅的菜放上桌没一会儿就凉了,且都是些大鱼大肉重油重盐的荤菜,村里人一年到头鲜少油水,自是喜欢的很,可叶清岚和季宁煦都肠胃弱,哪里能吃的了。 季春山便对王猎户歉意道:“王大哥,清岚和煦儿身子弱,天冷不好在外久留,小弟就先送他们回去了,对不住。” 王猎户知道叶清岚大病初愈,季宁煦也从小体弱,自不会勉强他们二人,便道:“无妨,身子要紧,只是季老弟你可不能走,今天你可得和我好好喝几杯!” 没等季春山说话,他又对跟在季宁煦身边的王小二道:“小二,去屋里找你姑姑,让她到厨房装几样干净的好菜,你拿着陪你岚叔叔和煦儿回去一起吃。” “我这就去!”王小二本来一听季宁煦刚来就要走正依依不舍呢,一听王猎户的吩咐,就立刻应了一声,窜进屋里去了,然后就见王猎户的妹妹一脸莫名的被他拉进了厨房。 季春山一脸无奈,却也没有理由再说要走的话了。 不多时王小二便提着一个篮子从厨房里出来,走到了叶清岚和季宁煦身边。 “岚叔叔,煦儿,我们走吧。我拿了好多好吃的,还热着呢。”王小二提了提篮子,一脸邀功的得意道。 叶清岚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弯下身子,蔼声道:“重不重?岚叔叔帮你拿吧。” 王小二本想很男子汉地说“不重,我可以自己拿”,可眼睛一扫到季宁煦那,到嘴边儿的话就变成了“谢谢岚叔叔”,然后他把篮子往叶清岚手里一放,自己就去牵起了季宁煦的小手。 季春山看在眼里,也不知是该好气还是好笑。 送了三人到门口,他又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叶清岚点点头,“嗯”了一声,而后脚步微顿,看向季春山,轻声道:“……烈酒伤身,不要喝太多。” 季春山怔了怔,才笑着道:“……好。” 第31章 同炕 虽然季春山答应了叶清岚不会多喝, 可到底耐不住王猎户的盛情, 又有不少村里的年轻人也跟着凑热闹,一杯接一杯的灌他,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人已经走不了直线了, 没等喜宴散了, 便被王猎户的妹夫陈松亲自送了回来。 叶清岚在屋里听到动静走出来,就见季春山一脸酡红摇摇晃晃一副醉酒的模样, 扑面而来的浓烈酒气令他呼吸一窒,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过往不堪的记忆,不禁僵住了脚步,脸色微白。 陈松扶着季春山,见叶清岚站在堂屋前不动,脸色更是说不上好看,以为他生了季春山的气,便开口替季春山解释道:“嫂子别怪季哥,是村里几个小子使坏, 轮着番的给季哥灌酒, 都是一个村的, 又是我大舅哥的好日子,季哥也不想扫兴,就多喝了几杯。” “……清……清岚……”季春山虽然喝醉了,却还认出了叶清岚,边叫边冲着他笑, 显得傻乎乎的,还伸出一只手往叶清岚的方向够,却是没有半分从前酒醉后暴躁狰狞模样的影子了。 看到季春山傻笑的样子,叶清岚原本提起的心骤然一松,他放缓了神情,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王大哥的好日子,多喝几杯也是应该的 。就是劳烦陈兄弟跑一趟,辛苦你了。”说着上前两步,扶住了季春山的手臂,和陈松一起,把人扶进了屋里。 “没啥,嫂子不用客气。”陈松笑道。 进了堂屋,叶清岚本要扶季春山去他住的西屋,陈松却直奔着东屋去了,他也没说什么,就跟着进了东屋。 把季春山放躺在炕上,陈松见炕上只有一铺被子,不禁有些疑惑,却没多嘴问什么,他完成了大舅哥交代的任务,便打算回去了。 叶清岚忙道:“陈兄弟喝杯茶吧,辛苦劳累你一番,也该歇一歇。”说着便提起茶壶,又拿起一个干净的茶杯就要倒水。 陈松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谢谢嫂子了,您照顾季哥吧,我就先回了。”说着便往外走去。 叶清岚不好强留,便送到了院外。 送走了陈松,叶清岚便又回到了屋里,就见季春山一脸难受的扯衣服,嘴里还喊着热。 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帮他脱掉了外衣,又浸湿了手巾为他擦了脸和手,听他喊渴,便又喂了几杯茶水,最后去西屋抱来了季春山被褥,铺好后将人塞了进去。 叶清岚如今身体虽好了很多,但到底不如常人,如此忙活一通便已气喘起来,便坐下歇歇,微微低头侧看过去,季春山神态安适,已经呼呼的睡着了。 伸手替季春山掖了掖被子,看着他熟睡中平和安然的脸,想起过去的一个月来发生的种种,想起那个把他从黑暗的深渊中唤醒,曾令他无比憎恨如今却只有感激的声音,叶清岚双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一句:“……无论你是谁,谢谢你……” 季春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东屋里,不禁有些意外,想了想,却也只记得几个模糊的片段。正穿着衣服,就见叶清岚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碗。 “你醒了。”见季春山已经醒来,叶清岚便笑道:“正好,我请吴婶儿帮忙熬了碗醒酒汤,还热着,你喝了吧。” “多谢。”季春山笑道,说着接过叶清岚手中的大碗,仰头将碗里的汤水一饮而尽。 喝完了,叶清岚便要回了碗,准备去还给吴婶儿,刚要转身,却听到季春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中午喝多了些,还劳累你照顾我,多谢。” 叶清岚摇了摇头,他看着季春山,眉目舒朗柔和,弯唇笑道:“要谢也该是我谢才对,这一个月来多亏你细心照料,我才能恢复至此。和你比起来,我做的那些,不算什么。” 季春山刚要再说什么,却听得叶清岚接着又说道:“马上就要入冬,你别回西屋了,就留在这屋睡吧,人多暖和些,也能省些柴火。” 季春山闻言一愣,他没想到叶清岚会主动让他睡在东屋,毕竟叶清岚对原身的憎恶他再清楚不过了,而如今,叶清岚却愿意接受他,他出乎意料之余,心中也不禁感到十分的安慰,更有一种努力付出过后得到回应,并且被认可和接纳的成就满足感。 “……好。”回过神来的季春山微笑应道。 季春山觉得今天实在是个好日子,晚上便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又把吴婶儿和胡大夫请了过来,叶清岚的身体能恢复的这么快,也是要好好感谢感谢他们的。 叶清岚带着季宁煦亲自去请,吴婶儿和胡大夫自然是拒绝不了的,等到了季家进了屋,看到炕上并排的两铺被子,两人不禁露出相同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等吃过晚饭,季春山送吴婶儿和胡大夫回家,到了胡大夫家的时候,胡大夫却把他叫进了屋里。 季春山有些莫名,等跟着进了屋,就见胡大夫从一架摆满瓶瓶罐罐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圆肚儿瓷瓶,塞到了他手里。 “这个给你。”胡大夫道, “胡伯,这是什么?”瓶身上没写字,季春山晃了晃,也听不出什么,便拔了瓶塞一看,发现里面装着的是浅棕色的半透明膏体,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这是香膏。”胡大夫答道。 还没等季春山想明白香膏是个什么东西,就听胡大夫接着说道:“岚哥儿的身子如今虽比过去强了些,但到底不如常人,你以后行房事的时候要多注意些,别太莽撞只顾着自己快活。次数也不能太多,六七日一回,一回一两次即可,一切要以岚哥儿的身子为重,万不可勉强于他。” “岚哥儿是双儿,到底不如女子方便,初时也更难受些,你要多些耐心。这香膏是我自己制的,除了润滑,助兴外,还加了滋补保养的药材,双儿用着正好。还有一点你也要切记,孕子对母体消耗极大,岚哥儿此时万万不到可以受孕的时候,你一定要注意些,决不能泄在里头,若是一个没控制住,那一定要马上来和我说,记住了吗?” 见季春山神色有些不自然,胡大夫又安抚道:“我知道你年轻,火力盛,暂且先忍一忍,等岚哥儿大好了,有你尽性的时候。” 胡大夫说第一句的时候,季春山就懵了,随着胡大夫的话越发直白露骨,他也越发的尴尬不自在起来,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等胡大夫总算说完了,他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我记住了胡伯,您放心吧。时辰不早了,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胡大夫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出屋门,就听到身后传来胡大夫的打趣声,“真是个猴儿急的小子!” 季春山脚下一空,身子一歪,差点没摔个四脚朝天。 进家前,季春山将瓷瓶塞进了怀里,而后才神色自然的进了屋。 叶清岚的被子早已铺好,季宁煦都已经脱了衣服躺进去睡了,在帮季春山铺他的被子,见人回来,便问道:“怎么这么久?” “和胡伯说了几句话,耽误了一会儿。我来吧。”季春山笑着回道,说着便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叶清岚点点头,没再问什么,他退后两步,然后解开腰带,开始脱衣服准备休息了。 季春山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然后便猛地扭头看向别处,动作大的叶清岚想不注意都难。 “怎么了?”叶清岚已经脱去了外衣,正在解袄上的盘扣,见状问道。 “没,没什么,我以为有虫子,看错了。”季春山尽量保持语气的自然随意,可眼睛却一点不敢往叶清岚那边看去。 他低着头三两下铺好被子,又麻利地脱了衣服往炕尾一扔,余光扫到叶清岚穿着一身贴身的纯白里衣正掀开被子躺进去,便一口气把油灯吹息,自己也钻进了被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下午睡得太多了,还是身边多了两个人不习惯的缘故,季春山躺下半响却是生不出一点睡意。 忍不住翻了个身,却觉得枕着的地方硬邦邦的,他伸手一摸,摸出来的却是铺床时随手被他塞到枕头底下,胡大夫给他的装着香膏的白瓷瓶。 季春山看了一眼,马上就又塞了回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思绪,就像是被架在柴火上的油锅,被白瓷瓶引燃了柴火烧的又翻滚起来。 房事,快活,发泄,受孕,这些词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又出现叶清岚的身影,他虚弱冷淡的模样,沉默倔强的模样,展颜而笑的模样,新衣及身的模样,还有记忆中残留的‘他’与叶清岚亲密时赤身裸体的模样…… 季春山猛地坐起身来,看着腿间有些鼓起的部位,他苦笑着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真是个禽兽! 第32章 杜氏 第18节 抱着自己的衣服下了炕, 又提着鞋子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屋子, 在堂屋里才穿上了衣服和鞋子,然后他打开门, 顶着半夜阴冷刺骨的风,绕着小院跑了起来。 连着跑了二十几圈, 直到出了一身薄汗, 感觉到身体里的那股冲动已经彻底消散了,他才又回了屋里。 运动果然有助睡眠, 这次季春山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只是睡到一半却又做起了梦来。 梦中他正和叶清岚季宁煦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吃着饭,突然叶清岚身上的衣服不见了,自己正要脱掉自己的衣服给叶清岚穿上,叶清岚却一脸厌恶愤怒的看着自己,还骂道:“季春山你这个衣冠禽兽,卑鄙下流,我真是错信你了!” 季春山急了,就要上前解释, 突然脚下一软, 整个人陷入到一片浅棕色的泥沼中, 他越陷越深,很快泥沼没过了头顶,他感到呼吸困难,想呼救,一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反而闻到了一阵馨香的味道。 窒息的感觉让他一阵阵晕眩,就在他差点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天亮了,季春山被严重的鼻塞憋醒,他感冒了。 早饭后,季春山去胡大夫家想拿点治风寒的药,没成想刚敲开胡大夫家的门,还没说出来意,就被胡大夫劈头训了一顿。 胡大夫开门一见是季春山,不禁愣了下,随即便斥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没按我昨晚说的,弄在里头了!都再三告诫过你了,还这么冒失,让我说你什么好,真是不知轻重!快跟我进来——” “胡……”季春山真心觉得自己冤枉,想为自己洗刷清白,可胡大夫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给你拿副药,回去煎了给岚哥儿服了。我可告诉你,这药虽然可以防孕,但吃的多了也不好,你可不要以为有这药,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胡大夫说完,便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道。 他这话却是骗季春山的了,若真是对身体有害的东西,他是万万不会给叶清岚服用的,这么说,不过是让季春山多些顾忌,以后能多注意些,别再犯罢了。 “胡伯,您倒是容我说句话啊!”季春山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怎么没——咦,你的声音?可是着了风寒?”季春山一说话,胡大夫就听出不对了。 “昨晚披着汗吹了点冷风,也没太注意,今早说话就这样了,所以就来找您来了。”季春山拖着浓重的鼻音道。 胡大夫正抓药的手一顿,道:“你不是为着岚哥儿的事来的?” 季春山苦笑道:“岚哥儿啥事儿都没有!他病才好,我怎么可能会……会做那种事?” 胡大夫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放下手里的药,抓了抓胡子,道:“那就好,那就好。” 季春山的神情哀怨极了,想着昨晚要不是胡大夫拉着他说什么房事的事,惹得他睡不着觉胡思乱想,最后半夜跑圈消火,结果还得了风寒,来讨副药吧,又被冤枉骂了一顿,真真是没地说理去。 季春山等拎着风寒药往外走,胡大夫送他出门,道:“山子,刚才是我老头子错怪你了,别往心里去啊。” 季春山本来是有点小委屈,可他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此时听胡大夫这么说,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胡伯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您是担心清岚,是我不好,一开始没说清楚。”季春山忙摆手道。 走到门口,胡大夫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道:“好孩子,回去吧。天冷记得添件衣服,别仗着年轻就不注意身子,不然落了毛病老了可就受罪了。” 听到胡大夫的关心,季春山便笑道:“我晓得了,您放心吧。” 季春山回到家,还没进屋,在院子里就听得屋里传来人的说话声,除了叶清岚外,还有一男一女,男的有些耳熟,是王猎户的声音,女子的就听不大出来了,但他估摸着,应该是王猎户新娶的媳妇,杜氏。 王猎户在村里的亲戚不多,交好的也没几家,虽说过去和季家没什么来往,可如今王小二跟着叶清岚读书,那就有了师徒之谊,比之寻常亲戚也不远什么了,因此新婚第二日便带着媳妇和继女上门做客,认认门,也熟悉熟悉。 季宁煦和王小二挤在炕里玩着季春山买回来的九连环,王猎户坐在椅子上,叶清岚和杜氏则坐在炕沿,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娃手里拿着一个栗子饼,小口的啃着,安静地依偎在杜氏的身边,三个大人正说着话,季春山回来了。 他一进屋便笑道:“王大哥来了,我在外头听声音就知道是你。” “季老弟好耳力。咦,可是病了?” 王猎户见季春山提着药包回来,便关切地问道。 把药放在柜子上,季春山随意地摆了摆手,道:“没啥,只是风寒而已,不严重。这位是嫂子吧?” 季春山虽说陪王猎户去迎了亲,可杜氏一直蒙着盖头,所以并未见到真容。今日一见这杜氏鹅蛋脸,细长眉,嘴角含笑,容貌秀美,气质温婉,穿了件丁香色掐腰袄,下着一条墨绿棉布裙,未施粉黛,只头上簪了根银钗,瞧着倒是个极温柔可亲的人。 “季兄弟。”杜氏站起身来,声音柔柔的,又对身边的女孩儿道:“宁儿,叫叔叔。” 叫宁儿的小女孩长得很是伶俐细致的模样,正好奇的打量着季春山,听了母亲的话,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叔叔。 “乖,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嫂子也快坐,不必客气。”季春山回了女孩一个和蔼的笑容,又忙请杜氏再坐。 杜氏温婉一笑,点了下头,便坐下了,姿态端庄而娴雅,到底是镇上出来的,和村里随意散漫惯了的姑娘媳妇不一样。 季春山也坐下了,刚说了两句话,就听王小二兴奋地大叫一声,冲着王猎户嘚瑟道:“爹,你瞧,我解开了,我解开这个九连环了!” 王猎户却笑骂道:“臭小子,瞎得意个什么劲儿,还不是煦儿教你的!” 显摆不成,还被亲爹骂了的王小二也不恼,还很认同他亲爹的话,笑嘻嘻地道:“嘿嘿,煦儿本来就比我聪明嘛。” “小二哥哥会打果子,会捕鱼,很厉害。”季宁煦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一脸认真的说道。 被季宁煦夸了,王小二顿时又得意起来,眉飞色舞的跟吃了蜂蜜屎似得,看着几个大人都忍俊不禁。 杜氏不由笑道:“这两个孩子这样要好,又整日形影不离的,倒像是一家的亲兄弟呢。” 王猎户便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二拜了弟郎为师,自然算半个儿子,和煦儿自然也就是兄弟了。” 叶清岚闻言却忙摇了摇头,有些愧不敢受的样子,道:“王大哥这话折煞我了,不过教着认几个字罢了,哪里算的了什么师父?” 虽说当初王猎户送上了正式的拜师礼,但他却从没忘过自己现在的身份,所谓师徒之名不过是两家随口说说,却是当不得认真的。 王猎户却神色一正,道:“如何不算?哪怕只教了一个字,那也是一字之师,更何况小二跟你学到的远不止如此,自然当得起他叫一声师父,弟郎万不可过于自轻了。” 王猎户虽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天书,却也懂得授业之恩终不能忘的道理,且他并不拘泥于世俗伦理,对于叶清岚为人妻母的身份也并不介怀,是真心诚意的将叶清岚当做儿子的师长看待的。 叶清岚自然能听出王猎户所言真切诚恳,一时倒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妄自菲薄了,先前所言更是辜负了王猎户的一番心意,心中不免有些赧然,他抿唇一笑,垂首道:“王大哥说的是,是我想左了。” “弟郎别怪我说话直就是。小二这小子愚笨又顽劣,也就只有你能教的了他,你若不肯认他这个学生,我也再找不到第二个愿意收他的人了,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呢。”王猎户又道,却是埋汰起自家儿子来了。 “哪里,王大哥客气了。”叶清岚笑道,又说:“小二也是个很好的孩子,懂事又热心,也很聪明,活泼调皮些也是孩子的天性使然,算不得什么错处。” 季春山也笑着道:“清岚说的对,小二是个好孩子,再说小孩子心思简单天真烂漫,各有各的脾性,这是老天给的,若是都是一样的听话乖巧,让站站,让坐坐,那不就成了木头人了,还有什么意思。” 王猎户眼睛在叶清岚和季春山身上打了个来回,啧啧叹道:“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不愧是两口子,夫妻同心,说的话都一样的,倒比我这个亲爹还护着……” 王猎户说到这时,季春山和叶清岚下意识地都看向对方,视线碰了个正着,就听得王猎户接着说道:“这儿子我干脆送你们得了。” 叶清岚先移开了目光,看向了王猎户,笑道:“王大哥若是舍得,我自然是乐意的。” 季春山也跟着道:“煦儿一个正孤单呢,小二若能进了我家门,我必视若亲子,王大哥放心就是。” 王猎户顿时一脸无奈,对掩唇呵呵直笑地杜氏道:“你瞅瞅,我不过随口一说,这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就要抢我的儿子,还有地儿说理没有?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今天我算是见识了,可真是招架不住啊。” 季春山笑道:“大哥如今不是也有嫂子了吗,还多了个女儿,这三对二起来,怕就是我们招架不住了。” “嘿嘿,那倒是,我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季老弟这点你也可不如我,可要加把劲儿啊。”一听季春山提起妻女,王猎户不免得意起来了。 虽然只过了一日,但他对新婚妻子十分的满意,而带来的继女伶俐乖巧,他也是十分的喜欢的。虽说不是他亲生的,但到底叫他一声爹,好好养大了随副嫁妆嫁出去就是了,也没什么妨碍,也算全了一场父女缘分。 季春山听了却不禁有些失笑,想着王猎户这话说的,若是没什么交情的人听了,怕是会以为他在咒人家呢,毕竟他那女儿可是死了头个老婆,二娶的带来的。女子,尤其是当了媳妇的自是不必说,就算男人他估计也少有愿意有这样的福气的。 第33章 斥责 杜氏离着王猎户坐的远些, 没拦住他说那些话, 此时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却不好说什么, 毕竟她也才嫁过来,又有外人在, 不好说丈夫的不是, 便对叶清岚歉意地点了点头。 叶清岚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王猎户并没察觉自己话的歧义,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杜氏道:“对了,让宁丫头也跟着小二一块在弟郎这读书吧,女儿家虽说不用科举考试,多认几个字总是好的,也免得她一个人在家孤单。” 杜氏还没说话,王宁儿突然大声道:“我认字,舅舅教我的,我舅舅是秀才!” 杜氏把王宁儿往怀里带了带, 却笑道:“会不会太麻烦了?听小二说弟郎大病初愈, 还需多多休养, 我家宁儿虽是个女娃,却也是个调皮的,若是吵着了弟郎就不好了。而且宁儿从小没离开过我,我一时看不着她心里也空落落的,所以……” 杜氏虽未明说, 却也能让人明白是拒了的意思。 叶清岚刚要说话,就听季春山道:“嫂子多虑了,清岚如今已经大好,现在正教导着四个孩子,多一个也累不着什么。不过嫂子舍不得女儿也是一片爱女之心,况且小孩子刚到陌生的地方总是会害怕的,还是跟在母亲身边的好。左右清岚每日不过教一个时辰,待小二学好了回去教妹妹也是一样的。” 季春山虽然知道叶清岚喜欢教孩子们读书,也乐见于此,却也不愿人太多,让叶清岚太过操劳,如今杜氏不放心女儿离开自己来季家,他自是不会勉强的。 对待继女的事上,人家亲妈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王猎户虽然觉得有点可惜,却也不会再说什么。 又略坐了坐,不多时赵家兄妹来了,到了叶清岚该给孩子们上课的时辰,王猎户和杜氏便带着王宁儿离开了。 季春山的风寒本就不重,吃了两碗药,过了一夜也就好了,他便开始动手修补房子。先去后山割了几担干草,又挖了不少黄土,加水搅和成泥巴,将房顶墙壁、门框窗框等漏水漏风的地方细细涂抹了一遍。 原先色泽暗黄透光性极差的旧窗纸一点没留,全撕下来铲了个干净,糊上了白皙干净的上等白窗纸,屋里顿时比之前亮堂了很多,不用再像从前似得,大白天的就得点上油灯。 他还去铁匠铺定制了一台现代那种底下有眼通风,上面可以放锅,连着烟筒的火炉。这种火炉分为好几个部分,季春山便画了一张图纸,尺寸上面都写的很清楚,拿给铁匠照着做。 铁匠一开始还看不懂这是个什么东西,待季春山讲解了一番后,顿时眼睛一亮,当下就对季春山道不但打这个炉子不收一文钱,还倒给季春山二十两银子,唯一的要求,就是可以让他们铁匠铺来卖这个炉子。 季春山自然不会不同意,这炉子也不是他自己发明出来的,况且结构简单,一般人随便看两眼就能琢磨出来,所以他也没想着用来赚钱,能白得二十两银子实在意外之喜,自然爽快的就应下了。 他又定了两个和炉子配套使用的炒锅和平底煎锅,价钱自然比火炉要便宜不少,铁匠便又给他免了。之后季春山又问他们烧铁用的煤是从哪里买的,什么价钱,想看看和木炭、柴火比哪个性价比高些,结果铁匠一知道这个火炉也可以烧煤,便豪爽的送了季春山一百斤,倒是让季春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和其他的铁器相比,火炉着实是个大家伙,又是新鲜东西,还要做新的模具铸造,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得颇费些时间功夫。 等到做好的火炉,配套使用的烟筒和锅具,连同那一百斤煤块都拉回家来的时候,便已到了九月末了。 整个九月里老天爷十分的给面子,别说雨水,就连阴天或多云的天气都没有过,竟是整个月都是大晴天,只偶有几天刮了几阵小风,降了些温度,倒也加快了柿子里水分的蒸发。 待到九月的最后一天,季春山正好将最后一批晾晒好的柿子入缸。九月三十日晚,一场夹杂着细碎雪碴儿的小雨便淅淅沥沥的下到了次日天明,昭示着秋天的结束,冬日的到来。 虽是初入冬,但天气湿冷,气温骤降,家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子弱受不得冷的人,季春山便把炉子烧的旺旺的,火炕也早午晚一天三顿的烧,倒是真的暖和,在屋里坐一会就热的人冒汗,连袄子都穿不住。 因着雨雪,今日便停了课,赵家的两个孩子都没来,王小二倒是不惧这点雨雪,想来找季宁煦玩,却被他爹拘在家里和妹妹培养感情,好不郁闷。 季家里,难得都空闲的时光,一家三口却是窝在炕上,叶清岚揽着季宁煦,听季春山声情并茂的讲着一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上天入地,斩妖除魔的故事。 “……只见一道金光大闪之后,那石猴竟是眨了眨眼,伸手伸腿,活了过来……” “……孙悟空便学得了七十二般变化,一个筋斗云,便是十万八千里……” “……孙悟空连道数句‘收’‘收’‘收’,只见那定海神针须臾间便缩至绣花针大小……” 这类神魔异志天马行空的故事,小孩子自是最喜欢的,季宁煦听得瞪大了一双眼睛,张着小嘴,一脸惊奇的模样,叶清岚虽是大人,不似季宁煦那般情绪外露,可见他专注认真的神情,便知他也是喜欢的。 见二人听得入神,季春山便连说了三个回目,才口感舌燥的停了下来,见二人还眼巴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季春山赶忙道:“等我喝杯水,喝完了再接着讲。”说罢,便倒了杯茶水,然后一饮而尽。 叶清岚回过神来,略有些不好意思,见季春山喝水喝的急,不由道:“慢点喝,小心呛着。” 季春山放下茶杯,笑道:“没事,我接着给你们讲,后面的才更有意思呢。” 叶清岚却蹙了蹙眉,道:“你的声音都有些哑了,还是停一停吧,以后再说,别为了讲了故事,反倒把嗓子弄坏了。”说着又倒了杯茶水,递给了季春山,“再喝点水,润润喉咙。” “煦儿不听故事了,爹喝水。”季宁煦也乖巧贴心的说道。 “好。”受到二人的关心,季春山虽然嗓子不太舒服,可心里却暖暖的。 “这个故事倒是十分新奇特别,叫什么名字?”叶清岚又问道。 “《西游记》,讲的是孙悟空后来拜了一个和尚为师,送其去西天取经,一路斩妖除魔的故事。”季春山答道,见叶清岚点点头,他心中一动,道:“你没听过吗?” 叶清岚摇摇头,道:“不曾听过。” “当真?!”季春山一喜,又道,“那你觉得,把这个故事编纂成书,拿去卖可行?” 第19节 叶清岚一愣,他看着季春山,问道:“这个故事,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季春山一笑,摇头道:“我都没读过几本书,哪有这个本事,是……”说到这,他顿了顿,才道“不是我写的。” 他话音一落,叶清岚就皱起了眉,略有些严肃地问道:“即为他人之作,可得他人允许刊印出卖?” 沉默了下,季春山摇了摇头。 叶清岚眉头拧的更紧了,语气甚至有些凌厉地说道:“未得他人应允,出卖其著作,便是不问自取,与贼有何区别?” 季春山被骂的一愣。 虽然这个世界和自己的前世同文同语,但因为有双儿的出现,和现在所处的盛朝,这两点便让季春山可知,这绝不是自己前世的世界,所以他才会有把《西游记》,甚至前世其他一些出名的小说书籍复写出来卖钱的想法,可却没想到叶清岚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这却是两人经历不同,所产生的‘代沟’了。 季春山来自现代,《西游记》本是一部古代小说,现代人各种形式的出版翻拍改编不知道有多少回了,他们倒是想得到原作者的应允,付版权费什么的,可他们却没有孙悟空那般上天入地沟通神仙鬼怪的本事,更不要说身处异世的季春山了,所以便忽略了此事。 而叶清岚并不知季春山的来历在先,且其身为读书人,自小受其父教导,一向秉承君子之道,自是做不成这种窃他人心血,为己谋利之事。若是从前的季春山,他冷眼看着,绝不会多一言一语,可如今的季春山在他心中却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他才会脱口而出斥责的话。 见季春山神色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叶清岚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似乎太过了些,不禁有些懊恼起来,又道:“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是贼,我只是……” 季春山很快回过神来,安抚一笑,道:“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 叶清岚的心思并不难猜,季春山很快就想明白了过来,而且经过叶清岚这么一骂,他也觉得有些事自己的确是想当然了,便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的确不妥,是我思虑不周,此事便罢了。” 见叶清岚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季春山无奈一笑,想了想,便道:“我小时候听了不少奇闻异事,甚至一些鬼怪精魅的传说故事,虽说小时候听着有些吓人,但现在想想倒也十分有意思。” 叶清岚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便抬头看向他。 季春山接着道:“这些故事都是人们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我想着倒可以集中编写成册。你的字写的比我好,文采肯定也比我强,便由我来口述,你来编纂书写成文,可好?” 叶清岚本就因对季春山说了过分的话而心中十分不安歉疚,此时季春山有所请求,他自然是无不应允。 第34章 谢元 雨雪又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日, 傍晚才停了, 第二日早上便已是晴好的天气,虽然空气依旧十分湿冷冰冽, 但想来待太阳高升,便能多少驱散些。 家里的纸不太够用了, 早饭后, 季春山便背上竹篓往镇上去,到了镇上的书肆, 直接按照叶清岚的嘱咐,要了一刀熟宣纸。 趁着伙计后库房取纸的功夫,季春山又向掌柜的问了问店里小说话本的行情,发现这类书册卖的价钱还不低,薄薄一本也就十几页纸,就要百八十文,而按掌柜所说,其中由以讲男女情爱之事的话本最为好卖。 季春山又问掌柜,“奇闻异志, 精怪鬼魅之类的又如何?” 掌柜当即道:“也好卖啊, 比如那《牡丹记》, 讲的就是一落魄书生爱花成痴,天上的百花仙子感念其心,便借书生最为喜爱的一株牡丹花为身,下凡化为人形,与那书生做了一对恩爱夫妻, 还有一部《白狐说》,和《牡丹记》一样,也是金玉先生的著作,将的是狐妖化人,嫁与一樵夫为妻,生儿育女,以还救命之恩,还有……” 这掌柜想来也是极爱看这类的话本,季春山才不过问了一句,他便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直到伙计取了纸来,季春山才不得不打断他,告辞离去。 这掌柜也不知是因为季春山问了半天没买,还是倾诉欲没有发完被迫中止,满脸遗憾的目送季春山离去。 家里吃的用的都不缺什么,季春山没多耽搁,买完了纸便往家赶。快到家时路过吴婶儿的家,发现院里栓着辆驴车,堂屋门大开,却不见有什么人。 他接着往家走,一进屋,果然就见吴婶儿也在,正和叶清岚说着话。 “婶儿来了。”季春山笑着叫了一声。 “回来的正好,这蛋还热着,赶紧吃个暖暖身子。”一见季春山,吴婶儿便笑着从桌上的篮子里拿出一个红皮鸡蛋,塞到了他手里。 季春山放下竹篓,接了鸡蛋,却是一脸不解地看向了叶清岚。 叶清岚微微一笑,向他道:“芸姐儿有了身子,这是婶儿送来的喜蛋。” 芸姐儿是吴婶儿的独生女,半年多前才出嫁,这么快就有了喜讯,难怪季春山今日见吴婶儿格外喜气,脸上的笑纹都加深了许多。 季春山便笑道:“这可是大喜事,恭喜婶儿了!” 吴婶儿顿时又笑的合不拢嘴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又嫁的远没在自己的身边,虽说婆家也是她千挑万选出来,自是十分满意的,可日日见不着面到底还是担心挂念。如今女儿有了身孕,她虽是高兴,却也更放不下心了。所以今日除了送喜蛋外,吴婶儿也是来和他们道别的。 吴婶儿的女婿谢元有个哥哥,却不是一个娘生的,亲爹去世前就分了家,他带着母亲单过,只是他母亲年轻时眼睛使多了,老了便不大顶用,前些日子又摔了腰,如今连床都下不得,芸姐儿的身子才一个多月,也正是最不稳当的时候。围着女儿的身子,吴婶儿也顾不得别人说什么闲话了,便决定去女婿家住些日子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谢元家离的远,季春山不好带着叶清岚上门看望,便收拾了一篮子的东西,糕饼点心自不用说了,又包了一斤藕粉,都装好了,给吴婶儿送到了家里去。 前脚刚进了吴婶儿家,后脚一个褐衣的年轻男人也跟着进了来,手里提着个捆的四四方方的纸包,边掀开帘子进来,边庆幸道:“还好去的及时,这最后几块板栗饼正好让我都包圆了。” 他说完,才见屋里除了丈母娘外,还多了个人。 “这位是谢兄弟吧。”季春山先笑着道。 “你是?”谢元却是不认识季春山,不由看向了吴婶儿。 吴婶儿便介绍道:“这是季春山,煦儿的爹,他以前不常在村里,所以你来了几次都没见到过。” “原来是季大哥。”谢元笑道,心中却嘀咕,他虽不认识季春山,却也耳闻大名,他媳妇没少跟他絮叨这个季春山有多不上进,多不成器,多不是东西,每次骂完了还要顺便警告他一番,让他觉得着实有些冤枉,只是这次来真的见到本人了,却觉得似乎也不是媳妇说的那样,更别提丈母娘也是这般的和颜悦色。 “谢兄弟这买的可是板栗饼?”季春山指了指谢元手里的纸包,笑问道。 谢元便答道:“正是呢。媳妇爱吃板栗,听说镇上有卖板栗饼的,味道不比县里的如意斋差,我便去买了些来,也是去的巧,正好剩下最后级块,虽是不多,但到家也总和媳妇有了个交代。” 季春山却转头对吴婶儿道:“婶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谢兄弟要板栗饼直接去家里拿就是了,也省的他多跑这一趟。” 谢元不解,就听吴婶儿道:“都是你辛苦做出来要卖钱的东西,再说你往日不少往我这送东西,我还去你家里要,那怎么像话。” “这板栗饼竟是季大哥做的?!”季春山还没说话,谢元顿时讶然道。 “可不是,春山的本事大着呢,你来时我给你吃的那个肉松饼,也是他做的呢。”吴婶儿笑道。 季春山谦虚道:“不过是些寻常吃食,算不得什么。婶儿不去家里拿,我送过来也是一样的。” 说着,他便把手里的篮子放在了桌子上,一边往外拿东西,边道:“这里有几样点心,除了板栗饼外,还有一包藕粉,熬粥可以放一些,或是直接用开水冲熟,最是补身,孕妇吃着正好。劳烦谢兄弟将这些带回给芸姐儿,再帮忙致个歉,如今家里不方便,出不得远门,待来日得闲了,定亲自上门看望。” 谢元赶忙道:“季大哥太客气了。别的也就罢了,只是这藕粉太贵重了,季大哥还是拿回去给叶哥和煦儿用吧。”说着便要把藕粉往季春山提着的空篮子里放。 其他的几样点心,谢元在李家杂货铺都见过,还问过价钱,如今想来估计也都是出自季春山之手,虽说有不少,但即是自家做的东西,那就不能按店里卖的价钱算,所以他收也就收了,可藕粉却不一样。 他们这地处北方,因为地质气候的原因,养藕的极少,所以世面上卖的藕粉大都是从南边运来了,都是精贵的东西,店铺里都是按两来卖。今日季春山拿来的这一大包怕是得有小一斤,可着实要不少钱,他哪里好意思收下。 季春山忙拦着他,道:“这藕粉也是我买了鲜藕来自己做的,不花费什么,家里还有不少,够吃到明年的呢,谢兄弟放心收下便是。” 吴婶儿并不是爱占人便宜的性子,但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她多少也看出一些,如今的季春山是个万事周全却说一不二的性子,且两家虽不是亲戚,却比一般亲戚还近些,若是计较太多,反倒伤了情分。 便对女婿道:“山子既然拿来了,你便收着吧,这也是山子的一番心意。” 岳母发话了,当女婿的自然不敢不从,谢元便道:“那就谢谢季大哥了。” 季春山让他不必见外。 随后吴婶儿进屋收拾自己的随身衣物,顺便把被褥叠好放进柜子里存放,季春山则同谢元一起整理厨房,能久放的便放到地窖里,不能的便搬上驴车一起带走。 不多时,吴婶儿背着个大包袱出了屋,又将两间屋子都上了锁,便坐上了驴车。谢元轻轻挥了挥鞭子,驴车便缓缓地走了起来,朝着村西边的大道而去。 送走了吴婶儿,季春山才回了家,正好叶清岚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孩子们都跑出去玩了,正在收拾课本和笔墨。 见他进来,叶清岚便问道:“吴婶儿走了?” “嗯,刚走。”季春山点点头,又道:“吴婶儿的女婿谢元,瞧着倒是个不错的。” 叶清岚笑道:“那是自然,那可是吴婶儿考察了三年才定下的女婿,自是不会差的。” 季春山又问道:“我听说谢元家是县城的,吴婶儿怎么放心女儿嫁那么远,芸姐儿也愿意?” 叶清岚便道:“一开始自是不愿意,只是谢元实在是个痴心的。他十七那年第一次来村里收山货就看上了芸姐儿,请人来提亲,只是他家在县城,离着远又不清楚底细,所以吴婶儿一开始并没有应。可后来谢元连着三年都不改初心,隔几个月便请了媒人上门来,媒钱都不知道撒了多少。吴婶儿见他心诚,也是个懂事上进的,又了解了他的家境,这才松了口。” “只是吴婶儿虽松了口,芸姐儿却不愿嫁那么远,没法子看顾母亲,那谢元便主动提出愿意接吴婶儿去家中奉养,芸姐儿这才也同意了。吴婶儿虽看着是个软和不争的性子,可心中其实要强,因着谢元连着三年的求娶,村里的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说了不少酸话,吴婶儿怕女儿错过了这么好的亲事,所以口头上便应了随她去女婿家养老,可等芸姐儿嫁过去了,再来接她时,她却改了口,说什么都不去了。芸姐儿嫁都嫁了,总不能和离,便只得让谢元隔个一阵子就回来看看。” “原来如此。”季春山点点头,原身虽然与芸姐儿不熟,但也有些印象,是个凌厉爽快的女子,不像是那种会做出自己嫁了人,便对相依为命无可依靠的母亲弃而不顾的事来。 又听叶清岚接着笑道:“芸姐儿一直想把吴婶儿接过去,只是吴婶儿不愿意别人说闲话,说什么都不肯依,这次借着身孕的名头,吴婶儿总算登了女婿家的门,只是再想出来,估计是不能了。” 季春山一想,也对。吴婶儿放心不下女儿,只要芸姐儿借口身子不舒坦,吴婶儿便不能放心离开,等孩子生了,吴婶儿做了外婆,再带几个月,也就更舍不下了。虽说照顾孕妇、小孩肯定不比一个人在家自在舒坦,可和女儿外孙在一起,想来吴婶儿心里也是愿意的。 第35章 邀画 虽说决定不写出《西游记》了, 可季春山的故事却还是要讲完的。自初一那日的雨雪后, 才晴了两日,天色便又开始阴沉沉的, 几个孩子上完了课,也不往外跑了, 都窝在季家暖和和的炕上听故事。 这天下午, 季春山正讲到唐僧孙悟空师徒二人高老庄收徒猪八戒,突然听得外面有人说话。 “家中可有人在?”是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女人的声音。 “有人在。”季春山在屋里应了一声, 待走出去一看,却不是生人,而是王猎户的媳妇杜氏,便笑道:“原来是嫂子,快请进。” 杜氏脚下却没动,而是笑着问道:“季兄弟在家啊,打扰了,不知小二现在可在你家里?”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嫂子太客气了。小二就在屋里呢, 嫂子进屋说吧。”季春山说着, 又替杜氏掀了门帘。 杜氏这才道了声“哎, 好。”说罢,提着裙子进了门。 一进东屋,杜氏就感觉一股夹杂着淡淡馨香的热气扑面而来,顿时感叹道:“屋里竟这样暖和,还这么香, 倒像是在春天里头似的了。” 嘴里说着,眼睛便已在屋里扫了一圈,和第一次来时相比,屋里摆设变化不大,只是窗台上摆了两盆不知道名字的花草,叶片纤细挺直,花朵黄白两色,单薄小巧,那馨香的气息多半是来自于它。另进门右手边的地方,靠墙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黑家伙,一根同样黑漆漆碗口粗的大管子立在黑家伙上面,通过纸窗上的一个洞,伸向窗外,虽离着有些距离,却依旧能感受到那大黑家伙散发着的腾腾热意。 这个大黑家伙,杜氏却是认得的,一见便不由道:“季兄弟竟也安了这个火炉子,难怪屋里这样暖和。我娘家也是安了一个,虽说要小一两银子,贵了些,不过倒是极方便,又能暖和屋子不说,还能炒个菜做个饭什么的,却是比土灶要方便又省柴火,便是夏天也是十分得用的。” 这火炉子的好处季春山如何能不知道,还是他将图纸送到铁匠铺去的,只是这话却不必和外人说什么了,便道:“嫂子说的是,我也是这样考量的,才安了一个。” “嫂子来了,快请坐。”叶清岚自是听见了季春山和杜氏在外面的交谈,便起身请杜氏坐,又提壶倒水。 “弟郎快别忙,我是来寻小二的,还得赶紧带他回家呢。”杜氏赶忙上前两步,将叶清岚手里的茶壶按下。 叶清岚却已倒好了一杯,递给杜氏,笑道:“嫂子来了总要喝杯水,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那就谢谢弟郎了。”叶清岚这么说,杜氏不好再推辞,便接过了水,然后随意地轻抿了一口,谁知口中却尝到酸酸甜甜的滋味,她低头一看,素净的白瓷碗中,盛着的却是殷红清亮的冰糖山楂水,她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低头又喝了一口。 喝完抬头笑道:“在村里走了一圈,倒真有些口渴了。” 叶清岚一笑,道:“那就多喝些。”说着,便提起茶壶又往杜氏的杯子中添了些。 “娘,家里咋了?”王小二正和小伙伴们听故事听得兴起,突然被人打断难免急切,却不想来的人竟是杜氏,还是来找他的。 杜氏便对王小二道:“是你一个远方表叔来了,还没见过你,你爹让我带你回去认一认。他告诉我你这个时辰应是已经上完了课的,多半在后山那快儿玩,我就去了,却没寻着人,这才到这来问问。”最后一句确是对着叶清岚说的。 一旁的季春山此时笑道:“往常这几个孩子都是一结束了课,便片刻不肯再在屋里待着的,不过是这几日天阴冷些,我又从别处听了个故事讲给他们,也就都不爱往外跑了” “原来如此,”杜氏点点头,又笑道:“不出去也好,这天寒地冻的,容易冻伤了手脚不说,万一着凉染了风寒就更不好了。” 家里还有客人等着,杜氏不便久待,随后便带王小二离开了。 因着一块读书识字,四个孩子的感情十分要好,见王小二走了,季宁煦和赵家兄妹十分讲义气的决定,等明天王小二来了,再一起继续听后面的故事。 季春山自然是没意见的,只是让他比较意外的是,等到第二日王小二再来时,身后却跟了个小尾巴。 第20节 “小二,你怎么把妹妹也带来了?你娘知道吗?”季春山问道,这杜氏那么重视女儿,片刻不愿分开,这王宁儿跟着王小二离了家,也不知她知不知道。 “我娘说她忙不开,让我看着妹妹。”王小二说道,神情却明显有些不乐意。 他刚才才要从家里出来,母亲便叫住他,却是让他带着妹妹玩,他说他要去读书,不是玩,母亲却说他读他的,妹妹很乖,不会扰着他,他就只能带过来了。 王小二说完,季春山心里一琢磨,便摇头笑了笑,随后他不再多问,让王小二带了王宁儿进屋。 叶清岚一见王宁儿竟跟着王小二来了,自是十分意外,他以为王宁儿是自己跟着王小二跑出来的,还想让季春山赶紧将孩子送回去,免得杜氏着急。 王小二便又把刚刚对季春山说的话,又对叶清岚说了一边。 叶清岚有些讶然,他看向季春山,季春山冲他笑了笑,他一下子就明白自己想的没错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把王宁儿抱上炕,又拿出了季宁煦的玩具,让她自己玩着。 这王宁儿的确是个乖巧文静的性子,叶清岚教季宁煦、王小二和赵家兄妹读书,她就自己窝在炕的一角,玩着季春山做给季宁煦的积木、七巧板等各种小玩意,饿了吃块点心,渴了喝杯糖水,不吵不闹倒也十分的安静。 等课上完了,季春山就继续给孩子们讲《西游记》,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这一日天气晴好,季春山去了胡大夫家帮忙做些粗重的活计,等他做完往回走时经过后山,就见季宁煦、王小二还有村里几个孩子正在一个平缓的小土坡上玩闹,杜氏的女儿王宁儿自然也是在的。 季春山就要走过去,不想却见原本坐着的王宁儿突然站了起来,紧接着晃了晃身子,然后整个人就要往坡下扑去。 她失去平衡双臂乱挥,却是一把抓住了就站在她身旁的季宁煦,季宁煦不防,也被她拽倒,两个人眼看着往坡下滚去。 “煦儿!”季春山远远看到这一幕,一瞬间只觉得心脏都要停了,他立时就冲了过去,可他离着那个小土坡还有个百十来米远,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立时就到了的。 万幸的是,王小二也在季宁煦身边,他在季宁煦要摔倒的时候赶忙伸手拉住,只是他到底抵不住季宁煦和王宁儿两个人的重量,自己也被带倒了。但他到底大些,往坡下滚时,一手紧紧抓着季宁煦的衣服,另一只手却是在地面一直摸索,终于被他扒住了一块凸起的石头,止住了两人向下翻滚的趋势。 季春山此时也终于到了季宁煦身边,他一把将季宁煦抱起来,紧张的上下看了又看,嘴里道:“煦儿乖,不怕,不怕,没事了。” 见季宁煦只脸上沾了不少尘土,倒是没有什么伤口,身上的衣服自是脏了,却也没见有破损的地方,才微微放了心,却还是问道:“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宁煦脸色有些发白,显然也有些吓到了,但却没有掉眼泪,听季春山问,就摇了摇头,然后却是转身看向了王小二“小二哥哥。” 王小二此时自己已经站起来了,他见季宁煦看他,便用右手拍了拍身上的土,笑道:“我没事。” “小二你怎么样?谢谢你救了……”季春山忙又向王小二道谢,毕竟刚刚是他救了季宁煦,只是话没说完,就听见坡上的孩子惊呼的声音。 “流血了,死人了,王宁儿死了——”其他几个孩子都被突然的变故吓呆了,站在原地都不敢动,他们往下一看,王宁儿却是已经躺在了坡底,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额头却有一大片鲜红刺目的血迹。 季春山一惊,赶忙放下季宁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王宁儿身边,他伸手探了探,还有鼻息,又见王宁儿的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道半寸左右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而在她头的旁边却有一块沾着点点红色血迹拳头大小的石块。 季春山将王宁儿的头小心的抬起,避开伤口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把人抱了起来。 他对季宁煦道:“煦儿,爹要送小妹妹去看大夫,你一个人回家找爹爹,不要去别的地方知道了吗?”见季宁煦乖乖点头,他又对王小二道:“我送宁儿去胡大夫家,你马上回家告诉你爹和你娘。” “我这就去!”王小二也知道这件事很严重,当下就往家跑去。 季春山抱着王宁儿往胡大夫家走,怕孩子有内伤,他也不敢走的太快。路上遇到不少村里人,一见王宁儿的样子都吓了一跳,都问是怎么回事,季春山脚步不停,只说是玩的时候从山坡上滚下来了。 很快到了胡大夫家,万幸他正好在家。 “胡伯您快看看,这孩子从坡上摔下去磕到了头,流了不少血。”季春山把王宁儿抱进屋,放在一张胡大夫专门给病人准备的窄床上。 胡大夫正在制药,见季春山抱着个满脸血的孩子进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先看了看王宁儿的额头,见还在出血,便取出一个药瓶,撒了些白色的药粉在伤口上,见血止住了,才开始把脉。 这时,接到王小二报信的王猎户和杜氏也来了,杜氏听小二一说王宁儿从坡上摔下去,留了满头的血,登时软了身子,被王猎户扶住,又听小二说让季春山送去胡大夫家了,立时挣开王猎户就往胡大夫家奔来。 杜氏踉跄着扑进胡大夫家,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闭着眼,半张脸都被鲜血模糊了的王宁儿,顿时哭号出声:“宁儿——我可怜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见胡大夫正在闭目把脉,纵使心中急切担忧却也不敢出声打扰,见季春山站在一旁,便脱口哭问道:“我女儿不是一直都在你家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季春山被杜氏问了一愣,他刚要说话,胡大夫此时正好把完脉,道:“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回去好好休息两日,多吃些补气血的东西,补一补就好了。” 杜氏却不见缓色,追问道:“那我女儿怎么还不醒,还有这么大的伤口,可怎么好?”说着,杜氏忍不住的流眼泪,别的也就罢了,可脸上若是落了伤疤,那以后还怎么找好婆家,她女儿的一辈子可就毁了。 胡大夫安慰道:“不必担心,孩子一时受了惊吓,好好睡一觉就会醒了。额角的伤也不深,只是皮肉伤,抹上药,注意着别吃些发物,不出一个月也就好了,连疤都不会留下,放心吧。” 杜氏哪里能放心,王宁儿一时不醒,她便始终不能安心,还是决定先留在胡大夫家,直到王宁儿醒来。 季春山觉得这里已经用不到自己了,和王猎户招呼了一声,便准备离开,谁知刚出屋子就见叶清岚领着季宁煦来了,忙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来看看?宁儿没事吧?”叶清岚蹙眉道,眉宇间难掩忧色。 季春山便道:“胡大夫刚诊过脉,没啥大事。” “那就好。”叶清岚点点头,微微放下了心。 他刚想进去看看,就见王小二从里面出来,想起刚刚在家时季宁煦告诉他的事,便弯下腰,摸摸王小二的头,微笑道:“小二,煦儿告诉我是你救了他,岚叔叔很感谢你。” 王小二不好意思的抬手挠了挠头,道:“没啥,应该哎呦——” 手才一碰到头,王小二顿时痛呼出声,叶清岚见状便伸手轻轻握住王小二的左手手腕,然后翻过来一看,就见王小二的手指手心上竟有大片的擦伤,都已红肿起来,其中靠近手腕的地方更是有几条渗出血的口子。 “你这孩子,伤成这样怎么也不说?疼不疼?”虽是责备的口气,却也满是疼惜,叶清岚说罢,就拉着王小二进屋去寻胡大夫。 “岚叔叔,我不疼,真的!”王小二却还嘴硬,也不知刚刚是谁,疼的差点跳起来。 季春山忙跟了进去,暗道自己粗心,竟没发现小二也受了伤,心中不免愧疚,进了屋便对王猎户道:“小二是个好孩子,今日若不是他救了煦儿,也不知会怎样,我却都没注意到他也伤到了,真的是……” 王猎户也才知道儿子竟也受伤了,却摆了摆手,道:“季兄弟不必放在心上,小二救了煦儿是应该的,再说这小子皮实的很,平日里胡天胡地的闹惯了,受伤是常有的,不是什么大事。” 杜氏问胡大夫要了温水,正一边不住地流泪,一边给王宁儿清洗伤口,听到王小二竟救了季宁煦,顿时哽咽着对王小二道:“小二啊,宁儿她虽和你不是一个亲爹娘,但她如今姓王,是王家人,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摔下去——” “我,我想救的,可是我……我……”王小二被杜氏这么一问,心中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王小二是为着季宁煦才没能救了王宁儿,叶清岚不想他被冤枉受委屈,便道:“嫂子,小二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离煦儿近些,才顺手救了煦儿,他……” 叶清岚的话没说完,就被杜氏打断了,她轻轻地擦拭着王宁儿脸上干涸的血迹,抽泣着小声道:“我知道小二和煦儿要好,救了他,也是应该的,是我家宁儿没福气。” 叶清岚皱眉,却是不知再说什么好。屋里气氛一时凝固下来,只能听到杜氏呜呜的哭泣声。 这时村长冯德礼带着孙子也来了,一进屋,见屋里几人除了真给王小二上药的胡大夫外,几人的神色都有些沉然,以为王宁儿不好,不禁皱眉问道:“怎么了这是?大成,孩子如何了?” “村长来了,”王猎户便道:“胡伯刚把了脉,说只是惊吓,休息休息就行了,脸上的伤也不深,不会落疤。” “那就好,那就好。”冯德礼点点头,又见王小二手上的伤,便问道:“小二也伤着了?” 王猎户还未回答,福娃子却道:“小二可厉害了,他拉着煦儿扒住了一块石头,两人才没有掉到底下去。” 冯德礼的孙子小名福娃子,今年十岁,胖嘟嘟的显得很壮实,可见家里养的好,他也是今天的那几个孩子之中的一个,当时的情况,他也是全看在眼里的。 他话音一落,杜氏却突然转头看向他,“那我家宁儿呢,她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 杜氏这话一出,屋里几人顿时都皱起了眉,连王猎户也不赞同的看向她。她却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直直地盯着福娃子。 福娃子被她的目光看的有点怕,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她本来和燕儿,一块儿坐着编草绳玩的,突然自己站了起来,然后没站稳就往下倒,她还拉了煦儿一把,然后煦儿被小二拉住,她自己就滚下去了。” 一听王宁儿是自己摔倒的,还拉扯了季宁煦一把,才害季宁煦也摔倒,屋里几人顿时神色各异。 杜氏不说话,王猎户只得道:“季老弟,还有弟郎,对不住,这孩子……” “小孩子一时慌乱也是有的,王大哥无需介怀。”季春山忙打断他的话,先不说王宁儿本身并不是故意的,再者又是王小二救了季宁煦,这声对不起却是怎么也轮不到王猎户说的。 见叶清岚神色不对,季春山又道:“时辰不早了,家中还有事,不便久留,我们就先回去了。” 冯德礼也道:“孩子没事就好,你们好好照顾着吧,我也回去了。” 他是村长,村里的孩子出了事,又和自己的孙子有些牵连,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如今既然孩子没有大碍,他也就该回去了。 王猎户便将几人送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叶清岚沉默了半响,终究还是开口了,“嫂子她今日,许是爱女情切吧……” 季春山一笑,没说话。杜氏如何与却他没多大干系,只是今日出了这么一出,终究会生了隔阂,日后怕是王猎户和王小二要为难了。 王宁儿的伤要养些日子,自是不会再到季家来了,估计日后就是好了,杜氏也会真的寸步不离女儿了。 此事过后,季家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唯一不同的,便是一向没心没肺的王小二似是多了些心事的样子。 时如逝水,幽幽流淌,不知不觉便到了十月底,季春山口述,叶清岚编纂的《瑶山异志集》已基本完成了编纂,一共有十二则,是季春山从他前世老家里流传的故事,和原身记忆中留给他的几个本地传说中,和叶清岚一起商讨选择出来的,虽是不多,但类型各异,情节曲折,新颖有趣。 因为只是书稿,所以并没有装订,只是裁剪成一般书籍的大小。 季春山一张张翻看,只是还没看几页就露出意外之色,因为他发现书稿中除了文字叙述的故事外,竟还有一幅幅与故事相对应的精美插图。 “这都是你画的?你竟还会画画”虽然心里知道这些画除了叶清岚外,不可能出自第二人之手,可不问一遍,难以纾解季春山心中的惊讶。 叶清岚一笑,微微颔首道:“我母亲善画,自小便教了我。” 季春山点点头,却是顾不上再说话,一副又一副的翻看着书稿中的画作,越看,心中越赞叹不已。 十二则故事,便有十二幅画作,每副画皆以人物为中心,背景或为深山茂林,或为悬崖飞瀑,或为荒莽平原,或为喧闹集市。笔法流畅精谨,纤巧细致,虽只是以墨色线条勾勒而出,但山石草木各俱风骨,飞禽走兽逼真灵动,亭台楼阁精巧别致,男女老幼更是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嬉笑怒骂,仿若跃然纸上。 一本书册都看完了,季春山才抬头看向叶清岚,却是冒出了一句:“要不,不卖了吧?” “啊?”叶清岚愣了愣,然后道:“怎么了?是我画的不好吗?” “怎么会?你画的画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季春山赶忙道,又接着解释说:“你画的这样好,必是费了不少心血,若是拿去换钱倒有些糟蹋了,左右现在家里不缺钱花,要不咱自己留着吧。” 没想到季春山是这个意思,见他这么喜欢自己的画,叶清岚心里也有些欢喜,想了想,便道:“这些画我从小画惯了的,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不过卖是不卖,你决定就好,我没意见。” 叶清岚这么一说,季春山反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若是不卖,那这半个多月叶清岚写写画画的精力功夫也是白费了,想到这,他便道:“那明天我就拿到镇上的书肆去问问,若是合适,那还是卖掉,总不能让你白忙了这些日子。” 叶清岚微微一笑,道:“好。”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明天给你带回来。”季春山又问。其实他每次去镇上之前都会问一问叶清岚,只是每次也都是得到‘没有’两字,估计这次也不例外。 果然就听叶清岚道:“家里什么都不缺,我没什么想要的。” 季春山点点头,便罢。 第二日一早,季春山怀里揣着书稿便奔了洋河镇的书肆。 又是买书册,又是买笔墨,来往几次,书肆掌柜对季春山也熟悉了起来,季春山一进店,便招呼道:“来了。这次可还要买纸墨毛笔吧?” 过去不到一个月,季春山已经到书肆里买过三次这些东西了,瞧着不过是个农家汉子,却买的这样勤,又多,掌柜的难免多些印象。 季春山却笑道:“不买了,我这次是来卖东西的。” “哦?”掌柜面露意外。 “掌柜瞧瞧这个如何?”季春山说着,从怀里掏出了用布包着的书稿,打开,将书稿递给了掌柜。 掌柜接过书稿,见第一页上便是《瑶山异志集》五个端正大楷,心中却嘀咕,难怪上来问了又问话本如何,又想才买了不少纸墨回去,今日竟就作了书出来,字也写的这样周正,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手上却已翻开来看。 掌柜开书肆多年,做的就是文字的买卖,经手看过卖过的书册不知多少,他寥寥翻过几页,面色淡然,显然季春山带来的书稿内容对他没什么太大的吸引力。 季春山见掌柜神色,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心中多少有些失望,却也安了心,想着若是不成便罢了,只是却不能让叶清岚白白辛苦一番。 他随意的在书肆中一扫,视线就落在了另一边摆放文房四宝的柜台上,心里立时就有了注意,想到了什么,面上不自觉得就露出了笑意。 掌柜的粗粗翻阅完,觉得故事一般,但其中的画作十分精美,两厢搭配,倒是相得益彰,便道:“这位小哥,不知这书稿你打算出价几何?” 季春山却正想着别的出着神,没大听清掌柜的话,随口道:“掌柜若觉得不妥便罢了,不知店里可有作画的颜料?” 掌柜无奈提了提声音,道:“这位小哥,我说你这书稿我收了,你出个价吧。” 第21节 “啊?”季春山这才转回身,想了想,笑道:“掌柜是厚道人,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您看着给吧,多少不拘。” 掌柜哑然,他看着季春山不过一个粗粗壮壮的汉子,却没想到也有一些小心思,明明是自己不懂行情,摸不着头脑,又怕吃亏,便晓得先给他带了个高帽。 想了想,便道:“你这《瑶山异志集》非连载本,且故事也有些是本地就有的,无甚心意,虽说画作出众些,却要单独刻板,所以成本便高些,我最多只能给出五两银子,你觉得如何?” “就五两。”掌柜说的在理,季春山便一口应道,心中却想,到底还是叶清岚的功劳,若没有他那几幅画,只凭他说的几个故事,今日只怕是会无功而返,白折腾一场。 想到这,季春山便问掌柜,“你这可有作画的颜料,最好的要多少钱?” …… 等到季春山走出书肆的时候,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五两银子,便只剩下一小半了,换成了手里却提着的小包袱,包袱里装着掌柜给他推荐的,画画专用的不同大小的狼毫笔,松烟墨,书画宣,还有店里最上等的十二色颜料。 提着小包袱,季春山心情很好了离开了书肆,就在他离开不过半分钟后,一个一身雪白锦袍的年轻俊俏公子进到了书肆里。 掌柜的显然是认识他的,一见便十分熟稔道:“大公子,你怎么来了?” 被掌柜称作大公子的年轻男子随意的倚在柜台前,一副慵懒的口气催问道:“宋叔,我要的画师找到没有啊?” “大公子莫急,我今日新收了一本书稿,里面有几幅画着实不俗,倒有几分方知良方大家的遗风,公子可要看看?”宋掌柜说着,从一叠书稿中抽出了数张递到了大公子面前。 一听宋掌柜的这样说,那公子立时正了身子,道:“自是要看的,若真有方大家之风,便是只有一二成,我也满足了” 说罢便接了过来,低头细看,只第一眼,便眼前一亮,待将十二幅尽数看过,神色便已难掩兴奋,并道:“就是这个,岂止一二分,便是七八分都有了。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中,竟能遇到如此才能之人,当真是我之幸事。” 大公子感叹完,又追问宋掌柜:“不知是什么人?能否现在就见上一面?” 宋掌柜道:“大公子来的巧,那人也是才刚走,我这就叫伙计去找回来。” “那便最好了。”大公子不由喜道。 于是,出了书肆还没走出多远的季春山,就被追上来的书肆伙计生拉硬拽的又带回了书肆。 一进去,就见一身穿白色锦袍,白皙俊俏,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的年轻男子目光灼灼的看了过来。 季春山不认识他,便看向宋掌柜,问道:“宋掌柜,可是算错了账,还是你改了注意,不愿要我那书稿了?” 宋掌柜还没说话,那年轻男子却先皱起了眉头,道:“不是他,不是这个人,他那一手的厚茧,怎么可能握的稳画笔,绝不是他!” 季春山一脸莫名其妙,却也多少感觉到,他被拉回来,多半和这个年轻男人有关,就听宋掌柜问道:“季小哥,不知你那书稿中的画作是出自何人之手?” 季春山皱了皱眉,原来是为着清岚的话,他想了想,道:“不知宋掌柜所问是何意?可是画作有何不妥?” 宋掌柜见他心生戒意,忙安抚一笑,道:“季小哥多虑了,画作未有半点不妥,我还是先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金玉公子,我店中不少畅销话本都是出自他手。” 见宋掌柜手指那桃花眼的年轻公子,季春山便看了他一眼,又听宋掌柜接着道:“金玉公子善著书,却不善作画,便一直想找位合心意的画手。今日他来了店里,却是正好看到了你书稿中的画作,让他极为喜欢,十分迫切的想见作者一面。我寻思着你或许还未走远,所以我让伙计去寻你,没想到倒真的把你寻回来了。” 原来是对清岚的画作‘一见钟情’,季春山稍放了放心,便道:“这书稿中的画作是家弟所作,只是家弟如今不便出门,怕是不好想见。” “无妨,我只是想请人给我的话本画几幅画,不是非要见面。”年轻公子说道,又看了眼宋掌柜。 宋掌柜便从书架上取下了几本书册,交给了季春山,并道:“这几本都是金玉公子所做,季小哥拿回家去给令弟看一看,若是愿意,那一切好说,若是不愿也无妨。” 季春山想了想,觉得这不是坏事,便接过了几册书,道:“我回去会说与家弟。”而后便告辞离去。 季春山走后,那位大公子也道:“我也走了,宋叔你忙着吧。” 他来这书肆一趟本就是为了寻找画手之事,没想到今日就遇见了再合心不过的人,当真幸事,回去好好喝一杯,便可开始筹思新作了,许久未曾动笔,当真手痒的很。 至于是否会被拒绝,这位大公子却未有丝毫担心,都已经著书来卖了,想来家中也是不宽裕的,而和他金玉先生合作,既能得利,又能扬名,傻子才会拒绝。 却说季春山回到家,叶清岚见他进屋时面色轻松,带着笑意,必知定是得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却还是问道:“如何了” 季春山一笑,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道:“五两银子。” “那便好。”叶清岚笑着点点头,五两银子不算多,但这不过是他和季春山说说写写出来的,纸墨也没费多少,倒和白得的没什么区别。 却又听季春山接着道:“只是现在只剩下二两多了。” 不等叶清岚问什么,他便把手里的包袱放在了桌上,并道:“我买了些东西,给你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怎么又给我买东西,我真的什么都不缺……”叶清岚说着,伸手便打开了包袱,待看到里面那些他十分熟悉的东西时,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怎么买了这些” 季春山便笑道:“我寻思你自小学画,又画的这样好,必是十分喜欢的,便问了书肆掌柜,他便给我推荐了这些。” 见叶清岚呆呆地看着那些画笔颜料不说话,季春山心里也有着拿不准了,莫非他想错了不出,“你可是不喜欢” “怎会我很喜欢。”叶清岚忙抬起头,对季春山道,却又说:“只是这些不便宜,我平时也不大用得到,太浪费了。” 一听叶清岚并非不喜欢,季春山便放了心,笑道:“你喜欢就够了,怎能算是浪费。再说都是托你的福,书肆掌柜才收了书稿,若是没有你那几幅画,只怕我今日也是要无功而返了。” “对了,差点忘了件事。”季春山从怀里掏出了几本书册,递给叶清岚。 “这是什么”叶清岚接过书来,见最上一本书皮上写着《荆钗录》三个大字并金玉先生四个小字,随后便翻开来看。 季春山便把在书肆中遇到一年青男子邀画的事说了,最后道:“这事你觉得如何” 叶清岚没想到竟有人看上了自己的画,他虽从小学画,也算小有所成,但他几乎未曾在人前展露过自己的画技,又日日有母亲的珠玉在侧,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画作有多出众,而如今,有人却邀请他作画,他心中不免有些被认可的欣喜。 不多时,他便将手中的几本书册大致的翻看了一遍,书册中的故事曲折动人,构思精巧,笔触细腻,辞藻风逸,著者金玉公子的文采和品性在其中便可见一斑,若与这样的人合作,想来也不是件坏事,更不要说还可得些银钱补贴家用,减轻季春山的负担一二。 第36章 吵闹 既然叶清岚已经决定应下了此事, 季春山便也不再耽搁, 当天下午就又折返回了镇上。 那书肆的宋掌柜见季春山不过才过了半日便又来了,立时起身笑着迎了过来, “季小哥来了,快请进。” 见宋掌柜如此热情, 季春山也一笑, 道了句:“宋掌柜有礼。” “季小哥客气,不知可是先前所说之事, 令弟有了答复?”虽然听了大公子的话,也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能成,但宋掌柜却还是要问上一句。 季春山便道:“正是,家弟已应下此事,只是家弟如今不便出门,只能由我代为传达,不知是否会有所不便?” “无妨无妨,应下便好,其余都好说。来, 请往内堂坐, 咱们里面细说。”宋掌柜忙道, 又吩咐伙计,“小六,去倒茶来。” 季春山便跟着宋掌柜进了内室落座下来,叫小六的伙计又摆上了两杯香茗。 “季小哥你可不知,为了给金玉先生找个合适的画师, 我费了多少工夫,镇上不说,便是县里头都寻了个遍,却也没能如愿,偏偏金玉先生要求极高,找不到合心意的画师,便不肯将书稿刊印售卖。那些买了话本看了一半却就不见后续的人,自是不依的,可把我愁怀了。”许是心中憋得久了,才一落座,宋掌柜就唠叨起来。 季春山却听出点别的东西来,问道:“这么说金玉先生之前其实是有合用的画师的?” “自是有的,”宋掌柜想起了什么,露出厌恶之色,道:“只是那人一开始瞧着倒是个好的,画技不错,人也文质彬彬斯文有理的样子,不成想时间长了,却生出些脏心思来,便被金玉先生撵出去了。” 季春山点点头,虽然掌柜没说具体什么缘由,但即是不好的事情,也就没必要知道,便没再多问什么。 闲话叙完,便该说说正事了。 “不知金玉先生对画作可有什么要求?”季春山问道。 宋掌柜正色道:“画作的要求,本来金玉先生应是与画师亲自见面交代的,但既然令弟不便,金玉先生便将要求都写了下来,季小哥拿回去给令弟一看就是。此外,与画作相配的书稿,也交与季小哥一份,请令弟通读了,对作画也是能有些帮助的。”说罢,宋掌柜便起身,从旁边的一张书案上,取了一个方形木匣过来。 季春山一听,心中暗道:那金玉先生不过上午才见了一面,下午他再来时便将要求都提前写好了,当真笃定了不会被拒绝不成。 待他打开匣子一看,便见里头厚厚的两叠成十字交叉而放的写满文字的纸稿,第一张纸上最上边写了一个‘一’字。季春山取出上方横放的一叠纸稿,直接看了最后一张,最上面写的却是‘十五’,便问道:“不知金玉先生是对画稿可否有时限要求?” “这个自然是越快越好,若是年前能够完成,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宋掌柜道。 季春山一听,虽说要的急,却没有定死日子,便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回纸稿,合上了匣子。 就听宋掌柜接着道:“关于报酬方面,金玉先生所要求的画作,是每副三百文,除此之外若是还画了要求之外的,而金玉先生看过后也十分喜欢,并决定加进书册里刊印售卖的,便也是三百文一副。” 季春山却问道:“那要求的十几副画作不需要金玉先生验看吗?” “金玉先生既是向令弟邀画,便是认可令弟的能力,验看也不过是多此一举,季小哥多虑了。”宋掌柜笑道。 季春山点点头,不论这话真假,至少听着舒服。但他也清楚,虽然宋掌柜说无需验看,可画作若真的不合他们的意,就算这次的报酬一文不少的给了,却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季春山想想没什么遗漏,便抱着木匣起身同宋掌柜告辞了。 宋掌柜亲自将季春山送到了店门口,忍不住又道:“劳烦季小哥,能否回去转告令弟,请他尽快完成这些画作,实在是有些客人催的狠,若是再过些日子,只怕要有人来砸店了。” “宋掌柜放心,待画作画得了,我必片刻不耽搁的给您送来,放心吧。”季春山笑着如此道,却是没有应下宋掌柜的请求。 宋掌柜话出了口才想起季春山的弟弟不便出门,那多半是身子不适,倒是他思虑不周了,便道:“那就先多谢季小哥了,慢走。” 季春山微微颔首,道:“宋掌柜留步,告辞。”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等回到了安平村,他正往家的方向走,却听到村里似乎有吵闹声。季春山脚步一转,便往村里走去,走得近了,听得也就越发真切,有男有女,有怒骂声,还有哀哀的哭泣声。他循声看去,就见一户人家门扉大敞,门外围着不少村里人,隐约还能听见村长的叱责声。 “李二狗,你不要太过分!这是我安平村,我在这,还轮不到你一个外村的小辈儿撒野!你找孩子我管不着,但你今天砸了我村里人的家伙什,必须一件不少的给我陪了,不然看你能不能出了这个村子!”冯德礼站在金家门里,指着院中一个穿稠蹬靴却流里流气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沉声叱道,身后站着大儿子冯广安,还有村里另两个年轻的汉子。 叫李二狗的男人横眉倒竖,指着冯德礼的鼻子刚要开骂,就被身边和他有三分像的中年人扯到了身后。 “冯村长,我侄子年轻不懂事,找孩子心急,一时冲动也是有的,您别介意。您放心,该赔多少赔多少,我们不会赖。只是这金家姐弟拐走了我那侄孙女,还私藏起来,这如何使得?还请冯村长劝一劝,让他们把人交出来,那毕竟是我李家的人不是。”李二狗的叔叔李升倒不像他侄子那般轻佻浮躁,容貌周正,说话温和有礼,只看着并不惹人生厌。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李升为自家侄子道了歉,又带着笑平心静气的说话,冯德礼也不好再发火,便对站在堂屋前,手里提着根腕粗的木棒,挡在两个女眷前头的青年问道:“金丰,你和你姐到底有没有把李大丫从李家带走?” 金丰赤红着眼睛瞪着李二狗,闻言粗声粗气的说了句:“没有!” 金氏哭的自己都站不住了,被弟媳扶着,流着泪摇头。 冯德礼点点头,又问李升,“不知二位可在金家找到了人?” 李升道:“这金家姐弟既然拐走了人,必然会猜到我们会来寻,又怎么会把人藏在家里?” “那就是没有了?既如此那我也没法子了,我也不是神仙,没法儿凭空变出个人来,你们要不再去别地找找?”冯德礼只得道,说着一副无奈的样子。 李升气笑了,他一甩袖子,却是立时变了脸,冷声道:“冯村长这是什么意思?这金氏带走了李大丫是我们村里人亲眼看到的,我不找她要人找谁去?若您不分是非,只顾袒护自己村里的人,那我也只能去找县老爷给我李家一个公道了!” 冯德礼倒是无所谓李升的突然变脸,只是在听到县老爷几字时,神色微凝,他看了眼已经瘫倒在地的金氏,心中叹了口气,道:“谁真谁假,谁是谁非,相信县老爷自有公断,你若要去便去吧。” 李升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冷哼一声,道:“好,咱们等着瞧!浩儿,走!” 李二狗也知道这次是无功而返了,心里窝火的不行,但周围都是安平村的人,他也不敢做什么,便狠狠的唾了一声,骂了句娘。 “等等。”冯德礼却没让路,而是指了指满是碎罐破碗一片狼藉的院子。 李升的脸色又青了三分,他伸手往怀里摸了摸,最后摸出了一块小指盖大小的碎银子。想到今日这一趟,不但没能把人带回去,还要损失三钱银子,心中就恨得不行。 看着依旧堵在门口不让路的冯德礼,李升咬咬牙,一脸肉疼的把银子扔在了地上,心中暗悔自己为显阔绰,身上除了银子,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带。看着让开路的冯德礼,和周围的安平村村民,他又暗暗恨道,早晚要金家姐弟,冯德礼,还有安平村的每个人好看。 李家叔侄气势汹汹的来,最后灰溜溜的走了,围观的村民们也都散了。 季春山此时却已经回到了家,他在金家门外听了几句,又根据看热闹的人的闲聊,便大概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这金家的大姐金氏两年前因为没生出儿子,而被夫家休了回来,她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叫李大丫,今年已经十岁了,自是留在了李家。只可怜亲妈前脚被休,继母后脚就进了门,不到七个月就生下了个足月的儿子。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李大丫就成了泡在苦水里的黄连,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活不说,更是被后娘时不时的找由头打骂揉搓,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忍几年也就嫁出去了。 可李大丫今年才不过十岁,她那后娘竟要把她送到镇上的大财主万家冲喜,做已经七十多岁的万老太爷的第三十八房小妾。李大丫在后娘底下讨生活久了,人也被逼着长了几个心眼,她知道万家是个火坑,自己就偷摸的收拾了东西,趁夜逃出了家。 第22节 李家丢了人没法跟万家交代,自是要把人找到。李大丫不过十岁,身上又没带银钱,除了投奔亲娘,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于是李升便带着李大丫的亲爹李二狗来金家要人了。 季春山心中对李大丫自然是十分同情可怜,可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帮他们。李家不可能放人,而回李家也是万万不能的,可不回去就要躲躲藏藏,永远不能光明正大的生活,说不准还会连累亲人。 第37章 状告 进了堂屋, 里屋传出文氏说话的声音, 听内容,正巧也是在说金家的事。吴婶儿走后, 文氏便偶尔会来家坐坐,季春山倒不觉得意外, 有个人陪叶清岚说说话也是好的。 “那李二狗的爹和金家姐弟的爹是拜把子的兄弟, 后来两家媳妇一前一后生了娃,又是一男一女, 便定了娃娃亲。虽说后来金丰他爹早早的就走了,金家家境也不比从前,可李家却也没有毁弃婚约,依旧三媒六聘的把人娶进了家。” “进门一年,金姐儿便有了大丫,可没成想不出两三年的功夫,李二狗的爹就去世了。没了他的压制,金家也没有能撑腰的长辈,金姐儿可受尽了她婆婆的欺负, 原本都怀了八个月, 成了形的男胎也给折腾没了, 他们还赖金姐儿保不住孩子,把金姐儿赶出了李家。可谁不知道,是李二狗外面的相好有了身子,要占金姐儿正妻的身份。” 文氏手里正拿纳着个鞋底,一贯温和带笑的脸上却满是忿忿地说着。 叶清岚听完想了想, 问道:“那李二狗的爹过世几年,金姐儿才被休弃的?” “四年。金姐儿的女儿大丫三岁多的时候没的,被休弃时大丫还不到八岁,也不知在那狠心的后娘手里吃了多少苦,”文氏摇摇头,怜惜地叹道。 叶清岚得到答案却笑了,道:“这样的话,就好办了。” 文氏不明白,便问:“啥就好办了?” 叶清岚却是看了刚进屋的季春山一眼,季春山自是听到了刚刚文氏说的话,和叶清岚目光相撞,一瞬间便心领神会的明白了叶清岚话中的意思。 只听叶清岚接着道:“那李家以七出之中的无子为由休妻,却不知除了七出之外还有三不出,既有所娶无所归不出,有更三年丧不出,前贫贱后富贵不出,而金姐儿为公公守满了三年丧,又非生恶疾或淫乱,是不能被休弃的。” “不能被休弃?可这已经休了,还能咋办?”叶清岚前面说的话文绉绉的,文氏没听大明白,可最后一句听的很清楚。可现在知道了有啥用,人都已经休了。 叶清岚安抚一笑,道:“嫂子别急,既然金姐儿是不能被休弃的,那当初那张休书就只是一张废纸,没有任何作用,金姐儿如今依旧是李家明媒正娶的媳妇。” 听叶清岚这么一说,文氏心中不由一喜,可马上就想到,就算是李家的媳妇又如何,不说李家早已没了金姐儿的地方,就算她带着大丫回去了,又能得什么好,大丫不照样还得被李二狗送到万家去。 季春山此时也有些不解了,可看着叶清岚安然自若,信心在握的模样,他心里下意识的就生出了信服之感。 就听叶清岚清越的声音接着说道:“那李二狗本已有了金姐儿这个妻子,却又三媒六聘迎娶他人为妻,便是犯了户律中的停妻再娶之罪——” 听到这,文氏脱口惊道:“啥?你是说李二狗犯了律法?” 文氏虽是个乡下妇人,但什么休妻再娶的,贬妻成妾的,抛弃妻子的虽不常见,却也听说过,可这说再娶犯法的却还是头一次。 季春山也十分惊讶,他只道这个时代的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却没想到这竟也有类似现代重婚罪的律法。 “没错,”叶清岚点了点头,又道:“这停妻再娶之罪虽不算重罪,却也要受鞭刑三十,徒三年,后娶者贬妻为妾,其子由嫡转庶。那李二狗必受不得如此刑罚,便可以此为要挟,将李大丫过继出来,随后金姐儿再写下一纸和离书,两家自此恩断义绝,再无关联。李家不用再担心被人状告停妻再娶,李大丫也不用再受李家人辖制了。” 叶清岚一席话说完,文氏立时喜不自胜,道:“好好好,如此甚好。那李家就是个狼窝,一家子没人性的东西,金姐儿能带着大丫离开那儿是再好不过了,就是没能好好整治整治那李二狗,倒是有些不甘心。” 季春山便笑道:“嫂子实在没必要为着那么个人生气伤神,还是金姐儿母子能摆脱了那家人,好好过日子最重要不是?” “唉,你说的对,我这就去金家找金姐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文氏说着就要下炕。 叶清岚却拦了拦她,道:“嫂子先等等,让李家放人不难,可离了李家大丫却是落在哪儿的好?听您说金姐儿被休后便一直生活在弟弟家,那她那弟弟可愿将大丫落在他自己的名下?再者大丫毕竟是从李家出来的,李家也不是好相与的,村长能同意大丫留在村里?” 文氏动作不由一顿,她想了想,道:“那金丰是金姐儿一手拉扯大的,姐弟俩感情极好,金丰媳妇也是个心善明理的,和金姐儿也处的极好,左右大丫不过是个女娃,又不分家产,想来也碍不着什么,金丰应该不会不同意,只是村长那里……” 金丰那文氏不担心,村长冯德礼她却有些说不准了,说起来村长冯德礼倒也不是狠心的人,只是他身为一村之长就要为整个村子考虑。金姐儿是他们村子的姑娘,却和夫家和离回了娘家,还带回了夫家的孩子,传出去别人说三道四也就罢了,只怕会影响到村里未嫁的和已经出嫁的姑娘媳妇们,这却是他身为村长不能不顾忌的。 季春山开口道:“不如我先去和村长说一说,这事儿不是个小事,金家也没个长辈在,只靠金家姐弟怕也难应付李家,多半还是要靠村里出面。” 文氏忙赞同道:“你说的对,是要和村长说一声,回头说不准还得和李家村的村长打打交道,却是还要靠着村长呢。” 季春山便去了村长家,冯德礼正为金家的事发愁呢,见季春山到来有些意外,待季春山便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并将叶清岚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给他,立时就坐不住了,拉着季春山就往季家去,要寻叶清岚当面细细问个明白。 见季春山带了冯德礼来,叶清岚倒不显得意外,冯德礼但有所问,他也是知无不言事无巨细的回答。 而叶清岚等人担心的,李大丫改名换姓过继到金家的事,冯德礼也并未有丝毫介意。按他所说,他是安平村的村长,自是要护着村里的人,他们村里的姑娘嫁出去,若是有了错处,自是任婆家打骂责罚,可这也不代表着可以任人随意欺负作践。他帮着金姐儿母女,却也是在维护村子的名声,好让那些人知道,他们村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李大丫安置的事妥当了,其他的就好说了。 最后叶清岚道:“不若我再写上一张状纸,到时拿出来将那李家逼上一逼,将大丫过继之事尽快办了,免得李家拖延时间,再生变故。” “你还会写状纸?”冯德礼讶然道,可又想到叶清岚对律法十分熟识,写个状纸倒也就没什么了。 叶清岚颔首笑道:“幼时在家中见父亲为他人写过,倒也不难。” 叶清岚的父亲叶举人冯德礼自是不会不知,叶清岚身为其独子,自是自小细心教导,非常人能比,只是如今却…… 冯德礼心中不禁暗暗为叶清岚惋惜,面上却不显,道:“原来如此,也好,那此事就拜托你了。” “冯叔客气了。”叶清岚笑道,随后他便取出纸墨,细细写来。 写好后,冯德礼拿起一看,见满纸小楷端正隽秀,不由脱口赞道:“好字!” 待逐字逐句看过,又道:“写的真好,若不是为着大丫,我倒真想把这状纸往衙门递上一递,也让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好好吃吃苦头。” 看罢状纸,冯德礼又想起叶清岚的出身来,觉得他是个有见识的,便在季家又和叶清岚、季春山详细商量个周全的章程出来。 最后,冯德礼对季春山道:“明日去李家,山子你也跟着吧。” 此番前去威逼李家放人,李家必初时定是不依的,说不准还会动起手来直接掳人,若只他一个带着金家姐弟和李大丫,哪里抵抗的了,便还需带上几个帮手。冯德礼的二儿子陪媳妇回了娘家,只大儿子在家,自是要随父亲同去的,还差一个人,冯德礼便想到了季春山。 季家三代单传,在村里没什么亲戚帮扶,若是能为村里人做些事,出个力,大家也会高看他一眼,说两句好话,和村里融洽些,以后若有什么事用着村里,也就容易些。 “成。”季春山倒不知冯德礼是想着帮他在村里树个好名声才会叫上了他,不过想着左右明日无事,便爽快应了下来。 琢磨着再没什么不妥了,冯德礼便收好状纸往金家而去,告诉金姐儿这个好消息。 冯德礼走后,文氏瞧着时辰不早了,便也家去了。 季春山这才得空,将木匣给了叶清岚,并道:“这匣子里是金玉先生对十五幅画作的要求,另外还有与画作配套出版的书稿,宋掌柜说,你可以看一看,对作画也有帮助。” 叶清岚已打开了匣子,正细看纸上那些要求,闻言便点点头。 季春山接着道:“金玉先生要求的十五幅每幅都是三百文,除此之外……”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叶清岚惊讶出声,“三百文!?竟这样多!” 叶清岚从前父母尚在时,家境殷实,从未为生计发过愁,对于经济俗物也是丝毫不通,后来嫁到了季家,才知晓生计之艰难,赚钱之不易。这次他大病一场,药食花费着实不菲,连将家中仅有的两亩地都搭了进去,如今家中一切开销却是都担在了季春山身上。 他已知季春山早非往日可比,又见季春山整日辛苦忙碌,心中感念却也难安,有心想帮着做些什么,却不被准许沾一点手,连厨房也一步踏进不得。 后来有人请他作画,他虽欣喜自己的画作能得到他人的认可,但更高兴的是他可以做些事来为季春山分担一些,却也没想到回报竟会这样多,远超他的预期。要知道季春山忙碌一下午做出六百个肉松饼,还要全部卖出去,也不过才能赚上三百文左右,而他用上半个时辰画上一幅画,便也就赚得了,着实轻松的很。 “他们既然开了这价,就说明你的画是值得这些的。”季春山笑道。 叶清岚点点头,心中却已暗暗算起账来,越算嘴角便翘的越高,笑弯的眼睛中更是盛满了喜悦与满足。 季春山倒不知叶清岚心中所想,但见他为了几两银子,便如此欢喜,一副小财迷样,也不禁摇头失笑。 第38章 不适 可笑过后, 心中却又升起些阵阵酸涩惋惜之感。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了, 对于叶清岚他也了解了更多,他那位名声斐然的举人父亲, 还有他十五岁便已以头名的成绩通过了童生考试。若不是最后一试因病遗憾错过,如今就算不是举人, 也必定是个秀才了, 而不是被困在季家这方寸之地,一身才学, 也只能用在给几个总角稚儿启蒙之上,更是为了区区几两银子而如此喜形于色。 不管如何,这总归是件好事,见叶清岚如此高兴,季春山晚上便做了几个好菜,一家人好好庆祝了一下。 季春山先前进山摘了不少的山葡萄,一半晒成了葡萄干,一半则是酿了酒。待酒酿的了,又问过了胡大夫, 便让叶清岚每日晚餐时喝上一小杯, 对身体好些, 也能有助睡眠。 今晚叶清岚是真的十分高兴,竟主动向季春山讨要起来,季春山不忍扫兴,便准他多喝了一杯,不成想, 叶清岚半夜却不适了起来。 季春山原本正睡着,突然听得一道声响,立马清醒过来。虽是半夜,但今晚月光极亮,透过窗户照进屋来,无需点灯便也能将屋里看得清楚。 他起身一看,却见是叶清岚正在火炉旁,提着铁壶在往杯子里倒水。 “茶壶里没水了吗?”季春山看了旁边的季宁煦一眼,见他还安睡着,才小声地问道。他明明睡觉前才灌满了一茶壶的水,就放在了炕边叶清岚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季春山突然出声,叶清岚吓了一跳,提着壶的手抖了一下,顿时倒洒出些水来。 “抱歉,吵醒你了。” 叶清岚回过头来,季春山才发现他面上竟泛着一层极明显的红晕,额头还密布着一层细汗,待细看,便是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着。 季春山立时掀开被子,下了炕。 “你怎么了?可是身上哪难受?”季春山很快的来到叶清岚身边,皱着眉担心的问道,说着又伸手去拿叶清岚提着铁壶,“我来。”那壶里他睡觉前装满了水,可是有些分量的。 “没,我没事唔……”叶清岚摇摇头,还要逞强,不成想自己握在壶柄上的手一被季春山碰到,仿佛被火烧了一般,顺着手臂窜到了全身,烧尽了他身体里仅有的力气,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手上一松,铁壶也就势要掉。 好在季春山就在身边,也反应极快,一手抄了铁壶提好,另一手则一把将人捞住,抱在了自己怀中。 两人都穿着贴身的里衣,所以季春山立时就感觉到了叶清岚身上不正常的高温,又见叶清岚眉头蹙起,双眼紧闭,满是隐忍之色,赶忙放下铁壶,将人打横抱起,送到炕上,又盖好了被子。 “我这就去找胡大夫,你再忍忍。”季春山说着,飞速地穿着衣裤。 “……别,别去,我没事。”叶清岚却睁开眼睛,要拦着他。 季春山却皱眉不赞同道:“你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说着,他已经穿好的袄衣,正套外套,脚下却已往门走去。 叶清岚见状,顿时有些急了,忙道:“我真的没事,就是有些口渴,还有些热,许是多喝了杯酒的缘故,真的没事,你千万别去,太晚了。”见季春山脚步不停,还起身打算下炕拦他。 季春山本还要坚持,一回头见叶清岚已经起身,被子都掀开了,赶忙走回,将人按了回去,“好好好,我不去了,你快躺回去。” 见季春山回来了,叶清岚却还是不放心,抓着他一只胳膊,眼巴巴地看着他,道:“你别去。” 季春山轻轻抽了抽自己的手臂,没抽出来,只得无奈道:“我明天再去,行了吧?” 叶清岚想了想,知道若不请胡大夫过来看一看季春山是不会安心,便点了点头,松开了手,没想他刚一松手,季春山就立马往门边走,不禁愣了一下,好在没等他控诉出口,就见季春山走到火炉旁,提起铁壶倒了满满一杯水。 “刚刚不是要喝水吗?喝吧。”季春山倒好了水,又给叶清岚端了过来。 叶清岚接过水,小声说道:“谢谢。”心里暗自庆幸刚刚那句‘你骗人’没有说出口。 等叶清岚喝完水,季春山已经把原本空了的茶壶又灌满了,放在了炕头叶清岚触手可及的地方,并道:“我可以不现在去找胡大夫,但你若是身子难受的厉害了,必须要告诉我,不许强忍着,不然的话,以后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 见叶清岚虽没说话,却也乖乖点了头,季春山才又开始脱下才穿上的衣裤,准备休息,只是到底心里担心着,后半夜便也没睡太踏实,次日清晨,鸡叫第一声的时候,便起了来。 因着昨日已经和冯德礼约好上午去李家的时辰,又怕叶清岚的身子耽搁久了不好,季春山便也顾不得失礼,天才将将明,便敲响了胡大夫家的门。 胡大夫年纪大了,觉少,季春山来敲门时他已经起了,正在院子里炼着一套养生的五禽戏,听见敲门声,便稳稳的收了手。 “山子?咋是你?”一开门见是季春山,胡大夫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是村里谁家给他送早饭来了。 季春山忙歉意道:“胡伯,对不住,这么早就来打搅您,只是清岚他身子有些不好,所以想请您去看看。” 胡大夫一听是叶清岚不好,顿时皱起眉,严肃的神色,道:“我去拿药箱,这就随你去。”说完,便回屋取了药箱来。 往季家走的路上,胡大夫又问道:“岚哥儿是哪不舒服?什么时候开始的?昨晚可吃了什么新鲜东西?” 季春山便答道:“他只说十分口渴,很热,我瞧他还有些体软无力的样子,站都有些站不住了。昨天半夜他自己起来倒水喝,我听见动静才知道,至于吃的东西,都是以往便吃过的,此外,便是比往日多喝杯葡萄酒,可也就只有一杯。本来昨夜便想请胡伯来的,只是清岚他说自己没事,又拦着我,我怕他急,便没有过来,好在后半夜我听他睡得还算安稳。只是到底不放心,才早早的来打扰您了。” 听季春山说完,胡大夫神色却是和缓了些,道:“你做的没错,这有了毛病最怕耽误,一耽误小病就成了大病,不过我听只听你说的,岚哥儿应该没啥大事,只是赶上了,又多了些酒,冲了些,才会反应大些,却是无妨的。” 第23节 “赶上了?”季春山一脸疑惑,赶上了是什么意思? 胡大夫却笑道:“这事儿你一个男的自是不懂,我也不好与你明说,你只要知道这不是坏事,反而是你的福气就行了。” 季春山更不明白了,不过此时已经到了季家,便没再多问。 里屋叶清岚和季宁煦都已经醒了,季宁煦自己穿好了衣服,又叠了自己的小被子,叶清岚却只披着衣服,倚在炕头,脸上还是有些红,倒没有昨夜满头汗的样子了。 “胡爷爷。”季宁煦偎着叶清岚,见胡大夫来了,便乖巧的叫道。 “哎,煦儿乖,好孩子。”胡大夫立马笑了,摸了摸季宁煦的头。 “胡伯,这么早便劳烦您,真是对不住。”这么早,胡大夫必定是还没吃过早饭就被请了过来,为着自己,叶清岚心中自然是十分的过意不去。 胡大夫却是摆摆手,笑道:“无妨,左右春山厨艺好,今日我也享享口福,在你家吃顿早饭就是了。” 季春山已经搬来了张椅子放在炕边,给胡大夫坐,闻言便笑道:“没问题,胡伯若是一日三餐都在这吃,那才好呢。” 胡大夫拿出脉枕,便开始给叶清岚号脉,又问身上哪里不适,有什么症状,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如何了。 叶清岚一一答了,倒是同季春山说的一样。 说完了,胡大夫也把完了卖脉,放下手收了脉枕,并道:“没什么大事,若是昨晚才开始的,那便再过上一日便无碍了。只是岚哥儿你以后自己要注意些,到日子了便别再喝酒了,肉食也少进些,饮食以清淡为主既可。” “胡伯,到日子了是什么意思?”叶清岚听不明白,便问道。 季春山虽也不明白,却多少感觉到应该和胡大夫之前说的冲了什么是有关系的,只是胡大夫像是不好和他说的样子,便没多问。 听到叶清岚如此问,胡大夫却一脸意外,问道:“你竟不知?” 叶清岚摇了摇头,眼中满是不解。 胡大夫捋捋胡子,蓦得想起叶清岚的身世来,心中便有些明了了,不禁叹了口气,才道:“……没人教给你,你自是不会知晓的。” 而后没等叶清岚再问什么,就对季春山道:“山子啊,你抱着煦儿去外面溜达溜达,一会儿再回来。” 季春山自是看出胡大夫要支开他,和叶清岚单独说什么,左右叶清岚身体无碍,他也就放心了,便应了一声,然后去抱季宁煦。 “煦儿,来,爹带你去看小兔宝宝。”季春山对着季宁煦张开双臂,要抱着他去。 经过这两个月的努力,季宁煦如今已经不再害怕季春山,虽说还比不上和叶清岚的亲昵,但亲亲抱抱却已是平常。此时见季春山要抱他,没有一点抗拒之色,自己就站了起来走到了季春山身边,伸出双手搂住了季春山的脖子。白净细嫩的小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显得乖巧又可人。 等季春山抱了季宁煦出去,胡大夫才开口,对叶清岚问道:“岚哥儿,你以前,就是在生了煦儿之后,身子可也有过像今日这般类似的感觉?” 叶清岚低头想了想,道:“……好似也有过,发热,口渴,身上没力气,只是都不像今日这般厉害,我从前以为只是做活做多了,有些累着了,但……其实不是吗?” “当然不是。”胡大夫摇摇头,道:“你没发现,这些症状都是每隔一个月左右便会出现,每次只会持续两三日吗?” 叶清岚又细想,只是时隔久远,具体多久哪里还能记得清楚,只隐约记得的确是出现过不止一次,每次似是只二三日,便迟疑地点了点头,又道:“煦儿出生后的两三年的确常有过,可后来,好像就再没有过了。” 胡大夫想起叶清岚在季家的那几年生活,又想叹气了,道:“那是自然,你那时本就因生育亏了身子,每日又要干许多活,虚弱疲累,自是再没那个精力了。” 见叶清岚皱眉,神情愈发不解,胡大夫便解释道:“一般的双儿虽说嫁人前与男子一般无二,可嫁了人,眉心出现红纹后,体质便也有了改变。一般人只道双儿孕子困难,却不知未怀孕的双儿每隔三十日左右,身体便会出现情期,此期间内,双儿的会对房事较往常更为渴求,一般会持续一到三日,不过个人体质不同,反应便有强有弱……” 第39章 天意 胡大夫话未完, 叶清岚却已被他的一席话惊的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身上的种种不适的感觉竟是为着那种事, 难怪他那处会有那种反应,难怪昨晚季春山抱住他时, 他竟想…… 想到这, 叶清岚感觉脸上热的更厉害了,心中也羞耻的很, 但也不免庆幸,昨晚自己压制住了身体本能的渴望,才没有在季春山面前失态。 胡大夫却接着说道:“我以往在外行医,也给不少双儿看过病,虽说也有喝了酒的影响,不过如你这般情期反应如此强烈的,却也是少见。” 听到这,叶清岚强压下内心的羞耻,启齿问道:“胡伯, 有没有法子, 可以, 可以……” 叶清岚虽没说明,胡大夫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了下,才道:“倒也不是没有,只一副药下去, 便终身不会再受情期影响,只是这样一来,你也就终身不能再怀孕了。岚哥儿,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叶清岚却是没有半分犹疑,直接道:“胡伯,请您……” 话说到一半,屋外却传来季春山和季宁煦嬉闹的笑声。 “飞喽~呜~好不好玩啊煦儿?要不要爹再跑快点?”这是季春山的声音。 “要!爹再快点,好好玩!”这是季宁煦催促的声音。 “好嘞,看爹的厉害。”季春山的话语再度落下,随之响起的便是季宁煦尖叫着大笑的声音。 透过窗纸,叶清岚仿佛也看到了那一大一小又笑又闹,畅快开怀的样子,慢慢的柔和了眸光,唇角也无意识的勾起,露出淡淡的笑容。 胡大夫微笑着缕缕胡子,静静地看着他。 半响,叶清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胡伯,还是就这样吧,别的,就算了。”他轻轻地说道。 胡大夫这才点点头,笑着道了声,“好!” 又见叶清岚神色似有些茫茫的样子,便道:“岚哥儿,我知道山子从前不太像样,可如今他已经完全变了,是个可以托付依靠的人,你也要给他个机会。你俩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却在种种因缘际会下成为夫妻,这也是老天的安排,天意如此,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呐。” “……天意……缘分吗……”叶清岚半阖眼睑,轻声呢喃。 …… 胡大夫和叶清岚说完了话,季春山的早饭也已经做得了,主食有两样,加了乳粉的奶香小馒头,还有炸馍片,又炒了两个小菜,外加季春山自己制作的那几样吃食。因不知胡大夫的喜好,便都摆了一盘,酱菜、咸蛋是季家往日早饭就有的,此外又夹了几块腐乳,切了四个松花蛋,拿酱油、姜蒜末的调的汁儿浇了,最后则是一瓷盆的瑶柱海鲜粥。 瑶柱这东西是海边的特产,在这边却是不多见的,要买也得走上一个时辰到南边的方城县才买得到,不过季春山既认识周景这个醉仙居的掌勺大厨,而醉仙居的东家却是方城县林家的产业,每日都会有一车天南地北最新鲜的吃食从方城县送来。 季春山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只消和周景说上一声,该给多少钱便给多少钱,醉仙居的掌柜却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倒是省了季春山的不少腿脚。 “咦,这是什么东西?也是鸭蛋?好怪的味儿,嗯,倒也不难吃。”饭桌上,胡大夫头一次见松花蛋,好奇的夹了一筷子尝了尝。 “这是松花蛋,”季春山解释道:“也叫皮蛋,是我从前在一个打南边来的行商那听来的。是用生石灰、碱、盐还有草木灰等物制成的,味道有些特别,凉拌,炒制,熬粥都可以,只是因制法的缘故,会有些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偶尔吃些无妨,总吃就不好了。” 胡大夫点点头,却是又夹了一筷子,道:“虽说一开始吃着有些怪,可吃完了却又还想,啧啧。” 季春山笑道:“胡伯喜欢,一会儿便拿家去些,我制了不少,清岚和煦儿都不大爱吃,只我自己也不知能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成,那我就帮你分担分担。”胡大夫也不见外,笑着就应下了。 等早饭用完了,胡大夫便揣着十几个松花蛋,背着药箱,慢悠悠的回家了。 胡大夫走后,季春山收拾了碗筷,又回到了屋里,问叶清岚,“你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叶清岚一愣,紧接着脸一红,避开了季春山的视线,支吾道:“没,没什么,就是有些上火,明日,便好了。” 叶清岚实在不是会撒谎的人,季春山一看他的样子便知他有什么再瞒着自己,不过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不会勉强,便道:“那就是今日还不好?我还是去和村长说一声,今日不随他去了,请他另找人吧。”说完,便作势起身要去。 “别,都已经答应了,怎能反悔,”叶清岚忙拉住他,又道:“胡伯走前留下了一瓶消火的丸药,我吃了一颗,现在已经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了,我真的没事了。” “真的?”季春山却还是不太信,怕叶清岚是为了让自己放心离开才这么说。 叶清岚连连点头,看着季春山的眼睛盈盈的,满是真挚恳切。 季春山被他看的,心中已软了大半,面上却绷着,他又细看了叶清岚的脸色,见确实是比早饭前好很多,红晕褪去了不少,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也感觉不那么湿热了,嗯,也十分的有力。 看了好一会儿,直看的叶清岚脸似乎又有变红的趋势,眼神也躲闪起来,才终于道:“好吧,看着的确是好多了。” 叶清岚这才如蒙大赦般地轻轻舒了口气,他松开了抓着季春山的手臂,语气甚至有些轻快地道:“时辰不早了,你快去吧,莫要让村长等久了。” 季春山见他一副着急赶人的模样,不免有些失笑,摇摇头,却也还是决定随了他的意,便道:“好,我去就是。” …… 季春山到冯德礼家的时候,金家姐弟和李大丫都已经在了,李氏和大儿媳宋氏正拉着金姐儿说话安慰,冯广安则是在套牛车。 “来了。”见季春山进门,冯德礼便招呼了一声。 “叔,家里有点事,才来晚了些。”季春山笑笑道, 冯德礼摆摆手,道:“无妨,不着急,时辰还早。” 这时冯广安已套好了牛车拉到了门外,金姐儿母女和冯德礼上了车,冯广安牵着牛,季春山和金丰便都是走着的了。 李家村在安平村还要往东,离着倒不远,几个大男人步子大走的快,走不快的女人、孩子和老人都用牛车载着,不过盏茶的功夫,便已进了李家村的地界,又在金姐儿的指引下,直奔着李二狗家去。 此时不过卯时过半,李家大门紧闭,里面也没什么动静,金丰便叫起门来,只是没等李二狗家里出来人,李家村的村长却先来了。 “冯老哥,有失远迎。不知您大清早的来了我李家村,有何贵干?”李家村村长李实听到村里人说冯德礼带着金姐儿还有好几个年轻的汉子一块来了,便知来者不善,便赶忙赶了来。 “李老弟有礼,没什么大事,不是你们村的李二狗昨个去我们村找女儿了吗?我帮他找着了,这不,还给他送回来了。”冯德礼连车都没下,笑呵呵道。 “哦?”李实心中今日之事绝不会是冯德礼说的这样简单,但见车上做着的也的确是金姐儿和李大丫,便道:“那我便先替我那不成器的表侄谢谢您了。” “客气,客气。”冯德礼和气的摆了摆手。 这时,李二狗家的大门终于开了,李二狗衣衫不整,挠着头,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嘴里还不耐烦道:“谁啊,作死的,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说罢,才看清自家家门口竟围着不少人,除了本村的外,还有几个外村人,却也都是十分眼熟的,待看到牛车上的金姐儿母女时,顿时跳起道:“金秀梅,我就知道是你藏起了我闺女,你这个……” 冯德礼重重的咳了一声,李二狗下意识看了过来,就见金丰、冯广安都面色不善的看着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虽是笑着的模样,却也把手指头攥的嘎嘎直响,他咽了咽口水,吞下了那句脏话。 李二狗怂了,不敢再对金姐儿出言不逊,可对自己的女儿就不一样了,当下骂道:“死丫头,还敢偷跑,养不熟的东西,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 金姐儿看着冯德礼一眼,见冯德礼点点头,这才抱着李大丫下了牛车。 “行了,媳妇,孩子都给你们送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冯德礼道。 众人还没明白冯德礼那句媳妇孩子都送回来是什么意思,就听冯德礼接着道:“广安啊,你陪着金丰去趟县衙吧,左右你常去,和县衙的人也熟识些,若是他一个人去,怕是县衙的门都找不着,还怎么递状子。” 李家村村长李实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直觉金丰去县衙递状子这事绝对和李二狗有关系,一时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堆起个笑模样,问道:“不知金家兄弟可是遇着什么事了?怎么还要上县衙递状子?我倒也在县城认识几个人,不妨说一说,或许能帮上些什么?” 金丰却冷冷道:“还是不麻烦李村长了,免的您为难。” 第40章 交锋 李实被一个外村的小辈驳了脸面自是心中不快, 可如今冯德礼一行人显然有备而来, 他还没摸清底细前,却是不好撕破脸, 便只得暂时压下,又对冯德礼无奈道:“冯老哥, 您看……” 冯德礼笑道:“李老弟对不住, 小辈人不懂事,您多见谅。只是这孩子的话也是实话, 李二狗毕竟是您的侄子,我们怎么好让您为难呢。”侄子两字,冯德礼说得极意味深长。 果真是要状告李二狗!李实顿时变了脸色,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李二狗先跳了起来,指着金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告我,信不信我今日让你出不了我们李家村!” 李二狗终于把当初在安平村冯德礼指着他鼻子说的话如今指着安平村人鼻子骂了回去,心里顿时一阵畅快, 对于金丰要状告他的事, 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倒也是无知而无畏。 “哦,是吗?”季春山此时笑了笑,他反手抽出了别在后腰的柴刀,手腕一翻,轻轻一劈, 只见寒光一闪,刀刃顷刻间便陷进牛车车辕半寸深。 现场的李家村人顿时噤了声,李二狗甚至缩了一缩。 冯德礼也有些意外,问道:“山子,你啥时候带的柴刀?” 季春山便道:“早上来前正劈着柴呢,就随手拿着来了,前几日才磨过的,还算锋利,您瞧着还成吧?” 第24节 “嗯,不错。”冯德礼点点头,又对脸色难看李实道:“李老弟莫见怪,这个后生叫季春山,也是我们村的,今早我来时碰到了,非要凑个热闹,就跟着来了。” 一听季春山这个名字,李实的神情不禁增了几分忌惮,却不止是因为季春山曾经的恶名远扬,镇上醉仙居的周景和季春山的关系,虽不是众人皆知,却也不是什么秘密,而李实,就是知道的那个。 缓了缓心神,李实挤出个笑脸,道:“无妨,只是不知我那侄子可是哪里冒犯了金家兄弟,若是有,我定让他给你赔不是,倒是不必上什么衙门,若是闹大了,对两家,对两个村子都不好不是。” 他心知金丰状告李二狗必是为了金姐儿和李大丫的事,可若金丰真的向县衙递上了状子,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不管李二狗如何,丢的都是全村人的脸,而他身为村长,是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的。 金丰不说话,冯德礼却笑笑道:“赔不是倒用不着,只要李二狗愿意签下李大丫的过继书,便什么事都不会有。” 扯皮了半响,冯德礼终于说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没门,大丫是我闺女,我凭什么把她过继出去。”李二狗立时叫道,过继出去了,镇上万家的那几十两银子可就飞了,他怎么可能干。 李实也有些气恼,感情这不是送人,是抢人来了,可状告之事此时还是没有头绪,便只得压下怒火,试探问道:“冯老哥,这李大丫是我们李家村的人,不知过继一事却是从何说起?” 冯德礼却对李二狗道:“你若不愿过继也罢,左右金姐儿、大丫都给你送回来了,也好叫你夫妻父女团聚,想必你也愿意为此吃上些苦头。” “什么?谁和李二狗夫妻团聚?”冯德礼才说完,李家院里却是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紧接着就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衣着鲜艳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柳眉倒竖,提着裙子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微胖黝黑的中年妇人,嘴里也叫嚷道:“让我儿子吃苦头?我看看谁敢!” 这二人自然就是李二狗的娘和媳妇张氏了。 这婆媳俩都不是什么勤快人,此时才将将起来,才出得屋门,正好听得冯德礼的那一句话,一个为妻,一个为母,立时都怒不可遏的冲了出来。待看了门外众人一圈,二女最后却是都锁定了金姐儿,当下你一句“贱人”,我一句“下堂妇”的骂了起来,话脏的连季春山听着都皱起了眉。 李实此时虽然也很想骂人,但李母和张氏的样子也着实丢人的很,便厉声喝住了他们,“都给我闭嘴!” 村长的威严,两个村妇自是不敢冒犯的,立时噤了声,却眼刀子一个接一个的往金姐儿和冯德礼身上割。 “冯村长,事已至此,还是请明说吧,过继大丫的事,你若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们是不可能依的。”闹了这么久,李实也有些不耐烦了,沉着脸道,也不什么哥哥弟弟的喊了。 冯德礼依旧不急不缓的样子,他放下了手里的烟感,在车边敲了敲,待烟锅里的烟灰倒净了,才道:“金丰,把状纸给李村长看看。” 金丰便从怀里掏出了状纸,交给了李实。 李实便接过状纸,待将状纸一字不漏的看完,脸色已经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最后却是狠狠地瞪了李二狗一眼,心中不禁暗悔起来,早知今日,当初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李二狗休妻的。 “李村长,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冯德礼扣着烟锅,慢慢地问道。 叶清岚的状子却是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丝毫不漏的都写的清清楚楚,李实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再问的了。他好歹是个村长,见识不是一般村民可比,之前没想到那去便罢了,如今看了那状子,他就知道李二狗必是讨不了好的,只是就这样让人把他李家的人带走,他往后外出行走还有什么脸面。 “冯村长,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李实沉着脸道。 冯德礼摇摇头,道:“李老弟这话可就不对了,就是不想着做绝,我今日才跑这一趟不是吗?虽说李二狗休妻卖女行事不仁不义,可到底金姐儿念着夫妻一场,只要李二狗让她们母女团圆,她便自动奉上一张和离书,岂不两全其美。” 李二狗竟还要卖女!这事李实却是着实不知的,难怪李大丫要跑,还惹出今日这事来,这样一想,李实对李二狗的厌恶顿时更深了一层。 李二狗几人和李家村的人都没看到状子,也就不明白李实和冯德礼的话意思,但和离书三字却是听的懂的。 “什么和离书?我在已经休了这女人?谁要什么劳什子和离书?”李二狗叫嚷道。 “闭嘴!”李实立时冲他喝道,说罢,把状子丢到了他面前,“你自己看,糊涂的东西!” 李二狗家境不错,幼年上过几年学堂,自是认字的,当下捡起状子细看,却越看越恼火,看罢便恨恨地将状子撕的粉碎,“什么狗屁东西!” 金丰一看,立时就急了,便冲上去抢,和李二狗扭打起来。冯广安见状忙上前,赶在张氏和李母上手前把金丰拉开了。金丰又见李二狗被自己打青了一只眼,哀哀的喊痛,顿时面露快意。 冯德礼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纸,道:“抢什么,状纸有的是,来,我一人分你们一张。”昨日冯德礼从季家带回了叶清岚写的状子后,却是又让大儿子复写了数张,以备不时之需。 说罢,他将一叠状纸都给了季春山,季春山接过便向围观的众人发放了起来,边道:“来来来,都看看,涨涨见识。” 李家村人却是识字的不多,接了状纸也看不懂,有的拿着去寻了识字的一起看,有的则是折好揣进了怀里,准备回头再找人去,当下还是看热闹要紧。 李实看着这一幕,当下气得额头冒筋,胸膛一阵起伏,却也已知今日之事已无转圜余地,便只得让李二狗去写下过继书。 李二狗自是不愿,可他更不愿为了几十两银子把自己搭进去,便只得遵从。 金姐儿捧着过继书,顿时和李大丫哭着抱成了一团,随后金丰又给了李二狗金姐儿提前写好的和离书。 事情至此,便已算成了,和昨日在季家众人商量的一般无二,众人便该打道回府了。 李实亲自送了冯德礼一行人出村,到村口时,对冯德礼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冯村长慢走,咱们,后会有期。” 冯德礼依旧笑呵呵的模样,摆摆手,道:“好说,好说,李村长留步。” 两村算是就此交恶了,不过,能让金姐儿母女团圆,便也值得了。至于那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李二狗,却是应了那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最后也没得什么好下场。 就在此时过后不久,李家就又出了乱子。 那李二狗新娶的媳妇张氏既然能做出和有妇之夫无媒苟合还珠胎暗结的事来,可见就不是个安分的,嫁进了李家也不说收敛收敛,依旧不改风流本色,惹得村里风言风语。 李二狗被人说三道四自是心中不快,且又因张氏而起,自是要寻张氏的不痛快。可张氏却不是金姐儿那般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反倒与李二狗对打起来。李二狗头次和女人对打,不妨那些抓脸扯头发的招式,一时反倒落了下乘,直到李二狗的娘发现儿子竟然被媳妇打了,当即冲了上来帮着,变成了二打一的三人混战。 张氏虽说是个豁的出去的,但到底是个女人,如何敌得过李二狗母子两人,很快败下阵来,只得连连讨饶,可李二狗却打出了凶性,下手越来越重,他娘不拦不说,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大骂打的好。 张氏身上疼狠了,心里也慌了,觉得李二狗真是想要打死她,她一怕,身体里反倒冒出一股劲儿,她一把推开了李二狗站了起来,紧接着又一脚狠踢在李二狗裆部,趁着李二狗痛倒在地,李母去扶儿子,自己跑到李母房里抱起儿子和李母的银钱匣子,就跑出了李家。 李二狗被踢中要害,直接疼晕了过去,李母哪里还顾得了张氏,赶忙去求了邻居请大夫来,又请人帮忙把李二狗抬上炕。等邻居请了胡大夫来,胡大夫把了脉,又脱了李二狗的裤子一看,当即道性命无妨,只是子嗣之事是再无可能了。 李母顿觉晴天霹雳,瘫倒在地,刚刚转醒的李二狗正好听到这句,头一歪,又昏了过去。因着在李家帮忙的人都还未离开,而李母又没想到要遮掩些,所以不出半日,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李二狗被张氏一脚踢坏的命根子,成了个废人。 还不止如此,等到李家人打上张氏的娘家要人时,不但没有找到张氏,反倒被张家人说他们弄没了张氏,要李家人给个说法。两家之间又是一番撕扯,可到底,无论是张氏还是孩子,都没再回过李家。 渐渐地,有人回过味来了,那张氏若在李家过不下去了,自己走就是了,怎么还把孩子带走了,而之后,张氏带着孩子另找了个男人过日子,李家竟也没上门去要孩子,人们都道,那孩子八成就不是李二狗的。 想这李二狗当初为了张氏撵走发妻,还差点卖掉的亲生女儿,而如今,被张氏一脚踢废了不成,还白白替人养了儿子,成了个活王八,当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消息传到安平村,众人自是拍手称快,却也有人提醒金家姐弟,李大丫估计是李二狗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保不准他会上门来讨要,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才将将养好身子,李二狗便赶着牛车提着重礼上门了,在金家一通痛哭流涕反省认错,而他竟不只是要回女儿,还想和金姐儿重修旧好,最后却被金丰乱棍打了出去。李二狗不死心,没几日又带着李母也一起来了。 因着李二狗的事,李母短短一月便花白了头发,苍老憔悴,她瘫坐在在金家门外,哀哀地说尽了好话,又向金姐儿道歉,说都是自己的不是,求她的原谅,一把年纪了低声下气的可怜模样,倒真是让人看的有些不忍心。 村里有些年纪大的,心肠软的就转头对金姐儿劝了起来,劝她李二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劝她李二狗浪子回头千金不换,劝她可怜李母一片爱子之心,劝她带着女儿跟李二狗回去父女团圆一家团聚。 金丰被众人的话气的发抖,金姐儿却依旧平心静气的,还拦着他赶李二狗母子走。金姐儿亲自去扶了李母起来,又劝李二狗赶紧带了李母回去,大冷天的别冻坏了身子,李二狗见金姐儿态度软和,便以为她回心转意了,说话明日来接,便带着李母走了。 但等他第二日再来的时候,却被金丰告知,金姐儿已经带着女儿另嫁他人了。 原来,金姐儿虽然在弟弟家住了两年,但她不愿拖累弟弟,一直想再嫁出去,只是却找不着合适的人家,好一点的人家看不上她,差一点的弟弟金丰却看不上,直到最近才终于找到一户合适的人家,还是从前的旧识,虽说是大山中的一户山民,但有一手打猎的本事,吃穿是不愁的,弟弟金丰也觉得满意。 本来日子都订好了,没想到李家又生了变故,李二狗又找上了门来,金姐儿劝走李二狗母子后,便让金丰上山去寻那山民,说明缘由,将婚期提前。那山民一听定好的媳妇有人要抢,当即放下盖了一半的房子跑下了山,去镇上采购了一番聘礼等物,然后上了金家,当日便把金姐儿母女都接走了。 别说第二日才来的李二狗了,就是村里人都跟着懵了几日,后来还是村长媳妇李氏慢慢放出话来,人们才知是她给金姐儿找的人家,早就定好了日子,因着想避开李二狗的纠缠,就提前把事办了。 李二狗没了媳妇孩子,自是不依不饶,可人都找不着了,又有什么法子,更不要说后来被金姐儿嫁的那位山民暗中警告了一番,也就彻底偃旗息鼓了。此是后事不提。 第41章 老宅 季春山回到家时, 叶清岚正伏在桌前认真的画着什么, 没发现他进了屋。 他也没出声,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桌边, 低头一看,就见叶清岚寥寥几笔, 一只小巧精致展翅欲飞的蝴蝶便显现出来, 轻巧的立在一簇盛放繁茂的海棠花上。 等到描完了一幅蝶恋海棠,叶清岚正准备放下画笔开始着色, 一抬头才注意到身边不知站了多久的季春山,讶然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唤我?” “刚回来,见你画的认真,怕打扰到你。”季春山笑道,又问,“这是在画什么?” 叶清岚便道:“给燕儿画的绣花样子,她不小心把赵大嫂子的绣花样子给弄湿了,怕的不敢回家,我看那绣花样子虽浸了水, 但还能看清一部分, 便想比着重画一幅。”说着, 他指了指桌上。 季春山顺着看过去,才发现上面的确有一张颜色花了一大片,只能看到半朵海棠花和一扇蝶翅的画纸。 将原图和叶清岚才画好的白描两下相看,虽说和原图相比,叶清岚画得花朵蝴蝶大小一样, 花瓣重叠的位置,蝴蝶翅膀的花纹也都是完全相同的,但季春山就是觉得,叶清岚这还未着色的花朵更显娇俏,蝴蝶也更显轻盈。 叶清岚放下画笔,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季春山,问道:“今日之事还顺利吗?” “谢谢,”季春山接过茶杯,道:“自然顺利,和昨日在家商讨的一样,那李二狗一开始还真当我们给他送孩子去了,李家村的村长倒是有的脑子,知道我们来者不善,还想拿村长的名头护着李二狗,又拿两个村子说事,被冯叔不温不火的顶回去了。” “后来你写那状纸一亮出来,他们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那李二狗还把状纸抢了去,金丰一急就和他打起来了,好在冯叔有准备,复写了好几份……” 一听打起来了,叶清岚立时皱起了眉,问道:“你们动手了?你有没有受伤?”说着,就往季春山身上看。 季春山他们一共才六个人,还有三个不能打的,若是和李二狗打起来,那李家村的人必是要帮着自己村里人,季春山三人再怎么厉害,也是双全难敌四手,哪里讨得了好。 季春山心中一暖,笑道:“没事,别担心,我没动手,就是金丰和李二狗推搡了两下,很快被冯大哥拉开了……” “那就好。”叶清岚这才点点头,舒缓了眉头。 季春山仰头一口喝光了茶杯里的水,把那句“打起来也不怕,我带着柴刀呢”咽了下去。 喝完一杯还是有些口渴,茶壶却已经见底了,季春山便转身去了火炉处提了铁壶倒水,还没倒完,就听得叶清岚“咦”了一声。 季春山回头去看,叶清岚却已走到了他身边,伸手探向他的后腰。 “怎么了?”季春山放下铁壶,不敢动,只扭头向后看。 “衣服破了都不知道?”原来季春山一转身,叶清岚便看到他后腰的位置有些不对,走进一看,果然开了个指长的口子。 季春山虽然看不到,但伸手一模便也摸出来了,心里估摸着应该是在李家村抽柴刀的时候划破的,嘴上却道:“可能是不小心在哪里刮破了,你要不说,我都没发觉。” “脱下来,我给你补补吧。”叶清岚说道,说着转身去针线笸箩里寻了和季春山外衣同色的棉线和针来。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季春山脱下外衣随口道。从前一个人打拼,早期过的辛苦节省,衣服破了舍不得扔,都是自己动手缝补,倒也十分熟练了。 “这点小事我也不能做吗?”叶清岚拿着针线,被拒绝了,语气不免有些失落,又道:“我从前不会针线,是后来才跟着婆婆学的,也学的不大好,你若是嫌弃,那便罢了。”说着,便将针线丢回了笸箩里。 季春山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惹得叶清岚不快,忙道:“我哪有?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见叶清岚不说话,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季春山顿时一脸苦恼地皱起了眉,最后只得道:“那就辛苦你了,多谢。”然后便把衣服放在了叶清岚的身边。 见叶清岚还是不说话,但也伸手拿起了衣服,又穿了针线开始认真的缝了起来,这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山子,在家吗?”这时屋外传来村长冯德礼的声音。 季春山忙出门去迎。 “冯叔快请进。”季春山出门一看,却见冯德礼手里竟提着不少东西,有肉,有酒,还有布料和别的什么。 冯德礼进了屋,叶清岚也暂时停下了缝补,请冯德礼坐下,又倒了茶。 冯德礼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才道:“金丰和他姐姐准备中午在家做一桌席,以示感谢今日咱们陪他们去这一趟,我估计你八成是不会去的,便给你推了,他们便单独准备了些好酒好肉,我就给你带过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些布料、茶叶、点心等东西,虽算不得什么,却也是金家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是给岚哥儿的。” “冯叔,这……” 叶清岚刚要开口,冯德礼便知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我没告诉他们是你出的点子,只说是自己在一个很有见识的人那里问来的,状纸也是那人帮忙写的,又道此事于那人不过随手为之,且其生性孤僻,还是不要上门打扰的好。只是金家姐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既得了别人的恩惠,自是要有所回报,便备了一份礼,托我道谢转送,我这便给你送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倒是无妨了,叶清岚便点了点头,又笑道:“就是辛苦冯叔跑一趟了。” “无妨,左右我正好有事要和你们说说。”冯德礼道。 说罢,没等季春山和叶清岚开口问什么,冯德礼便对季春山问道:“山子,你还记得你家原来的邻居吴老栓不?” 吴老栓?季春山在原身留下的记忆里翻了翻。既然是邻居,那自然是有的,只是却还有些不一般的‘交情’,便笑道:“自然记得。” 见季春山的模样,冯德礼嘬了口烟,才道:“吴老栓准备给二儿子在镇上买个宅子成亲,原来村里给老二的房子便用不着了,就想卖了,他们放出价来,只要二十五两,连上家具。我寻思着这总归是你家的老房子,便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第25节 季春山低头想了想,然后对冯德礼道:“叔,我家的房子,我自然是想买回来的,只是我如今手里头银钱实在是不富裕,刨出去日常的开销,我最多也就能拿出十五两,多一文都是没有的。” 一旁的叶清岚听季春山这么说,神情露出些疑惑不解,却也没多说什么。 冯德礼一听季春山只愿出十五两,便明白了季春山的意思,点点头,道:“成,我就这么和吴家说,乐意不乐意就随他们了。”说罢,便起身要回去了。 季春山送冯德礼出门,又道:“冯叔,不知我家附近这片地是什么价钱?” “哦?这就要看是做什么了,”冯德礼看了季春山一眼,道:“若是垦地开荒,便不要钱,白种五年,五年后在按良地收税,若是建房子,那便按宅地算。这块儿离着后山近,算在半山腰上,最是便宜,一亩地也就一两二钱。怎么,你要买地?” “是有这个打算。现在住的这房子太小了,夏天漏雨,冬天漏风,实在不是个长久的住处。我寻思着先把地买了,再趁着现在便宜,把砖瓦之类的建材也买好,等明年开春,就推了那茅草屋,建个敞亮的新宅子。”买地,买建材,包括到时候建房子还要雇人,这些都需要冯德礼帮着牵线,季春山便直说了自己的打算。 冯德礼一听又是砖瓦,又是宅子的,便知季春山打算不小,便笑道:“若是建个砖瓦的大宅子,十五两可不够啊。” 季春山一笑,道:“现在不够,到时就够了。” “你啊,”冯德礼摇摇头,也不戳破季春山的小心思,又道:“你自己考虑好了,随时来找我,我必给你办妥了就是。” “那我就先谢谢冯叔了。”季春山便道。 送走了冯德礼,季春山便又回了屋。 叶清岚正接着补衣服,季春山一进来便看了过来,开口问道:“那吴家可是从前与季家有什么不睦?” 叶清岚曾进过村,也见过季家的老宅,虽只在门外看了一眼,却也看出着实气派,便是和镇上的宅子比也不差什么了,二十五两的价钱绝对不高了,又是季家的老宅,而季春山赚来的钱尽数在自己这保管着,他虽没天天的数着,也大概知道如今已有不下三十两银子,足够买下老宅了。 季春山笑了笑,道:“从前还是邻居的时候,自是没什么不睦,只是后来,老宅十五两卖给了他们家罢了,包括家具。” 季春山还没说的是,当初建这宅子时,原身还小,兄姐都在,房子在村里最中心。季父怕家里人多了住不开,便将旁边人家的地也买下来了,预备等孩子大了有地方盖新房。虽暂时不建,却也没慌着,弄成了个菜园,为了浇水方便,还在边上打了口井,再加上一件件季父亲手打的,都用上好的木料,最结实,样式也极好的家具,总的算下来,便是五十两银子也是值的。 不过只是在农村,村里有钱的更愿意去镇上买,没钱的想买也买不了,而季家为了季父吃药又急用钱,便只要价三十两,却也没有人应下,最后只有吴老栓家,拿的出十五两银子,便也只能卖了。 不管当时吴家是真的只拿得出十五两,还是只愿出十五两,总归是季家愿意的,再说什么也没什么意义。如今吴家要卖这房,而且比季家当初要价还低,但在村里估计也没几家拿的出来。有拿的出来的,人家更愿意自己盖新的,又何必买人家的旧房子住。 吴家托了村长冯德礼找买主,冯德礼想着毕竟是季家的老宅,便先来问一问季春山的意思,没想到季春山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只说只出的起十五两,便知季春山还是记着当初的事,又听他打算盖新房,便是没有买回季家老宅的打算了。 季春山说完,叶清岚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没说话,却是认同了他的做法。 左右不是强买强卖,季春山只出十五两,吴家愿卖就卖,也不亏什么,不愿卖也不强求,而且他们又非当初季家那般急用钱救命,季春山此举便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第42章 白马 家里来客了! 这是季春山见到拴在自家篱笆门前的一匹白马的时候, 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可等他进了屋, 却没见屋里有生人,问了叶清岚, 也说今日并没有人来家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家门外多了匹无主的马。 家里进贼了! 这是季春山进了厨房后冒出的第二个想法。因为他发现自己才烤好的掺了猴菇粉、撒了坚果碎和葡萄干正在晾凉的酥饼竟然一下子少了大半, 而原本还有一大盆的肉松也只剩下了一盆底, 更不要说还有其他的熟食,如酱肉, 炸丸子,还有奶香小馒头等也不见了不少。 正当季春山在为偷食贼恼怒,为自家的防盗安全担忧的时候,叶清岚却发现了一块挂在门口白马脖子上的白布条,布条上竟是用木炭写下的四个歪七扭八的大字。 ‘以马抵食’ 季春山看着那布条,气消了大半,却又哭笑不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竟用这么一匹膘肥健壮的白色骏马来换一些还不值一条马腿的吃食, 倒是让他占了大便宜了。 “这马怎么办?”叶清岚摸着白马的马鬃, 问道。 这马面对陌生人倒是很温顺, 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被训练出来的,倒真是一匹好马,只可惜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主人,为了几个饼, 就把它抛弃了。 “先养着吧,没准以后会有人来赎。”季春山道,无论在这还是在他原来那个世界,马都是奢饰品,是有钱人家才养的起的,而这马毛色纯净,身形矫健,可见平时养的很用心,身上的马鞍和马辔也都是上等的,他不觉得有谁家会舍得白白让给了别人,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见到他的主人了也说不准。 “既如此,那不如送到镇上的车马行去,请他们帮忙养着?”叶清岚道,他也知此马必定出自大户人家,若到时真有人来寻回,而马却有了什么不好,反倒是件麻烦事。 季春山却道:“不用,我回头去车马行取取经就行了。我虽说要养着它,却也不会白白养着,既吃了我的粮,就得给我干活,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他却是摸着马头对着白马说的。 叶清岚摇头失笑,道:“你就不怕把马养坏了,到时人家主人找你的麻烦?” 季春山已将缰绳解开,将马往放板车的草棚子里头牵,道:“他既然说了以马抵食,那这马现在就属于我了,我的马如何都是我的事,到时他们若觉得马不好了,不要便是,总归这马不是我强留下来的。总不能拿了我的东西,还让我给他白养马不成。” 季春山说到便做,当天下午便牵着马去了镇上的车马行,先请车马行的老把式给马看看有没什么问题,然后又向人家讨教养马的知识,该给马吃什么,喝什么,一天几顿,怎么和马培养感情,怎么训马听话,又被老把式告诫了一些日常要注意的东西,最后,他又直接在车马行买了不少喂马的草料,让白马驮着,才回了家。 季家有了一匹白马,在季家读书的几个孩子是最先知道的,然后村里其他的孩子就知道了,然后全村的大人也就知道了,然后季家就热闹了。 “山子,养马可花费不小啊,你可有什么打算?”村长冯德礼也来看马了,他比一般村民见识多些,知道养马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若只是养着玩,那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农家养的起的。 季春山便道:“家里不是有辆板车吗,我想着回头练一练,让马拉车,拉人也好,拉东西也好,不拘赚多少,总是个进项。” 冯德礼闻言便点点头,道:“嗯,这个可行。”现在这个时节地里没活,家里有牲口的人家也不会让牲口白白闲着,大多也是套上板车拉拉人,拉拉货什么的。 等村里人对白马的新鲜劲过去了,季春山便开始每天空闲的时候在后山练马。一开始是他牵着马,马拉着板车,板车上会放些石头,并慢慢地增加,毕竟这马之前多半是一直被人骑的,突然改拉车总得适应适应,后来觉得差不多了,才自己也坐上板车,通过缰绳、鞭子和口令来控制马的行动。 很快,半个月就过去了,季春山驾马车已经很熟练了,不仅如此,他还抽出功夫以前世的敞篷跑车和黄包车为灵感,做出了一个以竹子为骨,层叠数层的厚油纸为面的折叠车棚,安在了板车上。 天气晴好时,可将车棚折叠并沿在板车边缘凿出的凹槽轨道移至车尾放置,若有雨雪,则可将车棚撑开至车头遮挡。外观虽比不得木质的车厢,但拆装方便,而且是季春山手工制造的,竹子是从旁边的竹林砍的,也就是油纸花了些钱,但比起直接安车厢来,却是便宜很多。 此时,叶清岚也已完成了全部的画作。许是不用同上次那般还要编纂润色书稿的缘故,这次就只画画,半个月里,除了金玉先生要求的那十五幅外,他还额外多画了五幅出来,总共便是有二十幅。 “这么快?”季春山看着那一叠的画作,不免有些意外,他以为至少也得画上一个月甚至更多的功夫呢。 叶清岚笑笑道:“金玉先生对画作的要求写的十分的详细,甚至还画了简单的布局图,我不过照葫芦画瓢,不是什么费功夫的事。” 画画的事季春山不懂,叶清岚这么说,他便也点点头,然后道:“正好我今天要去镇上给周叔买些礼物,便一道给书肆送过去。” “给周叔买礼物?”叶清岚有些疑惑,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这时候就走亲访友送年礼,似乎早了些。 季春山解释道:“十月二十是周叔满五十岁的生辰,周叔过去帮扶我不少,以往便罢了,如今我有些能力了,便也该表表心意。” 原来如此,叶清岚点点头,笑道:“这是应该的。”想了想,又道:“我虽不能去,却也该……” 话未完,却听季春山笑道:“谁说你不能去,我已问过了胡大夫,你现在的身体虽还不能太过操劳,但只去个镇上还是没问题的。你,还有煦儿,咱们都去。周叔和婶儿一直很挂念你们,这次去贺寿,也可以让叔和婶儿好好看一看,免得只听我说却看不到真人,也放不下心。” 叶清岚不成想季春山竟准他出远门,有些意外,却也是高兴的,便道:“那我正好可以亲自向周叔道贺,只是我不知周叔的喜好,一时倒想不出该准备什么礼物。” 季春山却道:“给周叔的贺礼我已经想好了,咱们是一家子,准备一份就够了。你善画,不如就画一幅观音图送给婶儿,婶儿信佛,见了必定喜欢。” 贺礼他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再多也无甚好添,左右叶清岚画画的好,便以他之长,投王氏之好,也好全了叶清岚的心意。 “好。”季春山的提议极和叶清岚的心思,立时便笑着应下来了。 和给书肆的画不同,叶清岚给王氏画的观音图是那种大幅可以悬挂起来的,画好后便需装裱起来,季春山问过叶清岚后,便将去镇上的日子延后了两日,待叶清岚将观音图画好,才带着去了镇上,送到裱画店进行装裱,并约好二十日再取。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等到二十日,季春山便提前一天去了趟镇上。 十九日的中午,季家刚吃完午饭,季春山正在堂屋里洗碗,余光却发现自家篱笆门外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待一细看,才发现竟是王小二。 “小二?你咋来了,快进来。”季春山起身叫道。 “……季……季叔叔……”王小二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 等王小二走进,季春山才发现,他身上竟没穿袄,只有一件单薄的夹衣,不由一惊,忙脱下自家的棉衣,把王小二包起来,直接抱到了里屋炕上,“你的衣服呢?你不是跟你娘去杜家了吗,怎么回事?” “……我……我跑……回来……从镇上……”王小二可见是冻坏了,脸色青白,全身止不住的哆嗦,话都说不清了。 “先倒些热水来,等他缓缓再问吧。”叶清岚对季春山道,说着铺开一铺被子,把王小二脱了衣服塞了进去。 季春山便去倒了热水来,王小二连着喝了三杯,脸色才有了点血色,哆嗦的也不那么厉害了,才慢慢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今日杜氏的确带着王宁儿和王小二回杜家了,只是王小二却在杜家和杜氏的侄子打了起来,那杜氏的侄子指着王小二骂他不是他们家的人,让他滚出去,还说他身上的棉袄是他姑姑做的,他是外人,没资格穿。 王小二人小,性子却倔,他也知道杜氏不是他亲娘,没底气和杜氏的侄子吵,所以他就…… “你就把服脱了一扔,自己就从镇上跑回来了?”季春山道,至于为什么来了他家,他多少也猜的出来。 王猎户才进山两日,离回来还早着,家里自是没有人。大门紧锁,王小二估计也没有钥匙,翻墙也翻不进去,又实在拉不下脸再回杜家,最后便只得来了季家。 见王小二乖乖点头,季春山也不知是该说他傻还是胆大,大冬天的被人几句话激的让自己挨了半天冻不说,从镇上到村里可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路上万一出个意外,甚至遇到人贩子可怎么好。 有心想教育两句,但见王小二可怜巴巴的模样,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了,最后只得道:“饿不饿,是不是没吃午饭就跑出来了?” 王小二忙不迭地点头。 “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季春山说着,弹了王小二脑门一下。 王小二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谢谢季叔叔。” 中午米饭还剩下些,季春山便切了些腊肉,胡萝卜丁儿,简单的做了个什锦炒饭。 等炒饭做好了,季春山对叶清岚道:“小二就这么跑回来,也没和嫂子说声,如今嫂子必是着急的,我现在就去趟镇上,和她说一声。” “也好,那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叶清岚道歉。 季春山点点头,便出了家门,只是等到了镇上,敲开杜家的大门,见到杜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想当然了。 “季兄弟啊,这大冷天的,你可是有事”杜氏打开了门,见门外是季春山,不禁有些意外,她没邀请季春山进去坐,只开了个半人宽的门缝,站在门里笑着问道。 对于杜氏的态度季春山不觉得意外,毕竟自己于杜氏是外男,这样贸然跑到杜家来找她其实是十分不妥的,所以他本就没打算进门,甚至一开始只是想请杜家其他人向杜氏转告一声就行了,只是没想到来开门的竟然就是杜氏,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在杜氏的脸上他竟丝毫见不到继子不见的担忧和焦急。 季春山笑了笑,道:“打扰嫂子了,我只是来和您说一声,小二现在在我家呢,您别担心就是了。” “小二在你家他什么时候……”杜氏乍一听有些不解,便下意识问了一句,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勉强笑道:“……是,是吗,那就多谢季兄弟帮我照顾小二了,还劳烦你跑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无妨,嫂子客气了,只是小二跑回村这一路上冻坏了,到我家好半天才暖和过来,我怕他在外面时间长了,再着了风寒,便没带他过来。”季春山又道。 “没关系,应该的,孩子的身子最重要。”杜氏忙道,想了想,又道:“我一会儿就会回村里了,到时我会亲自去接小二的。” “好的,”季春山笑着点了点头,最后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告辞。” “季兄弟慢走。”杜氏笑道。 待季春山转身走出几步了,杜氏脸上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事渐渐凝起的眉。 季春山回到家时没有说这件事,等午后杜氏从镇上回来接了王小二离开,才告诉了叶清岚。 知晓杜氏对王小二如此疏忽,叶清岚不免有些为王小二担心,但季春山却笑道,这未必是件坏事。 不管以前杜氏对王小二如何,相信经过今天的事后,她也该有些顾忌并改变了。 第43章 沉默 二十日早饭后, 季春山便把马车套好, 车棚打开固定好,先将给周景的生辰贺礼都搬上了车, 还有装着给书肆的书稿和二十幅画作的木匣,最后又往车上放了两个厚实的竹编垫子, 给叶清岚和季宁煦坐着。 等准备的差不多了, 叶清岚也抱着穿的厚实暖和的季宁煦从屋里出来了,身上还披着一件季春山前几日从镇上买回来的等身滚毛边的素色斗篷。 锁好了堂屋的门, 季春山才把马车牵到了院外,先把季宁煦抱到了车上,又扶着叶清岚也上了车,等父子俩坐稳了,才牵着马车出发去镇上。 今天是白马第一天正式上岗,车上又坐着人,季春山为求稳妥,自己便没有上车,而是一路在前头牵着马走。他步子大, 走的也快, 马跟着他的速度走, 倒不比他坐在马车上赶车的慢多少。 路上,季春山还碰到了好几辆或拉人或拉货的牛车,马车倒是只他独一份,但无一例外,其他牛车上的人都被马车上造型怪异的车厢吸引了目光。 第26节 顶着一路几乎百分百的注目率, 很快,他们就到了镇上,季春山先牵着马车去了裱画店,准备取回送裱的观音图。 到了裱画店的时候,季春山没有进去,只将凭条给了叶清岚,让他进去取画,自己则在外面牵着马。不想,他等了好一会儿,却还不见人出来,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刚要进去看看时,才见叶清岚抱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却是被裱画店的掌柜亲自送了出来。 季春山忙上前接过叶清岚手里的木匣,又问道:“怎么这么久?” 叶清岚便对他笑道:“说了点事,耽搁了一会儿。” 季春山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事,但也叶清岚的模样,便晓得不是什么坏事,也就放下了心,当下没有多问,对裱画店的掌柜点头示意后,便拿着木匣转身放回了马车上。 裱画店的掌柜见季春山仪容不俗,和叶清岚说话间又显得十分亲近熟稔,便问道:“叶先生,这位就是季当家吧?”方才在店里,叶清岚已经说过,他夫家姓季。 叶清岚点点头,笑道:“正是。” 掌柜的赞道:“我看这位季当家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看便知是个清明磊落的好男儿,叶先生温文尔雅,又有一手妙笔丹青,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 叶清岚不想掌柜的竟夸了他和季春山一通,自己的不说,关于季春山的,他倒是也很认可掌柜的话,至于璧人什么的…… 因为怕马车挡到人家店门,所以季春山便将马车停的往前些,叶清岚和掌柜的说话声音也不是很高,所以他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等叶清岚和掌柜的告了辞,走到了马车处,才笑着对他道:“刚刚掌柜的说你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看便知是个清明磊落的好男儿呢。” 季春山闻言一乐,毫不谦虚道:“哦?那这掌柜看人倒是很有眼光。” 叶清岚顿时摇头失笑。 “上车吧。”季春山说着便伸出手去扶叶清岚的手臂。 叶清岚却没动,还一手按在了季春山抓着他手臂的手上,征求的问道:“坐了一路都坐累了,我想走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季春山笑道,便松了手,又道:“走走也好,左右前面不远就是书肆了,也没多少路。” 叶清岚不坐车要走着,季宁煦自己也不愿坐车了,季春山便把他也抱了下来,让他和叶清岚一起走。 往书肆去的路上,叶清岚才将裱画店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季春山,原来也是因那幅观音图而起。 上次季春山将观音图送来裱画店,接待他的是店里的伙计,按正常的流程接画,留下要求,开出凭条后,季春山便离开了,不想后来裱画店的掌柜无意中看到了观音图,当下便向伙计问起来历。在知晓这画今日会有人来取时,便提前在店里等着了。 听到这,季春山不由道:“所以还是因为你的画?这裱画店的掌柜不会也向你邀画了吧?” “嗯。”叶清岚立刻笑着点了点头。 见叶清岚如此开心,季春山也跟着笑了,他没有再问什么报酬的事,毕竟对于曾经被毁了前途的叶清岚来说,能够施展所长有所作为,才是最重要的。 很快到了书肆,因为店前有根拴马柱,季春山便拴好马车,然后从马车里取出装有书稿和画作的木匣,三人便一起进了店。 店里只一个叫小六儿的伙计在,却还认得季春山,见他来了,虽还带着别人,却也没多问,直接将人请到了内室,奉上茶水和糕点后,自己才去楼上叫了宋掌柜下来。 宋掌柜很快从二楼下来,楼梯还没走到底,便忙对季春山道:“季小哥,没想到你来的这样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宋掌柜客气了。”季春山放下茶杯,起身笑道,“知道宋掌柜着急刊印书册,所以画一完成了,便马上给您送了来。”说着,便将木匣交给了走到近前的宋掌柜。 “果真,那真是太好了。”宋掌柜接过了木匣却没有打开来看,而是看向了他十分面生的叶清岚,问道:“不知这位是?” 宋掌柜见季春山除了自己外,还带了别人来,一开始还以为是他的弟弟,待看到叶清岚眉心的红纹和季宁煦,便八成觉得应该是季春山的夫人。 没想到却听季春山道:“这是叶清岚,就是你手上那些画作的作者了。”说完又对叶清岚道:“清岚,这位是书肆的宋掌柜。” “宋掌柜好。”叶清岚便对宋掌柜微笑颔首。 “叶先生有礼,快请坐。”宋掌柜忙也颔首回礼,心中却十分不解,先前季春山说作画的人是他的弟弟,现在又说是这个叫叶清岚的人,可二人不同姓如何是兄弟? “宋掌柜不如先看看画如何?”画若没问题便赶紧结账,他们还有事呢,季春山在心里说了后半句。 “是该如此,只是,却不必我看,”宋掌柜回过神来,笑道,“金玉先生当下就在二楼,我这就上去拿给他,二位稍坐,我很快就下来。” “无妨,宋掌柜且去就是。”季春山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宋掌柜点点头,便拿着木匣回了楼上,只是没多大会,他就又下来了,季春山还以为可以结账走人了,结果宋掌柜却对叶清岚道:“叶先生,金玉先生请你上楼一见,不知可方便?” 叶清岚下意识地看向了季春山,季春山没有忽略他眼中的期待,便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把牵着叶清岚手的季宁煦抱了起来。 叶清岚便对季宁煦柔声哄道:“煦儿乖,和爹在一起坐一会儿,爹爹很快就回来,好吗?” 季宁煦乖乖应了声好。 得了宋掌柜的指引,叶清岚便独自上了楼。 宋掌柜则留在一楼和季春山喝茶闲聊起来,见季春山眼睛时不时往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瞧,便道:“季小哥可是挂念弟弟?”弟弟两字,他说的有些别有深意。 季春山一笑,未见异色,许是没听出来,道:“自是挂念的,毕竟就这么一个弟弟。” 摇了摇头,见季春山似乎不打算说实话,宋掌柜也不再强求,道:“金玉先生原是我东家的公子,也算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秉性纯良,令弟和他说说话,却是无碍的。” “宋掌柜多虑了,金玉先生光风霁月一般的人物,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季春山笑道。 宋掌柜便没再多言,而后便给季春山结算了此次的报酬。 又是取画,又是送画,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等见叶清岚独自从楼上下来,想必也是已经谈完了的。 事已毕,季春山便直接起身告辞了。 宋掌柜自是又亲自送了他们出去。 等出了书肆,三人便直奔醉仙居。 周景只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没有招什么上门女婿,女儿各有各的家,他和王氏便一直住在醉仙居后院里一个单独的小院里。 书肆到醉仙居,比从裱画店到书肆还近些,叶清岚便没有再坐马车,季春山有心想问问那个金玉先生,却发现出了书肆后,叶清岚便没再说一句话,有些异常的沉默。 “怎么了?可是那金玉先生有什么不对?”季春山忍不住问道。 叶清岚看着季春山的眼睛,片刻后,却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与金玉先生无关。”然后便不再多言。 季春山更不明所以了,但也看出叶清岚此刻似乎不太想说话,便也没再追问什么。 到了醉仙居,季春山直接牵着马车到了后门,守门的依旧是那个叫小三儿的少年。 一见季春山,小三儿立马道:“山哥,我就知道你今天得来,这是?”叶清岚没来过醉仙居,小三儿自是不认识的。 季春山便道:“你叫叶哥就行了。” 小三儿见叶清岚眉心一抹红纹,又见他手里牵着个融合他和季春山各五分相貌的孩子,多少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便老实地叫了声“叶哥。” 叶清岚笑着对他点点头。 醉仙居后院地方不小,放几辆马车是放得下的,季春山问了小三儿得知里面还有地方,便直接把马车牵了进去,然后提着礼物,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去了周景和王氏住的小院。 第44章 贺寿 周景只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周慧嫁给了周景的徒弟方季, 小两口成亲后便在镇上另聘了院子住,小女儿周敏虽嫁给了一户乡下人家, 但夫婿刘元明是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 有些才学, 如今已是童生,瞧着倒也是很有前途的样子。 今天是周景的生辰, 又是五十的整寿,虽说娘家和婆家离得远些,但周敏也是要带着夫婿来看望贺拜的。 堂屋里,大女婿方季和二女婿刘元明都在坐陪周景说话,周慧和周敏则在里屋炕上,一左一右的偎着母亲王氏,说着些女儿家的琐碎事。 “……你婆婆可有说什么难听话?”王氏握着小女儿周敏的手,无不担心地问道。 周敏嫁人也有些年头了,却一直没生下个一男半女的, 女婿又是家里极受宠的, 难保公公婆婆不会有什么意见。 周敏秀眉一挑, 满不在乎道:“说就说呗,左右我现在和相公住在城里,又听不到。” 刚嫁过去时她是跟公婆妯娌在乡下住着的,但后来相公刘元明成了童生,进了县城的书院读书, 她便也跟去了县里,用自己的嫁妆租了个小院子,虽说日常开销大了些,但不用听婆婆的唠叨,不用应付妯娌,着实轻松自在许多。 见周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王氏忍不住叹道:“那也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回乡下,不见公婆?” 当着亲妈亲姐的面,周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被数叨的烦了,便抱怨道:“哎呀娘,我难得回来,你还说这些事烦我。又不是我不想要孩子,县里的大夫都说了我的身体好着呢,什么毛病都没有,说不准是相公他——” 周敏的话未完,却是被王氏一把捂住了嘴。 王氏皱起眉头,一贯温和的脸上却是显露出几分不常见的严厉之色,小声斥道:“乱说什么呢?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要是被女婿听了去,心里生了芥蒂,能有你什么好?你嫁人前我都和你说什么了?你都浑忘了不成?” 见王氏真的恼了,周敏也乖觉,忙拿下把王氏的手,挤到王氏身上,撒娇道:“娘,我不过随口一说的,您别急啊。”说着,又给大姐周慧使眼色,让她帮自己说话。 周慧便笑道:“娘,小妹心里是个有成算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清楚着呢,不过是当着咱们的面,不拘着,想着了什么便随口说了出来罢了。” “就是就是,这不是在家里只有您和姐吗。”周敏忙不迭的点头,又把头靠着王氏的肩膀,可怜兮兮地道:“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就别生我气了。” 对于这个自小便嘴甜口巧,惯会撒娇弄痴老幺,王氏是最没办法的了,抬手点了点周敏的脑袋,摇头无奈道:“你呀……” 见王氏不恼了,周敏才暗暗吐了口气,总算不用挨训了,又对大姐周慧眨了眨眼,对她的解围表示感谢,正当她想着说着什么别的转过话头的时候,却又听王氏道:“不过你刚才说的倒也不是不无可能……” 女儿嫁人六年了,却是一次都没怀过,她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从小到大没受过凉,没吃差过东西,刚也说了,看过大夫也是没问题的,虽说她也不太愿意相信,但也极有可能是女婿的问题,若是的话,怕也要早做打算了。 “啊?”周敏却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王氏说的是她刚才说的哪句话。 就在这时,院外却突然传来一句“叔,婶儿,我带清岚和煦儿来看你们了——”。 王氏一下子就听出这是季春山的声音,又听叶清岚和季宁煦也来了,忙就要下炕,“山子来了,还有岚哥儿和煦儿,快,把鞋子给我拿来!” 周慧坐在炕头,闻言便起身把在炕头褥子底下捂着的王氏的鞋拿了出来,又蹲下身子,给王氏穿上。 听到是季春山,周敏顿时厌恶的皱起眉,拉着王氏不让她出去,道:“娘,来就来呗,您是长辈,等他们进来就是,哪有你去迎他们的道理。” 周景住的小院,原身以前在醉仙居时便如同自己的家一般,进出十分随意,所以季春山便直接提着礼物,领着叶清岚和季宁煦进了院子。 在院子里喊了一句后,季春山脚下不停,径直就朝屋里走,走到门口了,门帘也掀开了,露出的人正是周景,旁边打着帘子的是方季,周景后面还站着个书生模样的人,季春山也认得,是周景的二女婿刘元明。 “叔。”季春山和叶清岚都叫道,季宁煦也乖巧的叫了一声周爷爷。 “好,好,快进屋来。”周景一见果真是季春山,还有叶清岚和季宁煦,着实意外又惊喜,忙让他们进了屋,见季春山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不免道:“来就是了,还拿什么东西,浪费钱,知道你不容易,我又不会与你争这些。” 季春山笑道:“不过是我和清岚的一点心意,也没太花费什么,叔别嫌弃就好。” “怎么会,快放下,岚哥儿,来,快坐。”周景又道。 “可是岚哥儿和煦儿来了?”这时王氏被周慧扶着从里屋出来,周敏跟在二人身后。 叶清岚忙又站起身,牵着季宁煦走到王氏身边,笑着问好。 王氏对着叶清岚上上下下的止不住地看,又摸摸季宁煦肉肉的脸蛋儿,嘴里道:“岚哥儿果然大好了,看着跟过去两个人似的,煦儿也长高了不少,也胖了,好啊。” 周景刚刚也是一眼便瞧出叶清岚气色红润饱满,神态间再没有一丝病态,季宁煦也精神了很多,不再是过去那副瘦小孱弱的模样,便笑着对季春山道:“山子,你照顾的不错,好样的。” 季春山笑了笑没说话,这句赞美他觉得自己还是承受的起的。 周敏也在一旁好奇的打量叶清岚,叶清岚嫁进季家时,她已经嫁了人,后来也鲜少回家,却是一面都没见过的,此时见叶清岚气度样貌都十分不俗,配给季春山那样一个家伙,倒是有些可惜了。 见叶清岚手里还抱着个长木盒,便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周敏没见过叶清岚,叶清岚也自是不认识她的,不过季春山早先已经和他介绍了周家的情况,见周敏三分同王氏,四分同周景的相貌,便也猜到这应该是周景的二女儿周敏了,便笑道:“是一幅观音像。” 说着,他便打开了木盒,取出画卷,徐徐打开,很快一幅绘制精致细腻的观音像便在众人面前显露了出来。 第27节 只见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一身素白罗袍长身玉立,裸足踏于一团祥云之上,左手持杨柳净瓶,右手作拈花法指,脑后一轮祥瑞柔光,相貌端庄慈祥,眼含悲悯包容,只望之,便似能驱邪祛秽,和气安神。 王氏虽不懂画,但这观音像却是一见便喜欢的不行,极合她的心意,当下便赞道:“好,好画啊。” 其他人看了观音像,也都是一幅赞叹欣赏之色,只是大多也同王氏一样,只知道好看,却说不出什么赞美的话,只有周敏的夫婿刘元明,多少懂一点门道,又有些才学,便道:“此画笔法流畅稳健,一看便知画家浑厚的功底,且观音菩萨面像生动细致,极具神韵,倒颇有几分方知良方大家的画风,倒也堪称上作了。” 叶清岚许是已经听惯了别人的夸赞,倒是不显什么。 季春山不知道那个方知良是谁,但见有人夸叶清岚的画好,自然是高兴的,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口气,笑道:“清岚自小学画,却也许久没碰了,最近才又重新拾起了画笔。听我说婶儿最是菩萨心肠,便画了这观音图,婶儿喜欢就好。” 众人一听,这画竟是叶清岚所作,俱是吃惊不已,有知晓叶清岚身世的,如周景、周慧,很快就再次对他夸赞起来。 这次叶清岚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忍不住看了季春山一眼,早知道就拦着他,不让他说出来了。 留叶清岚和周景等人说话,季春山说了一声,却又独自出了屋,回马车上取下另备的一份礼物,提着去看望醉仙居的老掌柜了。 先前季春山从醉仙居买了不少食材,而且是按比市价极低的进价来买的,这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不过老掌柜是个和善人,和周景又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从前就对季春山很照顾,而且季春山只是买给叶清岚和季宁煦吃的,一次也买不了多少,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看望完老掌柜,已经进午时了,以往的生辰,周景都是在家里做一桌菜,一家人一起吃过便得了,这次是五十的整寿,自是要比以往不同些,便在醉仙居里开了一间雅间,又由方季亲自带着后厨的人,做出了一桌席面来。众人围坐一团,自是吃吃喝喝,好好的庆贺了一番。 季春山也喝了两杯,不过他酒量好,众人也知他还要驾马车带叶清岚季宁煦回家,便没有多劝酒,等席散了,季春山带着叶清岚告辞离去,在镇上走了一会,酒气便也就散干净了。 第45章 好事 寿宴结束从醉仙居出来, 已经是未时末了, 北方冬天天黑的早,季春山想着左右现在有马车了, 出行方便,便没有再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在镇上逛, 牵着马车便打算直接回家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出得镇子, 就不得不停了车。 “儿啊,娘可找着你了——” 叶清岚原本抱着季宁煦坐在马车里,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老人的喊声,一开始他没太在意,紧接着却发现马车停了,他掀开布帘刚要询问季春山怎么了,却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妪泪眼婆娑地正抓着季春山衣服,嘴里念叨着“儿啊,儿啊。” 季春山原本牵着马车好好地走着, 突然就被路边一个老太太抓着叫儿子, 一时间也有些懵住了。他赶忙拉了一把缰绳让马停住, 又将颤颤巍巍的老人扶住,蔼声道:“老人家,您认错人了吧,我不是您儿子啊。” 那老太太却不知是听不见,还是怎得, 只死死抓着季春山不放,像是怕他跑了一样。 “老人家,我叫季春山,不是您儿子,您仔细看看,我真不是您儿子的。”季春山估计这老太太眼神不太好,便把脸凑近了让老人细看。 谁知老人却一巴掌往季春山脸上呼去,好悬季春山躲的快,只是被手指划过了下巴,老人没打着脸,更气了,便啪啪往季春山肩膀上拍打,边打边哭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混小子,娘省吃俭用受苦受累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了,现在你翅膀硬了,就嫌弃娘了,不认娘了。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老天爷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老人家的一番哭诉,不仅季春山听的清楚,连周围的路人也听得分明,当下就停下脚步,对着季春山指指点点起来,什么不孝啊,没良心啊,天打雷劈啊,你一句我一句的指责起来。 季春山只觉一口大锅从天而降,砸在了他的头上,真真是冤枉极了。 这时,发现季春山窘状的叶清岚下车走了过来,他和季母相处过几年,当然知道眼前的老太太绝不是季春山的娘,见老人竟只穿着一件夹衣,冻得浑身都在抖,便解下了自己的斗篷,给老人披上,又问道:“老人家,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这么会儿,叶清岚也看出来了,这老太太怕是有些老糊涂了,当下讲理是讲不清的,不如先顺着她,等找到她的家或家里人再说,不然继续纠缠下去,这么大的岁数,若有个好歹,就是他们的不是了。 叶清岚的话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老太太一见他,立时放开了季春山,转而抓住了他的手,老泪纵横地对着他哀道:“儿媳妇,你怎么也不叫娘啊,你是不是也不认娘了啊?” 叶清岚顿时露出同季春山刚刚一样的无奈之色,但见老人哭的伤心,怕她哭坏了身子,刚要开口安抚,季春山却先他一步,叫出了一声“娘”。 “娘,你媳妇怎么会不认你呢,我也认你,我们这不是来接你回家来了吗?”季春山扶着老人道。 “真的?”老人一手抓着儿子,一手抓着儿媳妇,满面泪痕,神情犹有些不安惶然的样子,这么大岁数了,也是看得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当然,我们这就回家好不好,来,我扶您上车。”季春山笑道,说着便把老人往马车上扶。 季宁煦还在马车上,叶清岚本想把他抱下来,谁知老太太一见他却是喜欢的不行,顿时笑开了眉眼,喊道“奶奶的乖孙哦。”。 叶清岚便小声地对季宁煦道:“奶奶找不到家了,爹和爹爹要帮她找家人,煦儿在马车上陪奶奶坐一会好不好?” 季宁煦最是乖巧懂事不过,闻言便点了点小脑袋,应了声“好”,又对老太太奶声奶气地道:“奶奶,煦儿陪你坐。” 将老人扶上了马车,叶清岚便又和季春山商量起来,如今老人的家却是依旧没问出来,家里人的名字也是不知道的,这又该如何去找? 季春山想着,这老太太虽身形干瘦,但瞧着精神极好,身上的夹衣也是上好的料子,花白的发虽有些凌乱,但脑后簪的却是一根雕花银簪子,手腕上还带着一对银镯,说明这老人的家境不差,也并没有受苛待,这会子,说不准家里人也在焦急的寻找着。 只是他们也在这耽误了一会儿,不但没见到寻人的人,连路过和附近的人也没有认识老太太的,说明老人的家应不是在这附近,可洋河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都寻个遍,也是要花不小的功夫,怕是要耽误他们的回程。只是即使如此,也是要找的,毕竟他们也做不出把老人扔下不管的事。 当下,便是季春山牵着马车在镇上一条街一条街的寻,叶清岚没有上车,也是一边走着,一边询问路人,有没有谁家老人不见了,正在找的。 飘香院前,一个刚下了马车,一身宝蓝锦衣,头顶羽冠的年轻公子正被热情迎上来的飘香院的妈妈和龟公簇拥着,刚要往楼里去,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一抹竹青色的修长身影,便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不想待看清那抹身影的容貌之后,立时眼前一亮,露出惊艳之色,他啪的一声,合上了手里的折扇,嘴上赞道:“没想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小破镇子,竟也有这般出挑的人物。” 他身边的人听他所说,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见果然是个样貌不俗的美人,只是却也能一眼看出,是个嫁了人的双儿。 那锦衣公子自是也看的出来的,赞叹过后便无不遗憾地摇了摇头,抬脚就往楼里去,却是无甚其他的想法了。 而跟在锦衣公子身边的龟公,却只觉得那青衣之人有些眼熟,便又往那人处看了看,只见那人在同路边一人说了什么后,便露出欢喜的神色,紧接着就走到了在他身后,一个牵着马车的男人身边,又对那男人说着什么。 那个牵马车的男人,龟公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的,随后,他也就想起了那青衣之人是谁,顿时眼珠一转,流露出浓浓的贪婪之色。 “那位大哥说,刚刚才有人问他有没有看到一位老人家,就在东条巷,不如我们去那里找找看?”叶清岚总算问出了一点信息,忙告诉了季春山。 眼看申时过半,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季春山不免有些着急,都想着要是实在找不着就先把老人带家去,明天在回来继续找就是,不想叶清岚却在此时问出了消息,便道:“好,你坐车上来,我走快一点。” 叶清岚也知道时间不早了,便坐上了车,季春山牵着马车,大步朝东条巷走,不想才一进巷子,就撞上了一个满脸焦急,年约四五十的中年妇人。 “哎呀快让开,别挡我的路!”巷口不大,正好能容一辆马车进去,此时马车斜着,倒是把巷口堵了个严实,那妇人出去不得,愈发焦躁。 “大娘,你可是在找一位老人?”季春山没动,开口问道。 “是啊,你咋知道?你可是见着了?在哪呢,快带我去!”那妇人一听立马问道。 “大娘您看看,这位老人家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叶清岚从马车上下了来,说着掀开了布帘。 那妇人一见马车里的老太太,顿时一拍大腿,叫道:“哎呦我的老太太,可算找着你了,你到底跑到哪去了,可急死我了——” 那老太太却是认得这个妇人的,一见她笑呵呵道:“桃花,是你啊。” “可不是我,老太太你可让我好找啊,来,咱下车回家吧?”妇人说着,便上前要将老人扶下车。 “回家?回家好,回家。”一听回家,老人就坐不住了,扶着妇人的手下了车。 妇人对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好一番感谢,随后便搀着老太太往巷子里走,那老太太却还没忘了自己的‘儿子’、‘儿媳’和‘乖孙’,只是那妇人许是照顾老人久了,自是有一套法子,只随便哄了几句,便让老人心思转到别处去了。 好人好事做完了,季春山他们也终于可以回家了,这次路上没再出什么意外,顺顺利利的就到了家,只是这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等季春山在做好了晚饭,便已经是完全黑透了。 好在家里有不少蜡烛,季春山也不吝啬,点了数根,把不大的小屋照的亮堂堂的,烛火摇曳闪烁间,三人温馨地吃了一顿晚餐,倒也是别有情趣。 之前花费了季春山不少心力和投入的柿饼,经过两个多月的晾晒和储藏后,终于制成了,到了可以开缸售卖的时候。 早在晾晒好入缸的时候,季春山便同时对柿饼进行了分等类。三等柿饼个头小,模样不齐整,还有晾晒中被鸟虫啄食了一些的,数量也不多,便都是散漫,按二十文每斤称;二等柿饼品相齐整,个头大小差不多,也没有任何瑕疵,数量也最多,便是按两文一个卖;还有一等柿饼量数量大概是一等的一半,但每个都至少有近三两重,柿霜也极厚,送礼最是体面,便五文一个。 这是季春山在询问过李掌柜柿饼的行情后,暂定零卖的价钱,若是有人大批的购买,自然也是会稍减一些的。 因着李掌柜的儿子陪媳妇回了娘家,所以这两日的糕点,季春山便得自己亲自送到镇上,不过好在有了马车,倒用不着像从前一般人力拉车了。 将三等柿饼装到铺了一层油纸的普通箩筐中,二等和三等柿饼则是整齐的码放在季春山前几日便特地请赵大兄弟编出来的方形竹筐里,然后再连同其他的糕点和豆制品都搬到马车,季春山便赶着马车,给镇上的杂货铺送去。 从杂货铺出来往家走的路上,才出了镇子,迎面便驶来一辆马车,与季春山擦肩而过,车夫带着斗笠,却压的极低,只能隐约看到个下巴。 季春山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甩了甩鞭子,催马加速,往安平村的方向驶去。 第46章 有惊 季春山才一到家, 就发现堂屋门上的草帘子只挂着一半, 屋门大敞,不禁有些奇怪, 他牵着马车进了院子,边冲屋里喊道:“清岚, 我回来了——” 喊罢, 屋里没传出半点回应,也没人出来迎他, 季春山越发觉得不对,当下顾不得拴马车,丢下缰绳就进了屋子,堂屋内倒是一切如常,可等他进了里屋,却见季宁煦仰面躺在炕上,一条腿还垂在炕沿,似在睡着,身上却没盖什么保暖之物。 季春山立时就变了脸色, 因为他知道, 叶清岚对季宁煦的照顾细致妥帖, 绝不会就让季宁煦这么睡着,自己就离开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炕前,却是伸出手探到了季宁煦的鼻下,待感觉到那虽轻微却切切实实存在的鼻息后,才徒然舒出一口气来, 只是提着的心却也只放下一半。 “煦儿?煦儿醒醒?”季春山想要唤醒季宁煦,好问一问发生了什么,叶清岚去哪里,谁知叫了又叫,季宁煦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季春山眉头紧拧,当下抱起季宁煦,便往胡大夫家跑去。 “胡伯,煦儿怎么也叫不醒,你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到了胡大夫家,季春山径直抱着季宁煦进了屋里,放到了床上。 “别急,我来看看。”胡大夫见季春山抱了季宁煦来,当下放下手里的事,给季宁煦好起脉来,而后又掀了掀眼睑。 检看完了,胡大夫却皱起眉,沉肃了面色,道:“煦儿没事,只是吸入了一些迷药,药劲儿过了就能醒了,只是山子,煦儿好端端的怎么中了迷药?岚哥儿呢?” 叶清岚视季宁煦如命,季宁煦如此,他却不在身边,这着实不合情理,除非是叶清岚也出了什么事。 果然,就听季春山道:“我从镇上回来,一进家煦儿就已经这样了,清岚……不见了。胡伯,煦儿大概是唯一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你有没有法子让他快点醒来,时间久了,我怕清岚他……” 胡大夫一听叶清岚竟然不见了,二话不说便起身从药柜的抽屉内取出一个细肚瓶,拔出瓶塞,放到季宁煦鼻子底下晃了晃。 几息之后,就见季宁煦眼睑抖了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爹……” “煦儿,怎么样,身上可有哪难受吗?”季春山忙问道。 “煦儿没事,”季宁煦摇了摇头,又只见季春山和胡大夫,而不见叶清岚,便问道:“爹爹呢?” 季春山缓缓神,露出一个笑来,道:“你爹爹去赵叔叔家了,很快就回来。来煦儿,爹问你,你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家里来了什么人,你还记得吗?” “记得,”季宁煦道:“有一位叔叔,来找爹的。” “那他长的什么样子,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季春山又问。 这次季宁煦细想了想,才回答了出来。 “……竟然是他!”听到季宁煦的描述,季春山的脑子里顿时就浮现出一个人来,同时他也记起,就在不久前,他才刚刚与那人擦身而过。 虽然当时那人用斗笠遮住了脸,但那副缩肩驼背的身形,却让他一眼就看了出来,只是他当时半点也不想理会那人,便只一扫而过,却不想,那人竟用马车掳了叶清岚,当着他的面,扬长而去。 想到这,季春山顿时攥紧了拳头,一股郁气堵到了胸口处,恨不得给上自己一拳。 胡大夫听季春山的语气,便把他拉到了旁边,问道:“你认识?” 季春山点了点头,艰难道:“那人叫朱旺,是镇上飘香院的龟公,从前……来过家里。” 季春山如此说,胡大夫立时就听明白了,这朱旺必是季春山从前的狐朋狗友,又是那种地方的人,掳了叶清岚去,可想而知是为了什么,忍不住指着季春山想骂他两句,可看着他的模样,却也骂不出什么来,只得叹了口气,“你啊——” 季春山眼底晦涩暗沉,似在压抑着什么,沉声对胡大夫道:“胡伯,煦儿暂时请您帮忙照顾些时候,我这就回镇上,必定会把……人带回来的。” “唉,你去吧,煦儿在我这你放心,早去早回,不过你也要记着,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岚哥儿和煦儿以后也还要靠你,你也要保重自己。”胡大夫叮嘱道,飘香院在镇上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而季春山又是去要人的,万一起了冲突,到时叶清岚没救回来,自己再折得里面,那可怎么是好。 若是能寻个能说的上话的人就好了,这样想着,胡大夫在脑子里过了过,很快,他还真就想出来个合适的人,对季春山道:“余八是洋河镇的地头蛇,从前我帮过他几次,在他那倒也有几分颜面,你若去飘香院寻人受阻或遇着什么麻烦,便去找他提我的名字,他自会帮你,他家就在东条巷里,门口有棵歪脖柳树的就是他家了。” “我记住了。”季春山说着,脚步不停,已是走出了门。 “唉,”看着季春山极快消失的背影,胡大夫满是忧心地叹了口气,在心里盼着季春山此行一切顺利,叶清岚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待转过身来,面对着睁着眼一脸懵懂的季宁煦,面上愁思却已尽数掩下,露出和蔼的笑容来,道:“煦儿乖,之前胡爷爷教你的草药还记得吗?” 季宁煦点点小脑袋,道:“记得!” “哦?那胡爷爷可要好好考考你了。” …… 第28节 季春山从胡大夫家出来,顾不得回家牵马车,当下便直径朝镇上奔去,往日要走上半个时辰的路程,这次还不到一刻时,便已到了。 他虽说心中急怒交加,更是万分的担心叶清岚的安危,却也没失了理智,他知晓若只凭他一个人若去飘香院要人,必是讨不了好,所以他原本是想去醉仙居找周景,他在镇上多年,认识人多,有他帮忙,找回叶清岚胜算便大些,只是却也难免耽误时间,而胡大夫却向他提议了余八。 余八是地头蛇,手下一票小弟不说,三教九流的人自是认识的不少,飘香院那种地方想来也更如鱼得水些,季春山便决定先去寻他。 东条巷季春山前一日才来过,自是认得的,一进巷子,便一眼看到了那棵十分醒目的歪脖树,季春山便直接上前叫门。 “余八爷可在家?” “谁呀?”叫了两声,里面才传来一个女声,门也应声而开。 季春山一看,居然还是个认识的,竟是昨日那个丢了自家老太太叫桃花的妇人,隔了一天,那妇人自是也没忘了季春山,一见是他,不禁愣了愣,而后却是有些紧张道:“你来干啥?” 季春山不解这妇人缘何如此紧张,只追问道:“大婶儿,这可是余八爷家?我有急事,能否求见余八爷一面?” 那妇人见此,神情略显犹豫,却道:“你等等,我进去问问。”说罢,便砰的一声,关了门。 季春山心中焦急,却也只能耐下心等着。 好在很快,大门就又开了,这回出来的却是余八了,季春山立时上前一步,“余八爷!” 余八一见门外是季春山,挑了挑眉,问道:“是你?找我什么事?” 季春山没说话,他拱手郑重向余八行了一礼,才道:“余八爷,小弟内子为飘香院杂役朱旺所掳,现下不知所踪,小弟心急如焚,不知能否请八爷帮个忙,随我去飘香院走上一趟。” 余八却倚着门框,掏了掏耳朵,兴致缺缺地道:“我与你非亲非故,又何必浪费时间,给自己惹麻烦?” 若他帮着季春山去向飘香院讨人,先不说人要不要的回,到时无论结仇也好,欠人情也罢,可都是自己的事了,他和这季春山又没什么交情,又何必趟这个浑水,他又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大善人。 季春山也知只一句是说不动余八的,刚要提起胡大夫来,却听得院里传出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儿啊,你可是来看娘了?” 话音一落,就见一个华发瘦小的老太太拨开了余八,拄着拐杖从门里出来,对着季春山笑眯了眼睛,“儿子,娘在院里就听着你的声儿了,来,快跟娘进来,娘刚蒸了团子,还热乎着,快来吃。”说着便来拉季春山。 被扒拉到一边的余八顿时不满地出声道:“娘,您儿子在这呢,您咋管一个外人叫起儿子来了,真是越来越老糊涂了。” 这老太太许是个脾气爆的,上次季春山说自己不是他儿子,她上来就是一巴掌,这次余八说她老糊涂了,他举起拐杖就往余八身上敲,边敲边骂,“混账东西,敢说娘老糊涂了,找打!” 余八被亲娘又骂又打,却是躲不敢躲,逃不敢逃,又不敢直接抢了凶器来,只得是举着胳膊挡着拐棍,嘴里冲院里喊道:“桃姐,还不快把老太太拉屋里去,我这胳膊都快废了——” “哎哎,来了。”叫桃花的妇人忙不迭地应声,过来好说歹说地才把老太太拉走了。 余八这才揉着胳膊,看向了季春山,道:“说说吧,怎么回事?我家老太太怎么管你叫上儿子了?” 季春山也没想到昨日他帮着找了半天家的老人竟是余八的亲娘,而这余八看刚才那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样子,也是个孝顺的,想来他所求之事,就算不提胡大夫,也应是能成了,想罢,他便将昨日之事说与了余八。 余八听完,沉默了片刻后,便只说了四个字,“多谢,走吧。” 说完,便当先一步,往飘香院而去,季春山随即跟上。 往飘香院的路上,季春山面色沉凝,心中却时刻犹如刀绞。 从之前在镇上与朱旺擦肩而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季春山不敢想象叶清岚如今正承受着什么,不敢想象他此刻该是如何的惊慌无助。那样一个美好优秀的人,为什么却总是要遭遇不幸,老天爷当真是瞎的不成。 第47章 无险 “朱旺?八爷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那小子昨儿个就跟我告假了, 今儿就没来。”飘香院的老鸨子红姐甩着香帕道。 进了飘香院,余八带着季春山没理会那些扑上来的莺莺燕燕, 直接去寻了老鸨子红姐来问,不想却得到这么个结果。 季春山一听朱旺竟不在飘香院, 自是十分意外, 而且听老鸨子的意思,朱旺今天一天都没来过, 那叶清岚自是也不会在这里。可不在这,朱旺又将叶清岚带到哪去了呢? 再问老鸨子,却也没问出个结果,那红姐在得知他们竟是来寻被朱旺掳走的人时,直言道她们这虽做的是下三滥的皮肉买卖,但楼里的姑娘小子们都是正经花了银子买回来或者自愿卖身来的,她们可从不做破门掳人,逼良为娼的勾当。 季春山更想不通了,他和朱旺并无仇怨, 若不是受飘香院的指使, 无缘无故他又为何要掳走叶清岚?又有谁有可能要害叶清岚呢, 季春山将他脑中所有和叶清岚有关的人过了个遍,细想着每个可能的人。 飘香院寻人无果,余八并没有就此放手不管,毕竟叶清岚昨日帮了他娘,他自是欠了一份恩德。眼下要找到叶清岚, 却还是必须先找到朱旺才行。 余八手下兄弟多,季春山便提供了几个和朱旺交好的人的地址,还有原身以前和朱旺常聚在一起吃喝的地方,请余八的兄弟帮忙去找,自己则和余八去了朱旺的家。 只是结果却也是不如人意,挨家挨户都找遍了,最终也没能寻得一星半点朱旺的痕迹,他就好像带着叶清岚凭空消失了一般。 来来往往,找找寻寻已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却是始终没有任何好的消息。 季春山心急如焚,如同囚笼中的困兽一般,焦躁不安,却也只能忍耐压抑,许是老天爷终于折磨够了他,终于,一个余八的兄弟气喘吁吁的跑来报信,说是在花枝巷,看到了一个很像朱旺的人。 花枝巷,是洋河镇最偏僻,最脏乱的一个巷子,里面住着的都是最底层的下九流的人,其中最多的,便是暗门子,也就是暗娼。 而听到花枝巷这三个字,季春山也徒然想起,原身的记忆中,朱旺曾提过他在花枝巷有一个老相好,只是原身虽混账,但对娼妓之流却是嫌恶的很,所以未曾放在心上。余八兄弟看到的那个人,八成就是朱旺。 当下,季春山和余八便在那个兄弟的领路下,到了花枝巷一户人家的大门前,大门未关,一行人径直进了去。 这是个不大的四合院,有正房,东西二厢,以及倒座,正中则是一口装满水,浮着一层冰的大缸。 “朱旺!滚出来——”这院里好几间屋子,显然不可能都是朱旺那个做暗门子的相好的,季春山不想多生事端,便没有挨家去寻,只站在院里喊道。 他声音极大,语气也一听便知是来寻不痛快的,很快个个屋子的门都开了条隙缝,有人往外看,待看到领头的余八后,顿时就缩了回去,关上了屋门,显然是不想惹麻烦。 只是却也有例外的,住在西厢的人打开了门却是个十二三的小子,他没说话,只往正房东屋指了指,然后才缩回屋里关了门。 季春山顾不上道谢,当下直奔正房的东屋,然后提膝就踹,就听咣当一声,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屋门开了。正对着房门,一个衣衫不整有些姿色的年轻妇人满脸惊吓的看过来,手里还拿着药瓶和手巾,似正在给身前伏在椅背上的男人在敷药。 那个男人季春山一眼便认出,正是朱旺。 朱旺本就被踹门的声音惊了下,待见到来人是季春山,又见他面色紧绷,双眸暗沉,一副风雨欲来之色,顿时面上闪过一丝惊慌,片刻后却干笑道:“季兄弟,怎么是你啊?你可也是来寻啊——” 他话未完,季春山却是懒得和他啰嗦,直接大步上前拽起朱旺的衣襟一言不发的就往院子里拖。季春山超过一米八的个子,朱旺还不到一米七,又瘦小畏缩,丝毫抵抗不得,就被拖出了屋子。 那个年轻的妇人似有些担忧,刚要上前,便被余八拦住了,“他们是旧识,有私事要解决,你还是别掺和的好。” 妇人犹豫了下,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扭身进了里屋,关上了门,却是不相干便眼不见了。 “季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朱旺没想到季春山这么快就找来了,而且如此震怒的样子,便知自己讨不了好,赶忙讨饶。 季春山知晓朱旺为人刁滑,当下不着急问,拎着朱旺到了院子里,然后抬手就把他丢进了院中的大水缸中,喀喇一声,却是冰层被砸裂的声音。 此时正值三九天,天色暗沉,北风阵阵,被丢进冰水里的滋味可想而知。朱旺不成想季春山会有这般手段,一时不防,待进了缸里被水一淹,顿觉如寒刀刮身一般,当下甚至顾不得求饶,忙往外翻。 季春山嘴唇抿成一条线,面露狠厉,一手按头,一手按肩,却是又把他整个人都按进了冰水中,朱旺自是挣扎不已。 过了十几息后,察觉朱旺挣扎的力度似乎有些减小了,季春山才抓着他的头发,一把把人提了起来,沉声问道:“人在哪?” 朱旺才差点溺水而死,此时出得水来,捡回了一条命,自是本能的大口喘息,却是没听到季春山的问话,只是他才经历了一遭生不如此,却是到底被季春山的手段弄怕了,满心的惊恐,只不住地摇着头。 季春山见他摇头,以为他还不想说实话,双眼一眯,脸上到底压不住地流露出一丝戾气来,当下双手用力,就又要把他往水缸里按,朱旺察觉到季春山的突然加重的力道,立时双手死死地抓着缸沿撑住,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我说,我都说,求你了,绕我一条贱命,我什么都说——” 季春山便再问:“人在哪?” 朱旺觉得季春山怕是真的想弄死他,当下顾不得自己还在冰水里,赶忙道:“在宋家的别院里,是宋大公子看上了,所以我才会……” 季春山不知道什么宋家,刚要问宋家的位置,一旁的余八却突然开口道:“你是说是宋家的大公子指使你掳人的?” 朱旺张了张嘴,到底不敢说出一个是字。 余八又对季春山道:“若人真是在宋家,倒是用不着担心了。这宋家在洋河镇北边有个极大的庄子,宋家的大公子每年的年下都会来寻看一番,我倒和他有过几面之缘。这宋大公子单名一个棠字,虽然人风流些,却不是巧取豪夺的奸邪之人,我想掳走你夫人的事,八成是这个小子为了讨好宋大公子,自作的主张。” 季春山立时目光如刺地看向了朱旺,事已至此,朱旺只得说出了实情和经过。 原来昨日季春山和叶清岚帮余八的娘找家的时候,从飘香院而过,那时宋大公子正好要进楼里寻乐,一眼却瞧见了叶清岚,见他相貌气质皆是不俗,便脱口赞叹了一句。 他虽风流,却也算是个正人君子,知晓叶清岚已有所属,便只稍稍遗憾,不再做他想,不想当时跟着飘香院众人一块出门迎他的朱旺也瞧见了叶清岚,更瞧见了和叶清岚一起的季春山。 朱旺曾到过季春山家,也见过叶清岚,只是叶清岚如今和当初相差甚大,他一时没瞧出来,待看到季春山,却是瞬间便记了起来。因着季春山和他曾经的交情,他对季家几乎了如指掌,当下便有了将叶清岚掳走,送给宋大公子换好处的打算念头。 想到便做,第二日,他便雇了一辆马车去了安平村,藏好马车,自己也找了个能看到季家的地方藏着,然后便是一直等,直到下午,终于让他等到了季春山离家的时候。 他片刻不耽误的牵着马车进了季家,叶清岚也见过朱旺,听他说来寻季春山,虽不喜此人,却也请他在堂屋落座,然后他便趁叶清岚不注意,将他事先准备好的迷药丢进里屋的火炉里,然后自己再借口离开。 过了会,估计迷药起作用了,他就又回了季家,将被迷药迷晕的叶清岚弄到了马车上,而后便直奔宋家的别院而去。半路上遇到了季春山,他做贼心虚,便压低了斗笠,不敢露脸。 到了宋家别院,宋大公子却是不在,朱旺只得等着,这一等,就又是一个时辰,而等宋大公子回来,待听得他是送人而来,又见到了马车里依旧昏迷着的叶清岚,却是当胸一脚,将朱旺揣了个仰倒。 宋大公子不想自己随口一句,竟让人起了贪心,还连累了他人,当下就命令下人狠狠教训了朱旺一顿,待问出叶清岚家所在后,便一边派人去季家报信,一边将叶清岚抬进了家,又让人去请大夫来。 朱旺自作聪明,最后没得到一文钱不说,反而还挨了一顿打,最后只得是拖着一身伤,回到了镇上,去车马行还了马车后,他本想来相好的这里寻些慰藉,没想到进门才没多久,季春山便打上了门来。 等朱旺哆哆嗦嗦地说完全部经过,又有余八的话辅证,知晓叶清岚现下应是无恙,季春山心中的急躁到底平复了些,只是怒火却未减分毫,他一把将朱旺从水缸里提出来,而后便是照着脸面重重的一拳头打了下去。 朱旺顿时“啊”了一声,只见他鼻子嘴巴都冒出血来,眼一翻,头一歪,却是立时就昏死了过去。 而后季春山才起身,对余八道:“八爷,不知你可知宋家的别院所在。” “自是知晓,我这就带你去。只是这朱旺,季兄弟可有什么打算?”余八道。 季春山厌恶地看了地上的朱旺一眼,道:“待我寻回人来,再做打算。” “也好,”余八点点头,又对跟着的兄弟道:“把人带回去,看好了,别叫他死了。” 他那兄弟立刻应道:“余哥放心!” 因想着叶清岚本就中了迷药,现今不知如何了,却也必是饱受惊吓,季春山便顺路去了趟车马行,雇了辆马车,才去了宋家准备接回叶清岚。 宋家的别院在镇北,盏茶的功夫,季春山便看到一条小路尽头那一片面积不小的庄子,而庄子的大门前,却站着不少的人,正当中的两人言笑晏晏,正说着话,季春山一眼便看到,其中那个竹青色的修长身影正是叶清岚。 终于找到了!季春山一时心绪激荡,还隔着些距离,便再也按捺不住地喊道:“清岚——” 叶清岚正感谢宋大公子的妥帖安排,突然就听到了季春山的声音,他循声看去,待看到那个驾着马车飞快朝他而来的人时,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那一瞬间,仿佛漫天的星斗都落入了他的双眸中,亮的惊人,亮的醉人,一抹真切而欢喜的笑容也随之自他的唇边大大地绽放开来。 第48章 回 “你还好吗?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受伤?”季春山跳下马车, 径直冲到叶清岚身边,抓着叶清岚的手, 嘴上问着,眼睛也将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遍。 叶清岚见他神色如此紧张在意, 心中仿若有暖流涌动, 眸光愈发的柔和,虽当着身边不少人的面不免有些赧然, 却还是忍住了,任季春山将自己从头看到脚不说,还反握住了季春山的手,微笑道:“我没事,只是中了点迷药,已经看过大夫,现下已经没事了。” 季春山听他这么说,又见他虽衣摆上有些土渍,但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其他的破损, 且气色尚好, 神情平缓, 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回了肚子里,顿时庆幸而懊悔地说道:“没事就好,冷不冷?……抱歉,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他说着, 又将自己的外衣解了下来,给叶清岚裹上。 “我不冷,真的。而且,这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自责。”叶清岚忙道,但见季春山眉宇间仍凝着愧悔,想到其心性,知晓非几句话可解,便顺从任他给自己披上衣服,又问道:“煦儿呢?他如何了?可是吓坏了吧?” 季春山这才抬起头,回道:“煦儿没事,我把他托付给胡大夫暂时照料,你不用担心。” 叶清岚自宋家醒来,虽听宋大公子说,那朱旺挨了打后交代,他用迷香迷晕了叶清岚和季宁煦后,就只带走了叶清岚,并没有理会季宁煦。知道季宁煦还在季家,叶清岚却也无法安心,毕竟季宁煦还那么小,那迷药又下的那样重,谁知道对身体会有怎样的影响。 叶清岚不放心,自是着急回家,宋大公子便派了马车,要亲自送他回去,没想到才出了宋家门,季春山便已找了来。 此时听季春山说季宁煦无事,叶清岚自是信得,才总算露出安心的笑容,道:“那就好。” 随后,叶清岚又看向二人旁边的锦衣公子,对季春山道:“这位是宋棠宋大公子,多亏他把我从奸人手中救下,还为我找了大夫来诊治。” 第29节 对季春山说完,他刚要对宋大公子介绍季春山,那宋大公子自己却先开了口。 “这位就是季当家吧?”好不容易叶清岚和季春山二人重聚之情纾解的差不多了,在旁边腿都快站直了的宋棠不等叶清岚介绍,便开口道。 “正是,宋大公子有礼。”季春山微微颔首。 这宋大公子瞧着不过二十多的年岁,身形欣长挺拔,容貌俊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配上天生两头翘起的笑唇,虽有些风流相,但只看着却不惹人讨厌。只是虽说他帮了叶清岚不少,但一想到若不是他大庭广众下说出那般轻浮之言,才害的叶清岚有这一场无妄之灾,季春山便怎么都对他感激不起来。 宋棠好歹大家出身,季春山虽有所克制,他却也感觉出一二,便拱了拱手,语含歉意道:“季当家客气了,还要向季当家告声罪才是,都是在下一时失言,才惹得小人起了贪婪之心,连累尊夫人受过,在下难辞其咎,心中着实愧悔。” 见赵大公子竟真心实意地道歉了,季春山也就不好再绷着脸,语气也和缓了些,道:“哪里,宋大公子……也算是性情中人,不过心直口快罢了,我知晓你并无歹意,还要多谢你对内子的相救。” “季当家客气了,季当家与尊夫人心胸海量,在下钦佩,着实感念。”宋棠之前便以向叶清岚致过歉,叶清岚的回答倒与季春山一般无二,这夫妻俩倒是同心同德。 宋棠说完,却是又对身边一个端着个托盘的婢女示意了一下,那婢女便上前将托盘捧至季春山和叶清岚的面前,随后掀开了遮盖的红布,只见托盘上却是整齐的摆放着五锭二十两重的银灿灿的元宝,五个便是有一百两了。 季春山只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淡淡道:“宋大公子这是何意?” 宋棠见季春山无动于衷的样子,笑了笑,道:“不论如何,今日之事也是因在下而起,这几个小玩意,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希望能弥补一二。” 季春山皱皱眉,没有立刻回应,他看了身边的叶清岚一眼,见叶清岚只微笑对他点点头,便也微微一笑。 对面的宋棠宋大公子见二人又开始眉目传情,不禁觉得眼睛有些疼,刷的打开了折扇,而后却听季春山道:“无功不受禄,宋大公子无需如此。”却是拒绝了。 宋棠微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又见季春山面色认真,知晓其所言为真,不觉心生意外。他见叶清岚和季春山二人虽样貌气度皆是不俗,但以二人衣着来看,也不过是寻常人家,不想面对一百两的银子,竟拒绝的这般干脆利落,倒是他之前看低了这二人。 “也罢,”宋棠啪的一声合了扇子,对婢女示意后退,又道:“季当家与尊夫人高洁磊落,倒是我多此一举了,只是银子既不收,便请让在下派人亲自送二位回去如何?” 季春山来前是才从车马行雇了马车的,闻言便要拒绝,不想旁边一直牵着马车的余八突然走了过来,对他道:“宋大公子一番心意,你便受了就是,也好让他安心些,至于这马车,一会我回去顺便还了就好。” “余八爷?”宋棠自是认识余八的,见他走近,却才认了出来。 此时酉时过半,天色已经入夜,且又是个月隐星疏的天儿,只宋家别院前几个下人手里提着几盏灯笼,照亮着那方寸之地。之前季春山于昏暗光晕中一眼便看到了叶清岚,却是等不到马车停稳便将缰绳给了余八,自己便跳了下来。 余八勒停了马车,却没有下来,他见季春山总算找到了人,且那宋大公子也如他所说未有为难,自己也算功德圆满,便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处一直等着,见宋大公子送银子不成,还要送人,猜道季春山还会拒绝,便上前劝说。 “宋大公子许久不见了。”余八笑道。他与宋棠也算旧识,便交谈起来。 宋棠认得余八,叶清岚却是不识的,他见这位余八爷是同季春山一起来的,便询问地看向了季春山,“这位是?” 季春山便向他解释道:“这位是余八爷,若不是他的帮忙,我也没办法找到朱旺,问出你的下落来。” 叶清岚一听,当即要向余八道谢。余八却拦着他,反而向他感谢起来。 叶清岚不解,季春山才告诉他,他们昨日遇到的那位老太太,就是余八的母亲。 冬夜寒冷,且宋家的马车明显比车马行的马车舒适保暖,又挂着灯笼,走夜路也更稳妥些,季春山便也同意了。 因着还有朱旺之事未解决,季春山便又和余八约好了再见的日子,然后便和叶清岚一起上了宋家的马车,由宋家的车夫驾着车,往安平村而去。 载着季春山和叶清岚的马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夜色中完全看不到了,宋棠宋大公子才惆怅地叹了口气,悠悠道:“有美人兮,却已心有所属……” 话音未落,便觉肩膀微沉,一件裘衣被披了上来,瞬间便隔绝了周身的寒意,一道熟悉的冷硬低沉的男声也在耳边随之响起,“夜深天寒,还请公子回房。” “……亲亲,我腿僵住了,你抱我回去吧。”宋棠脸上的惆怅顿时消了,他仰头看看夜空,却是说着便放软了身子向身后的男人倒去。 那是一个一身黑色劲装做护卫打扮的男人,棱角分明,面容刚毅,略显风霜之色,对于自家公子对自己‘亲亲’二字的称呼,他面色不改,嘴上却语调毫无起伏的道:“公子,属下名言七。”语音未落,双手却已稳稳地接住了自家公子软倒的身子,而后打横抱起,便朝屋里走去,身后一众奴仆跟从。 宋棠倚在言七坚实的胸膛前,舒适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呢喃着,“……嗯,七七,亲亲……” …… 往安平村的大路上,车夫得了季春山的拜托,便将马车赶的快些,车厢内不免有些摇晃,但垫了极软和的垫子,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倒也坐得稳妥。 叶清岚受了这一番折腾,又是迷药,又是担心季宁煦,身在宋家时却也始终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此时一切结束,双手被身边的男人抓在手里捂着,身虽疲倦,心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一阵困意袭了上来,头抵着厢壁,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清岚,我……”季春山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扭头,却见叶清岚倚着厢壁阖眼休息,便不自觉的息了声。 车厢垫了软垫,但厢壁却没有,见随着车厢的摇晃,叶清岚的额头也随之磕磕撞撞,虽不重,却也是不适的。 季春山叫了一声,叶清岚却没有丝毫反应,似睡熟了一般,他伸出手,轻轻伸在叶清岚的另一边肩膀上,微微用力,便将叶清岚的身子揽到了自己怀里,头枕着自己的肩窝。 这么一番动作,叶清岚却也没醒,季春山下巴抵在叶清岚的头顶,抬头看着车厢顶,却是轻轻的说了一句,“还好,你没事……” 第49章 和离 不到半个时辰, 安平村便已到了。 叶清岚睡得熟了, 季春山不忍唤醒他,便直接将人抱下了马车, 谢过宋家的车夫后,便又径直抱着进了屋里, 放到了炕上, 又为其盖好了被子。 随后他便准备去胡大夫家接季宁煦回来,谁知刚一转身, 手却被拉住了。 “你要去哪?”却是叶清岚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却还有些迷蒙的样子。 季春山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微笑轻声道:“我去胡伯家接煦儿,很快就会回来了。” 一听是去接季宁煦,叶清岚眨眨眼,瞬间便清醒了过来,起身对季春山道:“我与你一起去。” 季春山知道叶清岚最是挂念季宁煦,便也依着他, 等叶清岚下了炕, 他又取出斗篷给他披上, 二人才一起前往的胡大夫家。 此时夜已深,安平村大多数人家都入睡了,整个村子漆黑一片,却也是寂静而安宁,只胡大夫家还有些光亮。 胡大夫一听见敲门声, 便片刻不耽误的出来打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叶清岚,顿时放下了悬了许久的心,连声笑道:“回来了,好,好,回来就好啊。” “胡伯……”叶清岚微笑,刚要开口,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胡大夫身后冲了出来,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腿上,带着浓重的哭腔喊道:“爹爹——” 叶清岚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季宁煦抱了起来,自己也心疼得瞬间红了眼眶,嘴里不住地哄着,“爹爹在,没事了,煦儿不怕,爹爹在……” 季宁煦在叶清岚怀里却是哭得更凶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像是要把过去的那一个时辰内所有的惶恐害怕都哭出来一般。 他虽然没看到叶清岚被带走的场景,后来清醒后季春山和胡大夫说话也避着他,可他也六岁了,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自醒来后他便没见过叶清岚,后来季春山也走了,纵使有胡大夫在一旁陪伴安慰,但内心终究是惶惶不安的,只是乖巧懂事的天性使他没有表现出来罢了,直到此刻终于见到了叶清岚,他才再也忍耐不住的紧紧搂着叶清岚的脖子,发泄的大哭了起来。 见季宁煦哭的撕心裂肺,叶清岚也是双眼泛泪,季春山心中自是疼惜不已,忍不住上前将一大一小都用力抱住,低声安抚起来,“好了,不哭了,没事了……” 好一会儿,季宁煦的哭声才渐渐低下来,却还时不时的抽噎一下,双眼已是哭的红肿不堪,叶清岚的心绪此时也稍稍平复了些,止住了眼泪。 季春山见二人都平静下来,才轻轻放开了怀抱,转身对胡大夫道:“胡伯,谢谢您帮我照看煦儿。” 叶清岚也红着眼睛,抱着季宁煦对胡大夫躬身,感激道:“胡伯,多谢您,我……” 胡大夫忙一把扶起他,道:“煦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说什么谢不谢的,太见外了。时辰不早了,不必多说,还是赶紧回家好好歇息吧。” 又对季春山叮嘱道:“山子,夜路难行,好好护着岚哥儿和煦儿点。” 季春山也知现在着实很晚了,也想快点带叶清岚和季宁煦回家,左右胡大夫的恩情他记在心中,日后自会回报,当下便不再多言,点头应道:“我知道了胡伯,那我们就回去了,您也早些休息。” “嗯,嗯,我晓得,快回去吧。”胡大夫催道。 等叶清岚再次胡大夫颔首行礼告别后,季春山拉了拉他身上的斗篷,将季宁煦也盖住,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帮他托着怀里的季宁煦,转身往家走去。 季宁煦虽瘦小,但三个月来被季春山养的长高了些,也胖了不少,着实是有些分量的,叶清岚难免抱得有些吃力。 季春山便道:“我来抱着煦儿吧,到家还得走一段呢。” 天色暗,路不平,纵使季春山扶的稳,却也不敢走太快,季家小院又是在后山山腰稍下的地方,有一小段坡路,更是要难走些。 叶清岚却摇了摇头,道:“煦儿已经睡着了,再动怕是会醒,我来就好,我抱得动。” 季春山低头,见季宁煦果然是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两只小手却还紧紧地抓住叶清岚的衣襟,便只得作罢。 回到了家,季春山点亮蜡烛,而后将季宁煦的小褥子小枕头都取出来铺好,叶清岚才轻轻地将他放下,又将抓着自己衣襟的小手小心轻柔地掰开,最后起身给他盖好了被子,并细细地掖严实。 见季宁煦虽鼻子眼睛都红红的,但睡得十分安稳,季春山轻声对叶清岚道:“饿不饿,我去做点宵夜来?” 叶清岚从下午被掳走到现在,晚饭自是错过了,只是一直绷紧着神经,倒也不觉得饿,此时季春山一说,才觉出腹内的确有些饥饿感,便点了点头,“好。” 季春山微微一笑,低声道:“稍坐一会儿,很快就好。” “嗯。”叶清岚轻轻应了一声,目送他出去。 季春山先去后院取了不少柴火来,将连着东屋火炕的灶点着,又把早已熄灭的火炉也点起来,再放上锅,锅里加好水,然后才进了厨房,取了先前就做好的面皮和拌好的馅料,不大会儿,就包了十多个馄饨出来。 端着生馄饨和碗勺以及几样辅料,季春山又回了屋里,此时屋里明显暖和多了,锅里的水也开了,正好下馄饨。 不多时,当锅里的水再次翻滚起来,一股浓郁的香气便充盈在屋子中。 季春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到了炕桌上,一抬头,却见叶清岚倚坐在炕头,却是又睡着了。 看着叶清岚眼角犹带红晕的恬静睡颜,季春山唇边带笑,眼中却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专注眷恋,若非今日之事,若非差点失去了叶清岚,他竟不知,自己竟对叶清岚如此在意。 在宋家别院前看到叶清岚的那一刻,他对老天爷的庆幸与感恩,是两辈子都前所未有过的,也是在那之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何时便已对叶清岚生了情,而且在不知不觉间便已深厚浓烈如斯。 他抬起手,想要摸摸叶清岚的脸,但才伸出一半,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手僵在了半空,半响,他面露黯然,却是慢慢的将手放了下来。 睡梦中的叶清岚似乎若有所觉,他突然蹙了蹙眉头,似要转醒的样子,只是眼睛还未睁开,却先吸了吸鼻子,而后便喃喃道:“好香啊。” 季春山见叶清岚张开眼睛,醒了过来,立时压下心头的失落黯涩,面上转而露出笑容来,道:“我还未叫你,闻着味儿便醒了,可见真是饿坏了。来,刚煮好的,快吃吧。”说着将汤匙递给了叶清岚。 叶清岚似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没说话,只抿唇一笑,接过汤池便小口的吃了起来,一个馄饨下肚,又喝了口滋味咸香鲜美的汤汁,只觉一股热流从口中流入腹部,又涌向四肢百骸,全身都舒服了起来,当下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季春山见他如此,不自觉地露出温柔宠眷的笑意。 叶清岚见季春山只一直盯着他看,自己却不吃,心中又冒出之前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跳仿佛也有些失衡,他不敢再看季春山的眼睛,嘴角却压不住的上翘,忍不住道:“你也吃啊,只看着我做什么?” “好,我也吃。”季春山笑得更温柔了,他说‘好’字时,尾音拉的有些长,恍惚带着一丝宠溺纵容的意味,直听的叶清岚耳朵隐隐有些发热。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完了馄饨,而后季春山收了碗勺,又端了温水来,二人漱了口,净了手面和双脚,便再无他事,灭烛歇息了。 昨日那一番折腾,晚上又睡的那样晚,叶清岚和季宁煦理所当然的没有在平常习惯的时辰醒来,季春山倒是起的早些,却也没叫醒他们。 王小二每日总是几个孩子里第一个来的,今日也不例外,等他来了,却被季春山告知今日不上课,不仅今日,之后几日的课也停了,什么时候恢复,却也没定,只说到时再说,还让他去通知赵家姐弟。 王小二满头雾水,但一听季宁煦还在睡着,也不想吵醒他,便只得先去了赵家。 叶清岚醒来时,都已经是辰时之后了,他起了身,见外面太阳升的老高,就知早已过了往日给孩子们上课的时辰。 想到孩子们来时,自己却还在炕上睡着,叶清岚便觉得难为情的厉害,忍不住对季春山抱怨道:“都这样晚了,你怎么也不叫我?孩子们来了,我却还睡着,真是……” 季春山忙安抚道:“你别急,我早上已经让小二去通知赵家了,课先停几日,他们今日并没有来。” “停几日?为什么?”叶清岚不想季春山么竟决定停了课,他以为季春山是想让自己多休息休息,便道:“我没事,睡了一晚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休息了。” 季春山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你忘了,朱旺还在余八爷那,这事总得解决了,而且余八爷和他的几个兄弟昨日帮了大忙,我打算在醉仙居宴谢他们,到时你也要同我一起去不是。” “这是应该的,只是,却也无需几日吧?”余八等人自是要郑重感谢的,叶清岚对季春山的这个决定没意见,但这也不会花费数天的功夫吧。 季春山沉默了片刻,才语气有些低沉地道:“……我打算买下季家老宅,给你和煦儿住,这样以后就算我不在了,你和煦儿也不会再遇到昨天的危险。” 这是季春山在经过了昨日的事后,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并最终做出的决定。朱旺之所以能够轻易的闯进家里,掳走叶清岚,虽说是飞来横祸,却也有他疏忽大意的责任。 季家小院在后山,离着村里有一定的距离,从前院便可俯瞰到整个安平村,而从村里,却也是能看到季家的小院。昨日朱旺来时还是晴天白日的,季春山相信村里不会没人看到他,不过是因为季家离着远,再加上季家平日里便有各种牛车、驴车、马车往来,村民们早已见的多了,便也习以为常,且和季家无甚交情,便未曾过多的留心。 季家的老宅却是在村子的正中央,和村长家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片不小的空地,空地正中却是一颗生长了不知多久的榆树,榆树下,却是常有村里人聚坐在一起闲聊打发时光。如果叶清岚和季宁煦是住在季家老宅里,那无论什么时候有什么人从老宅出入,都逃不过村里人的眼睛,也就不可能发生这种光天化日便破门掳人之事。 第30节 当然,也不是说在村里就绝对安全,只是季春山如今能力有限,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到的对叶清岚和季宁煦最稳妥的安排了。 叶清岚却是被他说愣了一下,他没去想什么季家老宅,什么危险不危险,只有一句话听着似有些不对,便问道:“……你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季春山看着叶清岚,却是强笑道:“……你忘了,我之前答应过你,待你身子好了,我便与你和离,放你自由,这个承诺,我从没有忘记过。” 这是季春山对叶清岚说着,却也是对他自己说的,强忍下心头的不舍,他不再去看叶清岚,双眼发空地移向别处,又接着道:“不过不是现在,除了房子外,我还会给你们准备好其他的东西,足够保证你和煦儿能够生活的很好,到时我们再……” 叶清岚却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他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要与我和离?” “……这不是你一直所期盼的吗?”季春山苦笑道。 昨日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叶清岚的感情,但记忆中原身对叶清岚做的那些事,却让他明白,自己的这份感情是不会有任何的结果。以己度人,若是他经历了叶清岚所遭受的一切,也是决不可能会接受一个曾经给自己带来莫大折磨和屈辱的人,所以,他从未有过任何奢望。 “我以前的确是想和离,可现在……”叶清岚的话脱口而出了一半,便因羞窘而咬唇止住了。 可现在?可现在什么?听到这三个字,季春山的脑中不可自抑的冒出一个念头,他猛地抬起头,双眼直直地紧盯着叶清岚,绷紧的面色难掩内心的紧张与期翼。 叶清岚见季春山却只看着他,也不说话,竟没半点挽留他的意思,顿时满腔的委屈涌上心头,瞬间就红了眼眶,他瞪着季春山,哽咽道:“……你若想和离,那便和离,无需等到以后,我现在就走——”说罢,便转过身去,要进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泪水却已不争气的冒了出来,。 季春山不想他是这般反应,愣了愣,回过神来急忙去拦,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急——” 叶清岚只觉得心口处难受的厉害,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使劲挣脱他,嘴里道:“……我知道我拖累你了,我不会再麻烦你了,也不用你安排什么,放开我,我自己走,放开——” 季春山却是不管叶清岚再说什么,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捶打,都只是把人抱住,用叶清岚挣不开,却也不会伤到他的力度,牢牢的禁锢在自己的胸膛和双臂间。 好一会儿,直到叶清岚慢慢没了挣扎的力气,终于平静了下来,季春山才一遍遍摸着他后脑顺滑的长发,喟叹道:“……你不是拖累,也不是麻烦。能遇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事,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那你为什么要与我和离,你不要我了吗?”叶清岚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红红的双眼内满是受伤与茫然,如同是被抛弃的小兽般。 “怎么会?”季春山立时满面的心疼与怜惜,他抬手轻轻抹去叶清岚脸上的泪水,却是略带涩意道:“因为那是你的心愿啊,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我都会为你做到,哪怕是,离开我……” 叶清岚仰头看着季春山的眼睛,这一次,他清楚的看到了那里面盛满的隐忍而温柔浓烈的情意,仿佛受到了蛊惑却又甘愿沉沦,他终于说出了真正的心意,“……如果,我不愿了呢?” 抚摸着叶清岚的脸颊,季春山瞬间幽深了双眸,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道:“那我将尽我所能,如你所愿。” 本以为无疾而终的感情,竟在顷刻间便柳暗花明,汹涌澎湃的情愫当即不在压抑,尽数激发喷薄而出,他灼热的目光落在叶清岚比平日更殷红诱人的唇上,头一低,便重重的碾了上去。 第50章 不离 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只因一吻便有了些不合时宜的情动, 季春山强忍下心中的贪恋, 从叶清岚口中退了出来,低头看着被他亲得双目失神, 脸颊绯红一片的叶清岚,不禁露出餍足的微笑。 抱起叶清岚, 转身走了两步, 便坐到了堂屋摆放着的椅子上,同时将仿佛全身气力都被吸走而瘫软无力, 正阖着眼微张着红肿润泽的双唇不住喘息的叶清岚放在了自己腿上,他一手揽在叶清岚的腰间,平复着体内里的骚动,另一手却还不满足地抓起了叶清岚的手指,揉揉捏捏,把玩的爱不释手。 刚来到这时,叶清岚的双手上满是劳重活计而留下的厚茧和伤痕,粗糙而干裂,后来还生起了冻疮。季春山便去找胡大夫配了治疗的药粉, 每日又是泡, 又是敷, 更是再不敢让他做任何事,这几个月来,叶清岚碰过的最坚硬的东西也就是杯壶和碗筷等物了。 好在效果是喜人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保养,如今叶清岚手上的厚茧已尽数消失不见, 皮肤也恢复了原本的白皙细嫩,加之他的手形本就极好看,骨肉均匀,修长纤细,指尖更是圆润粉嫩,诱得季春山忍不住放到唇边,啄吻起来。 叶清岚此时也稍稍回复了些心神,他一想到刚刚季春山那般轻狂孟浪的举动,而自己竟也沉沦其中,就忍不住得耳根发热,心中羞耻的不行,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季春山抓着,亲吻揉捏,忍不住挣了挣,自是没挣开,便小声道:“你放开。” “不放。”季春山却立时就霸道得拒绝了,还得寸进尺的轻咬了一下叶清岚无名指的指尖。 “……唔。”叶清岚顿时颤了颤身子,对于突然耍起赖来的季春山他有些无可奈何,咬着唇,便要从季春山身上下来,谁知刚刚直起身子,环在腰间的手臂轻轻一收,便又倒回了季春山的身上。 “让我下去——”他不放弃,用另一只自由的手使劲儿地掰着季春山的手臂,只是却如同铁铸了一般,竟丝毫奈何不得,只是徒劳。 季春山安抚地亲了亲叶清岚柔软的掌心,用和他霸道的动作完全不同的温柔语调,轻声哄道:“再坐一会儿,早饭还得等会才好呢,乖。” “你——”竟被当做小孩子对待,这让叶清岚有些羞恼,然而发痒的手心却让他忍不住全身瑟缩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声稚嫩的童音突然从里屋传出来。 “……爹爹?” 季春山听到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不知突然从哪冒出一股劲儿的叶清岚竟是一下子猛地挣开了他,从他腿上跳了下来,就进去了里屋。随后,还保持着张着嘴,手臂环抱姿势的季春山,就听到屋里传出叶清岚微有些喘得声音,“煦儿乖,爹爹来了。” 季宁煦一觉醒来,却是发现只自己在屋里,身边叶清岚和季春山都不在,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听到屋外季春山和叶清岚的说话声,便出声唤道。 “爹爹——”一见叶清岚,季宁煦顿时笑开了小脸,伸手便要抱,只是他见叶清岚眼睛红红的,脸上红红的,嘴巴还有些肿得模样,不禁懵懂而担心地问道:“爹爹,你生病了吗?嘴巴好红,都肿起来来了,痛不痛?”说着,还伸出小手要摸一摸。 被季宁煦清亮而纯净的大眼睛看着,叶清岚只觉脸上臊得厉害,更是满心的羞窘,忙抓住他的手,强笑道:“……爹爹不痛,没事的,一会就好了。”正巧这时季春山进了来,便忍不住朝他这个始作俑者瞪了一眼。 只是如今他双目水盈,嘴唇润泽微肿,脸颊更是绯红一片,那自以为凶狠的一瞪,实际却是绵软湿漉而毫无威慑力的,反而让季春山心中升起淡淡的成就感,只觉心满意足身心舒畅,好歹才忍住了没有露出笑来。 虽然二人表明了心意,也不会再和离,但季家老宅季春山却还是决定买下来,毕竟比起现在住的地方,老宅安全也更舒适宽敞更多。 于是早饭过后,季春山收拾完一切,见离午时还早,便对叶清岚道:“我要去冯叔家问问老宅的事,你和煦儿随我一起吧。” 叶清岚有些意外,这件事应是无需自己做什么的,只是想到昨日之事,他似有所明,便点了点头,笑道:“好。” 一家三口到了村长家时,不巧,村长不在家,来给他们开门得还是冯德礼的二儿子冯广良,他打开门,一见是季春山立时绷起脸皱起眉,冷冷道:“有事?” 季春山知道自己和冯广良有旧仇,但以己度人,他也可以理解,便微笑问道:“不知冯村长可在?” “不在!”冯广良吐出两个字来,而后便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季春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而后无不尴尬地转头对叶清岚道:“看来今日来的不巧,明日再说吧,也不差这一两日的。” “也好。”虽是白跑一趟,但就只当是饭后散步消食了,叶清岚倒不在意。 回去的路上,季春山有些欲言又止,从前原身种种劣迹,他既顶了原的身份,便也受的理所应当,心中倒无多少负担和不愿。只是如今面对叶清岚,再想起原身那些破事,他便觉得有些憋屈起来。 斟酌了半天,季春山还是决定坦白,毕竟由自己亲自说出来,总好过日后叶清岚总会从别人口中知道,便道:“我……我十七那年,我娘,曾经给我提过一门亲,就是……” 话才起了个头,叶清岚开口打断了他,道:“从前的事已经都过去了,那不重要,我也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你和过去是不一样的,便够了。” “清岚,你……”季春山不想叶清岚竟说出这般话,一时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却也隐隐感觉到他的话中似还有些别的意思。 然还未等季春山想明,叶清岚便已笑着对他道:“走吧,回家。” 冬日暖而不烈的阳光打在叶清岚的面上,光晕笼罩着他隽秀柔和的轮廓,皮肤仿佛白的在发光,他勾唇而笑的模样,映在了季春山的眼中,不禁失了神。 待季春山回过神来,脑中那些微的思绪便已不知飞到了何处,无迹可寻。 第51章 签名 回到了家, 虽然离着昨日和余八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但季春山想着正好可以带叶清岚和季宁煦在镇上逛逛,便准备提前出门, 不想才穿戴好,正套着马车, 冯德礼突然来了。 进了院子, 一见季春山,冯德礼便问道:“山子, 听说你家去找我了,可是有啥事?” 冯德礼刚刚回了家,才知季春山上门来寻过他,因他不在便离开了。又听说季春山还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寻思着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怕耽搁了,便直接找了来。 “不是啥大事,叔进屋吧,屋里坐着说。”季春山笑道, 放下了手里的事, 把人往屋里请。 等冯德礼进了屋, 叶清岚让季宁煦叫了人,自己又斟了茶水。 都落座后,季春山便问道:“叔,您前阵子不是和我说吴老栓要卖我家的老宅子吗,不知现在可卖出去了没?” “还没呢, 哪就那么好卖,”冯德礼摇摇头,又道:“先不说村里能有几家一下子就能拿出二十五两的,就算有,人家也宁愿盖新的,又何必去买住过两遭人,十几年的旧房呢。”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诧异地问道:“山子,你问我这,可是改了主意,打算要买那宅子了不成?” 季春山点了点头,而后解释道:“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爹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也是我长大的地方,既然能买,便买回来,也是个念想不是。” “你说得对,那总归也是你季家的祖产,买回来也好,”冯德礼赞同道,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关切地问道:“银子可还够,不成我给你拿些,可别为着买个房子掏空了家底,在苦了自己。” 虽然上次他来问时,从季春山又要买地,又要盖房的口气中听得出来,季春山手里绝对有不止十五两,但具体多少他自是不清楚的。季春山愿意买回季家老宅他是支持的,但又怕他为此花尽了积蓄,到时再节衣缩食,让叶清岚和季宁煦也跟着吃苦就不好了。左右他看得出,季春山现在出息了,他身为长辈又是村长,便支援他一些,拉扯一把也是应该的。 冯德礼是个明理仁厚的人,这一点季春山很清楚,尤其原身曾经那般得混账,如今他却也依旧愿意尽心尽力地关照自己,让季春山心中自是十分的感念,忙道:“谢谢叔,不过二十五两我还是拿得出来的,您放心吧。” “那就好,你自己心里有个成算就是。若是日后有个短缺啥的,直接来找我,不用客气。”见季春山没什么为难的样子,冯德礼也就放心了,又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吴家?” 季春山自是希望越快越好,便立刻应道:“好。” 叶清岚和季宁煦自是也要一同去。 到了吴老栓家时,来开门的正是吴老栓,他一见门外是村长冯德礼,顿时面露喜色,忙问道:“村长来了,可是有人愿买我家的房子了吗?” “当然,这不,买主我都给你带来了。”冯德礼笑道。 吴老栓立时向他身后看去,待季春山三人时,脸上的笑不禁有些发僵。 好歹也当了十几年的邻居,季春山也算是他看着长大,自然是认识的。 季春山倒是毫无异色,还笑着叫了声,“吴叔。” 吴老栓这才回了神,忙道:“哎哎,进,进来吧。”说着,让开了身。 季春山三人便跟着冯德礼进了门,直接到了堂屋。 吴老栓的媳妇周氏倒是比他强些,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一见季春山几人只意外了片刻,便满面笑着请他们坐,又倒了茶水来。 都落座后,冯德礼见吴老栓一句话都不说,只耸搭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便直接开口道:“老栓啊,你要的买主我给你带来了,你怎么反倒不说话了?不想卖了?” 吴老栓还是不说话,周氏急忙赔笑道:“卖卖卖,当然卖,怎么也不能然村长白跑一趟不是,只是……”她说着,眼睛却瞟向了季春山,流露出些许怀疑之色。 季春山淡淡一笑,没说话,直接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后起身,放到了吴老栓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才道:“现在可以签契书了吗?” “签,这就签——”周氏一见那两大一小三个银元宝,顿时两眼放光,满脸掩不住的欢喜,伸手就要去拿银子。 吴老栓这时突然伸手档住了她,而后他看了眼季春山,却是瓮声道:“这房,不卖二十五两。” 季春山挑挑眉,没说话,冯德礼却是立时皱眉不满道:“老栓,你这是啥意思?”莫不是还想加价不成? 周氏一听老伴的话,眼珠一转,便止住了伸手的动作,随后,就见她老伴从那三锭银子中拿起了一个大的,放到了旁边,指着剩下的两锭银子,却是对季春山道:“这些,就够了。” 说完这句话,吴老栓只觉得困了他多年的沉重枷锁似乎一瞬间便消失了,整个人都感觉到轻松很多。 当年,他手里的确有不止十五两的银子,但他正准备起新房时,季家就放出了卖房的消息。虽然他很羡慕季家的房子,却也知道自己是买不起的,但他没想到季母在得知他要起房子的消息后,竟亲自来了家里,而他在季母问能出多少银子时,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的,就说了个十五两。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季母竟只犹豫了片刻,便直接应了下来,随后便是拿银子,签契约。待拿到了的钥匙,搬进了季家宽敞豁亮的大房子里时,他心里那点不安和悔意便瞬间被欣喜和满足所取代了。 但搬进新家没多久好,村里人异样的眼光,背后的私语,意味不明的艳羡,让他满心的欢喜很快便消散了。而后仿佛老天爷也降下了谴责,家里接连出事,不仅将剩余的银子花了个干净,更是还欠下了不少外债。 而最让他刺心的是,大儿子因着这事在村里很是抬不起头来,也怨上了他,待攒够了银子便起了新房,而后却是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不分家,都坚持搬了出去。 一时贪心,却惹得父子失和,悔吗?自是悔的,可却也只能受着。直到今日冯德礼带了季春山来,吴老栓觉得,这大概是老天爷给他的唯一的机会了。 吴老栓突然的决定,自是让在场人都意外的很,其中,周氏的反应是最大的。她初时有些懵,似乎没大明白吴老栓的意思,待吴老栓开口准备签契约时,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狠狠地推了一把吴老栓,气急败坏地尖声咒骂起来:“你个老不死的瞎说啥呢!那可是十两银子,你失心疯了不成!我不同意,这是我的房子,二十五两少一文都不成——”说着,就要去抢桌上的十两银子,吴老栓忙拦她。 季春山微微后挪了一步,自己站在了吴家夫妇和抱着季宁煦的叶清岚中间。 冯德礼见周氏和吴老栓都纠缠起来了,有心上前拉一拉,却也不知该如何下手,便只得道:“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吧,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不必,”吴老栓却硬声道,他这会已经抓着手腕制住了周氏,不顾她的咒骂,沉着脸将人拽到门前而后一把推了出去,待把堂屋门关上又从里面插好门栓,又转身去了后厅把后门也关上拴好,然后去了西屋二儿子的房间取了笔墨白纸来,最后回到冯德礼面前,道:“劳烦村长重写一份契约吧。” 冯德礼见他已经打定了注意,便也不再多言,只道:“成,只是写契约这事,还是让能者劳之吧,岚哥儿,辛苦你了。” 第31节 “冯叔客气了。”叶清岚起身笑道。 季春山上前研磨,叶清岚便依着原先旧的契书,重新写了两份出来,只将原先的二十五两变为十五两,便得了。 随后便是签字画押了,然而在吴老栓按下手印后,季春山却是对叶清岚道:“清岚,你来签吧。” “我?”叶清岚愣了愣,有些意外。 冯德礼和吴老栓也都大感意外,诧异地看着季春山,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如果是叶清岚来签字画押,那么这房子便是在叶清岚的名下,属于叶清岚所有的。而叶清岚和季春山虽是夫妻,但季春山才是当家作主的男人,如今他却要将房子写到叶清岚的名下,这实在是太过有失常理了。 冯德礼迟疑了下,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见叶清岚不动,季春山便笑道:“咱俩是一家,签谁都一样,再说,反正……”最后几字他消了音,但正对着他的叶清岚却能从他的口型中看得分明,他说的是“你是我的”四个字。 顿时,叶清岚满心的动容尽数被羞窘取代,怕季春山当着两位长辈的面再说出什么让人难为情的话,他忙上前一步,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下了指印。 等冯德礼这个中人也签下了名字,白契便成了,在约好了去县衙过红契的日子后,吴老栓又季春山道:“我得等些时日才能搬出去,钥匙怕是要晚一点才能给你。” “无妨,您慢慢来,我这没什么急的。”季春山道。 事情至此便暂时算了了,待吴老栓终于打开房门送冯德礼和季春山等人出去时,周氏便知一切尘埃落定,再无回转的可能,想到那眼睁睁从手心中溜走的十两银子,顿时瘫在地上哭嚎起来,只是却也没人再多看她一眼。 第52章 宴请 买回了老宅, 季春山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回到家后时辰已不早,便不再耽搁, 牵马套车载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就往镇上而去。 到了醉仙居,季春山直接赶着马车进了后院, 而后他先让叶清岚带着季宁煦去后院找王氏, 自己则去了前堂寻了老掌柜,定下了一间大些的雅间, 还有两桌上好的席面,又寻了个识得余八的跑堂,请他帮忙看着,若人来了,便请到雅间去,再来通知他。 周景和季春山的关系醉仙居中自是无人不知的,等季春山刚安排好一切,准备回后院去时,就被得了他人消息, 赶来询问的周景拦住了。 “山子,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请余八那伙人吃饭?你什么时候和他们搅和一起去了?”周景问道, 他皱着眉,显得有些严肃,却也能看出眼中的关切来。 他原本刚正烧着菜,一个伙计送了菜单来,本来这在后厨是再寻常不过, 不想那伙计多了句嘴,才让他知道这定菜的人竟是季春山,而他竟是要请余八那伙人吃饭,这让他顿时担忧起来,以为季春山是出了什么事,便赶忙过来找他相问。 季春山既然决定在醉仙居宴请余八等人,便知是瞒不过周景的,他本也没打算要瞒,毕竟季宁煦还要请王氏照看一会儿,只是他却也不打算说实话,便道:“叔,是这样,前日我们回去的路上遇到几个醉酒找茬儿的,我当时要护着清岚和煦儿,便有些分身乏术,正好余八爷和他几个兄弟路过,帮我赶跑了那几人,所以我才打算宴谢他们。” 季春山的解释合情合理,周景不疑有他,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倒是应该的。我好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没事便好,没事便好。”知道只是被余八等人顺手帮了一次,而不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周景也就放了心。 季春山笑笑没说话,随后被周景放了行,才回了后院。 周景的大女儿周慧婆家就在镇上,离得近,给父亲过完寿便回家了。小女儿周敏嫁的远,难得来一趟,便打算多留几日,因此今日还在周家。 王氏见不过才隔了两日,叶清岚和季宁煦便又来了,不免有些意外,却也是欢喜的,忙把人带进了里屋坐。周敏虽然不喜季春山,但对叶清岚却并不讨厌,尤其在从母亲口中得知他嫁人的缘由后,更是多了几分同情,待他倒比前日更亲热些。 待季春山也来了,王氏见了他倒还好,只周敏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却是没搭理他一个字,季春山知道她一向对自己不喜,便也不主动搭话。 不多时,季春山之前吩咐的伙计来报信,说余八等人已经来了。 季春山便起了身,请王氏代为照顾季宁煦,王氏已知他们今日的来由,又对季宁煦喜爱的很,自然是满口应下。 “多谢婶儿。”季春山笑感谢了一声,随后对叶清岚道:“咱们走吧。” 叶清岚已起身,也对王氏谢过,又叮嘱季宁煦要乖乖听话后,便准备随他同去。 王氏见他也要走,不禁面露诧异,脱口问道:“岚哥儿你干啥去?” 季春山正为叶清岚掀起布门帘,便替他回道:“婶儿,清岚与我同去。” 王氏闻言却立时皱起了眉,满脸不赞同道:“若要道谢,你一个当家的男人去就可以了,岚哥儿一个内眷,怎好抛头露面,还和外男同桌吃饭,这可万万使不得。” 季春山不防王氏竟说出这般话来,刚要说什么,就见叶清岚看向了他,却是笑道:“婶儿说的对,你去便可了,我就不去了。”说着,便要退回屋去。 看着叶清岚脸上的强笑,季春山只觉得心头揪痛了一下,他一把拉住叶清岚的手,而后扭头对王氏道:“婶儿,不论如何,清岚总要当面道声谢才是。”说罢,不等王氏再说什么,便拉着叶清岚径直出了屋。 一路沉默,直到出了院子,拉着人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季春山才停下脚步,他转过身,也没放开叶清岚的手,轻声对他道:“婶儿的话,我不会听,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永远不会用那些所谓的三从四德的伦常束缚你,明白吗?” 他能够理解王氏说那些话的缘由,毕竟这是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而双儿嫁人后,便同女子一般无二,要受到种种相同的限制和约束。王氏那般说虽不算好听,却也实属正常,也是在为叶清岚着想,季春山心中倒并无不满,只是在他心中,叶清岚却是不同的,而他也非真正的古人,自是不会如王氏一般看待叶清岚。这一点,其他人无所谓,叶清岚却是必须要知道的。 叶清岚不说话,依旧低着头。 季春山便轻轻捧起他的脸,待看到他泛红的双眸,顿时满目的疼惜,轻声问道:“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我相信你……”叶清岚哽咽道,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早已接受了现实,接受了所经历的一切,也习惯了他人对现在的自己的看待,可面对着季春山,他却控制不住的感到难受,委屈,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爱怜的吻去叶清岚脸上的泪水,又把人抱到了怀里,季春山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乖,不然一会儿让周叔看到,肯定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又该捶我了。” “就是你欺负我!”叶清岚带着哭腔道。不等周景动手,他就先照着季春山的胸膛轻捶了一下,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变得这么软弱,这么爱哭,都是他的错。 “好好好,是我不好,我错了,要不要再打两下?”季春山虽挨了打,却也是挨的心甘情愿,心里更是松了口气,只要叶清岚发泄出来不再难受了,他多挨两下也是值的。 二人又抱着站了会儿,等到叶清岚眼角的绯红消散些,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才起步前去了醉仙居二楼的雅间里。 一进雅间,就见两张桌子上菜已上了大半,季春山知道自己来晚怠慢了,便忙对余八和他几个兄弟连声告罪。 若是别人,敢让自己等这么久,余八必定是不能轻易算了的,不过看在自家老娘的份上,而且现如今的季春山倒不让人讨厌,他便也给了个面子。 昨日帮着季春山找人的除了余八,还有五个他的兄弟,此时四个坐一桌,一个则同余八做一桌,因着季春山这个请客的还未来,他们便也没动筷,余八倒还好,可他身边和他同坐的人,还有另外一桌上的几个已是有些不耐烦了。 此时见季春山终于来了,便多一刻也忍不了,招呼了一声,拿起筷子便要开吃,不想余八突然伸手抽走了他身边兄弟的筷子,而后对那人道:“你去他们那桌吃。”说着,又把筷子塞回了那人手里。 那人愣了愣,有些没明白余八为啥要他换桌子。雅间里的两张桌子都是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加上季春山和叶清岚正好八人,一桌四人,若他去了另一桌,那就挤了。 余八也不解释,只皱眉催促道:“还不快去,把你的碗筷都拿过去。” 那人莫名其妙,但是老大的吩咐,便只得从了。 季春山也有些不解,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左右是余八和他兄弟的事,他自是不会多言。 叶清岚没说话,却似有所觉。 落座后,季春山便同叶清岚先一起敬了余八和他几个兄弟一杯酒,以表示对他们昨日帮助的感谢。 余八受了,却又回谢了一杯,却是谢季春山和叶清岚昨日对他母亲的帮助。 二人你谢我,我谢你,来来往往便是几杯酒下了肚。许是季春山对了自己的胃口,余八还拦了季春山对自己爷啊爷啊的称呼,二人倒称兄道弟起来。 不多时菜上齐了,季春山见余八只喝酒,却不动筷,便问道:“余大哥怎么不吃,可是有什么不顺口?您想吃什么请说便是,我立时叫小二换了来,不必客气的。” 余八摆摆手,道:“没啥不顺口的,就是早上吃的晚了些,现下倒是吃不下什么。” 季春山有些不信,他请余八在醉仙居吃饭是提前就约好了的,余八却在来前吃饱了肚子,莫不是想给他省钱不成?可这菜已经上了,不管吃不吃,钱都是要照付的。 季春山刚要再劝,这时叶清岚突然起身对余八微微颔首,随后道:“余大哥,对不住,稚子年幼,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想回去看一眼,还望海涵。” “无妨无妨,弟郎自去便是,不必介怀。”余八忙道。 季春山却疑惑的看向叶清岚,请王氏照看季宁煦是早先就商量好的,叶清岚当时并无异议,只是如今却以此为由,做出中途退席这种有些不礼貌的事,这让他着实有些不明所以。 只是在季春山的心中自是叶清岚最重要,不管他想做什么,他都会依着他。 再次颔首,叶清岚便退出了雅间。 目送叶清岚离去后,季春山一回头,就见刚刚还说吃不下的余八拿起筷子便夹了一筷子酱肉大嚼起来,他恍然明白了什么。 余八问季春山朱旺如何处置,季春山却一时无言,犹疑不定。 不久之前,季春山还是打算直接将朱旺送官的,毕竟一来他做不出滥用私刑的事来,二是他问过叶清岚,朱旺这般的行为,就算不死,也是个流放的下场,自是罪有应得。只是王氏的一番话,还有余八前后反常的举动,却让季春山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东西。 虽然在他心中,只当叶清岚如男儿一般,但他们所处的环境,身边的人却不会如此。在他们眼中,叶清岚是自己的妻子,即是妻子,便要遵守三从四德,为妻之道,贞静贤良,就如之前王氏所说的一般。 而余八,他也视叶清岚为季春山的妻子,所以他虽同叶清岚同桌而坐,却也只饮酒,不动筷,以免冒犯了叶清岚。 若将朱旺送官,那叶清岚被掳走之事毕定会公布出来,到时闲言碎语不说,对叶清岚的名誉也会有所损伤,这是季春山绝不愿看到的,而朱旺又绝不能放,一时他倒是不知该如何处置。 余八见多识广,左右前前后后他也都参与了,季春山便对他直说了自己的顾虑,不想余八竟真的有个主意。 原来余八认识个人,是个开黑煤窑的,他那常年缺人手,不若让朱旺签下卖身契,再将人送到那去,到时他打个招呼,保证让朱旺吃些苦头,日后也决不会再出现在季春山和叶清岚的眼前。 季春山只稍作考虑,便同意了。这样能既不脏了自己的手,又能惩治朱旺一番,也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了,随后自是再谢了余八一番。 第53章 具 等到宴席散了, 季春山送走了余八等人, 自己先去洗漱了一番,感觉身上的酒味不那么重了, 才回到了后院。 事情了了,但时间还尚早, 季春山便想带叶清岚和季宁煦在镇上逛逛, 不过叶清岚刚刚在席上也喝了两杯酒,他酒量浅, 难免有些不适,之前在王氏面前还能忍着,现下出了周家对着季春山却是掩不住的显露了出来。 季春山见他如此,顿时没了别的想法,赶起马车便往家去。 驾车的次数多了,季春山也就熟练了,今日速度便比以往快一些,不过左右官道平坦,倒也不显得太颠簸。 很快到了家, 季春山停好马车, 跳下车开了门后, 便又折回马车旁,撩起挂在车棚上的布帘,准备扶叶清岚和季宁煦下车,不想却见叶清岚倚着一侧的车棚壁竟是已经睡着了,季宁煦伏在他膝上, 倒是睁着大眼睛,很精神的样子,一见季春山,便坐起身子,张口就要叫他。 季春山忙伸出食指挡在嘴前,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季宁煦也立时会意,忙不迭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还用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随后季春山又对季宁煦招招手,待季宁煦过来后,便把他先抱下了马车。季宁煦一下车,便噔噔噔自己先跑进了屋子里。 季春山却是又上了马车来到叶清岚的身边,先轻轻扳过了叶清岚的身子,让人靠着自己,随后才将双手自他后腰和膝弯穿过,略一用力,便将人抱了起来。 叶清岚虽在睡梦中,却也感觉到了异样,他未醒,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季春山顿时僵住了手脚,不敢动了,随后就见叶清岚在自己怀里动了动身子,似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眉头也重新舒展了开来。 见人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季春山这才又抱着人动作轻缓地下了马车。 屋里,季宁煦已经十分懂事贴心的将叶清岚的被褥都铺好了,季春山进屋后便直接将人放了上去,盖好被子,见叶清岚依旧睡得深沉安稳,便替他掖了掖被子,随后便牵着季宁煦的小手去了厨房。 …… 叶清岚是在一阵淡淡的奶香气中清醒过来的,他起了身,才发现屋里没有人,季春山和季宁煦都不在,只旁边的炕桌上摆着一只素白瓷的小碗,碗里盛放着奶白色的细腻羹状物,中间还撒了些蜜红豆,一只白瓷勺搭在碗边。 叶清岚一看便知,这肯定又是季春山弄出来的新鲜吃食了,想到之前季春山做出来的蛋挞、布丁还有泡芙等吃食,便忍不住面露期待。他端起小碗,手持汤匙轻轻舀起一小勺,放进了口中,待感受到那细腻清甜的口感,顿时享受的眯起了眼。 “好吃吗?”季春山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 “好吃。”叶清岚立刻道,面对季春山,他已经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了,毕竟季春山早就知道他喜欢吃甜食,而后又好奇地问道:“这个又是什么?” 季春山解释道:“这个叫双皮奶,是用鲜羊奶和鸡蛋做的,口味比较清甜,我知道你喜欢甜一些的,便加了些蜜红豆,可以配着吃。” 做双皮奶,最正宗的应该是用水牛奶,不过他们这里是北方,水田都没有几亩,更不要说水牛,而奶牛现如今也必是没有的,一般的耕牛虽是常见,但正好在哺乳期能产奶的却也难寻,好在安平村隔壁的宋庄有个养了不少羊的人家,常年有鲜羊肉羊乳卖,季春山便每隔一段时间就买些回来,熬粥或做馒头时加上些,味道自是会更好些。 季春山前世本就是个厨子,自身也是个爱吃的,别的不说,做些吃食却是不在话下,便时常做些新鲜别致合口味的吃食来给叶清岚和季宁煦品尝,汤羹甜点,却是从不带重样的。 待叶清岚吃完了,季春山便对他道:“刚刚吴老栓的大儿子送来了老宅的钥匙,你要不要去看看?” 叶清岚意外道:“不是说要等买下镇上的房子才能搬走么,怎么这么快就送来了钥匙?” 季春山道:“我寻思,应该是吴老大把吴老栓两口子接家去了,这才把房子提前空了出来。” 原身许久不和村里来往,季春山自是不清楚村里人家的事,上午从吴家出来后,冯德礼才感叹着告诉了他吴家在买下季家房子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季春山也才知,吴老栓的大儿子竟因着这事还与吴老栓父子失了和。 估计这吴老大是知道吴老栓十五两把房子卖还给了自己,这才解了心结,还把吴老栓两口接进家里去了,想到这,季春山笑道:“十两银子,换回一个孝顺的儿子,吴老栓倒也不亏。” 第32节 叶清岚也是昨日从冯德礼口中得知了内情,对于吴老栓的行为,和季春山的想法倒也差不多。 随后,二人便前往了季家老宅,上午的时候,叶清岚已来过一趟,这老宅的前院只看着倒和一般的农家小院没什么区别。正中是正房三间,中间是堂屋,左右两间卧室,另一左一右还有两间耳房,此外便是东西厢房,也是各三间。 而当进了堂屋,方才有些和寻常房屋不一样的地方,却是三间正房都以木质雕花隔断分为了前后两间,堂屋前后都开了门,可直接穿堂而过进入后院,两间卧室也是前后都开了窗,倒是极为亮堂。 这种一间分为前后两间的屋子,在这里实属特别,叶清岚上午来时便发现了,此时不由道:“这房子的格局,倒是很不常见。” 季春山便道:“我娘是南方人,睡不惯炕,我爹便把房盖得宽一些,将卧室分成前后两间。前间临窗搭炕,连着耳房里的灶台,是冬日天冷时的住处,后间则可摆上床,夏日里阳光直晒不着,前后窗开着又通风,最是凉快不过了。只是房子宽了,堂屋便显得太空,便干脆也隔了一小间出来当做饭厅了。” 叶清岚点点头,只看着这房子,便已很能感受到季父对季母的体贴爱护之心。 随后二人又来到了后院,后院比前院宽敞些,除了一个放柴火用的草棚子外,便只有一间屋子,按季春山所说,拿剑屋子便是季父从前做木活时的屋子,此外后院还有一个门,却是比前门宽些,也没有台阶,正合适马车出入, 另水井、茅厕、牛棚、羊圈、鸡舍、猪圈等,却是都在北边的菜园子里头了,这倒是没什么可看的了。 从老宅出来,已接近黄昏,二人往家走去。 路上,季春山道:“宅子还得收拾收拾,一时也住不进去,正好明日再去趟镇上的木器店买些家具来。” 叶清岚点点头,自是同意的。虽说签契约时,契约书上写明,宅子里的家具是连同老宅一起卖的,只是刚刚他们进去看时,却连板凳都不见一个,已是一件都不剩了,而且他们还发现,便是堂屋和卧室的雕花隔断都有被人撬拆的痕迹。 那些家具也好,还有季父亲手雕制的隔断也好,虽然的确手艺极好,但毕竟是用了经年的旧物,如今已不值什么钱了,季春山也不打算和吴家人计较这些。况且即便吴家人不搬走,他也是不会再用的,留下来,也只是劈了烧柴而已。 第54章 纸条 吃完晚饭, 洗漱过后, 便该歇息了,只是季春山躺在炕上, 一时却有些难以入眠。他侧过身,手肘曲起抵在枕头上, 手掌握拳撑着头, 双目专注而柔和的看着对面隔着季宁煦,闭着眼似已熟睡了的叶清岚。 虽然这一天发生了不少事, 但上午叶清岚竟主动坦白自己不愿和离,让一瞬间便明白其意的季春山直至此时依旧感到有些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他前世年少朦胧时曾对异性有过些好感和关注,后来进社会久了,自己也有了些资本后,接近他人也不少,其中不乏同性。只是见识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惊奇,好言劝退就是了, 他也从未认为自己是同性恋, 只是却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在另一个世界里, 喜欢上一个同性,至少在他眼里是。 不知是对叶清岚悲惨遭遇的同情惋惜,还是对他聪慧才华的欣赏赞叹,亦或是因为他温雅沉静的性子。季春山不知自己情从何时起,但待他发觉时, 便已是盈满于心,难以割舍。 可先不说自小被当做男儿一般教养长大的叶清岚能否会对一个男人产生感情,只他记忆里,原身对叶清岚所做的一切,便如一把把利刃,刀刀割在他的心间,让他对原身愤怒,对叶清岚心疼不已的同时,却也清楚的明白,‘改邪归正’的自己的这份情意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可让他连想都不曾敢想的是,在他自知无望,已决意放弃之后,却在转瞬间便峰回路转,得到了让自己震惊狂喜,如身处梦境般的回应。直到此时夜深人静,万般心绪涌上心头,他脑中回放着上午的一幕幕,还依旧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如同踩在云端一般,让他的心也跟着绵软漂浮。 叶清岚这两日无课要上,便没什么精力消耗,又因为有些醉酒的缘故,下午睡了小半个时辰,堪堪傍晚才起,此时虽然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却也是半天未能入睡,躺的累了便想翻个身,谁知下意识地一睁眼,就对上季春山直直看过来的目光。 愣了愣,叶清岚才轻声问道:“很晚了,怎么还不睡?” 季春山小声回道:“睡不着。” 叶清岚道:“睁着眼睛怎么睡得着?” 季春山诚实道:“想看着你。” 他的坦诚让叶清岚一时有些无言,顿了顿,才道:“……我又不会跑。” “摸不着,看看还不行吗?”季春山的声音有些委屈。 叶清岚抿抿唇,垂下眼睑,避开了季春山视线,道:“……随你,我要睡了。” 季春山笑道:“嗯,你睡吧,我再看一会儿就睡。” 叶清岚哑然,不再理季春山,翻了个身便冲向了另一边。 借着朦胧的月光,季春山很清楚地看到,叶清岚掩映在发间的耳垂红的像蜜红豆一样,顿时无声地笑了。 第二日上午,早饭后,一家人便再次赶着马车进了镇上,到了位于镇子东北角的木器行。 行至木器行的门前,季春山刚勒停马车,便有伙计热情的迎了上来,接过缰绳帮他牵着马。季春山从怀中摸出几个铜板,给了伙计,道了声劳烦。 伙计接了赏钱,脸上笑容立时更深切了些,拴好马车,便忙把他们往店里请,嘴上利索地道:“客官里面请,小店十几年的老店了,木器家具种类齐全,各种床、榻、妆台、书案、橱柜、桌椅、凳几,还有屏风、衣架、妆奁、踏脚、摆件等都有,都是经年的老师傅做出来的,做工精湛,结实耐用,用的也是上好的木料,花样款式也都是极好的,便是县城才新出的我们店也是有的。” 伙计说着,几人便已进了店,店面不小,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不少成品的木器家具,正如伙计所说,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有的做工繁复精美,有的做工简单小巧,倒是应有尽有,直看的季春山眼花缭乱的,有些只看着他都不太清楚是做什么用的,还得靠叶清岚给他答疑解惑。 伙计又询问道:“不知这位客官是需要些什么木器或家具?是直接从小店买成品,还是请老师傅打新的?” 季春山便道:“我刚买下一处宅子,打算买些家具摆进去,至于是直接买现成的,还是订做,算都有吧。” 现在住的小院里的家具,也都很陈旧破损的厉害,季春山也是不打算搬到新宅子里去的,所以要买的东西着实不少,不过买房子省下了十两银子,且老宅以后是要常住的,自是要弄得像样子些,他便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只是快到年下了,若是都现订做,今年怕是就住不进去了,所以一些必要的器具,季春山便打算直接买现成的,其他现在暂时还用不着的,比如床榻什么的,便订做即可。 伙计是木器行的,对木器家具自是最为熟悉,一听季春山说是要往新宅子摆家具,便知他要买的不少,这着实是笔大生意,却不是他一个小伙计能掺和的了的,便忙去请出了掌柜来。 掌柜一听伙计说来了个大客户,立时放下了手里的算盘,从柜台后走了出来,笑着对季春山道:“怠慢了,不知小兄弟贵姓?” “掌柜客气,免贵姓季,安平村人氏。”季春山也笑着回答道,又介绍了叶清岚和季宁煦。 叶清岚便对木掌柜颔首,木掌柜随之回礼。 随后木掌柜便将季春山几人请入了内室,上了茶水和点心,又让伙计去取图册来。很快,伙计便手里捧着五本厚厚的画册回来,将画册放到了木掌柜和季春山之间的桌子上。 “客官可随意翻看挑选,材质价格册中皆已注明,自选便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向在下相问。”木掌柜说着便取出笔墨来,准备待季春山挑选好后,记录下来。 季春山先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画册,只见封面上写着床榻两字,他翻看一看,便见每页上都是绘画精细的各式床榻,有拔步床、架子床、罗汉榻、贵妃榻等,又因大小、材质、花样和装饰的不同,每一件的价格自也是不同的。 季春山便拿给了叶清岚,让他和季宁煦来挑选,自己则拿起封面上写着桌案的画册,翻看起来。 “掌柜,不知这个店里可有新做好的?”季春山翻到一页,动作停住,指着画册上的一物,对木掌柜问道。 木掌柜打眼一看,却是一张两尺宽七尺长绘凤凰图腾的柳木画案,便道:“自是有的,正好是前几日才做得,今日漆才刚刚干了,还未摆出来。客官可是要定下这个?” 季春山放下画册,点头道:“没错。” 叶清岚如今日日都要画画,却都只是在一张方桌上,着实不方便也不得劲儿,别的都无所谓,一张合适的画案的却是必须的。 另一边,叶清岚和季宁煦已各挑好了一张床,都是样式比较简洁的架子床。季春山便又同他二人一起翻看其他几本画册,最后又选出数件家具,有衣橱、五斗橱、屏风、妆台、书案等,最后还加了一个画册上没有的大浴桶。另外老宅的隔断也是不能用的了,也是要换新的,季春山来前便量好了尺寸,直接交给木掌柜就是了。 要订做的家具选得差不多了,掌柜便问季春山打算用什么料子,又给他介绍了一下,最好的自是檀木、黄花梨、酸枝木、鸡翅木一类,稍次一等的有榉木、榆木、柳木、柞榛、核桃木等。 季春山考虑了自己的荷包,又问过叶清岚的意见后,最终选择了榆木、柳木、杨木等几种木料,却是分别用在不同的器具上。 现做的家具订好了,却还要选些马上就要用的,季春山便直接在店里选了八仙桌并配套的两把太师椅,还有一条长案,这是放在堂屋的,另一张圆桌搭四个小圆凳,则是要放在饭厅的,此外又挑了个碗橱和有三层的架柜,准备放厨房。 因着现在还是冬天,季春山一家三口都睡在一个炕上的缘故,所以卧室里倒是暂时用不着什么大件,便只选了个炕几,和盆架。 选的差不多了,季春山一抬头,突然瞧见墙上有几幅雕工精美的挂画,问过价钱后,便也定了四个,当然,只要雕花木框,嵌着的画作自是不要的。木器店本就卖的是木器,不是画,对于季春山的要求自然不会不同意。 写好契约,留下姓名和地址,再交一部分订金,只等几日后木器行亲自将家具送上门就是了。 临出门前,季春山却是避着叶清岚,悄悄和木掌柜说了几句话,又塞了一张纸到木掌柜手里。 从木器行出来,等叶清岚和季宁煦上了马车坐好后,季春山却没有往出镇子的方向走,而是牵着马车在镇上转了一圈,又给叶清岚和季宁煦买了不少东西,还有不少老宅里用的着的东西,却是将马车都塞得快坐不下了,才满载而归。 下午的时候,季春山刚整理好上午买回来的东西,正准备去收拾收拾老宅,李掌柜的儿子李宝根这时驾着驴车来了家里。 如今快进腊月了,走亲访友的人也多了起来,季春山做的糕饼和豆制品味美实惠,一直以来都是十分的受欢迎。只是市面上如今已经出现了几样吃食的仿品,虽然味道自是比不过季春山做的,但杂货铺的销量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影响,如此一来季春山就更不想砸了招牌,把这条财路让给别人了。所以虽然如今天气冷,这些吃食搁上个十日都不会坏,但他还是尽量每次做够卖两日左右的,以保证食物的品质。 只是这样一来,李宝根便要辛苦了,虽说当初约定好的是三天一拉,可如今却要隔一日便要来一趟,更不要说偶尔还会遇到个大批购买的往来客商,便是上午才拉走一车,下午就又来了也是有的,所以,虽说离着他上次亲自给杂货铺送去才过去不过一日,但见了李宝根,季春山却不显的意外。 只是,这次李宝根来却不是季春山想的那样,而是来给季春山传个李掌柜的口信。 有个南方的客商看上了季春山做的柿饼,听到宋掌柜说季春山家还有不少,便打算明日上午随李掌柜一起前来看看,若是柿饼的品质和杂货铺里的一般无二,便全部都包圆了也是有的。另外季春山制作的酱菜味道特别,也很合他的口味,便有心也想订购一批,自然也是要来当面详谈的。 季春山一听这样一个好消息,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他送走了李宝根后,却是和叶清岚又去了赵家寻赵大。 老宅要收拾却不止要打扫那么简单,首先墙就要重刷一遍,窗纸也需铲干净贴新的,前院地上有几块破损了的青石板也要换了,还有几扇门窗有些关不严,也要修一修。北边的菜园子如今自是什么都没种着,牲口圈里虽没牲口,但却有不少的粪便污物,也是要清理出去的。 这些事季春山自己本也可以做,只是一来单他一个做太慢,只是到时家具都到了,他却也未必收拾的完,二来他也不能日日让叶清岚跟着自己来老宅干待着,其三便是,若此次柿饼顺利卖出去了,不管那位南方客商订不订他的酱菜,他都是要用腾出来的大缸做新的酱菜,到时就要收菜,洗菜,切菜,腌菜,还要做面酱,得忙活些日子,如此才能在来年出了正月还有酱菜接着继续卖。 只是这样一来,季春山便没太多空闲的时间去收拾老宅了,而安平村里,他最熟悉的除了村长便是赵大一家,便干脆去找他帮忙,请他找几个人帮着把老宅收拾收拾,当然,该给工钱给工钱,该管饭管饭,总归是帮他的忙,总不会让人家白干活。 赵大为人最是热心肠不过,季春山才一开口,立时满口答应下来,还说用不着找别人,打扫清粪的粗活也就罢了,便是修窗刷漆他也是做得了的,都不是什么难事。 季春山一听自是又忙道谢于他。 第55章 包圆 季春山昨日晚上和叶清岚说的什么摸不着的话, 不过是随口一说, 说过便罢,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想法, 不想等到了晚上,叶清岚却做出了一个让他着实意外又惊喜的举动。 在季春山去院子里倒了洗漱过后的污水, 回来拴好堂屋门, 并放下木盆布巾回了里屋准备就寝的时候,却发现叶清岚已经铺好了三人的被褥, 只是不同以往的是,他竟将自己和季宁煦的位置调换了过来,把原本在他和季春山中间的季宁煦的被褥挪到了炕头,而他自己的被褥则铺在了季宁煦和季春山的中间。 季家小院本就不大,房子也盖的矮小,里屋的炕自是不会太大,除去墙角的炕柜,空余的地方正好能让季春山、叶清岚和季宁煦三人并排躺下,却也是褥子接着褥子, 刚好没有重叠而已。如今叶清岚睡在了中间, 他左手边就是季春山, 二人几乎近在咫尺,若相对而卧,便是对方呼出的气息,都隐约能感受到。 “你……”季春山想说些什么,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清岚有如此这般的举动, 必是对昨夜自己随口的话认了真,想着他竟如此在意自己,季春山心中自是感动受用又十分的欢喜。 叶清岚也知自己的行为太过直白,不免有些难为情,他低着头,不去看季春山过于灼热的眼睛,只道:“时辰不早了,赶紧睡吧。”说着三两下脱下外衣棉衣,只着里衣便躺进了被子里,却是背对着季春山。 “哎。”季春山带着脸上压不下的笑意应了一声,语气轻快,难掩愉悦,直听得叶清岚耳垂隐隐发热。 随后,他便极快速地爬上炕,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这次,不用他把头撑起来,直接躺着便能看到叶清岚……的后脑勺了,只是,他却比昨晚更睡不着了。 等了会儿,听着季宁煦呼吸平缓已经睡熟了,他从被子里悄悄地伸出了一只手,慢慢地探进了叶清岚的被子里,才一进去,便触摸到一片光滑细腻温热柔软的皮肤。 “嗯!”叶清岚原本正紧闭着眼睛,强压下心头的赧然,强迫自己入睡,先是感觉到身后的被子有些异样,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粗糙干热的大手便抚上了他的后腰,让他瞬间软了身子,更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一把抓住在自己后腰上作乱的大手,叶清岚转过身瞪着大手的主人,满脸羞恼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只是虽是质问的语气,但怕吵醒季宁煦,所以他的声音极轻,再加上脸上泛起的淡淡红晕,自是毫无威慑力。 季春山耍了流氓被抓包,不但毫无愧疚,还一脸无辜又有些委屈地道:“不给看,还不能摸摸吗?” “你唔——”叶清岚不想季春山这般无赖,不禁有些气结,刚要再说什么,季春山却猛地将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过来,头一低,便将他亲了个严严实实,想说的话自是尽数堵在了口中。 叶清岚惊了一下,很快便挣扎起来,想要推开季春山,却被季春山恢复自由的手直接连人带被一起抱住,丝毫动弹不得了。 好一会儿,待季春山深入彻底地亲的心满意足了,最后重重地在叶清岚唇上允了一口,才终于舍得抬起了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下,半阖着失神地双眼,正不住喘息,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叶清岚,他微笑一笑,哑声道:“好了,没事了,睡吧。” 随后替叶清岚掖严实了被子,自己则才又躺回了自己的被子里,脸上带着餍足地笑,闭上了眼睛。 叶清岚此时稍稍缓了神,他被季春山毫无征兆地按着狠亲了一通,旁边就是季宁煦,心中自是又气又羞,可看着旁边闭着眼似已熟睡的季春山,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看着季春山干瞪眼,只是很快他困意上涌,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沉沉地睡去。 这时,本应熟睡中的季春山却是又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叶清岚安宁的睡颜,露出温柔的笑容,再次在叶清岚的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并轻声道了句“晚安”后,他才真的闭上了眼睛,睡了。 …… 次日早饭后季春山自是哪也没去,在家里等着李掌柜和那位南方客商来,不多时,便见李宝根驾车出现在不远处的竹林小道上,驴车上坐着两人,一个自是李掌柜,还有一个却是位圆脸大肚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陌生中年男人,相必便是昨日李宝根口中的南方客商贾老板了。 季春山进屋告诉了叶清岚一声,待叶清岚随他出来相迎时,驴车已到了家门口。 季春山和李掌柜是熟人,自是不必过多的客套,但叶清岚却是没见过李掌柜的,季春山便给他们介绍了一下,随后李掌柜将把贾老板和季春山互相介绍了一番。 随后季春山本想请他们进屋坐,不想这位贾老板却道想先看看柿饼,季春山自是没有不不同意的,便将几人领至了后院。 第33节 一看后院的八个大缸,贾老板顿时抖了抖胡子,惊道:“还真是不少呢!咦,这缸上标的一二三,便是三类不同的柿饼吧?” 贾老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八个大缸,随后就看到每个大纲上都挂着一个写着字的木牌,有一,有二,有三,其中标三的最少,一多些,标着二的则最多。他之前就在李掌柜的店里看到了那三类不同的柿饼,此时虽是询问的口气,却也知答案必是一定的。 “正是,想必贾老板也看得出,一三等的柿饼少些,二等的最多,不过您可以放心,品质和李掌柜的店里的一样,绝对没有问题。”季春山道,他说着,便分别打开了各分别标着一、二的几口大缸,请贾老板验看,至于三类柿饼,本就只有二百来斤,杂货铺就消耗的了,且利润极低,想来贾老板也没有兴趣为了几百文千里迢迢的再运到南方。 “那自然是最好的,我也不算白跑一趟。”贾老板笑呵呵道,果然也没有要求要看看三等柿饼,随后他便依次看了几口大缸里的柿饼,还每个缸里都取出几个柿饼细看,季春山和李掌柜就站在旁边,也不出声打扰。 取出一个一等的柿饼,贾老板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道:“就这么一个,估么着得有小三两重,我们那边虽也是有柿饼的,味道也不差,但个头却没有在这么大的,不知这是啥柿子做的?” 季春山道:“是磨盘柿子,特点就是个头大,所以也叫帝王柿,。”这种柿子是这里最常见的一种水果,他倒没什么好隐瞒的。 之前他虽大部分都做成了柿饼,但还是留了一些新鲜柿子日常吃,后来怕久放坏掉,就放到了室外,如今已成了冻柿子,便拿了一个给贾老板瞧。 贾老板伸手一接,先是被冰了一下,紧接着手腕就是一众,差点没拿住,不禁道:“这么重,怕是得有一斤多呢,难怪做出来的柿饼也这样大。” 贾老板已经将除了存放三等柿饼的那口大缸外的七口都一一看过,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季春山和李掌柜相视一眼,都知道,这笔买卖是成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这位贾老板直言道:“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商量商量价钱吧。” “好。”季春山笑着应道,随后便把人请进了屋里,落座细谈。 之前季春山在杂货铺寄卖的柿饼,三等不用说,二等的是两文一个,一等的则是五文一个,如今这贾老板要直接包了圆,自是不能按零售价算,只是谁都想多赚些,便讨价还价起来。 贾老板看着和气甚至有些温吞的样子,但毕竟不是第一天做买卖,讲起价来又是讲事实,又摆道理,时不时道道心酸,又拉拉家常,若是一般人,怕是早就招架不住,妥协退让了。 可季春山却不是一个他们想象中的普通的农家汉子,前世他十几岁进社会,搬过砖,洗过菜,还摆过地摊,后来跟着朋友一起做生意,什么人没见过,大到几百上千万的订单,小到几块钱一个的塑料发卡,除非他愿意,否则没人能占得了他的便宜,这个贾老板虽的确能言善道,但与他来说,却也不难应付。 李掌柜在一旁看着季春山和贾老板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几近目瞪口呆。他本可以直接告诉了贾老板季春山家的所在,让他直接找来就是,但担心季春山一个乡下汉子哪里应付的了贾老板一个天南地北行商多年的老油条,所以便将铺子托给媳妇和大舅子打理,自己则亲自陪着贾老板来了季家。 他知道季春山的柿饼是必会让这位贾老板满意的,便想着在说价钱的时候要帮着季春山说几句话,总不能让他被人坑了去,可如今看来,季春山应付起贾老板来着实是游刃有余,倒是用不着他什么了。 不多时,贾老板说得口干舌燥,却也没说通季春山应下自己开的价,他端起茶杯润润喉咙,终于发觉自己先前似乎看走了眼,可若让他接受季春山的价钱,他却也无法接受。 这时,接到季春山眼神暗示的李掌柜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他将季春山说的价钱和贾老板说得价钱折中了一下,便是二等一文一个,一等的三文一个。季春山还有些犹豫,贾老板却是忙应下了,李掌柜便又劝季春山,季春山看在李掌柜的面子上,也就松口答应了。 八个大缸里的柿饼,除去留给杂货铺还有家里自己吃和送人的,正好将一等和二等的各凑了个整数,便是二等的一万五千个,一等的四千个,总共便是二十七两银子。 第56章 练字 除了柿饼外, 这位贾老板对季春山做的腐乳、酱菜和辣白菜也很感兴趣, 至于泡菜,却是他们哪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的, 不算新鲜,便罢了。 因着这几样季春山一开始只是试着做了几坛子, 后来见卖的不错, 却也是准备等把柿饼卖出去,大缸腾出来再大批量的做, 现下自是没有多少的,好在贾老板早就从李掌柜口中得知了这一点,便只是打算前定下了一批。 东西还没做好,便已卖了出去,季春山自是没有不愿意,应下后,便开始商讨价格,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二人没再多说废话, 很快商量好了价钱。 签好契约, 留下订金, 事情便了了。因着回去还要安排一番,贾老板谢绝了季春山午饭的招待,和李掌柜一起便回去了,走之前他告知季春山,下午他会再带伙计来运这些柿饼, 到时在一并结算,季春山自然没有意见,送走几人后,他便拿着订单契书和订金进了里屋,交给了叶清岚。 叶清岚接过后,却是放下了银子,将契书细看了一遍。 “没什么问题吧?”见叶清岚看得仔细,季春山便问道,只是他虽是这么问,却也觉得这契书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签这种东西里,又有李掌柜在一旁看着,想来那贾老板应该不会在上面做什么手脚。 不想下一秒就见叶清岚抬起头,看着他一脸认真道:“有问题。”语气沉稳,不容辩驳。 “不会吧?”季春山一惊,他知道叶清岚不会无的放矢,但他是真的没瞧出契书哪里有问题,便问道:“是哪里?怎么回事?” 叶清岚便把契书平放在桌子上,然后指着契书上的几个字,对他道:“这几个字,有问题。” 季春山忙低头去看,待看清那几个字后,却是一愣,而后抬头一脸疑惑地道:“那不是我的签名吗?怎么了?”虽然歪七扭八像虫爬,而且比旁边的字大了两倍有余,但的确是他一笔一划些写得很清楚的‘季春山’三个大字。 见季春山还没领会自己的意思,叶清岚无奈摇摇头,决定说些重话下记猛药,他道:“煦儿写得都比你好。” “啊,这个啊,我这不是不会写毛笔字吗。”此时季春山才明了,原来叶清岚是觉得他字写的烂,只是这也没办法啊,他上辈子就从没碰过毛笔这东西,更不要说写字了,原身年少时倒是被季父逼着,练出了一手看得过去的字,但遗憾地是他却一点都没有继承到,而他在完全没经过习练的情况下,能把字写清楚,能让人看得出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见季春山不但不觉得羞愧,还有些理直气壮的样子,叶清岚眉头一皱,顿时摆出一副严师的架势,他道:“不会便学!字如其人,你的字写成这样,别人看了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印象。就从今日开始,先学你的名字,我写出几个例字来,你照着临摹便是。” 叶清岚说得不无道理,季春山自是听得,而且他其实也是一直想练练字的,只是始终都没得着空,如今叶清岚主动提起了,他自然是无所不从的,还起身学着王小二他们,向叶清岚行了个礼,笑道:“遵命,先生。” 叶清岚不理会季春山的搞怪,他说做便做,起身去取了纸笔来,很快就写出了‘季春山’三个端正工整的小楷,而后交给了季春山,让他先用毛笔沾了水,在桌上临摹,待练的差不多了,他看过觉得可以了,再在纸上练习。 送走了李掌柜等人,收拾老宅的活儿又拜托给了赵大,季春山上午剩下的功夫正好闲来无事,便当即提笔站在桌前练起字来。 叶清岚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站到了季春山的旁边,上手握着他执笔的手,纠正道:“这里,要这样收笔,感觉到了吗?是向上收,不是斜上。” “哦。”季春山受教地点点头,但其实,他只感觉到了叶清岚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时温热柔软的触感,所以……“啊,还是不对,要不你要教我一次?” 作为一个老师,叶清岚还是很尽责而有耐心的,尤其在学生虽没什么天分,但很认真又努力的时候,所以他微笑着点点头,道:“好。” 说着他便再一次握住季春山的手,不想握住后,他刚要落笔,季春山却突然道:“这样站着你太不方便了,还是换个位置吧。” 说完,没等叶清岚反应,他便把自己的手从叶清岚的手里挣出来,而后微微退后半步,用另一只手把叶清岚拉到了自己身前,同时将手臂箍在叶清岚的腰间,拿着毛笔的手此时再塞回叶清岚举着的那只手里,将下巴凑近叶清岚的耳边,季春山低声笑道:“这样就方便多了。” “你——”两人上半身相贴,隔着数层的衣料,叶清岚依旧能感受到季春山笑时胸腔微微地震动,耳边的热气更是将脖颈熏出了一片绯红,他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却被腰间季春山手臂用力一勒,这下不只是上半身,便是腰臀都紧紧贴在季春山的大腿上了。 两人如此亲密,虽说不是第一次了,但叶清岚依旧难为情的厉害,尤其此时晴天白日的,季宁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回来,若是看到他们俩这个样子,那可怎么是好? 想到这,叶清岚顿时羞恼道:“别闹了,快放开我!”他现在也顾不得教季春山习字了,双手用力想把季春山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掰开。 叶清岚想跑,季春山却是不依的,他随手丢掉了手上的毛笔,手臂一收,便圈在了叶清岚的胸前,两条手臂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就将叶清岚牢牢的困在身前,紧接着头一低,张口就含住了叶清岚红若珊瑚的耳垂。 一股酥麻感如同燎原的星火一般,迅速自耳际蔓延至全身,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立时抽干,叶清岚颤抖了一下,便再没了挣扎的力气,只能瘫软地挂在季春山的手臂上。 察觉怀中人安顺下来,季春山这才停下对软嫩耳垂的吸允,满意地低声笑道:“这才乖。” 就在季春山想着机会难得,再做些什么的时候,院子里却传来一阵啪嗒啪嗒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完了,这是季春山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句话,果然下一秒,就见原本瘫软在自己怀里任他为所欲为的叶清岚猛地直起身,他躲闪不及,便被叶清岚的后脑直接撞到了自己的脸上。 “!”季春山只觉鼻子一阵酸痛,他松开手臂捂着鼻子连退数步,跌坐在炕沿。 季宁煦进屋了,就见叶清岚低着头正在整理方桌上的纸笔,季春山捂着鼻子坐在炕边,不由关心地问道:“爹,你怎么了?” 察觉到叶清岚偷瞟过来的目光,季春山忙道:“没事,只是刚刚撞了一下而已,一会儿就好了,没事。饿了吧,爹这就去给你做饭去。” 说完便大步走出了屋子,才迈出门槛,便立时痛的皱起了眉,弓着身子蹲到了地上。 …… 下午午时才过,贾老板便打头坐着一辆驴车,身后还跟着四辆驴车,又来了季家,除了五个赶车的伙计外,便是车上好几摞,一眼数不清有多少的箩筐,箩筐里垫了油纸,自是用来装柿饼的。 季春山同贾老板聊了几句后,便也跟着几个伙计一块帮着装柿饼,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才总算将一万五千个二等柿饼和四千个一等柿饼装满了四十个箩筐,然后再将四十个箩筐分别搬上五辆驴车。 贾老板还要赶路,便没有久留,留下二十七两整银,便告辞离开了。 银子实实在在的攥在手里,季春山才终于踏实了,送走了贾老板后,他回了屋,将还没焐热的银子交给了叶清岚保管。 第57章 收菜 收拾老宅要干的活不少, 季春山原本觉得怎么也要三四天才够, 不想赵大才两天的功夫就全部干完了。之后季春山本来是要给些辛苦钱的,但意料之中的, 赵大不收,不过左右季春山心里早已有了其他的打算, 便也没有勉强, 想着直接给钱不要,那便换个法子, 总不能让赵大白白辛苦一番就是。 因老宅刷了新漆,要晾干些日子,季春山便趁着这几日将将已经空出来的八个大缸、厨房里磨豆腐的石磨还有家里的几只鸡、兔子还有一头猪都运到了老宅的菜园子里。 等墙漆完全干了,木器店也按之前季春山说好的日子送了家具来,木器店的伙计将家具搬下车,放到季春山指定的地方,又将堂屋和两间卧室的隔断都重新卸下安了新的,一切都妥当了,季春山才满意地付了剩下的钱。 接下来才是正是地搬家, 小院的家具不动, 大件儿也就是那几个大缸和石磨已是都提前运过去了, 除此之前便只有卧室里的火炉子、衣服被褥和日常用品,以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等器具,还有米面粮食等杂物,拉了两车也就拉完了,期间赵大夫妻自是又来帮忙了。 等全部收拾好了, 便已到了午时,季春山请赵大夫妻留饭,不过赵家还有老人和孩子在,他们自是要回去的,季春山也理解,便从厨房里割了条约两斤重的五花肉,又包了些糕点,好说歹说,才总算是让他们拿着走了。 老宅虽有饭厅,但如今正值寒冬腊月,自是不比安了火炉子的卧室暖和,正好卧室里间还空着,便将饭桌摆了进去,暂时当做饭厅用。吃过饭后,将雕花折门一关,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午饭后,季春山又花了半个时辰将厨房和后院整理了一下,然后便回了卧室,这是叶清岚也已将卧室整理好了。不常用的衣服被褥都折好放进了新的炕柜中,契书银钱等重要东西则是专门锁在在一个小木匣里,藏在炕柜的最底下。 除此之外,炕上铺得盖得也都换了新的,也依旧是季宁煦和季春山睡两头,叶清岚睡中间,唯一不同的,便是原本叶清岚和季春山的两条单人褥子,被季春山拿走,换了一条比原来宽一倍可以睡两个人的褥子。这样一来,就算老宅卧房的炕宽敞的可以睡下五六个人,每天晚上都饱受骚扰的叶清岚也没办法离季春山远些了。 季春山觉得自己非常的机智,当然,睡同一条褥子不算什么,盖同一张被子才是他的终极目标,为此,他夜夜都努力着。 当日从木器店出来,季春山又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在镇上买了不少东西,除了给季宁煦的零食玩意儿和一些日常用品外,便是如镇纸、笔洗、水滴等文人墨客的书房必备用具,这些自是给叶清岚的。 当初买回来后便一直收着,如今搬了新家,画案也有了,自是要拿出来摆上,还有从木器店买的笔架、笔筒等物,也一一摆齐。 待都摆放安好,季春山瞧着总算有了几分样子,见叶清岚看着画案面露怀念之色,便上前轻轻拥着他,柔声道:“喜欢吗?” “嗯,很喜欢,”叶清岚点点头,而后转过身,靠在季春山坚实的胸膛,低声道:“谢谢你。” 季春山一笑,他抚摸着叶清岚后脑顺滑的长发,却是道:“只说谢谢可不行哦。” 见叶清岚闻言疑惑的仰起头看他,便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柔软唇瓣。叶清岚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脸一红,抿了抿因被季春山粗糙手指碰过有有些痒意的双唇。 虽然最近一段时日,他每天晚上睡前都会被季春山按在炕上亲个半天,但被亲和主动亲人是不同的,而且又是第一次,难免有些难为情,可当看到季春山因自己久久不动而流露出失落黯然之色时,不由心头一悸。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踮起脚,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季春山的,然后,他就看到刚刚还一脸郁色的季春山立时便是满眼得逞的笑意。 爱人难得的主动,季春山自然不会白白错过,在察觉到叶清岚有退却的意思时,便抬手扣在了叶清岚的后脑,自已则追着叶清岚微微分开的唇再次亲的上去。 …… 搬进新家的第二日便是腊八了,季春山头一天便将材料准备好,该泡的泡上,该削皮的削皮,该去核的去核,有大米、小米、糯米、紫米、薏米,还有红枣、莲子、核桃仁、栗子、杏仁、松仁、桂圆、葡萄干、白果、红豆、花生等等不下十几中的食材。 天还未亮,季春山便爬了起来,他打开炉子,放上加了水的大砂锅,待砂锅中的水沸腾了,便将熬腊八粥的各种食材都倒进去,然后便是不停地朝一个方向搅拌,等米粒差不多大了一倍的时候就可以停下来,将火改为小火,盖子盖上但留条缝,随后便一直闷着就是。 季春山躺回炕上本想再补个眠,不过窗外亮堂堂的却是晃得他一时没了睡意,他穿好衣服出门一看,却见整个院子已被一层白雪覆盖,一片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小雪花正打着旋儿从空中不住的往下落着。 待叶清岚和季宁煦醒来,季春山不但已经扫完了前后院的雪,还堆了一个和季宁煦一般大小的小雪人出来,季宁煦见了自是惊喜不已,喜欢的不得了。 腊八过后,季春山便要开始做腌菜了,首先便是要将那八个大缸都彻底的清洗一边,正好老宅有水井,便无需在一趟趟到村前边的河里去破冰挑水了,着实方便的很。 大缸洗好还需自然晾干,趁着这个功夫,季春山开始在村里收白菜和萝卜,若是谁家有腌制好的咸菜,他看过觉得可以,便也是收的。 虽说他自己家的地窖里有不少的白菜萝卜,但要装满家里的几口大缸,却还远远不够,所以他打算在村子里收,好在萝卜白菜是这里家家户户必备的冬储菜,只是季春山拿的出钱来,便没有买不到的,另外黄瓜这时是肯定没有新鲜的了,但做酱黄瓜的步骤中,本就需要先用盐腌制出咸菜丕出来,所以他便直接收腌好的黄瓜也是可以的。 除了盐之外,还有大蒜、生姜、辣椒等其他辅料,村里家家户户却是有的不多,便都要到镇上去买了。虽说白菜萝卜什么的,也是可以到镇上买,但季春山毕竟是这个村的,他对村里的印象也不坏,以后这里总是自己的根了,让村里人得些实惠也是好的,于他也不碍着什么。 只是季春山要的量大,白菜萝卜咸菜虽是村民常备的冬储菜,但能卖的早在入冬前就卖了,剩下的也都是留着家里吃的,只一两户怕是满足不了他的需些,可若挨家挨户去敲门,那也太费时间和口舌,所以季春山便去了趟村长家。 “你怎么又来了?!”很不巧,这才来给季春山开门的又是冯广良,一见季春山,他立时就露出了同上次一样的阴沉而不善的表情。 季春山脸上挂着得体而礼貌的微笑,问:“我找冯叔,他可在家?” 冯广良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身后就传来冯德礼的声音,“老二,是谁来了?怎么不让人进来?” 顶着冯广良如刺的目光,仗着比冯广良高,季春山直接走上一级台阶,越过冯广良的肩膀冲站在院子里的冯德礼大声道:“叔,是我——” 一见是季春山,冯德礼立时笑了,冲他招手道“山子,是你啊,快进来。” 季春山看向冯广良,冯广良凶狠得瞪了他一眼,然后便转身走了,季春山这才进了门。 季春山直接就和冯德礼说了他想在村里收些菜的事,想请冯德礼将村民们召集一下,也就省得他还得去挨家挨户的敲门,一遍遍的说。 这是惠人惠已的事,冯德礼自认是个负责人的村长,自是当全力支持,正好今日晴好,又是午后,冯德礼便当即从家里翻出铜锣,带着季春山到了村中的那颗大榆树下。 “村长,咋要敲锣啦,又有啥大事啊?”路上碰到村里人,见冯德礼提着锣,便停了脚问道。 第34节 冯德礼的这面锣,一般只会在有什么涉及到全村的事,比如衙门派人来收税啊,派徭役啊,征兵之类的,才会用它将村里人召集起来,可如今这都腊月快过年了,却是哪都不挨着啊。 冯德礼却卖了个关子,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人见冯德礼面色轻松还带着笑,便知不是坏事,也就放了心,冯德礼不说,他也就没追问,左右一会儿便也知道了。 如今天气冷,大榆树底下便没有了坐着闲聊的村里人,冯德礼直接站上树底下垒了几层的青石板台子,然后便一手提锣一手举锤,铛铛铛铛,一阵规律而连续不断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村里人自是都识得这锣声,很快,最近的几户人家便开了门,出来了人,不多时,便是住在外围的村里也已都来了。冯德礼站在高台上扫了周围人一圈,发现差不多每家每户都来了个人后,便停下了敲锣,而后,才说了今日召集大家的缘由。 众人一听,原来是季春山想要跟村里人收菜,顿时惊异的看向他,紧接着就七嘴八舌的开问了。 “收菜?都收啥菜啊?” “多少钱收啊?” “收多少啊?怎么个收法?” 因为有买下村里数一数二的季家老宅在先,且季春山和镇上杂货铺有来往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村长一说,众人倒没有不信的。 季春山忙请大家稍安勿躁,然后站上了冯德礼让出了石台子,详细地将自己之前定的蔬菜品种、要求还有价格都说了一遍。 他说的仔细清楚,又是能赚钱的事,众人自然也是听的认真,因此说了一遍后,大家也就明白的差不多了,便又有人问:“啥时候开始收啊?” 季春山便回道:“从明天上午开始,大家直接送到我家里,只是必须是符合我刚刚的要求的才行,查看过之后没问题,我才会结钱。” “应该的,应该的。”众人忙道。 事情说完了,众人便各回各家,下地窖的下地窖,翻咸菜的翻咸菜,季春山也回了家,却是准备起了明日准备收菜的东西,满满一大袋子铜板是早就换好的,然后便是记录的纸笔,他现在毛笔字还写的一般,便做了支炭笔,倒是更顺手些,此外便是从村长家借来的称了。 又看验菜,又要记录,还要收放,季春山一个人自是忙不过来,若要请人,那自然还是赵大了。 安平村人少,又有冯德礼这个明理仁义的村长领头引着,虽说也有几个爱占便宜的,唉嚼舌根子的,但总体民风还是一向平和淳朴的,邻里多和睦,这也是季春山当初决定买下老宅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次收菜,村民们能在年前多得几个钱,自然是高兴的,因此第二日早早的就担着菜来了季家,见季家还没开门,却也没上前去敲,等季春山按往常的时间开了门,就看到自家门外竟是已经来了不少村里人,也不知等了多久,倒是他的疏忽了。 之后收菜的事也很顺利,季春山的要求说的明白,村民们大多都是实诚人,也没有那以次充好偷奸耍滑的,所以收菜的速度异常的快,竟是还没到中午,便已收完了,只是和季春山预料的一样,离他所需要的还是差着一些。 所以下午,他教了赵大夫妻如何处理那些萝卜和白菜后,便一个人架着马车去了镇上,一下午的功夫,便又拉回了一车菜,另外腌黄瓜这个他没找着大批卖的,便只能在杂货铺挂了个牌子,请李掌柜代收一下。 菜收齐了,便要洗洗切切,调制腌料,有赵大夫妻帮忙,却也还是花了几天的功夫,才总算把白菜萝卜都收拾利落放进了大缸中,如此便可暂时停一停,等过段日子,在进行第二步,到时估计咸菜也该收的差不多了,正好一块酱制。 等季春山将家里的八口大缸都装满了,吴老栓二儿子的婚事也已经办完了,两下都得了空,便打算去县衙把季家老宅的红契过了。 虽然路程远些,但家里有马车,很方便,季春山便决定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一起去,可以在县城里好好转转,顺便置办些年货回来。 第58章 玉簪 吴老大家在季家的北边, 和季家隔着一个菜园子, 是原先吴家的老房,后来吴老栓买了季家老宅, 吴老大一开始住了些日子,后来得知了买老宅的实情, 受不住村里人的议论和侧目, 便带着媳妇搬回了老房住,直到前年才终于攒够了钱把老房推了盖了新房, 虽说比不上季家老宅气派,但在村里已经算不错的了。 季春山将马车从后门牵出来,叶清岚和季宁煦则早已穿戴整齐暖和在前门等着,季春山到了前门的时候,吴老大赶着牛车也正好到了季家门口,吴老栓跟在牛车旁。 一见季春山,他便羞愧道:“大侄子,实在对不住,我那个婆娘竟瞒着我叫了他娘家人来把你家里的家伙什都弄走了, 要不是前几日我家老大陪着她回娘家看见了, 我竟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唉,这个败家婆娘,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今日都没脸见你了。” 吴老栓怂着肩,唉声叹气满脸的郁卒, 他大儿子吴老大也是低着头,羞愧难堪的样子。 那天将宅子十五两买给季春山后,要说吴老栓一点后悔都没有那是假话,毕竟是十五两呢,他就算不吃不喝也得攒上五六年才能攒出来,可当大儿子知道了这个事,主动来了家里,还说要把他们老两口接家里去时,他心里立时半分悔意都没有了,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搬进了大儿子的家里,虽说自是不比季家老宅宽敞亮堂,但他住着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后来,大儿子准备将钥匙给季春山送过去,媳妇周氏却说她有东西落下了,要去拿来,他也没多想,便让周氏去了,没成想,周氏竟然趁着这个时候,让他娘家兄弟带着人把季家老宅的家伙什都弄走了,而他之后便一直在镇上忙二儿子的婚事,也没察觉,直到前几日,大儿子载着媳妇去周家送喜帖,却在周家见到了原本摆在老宅的家具,才发现了此事。 媳妇做出这种事来,虽然季春山并没有因为此事找到家里,想来也是不在意的,但他依旧觉得没脸见人,就是后面季春山在村里收菜,他都没让家里人去,可约好去县城过红契的日子一到,那还是要见面的,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 季春山听到吴老栓这么说,面上却不见意外,他刚发现老宅里的家具都没了时,就猜到八成是吴老栓的媳妇周氏干的,毕竟吴老栓连十五两都舍了,若是舍不下那些家具,重写契约时直说便是,犯不着为几件不值钱的破烂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来,而吴老大连老宅住都不愿住,想来也就更不会在乎几件家具。 季春山早知如此,当初没计较,现在自也不会与吴老栓计较,见吴老栓和吴老大都一副抬不起来的样子,反而还安慰了他们几句,只是瞧着却也没起多大作用的样子。 不多时,冯德礼也从家里出来了,他是中人,又是村长,对县衙最是熟悉,自是要跟着一起去。因为季春山的马车上载着叶清岚和季宁煦,所以他便坐了吴家的牛车。 从安平村到方城县城大约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他们是早上辰时过半出的村,不算晚,待到了县城已经是巳时三刻。因着吴家人还要赶回村子,便不多耽误,在冯德礼的指引下,直奔了方城县衙,而后也由冯德礼领着他们轻车熟路的到了县衙里的户房,寻了正当值的典史。 过红契要收一部分的税,季春山他们这属于土地房屋买卖,要按一两银纳三分来交税,十五两便是四钱五分,这个本应是由季春山这个买家来承担,但吴老栓还是对周氏偷搬了老宅家具的是难以释怀,便抢先季春山一步交出了这几钱银子。 季春山不防吴老栓这般突然的举动,本欲将银子还给他,吴老栓却是怎么也不收,季春山见他坚持,也就没强求,就当让他花点银子买个心安就是。 从县衙出来,吴家父子便载着冯德礼要回去了,季春山要带叶清岚和季宁煦在县城逛逛,顺便置办些年货,怕是要下午才能回去,自是不能同路,便与他们告别。 今日十分晴好,此时也快进正午,正是一天阳光最温暖和煦的时候,叶清岚便抱着季宁煦坐到了车头,季春山慢悠悠的赶着车,走在县城宽敞整洁的砖石路上。 如今虽是寒冬腊月,但到底离着过年还有十几日的功夫,所以商铺们都还开着门,且这又是一年中各家各户最是舍得花钱的时候,因此街上却是比往日还要热闹几分,各种或是背着箩筐,或是担着担子,或是推着独轮车的汉子,带着家里的媳妇孩子出来买过年要用的东西。 彼此熟识的人们碰到了,也是笑呵呵地拱拱手,道声过年好,却是已有了浓重的过年的气氛。 叶父从前还在时,偶尔会带叶清岚来县城办事会友,所以对于县城叶清岚自是比季春山熟悉些,便给季春山介绍起来,这是哪条街,街上有那些铺子,铺子里都卖些什么,只是到底长久的未曾来过,有些却是与他记忆中的对不上号了。 方城县城很大,虽然季春山只按着叶清岚的指引往热闹的街市走,却也没能在正午前逛完。早饭吃的早,虽然马车上带了点心,却也不能当饭吃,季春山便在叶清岚的建议下,寻到了家据说做蹄髈很好的小店,买了两个做好的蹄髈,外加几个小菜,而后却是打包好带走,准备去吴婶儿的女婿谢元家了。 就如之前季春山所预料的一样,吴婶儿自到了女婿家,便没能再回安平村。从前吴婶儿对叶清岚和季宁煦那般照顾和帮扶,季春山感念在心,也将她视若长辈一般,如今快过年了,他自是理应前来探望,便是没有去县衙过契之事,他也是打算寻个空闲时间来一趟的。 谢元家的地址季春山在谢元来接吴婶儿那日便问得了,只是许是偏僻些,却是叶清岚也不认得的地方,季春山便只能下了马车寻人来问,问了两三个路人,牵着马车东拐西拐,才总算是到了谢元家所在的巷子。 正当季春山从马车上往下搬年礼的时候,却没听见叶清岚敲门,他抬头一看,就见叶清岚正看着巷子另一头一个挎着篮子正缓步慢慢走近的年轻妇人。那妇人十分面生,季春山没有印象,应是不认识的。 叶清岚就那么直直地站着没有丝毫避讳的盯着人看,那妇人自是不会没有察觉,她抬头一看,不禁微蹙了蹙眉,待看清叶清岚眉心的红纹,才舒缓了些,对着叶清岚微笑着点了点头。 叶清岚将视线从妇人的头上移下,神色淡淡地也点了下头,然后便收回了视线。 季春山看到,那妇人最后却是推开了谢元家隔壁的门,走了进去。 走到叶清岚身边,季春山低声问道:“你认识那个女的?” 叶清岚似有些出神,听到季春山出声才看向他,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认识那人,只是,她头上的玉兰花簪,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首饰。” 季春山讶然,就听叶清岚接着道:“我娘不喜金银珠翠,但独爱玉兰花,每到玉兰盛放的时节,便以花为饰,簪在发间。只是玉兰花总有凋谢的那一日,我爹便寻了块上好的玉料,自己画了样子,请玉器匠人雕了一只玉兰花簪出来,在我娘生辰那日送给了她,从此,我娘便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簪着她喜欢的玉兰花了……” “清岚……”叶清岚说这话时很轻,脸上甚至带着浅浅的笑,但见他如此,季春山却更加的心疼,忍不住上前轻轻拥住他的肩膀,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此时一切安慰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相公,我怎么听着家外头有说话声,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院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个男人响亮的应了一声。 随着脚步声快速的接近,谢元家的大门也随之打开了,开门的人正是谢元,他看到站在自家门外的居然是季春山和叶清岚父子,自是意外不已,“季大哥,叶哥,你们怎么来了?” 刚刚在听到女人的说话后,叶清岚便轻轻推开了季春山,自己去提了装着蹄髈和几样小菜的篮子,季春山便去马车旁提了年礼,等谢家门开了,见是谢元,便立时开口笑道:“谢兄弟新年好啊。” “新年好,新年好,季大哥叶哥快请进。”谢元忙笑道,一边让开门请季春山几人进去,一边冲着屋里喊:“娘,媳妇儿,是季大哥还有叶哥和煦儿来了。” 谢元这一嗓子喊完,季春山和叶清岚三人才进了门,就见吴婶儿出现在旁边一间厢房的门口,脸上犹带着些不敢置信的神色,怔怔地看过来。 “婶儿,我们来看您了。”叶清岚笑着对她道,说着松开了牵着季宁煦的手,季宁煦立时朝着吴婶儿跑了过去,开心地喊道:“吴奶奶,煦儿好想您。” “哎,好煦儿,奶奶的大乖乖,奶奶也最想你了。”吴婶儿一开始在厨房里听到女婿的话还有些不信,等真的见到叶清岚,又把扑过来的季宁煦一把抱住,顿时惊喜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奶奶不哭。”季宁煦伸出小手给吴婶儿抹眼泪。 “清岚,真的是你?”已怀孕四月有余有些显怀的吴芸随后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才出嫁一年多,自是认识叶清岚的,且两人关系还不错,但叶清岚如今的模样,却让她一时都有些不敢认了。 “怎么,几月不见,你便忘了我不成?”叶清岚挑眉,显得有些不满,但眼中的笑意却也是任谁都看得出的。 “怎会?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吴芸立时笑道,说着便上前,亲热地挽住了叶清岚的胳膊。 季春山原本站在一旁问谢元,他家隔壁住的什么人家,余光扫到这一幕,立时扭头看了过来,谢元也几乎与他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第59章 年货 “媳妇, 小心孩子。”谢元先动了, 他两大步走到吴芸身边,扶着她的胳膊, 关切地说着。 “媳妇,小心……篮子。”季春山紧随其后, 一大步迈到了叶清岚身边, 扶着他……手上的竹篮,也关切地说着。 吴芸原本正和叶清岚高兴地说着话呢, 突然被谢元打断,顿时不爽地睨了他一眼,胳膊轻轻一甩,就挣开了他的手,还顺势推了一把,不耐烦道:“去去去,一边去,别碍着我和清岚说话,”又对厨房门口正和季宁煦亲香个不够的吴婶儿道:“娘, 外边怪冷的, 咱屋里去吧, 厨房里的事让你女婿去弄。” 相比爽利直白的吴芸,叶清岚就温柔多了,他对着季春山勾唇一笑,却是柔声道:“那这篮子,就麻烦你拿去厨房吧。”说着便把手里提着的竹篮放到了季春山手上, 然后就跟吴芸相携着,进了屋。 吴婶儿一见了季宁煦和叶清岚却是顾不得其他了,抱着……如今抱不动了,便牵着季宁煦欢欢喜喜地也进了正房屋里,留下季春山和谢元两个男人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呼呼的北风,相对无言。 谢元虽知道季春山,但其实和他并不大熟,便道:“季大哥你也上屋去吧,我得先去厨房看看。” 已经快到正午,家里远道而来了客人,自是要招待午饭的,只是原先给自家人已做好的肯定是不够的,好在快过年了,家里已准备了些年货,肉蛋都有不少,米面也不缺,就再炒几个菜,热几个白面馒头就是了,倒是不必再去外面买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这个也要拿去厨房。”季春山提了提手上的竹篮,对他笑道。 既是送到厨房去了,那多半是吃食一类,想到季春山的手艺,谢元便以为是他做的糕饼一类的,谁知等进了厨房季春山放下竹篮却跟他要起了盘子,他才发现,原来竹篮里装着的是他们这有名的徐记酱蹄髈,还有几样还热乎着的小菜。 怕谢元误会心中不快,季春山便先开口解释道:“谢兄弟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这次突然来,也没提前说一声,又赶上大中午,怕太麻烦你们,所以来的路上便打包了几个菜,也省事些不是。” 若是一般人,怕是得认为季春山瞧不起他们,要么是觉得他们家供不起一顿饭,要么是嫌弃他家的饭菜不好吃,一个不好,就会生出嫌隙,但谢元本就是个心大的,况且他也知道季春山只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别的心思,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之后季春山也没离开厨房,谢元往灶里加柴,热馒头,他便在一旁把蹄髈和小菜装进盘子里。 “……那是户外地的人家,大概五六年前吧,才买下了我家隔壁的院子,当家的是个姓叶的年轻书生,在晋江书院读书,你今日看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他的媳妇许氏,除了他们夫妻俩外,家里就只还一个还雇来洗衣做饭的大婶儿。”谢元边烧着火,边回答了季春山先前问他的事。 “姓叶?”听到这个姓,季春山顿时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才问道:“可是叫叶锦明?”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曾偶尔在街上见他和友人同行,别人都是叫他致远兄,哦对了,他家是叶家村的,每隔个十天半月的,他家大哥便会来送些米面肉蛋等物,他大哥我倒熟悉些,叫叶泰。”谢元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见季春山神色不对,便问道:“叶家村离着安平村不远,季大哥可是认识此人?” 季春山便道:“若他是叶家村人,又有一个叫叶泰的大哥,那便八成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只是这样一来,那只玉兰花簪若要拿回来,就不只是用钱能办到了的,怕是要废些周折。 谢元一听季春山与邻居一家是认识的,本来还觉得挺巧的,但见季春山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反而沉凝下来,便猜测怕是与那人有过什么不快,便没再多言,不想却听到季春山对他道:“谢兄弟,不知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季大哥直说便是。”谢元道,虽这么说,但他隐约已能猜到,季春山拜托他的事多半和他的邻居有关。 斟酌了下,季春山最终还是道:“不瞒谢兄弟,其实那叶锦明,乃是清岚的堂兄,只是他还有叶家早已和清岚断绝了关系,各中缘由我不好明说,谢兄弟可以去问问吴婶儿,她却是知晓的,我只能说是他叶家对不住清岚在先。我也没什么别的请求,只是希望你能帮我打探些叶锦明在县城的消息……” 谢元是季春山在县城唯一认识,也是唯一能帮他这个忙的人,只是这事毕竟不算光明磊落,怕谢元有所顾忌,便只得说出实情,若是谢元去问吴婶儿,吴婶儿知道了自己的打算,想来也是支持的,也能帮他说句话。 谢元从听到季春山说叶锦明是叶清岚的堂兄时就惊的睁大了眼,他自是见过叶锦明的,但叶锦明和叶清岚长得并不相像,所以虽然二人都姓叶,但他也从未往一块想过,可随着季春山的诉说,他却突然明白了,为何他每次提起隔壁的邻居时,媳妇总是一副嫌恶厌憎的口气,从不让他接近,他若问,却也什么都不说,如今想来,媳妇怕是也是知道内情的,只是因为是叶清岚的私事,便不好与他多说。 想罢,未等季春山说完,谢元便爽快应道:“季大哥放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了,小弟虽没什么本事,但在县城里还是识得几个人的,只打探些消息,不费什么事。” 不想谢元立时就应下了,季春山自是忙谢道:“那就先谢谢谢兄弟了,只是劳谢兄弟费时间费工夫,我实在过意不去,这些银子请务必收下。”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五两银子,要给谢元。 谢元忙推拒道:“季大哥这就见外了,不过打听些消息,说几句话的事,哪里用得着这些,你还是快收回去吧。” 季春山却坚持把银子塞到了谢元手里,道:“谢兄弟请先听我说,关于那叶锦明,我是希望能得到些详细一点的消息,比如他哪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和谁关系好,和谁有仇怨,包括他媳妇的娘家的消息,这却不是几日便能得到的,若请人帮忙也少不得打点酬谢,总不能让你为着我的事欠下人情不说还要自掏腰包,所以这些银子请务必收下,如此我也好安心。” “这,也罢。”谢元不想季春山竟想对叶锦明的行踪了解的那么详细,却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简单,且季春山说的话也在理,便把银子收下了,左右花不花在他,大不了回头再还回去便是。 此事也就此说定,等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季春山便帮着谢元一起都端到了堂屋里,两家人围坐一桌,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 席间,谢元说桌上的酱蹄髈和几个小菜都是季春山带来的,吴婶儿便说季春山太见外,而后,看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如今人胖了,气色也好多了,却是又把季春山狠狠地夸了一通。 因着还打算在城里逛逛在回去,吃过午饭后略坐了坐,季春山便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告辞离开了。 第35节 从谢家出来,季春山便牵着马车,叶清岚牵着季宁煦去了县里剩下的几条街转了一番,吃的,用的,玩的,还有各种年货,都买了不少。 路过一家玉器店,季春山不顾叶清岚的阻拦,拴好马车后便拉着人进了店,挑挑选选半天,最后给叶清岚挑了一只纹饰简洁雅致的玉簪,给季宁煦挑了一块正反面分别錾刻有‘福寿双全’‘长命富贵’两句吉语的玉锁,一下子将带来的银子一下子就花去了大半,然后才抱着两个装玉簪和玉锁的锦盒,满足的从店里出来。 因为季春山看什么都新鲜,看着都想买给叶清岚和季宁煦,虽然除了那两件玉器和一些补品外,其他都是些小玩意,价钱也不是很高,但随着东西越来越多,荷包自然也就越来越瘪,眼看着只剩几个碎银子了,季春山才在叶清岚的提醒下,结束了这次疯狂的扫货,去了一家布庄,去取上午定下的衣服。 季春山也好,叶清岚也好,给衣服打个补丁,缝个口子什么的还成,可裁制衣服就真的不行了,好在他们买布料的这家布庄本身就有裁缝师傅,三人便直接在店里量了尺寸,请人帮忙做成成衣,因为他们下午就要走,要的急,便多加了些钱。 等抱着一大包有绵有麻有丝绸还有皮毛的衣服从布庄里出来,季春山的荷包已经是空空净净,花了个精光了,连一个铜板都没剩下了。瞧着天色不早了,便也该踏上回程了。 谢家那边,季春山三人前脚才走,谢元关上家门回了屋子便把季春山拜托他的事告诉了丈母娘和媳妇,又问叶清岚和叶锦明一家是咋回事。 吴婶儿早就从女儿口中得知女婿邻居家住着的就是叶清岚大伯家的三儿子叶锦明,但她从叶清岚口中知晓了当年之事,而季春山当年被叶锦明威胁休妻不能,便把气撒到叶清岚身上,打骂间便说了出来,吴婶儿住的近些,又担心叶清岚和季宁煦便日日注意着,自是听得清清楚楚,对那叶锦明也就没什么好感,所以来了女婿家这些日子,对隔壁也从未多注意过。 不想今日季春山竟带了叶清岚和季宁煦来,还知道了隔壁就是叶锦明,而且听谢元的意思,季春山怕是有些什么打算。如今季春山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且无论他做什么打算应都是为着叶清岚好,吴婶儿自然是全力支持。当下就嘱咐女婿一定要好好的去办这件事,自己则从家随手拿了两样吃食当年礼,带着女儿第一次,去敲响了叶锦明家的门。 叶锦明的行踪自是谢元去探,可他媳妇的来历却是要吴婶儿母女出面最合适了。 第60章 薛陵 虽然比去时多了半车的东西, 但不用迁就吴家牛车的速度, 季春山便将马车赶得快了些,所以回程的时间倒是比去时还要短些。 如今叶清岚和季宁煦的身体比之常人也不差什么, 但白日里做了两个时辰的马车,又在县城里逛了一个多时辰, 便是常人也是多少会感觉到疲倦, 所以到家后,虽然天色还早, 但季春山还是早早地先做出了晚饭,等吃完了,叶清岚和季宁煦撑不住便先睡下了。 季春山倒不是很困,便开始轻手轻脚的把今日买的东西一趟趟往屋子里搬,衣物、补品等日常或贵重的物品都搬到卧室,其他一些酒水、布料等准备送人的年礼和年后则是都放到了西间里,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天色也已暗了下来。 季春山又去了厨房,灶上大锅里之前烧开的水如今正好温热着, 洗漱过后便回了东屋, 也准备歇下了。 上了炕, 脱下外衣,旁边的叶清岚已睡得熟了,季春山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才躺进了自己的被子里,闭上眼睡了。 第二天早饭后, 季家却是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季春山听见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就见自家门外站着个桃花眼一身锦缎的俊俏青年,却不是生人,“金玉先生?您怎会……” 没等季春山说完,金玉生生便挑挑眉,道:“怎么,不欢迎?” 季春山忙道:“当然不是……” 金玉先生却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欢迎也无所谓,左右我不是来找你的,叶清岚可在?” 这位金玉先生对自己的不满那么明显,季春山自不会察觉不到,但他却想不出自己曾哪得罪了他,总归是客,又是来找叶清岚的,他便无谓地笑笑,把人请了进去。 屋里,叶清岚正在教季宁煦画画,金玉先生的到来让他着实意外又惊喜。 “薛兄快坐。”对于第一个对自己表现出赏识的人,叶清岚尤其的感激,虽二人仅见过一次,聊了不过盏茶的时间,却颇有知己之感,所以时隔半月余再次见到,他自是意外又欣喜。 上次在镇上书肆一见,叶清岚已与金玉先生交换了姓名,金玉先生非他真名,只是他为著话本所用的别名,他本姓薛,单名一个陵字,家在府城,长叶清岚一岁有余,叶清岚便以兄相称。 一旁的季春山将叶清岚的欢喜都看在眼里,心里突然就有点那么不得劲儿,再看那金玉先生薛陵,便没了从前的随意,多了些审视和戒备。 叶清岚没察觉季春山情绪的变化,他请薛陵坐下后,两人便热切的聊了起来,彼此熟稔的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任谁都看不出才是第二次见面的日子。 “……我今日前来,一是到年下了,来看看你,二来是我的新作写得了,请你再帮忙画几幅插画,这次我就不写什么要求了,你自己随意发挥就好。”薛陵说着,便将桌子上他带来的木匣推给了叶清岚。 “写得了?竟这样快,上次薛兄不是说才动笔吗?”叶清岚打开木匣,就见里头一叠厚厚的书稿,怕是得有百八十章。 “这是上下两部两本的书稿,上部之前就写好了,下部是最近才写得的,内容早就装在脑子里,只写出来而已,不怎么费功夫。”薛陵点点自己的额头,对叶清岚道,随后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余光扫了眼坐在一旁的季春山,突然又道:“对了,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季春山一惊,倏地看向叶清岚,他可从未和自己说过这金玉先生对他说过什么事,顿时脱口问道:“什么事?” 叶清岚乍一听薛陵提起这个还怔愣了一下,因为那件事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如今更是想都不去想了,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季春山却先问了出来,一时倒不知该如何说了。 季春山见叶清岚不说话,面露为难之色,顿时心下微沉,面色也有些紧绷起来,抿抿唇,却不敢出声催促,只默认地盯着他看。 薛陵看看叶清岚,再看看季春山,虽然没能得到回答,但他心中却已明了叶清岚的答案,摇了摇头,道:“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时候不早,我还要赶路,不好久留,便告辞了。”说着,便起身要走。 “我送您出去。”季春山立时也跟着起身道。 薛陵家在府城,从安平村到那很有些距离,要花上大半天的功夫,如今已是巳时,就算一路顺利没有丝毫停顿,也得要下午才能到了,叶清岚知晓这些,便也没出言相留,随季春山一起,将人送到了门口。 临上马车前,薛陵又说了一句话,却是让季春山险些挂不住脸上得体礼貌的微笑,他对叶清岚说:“我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如果你改主意了,便去镇上书肆寻宋掌柜,我已交代于他,自会妥当安排好一切。” 左手骤然被身边人用力握住,感受到那有些粗糙的温热,叶清岚微微一笑,他回握住那只大手,温声道:“薛兄,十分感谢你的一番心意,只是……我真的不需要了,我现在,过的很好。” 薛陵没有忽略两人手上的小动作,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清岚,道:“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毕竟人总是会变的,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季春山越听越气,他现在大约能猜得出这薛陵和叶清岚说的是啥事,若是从前,他说不准还会感谢这人,但今时不同往日,哪怕这薛陵不知道内情,但叶清岚已经拒绝多次了,还是没完没了的,这就让他有些忍耐不住了,好在下一秒,叶清岚说的话瞬间安抚住了他。 叶清岚道:“我所做的一切选择都遵从于我的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而且,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他的语气轻而缓,脸上还带着浅浅柔和的笑,却是让季春山和薛陵的心都有一瞬间的震动。 薛陵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走后,季春山关上门回到房里,看着叶清岚,却是什么都不想问了,也没有问的必要了,叶清岚的一句‘不后悔’,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叶清岚没想到薛陵突然来了家里,还在季春山面前提起那件他早已抛到脑后的事,又说了那些话,他不想季春山因此事横亘于心,也不想他对薛陵产生误会,便详细地向他解释了一遍。 原来那薛陵虽决定请叶清岚为自己的话本画插画,但到底不知叶清岚为人如何,能否长久的合作,便派人去暗中查探了一番,如此,便得知了叶清岚的身世,也知晓了他根本就不是季春山的什么弟弟。 薛陵十分同情叶清岚的遭遇,便有了帮他一把的心思,尤其当日在书肆与叶清岚见面并相谈甚欢,便直言道,可以助他携子摆脱季春山,离开季家,且凭叶清岚一手出众的画技,又有他的看顾,日后生计也无须担忧,而叶清岚在对薛陵的提议短暂的惊讶后,便婉言谢绝了,那时,他便已经改变了最初的心意。 “……薛兄不了解现在的你,因为过去的事对你有误解,所以才会如此,不是针对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么?”叶清岚对季春山道,一个是他最重要的人,一个是他现在很喜欢的朋友,他不希望二人因此事生了隔阂。 “怎么会?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季春山道,他现在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再看,那薛陵倒也真是在为叶清岚着想,所以心中对他的不满倒也散了些,只是,“能不能,以后和那人少见些面,我总觉得,他对你,有些那种心思。” 薛陵一个二十来岁的单身青年,身边无妻无子,却对仅见过一面的叶清岚这么尽心相助,彼此又十分性情相投,看得出叶清岚对他也是十分有好感,这让贫苦出身,不会吟诗作画,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顺溜的季春山十分的有危机感,尤其叶清岚本身就是可以嫁人的,若他真的……季春山不敢往下去想,抱着叶清岚的手臂忍不住收了收,把人抱得更紧了,像是怕会跑一样。 叶清岚一开始听季春山说不然他和薛陵见面,顿时就有些着急,他是真的把薛陵当做朋友,这也是他嫁人后才交到的朋友,他真的不想失去,可季春山后面的话,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哪种,心思?”叶清岚不明白。 “还能是哪种心思,这种呗。”季春山说着,低头在叶清岚唇上亲了一下。 叶清岚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顾不得脸红,哭笑不得道:“怎么可能?薛兄他和我一样,怎么可能会对我……你真的误会了。” “和你一样是什么意思?”这下是季春山不明白了,难道薛陵也是双儿?可是双儿也是可以娶双儿的,他可听说过。 叶清岚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眉心的红纹,道:“这里一样,明白了吗?” 红纹的含义季春山自己知晓的,顿时便惊住了,结巴道:“他,他,他是个嫁了人的双儿?” 叶清岚点点头,没等季春山问,便给他解释道:“薛兄他为了在外行走方便,便把眉心的红纹遮住了,做男儿打扮。”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季春山一想到他刚刚还把人当成情敌,还小小的自卑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蠢爆了。 “抱歉,是我忽略了,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叶清岚软声道。 季春山刚想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道:“我可以不生气,但今天晚上,你要让我……”附在叶清岚的耳边季春山轻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叶清岚耳根连着脖颈立时红了一大片,也不知是因着季春山的话羞的,还是被季春山说话时呵出的热气熏的,他双手抵在季春山的胸膛前,还想最后抗争下,“煦儿在旁边,你不能……” 季春山明白叶清岚的顾虑,立时道:“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也绝不会吵醒煦儿。” 见叶清岚神色仍有些挣扎,季春山再接再厉,低声有些委屈道:“你瞒了我这么多事,害我紧张了半天,不应该好好补偿我嘛。” “我知道了,就依你,好吧。”叶清岚只得无奈道。 季春山立刻露出得逞的笑意,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到晚上可以睡觉了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原本上午还是晴好的天气,下午便刮起凛冽呼啸的北风,阴沉厚重的铅云也从西北的天际碾压了过来,待到傍晚,北风已变得尖啸,天地间阴沉一片如暗日,簌簌的雪花不知何时自天幕之上源源不断的散落了下来。 今日季家也是早早的吃完晚饭,躺在炕上,季春山正满心期待地等待着季宁煦早早睡着,好享受叶清岚给自己的‘补偿’,就听到才躺下的季宁煦对叶清岚道:“爹爹,外面声音好大,我害怕,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第61章 过年 季宁煦躺进了叶清岚的被窝里, 父子俩抱在一起暖暖乎乎的睡了, 季春山咬着被子盯着叶清岚的后脑勺半天,都没等到他回头对自己说句话。 等到听着两人呼吸都平缓, 似已睡熟了,季春山才终于死了心, 他暗暗记下今晚叶清岚对自己的‘亏欠’, 准备下次再翻倍讨回来,然后就扁着嘴, 翻身面向雪白的墙壁,只能是睡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才闭上眼没多久,困意还没上来,就突然感觉到身后的被子被人掀开,紧接着,一具温软的身子滑了进来,他猛地睁开眼,惊喜地回头看, 眼前便是叶清岚眉眼带笑的脸。 “生气了?”叶清岚脸有些红, 唇角微微勾起, 小声说着。 季春山一下子翻回了身子,手臂往叶清岚腰间一勒,两人的身体便紧紧贴在一起,他用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与叶清岚鼻尖相触, 哑声道:“很生气,所以你要负责。” 叶清岚歪歪头,眉头微蹙,似乎苦恼了下,然后就在季春山隐隐期待的目光中,仰头对着季春山的嘴轻触了一下,道“这样可以了吗?” “哼哼,太敷衍了。”季春山嘴上有些不满意,心里其实早已美开了花,难得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个时候他要是不牢牢抓住,也就太蠢了,所以他接着道:“还是我来吧。” 说完不等叶清岚反应,头一低,就擒住了叶清岚软嫩的双唇,舌尖探出,便轻而易举的敲开了齿关,接下来自是长驱直入,攻城略地,横扫八方。 …… 深夜,叶清岚筋疲力尽已经睡了,季春山却爬起来,找出了先前剩下的治外伤的药,敷在了自己被咬出点点血迹的食指上,待包扎好后,他又躺回了被子里,低头嗅一嗅,还能闻到被子里残余的淡淡特殊的气温。 叶清岚竟在哄睡了季宁煦后主动躺进自己的被窝里,说实话,这是季春山完全没有想到的,惊喜的同时,更觉得心中一阵激荡,只觉得有什么浓烈汹涌的东西从他的心底一下子冒到了嗓子眼,他需要迫切的发泄了出来,所以,他深深地亲吻着叶清岚的同时,双手也无法自已的在叶清岚的身上游走。 然后,理所当然的,他情动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已感受到他身体变化的叶清岚,却是霎时就僵硬了身体,面色发白,眼神中更是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恐惧之色。 无需多问,季春山只瞬间便明白了缘由,狠狠地心疼了下,顾不得其他,忙把人抱在怀里连连柔声安抚,同时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帮叶清岚彻底抹去原身留下的伤痛,摆脱过去的阴影,当然,这也是为了二人日后的幸福着想。 只是无论抚平伤痛也好,摆脱过去的阴影也好,都要以后再说,今夜叶清岚被自己无意中刺激到,回想起过去不堪的往事,季春山心疼又愧疚,便不打算再做别的,想让叶清岚好好睡一觉,只是,叶清岚在初时本能的恐惧消散过后,却觉得自己因过去的事而拒绝季春山,很是对不起他,便主动提出他愿意做任何事弥补。 这样的叶清岚自是让季春山又意外了一次,只是他虽不想勉强叶清岚,却也从来无法拒绝他,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拉着叶清岚的手,握到了自己的那处,然后,他就又有些控制不住了。 等到他终于发泄出来时,叶清岚却已是被他弄得眼神迷离,脸上潮红一片,不住地喘息,里衣已经完全散开,露出满是痕迹的脖颈和前胸,双腿更是有些难耐的夹紧蜷缩起来,显然,他也动情了。 叶清岚虽然孩子都好几岁了,但他于情事上,却着实是青涩稚嫩如同一张白纸般,他十五岁之前只晓得读书,从不曾留意其他,嫁人之后,夫妻之事于他更是折磨,于他而言只有痛苦,却是二十余载都未曾体会过片刻的欢愉。 所以,当季春山粗糙温柔的大手握住了他如同本人一般秀气白嫩的那处,便立时倒吸了一口气,待季春山极有技巧性的抚弄了起来,他必须双手用力的捂住了口鼻,才能将那些他无法控制而发出的声音压到最低。 随着临近爆发点,叶清岚绷紧身体,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季春山怕他伤着自己,便拨开了他的手,递上了自己的,等到终于发泄出来的那一刻,季春山的食指也同时被叶清岚咬出了两个血印。 …… 第二天早上起来,风已经停了,天却依旧阴沉沉的,丝毫看不到边际的厚重雪云完全笼罩了整个天幕,细碎的雪花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片片鹅毛般的大雪,虽只过了一夜,但院子里的雪却已达到了季春山小腿的深度。 季春山早饭后便开始清雪,虽然他才前脚扫完,后脚就又落了一层,但即是如此却也还是要扫的,不然这雪越积越厚,到时堵了门就不好了,左右旁边有个空档又极大的菜园子,季春山直接把雪铲到马车上,再拉倒菜园子里一倒,便得了。 等将房前屋后的雪都清理了一遍,季春山站在堂屋门口跺了跺脚,又解下身上防雪的蓑衣,才进了屋。 叶清岚起身倒了杯热茶给他暖暖手,却是无不担忧地说道:“才一夜这雪就下的这样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 “没事,早晚会停的,你不用担心,左右家里米面肉蛋啥的都不缺,就算在家一直呆到过年都没事。”季春山捧着茶杯安慰道。 如今虽离着过年还有小半个月,但之前县里一趟却是将所有的东西都买齐了,便是直到年下都不用再出门的,况且如今住在老宅,又不用像先前住在后山小院时担心房子会被雪压塌或太冷,季春山却是没什么顾虑的。 只是于季家这场大雪没有丝毫的影响,但对安平村的其他人,尤其是几户连房子都被雪压塌了的人家,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场灾难。 别的先不说,房子塌了原先住在房子里的人却是最先需要一个安身之所,只是安平村虽算不得连饭都吃不饱的贫困村,但也着实没有多富裕,大多数村民的房子都是依着家中的人口来建,够自己家人住就行,若是再多让别人住的却是鲜少。 第36节 季春山家的房子正屋带厢房能住人的屋子足有六间,而他和叶清岚季宁煦如今只住着一见,剩下的五间便是村里塌了房子的那几户都住进来也是足够的,只是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好,他虽欢迎村里人来家里做客,但却不代表愿意外人住进自己的家里。 所以,没等村长冯德礼上门,他便从厨房里装了一袋子米,一口袋面,另外肉蛋菜等也各种拿了些,装满了两个箩筐,而后拿着后山小院的钥匙,一起送去了村长家。 冯德礼一看季春山担着两担子东西来,忙要推拒,待季春山拿出后山房子的钥匙,又说他拿来的东西请冯德礼分给受灾的村民,便瞬间明白了季春山的意思,便也接了下来。 之后的事便与季春山无关了,原本有几个愿望落空了的人忍不住想跟别人抱怨,只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便也没脸再去说什么。 又过了一日,雪才终于停了,乌云散了,村民脸上的忧虑也随之消失不见,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再次倾洒了下来。 季春山套上皮鞋套,趟着及膝的大雪,却是去了宋庄一趟,再回来时,背后的背篓里便多了十几斤的羊羔肉和几张羊羔皮。 回到家,季春山洗了白菜,泡发了木耳,切了土豆,连同先前做好的粉丝,豆腐,肉丸,鱼丸,蛋饺等,还有切成卷曲薄片的羊羔肉,围着季春山特地去铁匠铺打制的鸳鸯火锅,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一家人围炉映雪,吃的也是别有滋味。 腊月二十,李掌柜的杂货铺提前关了门,李宝根给季春山送来了最后一次的结算,外加一份年礼。 清闲了两日,就到了小年,季春山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二十三,季春山做了麻糖、糖瓜、粟米糖、花生芝麻瓜子,装满了之前吴婶儿专门给季宁煦缝制的零食口袋里,让他去分给他的小朋友们。 二十四,季春山找出一身破旧些的衣服,把叶清岚赶到院子里去晒太阳,自己将卧室打扫了一遍。 二十五,季春山开始做豆腐,因为有不少村里人也来家定豆腐,所以他从上午做到了下午,推磨推得手都酸了,晚上躺在被窝,叶清岚给他好好的按了按。 二十六,季春山将家里唯一的一头猪从圈里拖了出来,请王猎户帮忙一刀宰了,又分割成一块块,原本想给些生猪肉当谢礼,不想王猎户却看上了他做的腊肉和酱鸭,一手提一样,乐呵呵的走了。 二十七,季春山没宰鸡,看在它们平日不太吵闹,好养活,鸡粪也不难清理,又能日日奉献鸡蛋的份上,留了它们一命。 二十八,季春山发面,泡米,剁肉,杀鱼。 二十九,季春山蒸馒头,炸年糕,炸肉丸,炸素丸,炸豆腐,炸鱼,炸一切能炸的东西。 大年三十,因季母孝期未过,家里不能贴春联,季春山提着贡品香烛,带着季宁煦去给季父季母上坟,出门前,他将一个木盒交给了叶清岚。 他走后,叶清岚打开木盒,只一眼,泪水便瞬间涌出了眼眶,木盒里是一面簇新的牌位,上面书‘慈父母叶绅方氏之灵位’。 第62章 年后 季春山带着季宁煦给季父季母上完坟, 回到家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来给他们开门的叶清岚眼睛红红的,明显才刚刚哭过的样子, 心知他缘何如此,便没有多问。 当着季宁煦的面, 叶清岚也没说什么, 等进了堂屋,季宁煦才跑进卧室里去, 叶清岚便转身抱住了季春山,低声哽咽道:“谢谢你,谢谢……” 自从嫁了人,他便再不能去祭拜父母,每年的三十、清明还有父母的忌日,都是他最为难过痛苦之时,可他如今的身份却让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日日如虫蚁噬心,寝食难安。 原本以为今年也同往日一般, 却没想到, 季春山竟不知什么时候做了父母的牌位, 让他在季家便得以祭拜父母,弥补这个他以为终身都不能终全的遗憾,于他而言,却是如同重生般的救赎,令他感激又感动, 心绪起伏间,却是一时说不出除了谢谢之外的话了。 季春山虽无父无母,但以己度人,他却很能够理解叶清岚的心情,当下无需多说,只一手搂着人,一手轻抚着叶清岚的后脑,任凭他在自己的怀里好好的发泄了一通。 里屋一直久等不见两个爹进来的季宁煦从门里探出个脑袋,就见两个爹在堂屋中站着抱在一起,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的缩了回去。 等叶清岚的情绪平复了些,季春山胸前的衣襟已经失了大片,看着叶清岚有些哭肿的眼睛,忍不住心疼的低头亲了又亲,又吻去脸上的泪痕,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乖。” 叶清岚点点头,虽依旧有些抽噎,但眼泪总算止住了。等去厨房洗了洗脸,眼睛消了些肿后,二人才相携着回了东屋。 屋里还残留着淡淡香烛的味道,季春山扫了一圈,没看到叶父叶母的牌位,便问道:“牌位你收起来了?” “嗯。”叶清岚点点头,能够祭拜自己的父母一次,他已经很满足了,又怎么能一直将牌位摆在季家,虽说是自己的父母,但到底是外姓人,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合规矩。 季春山又问道:“放在哪里了?” 叶清岚有些莫名,却还是答道:“柜子里。” 季春山便打开了柜子,而后取出了放在最底下的木盒,木盒里自是妥善放好的叶清岚父母的牌位。 之后季春山直接去了西屋,将牌位摆在他之前特地从木器店买回来的供桌上,又将贡品,香烛,香炉也都一一摆好。 无需多说,叶清岚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动容,却还忍不住问道:“你,你不介意?” 季春山对他一笑,道:“我若介意,便不会拿回家了。”他又不是真正的季家人,且没有本地人的那么多忌讳,又是为着叶清岚,他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 说完又对一旁的季宁煦道:“煦儿,过来给你外祖父外祖母磕个头。”而后自己也一同在供桌前跪下,对着岳父岳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起身后,季春山对叶清岚笑道:“以后就这样摆着吧,早晚上柱香,如此你也可以心安了。” “谢谢你,我……”叶清岚还要说什么,季春山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笑咪咪道:“感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对吧?” 叶清岚满脸的感动顿时凝住,他看了眼一直仰头眨巴着天真纯净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季宁煦,没说话,抿着唇点了点头。 季春山见状立时开怀道:“那就好,我等着哦。” 大年三十各地有不同的习俗,有的中午吃团圆饭,晚上吃饺子,有的晚上吃年夜饭,守岁到子时后再吃饺子,季春山他们这里的习俗为后者。 中午一家三口吃了一顿比往日稍微丰盛些的午饭,吃完后,季春山便开始准备重头戏年夜饭,叶清岚则和季宁煦一起,去胡大夫家,邀请他来家里一起过年。 胡大夫无儿无女无亲无故,向来一人独居,凭借一手精湛的医术倒也吃喝不愁。往年过年的时候,无论什么人来请,哪怕是村长,他都不会登别人家的门,只一个人待在自家的小院子里,虽说有些冷清但也自在,多年下来也就习惯了。 季春山从前不知这些,他只是想着胡大夫一个人过年孤单,他家人也不多,彼此又很熟识,便想请胡大夫来家里一块过年,待听叶清岚说胡大夫从未答应过村里任何一家的邀请后,虽有些意外,但还是让叶清岚带着季宁煦去了一趟,虽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但他总觉得胡大夫会来,果然,最后胡大夫跟着叶清岚和季宁煦一起来了季家。 年夜饭季春山参考了自家餐桌的大小,最终定下了十二道菜,虽说他们四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但是过年嘛,讲的就是个气氛,一年就一次,铺张就铺张些。 十二个菜是八热三凉一甜,分别是荷叶鸡,松鼠桂鱼,羊肉砂锅煲,蜜汁叉烧肉,陈皮牛腩,水晶虾仁,白灼菜心,排骨莲藕汤,还有凉皮,腊味拼盘,豆干拌豆芽,以及一盅八宝饭。 因为叶清岚和季宁煦都不能吃辣,胡大夫年纪大了也不能吃味道太刺激的东西,季春山便都挑清淡的菜做,只是虽然每样菜季春山做的都不多,但四个人再敞开了肚皮吃也是吃不光的,最后理所当然的剩下了不少,不过现在天气冷,就算没有冰箱搁上几日也不怕坏,留着以后慢慢吃就是。 这里过年自是可没什么春晚看,大年夜守岁便得自己找乐子,只是季家几人还有胡大夫都不是喜好玩乐的人,家里也没什么骨牌、麻将、骰子一类的玩意儿,便围着炕几坐了一圈,一起包饺子。 只是胡大夫号脉施针时稳如泰山的手,一拿起软塌塌的面皮,就好像是不听使唤了似的,竟是怎么都包不起来一个饺子,试了半天,两只手都快扭到一起去了还是不成。看着季春山又是擀皮又是包,不一会盖帘上就码着两排两头尖尖白肚圆鼓鼓的饺子,胡大夫想术业有专攻,他还是不要浪费粮食了吧。 想罢便把拉扯的不成样子的面皮放下,拍去手上的面粉,盘腿坐进了炕里,只准备等着回头帮忙吃饺子了。 叶清岚倒是会包饺子,来季家后同季母学的,只是他要手把手交季宁煦包饺子,之后又给他捏小兔子,小白猪,最后到底也没包几个。整整两盖帘的饺子,几乎还是季春山一个人包出来的。 不知不觉夜已深,虽说下午睡了一觉,但季宁煦此时还是倚着叶清岚打起瞌睡来,三个大人说着话喝着茶,虽也有些倦容,但都还顶得住,一直到初一的第一声鸡鸣响起。 不知谁家放起来鞭炮,紧接着第二户第三户,近的远的人家都放了起来,岁已守完,该下饺子了,同贴春联一样,因为还在季母孝期,家里便没有买鞭炮,不过季春山之前在镇上买了一堆破陶碗、瓷碟什么的,都是要么有豁口,要么有裂纹的,很便宜,他拿出来,让季宁煦当鞭炮摔着玩。 叶清岚和胡大夫都无语了半响,最后只让季宁煦摔了一个,说了句岁岁平安,便算过去了。 季春山摸摸鼻子,去厨房盛饺子去了。 初一的饺子和一般时候的饺子不一样,里面要放一些代表好意头的东西,季春山放了铜钱,枣子,花生、核桃等,结果他吃到了有铜钱的,胡大夫吃到了放花生的,季宁煦吃到了有核桃的,叶清岚吃到的正好是放了枣子的。 “枣子好啊,枣子枣子早生贵子嘛。煦儿,你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啊?”胡大夫笑呵呵的一句话,让叶清岚红着脸低下头,季春山却一脸的惊喜,胡大夫这意思是叶清岚的身体已经可以生小孩了吗?! 吃完饺子,守岁便算结束了,季春山送了胡大夫回家。因季家在村里就独他一户,没别的亲戚,且他家大门上没贴春联,外人一看便知家中孝期未过,大过年的便是熟识的也不会来登门。 季春山回来时,季宁煦早已睡熟,简单的洗漱后,他便上炕脱衣,然后钻进了叶清岚的被窝。亲亲摸摸那啥啥后,才心满意足地搂着媳妇美滋滋地睡了。 大年初一,大半日的光景一家人就这样躺在炕上睡了过去。 初二,是一般媳妇回门的日子,叶清岚父母不在了,此外最近的便只有大伯一家,却是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初二要吃面,季春山便在家给叶清岚和季宁煦表演花式拉面,正玩的高兴,就听院外有人叫门。 季春山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待开了门,却还是惊了下。 “季大哥,过年好啊。”谢元站在门外,大初二的,来给季春山拜年来了。 第63章 外室 看到谢元的第一眼, 季春山便立时猜到多半是谢元在县城得到了有关叶锦明的重要的消息, 才在大年初二便来了,只是因着一些顾虑, 他还没有告诉叶清岚他请谢元帮忙打探叶锦明消息的这件事,所以在请谢元进屋前, 他对谢元问道:“谢兄弟, 可以寻到了有关那叶锦明的消息?” “正是,”谢元应道:“虽说季大哥你说十五会再去县里, 但我觉得这件事挺重要的,还是早些告诉你比较好,若有什么打算,也能提前商量筹划下。” 在得知了叶家对叶清岚做的一切后,他便知晓季春山请他查探叶锦明的消息必是为了对付叶锦明。有岳母和媳妇的督促,他自是对这件事办得极其用心细致,不想没几天,就在年根儿前,他就发现了叶锦明一件见不得人的秘事, 和岳母媳妇商量了下后, 便在初二这日打着回媳妇娘家的幌子, 前来安平村告知季春山。 季春山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事,但听谢元的口气,也能明白于自己来说必是个好消息,只是当下却不是能详说的时候,便对谢元道:“先谢谢谢兄弟了, 也辛苦你跑这一趟,只是能否请你一会不要当着清岚的面说起此事?” 不等谢元开口询问缘何,季春山便解释道:“想必谢兄弟如今也已知晓叶家和清岚的旧事,我请你探查叶锦明的消息,自是为了清岚,只是在事成前,我想暂时先不让他知晓,以免凭添烦扰。” 谢元听季春山如此说,才知这事竟只是他一个人的主意,有些意外,却也能感觉得他对叶清岚是真心的爱护,自是点头应了下来。 从安平村到县城来往要两个时辰,谢元上午来的,自是要留饭,待午饭后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季春山亲自送他。 出了家门,谢元才开始向季春山说起他还有岳母吴婶儿媳妇吴芸三方出马,一齐打探到的关于叶锦明的种种信息。 叶锦明,叶家村人,家中父母俱在,此外还有两个兄长一个幺妹,皆已婚配,除了一个已经过世的举人叔父外,家世方面虽比普通的乡民富裕些,但也只是一般的耕读之家。 他自幼随举人叔父读书,叔父意外离世后,便入读县城的锦江学院,如今二十有五,六年前曾参加童生试却只过两试,未中秀才,之后又连考两次,皆未过。其妻倒是有些来历,为方城县衙刘主簿的次女。 按常理来说叶锦明出身乡野,且品貌一般,又无半点功名在身,虽有些家产,但在一县主簿眼中也算不得什么,其实与县簿家并不匹配,但谢元之妻吴芸却从一个在县簿家做活的交好婆子哪里细打听到,当年县簿的确对叶锦明这个女婿并不满意,却是县簿的次女却看上了叶锦明,并且坚持要嫁,很是闹了一通。 县簿奈何女儿不得,最后只得同意了这门亲事。叶锦明就此成了县簿女婿,因着这层身份,人们倒也给他几分薄面,加之他本人在人际交往上也没什么短处,在县城里倒也有混得如鱼得水,至于仇家,在学院里的确有几个不怎么来往的,但也说不上什么仇怨。 听到这,季春山不禁皱起了眉,这叶锦明有个一县主簿的岳父,就算不得岳父的喜欢,可他要对付叶锦明势必会牵连到其妻刘氏,到时为着女儿,刘主簿想来也不会袖手旁观,那他可就难办了。 季春山正苦恼着,谢元却已说起了他今日来找季春山真正的目的,就是他发现的那件和叶锦明有关的很重要的事。 腊月二十八,是学院闭课开始放春假的日子,谢元从叶锦明出了学院便缀在身后跟着他,不想叶锦明既没有去会友也没回家,而是七拐八拐,最后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前。谢元躲在墙角后,清楚地看到,来开门的是个瞧着不过二八年纪的年轻女子,且十分亲近地唤叶锦明‘三郎’,而叶锦明则柔声唤那个女子‘徽娘’,而后二人便相携着进了院子。 谢元在外等了好一会儿,得有小半个时辰,才见叶锦明再次出来,却一眼便看出叶清岚穿的已不再是先前进去时的那身衣服,之后叶锦明才回了自己的家。第二日,叶锦明雇了辆马车携妻回叶家村过年,谢元则去寻了住在那个叫徽娘的女子隔壁的两户人家,各给了一百个钱,便问出了那个女子的来历。 那女子姓阮,父亲早亡,且无兄弟姐妹,只一亲母相依为命,靠做绣活为生。一年多前,阮母病重,缠绵许久,最终还是撒手人寰。此女纯孝,家中银钱先前为看病已所剩无几,邻里亲好也再无可借,为使母亲能入土为安,便身披孝衣街头卖身葬母…… 后面的事,谢元虽还未说,但季春山已猜出大概,必是这阮姓女子遇恶霸纠缠,叶锦明突然现身英雄救美,又给以银钱助女子葬母,女子无以为报为由以身相许,且按谢元先前所说,那女子颇有几分姿色,且无可依靠,叶锦明顺势而为,便来了个金屋藏娇。 而后谢元说完,果然与季春山所猜一般无二。知晓了这件事,此时季春山先前忌惮刘主簿而产生的烦恼早已消失无踪,对自己先前的打算,反而觉得更有把握了。 从出了家门,二人一路边走边说,直到村儿西边的大道上,该说的也差不多都说完了,谢元再次告辞。等眼看着谢元赶着驴车往县城的方向走了,季春山才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季春山回来时,叶清岚正在画案后俯身作画,见他进屋便顿了顿笔,抬头问道:“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都快一刻时了。 季春山便笑道:“和谢兄弟聊了几句,耽误了些时间。” 叶清岚点点头,没问他们说了什么,低头继续作画。 季春山就站在一旁看着,也不出声打扰,等到叶清岚终于直起身放下了毛笔,才道:“画完了?那去院子里走走吧,晒晒太阳,也休息休息。” 一幅画叶清岚才完成了白描,还需上色,不过季春山的体贴好意他从来不会拒绝,便笑着点点头,应道:“好。” 季春山陪叶清岚一起在院子里慢慢地走着,想了又想,他还是决定告诉叶清岚自己的打算,毕竟事情虽然还未成,但他也已有七八成的把握,且叶清岚对叶锦明也好,对县城也好,总比他更熟悉了解,若两人一起商量商量,到时也能更稳妥些,成算也就更大了。 想罢,季春山斟酌了下措辞,才开口对叶清岚道:“其实,谢元今天来是有些事要告诉我,这也是我之前拜托他了的。” 其实叶清岚早已发现季春山有心事的样子,只是季春山不说,他便也不问,此时季春山终于开口了,他倒没什么意外之色,只看向季春山,等着他的后话。 季春山迟疑了一下,才又道:“你还记得上次去谢兄弟家时,你在他家门口见到了一个带着你母亲发簪的女子吗?” 叶清岚神情微凝,点了点头,道:“记得。”虽只是一面,但他却永远都不会忘记。 第37节 “那个女子是县衙刘主簿的次女,也是……叶锦明的妻子。”季春山瞧着叶清岚的脸色,果然他才说完,就见叶清岚神情凝滞,停住了步子。 叶清岚双唇微启,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那女子竟是叶锦明的妻子,原来竟是他的三堂嫂,难怪会有母亲的发簪,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见叶清岚神色不对,季春山忙开口接着说道:“当初得知那是你母亲的遗物,我便想帮你拿回来,就问了谢兄弟那是个什么人家,才得知那家的户主竟是叶锦明。我当时便晓得赎买回来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就拜托谢兄弟在县城打听打听叶锦明的消息,想着若是得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抓着他的短处,说不得便可借此要回你母亲的遗物来。” “只是这事最后到底能不能成,我也说不准,便没告诉你,想着若是东西能拿回来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也免得你白白期待,最后却空欢喜一场。这次谢元来,却是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他发现叶锦明竟养了个外室,这样的事他自是不敢让家中妻子知晓,那刘主簿于我们便不再是妨碍,反而是助力。若能妥善运作,虽说不能让叶锦明身败名裂,但讨回你母亲的遗物应是没问题的。” “谢谢你……”看着季春山,感受到他的体贴用心,叶清岚突然觉得自己之前为那些人伤神是那么不值得,最好的他已经得到了,就在眼前,这才是他最值得也最应该在意的人。 将手指轻轻抵在叶清岚的唇上,季春山皱眉有些不满道:“以后不准再对我说这三个字,不然的话我就……”他低下头,以唇代替了手指,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未尽之言。 午后阳光正好,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融在了一起,不分你我。 第64章 真相 虽说知道了叶锦明见不得人的秘密, 但若想以此要挟他, 却还需细细筹谋,毕竟万一到时他死不认账, 反而会令自己很被动,而且说不准还会打草惊蛇, 让叶锦明有了戒备, 之后要再做什么却就更难了。 叶清岚心细,对叶锦明也自是比自己要熟悉, 所以季春山便对他坦白了此事,想与他一起商讨出个万全的法子来,只是叶清岚虽也在意母亲遗物,但却并不想季春山为此大费周章,更怕他因此而惹上麻烦,便出言劝阻。 对于叶清岚,季春山向无所不应,但这次却是没有听他的。原本就算谢元没有发现叶锦明养外室的秘密,他也是打算使些别的不算光明的手段达成目的, 而如今既抓住了叶锦明的短处, 他就更不会白白放弃这个机会。 季春山坚持, 叶清岚拗不过,且又是为着自己,便只得随他不再多言。而后季春山谋划此事时,便尽心协助于他,只盼一切能够顺利妥当。 其实此事要成也并不难, 毕竟他们所求不过一跟发簪,想来叶锦明还不至于因此舍弃他那个外室,只要不给叶锦明与阮姓女子有通气串口的机会,在此之前能拿到玉簪便成了,在这之后叶锦明会与那女子断了联系,还是重新安置,便都与季春山无干了。 至于利用那个外室彻底让叶锦明身败名裂,季春山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却也知,在此间此种事于男子不过是一件风流韵事而已,且叶锦明到时完全可以矢口否认不说,就算那阮姓女子不依,她也无人可作为依仗,只看在刘主簿的面子上,众人也多半会站在叶锦明一边。而刘主簿那里,得知此事或许会不满气愤,但为着女儿和自家颜面,估计不但不会舍弃叶锦明这个女婿,反而说不定还会帮他抹去此事,到那时对季春山来说,就是得不偿失了。 虽如此,季春山还是忍不住摇头感叹道:“这个叶锦明,真不知该说他是色欲熏心,还是有恃无恐,娶了主簿家的女儿,还敢在外头金屋藏娇。” “……我以前,也从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叶清岚的语气有些轻飘,幽幽道,像是在回答季春山,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事。 季春山看的出来,叶清岚必是想起了过去的事,他有心想问,叶锦明也好,叶家也好,当初为何那般对他,可又怕触及到叶清岚的伤痛之处,且不管如何,罪魁祸首总是‘自己’,便踌躇犹豫,不敢开口,只是叶清岚却好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却是主动开口了。 叶清岚微微抬眼,看向悠远的天空,将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直隐藏在最心底的往事,慢慢揭开,对季春山缓缓道了出来。 “……三堂哥大我三岁,不同于大堂哥于读书无意,二堂哥顽劣,他自小便十分好学。待大些后,便搬来家里与我同住,同得父亲日夜督促教导。后来父亲过世,我与他同上锦江书院读书,也是同屋而居,日日探讨学问,和父亲在时一般无二。那时的三堂哥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性情温和谦逊为人稳重周全,我十分敬重他,他与我也最是亲厚和睦,便是同胞手足也不过如此了。” “后来母亲过世,大伯母怜我无人照顾,便将我接到家中,依旧与三堂哥同住。大伯父,堂哥们还有小堂妹也依旧待我如往日般亲厚,那时的我还想着,虽然父母都不在了,但我还有兄长妹妹,还有伯父伯母,还有一个家。可到底,是我太天真了,知人,知面,却不知心。若不是发生了那件变故,我竟不知,我眼中的血脉至亲,能眼睁睁推我进火坑,却只为了……保全他们的名声。” 说到这,叶清岚满脸苦涩凄然的笑,却是在笑他自己,笑自己从前的天真愚蠢。 季春山只觉心底一阵揪痛,忍不住皱起眉将人揽在怀中心疼地柔声安慰:“好了,不说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依着季春山坚实的胸膛,叶清岚心中微暖,更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静静地靠了会儿,待再抬起头来,脸上的凄苦之色已消散淡去,他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却是浅笑着道:“我没事,让我说完吧,说出来了,心里就不会总去想了。” 季春山虽不愿叶清岚再忆起不堪的过往,但也知晓他心中必是压抑了许久,难得他今日敞开心胸愿意倾诉出来,也希望他能放下过去,不再郁结于心,便点点头,微微松开了双臂。 叶清岚接着道:“……二堂哥成亲那日,我身体有些不适,便在房中休息,后来三堂哥进来给我送来了一碗汤药,我喝下去之后就昏睡过去,待我再次醒来,却只觉下身剧痛,更是被告知,自己竟然被……” 说到这叶清岚顿了顿,目露痛恨之色,季春山刚要开口说什么,他却已接着说了下去,“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我自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拜托大伯父代我去告官,我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说完后,大伯父却满脸为难,竟是拒绝了我,而大伯母更是以此事有损叶家名声,影响三堂哥前途和堂妹的亲事为由,要我嫁进季家。” 到现在,他都记得当听到大伯父大伯母的那些话时,他心中的不敢置信,比他刚醒来时便得知自己被强辱还要更甚,更有一种荒谬的恐惧感,让他恍若噩梦中一般,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才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噩梦。 “……我自是不从,只是当时身体伤重,连床都下不了,也就什么都做不了。我想求别人帮忙,可除了大伯父家的几人外,却再见不到其他的任何人,更是日日夜夜被大伯母、大堂嫂等人轮番的劝诫。等到我终于能下床,准备自己去官府报案时,大伯母却将我锁在了屋子里,他不许我出门,更不许我见人,依旧逼迫我答应嫁进季家。这期间,大伯父,大堂哥,二堂哥还有小堂妹,我求遍了他们所有人,却没有一个愿意帮我,我那时甚至觉得,我会就那么被困死在屋子里,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叶清岚的声音有些颤抖,时过境迁,他以为他早已摆脱了那时的阴影,可再次提起,他却依旧能感受到当时自己的无助绝望,和深刻的恐惧。 “清岚……”季春山只听着便红了眼眶,落下泪来,却是为此时满目凄惶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的叶清岚。 想来那时叶清岚才不过十五岁,自小在父母细心爱护下长大,心性纯善,虽失去父母,但本以为尚有血脉至亲可以依靠,不想只一夜间,突遭噩耗,前途断绝,人生彻底翻覆不说,往日慈蔼和善的长辈更是一夕间就变得面目全非咄咄逼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手足也对他的困境视而不见无一人出手相助,连番打击,也不知他是如何苦苦承受了过来。 “……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叶清岚攥紧了拳头,让自己不再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心神,接着说道:“但我知道,我若依旧坚持不嫁,那我自己以后可能永远都再不得自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到时他们便会对外说我是病死的。人人都知大伯与我家一向亲厚,三堂哥更是与我形影不离,村里的人,学院的人,其他的任何人,没有谁会怀疑他们的话,毕竟我已经再也开不了口了。而嫁人,才是我唯一能活着离开大伯家的机会,只有离开那里,我才能去做自己想做也该做的事,尤其那时我又已有了煦儿,所以我只能答应。” “原本我想着,我带着嫁妆嫁进季家,待生下煦儿后,便留下嫁妆,再带着煦儿回到叶家村,将煦儿改姓叶,以孙子的名义写到父亲的名下,如此纵使我不能再承嗣门楣,但有了煦儿,我父亲也算后继有人。只是,即使我后来已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再无碍于叶家的名声,可他们却还是不肯放过我,生生地将我困在了季家。到最后,我到底也不过是从一个噩梦跳到了另一个噩梦里……” “对不起……”季春山哑声道,他无意代原身道歉,也知这一句对不起和叶清岚受的苦相比算不得什么,但此时身为曾给叶清岚带来噩梦一般不幸的继承人,他却说不出别的来了。 叶清岚将积郁在心底多年的暗沉往事完全倾述了出来,虽再次提起依旧晦涩艰难,心绪难平,但随着诉说,却也感觉心头松快了不少,那些事终究是过去了,一直笼罩在自己心底的阴影,也终究是该消散了。 捧起季春山的脸,他眸光平和,却是对季春山道:“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这与你无关,这不是你的错。” 季春山一惊,微微睁大了眼,心里突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脱口问道:“难道你知道我不是?!” 在季春山惊异的目光中,叶清岚微微含起笑,确定地点头:“嗯,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不是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拥着叶清岚,季春山控制不住的高扬起嘴角。 被说破了身份,他不但没有丝毫的不安,反而只觉满心的欢喜。叶清岚在不知道他是谁,是什么的时候,便对他倾了心,还放弃了和离的想法,想跟他过一辈子,世间在没有比这更让他觉得美好的事了。 叶清岚想了想,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很早吧,毕竟从一开始你就没有隐藏自己不是吗?别人也就罢了,我总归是与他朝夕相对多年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 抵着叶清岚的额头,季春山又低声问道:“你不怕我吗?毕竟,你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叶清岚看着他,勾唇反问,“你会伤害我吗?” 季春山立时道:“永远不会!” 环着眼前人坚实的臂膀,叶清岚笑弯了眼睛,道:“那我就不怕。倒是你,你不怕别人发现了你不是真正的季春山,找来个什么道士和尚的收了你?” 亲亲叶清岚的鼻尖,季春山只觉心中一片柔软,他道:“不怕,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要怕。而且说句有些对不起原身的话,你觉得这天底下还会有真正念着他的人吗?吴婶儿、胡大夫不说,在他们眼中你和煦儿才是最重要的,便是周叔,也是因着煦儿爷爷奶奶的关系,才会看顾他,再者,我现在就是他,说我不是,谁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你也会耍无赖?”叶清岚莞尔。 “我真正无赖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说着,他低头咬住了叶清岚的唇。 …… 温柔缱绻的短暂亲吻后,季春山坐在前院的石凳上神清气爽,叶清岚靠着他的肩膀气喘吁吁。 略微平复些后,叶清岚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其实,在到了季家后,我发现了一些事,让我对他不再如一开始那般的怨恨。” 叶清岚没有说‘他’是谁,但季春山明白,他说的是原身。 叶清岚接着道:“他酒量不差,且没有醉酒失神的毛病,虽然喝酒后暴躁些,但也是识得人的,酒醒后也还会记得醉酒时的事。只是当我问他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跑到我屋子里去的,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一直在喝酒,当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却是被三堂兄发现……躺在了我的床上。” 原身不记得的事,季春山自然也是不知道的,此时听叶清岚这么说,又想起之前他说当日曾喝过叶锦明送来的汤药,便立时有了个猜想,道:“莫非当日之事都是叶锦明策划的,是他给你们都下了药?”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曾问过胡大夫,以当时我和他的那种状况,应该是被人下了药。”叶清岚道。 季春山道:“果真是他,可他为什么这么做?你也说你和叶锦明自小亲厚如手足,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莫非是为了你父母的家产?” 叶清岚却摇摇头,道:“从前我也这般以为,所以我曾在他去学院的路上拦住他质问,缘何为了几百两的银子便不顾从小到大的手足情分,可他却矢口否认了,只说此事与他无关。我自是不信,可却也奈何他不得。后来和芸姐儿熟识了后,她知道了我的事,却是一句话点醒了我。” “我十五岁那年,母亲孝期已过,我便同三堂哥还有学院的其他学子一起参加童试,我连过县试、府试,且都为头名,先生都言我此次必中,而三堂哥府试虽过却只是末位,得中希望不大。只是后来,我因病错过了最后的院试,三堂哥虽参考了,却如先生所言,未得功名。当时我看了大夫,大夫说我是饮食不调水土不服,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真的生了病。可芸姐儿却道,我那次生病,或许不是真的生病。” “我便去寻了胡大夫,将那日的详情和当时我所有的病症都告诉了胡大夫,最后胡大夫肯定的告诉我,我不是水土不服,而是中了一种蜀地特有的叫曼罗草的毒,中了这种植物的毒后的症状同水土不服类似,一般的大夫不识得,便只当是水土不服诊治,虽药不对症,但毒性不大,几日便也消了,于性命却是无碍。” 听到这,季春山紧皱的眉才舒展了,他道:“所以,叶锦明如此设计害你,是因为嫉妒于你?” 叶清岚道:“是不是嫉妒我不知道,但之后,我时常想起过去的事,慢慢地,在一些从前我从不曾在意过的事中,我恍惚发现,三堂哥对我的不满,似乎在很早就有了。自我记事起,我的东西就经常无故被损毁,我最喜欢吃的点心,我写的父亲称赞过的文章,我母亲亲手给我缝制的衣服,还有一些其他我很喜欢的东西,后来在书院,每每我得了先生的夸奖,在之后身边的衣物书本便也会遭到破坏。以前我从未往三堂哥身上想,总以为是小动物或者学院其他妒忌我的学子,可其实,自始至终有机会能做这些事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季春山听罢,疑惑的同时,更觉不寒而栗,“叶锦明不过大你三岁,你记事时,他也不过六七岁,若是那时他便嫉恨于你,并借损毁你的东西来发泄,还做到没让任何人发现过,那他的心思也太深了。而且若是自小便针对你,那便必还有嫉妒你才学之外的缘由,只是你那时那般年幼,却又有什么能让他不满的?” 叶清岚却无谓地笑笑,道:“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不论他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都已经不重要了。” 在刚意识到三堂哥自小便对自己不满的时候,他也是感觉很不可思议,可事已至此,便是问个明白又有什么意义,他的人生也再回不到原来的轨迹了。 季春山不说话了,是啊,就知道原因又能如何呢,他们对叶清岚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且再也无法挽回。叶清岚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而他们却一心只想毁了他,血脉至亲,却狠心如斯。但从今往后,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再想怎么对待叶清岚,他都不会再让他们如愿了。纵使他现在能力有限,但早晚,他都会为叶清岚讨回一个公道,讨回他们所亏欠他的东西。 第65章 寺庙 虽说村里季姓就只季春山他们这一支, 旁的亲戚再没了, 但交好的人家却还是有几户的,所以初二之后, 季春山便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也开始走动起来,挨家去拜年。 村里头的, 去了村长冯德礼家, 胡大夫家,赵家, 还有王猎户家,旁的人家没什么交情,便罢了。 镇上就多一些了,周景家自不必说,醉仙居的老掌柜也要看望下,合作良好的李掌柜年前就给季春山送了年礼,季春山自也是要回礼,除此之外,余八家他们也登了门, 去看望了一下余老太太。 不想老太太却还记着季春山和叶清岚这对儿子儿媳, 见着季宁煦更是“孙子孙子”的叫着宝贝, 搂着不撒手,原本打算略坐坐就走的季春山,不得不留了饭,等饭后,老太太午睡了, 才终于得以出了余家。期间他发现,那个叫桃花的妇人不见了,反而多了个叫姚娘的女子,问了余八才知道,那妇人不过是他雇来照顾老太太的,已经被他给辞了。 之后季春山又带着叶清岚拜访了书肆的宋掌柜,年前他也是给季家送了年礼的,最后二人去了趟裱画店,交付了年前便画好的五幅观音图。 等都转了一圈,该看望的看望了,该送礼的送礼了,便已到了正月初十。在家歇了几日,正月十四,季春山收拾了三人的铺盖衣物,还有一些随身用品,装进了两个大箱子里,然后放上马车,载着叶清岚和季宁煦,便往县城驶去。 每年正月十五县城都会有灯会,且这一日又是季宁煦的生日,季春山便打算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去游玩一番,顺便给季宁煦过个不一样的生日。 一进县城,季春山就发现街道上人很多,比年前看着还有热闹,且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灯笼,一些商家门前更是已搭起了层层的竹架,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色彩艳丽、样式多变、精巧奇致的花灯,。 季春山和季宁煦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直看的他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满脸的惊奇有趣。 叶清岚却有些恍惚,他幼时每年都会随父母来县城逛灯会,但自父亲离世后,他触景生情,便再没来过,距如今已有近十年了,眼的一切和记忆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叶清岚异样的沉默季春山没有忽略,他扭头看去,就见叶清岚的神色有些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叶清岚回神,对上季春山带着担忧关切的目光,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道:“没什么。” 季春山看着叶清岚的眼睛,确定了他真的没什么后,才放了心。 很快季春山便驾着马车到了谢元家,此时差不多已经快到正午了,吴婶儿便留了他们吃饭,等午后,才在谢元的领路下,去了一处之前请谢元帮忙租下的小院子。 这次来县城要办的事不少,怕不是一两天能成的。季春山曾同谢元打听过,若是住客栈,怕是花费不小,他虽还有些银子,但也需节省些,若是住便宜的,他又不愿委屈了叶清岚和季宁煦,便在谢元的建议下,决定短租下一处小院子。 小院不大,正房只两间,此外还有一间小厨房,便是连上院子,也比不得季家老宅的前院大,却是专门建来租赁给每年来县城参加县试的各地学子的,所以虽说租金比一般的院子多些,但与季春山这样短住的却是正好,虽不比客栈的上房摆设精致,却也很干净整洁,正和季春山的心思。 到了地方,谢元又帮着把两个箱子抬进屋,小院门窄,马车直接进是进不去的,只得先解了马,将马牵进去,而后再放在车棚,季春山和谢元两人把板车立着,总算是弄进了院子里。 之后谢元还想帮着打扫收拾一下,季春山却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做这些琐事,在告诉了季春山市集的位置后,谢元便离开了。 谢元走后,季春山先将正房的卧室和堂屋都打扫了一遍,然后才让叶清岚进去收拾带来的铺盖衣物和随身用品,自己则去了厨房,将带来的吃用物品也都一一放好。 因着明日季春山准备了不少安排,所以晚饭比往常吃得早些,一家人早早的就安歇了。 正月十五当日,季春山自是第一个醒来的,起身后,他没有去叫叶清岚和季宁煦,而是先去厨房忙活了起来,待到叶清岚和季宁煦睡起时,季春山已经把早饭做得了。 因着今日是季宁煦的生日,所以季春山特地给按着当地的习俗,给小寿星煮了红皮鸡蛋,又做了一碗长寿面。吃之前叶清岚拿出了他和季春山一起给季宁煦准备的生辰礼物,一个纯金的羊形坠子。这么实在接地气的东西,自然是季春山提议的,他还亲自画了不同于这里一般的样式,十分可爱小巧的图样,送去银楼请金匠打了出来。 季春山没告诉叶清岚的是,其实他还打了一只兔子的,却是要等到叶清岚生辰的那日才会拿出来的。 方城县城外南郊又座山,因山上遍种梅花,因为得名梅岭,梅岭的半山腰上有座寺庙,名为白云寺,香火鼎盛,且寺中的火头僧烧得一手好素斋,也是远近闻名,不可错过。 马车进出不便,且若上白云寺还要走上一段山路,到时便用不上什么,左右季春山他们租的这个院子正好在县城南边,离城南门极近,且梅岭离着县城不过两三里的路程,三人便干脆步行出了城。 一出城,抬眼便见隔着数里远的旷远沃野尽头,一座仿若笼罩着锦云霞彩般的山岭,静静地矗立着,数座金顶白墙的建筑,错落着依山而建,掩映在重重锦霞之后,辉煌庄严,恍若神仙宫殿。 一路慢悠悠散步似地走着,三人很快就到了梅岭山下。进山口前有块很大的空地,空地一边聚集着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他们旁边放着数抬类似季春山从前去峨眉山游玩时见过的滑竿一样的东西,另一边却是连着三间的茶水铺子,里头坐了不少歇脚喝茶的游人,此外便是还有几个卖香烛的摊子。 “歇一歇,喝杯茶,一会在上山吧?”季春山道,虽然叶清岚和季宁煦看着没什么疲色,但上山可不比走在平地上,还是先歇一歇,养养精神的好。 叶清岚虽不觉得累,但此时却也有些口渴了,便点点头,道:“好。” 第38节 挑了间人少些的茶铺,三人一进去小二便将他们请到了一处空桌落座,之后又端上了茶水。 “到白云寺的山路不短,你和煦儿坐那个上去吧,也轻松些。”季春山指指对面空地上的滑竿,对叶清岚道。 叶清岚却摇摇头,笑道:“不用,上山的路每隔一段距离,都安置有石凳或木椅,可供人坐着歇息。而且左右现在时间尚早,咱们上山走的慢些也无妨,还能欣赏到些不一样的景致。” “也好。”季春山第一次来梅岭,自是不知这些,但既然山路上有可以歇脚的地方,做不做滑竿倒也无妨了。 又坐了会儿,茶水饮尽,歇的也差不多了,季春山付了茶钱,三人便离了茶铺,开始往山上去。 梅岭的梅花不知从何时起便有的,只知道似乎比方城县出现的还要早,一路从山下到山上,只见梅花生长得越发密集繁茂,且千姿百态,缤纷多彩,红的艳丽,粉的娇嫩,白的典雅,更有浓郁花香环绕浮动,沁人心脾。 叶清岚立于一株梅树之下,他一身月白衣衫,乌发雪肤,眉目温雅清隽,只眉心那道仿若红梅点缀而成的细纹,令他凭添一抹妍丽之色。一阵轻风拂过枝头,点点红梅顿时倾洒而下,环绕着叶清岚周身飞舞飘落,仿若林中仙魅。 季春山满目惊艳沉溺之色,直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像是要把这一幕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当三人终于到底白云寺所在的半山腰时,却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白云寺同一般寺庙格局相同,进入山门后便是一处极大的广场,广场正中摆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大香炉,有不少人正持香叩拜,在旁边则摆放着一条香案,案上放着捆捆的线香,点着的烛台,还有一个写着功德二字的木匣。 在山下的时候,季春山本想买些香烛,不过叶清岚告诉他,白云寺内有任人自取的功德箱,不收钱,只随意捐些香火钱就行,也不拘多少,他便没有买。 此时季春山便上前取了九支线香,然后往功德箱里丢了快碎银子,又用旁边的烛火点燃后,分别给了叶清岚和季宁煦。 上完香,之后三人便在寺庙里闲逛里起来,这次却是叶清岚给他们指引介绍了,毕竟他曾经来过不止一次,而且虽时隔数年,但白云寺却与从前并无什么变化。 来到白云寺的正殿,大雄宝殿,自是也要拜一拜的,不过佛像前放着的十个蒲团,皆有人用着,他们便站在门外略等了一等。不多时,头排正中蒲团上的一位素服妇人,似已祈愿完毕,最后连着叩拜了三次后,便在身边一位年轻女子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跪久了,腿自然会有些发僵,妇人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转身往外走去,当她走到门口时,等候多时的叶清岚三人才迈步往正殿里去。一方进,一方出,彼此都下意识的向对方看了一眼,叶清岚和那妇人却是在看到对方后,同时怔愣住了。 “咦,你是?”妇人猛地一看到叶清岚,觉得十分的眼熟,可一时却又想不起他是谁。 而叶清岚却是一瞬间便认出了这位妇人,他微微颔首,浅笑着对妇人叫道:“郭伯母。” 这妇人,却是叶清岚曾经除了母亲和大伯母外,最为亲厚儒慕的女性长辈了,她本姓赵,和叶清岚并无亲属关系,但她的夫婿却是叶清岚父亲的同窗,也是最好的朋友。 “你是,你是岚哥儿?!”赵氏此时也终于想起来了,难怪她觉得面熟却又想不起来,毕竟已经过去了六七年了,且最后一次见时,叶清岚才不过十五岁,还是个犹带青稚的少年郎,而如今,却已完全的长大成人,还有了夫婿和孩子…… 赵氏妇人的目光不由自由地移向了叶清岚身边的季春山和季宁煦。 叶清岚自没有忽略赵氏打量的目光,便笑着对她介绍道:“郭伯母,这是煦儿,我的孩子,今年七岁了,这位是季春山,是我的,夫君。” 季春山虽还不知眼前妇人是谁,但即使叶清岚的旧识长辈,便也跟着称呼了一声,“郭伯母。” 季宁煦在叶清岚的教导下,仰起头,叫了声“奶奶好。” “哎,好,好孩子。”赵氏对着季春山还有些不自然,但一见季宁煦乖巧可爱的小脸,便立时笑开了,还弯下腰,摸了摸季宁煦的头。 第66章 赵氏 大雄宝殿的门口不是说话叙旧的地方, 赵氏常来白云寺烧香拜佛, 与寺庙主持也十分的熟识,便带着叶清岚等人到了一处寺院里独安排给她用的僻静的厢房。厢房不大, 只一间,摆设也很素净简洁, 进门便是一张圆桌, 桌上放着一套素瓷茶具,除此之外便只正对门的墙上挂了一幅极大的‘静’字图。 进屋后, 叶清岚等人随赵氏落座,先前大殿内搀扶赵氏的却是她的婢女,在奉上茶水糕点后,便在赵氏的示意下,退出了屋子,并掩上了门。 没人说话,室内安静地只能听到赵氏喝茶时,茶杯盖与杯碗清脆的碰击声。 叶清岚本不口渴,但看着面前的茶杯里茶汤清亮, 更有熟悉雅淡的清香之气飘来, 便执起茶杯浅抿了一口, 待品尝到口中甘甜中带着微酸的味道,不禁有些怀念地笑道:“果然是伯母制得花果茶,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一点都没变。” 赵氏端着茶杯,却是笑道:“说得好像许久未喝过一样, 我可记得我每年给你的节礼里都有一大包呢,怎么,还没有喝够?” 叶清岚笑容微凝,随后似乎被打趣得不好意思,半垂下眼睑没说话。他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只是此时再喝,却觉得比之刚刚似乎口中的酸涩更多了些。 看了看抱着季宁煦正耐心地用帕子给他擦拭唇边的茶水渍的季春山,又将目光转回到对面微微颔首略显拘谨的叶清岚身上,赵氏满眼的复杂,她有很多的话想问,可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她的丈夫和叶清岚的父亲是本是同窗,又一起考中秀才,考中举人,彼此性情相投,感情甚笃,和异性兄弟也没什么差别。两家来往密切,她和叶清岚的母亲也是十分的交好,叶清岚说是她自小看着长大也不过。 后来叶父去世,叶清岚进入县城的学院读书,家中便只有叶母一人,她担心叶母独处孤单郁结且无人照拂,便把她接进了家里住了一段日子,只是叶母本就身子不好,又骤然听闻丈夫噩耗,心神惧伤,不出两年的功夫,便也走了,抛下了当时才不过十二岁的叶清岚。 短短两年的时间,接连失去父母,对于当时还是个少年且与父母感情极为深厚的叶清岚的打击可想而知,自是悲恸欲绝几乎不能自已。在叶母的灵堂前,叶清岚数日水米不进以至昏厥,而在叶母下葬后,也是浑浑噩噩身陷伤痛哀愁无法自拔。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痛终究会慢慢地消散,且叶清岚虽年幼却也是个心性坚韧通透的,他知晓父母在天有灵必不愿见他如此,也不愿让父母失望,渐渐地也就走了出来,此后便一心沉浸在钻研学问中,专注而刻苦。 叶父自小便十分聪慧,学问极好,所以才在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便考中了举人,就是在整个方城县辖内,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叶清岚,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之叶父还要强上许多。叶父得中秀才时已十八岁,而叶清岚十五岁参加童试便以头名连过两试,虽最后的院试因病遗憾错过,但众人都毫不怀疑的认定,他早已有了秀才的学识,而得到秀才的名头不过是再等上一年罢了。 只是让所有关注他的人都大感意外的是,自叶清岚十五岁那年回乡探亲之后,却是一去就再没回来,而后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渐渐传开,却是说叶清岚已经嫁人为妻了。众人自是感到难以置信,可向叶清岚的堂兄叶锦明询问时,却得到了无奈的肯定答复,顿时哗然一片。 有扼腕叹息的,有厉声唾骂的,还有嘲讽奚落的,只是那个时候,这些终究都与叶清岚无关了,从那以后,他便再没在县城,在人前出现过,慢慢地,这位曾经人们口中的天才少年也就不再被人提起,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当年,赵氏一开始听到叶清岚竟然嫁人了的消息,最开始自也是不敢信的。毕竟叶清岚是他丈夫的好友叶举人的独子,且品学出众,有大好的前程,怎会突然放弃一切,不顾背负令父母无后的不孝骂名,就那么嫁人了呢? 她自是要追问个究竟,只是叶锦明却一幅羞于启齿的为难模样,只说叶清岚在自家二哥成亲那日却是一眼瞧中了一个外村来喝喜酒的汉子,坚持要嫁与那人。一开始他们自是不同意,只是后来叶清岚却说他有了那人孩子,木已成舟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得是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将他嫁了过去。至于叶父无以为继之事,叶锦明却道,家中除他之外尚有两个兄弟,父母已决议,将他的二哥日后过继到叔父名下,总不能让叔父后继无人,子嗣断绝。 赵氏听了,却更觉得不可能,以她所知的叶清岚,是绝不会这般的行事。她询问叶锦明再三却也再问不出别的什么,赵氏便想直接去寻叶清岚问个明白,只是那时她旧疾复发不便出门,便只得派了人去问,可问来的结果,却与叶锦明所说的一般无二。 且下人还拿回了一封叶清岚亲笔的手书,上只言,他选择嫁人,是出自本心,与他人无干,至于令父母后嗣无继是他不孝,好在大伯父将二堂哥过继到了父亲名下,代他尽孝,令他心中愧疚稍减,对大伯父一家他感激不已。他知晓自己任性之举令赵氏夫妇失望了,是他愧对了两位长辈多年的关爱照拂,无颜再登门相见,便写了一封手书言明一切,望赵氏夫妇珍重己身一切安好,却是无需再为不肖的他劳神费心了。 拿着那封同叶清岚字迹一模一样的手书,纵使赵氏之前再不能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了。只是到底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虽说做出了让他们失望的事,他们却也无法放手不管,本想亲自去看一看,却又不知叶清岚夫家为何,去问叶锦明,叶锦明却道他提前得了叶清岚的嘱托,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他们。 无可奈何之下,便只得作罢,只是每到年节便托叶锦明送去些礼物,虽说叶锦明之后也会再带回叶清岚的回礼,只是却始终都没能再见上一面,直至今日…… 赵氏放下了茶杯,却是叹了口气,无不伤心地说道:“岚哥儿,从小我就知道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却也没想到你竟这般决绝狠心,若是今日没有在白云寺碰到,你是不是就真的打算永远不见我和你郭伯伯了?” 她知道叶清岚觉得自己私自嫁人,令他们失望了,所以无颜再见他们。的确,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他们的确是很失望,甚至是有些气恼的,可气恼过来,到底还是挂念的,所以每逢年节她都会按叶清岚的喜好亲自准备一份礼物,着人送去叶家,请叶锦明转交给叶清岚。 她以为,叶清岚看到礼物便能够明白她的心意,可每回的回礼虽一次都没少过,但她却始终没有等到叶清岚亲自来见她一面。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每每她都期待不已,最后得到的却总是失望,慢慢得心也就冷了。后来,她虽依旧用心的准备礼物,却对叶清岚来见她不再抱有期待。叶锦明送来的叶清岚给她的回礼看着不薄,想必叶清岚的生活也是无忧的,只要他生活的好,便足够了,见不见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彻底的放弃了希望的时候,老天爷却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叶清岚送到了她的面前,让她自是意外惊喜不已,却也百感交集。 “郭伯母,我,对不起……”赵氏话音一落,叶清岚便瞬间红了眼眶,只觉愧悔难当无地自容,回想起往事,心中却是苦涩酸胀,有口难言,时至今日事已至此,他却是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赵氏有一儿一女,儿子比叶清岚大,女儿比叶清岚小,但大的却小小年纪便少年老成刻板严肃和他那个爹一样,小的虽可爱活泼,却是个比男孩子还调皮的性子,今天上树明天上房,是一点女儿家的文静气都没有,倒是叶清岚,自小便模样精致可人不说,性子也是乖巧又贴心,让她疼的不行,若不是叶父叶母只这一个孩子,她都想直接抢了抱来家里养。 虽说前几年被伤了些心,可如今见到叶清岚她到底还是欢喜的,此时见叶清岚被自己一句话弄红了眼睛,忍不住的就心疼懊恼起来,她有些丰腴却保养得到十分柔软的手轻轻抚在了叶清岚用力握着茶杯骨节发白的手,满目得疼惜,柔声怜道:“好孩子,别哭,伯母看着心都疼了,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是怪你的。” 季春山也最是见不得叶清岚难过的样子,只是碍于赵氏在旁,他只能忍下想去抱着叶清岚的冲动,悄悄从桌底下握住了叶清岚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以作安慰。 不想季春山竟当着敬重长辈的面在桌下搞起了小动作,虽然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可叶清岚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回捏了一下,便挣开了季春山的手。 虽然季春山自认做的隐蔽,且叶清岚抽回手也很快,但到底没逃过赵氏的眼睛,看着突然有些脸红起来的叶清岚,又看看一旁收回手一脸隐秘笑意的季春山,她心中喟叹,面上却是会心一笑,道:“虽然你堂哥每次都说你过的很好,但我总是还想着怎么也要亲眼看一看,听你说一说才放心。虽说过去了好几年,但今日总算是见着了,看着你如今夫妻恩爱一家和美,我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不用她多问什么,只见叶清岚气色神态,又看他的穿着打扮,便知他过的很好,至于他的夫婿季春山,赵氏虽然一点都不了解,但只看着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且眉宇间端正明朗,瞧着倒也不错,和叶清岚站在一起也是匹配的,更不要说还有一个和叶清岚小时候八成像,却同样乖巧可人的季宁煦,却是在和美不过的一件三口了。 叶清岚听到赵氏说夫妻恩爱的时候下意识抬头,顺着赵氏的目光便看向了身边,然后就和季春山笑着看过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不自觉舒朗了眉目,翘起了唇角,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赵氏打量的目光,红着脸微微低下头。 看着眼前的一幕,赵氏心中突然没由来的有种感觉,若是当初叶清岚没有嫁人,而是按照原本的路走,只一心读书科举,只怕未必会有如今过的幸福。 几句话后,时隔多年再见的拘谨与隔离便已淡去。 “郭伯母,不知郭伯父可一切安好?如今天冷腿疾可再犯?”叶清岚对赵氏问道。 “还好,毕竟是老毛病了,根除不了,好在前几年有人推荐了一个乡下的老大夫,按他的方子制了膏药一贴,却是很有些效用,一发作起来不再像从前一般又痛又胀的了,好受很多。”赵氏笑道。 叶清岚这才点点头,安心笑道:“果真?那便再好不过了。” 赵氏想起什么,又道:“对了,那个老大夫是安平村人士,听说安贫村离着叶家村不远,你可认识?” “安平村?莫非是胡大夫?”叶清岚和季春山对视一眼,都很意外。 赵氏闻言便笑着点头道:“没错,是一位姓胡的老大夫,怎么,你们果然认识?” 叶清岚刚要说话,季春山却已笑着回道:“自是认识,小侄就是安平村人。” 之前一直都是赵氏和叶清岚说话,季春山在一旁听着,虽然赵氏对季春山的家世来历十分的好奇,却也不好贸然开口相问,此时季春山既已开了口,她便立时接着问道:“你就是安平村的?那可是真巧,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季春山不难听出赵氏问话中的急切,知晓她必是憋的久了,想到赵氏是叶清岚敬重亲厚的长辈,便坦白答道:“父母前几年都已离世了,幼时倒有一兄一姐,但都没能长大。” “唉,也是可怜的孩子。”赵氏目露怜惜,没想到同叶清岚一样,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倒是同病相怜了。 季春山笑笑,没说话,两辈子两个人生都是孤儿,可能他真的没有父母缘吧。 随后赵氏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多大了?做些什么营生啊?可还有其他旁的亲眷啊? 季春山都一一答了。 不多时,便已到了正午,守在门外的婢女敲门进来,说寺中已到了开斋的时候,几人这才停下话头,一起起身往斋堂而去。 吃过一顿素斋,后又回了赵氏的厢房略坐了坐,便差不多到了该下山的时候,赵氏便与他们一同下山,她虽是近五十的年纪,但体质着实不错,一路走走歇歇,却也是自己走下了山。 到了山下,叶清岚三人又坐上了赵氏的马车,直到进了城,又一直到了临时租住的小院,赵氏才放他们下了车。 临下车前,叶清岚看着赵氏一脸不舍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明日必登门拜访,赵氏这才露了笑颜,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67章 灯会 明日要去郭家拜访, 这本是季春山计划里没有的, 好在下午还有些时间,便准备去买些礼物, 只是在向叶清岚询问赵氏夫妇的喜好时,叶清岚却道, 赵氏夫妇都是清贵朴素的人, 礼物无需太贵重,合心意就好, 便给了季春山一些建议。 因着晚上要去逛灯会,叶清岚和季宁煦比不季春山精力好,下午便补了个眠,季春山则出门采购了一番,回来后便一头扎进了厨房,忙活了一下午。 待叶清岚和季宁煦都睡起后,季春山不但已经按叶清岚所说做好了给赵氏夫妇带去的和他们口味的糕点,还摇了元宵,又做出了一个盘子大小, 有三层的奶油水果蛋糕出来。这个时节虽新鲜水果少, 但却也是有的, 只是价格自是不便宜,不过在叶清岚和季宁煦相关的事情上,季春山向来没什么舍不得的,更不要说还是一年就一次的生日。 看着天色差不多了,叶清岚和季宁煦也醒来了, 季春山便准备煮元宵了,只是锅里的水刚烧开,小院的门却是被敲响了。 季春山开门一看,来人果不其然,是吴婶儿还有扶着已经有些显怀的吴芸的谢元夫妻俩。吴婶儿知道季宁煦的生辰,以前还在安平村的时候,每年都会给季宁煦煮鸡蛋和长寿面,今年她也没忘。只是季春山昨日和他们说了,中午要去白云寺吃素斋,他们便才傍晚来了。 季春山自是忙把他们请进了屋里,厨房里灶还烧着,他便让叶清岚陪着吴婶儿等人,自己告罪一声后就则回了厨房,而后往锅里又加了些水,等水再次沸腾起来后,便把今日做了不少的元宵又拿出一些,连同之前的一起下到了锅里。 等元宵煮好了,便拿来留个干净的小碗,每碗盛上了六个,碗里再放上一个白瓷勺,依次摆到托盘上后,又将大蛋糕和六个小碟放到另一个托盘里,然后一起端去了里屋。 听叶清岚说灯会上会有不少的小吃摊子,季春山便没有做晚饭,想着先吃些元宵和蛋糕垫补,逛灯会的时候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后来虽然吴婶儿他们来了,但一来就说他们是吃了饭才来的,让季春山不必忙,季春山也就没有再另做什么。 屋里头吴婶儿已经打开了带来的包袱,里头是给季宁煦的生辰礼物,一套大红颜色滚了毛边的衣衫,还有一个绣着精致花样的小巧香包,都是吴婶儿和吴芸亲自做的,自是针脚细密做工精细。 季宁煦本就长得白净可爱,眼睛圆圆亮亮,嘴巴小小红红,被季春山细心的养了几个月,脸蛋上还长出了肉肉的婴儿肥,待换上吴婶儿带来的一身大红衣裳,系上香包,又让手巧的吴芸用红绳在头上扎了两个小包包后,整个人就像年画上的福娃娃走下来了一样,就差手里抱着个大红锦鲤了,直把吴婶儿喜欢的搂在怀里宝贝的不行。 季春山端着两个托盘进了屋,叶清岚连忙起身接过了一个,两个托盘都放在了桌上。元宵大家自是认识的,便不觉得有什么,可那奶油水果蛋糕就连见识过季春山手艺的吴婶儿也是第一次见,俱都十分的好奇。 元宵还烫,需放放,季春山便先将蛋糕切了六块下来,一一装进小碟里,递给众人。 香甜绵软的蛋糕坯和众人都已吃过的红枣糕相比只少了些红枣味,倒没有什么,切成块的水果虽在这时节也只是昂贵些罢了,为由那入口即化,细腻柔滑,更有淡淡的奶香气,不说吴婶儿几人,便是叶清岚也是第一次吃,着实惊异不已。 只是吴婶儿也好,吴芸谢元也好,他们虽都十分的好奇,却只是连口称赞好吃,夸季春山手艺好,却是没一个人询问他是用什么,怎么做的。 等吃完了蛋糕,元宵也已放凉了些,正好吃。 不多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在屋里都能听到外面街上传来孩子嬉戏叫闹的声音,却是灯会已经开始了。 吴芸的孩子都快五个月了,自是不能往人多喧闹的地方去,灯会她却是不能去逛的,她不去吴婶儿和谢元自也不会去,总归他们现在住城里,以后有的是机会,倒没什么遗憾的。 吴婶儿几人知道季春山他们还要去逛灯会,便不在久留,季春山也没多挽留,却是和叶清岚、季宁煦同他们一起出了门,走到巷子口两方人便告别分开了,一行寻着僻静的路往家走,一行却是朝着越来越密集的光亮,往主街上走。 天虽才暗,但主街上此时已人流如织喧闹热烈,白日里瞧着只是精致美观色彩艳丽的各式花灯,此时也俱都已点亮,在夜色之下,自是格外的流光溢彩美轮美奂,映得整条街都亮如白昼。纵使今夜皓月当空,皎洁荧光遍洒人间,却也压不住这些出自于人类独一无二的智慧和美好的缤纷绚烂。 第39节 季春山和叶清岚一左一右牵着季宁煦的小手,一家三口慢悠悠地溜达着,时而欣赏着两边店家悬挂出的奇颖花灯,时而流连路边卖着各种吃的、喝的、玩的的小摊,走走停停,自在而惬意。 季春山本想给叶清岚和季宁煦一人买上一盏花灯拿着玩,叶清岚却拦住了他,而后来到了一处在在店前竹架上挂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不下二三十盏花灯的小店前,轻轻松松就猜出了店家出的两个谜语,拿走了一盏小兔子灯,一盏绣球灯。 方城县城正中两条主街交汇之处,却是一片极大的空地,空地中央立着一座简朴的钟楼,楼高三层,顶层四面无窗,却是一眼便能看到其上挂着的一口半人高的大钟。 此时整座钟楼每层飞檐处都挂了大红灯笼,便是大钟都以红绸相缠,瞧着喜庆非常。钟楼下,却是一面伴着锣鼓声点,龙争虎斗好不热闹,另一面则是咿咿呀呀,好戏不知已开唱了多久,更有顶缸的,耍猴的,喷火的,玩幻术的等等杂耍技艺,引得人们驻足留看,叫好不断。 被撞了两次肩膀,踩了三脚的季春山早就将季宁煦抱了起来,并且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叶清岚,寸步不离,他们没有选择朝人群里去挤,而是转身进了旁边正好把角的一座同样三层却雕梁画栋着实气派堂皇的酒楼。 “小二,二楼可还有位置?”进了酒楼,季春山便对迎上来的小二问道,他们进酒楼除了有歇脚的打算外,却也是想寻个视野好的位置,好方便欣赏街上的杂耍表演。 “真是对不住客官,小店二三层都已客满,只一楼还有些位置,您看?”小二躬着腰,却满脸歉意为难道。 季春山看向叶清岚,见叶清岚点头,便道:“也罢,一楼就一楼吧,麻烦帮我寻个靠窗的桌子。” 他和叶清岚看不看其实都无所谓,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只是季宁煦却是头一次见识,季春山便不想让他失望,左右酒楼的地基本就比街面上高些,到时他把季宁煦抱高一些,多半也是能看到的。 小二立时笑着应道:“没问题,几位请随小的来。” 跟着小二往里走,待走到二楼通下一楼的楼梯口时,正好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来。 季春山还没注意到,小二却立时驻了步子,恭敬地对前头的人道:“大公子。” 那人一身锦缎长袍,银狐毛皮翻领,俊美而矜贵,只神色淡淡对着小二一扫而过,却是在看到小二身旁的季春山几人时,视线顿时停住。 小二脚步才一停,季春山便已顺着他躬身的方向看去,却是正好与那人看过来的视线相对,两下却是同时认出了对方。 “季当家,季夫人,好巧啊,不想今日竟在此意外碰面,当真缘分呐。”宋棠笑呵呵道,说着看看季春山又看看叶清岚,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季春山面上笑容不变,微微颔首,笑道:“宋大公子,久违。” 楼梯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但因着宋棠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嘱咐小二将季春山等人带到三楼他惯用的雅间去,好生伺候,不可怠慢,一应花销都记在他的账上,小二自是连声应是。 季春山这才得知,这酒楼原是宋家的产业,只是他不愿白白得人恩惠,本要推辞,宋棠却不再听他所言,告辞一声后便带着身后护卫潇洒离去了。 季春山无可奈何,和叶清岚商量后,便打算干脆换一家店,不想小二却死活拦着不让他们走,只道若他们走了,宋棠必会怪他服侍不周,责骂甚至辞退了他,求季春山可怜可怜他。 季春山被磨的没脾气,想着那就上去吧,大不了只坐坐,不点东西就是。只是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小二这次倒没强迫他点菜,只是之后却是自作主张的往季春山的雅间送了一桌酒楼的招牌菜来。 若是看街面上的杂耍表演,三楼却是略高了些,不比一楼二楼看的清楚,只是高有高的好处,却是一眼就几乎将整个方城县城看了个尽。月朗星稀,浓墨天幕之下,整个方城县城内仿若有一条条的火龙游走涌动,纵横交错,又有万家灯火,如星点缀,璨然而温馨。 季春山抱着季宁煦,叶清岚便伸手给他指自己读书的学院在哪里,郭家又在哪里,边指,边诉说着自己曾经在那些地方留下的满满的回忆过往。 宋家酒楼对面,却是一幢规模装潢丝毫不逊色于宋家酒楼的建筑,却也是一家酒楼,而在这家酒楼的二层临窗,却有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在饮酒对诗,好不惬意。 其中一位青衿黄杉的男子再次又饮下一杯后,却是有些醉意的甩了甩头,向同桌人告罪一声后,便踱步到了窗前,将窗子打开一条隙缝,一阵凉风吹面,顿时晕眩燥热散了些,头脑略复清明。 他微微抬起头,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酒楼三层,那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借着窗外飞檐上挂着的灯笼,他很清楚的看到了那两人的容貌,顿时瞳孔一缩,满脸不敢置信的震惊之色。 许是一瞬间的心神大乱,酒意又重新涌上头,他眼前一片模糊,待闭上眼忍过这阵头晕,他再抬头看去时,眼前却已再没有一个人。 “刚刚我是眼花了吧,他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一定是我眼花了,一定是。”男子喃喃道,可眼睛却还始终盯着对面三楼的窗户,只是却再没什么熟悉或陌生的人出现。 第68章 郭 月上中天之时, 伴随着一声声连绵热烈的清脆炸响, 朵朵烟花盛放于天幕之上,绚烂灿然, 美不胜收,令人满目惊艳, 赞叹不已。 而此时, 季春山却已抱着撑不住睡着了的季宁煦,牵着叶清岚的手, 迎着漫天的火树银花,慢慢地走在远离了喧嚣的偏僻小巷内。小巷子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好在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一盏足以亮到天明的灯笼,照亮了三人回家的路。 “走了一天,先泡泡脚再睡,不然明天起来会很难受的。”到了家,季春山先将季宁煦抱去了里屋,在炕上放下, 而后却是去厨房端了热水来, 对着炕上正在铺床的叶清岚道。 季宁煦倒是用不着, 他今日虽一开始走了会,但后面多是被季春山抱着,自是没累着什么,叶清岚便只给他用温水擦了擦,就让他睡了。 叶清岚铺好床, 安置好季宁煦,便穿着里衣披着一件袄挪到了炕边,把裤脚往上提了提,将双脚放进了地上木盆里,待微有些烫的水完全浸过脚面,忍不住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泡了一会儿,盆里的水就不是很热了,叶清岚便将脚擦干,随后躺进被子就准备睡了。 叶清岚泡脚时,季春山却又回厨房调了些温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待叶清岚泡完脚,他将水倒掉后,就也上了炕,只是他却还不准备睡。 “我来帮你按按脚吧,这样明天就不会肿起来了,今晚也能睡的舒服些。”季春山说着,便挪到了炕里,伸手探进了叶清岚的被子里。 “唔,”叶清岚本以躺好打算睡了,不想季春山却还不放过他,他还没听完季春山说什么,便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一双有些粗糙厚实的温热大掌握住,顿时瑟缩了一下,忙睁眼起身,小声道:“别,不用,真的。” 叶清岚想要抽回自己的脚,无奈季春山却抓的牢牢的,还又凑近了些,将叶清岚的脚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双手并用的开始轻捏柔压起来。 “没事,你睡你的,一会儿就得了,放心,这个我学过,不会给你按坏的。”感受着手上柔软的触感,季春山笑呵呵道,心里却想着,这亲自用手摸到底是和用脚蹭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不行,这怎么行,你不能……”叶清岚蹙眉满脸的不赞同,有些急道。 他还是不能够接受季春山为他做这种事,便更用力的想将自己的脚从季春山手中抽出,依旧不能后,便朝季春山的方向探身伸手,想要制止他让他停下,不想季春山见他如此不听话,却是曲起食指,重重的往叶清岚的脚心一顶。 “啊——”叶清岚顿时受不住的轻叫了一声,一阵似痛又麻的感觉骤然从脚心炸开,如同一股电流一般,瞬间便蔓延至全身,让他一下子便失了力气,手忙撑在炕上,险些才没瘫倒。 “真是,还不如煦儿听话,好了,乖乖躺好吧。”季春山摇摇头,满脸的无奈,说着还腾出一只手在叶清岚肩膀轻轻一推,便将人推倒,躺了回去,随后便收回手继续抓着叶清岚的脚把玩,不按摩起来。 脚上时而被季春山有着厚茧的粗硬手掌抚过,带来阵阵麻痒,时而被季春山有力柔软的指腹揉捏按压,酸痛中却透出不容忽视的松快舒爽,叶清岚抱着被子,只觉得似乎有一道火一点点从脚上烧到了全身,他满脸通红的喘着气,先前的那点零星困倦,此时却是已经被折腾没了。 叶清岚老实了,季春山也就满意了,手上的动作也就越发的轻柔,脚按得差不多了,他又向上移了移,把小腿也捏了捏,毕竟今日它也是操劳不少,至于大腿便算了,叶清岚好不容易才睡着,再弄醒他就不好了。 等两条腿都按完了,季春山便轻轻地放了回去,又替叶清岚掖严实被子,低头对着熟睡中的人亲了亲,自己才躺进被子也准备睡了,闭上眼的时候,正好听到门外小巷子里有巡夜的更夫在打梆子,“咚——咚!咚!咚!”却已是丑时了。 第二日天才微微亮季春山便起了来,先是将今日去郭家准备的礼物收拾好,然后便钻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饭。 昨晚玩了半宿,叶清岚和季宁煦都不比季春山精力好,却是辰时过半天色大亮了才醒了来,好在郭家离着不远,他们换上一身新衣,吃过早饭,提着礼物出门正好刚到巳时,待走上一段路,到了郭家,却是正好不早也不晚。 叶清岚父亲的至交好友姓郭名仲庭,是与叶父同科的举子,当年二人一同入京参加会试,只是叶父未等开考便携妻返乡,之后郭仲庭虽有参考,却遗憾未中,便也干脆返乡,最后在方城县的县学做了教渝。 季春山他们虽说是去郭家,可其实就是县学的后院,那里有供教渝和训导们的家眷们住的独门小院,只是小院虽和县学一体,家眷门却不好从县学正门出入,便另僻出了一个门供自家人出入。 季春山拎着礼物,由叶清岚领着从县学前门绕过,在走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后,拐了个弯,就见不远处一户朱门大敞的人家前,一个杏黄衣衫的女子正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探头朝着街道两边不住的张望着,似在寻找着什么。 叶清岚三人一走进,那女子下意识地看了过来,待认出他们后,顿时满脸喜色的迎了过来,嘴上极快地说道:“你们总算来了,快随我进去吧,我家夫人天才亮便让我在门口等着,只说一见着你们便要立时将二位请进去呢。” “杏儿姑娘。”叶清岚微笑对女子道,这女子他们倒不陌生,正是昨日才见过的赵氏身边的婢女。随后他们便随杏儿进了门,往宅子里惯常待客用的花厅而去,半路上杏儿还拦了个小丫头,让她去后宅通知赵氏。 到了花厅,叶清岚他们前脚才落了坐,后脚赵氏便也到了。 赵氏还未进门,杏儿却已先看到了她,忙出去搀迎,叶清岚和季春山也立时起了身,走到门边相迎,笑着对快步走近的赵氏道:“郭伯母。” “来了,来了就好。”看到站在花厅门里的果真是叶清岚他们,赵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深切开怀,虽昨日才见过许久,还一起吃了素斋,但今日再见,她依旧难掩欣喜激动,一把就抓住了叶清岚的手,像是怕他会跑掉一样。 进了花厅,赵氏握着叶清岚的手不撒,对季春山笑道:“春山啊,随便坐,不用拘谨,就当在家里一样。”说罢便拉着叶清岚的手一起坐到了正中其上铺着厚厚软垫的罗汉榻上,又把季宁煦也抱了上来。 季春山却没坐,他从带来的几样礼物里挑出两个包的四四方方的纸包,而后对赵氏道:“伯母,我听清岚说您很喜欢如意斋的椰蓉千层糕和红豆松糕,我正好懂些这个,便每样做了些来,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他一开口,赵氏便看了过来,正好看到了几乎摆满了一张桌几的季春山他们带来的礼物,刚想要说太客气了,无需如此破费,待听完季春山说完后话,知晓叶清岚还记着她喜欢吃的糕点,还是季春山自己亲自做出来的,心里顿时熨帖不已。 “难为你们有心了,”拍了拍叶清岚的手,赵氏无不动容,又看向季春山笑道:“即是你亲手做的,我可得好好尝尝。” 无需季春山送来,赵氏话一落,杏儿便以上前接过一手一样拿了两包糕点,转身走到了赵氏所坐的罗汉榻旁边的小几上,打开,先取了一块红豆松糕给了赵氏。 赵氏用手帕接着,轻轻咬下一小块,才一入口,便不住点头,待吃完了口中一块,更是笑着满口称赞起来:“手艺不错,味道很好,我吃着竟比如意斋的还要更好些,是我有口福了。” 季春山微微一笑,道::“伯母喜欢就好。”如意斋的糕点他尝过,已经是糕点的极致了,他本就主擅烹饪,糕点却是闲暇时的爱好,就算手艺再精湛,却也更高不到哪去了,所以赵氏虽是那么说,他却也明白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虽说昨日在白云寺已说了不少,今日再见,赵氏拉着叶清岚依旧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只是话中却有大半是昨日说过的,但面对真心关心自己的长辈,叶清岚却是没有丝毫的不耐,心中只觉温暖不已。 “哎呀,瞧我这脑子,竟是把那个给忘了,”说了会儿话,赵氏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身边的婢女杏儿道:“去我房里,把妆台上的红木盒子拿来。” “是,夫人。”杏儿欠了欠身,便应是而去。随后不久便又折返回来,手上捧着一个红木盒子,交给了赵氏。 赵氏却是直接将这已个手掌大的扁平木盒直接又给了叶清岚,道:“昨个儿头一次见煦儿,煦儿既叫我一声奶奶,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总该有些表示,只是昨日是去寺庙上香拜佛,便穿戴素净了些,也没带什么好东西,便只能延到了今日。快给煦儿看看,喜欢不喜欢。” 叶清岚再被赵氏往手里塞了木盒后,便不解的打了开了,低头一看,里面却是一对儿细腻莹润毫无瑕疵的白玉葫芦。 “伯母,这个太贵重了,而且这是您的心爱之物,我不能收。”叶清岚只看了一眼,便盖上了木盒,要还给赵氏。他虽不懂玉,但却是识得这对玉葫芦的,这乃是赵氏的嫁妆,一直珍藏许久,不想今日竟拿了出来要给季宁煦,这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收下的。 “我又不是给你的,不用你同意。来煦儿,奶奶给你带上。”赵氏知晓叶清岚的性子,也不与他争辩,却是接过木盒便将玉葫芦取了出来,而后便系到了季宁煦的腰间,正好垂在吴芸给季宁煦做的香包之上。 两个玉葫芦莹白纯净玲珑小巧,轻轻一动,便两两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衬着后面绣有精致花样的红绸香包,一纯一艳,一轻灵一馥香,却是交相辉映,好看非常。 “好了,系好了,这是奶奶给煦儿的,煦儿可不能让别人解下来哦。”赵氏拨了拨玉葫芦,听着那清脆悦耳的声响,才露出满意的神色,搂着季宁煦说道,还不忘拦下叶清岚伸过来想要解下玉葫芦的手。 叶清岚自是一脸无奈。 这时,却有下人飞奔着来报,说是大少爷和大小姐还有姑爷都回来了。 赵氏忙道:“快请到这来。”随后又对叶清岚道:“不枉我昨日才到家便给他们送了信儿去,不想竟比我想的回来的还要早,我还以为得等到下午才能到呢。”从方城县到府城却是得走上三个多时辰的路,现在还不到午时,他们必是天还没亮便开始往回赶了。 下人应了一声后便退下了,不多时,便见三男两女穿过垂花门,直奔花厅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约双十的俏丽女子,水绿衣裙步伐轻快,身边则跟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看神态应是绿衣女子的婢女。 二人其后则是三男子同行,正中一人宽肩长身,容貌端方却神色淡然,不苟言笑,他右手边是一位年纪看着稍减他的斯文公子,右手边则是一个正看着当中之人满目热切欣喜不停说着什么的青衿黄杉书生。 当看到走在最前的绿衣女子时,叶清岚便不自觉的露出发自内心的怀念亲切的笑意,待视线移到女子身后的高大男子面上,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切,而当扫过不认识的高大男子右边之人,看向他的左边时,却瞬间凝滞了神情。 季春山站到了叶清岚的身边,迎面相来的几个人有男有女,但其中,他却只认得那个正只顾着和身边高大男子说话,而根本没空向前的看的青衿黄杉男子。 直到听到绿衣女子一声饱含欢喜激动的“岚哥儿——”,黄杉男子才骤然看了过来,正好对上季春山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的脸,顿时满面惊愕,僵在当场。 第69章 报答 赵氏有一子一女, 长子名为郭伦, 今年二十有五,已是秀才, 年后便回了府城,在府学读书, 小女则名郭侨, 比叶清岚还小一岁,如今已成婚三载, 夫婿名席佑,乃府城人氏,亦是郭伦的同窗好友。 郭叶两家长辈交好,郭伦郭侨兄妹和叶清岚自小便玩在一起,十分的要好,可以说得上是一句青梅竹马,只是后来叶清岚嫁人后便和从前一切故旧断了交,郭伦和郭侨虽是一直还记着他,但却始终未能再见。 昨日晚间, 他们从赵氏派去送信的人处接到了赵氏的手书, 其上将赵氏如何与叶清岚在白云寺重逢, 叶清岚如今现状一一述明,更道叶清岚次日便会亲自来家拜访。 虽时隔多年,但郭伦兄妹依旧未忘往日情谊,得知此消息自是意外又惊喜,当下便再也不愿多耽搁时间, 立时请假的请假,收拾的收拾,第二日凌晨时分天还暗着,便坐上马车往回赶,才总算在午时前赶了回来。 郭侨还未进花厅,头一眼便见到了立于花厅门里赵氏身旁,含笑看过来的叶清岚,虽时隔数年,叶清岚的容貌身量都有不小的变化,但她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紧接着便瞬间先红了眼圈,却也是带着发自内心开心欢喜的笑,快步到了叶清岚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臂,略微哽咽道:“岚哥儿,竟真的是你!一开始看到娘的信时我还不敢信呢,你也真是好狠的心,竟这么多年都不见我们,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理我们了呢。” “侨妹,”叶清岚也不禁跟着红了眼眶,笑着温声道:“对不住,是我不好,别生我的气,好吗?” “哼哼,看在你在最后期限前出现的份儿上,我原谅你了。”郭侨娇声道,她扬扬下巴,却是没让眼眶里的泪流了出来。 过去的每一年,她都会在心里暗自期盼着叶清岚的出现,她想着只要他今年来了,她就原谅他之前的避而不见,可惜的是,她的一句原谅始终没能说出口,今年过年的时候叶清岚依旧没有出现,她本已带着习以为常的失望回了府城,不想才没几天,便得到了母亲的传信,而这句原谅,也终于在今天有几乎说了出来。 “岚弟。”第二个开口的是郭伦,他身形高大,和季春山不遑多让,但面容严肃不苟言笑,倒是比惯常带笑的季春山看着更多一些迫人之势,他虽只叫了叶清岚一句,但只看他风尘仆仆漏液赶路而来,便知他对叶清岚的挂念绝不比郭侨的要少。 “郭大哥,多年未见,一切可安好?”叶清岚看着郭伦端方肃然却格外亲切的脸,笑着问候道。 郭伦没说话,只微微抿起唇角,点点头,他虽依旧面无表情,却也柔缓了五官,看着叶清岚的双眼中更是涌上淡淡暖意。 等郭侨和郭伦都和叶清岚说过话了,赵氏才笑着开口将在场不认识的叶清岚和女婿席佑,季春山和郭伦兄妹互相介绍了下。 季春山和叶清岚虽是夫妻一体,但于郭伦兄妹却是实实在在的外人,郭伦还好,郭侨却是不能随叶清岚的叫法,但她既已嫁人,便叫她了一声“席夫人。” 郭侨早已从赵氏的来信里得知了季春山的存在,此时见着了真人,便不免上下打量了下,虽说只看着皮相倒是可以,可一想到叶清岚就是因为这么一个人,放弃了大好的前程,背负了不孝的骂名,还好几年避着不见他们,虽说这都是叶清岚自己的决定,可她心里还是难免有些迁怒,只是为着叶清岚,她自是不会表现出一星半点,还笑着叫了声“季大哥。” 第40节 郭伦的表情依旧是没有表情,随着赵氏的介绍,便将视线移向了季春山,黝黑的眼珠子盯着他看了几秒,却什么都没说,只点点头,反倒弄得季春山心里有些打鼓。虽说叶清岚和郭家人没有血缘关系,可看他们这亲厚的样子,再看郭伦和郭侨一个打量一个探究的眼神,却是实实在在的娘家人架势啊。 感觉莫名多了一个大舅子和小姑子的季春山,将腰背挺的更直了。 “你就是煦儿吧,真可爱,和你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呢。”待赵氏都介绍完了,郭侨才看到站在季春山和叶清岚中间小小的季宁煦,一眼到他和叶清岚幼时六七分相似的精致小脸,立时喜欢的不行,忙弯下身子摸摸他的头,随后又对一旁同婢女杏儿站在了一起的少女招了招手,那少女便从挎着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交给了郭侨。 郭侨接过后直接打了开,里面却是一个手掌大小玲珑剔透精致无比的雕花镂空琉璃球,她取出了琉璃球托在手上,另一只手在其上不知怎么一拨,就见原本浑圆如天成的琉璃体突然就像是绽开的荷花一般,分成数瓣打了开来,露出了内部一个以铜丝编就拇指粗细的悬托。 “这个叫莲花琉璃灯,是府城那边新出的玩意,既可以莲花的形态摆放,也可以合成琉璃球挂起来,里面放上蜡烛点燃,便可透出五颜六色的光来,晚上看是最好看的了,煦儿喜欢吗?来,拿着吧,这是姨姨送你的。”郭侨捧着琉璃灯,笑着对季宁煦问道。 第一次见叶清岚的孩子,总要给上一份见面礼的,赵氏已在来信中说她给了自己的那对玉葫芦,郭侨不好再送玉器,想着季宁煦六岁了,必是读书了,就打算就送上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不想她都准备好东西拿着出了门,见着大哥郭伦一问才知,他竟也打算送季宁煦一套文房四宝。 郭侨不欲与自己大哥相争,只是临出门了再去买也来不及,便在自己屋里一通翻找,倒是找到不少可做礼物之物,只是一想到是给叶清岚的孩子的,却觉得哪个都不合适,不够好,最后她一抬头突然就看到了挂在床头的琉璃灯。这东西是府城才出了几个月的,很是受欢迎,价格自是不便宜,便是她也才只有这一个,但她却一眼就觉得这个琉璃球最合适不过,便毫不犹豫的取下,装进匣子带了过来。 季宁煦在木匣打开时便被里面的琉璃球吸引住了目光,只是在听郭侨说送他,要他拿时,却是先抬头看向了叶清岚,见叶清岚点点头,才小心的伸出双手接过琉璃灯,乖巧道:“谢谢姨姨,煦儿很喜欢。” “煦儿真乖,姨姨也好喜欢你。”季宁煦软软的童音听得郭侨心也软的不行,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肉肉的脸蛋。 郭侨才送了季宁煦见面礼,郭伦之前刚进家门时便吩咐的去他房里取东西的书童也捧着一个大木匣来了,里头自是郭伦送给季宁煦的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这个匣子有点大,分量也不轻,便由季春山代收了。 送完了礼,人们却还都在花厅门里站着,赵氏便笑着对众人道:“好了,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吧。”说罢便要转身往先前坐的罗汉榻走,只是余光却突然扫到花厅外似乎还站着个人。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却在认出那人后讶然了一瞬,然后便笑道:“锦明什么时候来的?快也进来坐。”她没听到下人来报,也不知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竟才看到。 听到赵氏的声音,叶锦明才将晦暗不明的视线从看都没看向他的叶清岚收回,扯了扯发僵的脸颊,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有些哑声道:“伯母。” “快进来吧,正好岚哥儿今日也来了,难得你们四个能碰到一起,正好吃个团圆饭。”赵氏笑呵呵道,虽说叶锦明小时来家里不必叶清岚的次数多,但同郭伦郭侨也是一起玩过的,且虽叶父不在了,但因着叶清岚的关系,叶锦明作为叶清岚和郭家之间的唯一的联系人,却也是郭家的常客。 赵氏和缓依旧的态度让自看到叶清岚后便一直悬心惶然的叶锦明骤然的心神一松,他已明白,叶清岚还并为和赵氏说过当年之事,不禁轻轻舒出一口气,微微放松了绷紧的身子,他迈开脚步进了花厅,却是对着叶清岚露出一幅感怀欣慰的笑意,道:“岚弟,我一直对你说,郭伯父郭伯母都是仁厚宽善的长辈,纵使你当年任性了些,他们也还是挂念你的,只是你却一直负疚于心,好在如今你已想通,放下了心结,我也可以安心了。” 叶清岚此时却是已收了面对郭伦郭侨等人时的真切笑意,他神色平平,却是一语未发,只眸色淡淡对叶锦明一扫而过。 他这般冷淡漠然的态度再明显不过,自是被在场赵氏、郭伦郭侨兄妹还有席佑等人看在眼里,都露出些许疑惑不解之色。 叶锦明见此,垂在袖间的拳头顿时再次攥紧,指尖刺入肉中,他刚要再说什么。季春山此时上前一步,微微一笑,看着叶锦明道:“真是劳烦了三堂哥这许多年对清岚的关怀照顾,如此深情厚意,我日后必会代清岚好—生—报—答—。” “哪里,我是岚弟的哥哥,为他着想也是应该的,弟婿太见外了。”叶锦明也回以笑道,他自是听出了季春山的话外之意,心中却越发惊疑不安,眼前的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季春山吗? 就听季春山接着道:“怎么能说应该呢?三堂哥虽说是哥哥,却也只是堂哥,更不要说还有句话叫亲兄弟明算账,便是嫡亲的同胞兄弟也都要万事算个清楚明白,如此才不会令哪方有所亏欠,以至伤了情分不是。所以说,有恩自是要还,至于有仇,那也一定是要报的,三堂哥觉得我说的可对?” “弟婿恩怨分明,自是对的。”叶锦明强笑道,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用看,他也能猜到此时周围其他人的神色,可直到此时,他依旧不明白,不过短短一年,为何季春山变化如此之大,叶清岚更是突然出现在郭家,也至于让他完全的措手不及。 季春山对他一笑,不再多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清岚和季宁煦被赵氏拉着,和郭侨一起都做到了罗汉榻上,郭伦、席佑也都寻一侧位子坐下,叶锦明便只得坐在了季春山同侧下手的座位上,却只觉如坐针毡。 又叙了会儿话,便已到了午时,该开席了,倒不用挪去别的地方,便在花厅摆了两张桌子,赵氏、郭侨和带着季宁煦的叶清岚一桌,其他几个男人一桌。 虽说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却也不是绝对,只听着叶清岚他们那桌上时不时传来的笑声便可知。季春山他们这满是男人的一桌却是显得比隔壁还要文静些,郭伦不爱说话,别人有问,便只要么“是”,要么“不是”,每次回答就没有超过三个字的时候,而叶锦明却是只含笑听着别人所说,偶尔涉及到自己,才极简的说上那么一两句,似乎是生怕再被季春山拿住什么话头,只是季春山此时却已懒得搭理他,便只是桌上唯一属于正常人范围的席佑边吃边聊着。 这顿午饭吃了半个多时辰才完,饭后又坐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傍晚,眼看天色不早了,叶清岚和季春山便准备告辞离开了,不想赵氏却又留他们吃晚饭。不管怎么说郭伦和郭侨也是特地为了叶清岚从府城漏液赶了回来,叶清岚感念于心,便再留了一顿晚饭。 等吃过晚饭,天色已见黑,叶清岚他们却是怎么也要走的了,赵氏和郭侨自是都一脸的不舍,可是她们却也知道,叶清岚如今的身份和过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自是不能如从前一般想住下便住下,好在如今已经知道了叶清岚的住处,且叶清岚也不再避着他们了,却是什么时候想见都能见到的了。 叶锦明同季春山他们一起被赵氏等人亲自送到了门口,赵氏还想派马车送他们回去,不过叶清岚说正好散步消消食,便罢了。 目送着季春山几人远去的背影,郭侨挽着赵氏的手臂,却是皱眉道:“娘,今天岚哥儿好像对叶三一句话都没说过,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岚哥儿的事?还有你看那个季春山,他和叶三说的那几句话,什么报恩报仇的,很明显有别的意思,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她已嫁人离家数载,虽每到年节都会回来看望,但因她对叶锦明不喜,所以便没什么关注,不想今日见叶清岚对叶锦明如此态度,像是两人有了什么不快,只是在她心中自是叶清岚更重要,便只觉是叶锦明做了什么错事,惹到了叶清岚,不然叶清岚脾气那样好的人,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毫不掩饰的对叶锦明冷淡漠然。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昨日才见着岚哥儿,他什么都没和我说过。”赵氏自也是看了出来,只是却同郭侨一样的不解,更是毫无头绪。 郭伦没参与母妹的讨论,却是悄声吩咐了身边书童一句,书童应了一声后,便追着季春山他们离开的方向而去。 待拐过一个弯,确定再也看不到郭家的大门了,叶锦明快走两步,堵到了季春山和叶清岚的面前,他再也压抑不住,也伪装不下去,沉下脸,满目的阴翳,盯着叶清岚道:“岚弟,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你——” 叶锦明威胁的话未完,季春山却是对叶清岚道:“前面有个茶楼,你和煦儿去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去找你们。” 叶清岚看了眼话被打断而不满地皱起眉的叶锦明,知晓季春山今日必是要做些什么,便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我和煦儿会在茶楼一直等你,你,小心些。” “放心吧,没事的。”季春山笑笑道。 “我还没说完,谁都不许走!”见叶清岚和季春山这二个曾经都被自己踩在脚下人竟敢无视自己,叶锦明顿时气恼不已,伸手就要拦住叶清岚。 季春山却是一下勾住了他的脖子,笑呵呵道:“三堂哥想说什么啊?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呢,走,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说说。”说着他给了叶清岚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勾着叶锦明的脖子,扯着他的胳膊,把人往路旁一条窄小幽暗的巷子拖去。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来人呃——”被季春山用自己完全挣不开的力气桎梏住,一步步往小巷子靠近,叶锦明才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害怕,他可没忘了季春山是怎样的一个混子无赖,立时便大叫求救起来,只是才说出了两个字,便被季春山用力一勒脖子,顿时没了声响,莫说出声了,便是气都喘不上来了。 叶锦纵使在心机深沉阴险狠毒,却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在乡下干惯了各种体力活本身就很高大结实的季春山拖着他轻轻松松的就七拐八拐,到了一条死巷的最深处。 砰的一声被季春山丢到地上,憋得已经嘴唇发紫翻白眼的叶锦明来不及为身上传来的痛哀嚎,立时大口的喘息起来,却还不忘使劲往后缩着,眼看季春山却又一步步靠近,才差点被勒死的他满脸难掩的惧色,却还色厉内荏道:“咳咳,你,你要干什么?咳咳我告诉你,我是,是县衙刘主簿,的女婿,你如果敢对我做什么,我——” 听到那句‘你敢对我做什么’,季春山一阵恶寒,再也忍不了,提拳便照着叶锦明的脸面打了下去,却是第三次‘打’断了叶锦明的话。 叶锦明直接被打倒在地,这次却是惨叫一声,捂着脸真的站不起来了,面上前所未有的剧烈到他身体都跟着抽搐的钝痛,让他再说不出什么狠话,哀嚎着求饶道:“别打了,求你,我给你钱,十两够不够,二十两,五十两,你要多少我都给,别再打了。” 看着叶锦明被鲜血眼泪糊了一脸,衣衫凌乱脏污狼狈凄惨的模样,季春山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痛快,只觉憋闷沉痛,就是这么个孬种,这么个烂人,却害的叶清岚受了那么多的苦楚,那样的凄惨。 越想,季春山心中越发的怒火中烧,更有抑不住的暴戾之气涌了上来,他面色紧绷,却是不再听叶锦明说什么,攥着衣领将人提了起来,狠道:“你不是想说吗?说什么,说你当年如何给清岚下了曼罗草,害他错过院试,还是说你当年如何利用我毁了清岚的清白,毁了他的一生,嗯?说啊,你说啊——” 说着,他便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一拳接一拳狠狠地砸到了叶锦明的脸上,身上。 等到季春山终于解了些气,停了下来的时候,叶锦明却是哼都哼不出来,紧闭着眼无声无息像是死了一般,季春山冷笑一声,却是直接伸手用力捂住了叶锦明的口鼻。 叶锦明窒息之下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满目的惊惶恐惧,不住的挣扎,想要把季春山的手拿开,却是半响徒劳无功。 眼看着叶锦明挣扎的力度减小了,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了,季春山才微微低头,对他道:“叶锦明,别再跟我耍花招,我是不会弄死你,但我会在你死前让你尝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说完才拿开了自己的手。 这次叶锦明却是连大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季春山再次将他提了起来,拍拍他的脸,见叶锦明的眼睛慢慢地转向了自己,才道:“你知道我家在哪,你现在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如果不想将来因为毁容或残废而再也不能参加科考,就老老实实的将清岚父母的遗物都还回来。”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叶锦明扯了扯红肿渗血的嘴角,嘶声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呵呵,我还以为,是叶清岚那个贱人让你操呃——” 季春山眯起双眼,直接掐住了叶锦明的脖子,冷声道:“是因为我说不会弄死你,你便不怕了是吗?是不是还想着回头再去找你的老丈人刘主簿告我一状,正好,我也想见见刘主簿,正好我认识一个住在雨花巷的阮姑娘,可是也很想让他也认识认识呢。” 叶锦明骤然瞳孔一缩,艰难道:“……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她是你的外室,还是知道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叶锦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做了,那就总会有人知道,就像你当年如何害清岚失身于我……” 他话未完,叶锦明却是比刚刚听到季春山知道了他外室的存在显得更为的激动,急切地反驳道:“你没有证据,没人会相信你们的,对,你们没有证据,又过去了那么多年,没有人会相信你们的话的!” 叶锦明虽是被打了个半死,却是还有点脑子,他所说的正是季春山和叶清岚决定不对外说出实情的原因,一来他们没有证据,纵使上了衙门也有不了什么结果,二来就是不会有多少人相信他们。毕竟几年前才说已经嫁了人的人,却在几年后又道自己是被自家人设计强迫嫁人的,却又拿不出任何的证据,外人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联想起之前之事,甚至认为叶清岚是为了夺家产才会如此,从而对叶清岚有不好的印象,。 见叶锦明一副你奈何不了我的模样,季春山冷笑一声,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没有物证,外人也的确未必会相信我们,但你觉得郭家人会相信谁呢?你,还是清岚?” 叶锦明不说话了,虽然他曾经彻底地将叶清岚踩到泥沼中,但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做,怎么讨好,郭家人对他的态度都都永远比不上对待叶清岚那般的亲厚,就像今日,哪怕叶清岚多年前伤了他们的心,多年不见他们,可他一出现,郭伦郭侨便不顾天寒路远的赶了回来,只为快点见到他,所以,他很明白,只要叶清岚开口,无论他说什么,郭家人都会相信,而他,依旧什么都不是。 季春山说完却是不再看叶锦明那副仿佛全天下都对不起他,负了他的恶心模样,手一松便将叶锦明丢在了地上,最后满是厌恶地道:“我会在家等着你,最好快一些,我这人没什么耐性。”说罢,便不再管叶锦明,转身大步离开了。 走出巷子到了街上,季春山一抬眼便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茶楼里烛火笼罩着周身柔和暖色橘光的叶清岚,他不知是刚好看过来,还是一直朝这边看着的,正好和季春山的目光遥遥相对。 季春山微微一笑,立时满目温柔,他走到了茶楼门前,叶清岚已结了帐牵着季宁煦等在了此处。 “回去吧?”叶清岚看着季春山,对他微笑着道。 “嗯,回去。”季春山点点头,俯身抱起季宁煦,另一手牵着叶清岚,一起往租住的小院走去。 回了住处,叶清岚却是先动作轻柔小心的为季春山清洗的满是血渍淤痕的右手,再撒上了带来了外伤药,又用干净的帕子包好后,二人才安歇睡下。 第70章 郭父 入夜, 大多数人家都已熄灯灭烛, 安然入睡,而城西的郭家, 此时却依旧灯火通明。依旧是白日叶清岚等人做客时的花厅,依旧是赵氏、郭伦郭侨兄妹还有女婿席佑, 以及几个婢女, 除此之外便只多了花厅正中一个二十来岁身形瘦小的青年,乃是郭伦的书童, 名为青松。 就在季春山他们离开后,青松便被察觉出不对劲的郭伦吩咐去跟上去看看,之后待季春山和叶清岚分开后,他便也跟着季春山叶锦明二人进了巷子,自是把巷子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里。而在季春山离开了后,他便也极快的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巷子回了郭家,将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都详述给早已等候多时的赵氏等人听。 随着青松的叙述,在场众人的神色也不禁跟着变了又变。 “你说什么?!春山他真那么说的, 你没听错?”听到那青年口中突然多了叶清岚的名字时, 赵氏却是猛地站了起来, 满脸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 青松忙道:“没错,季公子就是那么说得,而且还是边打边说的,声音很大,所以小的听得很清楚。季公子停手之后, 还让叶三公子将叶少爷父母的遗物还回来,之后叶三公子好像又说了什么,惹怒了季公子,小的离得远些,没听太清,只听到后面季公子说想见见叶三公子的老丈人刘主簿,要介绍个住在雨花巷的阮姑娘给他认识。” 青松后面又说了什么,赵氏却已经是听不进去一句了,她仍旧沉浸在青松的上句话中无法回神。刚刚她听到了什么,当年岚哥儿生病错过院试竟是叶锦明给他下了毒,而之后岚哥儿所谓的自愿嫁人,竟也是被他所设计?!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赵氏的大脑被这两句话炸得一片混论,她想到了当年她派人去看却只闻其声而始终未能见到叶清岚本人,最后只拿回了一封手书,再想到这几年叶锦明的年年登门数次,却每每都和他们说叶清岚一切安好,她的心就像是被割了数刀又泡在了冰水里。 叶清岚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而叶锦明竟然能对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他叔父唯一的孩子的叶清岚那般的算计,还能做到滴水不漏,竟是让他们这么多年都没察觉半点不对,赵氏越想便越觉心底发寒。 青松接着道:“……那阮姓女子是叶三公子的外室,已经怀有身孕,而且当季公子说是叶三公子当年害叶少爷失身与季公子时,叶三公子没有否认,只是一直说季公子和叶少爷没有证据,没人会相信他们……之后季公子便丢下叶三公子离开了。” 待他说完,花厅内一时众人均默然无言,本以为只是叶清岚和叶锦明之间有了什么矛盾,却没想到竟听到了这样不堪的真相。之前他们都以为叶清岚是自己自愿嫁人,放弃了一切,虽有些不赞同,可到底是叶清岚自己的意愿,可如今,却乍然得知叶清岚却是被人设计,被迫嫁人,这让他们既震惊又沉痛,却是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他们还未向叶清岚求证过,虽然这只是青松听来的季春山所说的,但他们却无一人对此有所怀疑,只因白日里叶清岚不经意间所表现出的对季春山的在意信赖,和面对叶锦明时完全不同的漠然冷淡,便已能让他们明白,他们真正该相信的是谁。 “怎么会这样呢?岚哥儿当年竟然是被……”赵氏还怔然着,郭侨却是已回了神,只想象叶清岚当年可能经历的一切,便忍不住鼻子发酸,心疼叶清岚的同时,却也对叶锦明这个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痛恨起来,忍不住骂道:“叶三这个混账王八蛋,岚哥儿当年和他那样好,只要自己有的什么都分给他,可他却那般的害岚哥儿,害的他呜……” 郭侨说不下去了,拿着帕子捂着嘴,小声哭了起来。郭伦没说话,却也紧紧地皱起了眉,似伤痛又似狠厉,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已不知何时紧握成拳。郭侨的夫婿席佑虽与叶清岚没什么交情,但却时常从妻子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多少有些了解,是个脾气好、样貌好、才学更好很得郭家人喜欢亲近的郭父好友之子,此时听闻他从前竟遭遇了那般对待,想起白日里见到了那个温润清俊的青年,也不禁心生起惋惜怜悯之意,摇头感叹不已。 赵氏似想起了什么,眼泪已涌了出来,却顾不上去擦,喃喃道:“……难怪,难怪昨日岚哥儿喝了我制的花果茶,却说出了那般话,难怪……” 明明年前她在准备了一份厚厚的年礼,让叶锦明给叶清岚送去,其中就有一大包的花果茶,就是一天三顿的喝,都够他喝上三个月的,可叶清岚却说出那般好似多年未曾喝过一样的话。当时她就有些奇怪,只是却没有多想,可现在看来,过去几年她准备的那些节礼,多半始终都未曾有一点送到过叶清岚的手上。 “怎么了这是?人都走了还哭哭啼啼的,大正月里的,像什么样子?”正当花厅里众人默然的默然,流泪的流泪时,一道男子的训斥声从花厅外传来。 花厅内几人朝外一看,除赵氏之外的几人便立时都站了起来,对踱步走进得中年男人恭敬地微微颔首道:“父亲。”此人却正是赵氏的夫婿,郭伦郭侨兄妹的父亲,郭家家主郭仲庭是了。 他年近五旬,中等身材,有些削瘦却十分挺拔,粗眉长脸,眉心一个深深的川字,眼窝有些凹陷,更显目光凝聚迫人,双唇紧抿成线,嘴角下压,比之郭伦的不苟言笑更多了几分严厉刻板,一丝不苟。 不疾不徐,径直走到了赵氏所坐的罗汉榻前转身正襟坐下,郭父才微微抬起下巴,对下手依旧站着的,郭伦郭侨还有席佑道:“嗯,都坐吧。” “你来干什么,有本事一直躲在书房里,永远别出来!”赵氏拿帕子抹抹眼泪,看到了郭父,她就想到她之前无论怎么劝他,求他,他就是不肯出来见一见叶清岚,宁愿自己躲在书房,就因为叶清岚当年嫁人,放弃了学业,还让叶父无后,这个顽固执拗的老头子始终不肯原谅叶清岚。 若是之前,赵氏也就罢了,毕竟郭父和叶父堪称知己,处事想法和赵氏一个后宅女人不同,赵氏虽遗憾,却也不会强求,可如今知道了当年叶清岚嫁人另有隐情,而非他自愿,再想想今日叶清岚一直都未曾提起郭父,便知以叶清岚的聪慧心思,已是猜到郭父不愿见他,但一句未提,以免赵氏为难,心中却不知该如何的难过。赵氏只一想,便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既心疼叶清岚,又气愤于郭父的避而不见。 郭父皱眉,神情愈显威厉,他一甩袖子,道:“这是我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过是一个不忠不孝的东西,也值得你们如此?还有脸来登门,叶老弟膝下唯有他一子,倾注心血悉心教养多年,最后他却不顾父母生养之恩,殷切期盼,自毁前程与人为妻,当真是……” “够了!”赵氏再也听不下去,大声打断了郭父的话,她指着郭伦身边的青松,道:“你,再把刚刚的话,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得对老爷再讲一遍!” “是,夫人。”青松立时应道,而后从郭伦身后走出,再次站回了花厅正中。 待他再次说完,站回郭伦身后时,郭父却已瞠目结舌,“这,怎么会?怎么可能?” 郭父犹不敢信,而当赵氏再将昨日叶清岚所说之话,和今日见到叶锦明时叶清岚和季春山的反应一一道完,他却是不得不信了。 猛地一拍罗汉榻旁的案几,郭父气得胸腔一阵剧烈起伏,恼怒至极的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原瞧着他只一味交际应酬,而不专于学业,虽心思浮躁不堪大用,但即是叶老弟从小教养长大的,总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不想竟会做出这种事来,还是那般下作的手段,当真是猪狗不如,天理难容,真真是气煞我也。” “丢出去,把家里他拿来的东西统统丢出去,这种下作之人的东西,莫脏了家里的地砖,还有,吩咐门房,以后这个人再登门,不许他进来,永远都不许——” 赵氏刚刚哭了一通,又对着郭父发泄了一句,此时情绪已慢慢平复下来,她用帕子抹抹眼角的泪痕,却是道:“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岚哥儿当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今日你还狠心避着不见他,岚哥儿那般聪慧的性子,能觉不出来?嘴上不说,心里还不知怎么样的伤心难过呢。”说着,赵氏又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这,这我之前不是不知道吗,”郭父才知真相,想到这么多年错怪了叶清岚,心里自是有些愧疚,便道:“夫人如今不是已经知道了岚哥儿的住处了吗,待明日我亲自登门相见就是了。” “岚哥儿是和他如今的夫婿一起来县城赏灯会的,只是临时住在租的一个小院里,明日上午便要回去了,若要再见,便得去安平村了。不过也正好可以看看季家什么样,看看岚哥儿现在过的究竟如何。”郭父软了口气,赵氏心里的气也就消了些,又对郭伦、郭侨道:“明日你们也该回府城了吧?正好顺路,也一起去看一眼,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郭伦却摇了摇头,沉声道:“季兄让叶锦明交还叶叔叶婶的遗物,我估计那叶锦明不会乖乖就范,我再留几日,等这事办妥了,再回府城,明日便先不去季家了。” “也好,还是你想的周全,那个叶锦明心思那样深,你可不能再让他想出什么招式来害了岚哥儿他们。”赵氏只想着赶紧去见叶清岚,好问一问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倒是一时把叶锦明给抛到脑后了。 第41节 之后郭伦又和郭父、席佑商量了下叶锦明的事,赵氏则同郭侨一起,准备明日去季家给叶清岚带的东西,待都预备的差不多了,夜也已经深了,郭家人这才各回各房安歇下,只是却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梅花赏了,素斋吃了,灯会逛了,叶锦明揍了,还意外的见了叶清岚的旧识长辈,总的来说,这次方城县城之行还算顺利,却也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十七日早上起来后,吃过早饭季春山和叶清岚便开始收拾东西,等收拾得差不多了,知道他们今日便要回去的谢元和吴婶儿也来了,谢元帮着季春山把板车抬到门外,套上马,然后就开始搬东西,吴婶儿则拉着叶清岚和季宁煦不舍的叮嘱道别。 都搬完了,季春山将小院钥匙交给谢元,请他转交给房东,又告诉谢元叶锦明之事自己已经解决,无需他再做什么,并郑重对谢元道了谢,多亏他一直盯着叶锦明,又发现了那外室怀孕的事,才让自己对付叶锦明的筹码又多了些。 之后季春山牵着马,被谢元和吴婶儿一直送到了巷子口,几人才上了马车,在谢元和吴婶儿的目送下,朝县城北门驶去。就在他们的马车刚刚出了县城的时候,郭家门口也有两辆马车,载着一老一少两对夫妻和不少东西,也往北门而去。 于是,季春山他们才回了安平村,前脚刚进了家门,屁股还没坐热,便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季春山的水喝了一半,见叶清岚要起身去看门,忙站起身拦他,待咽下口中的水才道:“你坐着,我去看看。”说罢便放下杯子,转身出了屋。 来到前门,还没开门,就能听到外有有人说话的声音,季春山只能听出其中一个是村长冯德礼,另一个也是个男声,听着有些年纪,却不熟悉。 他打开门一看,却是个昨日才见过的熟人,“席兄?” 席佑见季春山开了门,便笑道:“季兄。”说完便退后一步,让开了门。 季春山这才看到,自家门外里外已围了一圈的人,正中冯德礼正和一个和郭伦五分像的中年长衫男人说着话,而昨日才见过的赵氏和郭侨都站在中年男人的旁边,另有两个车夫各牵着两驾马车停在旁边,此外便是村里凑过来看热闹的人。 “春山啊,昨日你郭伯父没能见着岚哥儿,十分的遗憾,所以今日便特地登门来了,岚哥儿可在家吧?”赵氏走上前,笑着对季春山问。 “在的,和煦儿在屋里歇着呢。”季春山忙道,又对已经停了和冯德礼的交谈,看过来的中年男人颔首笑道:“这位就是郭伯父吧,小侄见过郭伯父。 “嗯,贤侄不必多礼。”郭父点点头,沉声道,神情肃穆略显严厉。 好在季春山提前从叶清岚那知晓了这位郭伯父的脾性,又见识了和他父子同心如出一辙的郭伦,所以此时面对郭父完全称不上和缓的神色,倒也没有太多的紧张之感。 “郭教谕,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先告辞了。”冯德礼笑着对郭父道。 他原本在家中只听有人说村里来了两辆马车,车上还都是生人,却是在打听季家,便忙从家里出来,到季家门口时,郭家人已都下了马车,他便上前相问,不想这位看着穿着打扮十分不显的中年男人竟是县学的教谕,今来季家,却是来看望好友之子叶清岚的。虽说他十分想结交一二,却也知现在不是时候,便主动开口告辞。 “冯村长慢走。”郭父点点头,也没挽留。 随后赵氏吩咐了两个车夫把车上他们带来的东西搬进去,自己便同郭侨一起先进了季家,郭父随其后,季春山和席佑则一左一右同行。 赵氏和郭侨直接进了东屋里,郭父和席佑自是不能同赵氏她们一般,便留坐在堂屋,季春山请郭父和席佑先坐,自己去了厨房沏茶水,待他再回来时,叶清岚已同赵氏和郭侨从里屋出了来。 “岚哥儿啊……”郭父只叫了叶清岚一声,便再也说不出什么,已经折磨了他一夜的对错怪了叶清岚这么多年的愧疚、没有看顾好叶清岚的自责、知晓叶清岚遭遇了不幸的怜惜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沉痛复杂,在此时真的见到了叶清岚,便越发加重了,甚至压得他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郭伯父,我现在很好,真的。”叶清岚如此说道,他笑着,眉宇舒朗,眸光温柔,嘴角上扬,脸上不见半点的压抑阴霾,只有平和舒心,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他现在过的很好,所以,郭父不用愧疚,不用自责,更可安心就是。 “好孩子……”一贯在人前严肃冷硬的郭父,此时却是被叶清岚的一句话,便说得湿润了双眼。 纵使过了这么多年,纵使在经历了至亲那般的对待,叶清岚却丝毫未变,依旧如过去一般,还是那个善良柔软的孩子,永远都是掩下自己的伤痛,却去体谅安慰别人。 第71章 郭伦 季春山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 郭家人这个时候来, 自是要留饭,叶清岚便在堂屋陪着郭家人说话, 季春山则去了厨房准备。好在过年准备的各类吃食还有不少,再用自己发的豆芽, 养得蒜苗, 还有莲藕等弄上几个素菜,加之季春山的手艺本就不错, 很快就弄出了两桌看着体面味道也极好的席面。 午饭依旧是分两桌吃,赵氏、郭侨和叶清岚带着季宁煦在东屋的里间,季春山和郭父、席佑则在堂屋。等吃完了,没等季春山动手,赵氏便吩咐同来的两个赶车的下人把碗碟都收拾到厨房去,还一并清洗了干净。季春山难得清闲了,就只坐着陪郭父和席佑说话就好,赵氏则拉着叶清岚同郭侨又回了里屋,说悄悄话去了。 “……岚哥儿, 我刚刚在门外曾听这村里的人说, 春山从前有些不像样子, 还对你很是不好……到底是咋回事啊?”赵氏拉着叶清岚的手,难掩担忧地问道。 关于叶清岚当年之事,赵氏心中自是想问个明白,可昨夜她躺在床上思量许久,却是最终把这个心细给按了下去。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 于叶清岚来说都是不好的回忆,她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叶清岚再去回想起那些痛苦呢?所以,不仅是她自己,便是其他人,她也叮嘱了,勿要再提起过往之事,以免再惹叶清岚为此伤怀。 再说前两次见面,她见叶清岚穿戴不差,而他的夫婿季春山也是仪表堂堂谦逊有礼,且两人只是眉眼交汇间,便可看出情意流转,恩爱非常。她虽心疼叶清岚不幸的遭遇,但见他如今过得还算舒心安乐,心里便多多少少也安慰了些,更是对季春山有些微的感激。但不想今日登门来访,却听得安平村人议论,那季春山过去竟是个无赖泼皮似的人物,更是累得叶清岚受了不少苦楚,差点丢了性命。 虽说她后面又听到那些人说,季春山在那之后已改过自新,还卖地给叶清岚治病不说,更是连将买回的老宅都写在了叶清岚的名下,如此种种,足以表明其要善待叶清岚的心意,也算是叶清岚苦尽甘来了。但即便听到这些,赵氏原本安放下的心,却也还是又提了起来,若这季春山同那个叶锦明一样,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表里不一的,她却是说什么都要把叶清岚和季宁煦带走的。 叶清岚闻言却微笑着对赵氏道:“伯母,春山他很好,也一直对我很好,过去的事,不是他的错,和他也没有关系。” 他没办法对赵氏说出季春山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人,毕竟赵氏未必会信,说不准还会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脑子,但他却也不愿别人用不是季春山做的事冤枉于他,便只得如此说道。 “果真如此?”赵氏却犹自有些不敢信,毕竟叶清岚来到安平村才几年,而季春山却是从小在村里长大,村里人自是对他十分的熟悉,想来也不至于凭白说出那些话来,便又道:“岚哥儿,我知道你是个心好的,且如今瞧着你和春山也是很有情分的样子,若是从前我自不会说这些,可春山他们村里人说的那些总不是假的吧,而且纵使春山现在看着是个好的,可将来谁说道准?有了叶锦明那出在前,我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有些不敢信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想到自己被叶锦明欺骗了那许多年,赵氏就觉得自己不光眼睛不好使,便是心也是瞎的一般,她厌恨叶锦明,却也是责怪自己的,也因此,她也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怀疑起来,尤其是又涉及到叶清岚的事。若是这个季春山现在看着对叶清岚一切都好,但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同叶锦明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心思,到时再苦了叶清岚可如何是好。 叶清岚最是善解人意不过,他能理解赵氏的担忧,虽说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预料,但此时此刻,他却很明白自己的心意,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也不会和季春山分开,所以他对赵氏道:“伯母,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春山他和叶锦明不一样,他很好,您不用担心。” “你……”赵氏听得出叶清岚是真心话,见他如此,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摇摇头,只得无奈道:“罢了,你觉得好那便好吧。”总归现在她知晓叶清岚的住处,以后常来往,若是有什么不对,到时她再做什么,也不晚。 平心而论,她也是希望季春山能够不变心并且一直善待叶清岚的,毕竟叶清岚现在已经嫁了人,若是离了季春山,只带着孩子纵使有家产傍身,纵使有他们的看顾,可到底还是会受到颇多得闲话议论,若是再嫁,却也无法保证能够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而至少现在看来,季春山却是最好的选择,对叶清岚极体贴关心不说,更重要的叶清岚自己也中意季春山,却是两情相悦,再好不过了。 …… 县城里,郭伦身后跟着两个提着叶锦明年前送来郭家的年礼的小斯,却是敲响了谢元家隔壁,叶锦明家的大门。 嘎吱,门开了,开门的却是叶清岚他们十四那日见过的,攒着叶母玉簪的叶锦明的妻子,刘主簿的次女小刘氏。她像是才哭过,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泪痕。 “郭大哥?”以前郭父或赵氏生辰的时候,小刘氏曾随叶锦明去过郭家贺拜,所以是认识郭伦的,只是郭伦一向待人冷淡,自她与叶锦明成婚,却是头一次见郭伦登门来访,所以不免有些意外。 小刘氏一开门,郭伦却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小刘氏发间在温煦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润泽通透,散发着淡淡光晕的玉兰花簪,这是叶母的心爱之物,他很认得,而后他又想起,从前小刘氏曾去过家里数次,他却从未见过小刘氏带过此簪。如此滴水不漏,真是好一个叶锦明。 “叶锦明可在?”郭伦问道。 “在的,郭大哥请进。”小刘氏也知郭伦必是来寻叶锦明的,说着便后退数步,让开了门。 郭伦进门,身后两个小斯紧随,小刘氏一看他们提着礼物,却是又忍不住流了泪出来,“劳烦郭大哥前来探望,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歹人,竟将相公打成那个样子,当真是天打雷劈的。” 小刘氏昨晚久等叶锦明才归,不想竟是鼻青脸肿满脸的血污,竟是话都说不出来了,忙叫人去请了大夫,好在大夫说叶锦明虽看着严重,但于性命无碍,只是要好生养上许久,她这才放了心,又问叶锦明缘何变成这样,只是叶锦明却好似舌头也伤着了,什么都说不出来。本想等叶锦明伤好些,问出个缘由,不想才过了一夜,郭伦便提着不少的东西上门了,她自是以为郭伦是知道了叶锦明受伤的消息,前来探望的。 小刘氏说完,郭伦却是脚步一顿,扭头看她,“叶锦明被打之事,你告知刘主簿了?” 小刘氏不想郭伦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道:“还没呢,相公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我也不清楚经过,总得知道了怎么回事,才好去告诉父亲。” 郭伦点点头,没在说话,径直进了屋。里屋炕上,叶锦明正面朝上平躺着,被子盖到下巴,露出一个被包得像个西瓜般浑圆,只眼口鼻留了几条隙缝的脑袋。 “相公,醒醒,郭大哥来看你了。”小刘氏走到炕前对叶锦明唤道。 叶锦明昨夜虽看了大夫,但这里可没什么麻醉剂止痛药之类的东西,所以他生生疼了一宿,自是一夜未睡,好不容易白天了脸上身上的疼也不知是轻了些,还是已经习惯了,他才能稍微入睡了,不想才闭上眼一会儿就被叫醒了,遍及全身的疼痛和无法纾解的困倦令他满心的暴躁不耐,只是当听到小刘氏说郭伦来了的时候,他顿时顾不得其他,猛地扭头看了过去,待对上郭伦同样望过来的幽深暗沉的目光,心脏立时重重得一跳,他知道,他最怕的事还是要来了。 郭伦面无表情地盯着叶锦明,却是对小刘氏道:“叶夫人,我想与叶锦明单独说几句话。” 愣了一下,小刘氏才明白了郭伦的意思,忙笑道,“好,好的,那我去泡茶,你们聊。”虽然觉得郭伦的语气有些怪怪的,但郭伦本就是个怪人,她也就没放在心上,说完便出去了。 郭伦又对身后的两个随侍摆摆手,那二人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也出去了还带上了门,屋里就只剩下了面色沉肃木然的郭伦,和包着头看不清脸色,却也能猜到必是满心惶恐忐忑的叶锦明。 暗沉迫人的眸子盯着叶锦明看了一会儿,直看的叶锦明被子下的身体都有些开始微微发抖了,郭伦才抬手一指地上的东西,道:“从前的便罢了,给你的那些也无需你送回,这些是你年前送去郭家的东西,如数奉还,另外,以后郭家也永远不会再让你进门,望你日后自重。” “还有,”话未完,知道叶锦明现在不能说话,郭伦也不想听他说什么,接着道:“待你伤好后,尽快将叶叔叔夫妻的遗物交还给清岚,至于你被季春山殴打一事,你大可以向刘主簿告状,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毕竟你那个外室不说,刘主簿对你这个女婿如何,对你的妻子他的二女儿又如何,我想你也是明白的。” “清岚现在生活的很好,他也无意再生波折,所以对于过去你做的事,我们不会再追究什么,但如果你再起别的心思,做些多余的事,而让我们不得不也对你做什么的话,我们也是乐意奉陪的。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能做出对你自己最好的选择。” “叶锦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最后一句,郭伦便不再理会躺在炕上如尸体一般死寂的叶锦明,转身离开了,待出了门,才听到身后传来嘶哑的“啊啊”声,仿佛被绞绳勒住脖子的死囚临死前发出的痛苦的呻吟。 …… 午饭后,赵氏他们又坐了半个多时辰,才起身准备离开回县城,他们来时拿着不少东西,走时却也没空着手,季春山做的一些独一份的点心吃食拿了些,还向叶清岚定下了几幅画,却是连下次再来的日子都定下了。 说起来,赵氏他们刚知道挂在季家堂屋里屋墙上的画是叶清岚画的时候,着实吃惊不少,既吃惊叶清岚竟会画画,又吃惊于他画的又这样好,便是出身府城大家,自小颇有些见识的席佑都对叶清岚的画称赞不已,直说他颇有方知良方大家的几分风骨,且叶清岚如今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才更加显得非凡惊人。 季春山有些奇怪,叶清岚家和郭家这般亲厚,怎么郭父和赵氏竟完全不知的样子,可等叶清岚给赵氏他们解释的时候,他才明白,却是叶母不知缘何,从不许叶清岚和叶父对外人提及她善画之事,不仅如此,她虽教叶清岚画画,自己偶尔也会随性画上一幅,却是在画完后,等不到墨迹干了,便立时将画作烧毁了。 叶清岚虽也自小喜爱作画,但见母亲对作画既真心喜爱,却又满是忌讳,且自觉自己画技浅陋,所以也从不在人前提及卖弄,也因此,赵氏他们也才从不知晓。 季春山和叶清岚牵着季宁煦一直将赵氏他们送出了村口,目送着他们上了大道,才转身回了家。 往回走的路上,季春山想着这几日和赵氏他们的接触,便道:“郭伯母他们与你,虽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却比血缘至亲来的更像亲人。” “是啊,所以,老天爷对我还是不错的。”叶清岚微笑着道,不但给了他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郭家众人,还有身边这个就那么突然得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把他从深渊噩梦中拉了出来,并让他再次感觉到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的人。 虽然老天爷夺走了他很多东西,但看在给他送来了身边人的份上,他就不再怪他了。 另一边,赵氏他们回到了县城,进了家,郭伦早已从叶锦明家回了来,正在等着他们。 “季家如何?”等赵氏他们都进屋落座后,郭伦才开口问道。 赵氏抿了口茶,才道:“还行,那季家的宅子挺气派的,虽是在乡下建得却是比县里一般人家的房子还好些,宽敞又亮堂。那正房还分了前后间,冬日睡有炕的外间,夏日睡放了床的里间,十分有心思。家里的家具我细看了,虽料子一般,但都是新的,听岚哥儿说,还有一批现打的还没送来。便是厨房我也去看了看,好东西不少,我看着感觉比咱们自家吃的还好些,也算是春山有心了。只是……” 赵氏一口气说了不少,一开始面上还带着笑,郭伦便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只是说到最后赵氏却是淡了笑,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郭伦眉峰微凝,道:“只是如何?” 赵氏抬头看了大儿子一眼,才道了出来,“我们到了安平村的时候,却是听到不少的村民说春山他从前,不太好,岚哥儿似吃了不少的苦头,我问岚哥儿,他却只说没有,还让我不用担心,可我怎么能不担心。若是那季春山以后再和叶锦明一样歪了心思,那岚哥儿他岂不是又要受苦?当然有咱们在,必会帮着他,可若真到了那一天,岚哥儿他又是个不愿麻烦人的性子,只一个人带着孩子如何过的安稳,若是再给他寻摸一门亲事,可又哪那么容易能找着个可靠的人……” “我娶。”赵氏话未完,郭伦却是突然吐出了两个字来,一下子惊翻了在场的众人。 “……什,什么?”赵氏被自家大儿子的两个字震得都结巴了。 郭伦依旧面无表情,再次开口,却比上句多了两个字,“我娶岚弟。” 这下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却更加震惊无言。 “哥,原来你竟对岚哥儿……”郭侨呆滞了一瞬后,却是一下子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难怪啊难怪,难怪你一直不愿娶妻,原来你竟一直惦记着岚哥儿!” “伦儿,你……”赵氏瞠目。 郭父惊的张着嘴无语。 “大舅哥……”席佑感慨摇头。却是都如郭侨说的一般那么想了。 郭伦今年过完年就已经二十六了,在这个早婚早育的地方,一般人到了他的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却连媳妇都还没娶上。其实以郭伦县学教谕之子,本身又是秀才的身份,可以说整个方城县城就没有他配不上的,按理说娶妻应该不难,只是每当赵氏一说要给他说亲事,他就说要专心读书,无意娶妻,若赵氏坚持,郭伦就一副虽然我不愿意,但您是长辈,您的意思,做儿子的不敢不从,您决定就好的态度,弄得赵氏虽然着急,却始终不敢做主定亲,毕竟是一辈子的事,生怕娶回个不得儿子心的媳妇,弄得夫妻不睦,母子失和。 却没想到,今日竟从郭伦口中听到他主动说出愿意娶某人,只是,却是一个已经嫁了人,且夫妻恩爱非常的人。这么一想,众人再看郭伦的目光中,难免就带上了些许的同情和感慨。他们已经都自动脑补郭伦自小便爱慕叶清岚,却因其独子身份只得隐忍不说,只以兄长的姿态关心维护,不想叶清岚却遭小人陷害,失身另嫁,令郭伦遗憾终身。 众人如此明显的神色郭伦自是看在眼里,终是被看的维持不住淡然的神色,皱起眉来,道:“我视岚弟为弟,你们莫多想。” “那你为什么……”赵氏忍不住问道,若儿子竟真的对岚哥儿……而岚哥儿现在又……她又想哭了。 “我既早晚要娶妻,娶谁于我并无区别,若能助岚哥儿摆脱困苦,有何不可?”郭伦道。 就如他所说,他从来都把叶清岚当弟弟看,没有别的心思,左右他早晚都要娶妻,而他也没什么心上人,便娶了叶清岚不是正好,叶清岚到了他们家,自是再不会受苦,可谓两全其美,他觉得自己想法简直再好不过了。 赵氏此时才明白了郭伦的意思,却是摇摇头,无奈地笑了出来,道:“儿啊,你真是读书读傻了,你想娶,岚哥儿就愿嫁吗?你是咱家的独子,若只为给岚哥儿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那后嗣如何,你还能和岚哥儿……” 顿了顿,绕过不太合适的几个字,赵氏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可岚哥儿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他既对你无意,便必不会答应此事的。再者说也未必会有那一日,只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罢了,人家岚哥儿和春山现在好着呢。你今日这话可不许往外说一点,若是被春山知道了就不好了,你们也是,记住了吗?”最后赵氏又对屋里的其他人叮嘱了一遍。 郭侨、席佑忙点头道是,郭伦被赵氏这么一说,虽也点点头,但却一脸沉思,心里在想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72章 遗物 十五元宵节过后, 这个年也就算过完了。镇上的李记杂货铺过了初五就重新开张了, 但因为季春山年后事情比较多,所以去给李掌柜拜年的时候就说了, 要十五之后才能正式恢复供应,如今十五过了, 季春山自然是要忙起来了。叶清岚也开始恢复了授课, 他让季宁煦去告知了王小二和赵家兄妹,还是按着年前的时辰来家里就是。 叶清岚和季春山一个在正房里屋里教孩子们读书, 一个在后院厢房里磨豆子做糕饼,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宁,但也是略有些变化。 不同于从前季家小院地处偏僻远离村子,王小二和赵家兄妹虽是日日去季家,村里人却大都没太注意过,而赵家人也没有刻意向外说什么,所以村里除了村长外便没人知道叶清岚在教孩子们读书,可如今住到村里就不一样了。 王小二和赵家兄妹每天上午一趟下午一趟准时准刻的进到季家去,都被村里人看在眼里, 自是十分的好奇。而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大人也好, 孩子也好都没有瞒着的必要,所以村里人也就都知道了王小二和赵家兄妹都随叶清岚读书的事,很是议论了一阵,尤其那些家里有孩子想送去读书却出不起束脩的人家,着实羡慕的不行。 第42节 若是以前他们多少还会忌讳些叶清岚为人妻的身份, 但一想到县学的教谕大人竟是叶清岚的故交长辈,还亲自上门看望,可见关系不浅,若将自家孩子送去叶清岚那读书,能识些字日后得人高看一眼,也不会容易被骗了去不说,若是个有天分的,能读出个什么来,日后通过与叶清岚这个先生,也能和那位教谕大人牵上线,岂不是再好不过。 所以,叶清岚恢复授课没几日,村里便好几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提着或是一条肉,或是一篮子鸡蛋,或是其他的什么别的东西,带着自家小的才三四岁,最大不超过八岁的儿子或孙子来了。再小些的不用说,还离不得大人,自是念不了书的,而九十岁甚至更大些的孩子,在乡下已经是半个大人了,要开始跟着家里干各种活计,自是没功夫再来读书。 带着孩子登门的几家人,季春山有些印象,都不是什么难缠的人家,且看他们都没有空手而来,便知也是懂礼数的,所以他倒是没什么意见,至于叶清岚,其实早在这些人来之前,赵大媳妇文氏便已来给他通了气。 村里人虽说想让自家孩子跟着叶清岚学着读书认字,可到底他们跟季家着实没什么交情往来,若直接上门相求他们也张不开这个嘴,于是就有人想到了和季家交好的赵家,便先去了他们家,请赵大和文氏帮着先和季家说上一说,探探口风,若是季家愿意再收学生,他们便立时上门,若是无意,也就只得罢了。 赵大知道此事季春山一向是让叶清岚做主,自己便没去寻他,只让文氏去了季家一趟,和叶清岚说了说。叶清岚自是没有什么不愿的,左右他整日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且他们现在住在村子里,和同村人交好些也没什么坏处,便让文氏放心去回了村里人,于是之后几日,便连续有人来敲季家的门了。 叶清岚就这么又收了六个村里的孩子,不过新收的几个孩子完全是零基础,自是不能同季宁煦、王小二和赵氏兄妹一同授课,且这几个孩子无论大小都对叶清岚和季家不熟悉,所以叶清岚便给他们安排了另一个时间,和季宁煦他们错开,且时间也短,每日只一课,每课只一刻时,让他们先适应下,等习惯了再做安排。 不知不觉便又是十数天过去了,二月初五,惊蛰当夜,一际沉闷的惊雷轰然炸响,当次日天明人们醒来时,春雨已歇,却犹存雨后湿润清新之气,目之所及,更是点点片片的浅青之色,绿意盎然,生机勃发。菜园里,田埂间,更已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躬着腰辛苦劳作的勤劳身影。 趁着雨后土地湿润,季春山也扛着锄头进了家里的菜园子里,将土地全翻了一遍,又分成数块,而后拿出他先后跑了村长家,赵家还有镇上弄来的所有这里能种的蔬菜种子,挖坑,撒子,培土,浇水。 之前赵大帮着收拾老宅的时候,便已把菜园里的烂菜叶野草等都清理了,连种丝瓜和豆角的架子也都重新立齐整了,所以,虽然菜园子着实面积不小,但季春山也只一日的功夫就忙完了,然后,他就终于迎来了一个他一直等待着的人。 叶锦明自被季春山暴打一顿之后,便一直在家里养伤,本来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如季春山所说的一般,去还回叶清岚父母的遗物,只想狠狠的报复回去,他甚至直接杀了季春山和叶清岚的心都有。在被周身的痛苦折磨的无法安眠的那一夜里,他想了无数种折磨人的阴狠恶毒的法子,可当第二日见到郭伦的那一刻,当听到郭伦说出的那些话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季春山的要求,还回本属于叶清岚的一切。 郭伦和季春山一个普通的乡下汉子不同,他是堂堂县学正八品教谕之子,且年纪轻轻便已有功名在身,前途不可限量,更是有着一个出身府城世家的妹夫,便是自己的岳父,一县主簿见了他也得给上三分颜面。若郭伦甚至郭家人真的要对付自己,那只需品行不端这一句话,甚至无需任何的佐证,便可彻底绝了自己的前程,就是县城也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这却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不顾忌的。 所以,思量再三后,纵使再不甘再不愿,他也只得认了。待伤稍好些后,他强压下心中的难堪和怨愤,顶着几个好友异样的眼光,要回了他曾经送与他们的叶父的藏书。他知道,他倾尽心力才结交上的这几个人,怕是就此再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可他却没有别的办法。 叶清岚父母的遗物当初都是叶清岚自己亲自收置的,再则凭叶清岚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却是将叶父叶母的每一件东西都记得牢牢的,更是一眼就能分出真物和仿品,这一点叶锦明深有所明,所以他也不敢再做什么别的手脚。之后他又将县城家中属于叶清岚父母的东西也一并装了起来,然后拉着回了叶家村。 这次他没再自己出面,而是找了个借口,不但从父母手里要出了三百两的银子,还让母亲出面从两个嫂子和嫁出去的妹妹手中要回了她们拥有的原本属于叶母的首饰和衣物,自己则将暂时存放在家里的叶父的其他书卷等物都翻找了出来。花了几日的功夫,才终于将叶父叶母的遗物都凑齐,只是到底和当初相比,到底时隔数年,总是少了些。 叶锦明是知道季春山住在哪的,毕竟他为困住叶清岚还亲自上门来威胁过,这次他凑齐东西和银子后,便直接坐着车到了安平村后山脚下的季家小院,不想却见屋门被锁,更是许久没人住的样子。他只得让车夫去村里寻人相问,最后车夫找到了季家,并把季春山从家里叫了出来。 季春山不想村里人看到叶锦明,再议论什么,便跟着车夫去后山到了叶锦明的面前。 “来啦。”季春山笑呵呵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东西都在这了,其他的田地、房子、铺子还有家具,我想你也不会真的想要,那是五百两的银票,足够抵了那些。”叶锦明沉着脸,此时此刻,他却是没有伪装的必要了,指了指地上的三个大箱子,和其上用一块石头压着的五张银票,对季春山道。 季春山没说话,他上前一步先拿起石头丢了,将银票塞到怀里,然后依次打开了三个朱漆大箱,只见三个箱子里分别装着书册卷轴、摆件器具还有衣服布料以及一个雕工纹饰精美却显得有些年头的妆匣。都看过一遍后,他便点了点头,之前他已经问过叶清岚,他父母还有些什么东西,以防叶锦明耍诈,此时看来眼前的东西倒是和叶清岚之前和自己说的差不多。 合上箱盖,季春山道:“清岚对他父母的遗物有多熟悉我想你也是了解的,希望你没有做什么让我不得不再去找你一回的事。” 叶锦明闻言脸色愈发阴沉,更有一丝仿佛被羞辱了的愤恨,他道:“过去这么多年,必是会有一些损毁的,反正我能找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就算有少的了,那我也再找不到了,你想怎样都随便你。” 季春山却是一笑,怎么听着好像是他强人所难无理取闹一般,摇摇头,他向着叶锦明走了两步。 “你要干什么!?我,我告诉你,光天化日的,我不是一个人,我不怕你——”叶锦明见他靠近却是一惊,猛地退后一步,面目惊惶,显然上次被季春山的拳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季春山更觉好笑了,他看了眼旁边一脸莫名却察觉出不对,微微后退的随叶锦明而来的车夫,却是停了脚步,压低了声音,他看着叶锦明问道:“叶锦明,你知道你为什么只在同清岚一起的那次才考过了两试成为童生,而那之后你数次参考却都再无进益吗?” 叶锦明瞳孔一缩,却是被季春山说中了痛处,他咬牙切齿,“难道是你,是你做了什么?” 他虽这么问,却也知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一年多前,季春山还是个被他三言两语便威胁住,不敢休妻不说,更是对叶清岚拳打脚踢发些怨气的窝囊废,怎么可能有本事去对他的考试动手脚。 季春山再次凑近一步,这次叶锦明纵使害怕,却也忍住了没退,然后他就听见季春山轻缓却无比清晰的说了一句话,“因为你,永远都比不上清岚。”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却如一道闷雷在叶锦明耳际炸开。 “……你胡说,不可能,他已经不能在参加科举了,而我还能,早晚,早晚我会考上的,早晚我会成为秀才,早晚我会超过他的——”叶锦明回神,却是立时指着季春山的鼻子气急败坏地大声咆哮起来,只是他虽满面惊愤暴跳如雷,但季春山却看的出来,他眼底那抹被自己一句话激起的不安和惶然。 “是吗,那我们看着吧,看看没有清岚,只凭你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考上秀才?”季春山轻笑道,只是他看着的叶锦明的目光,却如同在看一只可笑愚蠢,尤不自知的小丑一般,这让叶锦明因怨愤而扭曲的脸愈发的狰狞。 “你——”叶锦明刚要再说什么,季春山却已懒得和他废话,冷下脸,吐出了两个字,“滚吧!”立时将叶锦明满腔的话噎了回去,指着季春山的手指抖了又抖,最后一甩袖子,叶锦明咬着牙扭身朝不知何时已被车夫拉着离着他和季春山十几米远的马车而去。 叶锦明走了,季春山对着地上三个他一个都抱不起来的大木箱子苦恼的皱起了眉。幸运的是,赵大正好从后山砍了柴回来,季春山便立时拉了壮丁。 郭伦是在次日来的,来取先前叶清岚说好画给赵氏他们的三幅画,只是他见着季春山的第一句,却是问“叶锦明把东西都送回来了吗?” 季春山闻言却并不显得意外,毕竟他和叶清岚当日在郭家时面对叶锦明表现的那般明显,他不相信郭家人会无动于衷,而后果然出了郭家不久,他就发现了跟着身后的小尾巴。于是无需他们刻意多言,郭家人便清楚了当年的真相,更是意料之中的让自己帮叶清岚要回父母遗物的计划更加的省事顺利了许多。 听闻季春山说叶锦明已经将东西送回来了,而叶清岚看过,重要的东西都在,便点点头,没在说什么,之后留了顿饭,尝了尝季春山的手艺,便带着画离开了,走之前却是和叶清岚告了别,他要回府城准备乡试,再相见怕是要等到秋后乡试结束了。 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夫妻同德,笑着同祝他一路顺遂,蟾宫折桂。 又过了些时日,天气越发的暖和了,屋里又是烧炕又是火炉的已经有些热了,季春山便把火炉拆了搬了出去,原本糊的严严实实的窗子也割开了缝隙,可以开窗通风了,与此同时,年前定下的家具也已经打好,按时送到了家里。 季春山先让伙计帮忙把东屋里间的圆桌和圆凳都抬到堂屋后间,专门吃饭的小厅里,然后才把新家具往东西两屋里按原本安排好的位置摆放好,最后付了余下的银款。虽然季春山无比迫切的想好好试一试新床的牢固性,但毕竟是新家具,还是得先放晾上些时日才行,便只能在耐心等着。 第73章 好事 家具都送来摆放好了, 季春山便开始翻箱倒柜, 找出了不少之前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在镇上和县里买的东西,却是到了它们该用上的时候了。 将叶清岚和来上课的学生们赶到西屋去暂时上一课, 季春山则抱着大堆的东西进了东屋里间,然后便忙活起来。等到叶清岚结束了授课, 回到东屋往里间一看, 就发现里间已经是大变了模样。 从靠东墙而放的架子床说起,先前空荡荡的床上已挂上了轻薄透风却十分遮光的藕色床幔, 床上铺上了簇新软和的棉垫子,其上又覆着浅淡素净的棉布床单,另有一张大红颜色绣着龙凤呈祥百子万福的双人被叠起在床内侧,一条同样大红颜色绣有缠枝连理暗花纹的双人软枕横在被子上。 床头窗户底下贴墙摆着一张月牙桌,桌上正中上立着一架嵌着一面如水镜一般映得人纤毫毕现的琉璃镜的梳头屏,屏左侧摆着叶母的妆匣,右边则是一盏素瓷烛台,其上罩着则一盏绘有花鸟鱼纹的绢丝灯罩。 里间并不大,除了架子床和半月桌外, 床尾还立了一架圆角柜, 此外便只有靠西墙而立的一排书架, 以及书架前临窗摆放的一张贵妃榻。 贵妃榻上也已铺上了一层软垫,而书架上,则是让季春山摆满了书册和各种摆件,这些东西里有的是他自己之前买的,有的则是叶清岚父母的遗物。对于这些东西季春山没什么忌讳, 而叶清岚也不愿它们在箱子里一直暗无天日的,便挑了一些自己喜欢的让季春山摆了起来。 当然,叶清岚的画也是少不了的,一左一右挂了两幅在书架两边空白的墙壁上,立时让整个屋子有格调了不少,显得文雅而别致。 叶清岚进屋转了一圈,待看到了床上的大红喜被后,脚步不禁顿了顿,看了旁边笑的开怀自得的季春山一眼没说话,脸却好似被大红被面映得更红了一些。 下午的时候,叶清岚带着孩子们又回了东屋授课,却是季春山要开始收拾要给季宁煦住的西屋了,这次他比收拾自己和叶清岚的屋子还要用心细致,毕竟若是季宁煦能够一眼就喜欢上这间屋子,然后立时便向叶清岚提出想住进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西屋里间的家具和东屋的基本一样,只是摆放的位置却是同东屋如镜面映照一般,架子床贴西墙而放,书架则在东墙下,此外便是少了贵妃榻,而书架前多了一张书案。 不同于东屋里间整体素雅的风格,毕竟季宁煦还小,季春山便准备了些颜色鲜艳造型纹饰有趣的摆设装饰,如床幔,便是比较明快但柔和的鹅黄色,床上的被子枕头则是同样明快而清新的浅碧色。书架上除了叶清岚特意挑出来的,适合季宁煦读的书册外,其他的则都是一切小孩子喜欢的造型可爱多彩有趣的小玩意。 书架上摆着的一排自己之前亲手捏出来的,并让叶清岚上了色的十二生肖泥偶,书案上造型可爱的小兔子灯罩,系在床头的琉璃灯,还有窗前立着的风车,和窗沿悬着的瓷质风铃,季春山环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把季宁煦抱了过来。 抱着季宁煦在屋里绕了一圈,见季宁煦张着小嘴,看的眼睛都圆了的模样,季春山觉得自己的打算应该已经实现了八成了,便笑着对季宁煦问道:“儿子,这屋子好看吗?” “好看。”季宁煦双手搂着季春山的脖子,眼睛都有些看不过来了,却不忘点点小脑袋,回答季春山。 “那你喜欢吗?”季春山又问,说着抱着季宁煦走到了窗边,双臂用力,把季宁煦举高了一点。 季宁煦一手搂着季春山,一手便去够窗沿上悬着的风铃,轻轻拨了下最底下的嵌着三根羽毛的瓷珠子,便见风铃轻轻晃动。 伴随着风铃悦耳轻灵的声响,季宁煦开心的说道:“喜欢,煦儿喜欢这间屋子。” “那你想不想住进来啊?”带着些微蛊惑的语调,季春山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想!”季宁煦立时便应道。 季春山刚要再接再厉,叶清岚便进了来,看向他们父子,笑着问道:“煦儿想什么?” 没等季宁煦回到,季春山先开口道:“煦儿喜欢很喜欢这间屋子,很想住进来呢,是不是煦儿?” “嗯。”季宁煦重重地点了下头,脸上带着大大的笑,然后却开口说了一句话,让季春山脸上满脸的得逞的笑瞬间就僵住了。 他说:“这间屋子好漂亮,爹爹和爹还有煦儿都搬到这里睡吧。” 看着季春山很快从得意变成郁闷的模样,叶清岚却是一下子笑弯了眼睛。等到了晚上季宁煦熟睡之后,季春山压在叶清岚的身上,直把人弄的连连轻叫求饶不已,才总算纾解了些白日的郁卒。 都发泄过一次后,被子底下,两人的双腿缠夹在一起,上半身也是紧紧相贴,季春山从背后环抱着叶清岚,唇却是还不满足的在他脖颈间流连,叶清岚却已是顾不得他,全身发软,半阖着眼,微喘着平复着身体内残余的燥热和余韵。 “唔!”叶清岚突然皱眉,闷哼了一声,却是季春山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用暗哑的带着事后餍足慵懒的低沉嗓音,季春山在叶清岚的耳后低声说道:“给我一个时间。” 不用问,叶清岚便知季春山说的是什么,忍耐着脖颈间季春山唇舌带来的酥麻,他仰起头,有些难耐地喘息着说:“……等,等再暖和些。” “不行。”季春山却霸道得拒绝了,并比上次用力些的低头在叶清岚肩头啃了一口,留下两个浅浅的牙印,他道:“现在已经很暖和了,明天,明天你就和煦儿说,不然……”都已经是仲春了,莫非还要他等到夏天吗? “煦儿他从没离开过我,我怕啊……”叶清岚话未完,却是猛地弓起了身子,一手捂住嘴,一手抓住了季春山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连喘了几下后,待胸前那股让他身子都痉挛了一下的劲儿过去,才弱弱得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小声道:“……我知道了,我明天说就是了,你别再……” 季春山哼哼了两声,罩在叶清岚胸前的大手这才下移到了腰间,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满意地闭上了眼,道:“好了,不弄了,睡吧。” 次日季春山没再给叶清岚反悔的机会,起床后,他就直接把炕上的被子、褥子还有枕头都拆了,布面拿去水里泡着,棉花和枕芯则在院子里晾着,等回头都洗干净晾好了就收起来了。左右以后都睡在里间的木床上,炕上不睡人了,自是用不到这些了。 晚上的时候,季宁煦到底还是如季春山所愿的躺倒了西屋里间的床上,叶清岚不放心便坐在床边看着,伸手进被子抓着季宁煦的小手,陪着他入睡。 “煦儿睡着了吗?”季春山走近,轻声问道。 叶清岚依旧看着季宁煦,道:“刚睡。” 季春山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不错眼的盯着季宁煦,心中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叶清岚在乎季宁煦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这一点季春山再清楚不过,只是虽然看着叶清岚现在的样子让他十分的不忍心,但他却对自己有些强迫性质的分开父子俩的行为并不后悔。 季宁煦过了年就已经七岁了,虽说不算大,却也不小了,也到了该独立的时候,自己睡就是第一步。虽说最开始无论对季宁煦还是叶清岚都有些艰难,但这却是必须的。季宁煦太过依赖叶清岚对他的成长不会有太大的好处,而叶清岚想来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虽然不放心,不舍得,却也还是放手了。 叶清岚坐在床边,季春山便搬了个圆凳坐在了他旁边,他握着季宁煦的手,季春山便握着他的手。 不知不觉夜已深,虽然季宁煦早已睡熟,但季春山也没有出声催促叶清岚什么,直到叶清岚自己倦意上涌,撑不住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才小心的把他的手从季宁煦的被子里抽出来,动作轻柔得把人抱回了东屋里间的床上,之后又给他脱了外衣,便抱着人睡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数日,直到一日叶清岚再次坐到了季宁煦的床边,季宁煦躺下却没直接睡,而是道:“爹爹,你不用陪我了,回去睡吧,我不怕。”叶清岚每晚陪季宁煦到深夜,次日必会有些精神不济,若是一次或许不显,可连着数日下来,便是季宁煦都看了出来。 “没事,爹爹等你睡着了再走,你睡吧。”叶清岚却犹不放心,笑着说道,又替季宁煦掖了掖被子。 季宁煦眨巴着大眼睛,却是苦恼地皱起了小眉毛,而后在叶清岚讶然的目光中坐了起来,一脸坚持道:“爹爹不去睡,煦儿也不睡。” 叶清岚不由一证,这还是季宁煦头一次没有‘听’他的话…… 父子俩正‘僵持’着,这时季春山手里拿着一柄手摇铜铃走了进来,“煦儿看看,这是什么?”他说着还摇了摇,清脆响亮的声响立时回荡在屋子里。 “铃铛!”季宁煦立时看了过来,大声道。 季春山笑着把摇铃放到了季宁煦的枕边,蔼声叮嘱道:“煦儿,这个摇铃爹给你放这了,有事就摇一摇,爹会马上过来的,不用怕,知道吗?”虽隔着一间堂屋两道墙壁,但深夜寂静,铜铃声响,季春山他们屋也是能够听到的。 “我知道了,爹。”季宁煦摸摸摇铃,极喜欢的样子。 “好了,躺下乖乖睡觉吧,爹爹和爹也要去睡了。”季春山笑着道,说完摸摸季宁煦的头,让季宁煦躺好并给他盖好被子后,便直接把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叶清岚给抱了起来。 “你……”叶清岚不妨他这般举动,一下被抱着腾空离地,本能的抱住了季春山的肩膀,之后他想挣开季春山,但当着季宁煦的面,他又怕季春山再做出什么了,便僵住了身子。 季春山对捂着嘴吃吃地笑着的季宁煦眨眨眼,而后吹息了蜡烛便抱着人离开了。 才出了西屋,叶清岚便挣扎着要下来,季春山却抱得紧紧地,直到到了东屋里间的床前,才直接把人往铺着厚实软和垫子的床上一扔,而后顾不得脱外衣,就扑了上去。连着好几天天天晚上盖棉被纯睡觉,可憋坏他了,反正明日孩子们放假,叶清岚不用授课,便是晚些起也无妨,所以,虽然季宁煦心疼爹爹,但季春山今晚却不会让叶清岚睡得太早的。 …… “唔!等……等一下,你听,好像有铃声,是嗯……一定是煦儿醒了,我要去看看!”叶清岚冲着床里侧躺着,双眸湿润面色潮红,皱着眉满是难耐之色,说着便挣扎着要坐起来。 季春山拥在他身后,锦被下,二人衣衫半褪近乎全果,叶清岚整个上半身直到腰臀,都紧贴在季春山的胸腹上,一条腿却是被季春山用膝盖顶了起来。 叶清岚一动,季春山才微微进去半个头儿的东西便立时脱离了出来,他看着努力想坐起来的叶清岚,感觉到身体里因刚刚片刻的接触便腾得燃起的浴火一下子就熄了大半,他沉默了半响,终究是不忍勉强他,松开了手脚。 阻力一失,叶清岚的动作却是顿了顿,他没有去看季春山,拢了拢褪至臂间的里衣,而后越过季春山下了床,从地上拾起自己的外衣披上,便出了屋子。 季春山独自躺在床上,躺了会也不见人回来,只能自己纾解了下。等叶清岚再次回来的时候,季春山什么都没说,也没再做什么,只搂着人,闭上眼睡了。 第二天早上,难得的,季春山也有些起晚了。 从晨起后,季春山就发现叶清岚今日的话格外的少,甚至有些不敢看自己,避着自己的样子。季春山不免有些无奈,他本想找个时间和叶清岚好好谈谈,不想却因一位再次来访的客人,而让他终究没能也无需了进行这一场的谈话。 第43节 第74章 多磨 金玉先生薛陵其人, 季春山在最开始的时候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 毕竟因他向叶清岚邀画,给多少酬劳不说, 却是让叶清岚感到了莫大的肯定和安慰,所以季春山甚至是有些感激他的。只是他年前来家里的那一趟, 竟是想让叶清岚离开租金, 虽然叶清岚拒绝了他,但这却是让季春山对他再无好感了。不想过了年还没出二月, 他竟是再次来登了季家的门。 早上才吃过饭,季春山还在厨房忙着收拾,就听到了敲门声,叶清岚便去开了门,不想来人竟是薛陵。叶清岚一见他自是意外却又十分惊喜的,忙将他迎进了里屋,落座倒茶后,便彼此问候了一番。待季春山忙完也进了来后,薛陵却是不同于上次, 很是带着笑的也问候了季春山几句, 倒让季春山颇有些受宠若惊了。 随后薛陵正了正神色, 才说出了此次登门的真正原由,他道:“此次贸然前来,着实有个不情之前。我在镇上的房子因为一些原因暂时不能住了,我也不方便再去找别的房子,所以不知能否在你们这暂住几日?当然, 我不白住,就当我租了你家的房子,租金一日一两银子,如何?” “暂住?”季春山和叶清岚对视一眼,都对薛陵刚刚的话颇感意外。 毕竟虽然他们对薛陵家在府城外,便再无所知,但只看其穿绸佩玉出手阔绰,便知其必是出身优渥,即便是镇上原本的房子不能住了,要再找个新的想来也是不难的,再不行还可以住客栈,且便是镇上最好的客栈的上房,一日却也用不了一两银子,缘何会跑到乡下寻他们这不过见过几面的人家借住? 季春山和叶清岚一时都没有回答,薛陵两下看了看,倒也没什么不快之色,又道:“若是不方便也没什么,只是不知贵村或附近村里里可有空置的院落,不拘大小都可以,能否劳烦季当家帮我寻一处?我租下来住着也是可以的。” 季春山一听,这是铁定了要住乡下啊,他看了看身边看着自己有些欲言又止的叶清岚,微微一笑,扭过头对着薛陵道:“薛公子愿意来家中小住,是我们阖家的荣幸,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如今正房东西二屋都已住了人,怕是要委屈薛公子只能暂住东厢房了。” 虽说季春山十分的疑惑为什么薛陵好好的镇上的宅子客栈不住,非往他们乡下钻,但薛陵既然没有主动说,那想来他再去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的。怎么说薛陵也算是叶清岚的朋友,既上了门来,为着叶清岚他也不能把人往外轰。可惜现在正是春忙的时候,年前雪灾塌了屋子的几家人如今都在地里忙活,还没来得及修房子,而后山的季家小院还被村里人住着,不然倒是可以把人安排到那去。 薛陵却无谓地摆摆手,笑道:“季当家客气了,您不介意我贸然来访,还同意我能够借住一段时间,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当初买家具的时候,季春山想着左右家里就三个人,便只把正房的几间屋子的家具买齐了,两间厢房却是还依旧空着。虽说当初赵大帮着打扫了一遍,但也是数月不曾进去,一推开门,便是飞腾起一阵灰尘。 厢房也是三间,中间堂屋左右两间小间,一间搭了炕一间没有,虽是同正房一样的青砖铺地,但自是比正房要小很多,且空荡荡的,便是炕上连一张草席子都没有。 而薛陵待随季春山来厢房转了一圈,都看过后,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对身边跟着的一个叫四月的随侍道:“去吧,把他们叫过来。” 季春山和叶清岚对视一眼有些莫名,然后不一会儿,就见随侍四月打头,却是数辆满载着大小木器家具的驴车停在了自家门口。随着四月的招呼,赶车便三三两两把木器家具往西厢里搬。 季家如今住在村里正中心,不同于在后山小院时的僻静不惹眼,如今自家门前这般大的动静,很是惹来了一些村里人围观。有的人就议论,说季春山如今真的是出息了,发了大财了,不光把老宅买回来了,便是这许多的家具都往家拉了三遭了,也不知花了多少钱? 这般夸人的话,村里人却是没避着季春山说的,季春山听到后却是忙否认了,只说是一个远方亲戚家里房子住不得了,便带着全部的家当来自己这暂住一段时间。不说这些家具本就是是薛陵带来给自己用的,保不准回头还得拉走,再者家里突然多了个人,村里人不可能永远不知道,为防有人传闲话,便只能说是远方亲戚,至于别人信不信,季春山便不管了。 薛陵拉着叶清岚回屋说话,季春山则帮着一块搬家具,等数辆驴车都半空了,他十分无语的发现,驴车上的木器家具却是一件不多一件不少的将整个东厢塞的满满的。原来这薛陵倒地笃定了季春山他们会同意他的请求,竟是提前就打算好了要住东厢,便是家具器物等都提前预备好一起带来了。 但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中午的时候季春山便做了一桌子的菜,表示欢迎。虽按叶清岚所说,薛陵是个破了身的双儿,但见他都做寻常男子打扮,且即便同桌吃饭,对季春山也没什么避讳的,季春山便也只当他是寻常男儿一般对待。 下午的时候,季春山在后院原本是季父做木活如今被他改成了专门做豆腐和糕饼的房子里,炒好了够之后数日用的肉松,待摘下围裙,洗了手上的油渍准备回屋换下满身油烟的衣服时,却发现叶清岚并不在屋里。换好衣服出了屋,只在院子里,他便能听到厢房里隐约传出来的愉悦而融洽的交谈声。 叶清岚难得能有一个性情相投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季春山没有去打扰他们,出了家门朝村东走去,胡大夫家的水缸怕是已经空了大半,柴应也用得差不多,都该添些了。等从胡大夫家回来已是傍晚,季春山便开始准备晚饭,薛陵的随侍四月还来给他打了下手,虽不是个善厨艺的,但洗菜淘米倒也细致,省了些季春山的功夫。 晚饭的时候薛陵没有同他们一起吃,只是让随侍四月将饭菜端进了房里。当初季春山同意薛陵暂住家里后,薛陵便当场拿出了五十两的银子,其中三十两是借宿费,另二十两是伙食费。虽然这银子着实有些多,但季春山拿着却不觉得烫手,总归是薛陵自己求上门又主动给的,他却是没什么好推拒的。 至于多了两人的三餐,季春山也也不觉得麻烦什么。为着叶清岚和季宁煦能吃的好些均衡些,他从不嫌繁琐,每顿饭都会做上四五个菜甚至更多,有荤有素有凉有热还有汤,但他们只有三个人,其中还是个才七岁的孩子,却是吃不了多少的,而季春山又从不会让叶清岚和季宁煦吃剩的,所以虽然菜色多,但每道菜量都不会太大,不会剩下太多。如今多了两个人,虽然薛陵给的伙食费不少,但季春山他们平日本就吃的不错,问过薛陵没什么忌口后,便只把给自己家人做的多做上一些就行了,倒也不用再另做什么。 晚饭后,季春山收拾完饭厅和厨房后,夜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季春山回了东屋却发现屋里暗沉沉的,没人在。他点亮烛火后又出了屋,坐在堂屋前的门槛上,听着东厢传出来的笑谈声,突然就对自己今天同意薛陵住进来的决定有一丝丝的后悔了。 因着昨晚叶清岚表现出来的的抗拒和逃避,季春山不想再刺激他,晚上便就只抱着人睡觉,而之后的一连几日里他也都没在做什么,直到薛陵住到家里的第五日夜里。 睡前,季春山拥着人躺在床上,原本只是向前几日一般依旧只是亲了亲叶清岚,没打算做别的,不想在他亲完刚和叶清岚的唇微微分开的时候,叶清岚却伸出双臂搂住了季春山的脖子,而后竟主动凑近继续的亲了上来。 季春山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眼,感受到唇上贴上来的温软的触感,便立时深深回吻了回去。亲亲摸摸,翻滚缠绵,空气不知何时燥热起来,难耐的喘息与啧啧水声混杂着回荡在屋子里。 伏在叶清岚的身上,季春山就在他抽出自己的手指,对上了那处准备慢慢进入的时候,叶清岚徒然绷紧的身体,紧闭的睫毛颤抖的双眼,还有死死抓着被子骨节泛白的手指,确实让他的动作再一次停住了。 季春山久久未动,叶清岚下意识的睁开了眼,就见他正满脸难耐却目露不忍的看着自己,心尖一不由颤,轻喘着低声道:“……我没事,你,进来吧。” 看着叶清岚说完后便垂下了眼睑,抿着唇,一副等待忍痛的表情,脑海里天人交战了半天的季春山,此时终于还是对身下人的疼惜压过了身体的浴望……季春山一离开那处,叶清岚便立时感觉到了,他一下子睁开眼,刚要再说什么,季春山却低头亲了下来,封住了他的唇。 事后,叶清岚埋在季春山胸前,小声道:“……对不起。” 抚摸着叶清岚的汗湿后格外滑腻的脊背,季春山柔声安慰:“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季春山虽说慢慢来,但叶清岚的心情却没能有半点的轻松。因为之前那几年的关系,自己对那种事的恐惧早在日积月累中深刻进了骨子里。他知道他和季春山是夫妻,夫妻做这些事是应该的,尤其季春山对他的热情,给他的舒服,也让他忍不住沉沦其中,然而纵使他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季春山绝不会伤害他,可每每到了那一步,身体本能的抗拒却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的了的。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季春山的体贴让他感动,却也更觉愧疚。 勉强提着精神给孩子们上完了课,叶清岚没有心情再做别的任何事,他想找人说说话,便去了东厢房。 东厢里,薛陵正坐在书案后写着什么,见叶清岚来了笔下不停,只抬头看了一眼招呼了一声。他和叶清岚如今十分熟稔了,自是没什么见外客套的。 叶清岚不想薛陵正在忙,怕打扰他,便道:“不知你忙着,打扰了,我没什么……那、那是什么!?” 说着话,正准备离开的叶清岚却是余光突然扫到了薛陵床头边案几上一个打开着两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子,立时满脸的震惊外加不可思议。 薛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挑了挑眉,却是道:“怎么?你孩子都好几岁了,别跟我说不认识那是什么?” 叶清岚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了,之前不说,和季春山好了之后,季春山的那个他都被迫见过摸过许多回了,自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盒子里分明就是男子的那个东西,但就因为认出来了,他才如此的失态,不明白薛陵怎么竟会有那种东西。 薛陵此时也写不下去了,便丢了笔正好歇歇,边拿起空了的茶杯朝桌子走去,边道:“你忘了我是同你一样的吗?不过我可没你幸运,夜夜都有夫君陪着,把你喂得饱饱的,我就只能用那冷冰冰的东西自给自足了。” 那果真是薛陵自己用的东西,这一点叶清岚倒不觉得意外,只是薛陵直白露骨的话,却让他的脸更红了,“你,你别乱说,才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喂饱你?不能吧,我瞧着你家那位体格不错啊,莫非有什么隐疾?”薛陵调笑道。 这样的薛陵叶清岚是完全招架不住的,当下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要走,薛陵连忙把人拉住。开完笑,要是季春山那个家伙知道自己把叶清岚气跑了,那他以后就别想再吃到他做的那些新鲜又别致的点心了。 为了自己的口福,薛陵十分能屈能伸,把叶清岚拉到椅子前坐下,讨好道歉,“对不住啦,你知道我这张嘴就这样,我给你道个歉,叶先生大人大量,原谅小生则个吧。”说着还像模像样地对着叶清岚做了个揖,只是才弯下身子,就被叶清岚忙起身扶住了。 叶清岚自是知道薛陵没有坏心,就是嘴上爱调笑,爱戏弄人,他也没有真的生气,自是受不起薛陵对自己行那般大礼。 “不气了就好,我就知道清岚最是宽容大量的了。”薛陵笑道,心里松了口气,他的点心保住了。 叶清岚坐下后,踌躇犹豫,欲言又止半响,终于还是难掩羞窘,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其实,其实不是他,是我,是我太没用,所以……” 薛陵闻言一愣,却是瞬间便将叶清岚的这句话和之前的几句联系了起来,顿时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莫不是还真让他说着了不成? “你怎么了?”薛陵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追问道。 叶清岚看了他一眼,皱着眉,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我怕疼。” 薛陵张大了嘴,“可你们不是,不是都有煦儿了?”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叶清岚道。 薛陵闻言立时想起之前他调查过的叶清岚的事,便沉默了。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叶清岚再次开口了,只是话终究没有说完,而说出这些,于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别的更直白露骨的话了他却是真的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叶清岚脸色涨红,却还是执着的看着他,满心期待的等着他的答案,薛陵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叶清岚的性子已经十分的了解,所以,他想不出来叶清岚却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做出了多大的决心,才开了口对他今日说出这般话来。季春山,你何德何能,值得叶清岚如此? 默然了半响,薛陵终是说道:“办法倒是有,只是我怕你会做不来……” “我能做到!”薛陵话未完,叶清岚就立刻说道。 心中叹了口气,薛陵面上对叶清岚笑了笑,道:“我明白了,只是这个法子还需要一些东西,我明日便让四月去寻来,你还得再耐心等几日。” 从东厢出来,叶清岚已经一扫之前的沉郁,取而代之的是满心轻松的笑意,虽然脸颊还依旧有些发烫,虽然对自己刚刚竟然真的说出了那些话犹自感到羞窘,但他心中却无半点悔意。只要一想到季春山发现自己可以了的时候,露出的惊喜的模样,他就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很快,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季春山却是过的无比郁闷煎熬,因为他发现,从十天前,叶清岚虽然依旧让自己亲亲摸摸抱抱,但是里裤却是死活都不让自己扒了。季春山想着,难道是之前几次吓到他了,可他最后都停住了,没做到底啊,怎么突然就比之前还抗拒了呢?季春山百思不得其解。 但很快,季春山就自己发现了答案。那日是一个和风温煦的午后,这一日没课,叶清岚说要洗澡,季春山便去西耳房烧了热水,随后就又回后院忙活。 等忙完了,却还不见叶清岚从浴房出来,走到门口里面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季春山有些担心,便唤了一声,并下意识的推了下门,却意外的发现,最近几次叶清岚洗澡时都会从里面拴好的门,这次竟是一推就开了。 季春山便走了进去,浴房不小,除了一眼灶外,正中摆了一个可容纳下双人的大浴桶,浴桶前则是一张换衣用的长榻,榻前立着一架绢纱山水画屏风,正好挡在门和浴桶的中间。 耳房也是前后开窗,所以屋里十分亮堂,季春山一进去,便可透过色彩斑驳的绢纱屏风,隐约看到倚在长榻上的一个模糊的人影。鬼使神差的,季春山没再出声,甚至放轻了脚步和呼吸,他慢慢的绕过了屏风,渐渐呈现在眼前的画面却是让他大脑嗡的一声,停窒了呼吸。 屏风后的长榻上,叶清岚只着上身小衣,一只手撑着上半身半躺在榻上,皱着眉抿着唇,脸上满是难耐不适的之色,却有另一只手,从分开的腿间探入缓缓地抽出了一个深棕色木质的圆柱体。 待完全抽出,叶清岚才吐出一口气,似彻底失了力一般,躺倒在踏上,只是双腿却还未来得及合上。正站在榻尾只离着一米远的季春山,盯着那抹仍不断开合的粉嫩,呼吸越发粗重起来。 他上前一步,自榻尾而上,身体穿过叶清岚的腿间欺身到他身上。骤然感觉到眼前一暗,叶清岚下意识的睁开了眼,就见季春山放大的脸一下子压了下来,唇被咬住,与此同时身体里仿佛涌进一股热流,那灼热滚烫的温度,直让他双腿一阵痉挛。 傍晚时分,被按在长榻上翻来覆去弄得连泄了两次,早已力竭昏睡过去的叶清岚,被终于将人从里到外完全吃干净的季春山清理后,用订做的浴袍裹着,包的严严实实的抱回了卧室。 晚饭的时候,叶清岚想来是真的累坏了,还没有醒来。季春山编了个理由,又哄了季宁煦睡觉之后,便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抱着依旧熟睡中的叶清岚,想起浴房里,他事后才看到的放在长榻的地上,一个打开的着的,里面从粗到细,依次摆放了数根棕黑色木质纹理的柱体的木箱,他自是明白了过去的十几日叶清岚对他的那些抗拒的缘由。 此时,他的心中却是想到了同薛陵一样的话,他季春山,何德何能,值得叶清岚如此? 半夜的时候,叶清岚饿醒了,他刚一动,季春山便也醒了过来。 “饿了吧?黑暗中,只朦胧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地上,季春山低声问道。 “嗯。”叶清岚轻应了一声,这几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尝到饿肚子的滋味,委实有些久违了。 “我去弄点宵夜,很快就好,你再忍忍。”季春山说着,下床开始穿衣服。 见叶清岚点点头,便放轻脚步出屋去了厨房。 第75章 来去 季春山走后, 叶清岚已感觉到自己被子底下的身体什么都没穿, 便想起来找套干净的里衣穿上,不想刚要坐起来, 便感觉到大腿根处一阵酸胀,而股间那处难以启齿的地方, 更是犹存仿佛被什么撑大了的不适感觉。不可自已的, 他想起了自己昏睡过去前,在浴房发生的那一切, 脸忍不住就开始发热了。 难怪,难怪季春山明知自己不喜欢还坚持要那样,原来竟是那样的感觉,原来果然和手指是不一样的……一想到自己之前被季春山进入了身体最深处里,像汪洋之中的一叶小舟一般,只能随着季春山的动作起伏晃动,更有无尽的火热和快意从自己二人相连的那处绵延不绝的激荡至全身,带来一阵阵持续不断的仿佛让他的灵魂都要脱离了身子的战栗,叶清岚只觉心口一阵发烫, 闭上眼, 身体似乎还余韵犹存, 令他忍不住有些微喘起来。 不多时,季春山端着一个正中放着一个瓷碗的托盘回了屋里,叶清岚已经穿好了里衣,只是脸上犹带着些许的红晕,见他进来, 便立时眸光盈盈地看了过来,却是落到了他手中托盘的小碗上。 季春山见状一笑,却没有直接把面端给叶清岚,而是道:“再等一下。” 说完,他把摆着鸡汤面和汤匙筷子的托盘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转身又出了里间,却是从外间的炕上搬了炕几进来,放到了床上叶清岚的面前,然后才又把托盘端了过来,放到了炕几上,道:“先喝口汤,胃会舒服些。” “嗯。”叶清岚点点头,便已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色泽金黄浓郁喷香的汤汁送到了嘴里,待一口热汤下肚,饥肠辘辘好似都打了结的肠胃立时就被安抚住了,不再闹腾。 叶清岚一勺汤,一口面的慢慢吃着,季春山就坐在床边嘴角含笑安静地看着他,这场景让叶清岚有些似曾相识。几个月前,他第一次喝着眼前人做的鸡汤时心中只有怀疑和戒备,可如今,他们却已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这是他当初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的。 一碗面很快就吃完了,季春山又给叶清岚倒了茶水,自己则是将碗筷和炕几都撤走了,待收拾完了,再次坐回床边,却是对倚着床头的叶清岚柔声问道:“那疼不疼?” 其实下午完事后,季春山给叶清岚清理的时候便已将拿出里里外外细细地看过了,还抹了之前胡大夫给他的有保养功效的香膏,只是虽然当时他看着叶清岚的那处只是有些红,却没有肿起的样子,但到底有没有难受还是叶清岚自己最清楚。 叶清岚愣了一下才明白了季春山问的是什么,红着脸,沉默地摇了摇头。 “真的?”季春山却好似犹不放心,他起身作势要掀被子,并道:“那我看看。” “我真的不痛,不用看了。”叶清岚忙去拦他,可季春山要是真想做的事,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制止不了的,很快就被掀开了的被子,往后躲的双腿也被抓住,裤子被扒了下来。 下午的事发生的突然,叶清岚还没来得及回神,便已经被季春山上下齐攻弄得很快就失了神,大脑浑噩一片,却是除了舒服快活再也没空去想别的,而现在,虽是晚上,但床头点着烛火,自己被季春山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分开了自己的双腿,盯着自己难以启齿的那处看,却是让叶清岚心中的羞耻比下午在浴房时犹为更甚。 “……别看了,放开我。”两个脚腕都被大手牢牢地抓住,叶清岚使劲地向后挣着。 好在很快季春山就检查完了,放开了叶清岚。可看着直起身后,已不知何时变得呼吸粗重和腿间有着十分明显的隆起的季春山,叶清岚顿时睁大了眼睛,“你——” 就听季春山哑着嗓子道:“清岚,才吃过东西就睡觉对身体不好,我们来做些饭后运动吧。”下午的时候,在让叶清岚连着释放了两次后,怕叶清岚身子受不住,他自己便只才泻了一次出来,自是有些意犹未尽。叶清岚才睡饱了一觉醒来没多久,又才刚吃过东西,想来现在也是睡不着的,正好来做些既能让他痛快,又能让叶清岚费费体力,能快些入睡的活动。 他边说着边脱下外衣,随后随手掐熄了床头案几的烛火,便爬到了床上朝下意识的朝床里缩的叶清岚逼近。床幔不知何时已被放下,很快架子床也微微摇晃起来,随着频率越来越快,似是不堪重负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幸运的是,待月上中天一切云收雨散归于平静之时,架子床还依旧顽强的屹立在原处。 次日叶清岚醒来,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季春山,也不是季宁煦,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来,坐在桌前圆凳上一直睁大了一双桃花眼不知看了他多久的薛陵。 “看你这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想来昨夜过得十分滋润吧?恭喜了啊。”薛陵一开口,便是叶清岚意料之中的又是些不正经的话。 第44节 叶清岚没理他,本想开口让他出去,自己好穿衣服,可想到薛陵的性子,觉得自己还是不必废话了,左右季春山昨晚完事后已经给他又换了身新的里衣,便直接掀被下了床,开始穿衣服。 见叶清岚不搭理他,也没有再如从前一般被他随便说一句什么就弄成了个大红脸,薛陵犹自不甘,凑过去对着叶清岚挤挤桃花眼,又问道:“昨夜感觉怎么样啊?吃饱的滋味不错吧?” 叶清岚正在系外衣的衣带,他知道如果不回答了薛陵,他是没个完的,便扭头对他笑道:“你不用问我,回头我和春山介绍个好男人给你,滋味如何到时你自己就知道了。不用谢我们,就当是报答你这次对我的帮忙。” 一直被薛陵单方面的调笑戏弄,叶清岚今天也终于反击了一回,看着薛陵瞬间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顿觉心中一阵畅快。 “……你你你,你不是叶清岚,说,你是哪里来的妖孽?”薛陵漂亮的桃花眼瞪得浑圆,指着叶清岚惊道,一副见了妖怪的模样。 叶清岚摇摇头,不再理会他的搞怪,穿好衣服便走出了屋子,到饭厅去吃早饭。而此时季春山却是带着季宁煦到了安平村前的小河边。 此时已进了三月,天气越发暖和了,安平村前的小河早化了冻,河边更是已经有不少在浅滩处摸鱼捞虾的,季春山家虽不愁鱼虾吃,今日却也带着季宁煦来凑了个热闹,在弄湿了大半的衣裳后,倒也得了不少收获,有鱼两尾,虾篓底,还有四五条泥鳅,虽说因去的晚了,留下的都是些卖都没人要的小鱼小虾,但季春山本就是为着玩去的,倒也没什么失望不失望的。 河里捞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到两斤,也没必要再分着做,季春山回到家清理干净后便直接一锅都炖了,端到了餐桌上。却不想东厢里才端了饭菜进去不久的四月,突然冲到了堂屋后的饭厅,向季春山借马,却是薛陵吃着饭突然身子不适,他要去镇上请大夫。 季春山和叶清岚一听,自是顾不上吃饭,一个立时带着四月去找了胡大夫,一个则在嘱咐了季宁煦自己好好吃饭后,去了东厢看望薛陵。 很快胡大夫便来了,边把着脉,边问了一些问题后,胡大夫便收回搭在薛陵腕上的手,却是道:“你的身子没什么不好,只是,怀孕了而已。” 季春山和叶清岚同时露出了比之之前薛陵说来借住时更加意外,甚至震惊的神色。虽说知道这里的双儿会怀孕,且原身留下的记忆里也有叶清岚怀季宁煦时的模样,但因双儿稀少,所以季春山还真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听到并看到怀了孕的双儿。 只是一个一直独身的双儿又是怎么怀上孩子的?下意识的,季春山脱口道:“不是我。”三个字立时将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季春山看向叶清岚,叶清岚摇头失笑。薛陵嗤笑一声,强忍住了没翻白眼。胡大夫也是无语了一阵,才捋着山羊胡对薛陵道:“你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子了,头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时候,饮食一定要注意些,也别太剧烈的动作,你体质不错,好生养着,不出意外此胎必是能生下来的,但如果你不想生……” 胡大夫话未完,薛陵却是直接道:“我生,还请胡大夫帮我开些安胎的方子。” “好。”胡大夫点点头,便起身去开方子了。 若是一般人家,他是绝不会在准出喜脉后还问什么生不生的话,但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季春山说了些薛陵的情况,又见他做男子打扮,这才多问了一句。如今听薛陵决定生下孩子,他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双儿难孕,有了也是好事,更不要说那总是一条性命,若非不得已,他也是不愿这种有伤天和的事。 比之季春山的只是惊讶好奇,叶清岚看着薛陵的目光却是难掩担忧,他有心想问什么,可到底是薛陵的私事,且刚刚薛陵突闻自己有孕时,只惊讶的一瞬,稍作出神后便似了然了什么,眉宇间也并未有任何的沉郁苦痛之色,想来这个孩子虽也在薛陵的意料之外,但对孩子的父亲,他却是并不厌恶的,更不要说他还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即是薛陵心甘情愿,叶清岚作为好友,便只会支持帮助,再去问什么,却不是必要的了。 薛陵知道自己怀孕了,却丝毫没有提出要走的意思,想来是在季家住的十分舒心了,而既已收了人家的银子,且薛陵也不是难缠的房客,更不要说如今他肚子里还揣着个小的,身边又只跟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随侍,无需叶清岚说什么,季春山也是怎么都不会把人往外赶的。 厨房里,季春山让四月看着炉子上给薛陵熬的安胎药,自己便回了堂屋坐着歇会,刚坐下,叶清岚便掀开布帘从东屋里出来了。 “上完课了?”季春山喝了口茶,问道。 叶清岚点点头,又对季春山问道:“最近你见过王大哥了吗?”村里姓王的有三四家,但能让叶清岚叫上一声王大哥的便只有王猎户一人了。 “上月底才去送了一次兔子,最近几日倒没见过,怎么了?”季春山道。 之前他从山里捉回的那窝兔子如今都是季宁煦和他的小伙伴门养着,每日完了课便是去割草清窝,着实勤快的很,只是兔子长得快生得更快,几个月下来当初的几只已经翻了数倍。再养下去家里就该闹兔灾了,季春山便将长成的兔子分了,挨个送到有帮忙养过兔子的孩子家,只是自己家到底还是剩下最多的。家里不缺兔子肉吃,也为了顾忌季宁煦的幼小心灵,季春山每每只说是去拿去后山放了,其实是饶了个圈送到了王猎户家,请他代卖,得来的钱便都放进了季宁煦一个专门放他自己贵重心爱之物的木匣里,算是他的私房钱了。 说起来,自季宁煦上次才郭家收了一圈见面礼,而之后叶清岚又拿回了父母的遗物,现在一家三口里,却是季春山是最穷的那个了。 叶清岚坐在了季春山旁边的椅子上,迟疑了下才道:“今天下课后,煦儿便和小二他们一起出去玩了,不想才离开一会就回来了,却是回来要拿个肉松饼,我一问才知,他是要去拿给宁儿吃的,而且还是宁儿自己同煦儿要的。我不是舍不得一个肉松饼,只是以王大哥的家境,以嫂子对女儿的重视,再者肉松饼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宁儿那孩子怎么会?” 叶清岚说到这便停了,季春山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如叶清岚所说,王猎户家境不差,他本人也不是小气刻薄苛待继女的人,更不用说以杜氏对女儿的重视,不可能王宁儿连一个肉松饼都吃不到,还要去向别人要,这其中必是有什么缘由的。 思量了下,季春山才道:“小二那孩子一向心大的很,我看他和往常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若家里真出了什么事,他应该也是不知道的,还是我回头去找王大哥聊聊吧。只是若王家真的有事,用得着咱的话,王大哥自会来登门,若用不着,只怕我也问不出什么。” 总归两家交情不错,他多问上一句也不费什么,若有能帮的自是要帮的。只是季春山虽是这么想,但没等他去找王猎户,王猎户却先一步提着礼物来了家里寻他。 季春山把人请到了堂屋落座,几句寒暄问候后,还没等季春山想好询问的措辞,王猎户便先道出了来意。 王猎户道:“是这样,我明日准备进深山一趟寻些值钱的大家伙,只是这一去便短则十日长则月余怕是才能出来,家中只有女眷和幼小难免有些不放心,便今日特地登门,想拜托季老弟你和弟郎日常看顾一二。” “王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哪里用说什么拜托不拜托,太过见外了,”季春山忙摆手笑道,却又道:“只是,小弟虽不常进山,但也知现在这个时节正是山中群兽交配繁衍之期,且犹为暴躁易怒,此时进深山老林只王大哥一人怕是太过危险了,不若就只在外围寻些小物,在过了这段时日再去如何?” 王猎户却是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喟叹道:“季老弟,我知你说得在理,只是……只是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我虽是进山却也是要去先寻了黑石沟子的几位老熟人,同他们一起的,不然我一个人也是不敢往大山里走的。” 季春山没有忽略王猎户的话中那一瞬间的停顿,此时他已猜到王家多半是出了银钱方面的短缺,才让王宁儿在家都吃不到一块肉松饼,而王猎户更是明知此时不宜进山却依旧已打定了主意要往大山里走一遭,只盼能打个值钱的猎物出来。至于帮王猎户一把,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王家发生了什么,只看今日便知王猎户不会告诉他,而王猎户除了打猎外不会也必是不肯去干别的,若直接借钱给他,以王猎户的性子也必不会收,他纵使想帮,却也是有心无力。 好在他曾经听王猎户说过,黑石沟子那有几个打猎的好手,还养了十来条猎犬,便是对上群狼也不惧什么,想来王猎户跟着他们,收获不说,安全应是能有保证的。见王猎户去意已决,季春山便只得应下他所求,此外也就也不再多言。 次日王小二再来时,季春山问他,王猎户已经整装齐备,进山去了。不同于季春山的隐隐担忧,王小二这小子倒是整日依旧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不过他自小见惯了王猎户进山打猎,动不动就离家个十天半月的,想来也是习惯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 安平村西的一片苍翠竹林中,此时却不知何时多了一队人马,领头一人剑眉星目俊美非凡,虽神色冷峻却也难掩矜贵之气,一身滚银边暗纹玄色锦袍劲装包裹矫健而笔挺的身躯,肩披玄色大敞,腰束与衣同色同纹嵌鎏金狞兽头,下胯一匹通体棕红的膘壮神骏,眸光幽深而冷凝,却是遥遥看向了远处安宁村正中那处极为显眼的砖瓦房。 不多时,一个粗布短打,只寻常乡下汉子打扮的青年从安平村出来,却是直奔竹林里玄色衣衫的男人前。 青年对马上的玄衣男子行了个军礼,才道:“世子,卑职问清了,薛公子现下就在安平村季家的东厢里住着,如今已经有一月左右了。” “好。”玄衣男子点点头,却是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而后他翻身下马,又对其他人道:“你们回去吧,在镇上等我,还有,我现在已经不是英国公世子了,所以以后不要再叫什么世子了,只按军中的称呼便是。” 短打青年和玄衣男子身后九名同样一身黑色劲装的的男子立时同声应道:“是,将军。” 玄衣男子随后便牵着马,悠悠朝着安平村走去,无人看到,他削薄的唇角慢慢地勾起,双唇微启,轻呵慢声道:“玉郎,你可让我好找……” 第76章 旧事 季春山打开门看到自家门外牵马而站的玄衣男子, 顿时就惊了下, 但不是因为此人的陌生,也不是此人那堪称华丽的长相和穿着, 而是当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人必是奔着薛陵来的, 果然, 还没等他问出口,便听那男子开口道:“在下赵文钊, 乃是薛陵的夫君,特来接他回家,贸然打扰还请见谅。” 虽然赵文钊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语调也十分平和,未有丝毫居高临下的的颐指之气,但季春山却依旧能感觉到此人来历的不凡,必是出身显赫的上位之人,让他不免带上了三分的谨慎。 “这……”季春山却显露出几分迟疑,他道:“十分抱歉赵公子, 我家中的确住着位叫薛陵的友人, 只是却从未听他提起过你, 所以……” 赵文钊闻言却未显意外,他勾唇一笑,道:“无妨,季当家进去寻他问问就是,在下再等等也无妨。” “那就只能请赵公子稍后了。”季春山有些歉意的颔了颔首, 然后就重新关上门,回屋里去找叶清岚了。 虽然他猜测这个赵文钊多半就是薛陵肚子里孩子的爹,只是看薛陵突然从镇上躲到了他们家,而且有了孩子也没有去离开的打算,便知他和赵文钊必是有些故事了。虽然如今人家都找来了,但让不让进却还得问问薛陵的意思。 屋里叶清岚正在作画,一听季春山说外面来了个寻薛陵的男子,便立时放下了画笔,去东屋告知了薛陵。 “什么?你说谁来了?”薛陵如今有了身孕,人就越发懒了,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短短几日下巴就圆润了一圈,叶清岚进屋时,他刚吃了一碗鲜虾鱼丸面,正躺在床上消食呢,叶清岚的一句话却是惊得他一下子从床上做了起来。 “赵、文、钊。”叶清岚一字一顿的又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又道:“就在门外面,春山说是来找你的,便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见他。” “当然不见!”薛陵立时说道,只是随后却又苦恼地抓着头,“不见又有什么用,他都已经找到我了,就算不给他开门,他照样能翻墙进来,又不是没那么干过……” 薛陵苦着脸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他被突然找上门来的赵文钊扰乱了心思,走路就有些不大注意,却是被凳子腿绊了一下,好悬叶清岚就在他身边,一把扶住才没有跌在地上。 “不知道自己是有身子的人吗,还这么冒失。”数落了一句,强拉着人到座椅上坐下,叶清岚又安抚道:“你别着急,他刚刚既然没强硬的闯进来,想来应该也不会再去翻什么墙的。” 被叶清岚这么一说,薛陵也回了神,稍稍平静了些。是啊,那人总归是国公府出身,又是那般骄矜自持的性子,且这又不是自己家,想来那人应该也不会再做出翻墙头那般失礼的事来。只是这样总归只能避一时,若那人长久的纠缠下去,岂不是会给季家带来烦扰,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你……”叶清岚刚要说什么,薛陵却已做出了决定,他再一次站了起来,蹙眉一脸决然道:“我不能在继续待在这了,我得离开,对,就现在,趁着那人以为我还在季家,我马上就走。四月,收拾东西……不,不收拾了,只带着银子就行,咱们从后门走。” 对四月吩咐完,薛陵又对叶清岚请求道:“清岚,帮我个忙,让你们家季春山拖住赵文钊,越久越好,拜托了!” “……好,我这就去告诉他。”叶清岚不知薛陵和那位赵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薛陵对他如此避之唯恐不及,他无需多问,自是要全力帮着薛陵的。 季春山正在前院等着薛陵的答复,就见叶清岚从东厢出来,随后薛陵和背着一个小包袱的四月也出来了,他一看,便已明白了薛陵的打算,无需叶清岚多说,便小声道:“我去拖住那人,你先带着薛陵他们去赵大家躲躲。” 叶清岚点点头,薛陵也对季春山感激的点了下头,随后便带着四月同叶清岚去了后院。 等看着叶清岚他们穿过堂屋,看不到身影了之后,季春山才去打开了前门,只是开门后他发现,自家前门前却已空无一人。与此同时,叶清岚也已打开了后门,薛陵第一个冲了出去,然后就被一个早已再此等候多时的人一下子接住,抱了个满怀。 “玉郎,这种你跑我追的游戏,你还没玩腻吗?”赵文钊抱着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一脸惊愕到无法言语的薛陵,俊朗的眉眼中难掩满足愉悦,而只一边高高翘起的唇角却让他更多了一丝邪魅之气。 “你、你、你……”抖着唇你了半天,到底还是被抓住的薛陵终是一脸认命的郁卒,没能说出第二个字来。 “哈哈——”赵文钊却是笑得越发畅快,他抱着人直接把人放到了自己的马上,而后扭头对已赶来后院和叶清岚站在一起的季春山二人道:“多谢二人照顾内子多时,打扰许久十分抱歉,回头我会遣人送来谢礼,这就告辞了。”说罢,略一颔首,便要翻身上马。 “等一下!”叶清岚突然上前一步,开口唤住他,皱眉道:“薛兄现在不能骑马,他已有了……” “清岚!”薛陵突然大叫一声,打断了叶清岚的话,见赵文钊已看向自己,便道:“我没,没什么,就是这几日节气变化,身子有些不太舒服,没别的事。” “你病了?”赵文钊闻言立时拧起了眉,“什么时候病的?什么病?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可开了药?开了什么药?” 薛陵被念得脑袋发晕,他本就因最近开始孕吐折腾地很是难受,又被赵文钊连着吓着了两回,此时坐在马上又不安稳,听着赵文钊虽说是声音极好听的关切,但一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被他找到了,以后怕是再难避开,还不定会有多少麻烦事,更不要说自己现在肚子里还多了一个,他就烦躁的不行,忍不住喝骂道:“闭嘴,吵死了!” 若是别人敢这样对赵文钊说话,赵文钊自是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可如今说这话的人是薛陵,他心心念念天南地北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的人,更不要说此时薛陵的脸色极为的难看,一看便知是身体十分难受的样子,他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我不说了,不说了。你是不是难受了?哪难受?你忍忍,我这就去镇上找大夫来。季当家季夫人,劳烦你们再帮我照顾内子一会儿。”赵文钊一急,就又忍不住话唠了起来,他既知道了薛陵做不得马,便把人从马上抱了下来。 “我才不是你内子!”薛陵难受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却还不忘嘟囔着反驳,反正都被抓着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赵公子放心就是。”叶清岚见薛陵的样子也是担心的不行,毕竟他知道薛陵可不是真的简单的换季不适,说着已上前扶住了薛陵,“我扶你回屋躺着吧。”薛陵没说话,却顺从的跟着叶清岚从后门又进了季家。 另一边,季春山则对赵文钊道:“赵公子,我们村里就有一位医术极好的老大夫,之前就是他给薛陵看得身体,我这就去请了他来,你却是不必再往县城跑一趟了。” 他已看出薛陵是想瞒着赵文钊自己有孕的事,若是赵文钊去镇上请了大夫来,到时一把脉就瞒不住了,至于胡大夫那,他却可提前叮嘱一句,不至于说破此事。 “这……”赵文钊闻言却显得有些迟疑,顿了顿才道:“无妨,左右我得去雇辆马车来,早晚都要去一趟。”说罢就翻身上马,勒转马头,策马而去。 季春山摇了摇头,还是去请了胡大夫,其他的就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吧。 东厢里,薛陵一进屋却是顾不得身上的难受,忙吩咐四月将屋里之前胡大夫开的安胎方子,安胎药,安胎的补品等所有和怀孕有关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藏好,绝对不能让赵文钊看到。 叶清岚沏了杯八宝茶,端给了薛陵,张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 薛陵自是看在眼里,他接了茶,待喝了一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后,才道:“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叶清岚微微一笑,道:“我没什么想问的,不过如果你想说点什么,我倒是很愿意听。” “啧,清岚,你学坏了。”薛陵睨了他一眼,随后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前几月我回家过年的时候被他抓了个正着,孩子……就是那时候怀上的。” 薛陵孩子的父亲是赵文钊这倒在叶清岚意料之中,却是不觉意外,只是想到之前薛陵对他的避而不见和隐瞒自己有孕,便问道:“赵公子他……不能娶你?” 薛陵笑了一下,叶清岚说不出那笑里有什么,无奈?悲凉?妥协?无谓?但他知道,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薛陵这样的笑。 “呵呵,人家堂堂的英国公世子,未来的英国公,怎么可能娶我一个抄家流放的罪臣之后,卑微低贱的奴仆之躯。”薛陵说这话时脸上依旧带着笑,却多了些嘲讽的意味,似是在说别人的事,语气中满是淡漠和不以为意。 “薛兄……”叶清岚蹙眉,却是再说不出什么了。 国公世子,罪子奴仆,难怪之前薛陵会那般行事,虽说赵文钊能够找到季家来,似也还算有心,但到底他和薛陵两人身份如今是云泥之别,纵使有心,只怕也难以给薛陵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若是强在一起,最后受到苛责最深的,也只会是薛陵。 薛陵忆起了前尘往事,面对着叶清岚,他却是难得有了倾诉的欲望,便接着道:“其实,我从没有想过会与他成婚,家里未败落之前之前没想过,沦为奴籍之后就更没有想过。一开始我很感激他,是他买下了我,带我入国公府。明明只是个奴仆,却让我过得像少爷一般,护着我,宠着我,纵着我,还派人一路照顾我被流放的父母。若不是他,我的父母根本就撑不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而我,也不知会沦落到何等不堪的地步,所我感激他,只是却无以为报。直到我发现他倾慕于我,我想我终于能够报答他了。不要说只是一个身子,便是我的命,给了他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后来,我父母被大赦,我不再是罪臣之子,他又为我改回了良籍,但我依然跟在他身边,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只要他不开口赶我走。我以为我会就这样一直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承嗣国公,看着他功成名就,看着他煊赫一生,用我的余生来报答他为我做的一切。只是,当他真的定下婚约,有了一位出身名门端庄贤淑,与他名当户对人人称赞的未婚妻,我却发现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甚至练对他说一声恭喜都做不到,所以,我逃了……我不敢回家,便随便选了个方向离了京,直到到了洋河镇,遇到了我爷爷从前的书童宋伯,才终于在此处安定了下来,不再四处漂荡……” 薛陵说完,屋里就静默了下来,叶清岚不想二人背后的故事竟这样复杂。赵文钊对薛陵有情有恩,而薛陵对赵文钊也有情,却更要还恩,偏偏赵文钊身份显贵,薛陵难以与他匹配,他却不愿放手,而若薛陵继续没名没分的跟着他,看着他娶妻生子,于薛陵来说又委实太过残酷,更不要说如今薛陵又有了孩子…… “……那孩子怎么办?赵公子如今已然找到了你,瞒只怕瞒不了多久的。”叶清岚无不担忧道,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薛陵想生下,但赵文钊那般身份的人,是愿意自己的骨血成了私生子,还是,根本就不能有私生子…… 叶清岚担忧这孩子将来的处境,薛陵说完后似是觉得有些饿了,便坐到圆桌上拿桌上的点心吃,边吃边无谓地说道:“唔,以后再说吧,瞒一天是一天。若真瞒不住那就不瞒了呗,反正这是我的孩子,我家就我一根独苗了,总得留个后。我既不能娶妻了,自己生也是一样的,孩子以后就跟我姓,他想认我还不同意呢。” 叶清岚摇摇头,还想要再说什么,季春山却已请了胡大夫来。 胡大夫给薛陵珍了脉,却道薛陵有些心气浮躁,肝火盛了些,再加上孕期反应才会身体产生不适,胎儿倒是没有大碍,便开了副孕夫能吃的安神消火的药方子。 季春山想着,等赵文钊回来八成还得带回个大夫来,便没让胡大夫等着他,自己送了人回去,不想才过了一刻时多,赵文钊便从镇上回来了不说,却是只他一人,没带回什么大夫来。 原来赵文钊一路上将马骑的飞快,到了镇上便直奔镇上最大的仁济堂,准备请正坐堂的林大夫随他出诊,不想那位林大夫一听是去安平村,却道那里已有胡大夫在,却是不用自己去班门弄斧了。赵文钊不解追问,林大夫便解释了一番,他这才意识到,原先他没放在眼里,只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乡下赤脚大夫的那位胡大夫,却是位医术精湛的杏林高手,倒真是他多跑一趟了。 第45节 随后他又去手下人暂住的地方吩咐了几句,便再驾着马赶回了安平村。因为极担心薛陵的身子,又怕他再次跑了,所以他几乎把马逼到了极速,平日马车匀速要一个时辰才能从安平村到洋河镇一个来回,他去只用了一刻时多。到季家的时候前院门开着,他直接下马丢了缰绳,待冲到动向一看,见薛陵好好地在床上躺着,才立时松了一口气。 季春山不想赵文钊没带了大夫来,虽知道他必是想知道薛陵的身子如何,但却不好再让胡大夫跑来一趟,便自己将胡大夫的话复述了一遍给他。 赵文钊一听认真听着,待听完说薛陵并无大碍一切安好,才终于缓和了些绷劲的面色。他坐到了薛陵的床边,俯身将人抱进了怀里,而薛陵虽一语不发,却也是难得乖顺安静的倚着他。 叶清岚和季春山见状相视一眼,而后便默默地走出了东厢。 第77章 离开 在院里站了一会儿, 听到里面没什么动静, 应该是没有吵起来,叶清岚嘱咐了跟他们一同从东厢出来的四月一声, 让他守在门外,若是薛陵他们吵起来了一定赶紧通知他们, 之后便和季春山回了他们的卧室。 从叶清岚口中得知了薛陵和赵文钊的过往, 季春山也是沉默了半响。没想到那薛陵竟还有那般曲折的身世,倒是和叶清岚有些同病相怜之处, 只是他却比叶清岚要幸运许多,虽同样经历人生骤然翻覆,可到底有赵文钊那般身份显贵得势的人护着,却是并没有受太多苦楚,只是曾经是助力的赵文钊的国公世子身份,如今却成了横亘在二人中间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也是当真让人唏嘘。 这边叶清岚还在为薛陵的未来担忧着,而那边东厢里的两人却已是干柴烈火小别新婚的缠绵起来了。 “唔,这、这可是在别人家, 你给我, 克制点, 还要不要脸皮嗯啊——”原本好好的抱着,突然就被赵文钊在脖颈间亲吻起来,一双大手更是开始在周身游走,还开始往衣服里钻,薛陵红着脸嘴上骂着, 可身子却已经被赵文钊揉弄的失了力气,漂亮的桃花眼难掩舒服的眯了起来。 “我只要你!”赵文钊喘着粗气说了一句,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已是将薛陵的外袍里衣都解了开来,露出胸前一片点缀着两抹艳粉的雪白肌肤,头一低,便寻着了一颗衔住了。他一手揽着薛陵的腰间,另一手则覆上另一边的胸口,于是原身想要推开赵文钊的薛陵身子顿时一颤,喉间溢出难耐的低吟,双臂已不自觉的环上了赵文钊的脖颈。 不知何时,薛陵已被赵文钊推倒在了床榻之上,整个人深深的陷入柔软的被褥中。他眉头微蹙面色潮红,桃花眼中满是迷乱,薄而丰润的唇殷红润泽,微微张着溢出轻吟低喘,隐约似能看到里面软软的舌尖,他上衣已经完全自肩头褪下,只挂在臂弯间,修长白嫩的手指攀在伏在他身上,上身已完全赤果露出小麦色结实饱满肌肉的赵文钊的肩膀上,圆润的指尖时轻时重的抓扣着,留下了道道浅淡的红痕。 裤子被扯下来了,双腿被分开了,那处有些粗粝却温热的东西轻轻揉压,薛陵早已熟悉情事的身子本能的更加张大着双腿,就在被破门而入的一瞬间,些微的疼痛却是让薛陵早已被快活和舒爽搅得一片混的的大脑突然仿若劈下了一道闪电——怀孕头三个月最是不稳,忌行房事! 胡大夫临走前回答自己的一句话,此时终于被薛陵想了起来,身上人蓄势待发攻破城门已刻不容缓,他顾不得说什么,直接抬腿一脚用力地蹬在了身上人的肩膀上。 赵文钊不妨薛陵突然发难,没有丝毫的防备,直接被一脚蹬得身子后仰跌坐在床尾,立时脸色涨红咬牙切齿道:“你干什么?” 薛陵趁此赶紧坐起身,扯过刚刚缠绵时被挤到旁边的被子盖住自己的肚子和下半身,顿了顿,才撇撇嘴道:“你是不是没带香膏?没有那个我不做了,疼。” 一开始被摸到那的时候他就觉出来了,赵文钊手指上的不是他们常用的润滑香膏,而应该只是自己刚刚发泄出来的那东西。若是平常他是不在意的,虽然那玩意没香膏好用,会让他一开始有点疼,但之后爽了就行,更别说他还会觉得有种别样的刺激,可现在情况特殊,他是决不能让赵文钊做到那个地步的,就正好拿来当个借口。 赵文钊这次还真的是没有带着香膏来,毕竟给他本以为此次抓回薛陵必定是十分顺利。从薛陵父母口中得知了洋河镇这个地方,他便立时带着人来了,虽然找到书肆的宋掌柜询问薛陵时,那宋掌柜得了薛陵的嘱咐一问三不知,但赵文钊却已有准备,直接拿出了薛父的手书,宋掌柜看过后才坦白地告诉了赵文钊薛陵就在安平村季家。 得到了薛陵确切的所在,他本想着等把人抓回去,自己便想怎样就怎样,到时再在床上好好算一算薛陵又跑了一次的帐,不想等真的见到了人,却因薛陵身子不适而耽误了下来,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我怎么办?”,赵文钊咬着牙问道,到底他是一点都舍不得薛陵受苦的,但此时他下身胀得发疼,欲望喷薄愈发却不得其门,自是难受的厉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绷紧,盯着薛陵的目光中满是噬人的压迫,好似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把人拆骨入腹。 薛陵微微一笑,桃花眼眯起透出狡黠的光,道:“我帮你就是了。”说着他轻轻扯了扯身上的被子,蜷曲的一条腿便伸了出去,雪白玲珑仿佛白玉雕就的足抵上了赵文钊的裆部,轻轻一碾,赵文钊的呼吸立时就粗重急促了起来,他伸出大手一把抓住了薛陵的小腿,揉捏起白嫩柔软的小腿肚。 被赵文钊幽深火热的眸子盯着,小腿被大力的揉捏,脚下也是一片灼热,薛陵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唇,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才刚刚熄灭的火,似乎又烧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季春山做了一桌较往日自是丰盛许多的午饭,叶清岚便去请薛陵和赵文钊二人前来用饭,不想才靠近东厢,便听到从窗户里飘出来的暧昧声音,顿时停住了脚步。 季春山摆好碗筷,就见叶清岚微红着脸回来了,身后却只跟着一个四月,而不见薛陵和赵文钊,没等他问,叶清岚就道薛陵和赵文钊正‘忙’着,现下怕是想不起吃饭,他们先吃就是。 季春山是过来人,见叶清岚神色,便知薛陵他们在‘忙’什么,也就了然的笑笑。而午饭过后,家里却是又迎来了两个陌生人,却是得了吩咐,赶着两辆马车带着不少东西而来的赵文钊的两个属下。 连着泄了两次,薛陵身子舒爽了却也是十分疲倦,很快就躺在赵文钊的臂弯里睡了过去,而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在回府城的马车上了。 “醒了,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薛陵才有些微的动静,一直搂着他的赵文钊就发现了,见他醒来,便体贴的笑着问道。 薛陵才醒还有些迷糊,睁着眼睛看了赵文钊一会儿,模样迷蒙又乖巧,直看的赵文钊忍不住低下头亲了起来。一吻完了,薛陵有些喘,却也是彻底清醒了。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是在马车上,却在赵文钊意料之外的没有和他闹腾,从窗户向外看了看后,便又躺了回去,闭着眼问道:“这是去哪?”他的祖籍是府城,父母如今都在老家的宅子荣养,而赵文钊出身国公府,家在京城,且又在禁军中任职,应是在回京城的路上吧,他想。 赵文钊见薛陵不吵不闹虽然乖顺,却是像一副认了命的模样,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低头又亲了亲,才道:“先回府城,待拜别的爹娘,便回京城成亲。” “成亲?!”听到这两个字薛陵却是一下子睁开了眼,满脸的惊诧莫名,“谁成亲?” “自然是咱们了。”赵文钊笑着说道,他本就极俊朗,此时满心欢喜满足的笑,却是愈发的耀眼夺目,哪怕相处多年,薛陵还是被晃得失了下神。 “等等,怎么可能?”薛陵很快回神,他推开面前会搅乱自己心神的放大的俊脸,坐起身蹙眉道:“到底是你脑子坏了,还是我耳朵坏了,怎么还说起胡话了,是不是发烧了?”说着伸出手要去探赵文钊的额头。 赵文钊一把抓住他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才叹了口气道:“我没发烧,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爹娘也不会告诉我你之前都是隐居在洋河镇,我也才能这么快就找到你。” “可是,可是……难道是你们英国公府出了什么事?不然……”薛陵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他此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看赵文钊生龙活虎的样子,也不是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啊,可若不是这样,赵文钊堂堂一个国公世子怎么可能会娶自己,甚至不是纳自己呢? “……国公府没事,只是我如今已经不是英国公世子了,所以我想娶谁便娶谁,你,也一样。”赵文钊说完,就见薛陵顿时惊的瞪圆了一双桃花眼,嘴巴张着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他娘的是不是唔——”等薛陵终于消化完了赵文钊的这几句话,却是立时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气急败坏地刚要开骂,就被赵文钊直接堵住了嘴,扑倒在车厢的榻上。 …… 另一边,安平村,季家。 “薛兄能得赵公子如此,也不算辜负了。”叶清岚微笑着道,神情上却是已不见先前对薛陵的担忧了。 先前赵文钊的属下来了之后,赵文钊似在东厢听到了动静,便也出来了。叶清岚不见薛陵,赵文钊却只道他在休息,叶清岚便在季春山和赵文钊交谈的时候进东厢看了一眼,才掀开里屋的帘子,便闻到了一股淡淡地气味,更见地上衣衫散落一片,他不好进入,便只站在门口见床上薛陵的确呼吸平缓安宁地睡着,才放心的退出了东厢。 而后他回到堂屋,就见赵文钊正在和季春山说话,地上更摆满了他的手下从镇上置办的不少谢礼。 叶清岚知道,赵文钊此次前来必是要带走薛陵的,只是一想到这二人的身份,他就无论如何都无法不为薛陵担心。但他也知道自己毕竟是外人,这事却是没有他说三道四的位置,更不用说赵文钊身份显赫,未必将自己这等人家放在眼里。 只是叶清岚虽未说出口,但他心中所想都已在面上显露了出来,赵文钊都看在眼里,而后未等叶清岚想好怎么开口,赵文钊却是主动开口,解了他的对薛陵的忧心。知道赵文钊已经为了薛陵舍了世子之位,更是已经取得了双方父母的应允,回去便可直接成亲,叶清岚自是再高兴不过,也才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只是这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没能和薛陵告别,这让叶清岚有些遗憾。薛陵是为了躲赵文钊才会隐居洋河镇,如今二人圆满了,薛陵又怀了孕,待成亲后自会随赵文钊久居京城,想来是不会再回这里了。 季春山便安慰道:“京城虽离着咱们这要两日夜的路程,但却也不是去不得,你若想见随时都可以去见,就当游玩散心了。” “好。”叶清岚笑着点了点头,虽是应了,但他心中却没什么真要上京的打算。年后季春山便忙了起来,更不要说他还有着诸多的打算筹划,若只是为着自己,却是无需那般的周折麻烦费时费力。 薛陵走后,叶清岚难免感到了些许寂寞,只是却不想没几日的功夫,薛陵却是从府城打发了人过来,送来了府城的土仪礼物还有分别写给叶清岚和季春山的两信。 给叶清岚的信倒是没什么,只是一般的问候,还有对当日离开时未能告别的歉意,只是在信得最后却写道,在送来的礼物中有一本画册,是他特地为叶清岚和季春山准备的,希望他们好好观摩学习,不要辜负他的好意。叶清岚有些莫名,但知道是画册,本就爱画的他难免就有些期待,只是薛陵遣来的人未走,他自是不好去翻看那些礼物。 而薛陵给季春山的信中却是提出了想和季春山合作,在府城开糕点铺子专卖季春山做的那些新鲜糕点。这样他就可尝尝吃到不说,季春山也能多一份不薄的收入,若季春山同意,便只和他遣去的人商讨详细便是,他期待着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第78章 合作 对于薛陵的提议, 季春山非常的动心, 虽然他知道薛陵之所以会突然说起什么合作开点心铺子的事,多半是为了全自己的口福, 但只提供几个点心方子,其他都不用自己动手, 就能多得一笔收入, 他又何乐而不为?当下,他便和那位自称是薛家管家的薛管事商讨起了具体的章程。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 季春山只出点心方子,其他的选铺面,制售等就都是薛陵的事了,虽是商量但唯一要谈的也就只有分成的事。季春山有一些想法,但是不好和薛管事明说,便写下了一封信,请薛管事带回给薛陵。如今他练字小有所成,倒是不必再去麻烦叶清岚了。 虽是快到了午时,但薛管事还要赶回府城, 便没有留饭, 拿着季春山和叶清岚给薛陵的手书和一些薛陵点名要的点心吃食等物便离开了。之后季春山才和叶清岚一起收拾薛管事送来的东西, 其中有一箱子书,自是薛陵专门给叶清岚准备的,季春山便直接抱到了里屋书架前,回头让叶清岚自己收拾就是,之后其他的绸缎布匹、摆件玩意等物也都是各归各位。 下午给孩子们上完了课, 叶清岚才开始整理那一箱子少说得有几十本子的书。他一本一本的拿出,边翻看,有想看的便放在手边,其余的则是依次摆上书架,等当所有的书都取出来后,他才发现在竹箱子的最底下,还放着一本装裱精致封面上书《品花宝鉴》四个风流随意的大字的书册。 这就是薛陵信中说的那本画册吧?叶清岚想着,然后他充满好奇而期待的翻开了封面…… 砰的一声,这是叶清岚在看清的画册中第一页的图画后猛地合上画册时因为太用力而发出的声音,此时他眉头蹙起难掩羞恼,脸色却不可自抑的泛起红来,就在这时,里屋外头突然出来季春山进屋唤人的声音。 “清岚,出来吃饭了。”给两波孩子上完课,又整理了会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季春山做好晚饭,见叶清岚还没出来,便来里屋唤他。 听到季春山的声音,叶清岚顿时就有些慌,此时也顾不得其它,忙把画册丢回箱底,在季春山出现在隔断门口的一瞬间,又是砰的一声将竹箱子盖上了。 显得略有些大的声音立时让季春山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吃饭去吧,我饿了。”叶清岚站起身,尽量自然地笑着对季春山道,如果忽略面上那些不正常的红晕的话,倒是真看不出什么别的异样。 “好。”叶清岚不说,季春山便也不追问,只是转身往外走的时候,他的余光扫了书架前的竹箱子一眼。 晚饭后,等叶清岚安顿好了季宁煦回到东屋的里间时,一进去,就看到季春山正坐在床边靠着床柱,手里拿着一本书册翻看着。借着旁边晃动的烛火,叶清岚清楚的看到,书的封皮上《品花宝鉴》四个大字,顿时无限地羞窘涌了上来,脸色涨红,步子也迈不开了。 “煦儿睡了?”季春山虽看的津津有味,却未到入神的地步,叶清岚才进来他就发现了,此时却好像没发现叶清岚的尴尬窘迫,还晃晃自己手里的画册,充满包容地微笑着对他道:“清岚,咱们是夫妻,你对我不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看就大方的看,不用藏起来的。” “我才没有……”叶清岚立时道,只是才说了四个字,便懊恼的住了音。他没有什么?没有看还是没有藏?可是他看了也藏了,虽然他只看了一眼,以后也绝不会看第二眼,但季春山所说却也没错,他又能有什么解释。此时此刻,他真的是分外的‘怀念’薛陵。 “好好,你没有。”季春山顺从地说道,只是他像是对待任性地孩童的语气,却让叶清岚更加的气闷。 “……我要睡觉了。”叶清岚说着,便开始脱外衣准备休息,他不想再理季春山了。 见真的把人惹恼了,季春山忙丢了手里的画册,起身到了叶清岚的身边把要绕过自己的人拉住抱好,额头抵着额头,柔声哄道:“生气了?是我不好,我嘴巴坏,别气了,要不你打两下出气?”说着便抓着叶清岚的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拍,就听啪的一声不大的脆响。 叶清岚没防备他如此,见真的打到了一下,忙挣脱出自己的手,去摸季春山脸上被打到的地方,嘴上急道:“你干什么?疼不疼?” “你不气了?”见叶清岚还为自己担心,季春山立时笑得满心欢喜,抓着他的手亲了又亲,每根手指都亲了个遍。 见季春山脸上什么事都没有,连红都没红一块,叶清岚才微微放了心,却还是皱眉道:“你是傻了不成?哪有自己打自己的?” “没事,我打的不重,重了你手就该疼了。”季春山说着突然就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往床那边走,边道:“不气了就好,咱们一起看画册吧,怎么说也是薛陵的一番心意。” 叶清岚搂着季春山的脖子,顺被的被他抱着,嘴唇嚅嗫了一下,低声道:“……我,我困了,想睡了。”虽然自那日自己体会到那事的好处,破了心里的障碍后,二人早已彻底的亲密无间,颠鸾倒凤了不知多少回,但他自己都看不下去那种画册,更不要说和季春山一起,这让他觉得实在太过羞耻了些。 季春山把人放在床边坐下,又屈膝半跪下身给叶清岚脱去鞋子,而后才抬头温柔笑道:“好,你睡吧,我自己看就是,反正我学会了也是一样的。”虽说看不到叶清岚脸红害羞的模样少了些趣味,但左右最终目的能达成就行,他也不想太勉强叶清岚。 叶清岚抿抿唇不说话了,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就钻了进去,头冲里背对着季春山,闭上眼睛只盼着自己快点睡过去,只是到底他还是没能如愿的躲过。 就在他躺下没多久,季春山却是意料之中的看画册看出了火,观摩的差不多了,也就该进行实践了。他将画册放到床头的案几上,又吹息了蜡烛,放下了床幔,然后俯身凑近了身边依旧背对着他的叶清岚。 “清岚,你睡了吗?”季春山凑近叶清岚耳边,轻声问道。 叶清岚没出声,季春山笑了笑,又道:“诶,煦儿好像在摇铃?”话音一落,就见叶清岚倏地睁开了眼睛。 “敢装睡骗我,哼哼,看我怎么罚你。”季春山说着,便一手越过叶清岚,撑着身子压到了他的身上,头一低,便准确地擒住了叶清岚的双唇,先是重重吸允了一下,而后舌尖一顶,便撬开牙关,深深地探了进去。 很快,架子床便如往日里一般,时快时慢时轻时重的摇晃了起来,藕色的床幔也随之荡起一道道波浪般的起伏,更有低吟轻哼伴随着软软地讨饶声,从床幔地缝隙溢了出来,只是之后架子床却蓦地更加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响,仿佛要散架了一般,更有急促而清脆的啪啪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极为的响亮…… 几日后,薛管事再次来到了季家,除了带回了薛陵的信并两份薛陵已签好字画好押的契书外,还有两个来同季春山学习糕点制作的师傅。 见薛陵应了自己所求,季春山便请薛管事并两位糕点师傅在堂屋暂候,他则拿着两份契约进了里间,去寻了叶清岚。 “又让我签?为什么?”听到季春山竟让他在契书上签字,叶清岚立时就想到了之前买老宅时,季春山也是让他签。 季春山便解释道:“若是没有你,我又怎么可能会认识薛陵?也是因为你与他交好,他才会如此为此事费心,自是你的功劳最大。至于其他的,铺子里的事一切有薛陵,这契约上写的是以点心方子入股,分一半的盈利,所以咱们就只等着拿钱就好,别的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你放心签下就是。” “点心方子都是你拿出来的,若是没有这个,我认识交好再多的人也没用。”叶清岚却拒绝的摇摇头,上次是身边有外人在,他不想和季春山多争执,便只得签了,这次在家里,他却说什么都不会签了。毕竟虽说季春山说的没错,但他却更知,季春山的点心方子才是能和薛陵合开铺子的最重要的一点,且就算没有薛陵,季春山自己早晚也能开的起来。 “好吧,其实是这样的,之前我不是说过,等春忙过了,我想在后山原先小院的那个地方建个作坊起来,加大酱菜腐乳等的生产规模吗?只是这样一来势必就有很多事要忙,所以和薛陵那边的来往我就想都交给你,我便省些事不是。”季春山又抛出了一条理由来,这事是叶清岚早就知晓的。 现在老宅的八个大缸虽已是满满当当,但等再过些时日南方的贾老板便会来拉走一大半,虽说剩下的足够供上杂货铺那里,可季春山的目标,却从来不是零售,所以建做饭扩大生产,却是他年前就决定好了的。 一听说可以为季春山分担些事情,叶清岚的神情明显松动了,季春山见此忙把拿起一直毛笔,沾了沾墨,塞到了叶清岚的手中,催道:“快签了吧,薛管事还在外面等着给薛陵回去复命呢。当然,若是你嫌麻烦不想揽这些事,那便算了,我一个人辛苦点也没什么。”他说着,便伸手似便要把契书拿走。 “我签。”叶清岚立时道,一手挡着季春山伸过来的手,一手拿着毛笔在两份契书上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季春山随之递上了印泥,叶清岚便又印下了手印。 满意地拿起两份签好字画好押的契书,季春山留下一份让叶清岚收好,自己则拿着另一份回了堂屋,交给了薛管事。叶清岚将契书折好放进一个新的信封中,又写上了几个字,然后便来到床头,从床头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带锁的小匣子,又摸出隐藏在匣子底下的钥匙,将木匣打开。木匣里已有不少东西,几个银元宝,数张银票,最底下还放着几个信封。 等叶清岚将装着契书的信封放进木匣,又重新锁上并放回了床头的暗格,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算不签契书,自己也可以代季春山收银子看账,哪里就非要自己签不可?虽然他想明白了,但此时契书已签,再说什么也没意义了,只是从上次买老宅的时候,他就有些不明白,季春山缘何如此坚持一定要自己来签。 他曾问过季春山,季春山却只道他们俩谁签都一样,让他不必放在心上,别的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叶清岚隐隐觉得必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季春山不说,他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另一边,薛管事收好契书便回去了,那两个糕点师傅却暂时留在了季家。虽说季春山可以直接写出点心的制作法子,可一样点心从选材,到制作,到火候,更不用说其他种种需要注意的地方,却不是几句就能写清楚的,且点心铺子也不能只卖一种,若真要他写,怕是得写出厚厚的一本书来,所以还是直接让人跟着他来学好,自己可以随时指导纠正,自是比看着白纸黑字要学得快得多。 要放在铺子里卖的点心有好几样,自不是一两日就能学完的,两个糕点师傅不同于薛陵,不好在季家留宿,好在洋河镇离安平村也不算太远,早上来,晚上走,只中午留顿饭,倒也不太麻烦什么。而且这两个师傅本就是做糕点的,有些东西却是无需季春山多说便明白的,却是学得比季春山想象的还要快。 第46节 第79章 铺面 三月末, 两位糕点师傅学成而去, 此时春忙也已接近尾声,年前雪灾家里房子塌了的几家, 在村里人的帮助下都已把房子修好并都搬回了各自的家,后山的季家小院自是又空了下来。 季春山之前便已寻了一日空闲带着村长冯德礼进县城, 去县衙将他买下后山季家小院附近两亩土地的契约过了红契, 却是正好可以开始建作坊了。只是在开工之前,李掌柜突然登门, 带来了一个于李掌柜很糟糕,但于季春山却是正和心意的消息。 十五过后年节完了,走亲访友的也差不多都走完了,加之人们对肉松饼的新鲜追捧劲儿也过去了,肉松饼的销量自是减少了不少,从年前的隔日甚至连日就来拉一车,到如今已稳定在三日来拉一次就能足够供应上,不过这本就在季春山的意料之中,他自是不觉得不能接受。 这一日, 季春山早上早早的便起了来, 做出了三百个肉松饼来, 并前日做好的多味豆干等豆制品一起装好在篓里,等着李宝根上门来,却不想当天听到前院门被敲响去开门时,门外之人除了李宝根外还有李掌柜。 “李叔,您来得可巧, 我正好有事想和您商量商量呢。”季春山见到李掌柜,不满有些意外,但只惊讶了一下,便笑着把二人往里请。合作了许久,彼此也都熟识了,年前他便改了口,不再掌柜掌柜的显得十分生疏的叫了。 “是吗,那倒真是我来巧了。”李掌柜笑笑道,随后同季春山一起进了季家堂屋落座。 季春山给李掌柜倒了杯茶,坐下后才笑着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看这天一日日暖和了,这肉松饼若是放置时间长了,怕是味道会不好,便想着能不能让宝根兄弟每两日就来家里拉一回,当然了,每次的量自是会比三日一来时的少些。只是这样一来,宝根兄弟就会比以往要多跑上许多趟……” “无妨无妨,左右以后白日越发长了,从镇上到你们村来回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便是一日一回都是成的。”季春山话未完,李掌柜便爽快地应了下来。 李宝根本就结巴,又因这个毛病自小便十分自卑内向,和人打交道自是容易吃亏,李掌柜便只让他在自家铺子里做些搬运拉送的活计,他体格好,赶车又稳,倒是再合适不过,如今季春山提出缩短拉运的日期,却也在李掌柜的预料之中,自是不会反对。 “那以后便要多辛苦宝根兄弟一些了。”季春山便看向李宝根笑着道。 “季、季大哥、客、客气了,我不、不辛苦,应该、该的。”李宝根忙摆摆手,结结巴巴勉力地说着。 季春山面上带着平易温和的笑看着李宝根,没有丝毫不耐的神色,等李宝根终于把这句话说完了,他对李宝根点头笑了笑,而后才看向了李掌柜,“不知李叔今日来是?” 季春山一问,李掌柜却是神色复杂地皱起了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才道“唉,大侄子,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李掌柜是洋河镇本地人,在洋河镇还是洋河村的时候便已在此居住了数代,其父原是个挑着扁担在附近村子游走贩卖杂物的货郎,后来洋河村因官道繁盛起来。李家因靠近主街,便临街建起了间铺子来,只是不同于身边邻居自家没什么营生手艺只能把铺子租售出去,李家却借着李父曾当货郎的便利,开起了一间杂货铺子。 后来李父过世,李掌柜作为长子理所当然的继承了家业,经营起杂货铺。他有些头脑,且不是个吝啬刻薄的,又极有人缘,杂货铺在他手里却是比在李父手里要生意兴隆的多,十多年下来,着实赚了不少,只是因为早些年供弟弟读书花费了不少,如今除了一家人住着的前铺面后宅院的身上的房子外,便只有五亩的田地。 而李掌柜今日之所以会来季家这一趟,起因便是他的同胞弟弟李有才。李有才自小读书,倒也是个努力上进的,虽随着他长大读书花费也就更大了些,但李父去世后,李掌柜便也继续供着他。只是一直供到了而立之年李有才却也没考出个名头来,后来也就彻底放弃了,在镇上的书院寻了个给稚童启蒙的差事,也经年的干了下来。可在今年年后开春不久,他却是在学院里因饮酒成醉,不慎碰倒了烛台差点酿成大火,最后虽没伤着人,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但还是被学院给辞退了。 李掌柜和弟弟虽年龄差了十来年,但感情还是很不错的,见弟弟整日闷在房中,还时常宽慰,后来弟弟提出想去杂货铺帮忙,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见弟弟颓废的模样,还是心一软就答应了,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他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李有才一个读书人,自是做不来迎来送往接待客人的事,其他整理搬运的粗活他也不会干,便只帮着李掌柜收钱记账,不想没几日,他却提出帮季春山代卖之事他们太过吃亏,应该增加抽成。而后他虽然从李掌柜口中得知当初是李掌柜主动登门寻求合作,抽成也是他自己说的,又签了契书,怎好随意更改,更不要说若不是有着和季春山的这项合作,李记杂货铺也撑不到那家和他们打擂台的南北货站关门的那一日。 但李有才却依旧坚持己见,与李掌柜从争辩到最后变成了争吵,直至惊动了李母。而李母又一向偏心小儿子李有才,便只逼迫李掌柜按李有才的意思去做。若是别的事,李掌柜或许会退让一二,但涉及到人品信誉的问题时,他却是难得强硬的没有丝毫的妥协,最后逼出了李母的一句——分家。 李父去世,虽说李掌柜为长子,理应继承家业,但有一向偏心的厉害的李母在,最后李掌柜经营了十几年的杂货铺就分到了李有才的名下,而家中的五亩土地则给了李掌柜。李母要跟着小儿子李有才生活,所以家里仅有的一所宅子便也归了李有才,李掌柜只得了二十两的置宅银子。 李掌柜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自是不从,可在李母的撒泼打滚以死相逼下,他也只能签下了分家文书。次日,他顾不得李有才说去县衙将铺子过契的要求,却是让同李宝根一起,先来了季家。 李掌柜最后道:“……大侄子,如今那杂货铺已经不是我能管的了,只是当初和你签下契书的是我,我总要来给你个交代。好在契书上的期限只到这个月,如今离月底也没几日了,待到了日子契书作废,却已没有再签的必要了。至于以后你是否和舍弟合作,自行斟酌就是,却是不必顾忌我什么。” 虽说李有才曾要求李掌柜提高抽成,但如今李掌柜已想明白,那多半只是李有才为了找个理由和他争执罢了,李母本就偏着李有才,一听李有才说可以多赚钱,自是立时就站在了李有才一边,任凭李掌柜磨破嘴皮也是没有了的。而季春山的吃食本就卖的极好,杂货铺虽只抽两成,但李掌柜相信,他那个弟弟也是不会放弃的。 “原来如此。”季春山不想李家竟出了这般的变故,感慨了一声便一脸思索地沉默了下来,半响后他才抬起头,对李掌柜问道:“不知李叔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掌柜苦笑一声,道:“能有什么打算,有一步看一步吧。”李有才和李母发作的太快,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亲娘和亲弟弟会联手将他赶出了家门,如今他们一家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哪里还谈什么将来的打算呢? “那不知李掌柜可愿继续做过掌柜?”季春山笑着却说出了一句让李掌柜有些意外的话。 “继续做掌柜?”李掌柜愣了愣,但很快就显出几分期待地追问道:“莫非大侄子有朋友正好要雇掌柜?”若是真的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他当了十几年的掌柜,最为熟悉擅长,而除此之外他便再没别的本事了,若能做回老本行,哪怕是被雇佣,他也是愿意的。 “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季春山说着,还指了指自己。 “莫非,莫非你要自己开店?”李掌柜顿时一脸的惊讶。 “正是。”季春山点点头,又道:“李叔,如今管着杂货铺的虽是您的亲弟弟,但我与他并不熟识,自是不比和您的交情,我想着与其再去重新结交一番,不若咱们继续合作,一起开个新铺子,正好我也打算做出些新口味的酱菜,支撑一间店面应是没有问题的。您觉得如何?” 在今天之前,其实季春山一直都在犹豫,增加酱菜的品种是他势在必行的,可是否还要继续在李记杂货铺里代卖却是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继续代卖吧,那自己的东西一多,杂货铺里未必放得开,若是自己开店吧,那他要常常离家不说,两下里肯定也是忙不过来的,可若是雇人一时却也难以找到能让他放心将铺子完全交付的人,两下为难之际,李掌柜上门了,而季春山也终于得以做出了决定。 能继续做掌柜,虽不是自己当老板而是给别人打工,但若雇他的人是季春山,李掌柜心中却是一点都没有什么不得劲儿的,更是大喜过望,他一啪椅子的扶手,立时便道:“这自是再好不过了。你放心,镇上我最熟,你想要个什么样的铺面,位置大小,是租是买,我绝对给你找个最满意的出来。” “那就麻烦李叔了。”季春山也没推脱,笑着道了谢。 之后季春山便对李掌柜说了他对铺面的要求,位置不用太好,但也不能太偏僻,大小同杂货铺差不多就好,但得是带着能住人和存放东西的院子才行。因为年前又是买老宅家具,又是置办年礼,加上去县里游玩也花了不少,更不要说还得留出钱来盖作坊,所以季春山便只能先暂时租一间铺子。 他提的要求着实不高,李掌柜听完脑子里便立时有了几个选择,当即便要告辞回镇上去看看租售出去了没,只是季春山却忙拦下了他,要和他说说报酬的事,却又给了李掌柜一个惊喜。 原本李掌柜想着,如今只是帮着季春山看店卖东西,同一般的伙计一样,便觉得拿一份工钱就是了,不想季春山却道依旧按着原来抽成的方式,只是如今不是李掌柜自己的铺子了,自是比当初在杂货铺时的抽成便低些,便只一成。 李掌柜帮季春山卖了几个月的东西,自是知道那些吃食的利润着实客观,虽说如今只有一成,且没了杂货铺旁的收入,但粗算了下,却是比一般当伙计的工钱绝对只高不低,自是没有不乐意的。 而季春山如此决定,虽说比雇普通的伙计要花销大些,但却可以最大限度的让李掌柜为铺子尽力,毕竟铺子收益越多,他分得的也就越多,而自己也是赚得最多。当然,也是因为和李掌柜合作久了,季春山放心李掌柜的人品,才这么决定,若换个人,就未必如此了。 重新签订了契约,李宝根便带着来时一脸沉郁回去时却满是松快的李掌柜离开了。季春山当初是和李掌柜签的代卖契书,如今杂货铺归了李有才,而季春山又不想和李有才合作,李掌柜自是没有圣父到帮着自己那个白眼狼弟弟同季春山牵线说好话,左右当初和季春山签契书的是李掌柜而不是杂货铺,所以,虽然今日李宝根依旧拉走了季家的拉糕饼吃食,但他却没有往杂货铺送,而是寻了杂货铺附近的街角,以驴车为桌,和李掌柜的媳妇冯氏摆起了摊儿来。而李掌柜则在镇上奔走,寻找符合季春山要求的铺面。 他的效率极高,前个儿上午才走,次日的早饭后不久,李宝根便再次来到季家通知了季春山,说李掌柜找到了两个基本符合季春山要求的铺面,让他前去看看,定下一个。季春山正好无事,和叶清岚说了一声便随李宝根去了镇上,最后从李掌柜带他去看过的两处铺面中,选择了同李记杂货铺一条街,但是把角的一个铺面。 签下一年的租约,并付了租金,剩下店面装修置办柜台架子等事,季春山又都交给了李掌柜,而他则架着马车,却是去了王家务的窑厂,定下了一批特殊的陶瓷容器。 第80章 出事 镇上铺子的事有李掌柜忙乎, 不用季春山操心, 后山的作坊也已开始打地基了,有赵大领着人在那干着, 季春山也十分放心,只每一日中午去送回饭便得了, 无需日日去看着。期间, 年前就定下了数笔订单的那位南方客商贾老板如约而至,在给付了剩余的四十两银子的货款后, 便搬空了季家八口大缸里的五口,其中有三缸的八宝酱菜,一缸的辣白菜,还有一缸的腐乳。 送走了贾老板,掂了掂手里分量不轻的几锭银子,年后又是租铺子,又是建作坊,又是订瓷罐,早已将手中的银钱花的见了底的季春山, 终是可以松快些了。他留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 准备回头去镇上换些碎银子和铜板, 其他的自是又都交给了叶清岚保管。 又过了几日,在王家务订做的二十五个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小瓷罐送来了,与此同时,李宝根也传来了李掌柜的消息,说铺子已一切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开业了。季春山便拉着一马车的东西, 随李宝根去了镇上。 季春山租的铺子虽是小了些,但租金却比旁边大的铺子还要高些,不过铺子在主街上,又是个路口把角的地方,视野好,人流也不少,却也是值得的。铺子的正门上已挂上了匾额,上书‘安平记’三个大字,却是出自叶清岚的手笔。 关于铺子的名号,季春山可颇苦恼了几日,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一开始便想干脆如李记杂货铺一般,以自己的姓为名,只是季记两个字绕口不说也不好听,他又想起了叶清岚,便打算叫叶记,但叶清岚却道,这一听却像是叶家的产业,不合适,最后建议他不如就取安平二字。 季春山本是安平村人,出生于此成长于此,且安平本身就是意头极好的字眼,用来做店铺地名字却是再合适不过。季春山一琢磨也是,只是他还是去了村长冯德礼家一趟,询问了他的意思,待听得冯德礼对自己用村子名来当做店名并不反对后,才回了家,让叶清岚亲自写出了‘安平记’三字,而后他又送去给李掌柜,请他找人做出了一块牌匾来。 店铺里此时已贴墙放上两个三层的木架子,里手再摆上一个柜台便已占据了一半的空间,柜台后则是一个小门,门后通着后院。后院的面积却是不小,如季春山要求的,除了两间正房是给李掌柜一家居住外,另有两间厢房,却是一间是厨房一间则充作库房。不用于糕饼和豆干之类不能久放的吃食,酱菜腐乳等物却可提前存放在库房,随卖随取。 这次有了自己的店铺,没了其他的顾虑,除了原先就一直卖着的几样东西外,季春山又在铺子的柜台上摆上了他年后新制出来的松花蛋、咸鸭蛋等吃食,不大的店面,却也很快就被摆得满了起来。而那二十几个小方罐子,则是每个里头都装满了十六块腐乳,准备卖给那些出门在外携带不便的商队的人的。 等该摆进店铺里的都摆好,该放进仓库的也都放好,季春山来时满满当当的马车便已空了。之后他又等了会,等到了李掌柜之前找人算过的开张的吉时,放了挂鞭,噼里啪啦很是热闹了一番,这铺子才算是正式开张了,季春山也才终于被李掌柜放了人,赶着空无一物着实轻快的马车回了安平村。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季春山顾不得休息就钻进了厨房,却是该准备午饭了,只是要先做好给作坊那边的工人们的,又都送去了,他才又回了家,做自家人用的午饭。 午后歇息了一会儿,孩子们已都来了上下午的课,叶清岚在东屋授课,季春山则去了菜园子里,准备清洗如今已经空了的那五口大缸,只是他还没干多久,就听到前院的门被大力而急促地怕打着。 丢了手里的麻布,季春山快步去开了门。 “小二可在这?”门外的人季春山不认识,但有些脸熟,应是村里的,此时他却喘着气,有些焦急地样子。 “自是在的,就在屋里呢,你可是有什么事?”季春山问道。 那人忙道:“那快叫他随我回家吧,他爹出事了!现在回去,保不准还能看上最后一眼。” “什么?!”季春山顿时一惊,甚至呆滞了一瞬,看上最后一眼是什么意思? “我这就去叫小二来。”说完这句,他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堂屋,掀开东屋的布帘,凝重地神色却是立时让叶清岚皱起了眉来,“怎么了?” 季春山却是没有回答他,直接看向了炕上也向他看来的王小二,顿了顿才道:“小二,你爹回来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真的!”王猎户此次进山半月有余,王小二纵使心大,却也是挂念父亲的,如今听季春山说人回来了,自是十分高兴,只是他却没有下炕要回去的意思,而是道:“可我的课还没上完呢,等上完了我再回去吧。” 抿抿唇,季春山只得又道:“小二听话,你爹还在家等着你呢。” 见季春山脸色似不大好,王小二张张嘴,没再说什么,终是听话地下炕穿鞋。 “我随你一起去。”等王小二穿好鞋,季春山便随他一起出了屋子。 “到底怎么了?”叶清岚越发觉得不对,放下书追了出来。 王小二已经迈出了堂屋的门槛,季春山跟在他身后,却是回头对叶清岚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然后摇了摇头。 看着王小二和季春山出了院子,很快消失不见的身影,叶清岚却是僵在当场,半响回不过神来,“王大哥不行了。”这是季春山刚刚留给他的信息。 离开季家后,那个来叫王小二回家的人便也跟着季春山和王小二一起往往家走。路上,季春山悄声问了那人几句话,才知那人是王家的邻居。据他所说,他是在家里听到杜氏的哭声,忙出来看怎么回事,却发现王猎户是被几个外村人抬着送回来了,已经是不省人事了。抬王猎户回来的外乡人虽知道村里有个胡大夫,但不知道住哪,他便让另一个听到动静出来的邻居去请了胡大夫,而他则是看着王猎户实在不好的样子,赶忙来季家叫了王小二回去。 很快,三人到了王家,王此时家院里院外已经围了不少的村里人,一见王小二,却都自动的让出了路来,只是他们看着王小二满是怜悯同情的目光和夹杂着‘可怜啊’‘造孽’的窃窃私语,让王小二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莫名地心慌起来,下意识地,他加快了步子,冲进了屋里。 一进里屋,王小二一眼就看到正躺在炕上却满身血污脸色青白,闭着眼一动不动的王猎户,他叫了一声,“爹——”却无人应答。 季春山也进了来,一见王猎户的模样,顿时心一沉。此时屋里除了躺在炕上生死不知的王猎户以及才回来的季春山、王小二外,还有四人,便是正在闭着眼给王猎户把脉得胡大夫,瘫坐在炕边不住哭泣的杜氏和也吧嗒吧嗒掉着眼泪的王宁儿,以及一个一身麻布短打黝黑精瘦的陌生男人。季春山猜测,那个陌生男人多半就是送王猎户回来的人之一,多半是知道王猎户到底发生了什么,缘何变成了现在这样,只是现在王猎户生死攸关,却还不是问得时候。 胡大夫还在把着脉,屋里无人说话,只有杜氏呜呜地哭声,听的人有些心中烦乱。 不多时胡大夫才睁了眼,手还未离了王猎户的手腕,季春山便上前一步急忙问道:“胡伯,王大哥怎么样了?” 季春山话一出,顿时屋里所有人都看向了胡大夫,连杜氏也一时止住了哭声。 “还有得救。”胡大夫简单的四个字,却是立时让屋里诸人俱是心头一松。有得救就好,有得救就好。 随后胡大夫又写了张方子,对杜氏道:“大成媳妇,大成这次受伤颇重,失血过多不说,五脏六腑皆有受损,日后必得好生修养不可妄动,且要戒急戒燥平心静气,方可慢慢恢复。这药方上许多药材我这没有,你得去镇上的仁济堂去买,那里齐全。” “我知道了,胡大夫,我会好好照顾相公的。”杜氏忙应道,只是在接过了药方,看到那上面几味着实不便宜的补药时,顿时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季春山看在眼里,便道:“嫂子在家里照顾王大哥吧,我帮你去镇上买药。”说着便抬手从杜氏手中抽走了药方, “那怎么好,太麻烦你了。”杜氏忙道。 “没是,我赶马车去,能快些。”季春山笑道。 “也好,那就辛苦你一趟了,只是……只是……我这……”杜氏说着,却是露出些许窘迫之色,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说清楚个什么。 “莫耽误王大哥用药,我先去买回来,别的事以后再说。”季春山却是没耐心等杜氏说完,他笑着道,随后便转身往外走。 季春山去王家时心中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如今王猎户还有救,他自是放松了许多。回到家,把王猎户性命无碍的消息也告诉了叶清岚,叶清岚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忙又从木匣里取了十两银子出来给了季春山,做买药之用。 之后季春山驾着马车去镇上买药,而叶清岚则从家里挑了几样补品,带着季宁煦去王家看望王猎户。 第81章 休妻 叶清岚带着季宁煦到了王家的时候, 杜氏已给王猎户清理了身上的血污, 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着没有先前才抬回来时那么吓人了, 只是脸色青白的模样,也是一看便知很不好的样子。 胡大夫在给王猎户施针, 他不好打搅, 正好杜氏拿了胡大夫给的参片要去熬参汤,他便让季宁煦陪着王小二, 自己则随杜氏去了厨房,帮着杜氏生火舀水。 参汤熬起来了,杜氏怔怔地望着灶里腾腾燃着的火焰,想到躺在炕上如今还依旧昏迷不醒的王猎户,想着以后的日子,却是再度悲从心来,又哭了起来。 王猎户家上无长辈,只一个妹子也已远嫁,且村里也没别的姻亲, 如今王猎户倒下了, 没了收入不说他自己也还需人日夜照料, 而王小二又还小不顶什么事,家里的一切却是要杜氏都担了起来,她一介女流,自是想见的艰难困苦。 叶清岚早已知杜氏会如此,所以才跟了她来, 此时便宽慰道:“嫂子且宽心,莫哭伤了身子才是。如今虽王大哥伤的重些,但胡大夫也说了只要好生养着,过些时日就会好起来的,嫂子不必太过忧心。” 只是叶清岚的安慰并没起多大作用,杜氏的眼泪却是流的更凶了,她摇着头哽咽道:“那就那么容易,家里本就……如今他又成了这个样子,没了进项不说,还日日要吃那不便宜的药,又有好几张嘴要吃饭,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嫂子莫急,可是家里银钱有些不够用?”叶清岚微微蹙眉,他虽是这么问,却也知答案是一定的。早在知道王宁儿找季宁煦要肉松饼时,他就觉得王家必是出了什么事,后来王猎户不顾危险坚持进深山打猎,便已让他明白,王家应是有了银钱的短缺。 果然,就见杜氏默默哭泣了半响后,终是点了点头,又道:“我也不瞒你了,家里如今是连一百个钱都没有了,莫说以后,便是今日胡大夫开给相公的药我都买不起,若不是有季兄弟在,我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一百个钱?这倒是少的有些出乎叶清岚的预料,毕竟乡下人家虽菜粮都是自给自足,但也还是有些其他的穿戴杂物上的花销的,且听季春山说,胡大夫告诉他王猎户这伤最少也得养上三个月,一百个钱又能撑上多久? 第47节 想罢,叶清岚便对杜氏道:“嫂子安心,您只好生照料王大哥和孩子们,至于王大哥的药以后就都交给春山去买就是了。若家里有个其他的什么短缺的,也无需客气,直接让小二上家说一声,春山自会给你们送了来。” 王猎户和季春山兄弟相称,关系极好,季宁煦和王小二又是从小一块儿玩起来的,也是如同胞兄弟般的亲近,纵使曾经和杜氏有过些许的不愉快,但只看在王猎户和王小二的份上,如今又是王猎户糟了这么大的难,叶清岚他们既有能力,便是怎么帮都不为过的。 杜氏却是忙摆手婉拒道:“那怎么好意思,不行不行,那也太让你们破费了。”只是她哭红肿的眼睛此时倒是不再往外涌出泪来了。 叶清岚一笑,道:“谁家没个困难的时候,自是要靠邻里乡亲的帮衬,更不说咱们两家这样亲厚的关系。嫂子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一切以王大哥的身子为重就是。” “那也……”杜氏似还是有些无法坦然接受,刚要再说什么,王宁儿却突然跑到了厨房里来,大声对杜氏道:“娘,爹醒了,正找你呢——” “这……”一听王猎户醒了,杜氏自是高兴的,只是面上却又露出了迟疑之色。 “嫂子快进屋去看看吧,我帮你看着灶火。”叶清岚便对杜氏道。 “……那就麻烦你了,多谢。”杜氏对叶清岚道了谢,便被王宁儿拉着往里屋去了。 等杜氏离开,他看着已经滚起来的参汤,待拨了拨灶里的柴火后,却是摇头笑了笑。 不多时,杜氏又回来了厨房,许是王猎户醒了她才真的放心了,面上也显得松快了许多,对叶清岚笑道:“辛苦你许久,快屋里去坐着歇歇吧,这里我来就好。” 该说的话都说了,且见杜氏脸上也没什么郁色了,叶清岚便也没有再陪着杜氏的必要了,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声,便回了里屋。 屋里王猎户果然已经醒了,只是他脏腑受伤极重,只能平躺养着,莫说做起,便是翻身都是不能的,却是比之前叶清岚看着还要重些。三个孩子围在他身边,季宁煦端着个杯子,王小二拿汤匙从里舀了水慢慢地喂给王猎户,王宁儿则捏着一条小帕子给王猎户擦洒出来的水。 待王小二给王猎户喂够了水,三个孩子散开,王猎户才看到了不知何时进来的叶清岚。叶清岚此时便也才上前向王猎户问候,只是见才说了两句话王猎户便有些气喘的样子,忙让他好生休息,别再说话费精神了。 又过了会儿,杜氏端着熬好的参汤进了屋,又喂给了王猎户。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叶清岚便带着季宁煦告辞离开了。王猎户脉象已稳,且无大碍,胡大夫在王家待了一下午,却是无需再守着了,三人便一起出了王家。 就在叶清岚他们到家后不久,去镇上麻药的季春山便也回来了。进了村,他驾着马车先去了王家送药,自是见到了已经醒来的王猎户,又是好一番问候安慰不说。 等季春山回到自己家时,天色已经是渐黑了。他将马车从后门赶进院子,解下马牵进马棚拴好,又倒了草料加了水,便又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上午新铺子铺货加开张,下午又经了王猎户这么一遭,他也不免有些身心俱疲,晚饭后却是比往日安歇的早了些,且躺上床时也没再做什么,只搂着人打算好好睡一觉,只是不想才躺下没多久,前院的门却是又被咣咣地砸响了。 “季叔叔,岚叔叔,救命——”寂静深夜,王小二格外清晰甚至显得有些凄厉地声音,让里屋的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听得真真切切。 季春山豁然起身,便用最快地速度穿着衣裤,边对同样穿着衣服的叶清岚道:“煦儿怕是也醒了,你在家陪着他,我去看看。”说完他已穿好了鞋子,拉开隔断的门就往外走。 “小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一打开大门,王小二一下了就扑倒了进来,季春山忙一把接住,皱眉问道。 王小二抬起头,却是满脸的眼泪鼻涕,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季春山的衣服抽噎道:“季叔、叔,我爹他、吐血了,我、我找不到胡爷爷——” “吐血?怎么会突然吐血,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季春山惊道,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便道:“小二,你先回家,季叔叔这就套马车,送你爹去镇上的医馆。”胡大夫多半是去给别人看诊了,这么晚都没回来,想来今夜应是回不来了的,便是找也不知道去哪找,就只能将人送去镇上看了,只盼王猎户撑住,一切还来得及。 王小二听了季春山的话,有了主心骨,总算不那么慌了,便又往家跑去。季春山在关好前门后,便去了后院马棚准备牵马套车。叶清岚牵着也醒过来的季宁煦站在堂屋,却是将大门处王小二和季春山的对话听得清楚,等到季春山套好马车准备出门的时候,叶清岚便将三十两银子塞到了他的怀里。 到了王家的时候,季春山一进屋,就见屋里一片混乱,炕上王猎户依旧平躺着,只胸前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闭着眼生死不知。 杜氏瘫坐在地上,手里死死地抱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嘴里喃喃着:“这是宁儿的嫁妆,谁都不能给,谁都不给……” 王小二则从她手里死命得夺,更大声哭嚷道:“我爹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给我,我要拿去给我爹看病。” 王宁儿站在一旁哇哇地大哭。 季春山额头青筋冒起,刚要开口喝止他们,就见杜氏突然猛地一甩被王小二拉扯着的一只胳膊,王小二没防备,身子顿时向后连退数步,就在即将摔倒,脑袋差几公分就撞上椅子角的时候,被及时赶到的季春山一把抓住衣服,拎了起来。 等王小二站稳了,顾不得去理会杜氏,季春山先去探了探王猎户的鼻息,见虽微弱却依旧能感觉到时,才微微松了些气。随后他一边让王小二去收拾了胡大夫之前开的药方、留下的参片和王猎户的药等物,自己则是扯了条棉被准备把人裹起来。就在这时,胡大夫却是突然来了,令他着实大喜过望。 “胡叔,您来的正好,快给王大哥看看。”季春山说着,忙从炕前让开了位置。 胡大夫一见王猎户的模样,顿时沉肃了神色,他一语不发,三指并拢便搭上了王猎户的手腕,只是他越皱越紧的眉头,让季春山心中一种不好的预感,慢慢地弥漫了开来。 半响,胡大夫终于撤了手,他叹了口气,站起身用一种王小二看不懂,但却季春山心中一凉的目光扫过了屋里的每个人,有些伤颓地摇摇头道:“血气枯竭,心脉无继,已是药石枉然,我也,无能为力了……” 胡大夫说完,杜氏已呆滞了神色,手中的木匣却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而此时王小二却已无心去夺,他看看胡大夫,又看看季春山,满脸惶然却犹自不愿相信的模样,直让一直担忧地看着他的季春山和胡大夫心中都越发的怜惜心疼。王宁儿还在抽噎着,她还小,听不懂胡大夫的话,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一副茫然的样子。 “爹——”突然,王小二大叫了一声,却是面露喜色冲到了炕前王猎户身边。 季春山扭头去看,却见王猎户不知什么时候竟醒了来,他也是不由一喜,只是在下意识地看向了胡大夫时,胡大夫脸上那丝毫没有减轻的沉重,让他蓦地明了,王猎户,只怕是回光返照罢了。 “爹,你没事,你会好起来的对吧?”王小二笑着,却带着哭腔,他使劲得擦脸,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脸上的泪水。 王猎户微微笑着,他费力地抬起手摸着他的头,虚弱而勉力地说着:“……儿子,不、怕……” 王小二趴在王猎户的身边上,哭得更凶了。 摸着王小二的头,王猎户的眼眶也不由的红了,虽然他没听到胡大夫说什么,但只看他好季春山的神色,他便已有所明悟了。是他做错了,让他儿子以后就没了爹,可他却还要做件事,哪怕是让儿子再没了娘。 “季兄弟……”王猎户看着季春山,向他伸出了手。 季春山忙上前,一把抓住王猎户的手,“王大哥你说,我听着。” “……我要,休、妻!”王猎户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喉咙间呵出的一口气,但季春山和屋中众人却都已听得清楚明白。 第82章 赶走 ‘休妻’二字, 却是让原本呆滞的杜氏瞬间回了神,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王猎户,下一刻似意识到了什么终于露出了惶然之色, 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朝王猎户扑了过来,“相公, 相公求你, 别休了我,我知道错了, 可我真的没办法啊,你原谅我吧,求求你,看在宁儿叫你一声爹的份上,你可怜可怜她,你不能休了我啊——” 如果自己被休弃,那女儿也必不能再留在王家,就算她们还能回到娘家生活,可等人们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 到时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她自己无所谓, 可她的女儿还那么小,就要被人指点议论,以后哪里还找得到好婆家。想到此,杜氏却是哭得真的撕心裂肺了。 “滚开,不要碰我爹, 你这个坏女人!”眼看着杜氏就要冲到了炕边,季春山还没来得及拦,王小二就像是一头暴起的小兽,狠狠地将杜氏推倒在地。 “哥哥不要打我娘——”王宁儿在先前王猎户吐血时便被吓住了,只知道哭,此时见杜氏被王小二推到,却是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扑到了杜氏的身上。杜氏似怕王小二对王宁儿也动了手,忙把王宁儿抱在怀里向后缩,戒备地看着王小二。女儿护娘,娘护女儿,倒也真是母女情深。 见王小二脸色涨红,剧烈喘息着,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的模样,季春山忙俯身把他抱回了王猎户身边,安抚道:“好了,好了小二,没事了,来,快陪你爹说说话。” “……儿子,不哭,听爹说……”王猎户虚弱地笑着,伸手抹了抹王小二脸上的泪水。 看着瘫坐在地上紧紧抱着王宁儿,似已认了命,只默默流泪,一副失魂落魄惶然无助的模样的杜氏,季春山摇了摇头,眼中却没有丁点儿的同情。 “胡伯,这里请您暂时照看下,我回家一趟,让清岚写下……”王家虽有纸笔,但季春山写字行,休书却是不知该怎么写的,便想回家一趟寻叶清岚代写,不想话未完,胡大夫便打断了他。 “休书我晓得怎么写,我来就是了。”胡大夫道,说着便从药箱中取出了开方子用的笔墨和纸张,细细书写起来。 “今有方城县安平村人王大成,凭媒聘定洋河杜氏女为妻,岂期杜氏过门之后德行有亏,不堪为妻,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拿着胡大夫写好的休书,季春山一字一句地念与王猎户听,待他念完,便又对王猎户问道:“王大哥,可还需要更改什么吗?” 一纸休书写完,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王猎户半阖着眼,看着却比之刚刚更加虚弱了许多。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看着季春山手里的休书,却是费力地抬起了有些颤抖的左手。 季春山以为他要休书,忙递了过去,不想却是被隔着一纸休书,紧紧地抓住了手。 “……让、她、走!”简单的三个字,却似用尽了王猎户全身的力气,一口气出了来,便再不见进气,左手已无力地掉回了炕上,却在休书上留下了半个鲜红刺目的血手印。 气息已断,王猎户有些涣散了的眼睛最后缓缓地看向了王小二,嘴唇颤抖着,露出个笑容来,然后便慢慢地闭上了,却是任凭王小二再怎么哭叫,都没能睁开来再看他一眼。 王小二伏在王猎户的身边,一声声不住地哭叫着,让季春山和胡大夫看在眼里俱是心中发酸,湿润了眼眶。 王宁儿本一直依偎在杜氏身边给杜氏擦眼泪,突然就听到王小二大声不住地唤着王猎户,她看去却见王猎户只闭着眼一动不动,便对杜氏问道:“娘,爹是睡着了吗?怎么哥哥好大声叫他都不醒啊?” 杜氏还未做出反应,王小二听到王宁儿的声音,却是猛地转身看了过来,他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满脸的泪水,而脸上浓烈的恨意让他犹带稚嫩的小脸竟显出几分狰狞,指着杜氏和王宁儿王小二他歇斯底里地哭喊着:“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爹,我恨你们,滚,滚出我家,都滚出去——” “哥哥……”王宁儿被王小二凶狠的模样吓到,立时哭了出来。 “宁儿不怕,娘在,不怕啊……”王宁儿是杜氏的命,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一听王宁儿的哭声,忙心疼地轻声哄了起来。 抱着王宁儿,看着一脸憎恨地看着她的王小二,又看了眼炕上已经过世了的王猎户,杜氏终是慢慢地站了起来,而后她俯身捡起一旁地上的木匣,紧紧得抓着,便牵着王宁儿的手走了出去。 胡大夫叹息着摇了摇头,季春山也是无言半响。当日随王猎户一同吹打热闹的去迎亲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之后王猎户带着杜氏母女来季家拜访时两家人又是那样的和美融洽,哪里又能想到会变成今日这般。 人没了,自是要入土为安的,王家如今只王小二一个孩子,再没有能顶事的人,季春山自是不能不管的,只是这里的丧礼白事的流程规矩他也不太清楚,便只得请胡大夫暂时留在王家看着王小二,自己则是去了村长冯德礼家。 待总算敲响了冯德礼家的门,进了屋将王家的事同冯德礼一说,冯德礼着实震惊不已。他下午才去王家看望了王猎户,那时人虽伤重虚弱的厉害,但却也还是能笑能说话的,不想才过了一个多时辰,人竟是已经没了,且又是那般没的,真真是让人痛惋不已。 等冯德礼缓过神来,季春山便道:“叔,王大哥人没了,总是要入土为安的,如今王家就小二一个了,他又还小,这王大哥的后事您看要怎么安排才好?” “这个不急,等明日我让老大去小西河村一趟,把小二他姑姑接来,到时再一块商量着办就是了。”叹了口气,冯德礼才道。 “也好。”季春山和王猎户的妹妹只在王猎户的婚宴上见过,却也没说过一句话,自是没什么印象,倒是一时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她是小二唯一的亲人了,由她来操办王猎户的后事却是比他们这些外人要更合适些。 之后季春山便从冯德礼家出来又回了王家,此时夜已深,他准备带王小二回自己家休息,不想王小二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王猎户,正为难之际,胡大夫却是一指点在了王小二的颈间,让他一下子就昏睡了过去。 回到家里,季宁煦撑不住已经睡了,东屋里却还亮着等,叶清岚还在等着季春山,听到后院门被敲响,他起身去开门便看到季春山背上背着王小二牵着马车进了来,立时面露诧异。 季春山让叶清岚在外间的炕上铺上了一套新的铺盖,然后将王小二放了进去,见他安稳睡着,才拉着叶清岚回了里间。待上了床放下了床幔,便小声地将王猎户过世的消息和一切的原委都告诉了叶清岚。 叶清岚不成想最后竟是这般结果,王猎户的过世让他伤怀遗憾不已,但当听到季春山说杜氏手里其实有着一笔私房钱,却是给王宁儿藏得嫁妆时,不由得想到了下午时杜氏在厨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自己的夫君伤上的那般重,她明明有钱却一点都不拿出来,宁愿向别人诉苦装可怜,这让叶清岚也不由得对杜氏产生了些气愤。 而王猎户最后虽休了杜氏,看起来是人财两空,但若王猎户没了,杜氏还继续留在王家,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王宁儿为了钱做出什么伤害王小二的事,毕竟王小二还小,村里又再没王家别的姻亲,她占着母亲长辈的身份,王小二反抗不得,还不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如今杜氏被赶出了王家,王小二虽成了孤儿,但至少不用再担心受到杜氏的算计了。 王猎户的突然离世对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个不小的冲击,不说别人,季春山和叶清岚晚上便都有些难以入眠,直到后半夜困意愈浓,才迷迷糊糊得睡着了,只是待天才蒙蒙亮,便又醒了来。 外间炕上王小二还睡着,季春山轻手轻脚的出了屋,从菜园子的井里打了些水简单地洗漱后,便钻进厨房开始做早饭,不想正做到一半,便听到前院门被敲响了。 他忙摘下订做的围裙去开门,就见门外站着数人,正中的是冯德礼,左手边是他的大儿子冯广安,右手边则是一对年轻男女,正是小二的姑姑王荷和姑父陈松。王荷所嫁的小西河村离安平村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却是比到县城还远些,竟这么早便来了,想来必是冯广安后半夜走夜路去接的。 季春山还未说话,臂间挎着个包袱的王荷便上前一步急切而担忧地问道:“季大哥,小二可是在你这?”她脸上没什么泪痕,但眼睛却是有些肿的,必是之前才哭过了一场。 “在我这,只是现下还睡着,咱们屋里说吧。”季春山说着便将众人请了进去。 到了堂屋,叶清岚出来见了众人,而后便领着王荷进了东屋去看王小二,一见王小二,王荷的眼泪几乎立时就涌了出来,却是紧紧地捂住了嘴,没泄出一丝哭声来。 堂屋里,季春山却是已经和冯德礼和陈松商量起王猎户的后事来。原本季春山想着,按这里的习俗,王荷已经嫁了人,陈松又是外姓的姑爷,他们能来王猎户的丧礼上帮着操持操持便足够了,怕是不会拿出太多钱来,只是不想冯德礼才开口问了陈松王猎户的丧礼如何办,陈松便掏出了二两银子来。 二两银子不少,两亩上等田一年的收成除去交了税的,便大约只能得了这些,可二两银子用来办丧事却也不多,也就只能买个一般的棺材,在摆几桌席面,给帮工的人几个辛苦钱,便只将将够,却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丧礼。 季春山和王猎户交情一场,本想把他的丧礼办的隆重些,不让他走的太清冷,可转念一想,这丧礼办的再如何也都是给活人看的,且若花的多了,日后也必会成为王小二的负担,便罢了。 王家在安平村没什么亲戚,但在别的村却还有几门表亲,当初王母过世都是给他们报过丧,他们也来了的,如今王猎户没了,自也是要再去通知了的。即是王家的亲戚,那自是由陈松带着王荷去。季春山则是要驾自家的马车带着冯德礼一起进镇上,买棺材、纸钱、香烛和麻布等物,冯广安便去找帮工和做席面的人。 第83章 因果 之前季春山赶到王家的时候, 王小二和杜氏的抢夺时说的话让对他王猎户突然的病重隐隐有些猜测, 但毕竟也只是猜测,具体缘由当时却是容不得他问上半句, 所以当王猎户终是过世,他去冯德礼家询问王猎户的后事如何料理的时候, 便只说王猎户突然吐血已是不治, 而杜氏则是被王猎户在过世前给休弃了。当时冯德礼的大儿子冯广安也在场,便也知道了这些。 之后冯广安去小西河村通知王猎户的妹妹王荷, 王荷骤然听闻自家大哥离世,自是要问个明白,冯广安便告诉她王猎户进山打猎受了重伤,然后又将从季春山那听来的讲了出来。 王荷不想大哥临终前竟还休了杜氏,原本她不知内情,以为大哥此举是为了让杜氏不必困守王家,可以再嫁另寻出路。虽有些恼怒于杜氏竟半点不念旧情,当真说走就走了,抛下了大哥和小二, 但这到底是大哥的意思, 她纵使不满却也不会去寻杜氏的麻烦, 只是不想当王小二醒来,她从王小二口中得知当晚王猎户突然吐血的缘由时,却是恨不得立时冲到杜家手撕了杜氏。 据王小二所说,昨夜当来探望王猎户的村里人都走了,就剩自家人的时候, 王猎户就让杜氏次日回娘家去要银子。只是杜氏却说那银子已经充作聘礼送到了她弟弟未婚妻的家中,如今婚期虽定,但到底还没正式过门,若现在去要,那她弟弟的亲事必定就毁了。 之前王猎户要用钱,才发现家里的积蓄没了去问杜氏时,杜氏便是如此解释,又说等亲事完了,那钱便一文不少的还回来,所以王猎户当时虽气恼,但到底银子已经给出去了,且按杜氏所说,杜父杜母还以为他是知情的,若上杜家去强要回来,必会闹的十分难看,若传了出去,对两家都是不好,便只得暂时作罢。 只是现今不同那时,他现在伤得这般重,日日都要吃药,总不能一直让季春山一个外人出钱。王猎户自认没那么厚脸皮,所他依旧让杜氏回娘家要,但他也知道一下子都要回来不现实,便软了口气,让杜氏能拿回多少是多少,只是杜氏却还是不愿。 她只说家里已为弟弟的婚事花费了不少,还欠着外人的银子,余下将将够生活的,若她再去要来,就没法过日子了,又说季春山都在镇上开了铺子了,且又是他和叶清岚他们主动提出帮着买药,也不见什么为难的样子,想来家里富余的很,不差这些银子,便当暂且借用他们的,日后再慢慢还就是。 王猎户听得杜氏一心只为着娘家人着想,却对让季春山和叶清岚他们出银子如此得理所当然,当下便十分恼火,但他还记着胡大夫得嘱咐,便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沉下脸语气强硬地对杜氏说,她娘家人去借也好,抢也好,都得给他把银子拿回来,不然等以后他好了亲自上门去讨的时候,就别怪他不念亲戚情分了。 而之后无论杜氏再说什么,再怎么哭求,王猎户却是都硬下心肠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而杜氏见他如此,虽是哭得更加厉害了,却也始终没有顺了王猎户的意思,两人就此僵持了下来。就在这时,被两个大人的争执吓得缩在杜氏怀里的王宁儿突然挣出了杜氏的怀抱,她跑出了屋子,但很快就又回了来,一进屋便举着一个木盒子对杜氏说,她不要嫁妆了,用盒子里的银珠子给王猎户买药吃。 第48节 王宁儿才说完,就被杜氏一把捂住了嘴,只是到底杜氏晚了一步,王猎户已听得分明。他看了看王宁儿,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木盒,最后看向了一脸惊慌之色的杜氏,无需多问,他便已明白了什么。没等杜氏的辩解出口,王猎户已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颤抖着手指指着杜氏,终是没说出什么,就昏死了过去。 之后便是王小二哭喊叫王猎户,却怎么也叫不醒,便跑出家去找胡大夫,只是那是胡大夫正在村里一户人家看病,没在家。王小二扑了个空,他找不到胡大夫去救王猎户,便想找别人帮忙,然后便去了季家求救。 王小二说完,众人终是明了缘何本已性命无碍的王猎户会突然吐血而亡,却原来是被杜氏给生生气死了。在场中人,除去早已有此猜想的季春山外,其他人听得王小二所说得杜氏的所言所行俱是气愤不已。他们都如此这般,自娶妻后便对杜氏一心爱护,哪怕杜氏私自拿了家里的积蓄送回娘家都没有对她过分苛责的王猎户可想而知该是如何的惊怒,一时激愤气血翻涌之下,便喷出鲜血来,而本就伤重的脏腑却是再受重创,终致生机断绝,没了性命。 季春山本是外人,所以即使当时他猜到杜氏和王猎户的死有关系,但到底没立场去做什么,更何况王猎户除了休妻外,便再没别的嘱托,他也只能是看着杜氏带着王宁儿离开了王家。但王荷却是王猎户的亲妹妹,自家大哥枉死,她自是不会善罢甘休,当下便想要去镇上杜家寻杜氏这个罪魁祸首。 只是陈松却忙拦下了她来,又劝说杜家就在镇上又不会跑,什么时候去都行,如今还是王猎户的后事最重要,其他的之后再说。王荷虽然气愤却还没失了理智,且陈松说的有道理,她也是听进去了的,便只得暂时按捺了下来。 之后便按之前几人商量了好的,陈松带着王荷去别的村给王家的亲戚报丧,季春山架着自家的马车载着村长冯德礼去洋河镇买棺材、纸钱和香烛等物,冯德礼的大儿子冯广安却是先回了家,让冯母李氏从村里去找几个帮着王家做孝服的,之后他再次出了家门,却是去寻帮工和做席面的人。 早上的时候王荷和陈松一到安平村,自是先去了王家,那时王荷便给王猎户擦洗了身子,又给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头发也一丝不乱束在头顶,已是将王猎户的遗体都收拾了妥当。等季春山和冯德礼拉着棺材等物从镇上回来时,便在里面铺上一层草席一层棉垫,然后将王猎户的遗体放了进去。 灵堂设在王家的堂屋,白幡已挂了起来,棺材摆在正中,前头立着一条香案,案上烛台、香炉、贡品也都已放好,王小二穿着之前王荷从家里翻出来,又请冯德礼的媳妇李氏做的孝服已跪在了香案前,面前一个铜盆,正一张张的烧着纸钱。 农村的习俗,一般人没了,无特殊情况停灵三日后便是要下葬的。王家亲戚少,来吊唁的大多都是村里人,因此第三天的时候该来的也就都来的差不多了,众人也都知道如今王家只王小二一个了,大多留下挽金,又在堂前拜了拜,安慰了王小二和王荷几句,待二人磕头回礼后便离开了,所以中午的答谢宴就只在王家院子里摆了三桌,大多还是村里来帮工的。 答谢宴正吃着,王家门外却是来了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季春山原本以为这人应是来吊唁王猎户的,不想他竟对王猎户的过世表现的十分震惊,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人却是在年后曾与王猎户定下契约,要卖了五亩田地给王猎户的一个外村人。 按他所说,他在两个月前与王猎户签下的契书,将家中五亩田地卖与王猎户,只是当时田中还有作物,便只先收了王猎户五两银子的订金,等之后将田里的收成都收了,在正式签买卖契书。不想当他这边的田地已经收拾利落了,到了约好的日子,王猎户却上门说家银钱有些不凑手,要再容后几日,还又给了他一两银子,说请他帮忙找人先把田种上,余下的便是他的辛苦费。 因着当时谈价钱时王猎户很是干脆利落,没怎么还价,中年男人对他印象不错,便也应了他,不想王猎户之后却是半个多月都再没消息。他在家中就等不到人,便在今日打听着亲自上门来了,却不想王猎户竟是已经没了。 听完中年男人所说,季春山终是明白了王猎户缘何非要冒险进山了。他们这的田地多为旱地,却也分一等二等,一等自是最贵一般不低于七两,若是位置好又成片的便是八两也能卖出去,而据中年男人所说,他卖与王猎户的田都是一等的,那么至少就需三十五两银子,王猎户已提前给了五两订金,却还需要给出三十两来。 只是想来当初约定的日子到了王猎户准备从家拿银子去签契书时,才发现银子已经被杜氏都拿回了娘家。没有银子便不能买田地,且是王猎户这边出的问题,若交易不成,那先前给出去的五两银子订金也就要不回来了。王猎户不想白白没了五两银子,便只得想其他的办法筹措银子,只是毕竟三十两不是个小数目,村里没有几家能一下就拿出来还借给他。若挨家挨户的借,倒是能凑够,只是如果是救急倒也罢了,但他却只是为着买田地,王猎户便张不开这个嘴,且他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上,不想背着那么多的债,便干脆一文都不借,进山去拼一番是了。 只是又据季春山去看望王猎户时,王家那个瘦高黝黑也是把王猎户送回来的黑石沟子的猎户说,当初王猎户的确去找过他们,只是他们那时才从深山了出来,要休息些日子,再进山却要十日后了,便让王猎户到时再同他们一起,当时王猎户没再说什么,之后就告辞了。 他们原本以为王猎户十日后会再来,却不想定好的日子日子到了却没见着王猎户的人,而让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久等不到便不再等待终于进山了后,却在途中被他们饲养的猎犬带着,找到了已受了重伤但还有微弱气息的王猎户。之后他们自是顾不得在山里继续围猎什么,做了个简单的架子彼此轮换着,把王猎户从山里抬了出来。 季春山从镇上买药回来的时候,黑石沟子的猎户已经走了,这些却是胡大夫后来告诉他的。 第84章 杜 王猎户没了, 原是要卖田给王猎户的中年男人见王家只剩下了一个孩子, 且也拿不出三十两银子来,便知这桩交易也就此算作废了。按理说他之前收的五两银子的订金是无需退回的, 可他看着王小二实在可怜,便想把银子还回去吧, 只是到底是五两银子, 他掏了出来一时又有些舍不得给出去。满脸的挣扎纠结确是让季春山都看在了眼里。 季春山原本想着,按这里的习俗, 王荷作为外嫁女,莫说只是一个失恃失怙的侄子,就是亲生父母也最多只能是给些钱,却是不能接到婆家里去照顾的。而季家虽和王家亲厚,且季春山也不介意多养一个孩子,可若外人知道王小二没去亲姑姑家,而是住进了同村一个外人的家里,难免会说些闲话,对王荷和她的婆家也是不好。两厢考虑下, 王小二多半还是要留在自家生活。 而正好他才从年前定下酱菜的那位南商贾老板手里得了一笔银子, 手头正宽裕, 便决定代替王猎户同中年男人交易,买下了那五亩田地。如此一来,之前王猎户给出的那五两银子的订金便能拿回来了,而有了这些钱,又有他的看顾, 只在乡下,便可足够保证王小二生活无忧,且也就不用王荷再拿出钱来养着王小二,再因此让她受到婆家的苛责。 但让季春山没想到的是,在王猎户的后事办完了后,王荷回到了王家便开始收拾起了王小二的东西,说是要把王小二带去婆家照顾,并告诉季春山她的公婆已是应准了此事的,这倒是让季春山着实有些出乎意料。毕竟这几日一起操办王猎户的后事,他和陈松也算熟悉了,也知他家里父母都在,上有兄姐下有弟妹,且一家子都住一块儿没有分家。纵使有一两个心软的,也未必都乐意家里多养上一个外姓的孩子,所以他才从没想过王小二随王荷生活的事。 只是到底是留在安平村,还是随王荷去陈家生活,却还是要看王小二自己的意思。所以季春山便去问了王小二,并将自己买下那五亩田地,拿回了那五两银子订金的事也告诉了他。季春山想让王小二知道,他自己有足够的银钱保证自己的生活,而自己和村里人也都会看顾他,无需他去寄人篱下的过日子,只是王小二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随王荷去陈家。 王小二的决定自是让季春山十分的意外,可看着面前苍白憔悴着小脸,却一脸平静地对自己说着感谢,不想再麻烦自己之类,显得十分懂事的话的王小二,季春山知道,王猎户的骤然离世,已让王小二在短短几日便迅速地成长了起来,再不复从前的天真肆意。而这种基于不幸和痛苦之上,仿佛被揠苗一般的成长,只让季春山感到心疼。 王小二已经做了决定,却是任谁来劝都不曾改口的,倒是和王猎户如出一辙的固执性子。事已至此,季春山便也尊重王小二自己的意愿,只是又和王荷商量,从那五两银子中每月拿出一百文交给陈家,算作王小二的吃住资费,如此便不会有人再说什么闲话,王小二也能过得好些。 王荷明白季春山的意思,其实在当初她决定把小二接到婆家照顾时,便已准备每月交上婆家些钱的,后来得知大哥家已被杜氏掏空,且多半要不回来时,她也没改了主意,想着便从自己的私房出就是,总不能把大哥唯一的儿子扔下不管,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所以,此时听季春山如此说,她自是没有不同意。 都说妥当后,季春山便回家套马车准备送王荷他们回去,而王荷则继续在王家收拾东西。先将王小二的衣服、被褥还有一些用得着零碎的东西装进一个大箱子里,这是要带走的。王家其他的东西,不能久放的米面肉蛋菜等物在之前办答谢宴时已用的差不多了,余下的后来也都分散给了来帮忙的村里人和邻居,而厨房里的家伙什,几间屋子里的家具摆设等物,俱都是不动,毕竟以后王小二每年还得回来几次给王猎户上坟,说不准便得住上一日。 此外便是王猎户、杜氏和王宁儿的东西了,王猎户的自是收起放好,留给王小二,而杜氏和王宁儿的衣物王荷没有丢掉,而是打包收好,却是准备亲自给去杜家给杜氏送了去。 等季春山牵着马车,与叶清岚和季宁煦一起到了王家时,王荷已将一切收拾妥当,正同王小二和陈松一起站在了王家门外等着他,地上还放着一口大箱子,箱子上是一个大大的包袱,而身后的王家大门上已都上了锁。 季春山让马车停稳,便上前同陈松一起往车上搬东西,另一边叶清岚则和季宁煦同王小二告别。小西河村有一家私塾,但夫子却只是个老童生,只能给稚童起个蒙,教几个字,也因此束脩很是便宜。王荷知道王小二一直跟着叶清岚读书,便也是打算等回去了,就将他送去私塾。叶清岚自是高兴王小二能继续读书,和季春山商量过后,便决定将季春山最早买来的那三本启蒙书都送给王小二。而季宁煦则是将他生日时吴芸绣给他的荷包送给了王小二,只是荷包肚鼓鼓的,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时间不早该出发了,陈松把王小二抱上了马车,季春山和叶清岚说了一声,便也坐上了马车,一抖缰绳,马车便走起来了。季宁煦松了叶清岚的手,追出去几步,眼里含了泪,只能眼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王小二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直至再也看不见。 马车上,王荷搂着默默流眼泪的王小二,等马车上了大道,再也看不到季宁煦,看不到安平村了,王小二才趴在王荷的腿上,嚎啕大哭。 小西河村在安平村西边,按理说是不过洋河镇的,只是杜氏还落了些东西在王家,王荷要亲自还给她,便先到了洋河镇上。季春山之前同王猎户来杜家迎过亲,自是认得杜家的,便直接赶着马车到了杜家门口,马车还未停稳,王荷便再也按耐不住,跳下了马车。 “开门!杜若梅,你给我出来!开门!你们杜家人都死绝了吗?还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出来见人了?一家子无耻下贱的,快给我滚出来——”王荷大声叫骂起来,又对着杜家大门连砸带踹。 只是直到街坊四邻都被王荷的声音吸引了过来,围在四周窃窃私语,却始终不见杜家来人开门,杜家里头也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没人在的样子。 王荷叫骂了半天,杜家大门却纹丝不动,她面露冷笑,又大声道:“不开门是吧?装死是吧?正好,那我就去李家说一说,好让他们知道,他们收的聘礼银子是怎么害了我大哥的命,他们的好亲家是怎么教养出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重伤都不管,只死藏着私房银子,最后把自己的丈夫生生给气死了的女儿,他们的好女婿杜家二郎又是怎样一个靠自家出嫁的大姐掏空了夫家的银子才出得起聘礼的废物——” 前面王荷骂了半天,杜家都一点动静都没有,才骂了杜家二郎一句,杜家的大门立时就打开了,却是杜母站在了门洞里,她看着王荷,一脸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不要这胡说八道,这事跟我儿子没关系!而且你家大哥是上山打猎死的,不是我女儿气死的,我谢谢他死前休了我女儿,让她能再嫁多给了她一条出路,但我杜家没拿王家一文钱,你休想给我家泼脏水,来讹我家的钱。” 杜母如此说,却是在季春山等人的预料之中,他们之前之所以决定等王猎户的后事完了再来杜家,其实也未必不是给杜家一个机会,毕竟拿走王家的钱的,藏私房钱不给王猎户买药的都是杜氏,而杜家本以为王猎户是知道杜氏拿钱回娘家的,且对于王猎户急用钱后又受伤而杜氏还藏钱不拿出来的的事却是不知的。若杜家人明白事理,在杜氏带着王宁儿回到杜家,知道了一切后,便理应来到王家赔礼认错并还钱补偿。 可让人失望的是,直到王猎户的后事结束,杜氏母女或杜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过,那时季春山他们就明白,杜家怕是已经打算不认这件事了,毕竟杜氏拿走王家的钱也好,气死王猎户也好,他们都没有任何的凭证,就是去告官也是告不赢的,而此时果然如他们所预料的,杜母是完全不认的。 王荷早知大哥的钱要不回来,她也没打算要回来,她这次来就是要将杜家的脸皮都撕下来,让大伙看看,他杜家都是一家子什么黑心肝的东西。 只是她虽早有预料,但此时听杜母这么说,依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杜母的鼻子大骂道:“我胡说八道?我讹你们的钱?呸,你们家的钱你给我我还嫌脏呢!臭不要脸的东西,敢做不敢当,乌龟王八蛋,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那却是王猎户临终前按下了半个触目惊心的血掌印的给杜氏的休书,当时杜氏带着王宁儿走了,季春山却是没有把休书给她,后来王荷来了,才拿出来给了王荷。 “大家看看,这是我大哥临终前才写下的休书,他是被杜若梅气的吐了血才没的,上面还有他沾血的手印。大家看看,这上头写的清清楚楚,杜氏无德,不堪为妻。什么狗屁的多给你女儿一条出路,呸,我大哥是认清了杜若梅的歹毒,怕他没了我那可怜的侄儿在遭了杜若梅的黑手,才休了她。你如今还敢不认,真不愧是一家人,蛇鼠一窝卑鄙无耻,你们还算是人吗?”把休书打开,转着让围观的人都看了一遍,王荷一想到自家大哥弥留之际如何担忧侄儿决定休妻,如何艰难得按下了血手印,忍不住悲恸袭心,流出了眼泪来。 直至此时,看到了那份血红手印的休书,再看杜母脸色青白慌乱,却再说不出什么的样子,众人终是明白,王荷她说的才是真的,而杜家果真行了那般无良背德之事,一时异样的目光和谴责的话语都投向了杜母。 杜母身子一晃,险些倒地。她只知道女婿死了,女儿被休了,但她只想着从女婿家拿到的银子不用还了,只想着王家人没有证据,到时他们只不认就是了,一个乡下人家,又能耐他们如何,但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封休书。死前休妻,杜氏无德,即使再无其他的证据,只无德二字,便已足够让人们相信王荷所言。 王荷不再理会无言以对的杜母,她一把拨开她,就冲进了杜家的院子,边喊:“杜若梅,你别再里头缩着,你给我滚出来!我大哥哪点对不住你了,你这么害他?你给我出来说清楚!”杜氏才是罪魁祸首,她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想的,你不要怪我啊相公,我没想到会变成那样,我真的不想的,你原谅我吧,相公……”王荷才进了杜家的院子,杜氏的声音却突然从后面传了来,她猛地回神去看,就见杜氏竟在一间上锁的厢房里,她披头散发面色惨白神情呆滞,双手抓着窗纸破了的窗棱,直至地朝王荷看过来,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竟像是有些魔怔了一般。 王荷被她的模样骇了一跳,一时竟失了声。 “姑姑?姑姑你是来接我和娘回家的吗?姑姑,宁儿想爹和哥哥了,宁儿想回家,可姥姥把宁儿和娘关起来了,不让我们回去,姑姑……”上锁的厢房里,除了杜氏,竟还有王宁儿,只是她矮小,王荷听到她的声音才看到了她。 …… 季春山在杜家门外看着马车陪着王小二,听着大喊着冲进院子的王荷后面突然没了声,便往门口走了走,就见王荷和陈松好好的在杜家的院子里,没遇着什么危险,便没跟着进去,又坐回了马车上。又过了一会儿,便见王荷和陈松一起出来了,之后王荷把装着杜氏和王宁儿衣物的包袱丢在了杜家的门口,便上了马车,却是准备离开了。 路上,陈松告诉了季春山他们在杜家看到的杜氏和王宁儿的样子,季春山沉默半响,终是摇了摇头,只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 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终是到了小西河村。陈家兄弟多,也还算和睦,在村里也是算的上的家底厚的人家,只那不必季家老宅差多少的院子便看得出来。之后季春山被陈松请进屋坐,他没推辞,还留在陈家吃了顿饭,基本上把陈家的男人都见了一遍,只看着倒都是一般的乡下汉子,交谈中也没发现什么不妥。 饭后又略坐了坐,季春山便起身告辞了。等他走后,王小二才避着人偷偷告诉了王荷,季春山在杜家门口等着她和陈松时,往季宁煦送他的荷包里装了二两银子。 第85章 夜话 傍晚的时候, 季春山才从小西河村赶回了安平村。 “回来了, 一路可顺利?”叶清岚来到后院给他开了门。 “嗯,还行, 没出什么意外。”季春山笑着道,他牵着马车进了门, 又问:“家里都还好吗?煦儿呢?” “家里都好, 也没什么事,只是煦儿……”叶清岚关上了后门, 顿了顿,才微微蹙眉摇了摇头道:“小二走了他很难过,你们走了之后他回家哭了很久,下午虎子和燕儿来找他玩,他也没有出去,怕是要伤心些日子了。” 季春山正在解下马背上的绳套,闻言便道:“这也是正常的,毕竟煦儿和小二那般要好,只是煦儿把郭伯母送他的玉葫芦送了一个给小二, 这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 煦儿之前问过我, 我说他自己的东西自己做决定就好,你……是介意吗?”叶清岚道。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毕竟那玉葫芦煦儿本就心爱的很,又是郭伯母送他的, 我没想到他会舍得给了小二一个。”除此之外季春山还想到的是,那玉葫芦本是一对儿,如今季宁煦一个,王小二一个,倒像是有点别的意思似的。只是他也知道他是大人才会那么想,而季宁煦一个六岁的孩子又哪里懂得那对玉葫芦的意义,想来也只是出自对分别好友的挂念和重视吧。 叶清岚不知道季春山已经对季宁煦和王小二未来的关系有了正确但还犹不自知的认识,等二人进了屋,季春山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休息喝茶,他坐到了另一边,然后才慢慢地对季春山说起了季宁煦和王小二幼时的事。 叶清岚道:“……煦儿刚出生没多久,婆婆第一次带他出门,就遇到了小二。或许是天生的缘分,小二那孩子一见煦儿就喜欢的不行,打那以后几乎天天都来家里看煦儿,还给煦儿带礼物来。他捉的小麻雀,野鸡毛的毽子,草编的蚂蚱,从河里摸出来的漂亮的石头,那些都是他的宝贝,而他都拿来送给了煦儿玩……” 似想起那时王小二捧着各种小玩意对季宁煦献宝,而只要季宁煦软软地叫一声小二哥哥,他就像个吃了仙桃的猴子般欢喜的模样,叶清岚不自觉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他接着道:“煦儿再大些后,他就成了小二的小尾巴,小二带他到哪,他就跟到哪,小二上树摘果子,他就在树下捡,小二下河摸鱼,他就在岸边看着篓子……有其他的孩子不想带煦儿玩,小二就不跟他们玩,他们惹不起小二便去欺负煦儿,小二就把他们每人都打了一顿,打的他们再不敢去欺负煦儿。后来,公婆去世,家里过得艰难起来,小二便从家里偷了吃的给煦儿,虽然他拿来的鸡蛋让煦儿噎着,拿来的炖肉让煦儿拉了一夜的肚子,但他是真心的对煦儿好,这一点我知道,煦儿,也知道。即使后来你来了,煦儿的过得好了,他的朋友也多了,但煦儿对小二也始终是和对其他的孩子不一样的。” 看向已放下了茶杯,安静地看着他听他说着的季春山,叶清岚最后道:“小二愿意把自己的宝贝都送给煦儿,煦儿,也是同样如此。除了我以外,小二便是这世上煦儿最为亲近依赖的人了。” 叶清岚说完,季春山怔然了片刻,才有些感慨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知道季宁煦和王小二要好,而且是只和王小二要好,但他没想到的是,王小二却是几乎一直陪伴在季宁煦过去六年的每一天里,尤其是在原身父母去世后,叶清岚父子最为困苦昏暗的那段时间里。对于那时饱受原身虐待而惊恐不安的季宁煦来说,王小二大概是唯一可以暂时驱散那些阴霾,让他能感受到安心快乐的人了。而季宁煦对王小二的感情之深,也自是理所当然能够想象的出来的了。 而叶清岚虽然没有明说,但季春山也听得出来,在季宁煦的心中,王小二怕是要比自己还重要些。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和季宁煦如今才相处了不过几个月,且季宁煦也不知道自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自是不能和叶清岚相比。但季春山也反思了下自己,虽然他已把季宁煦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并给了季宁煦他所能提供的最好的物质生活,但因为季宁煦在他面前从来不吵不闹,也没提过任何要求,是个无论说什么都很听话的乖巧懂事的性子,且季宁煦的事也一向是叶清岚在管,所以除了每日晨起睡前的问候,出门回家的叮嘱外,他和季宁煦竟是没有太多的可以增进感情的互动,这着实是他疏忽了的地方。 既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自是要改正的,只是现下时辰不早了,季春山便先去做了晚饭,等饭菜都摆上了桌,他拦住了叶清岚,自己了去西屋里叫季宁煦。 西屋外间的炕上,季宁煦坐在上面,拨弄面前摆着个一个不倒翁。这个不倒翁是用鸭蛋壳做的,底下装了泥巴,上头尖的一头画了个老人的脸的样子,说实话,很粗糙很难看,和季春山曾给季宁煦在县里买的木质雕花,精致漂亮的不倒翁完全不能比,却这是王小二自己亲手做出来,又送给了季宁煦的。 见此情景,季春山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顾其他想把王小二从陈家接回家来住着的冲动,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心中暗叹了口气,他走到炕边,摸了摸季宁煦的头,蔼声问道:“煦儿,是想小二哥哥了吗?” 季宁煦抬起头看向季春山,想是上午真的哭得狠了,现在眼睛里还有些发红的样子,小脸上也不见一点笑容,没说话,也没哭,只点点小脑袋,就又低下了头去,却是让季春山心疼的不行。 他把季宁煦从炕上抱起来,然后自己坐在炕边,把人放在自己的腿上,低头温声哄道:“煦儿,小二哥哥虽然现在不住在村里了,但他以后还是会回来的,到时煦儿就能见到了,而且爹知道小二哥哥现在的住处,如果煦儿想小二哥哥了,爹可以随时带你起看小二哥哥,不会就再也见不到的。” 季春山说完,等了会,才听到季宁煦低低细细的声音从胸前传来,“煦儿知道,爹爹和煦儿说了,小二哥哥以后会回来,只是,只是王叔叔不在了,小二哥哥肯定很难过,又一个人去了不认识的地方,他会不会怕,会不会被欺负……” 听着季宁煦说着说着又带了哭腔,季春山忙把他往怀里搂了搂,抚着季宁煦的后背,不住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小二哥哥是去和王姑姑一起生活的,王姑姑很疼爱小二哥哥,会陪着他,护着他,没有人敢欺负他的,而且小二哥哥那么厉害,连村里十几岁的大孩子都打不过他,怎么会被人欺负呢,煦儿说对不对?” “……嗯,小二哥哥最厉害了。”季宁煦说着,抽了抽小鼻子,眼眶虽然红了,但到底没再哭出来。 见季宁煦被安抚住了,季春山总算松了口气,此时季宁煦安静的倚在自己怀里,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很是依赖亲近的模样,让他都有些舍不得动了。直到久等不及二人出去吃饭的叶清岚来屋里催他们时,季春山才直接抱着季宁煦去了饭厅。 晚饭后,季春山又拦下了叶清岚,自己去安顿了季宁煦睡觉,还给季宁煦唱了一首儿时季奶奶曾给他唱的哄孩子睡觉的歌。可虽然季宁煦很是喜欢,都听得入迷不想睡觉了,但看到叶清岚忍俊不禁的模样,季春山觉得,以后这项活动还是免了吧。 东屋里间的架子床上,床幔还没放下来,床头案几上的烛台还亮着,季春山揽着叶清岚靠在床头,抓着他放在自己胸膛上的一只手,二人都穿着里衣,被子盖在腰间,却是在说着夜话。 季春山对叶清岚说着他到了陈家的见闻,“……那陈家的男人我都见了个遍,也都说了几句话,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妥当来,除此之外还见了小二姑姑的婆婆和大嫂,看着也都是和善人。总归小二是给了陈家钱的,不白吃白住,别人说什么也不怕,小二本身也不是个面团性子,又有小二姑姑护着,想来也吃不了什么大亏。” 叶清岚却道:“虽是这么说,但到底是不比在家里自在,且小二如今性子也不似从前了,怕是有了委屈也未必会说出来。”如今小二比过去知道些事了,他在陈家若因怕姑姑为难,心里就忍耐着,憋屈着,时间长了,性子左了不说,对身子也是不好的。 季春山抚抚他的手背,安慰道:“放心吧,小二是个懂事的孩子,但却不是个会任人欺负的,你什么时候见他吃过亏?再者小二他姑姑也不是个吃素的,若是小二自己的错,她自会教训,可若是别人亏着了小二,她也不会让小二委曲求全的。你不知道,今日在镇上,她是如何厉声把杜家骂了个狗血喷头的,倒是都让我吓了一跳呢。” “你们见到嫂……杜氏了?”叶清岚问着,双手在季春山胸上撑起上半身,抬头看向他。 季春山原本搂着叶清岚的肩膀的手臂下移到了腰间,回道:“我一直在杜家门外,没见到,小二的姑姑和姑父进到杜家院子里倒是见到了,只是……听陈松说,杜氏好像是有些疯了的样子,一直说着什么对不起,她不想,她不是故意之类的话,还把小二的姑姑认成了王猎户,一直叫相公,而且,宁儿那孩子又说,杜氏问她姥姥要银子,想还给王家,只是她姥姥不给,怕她们跑回王家还把她们锁了起来。” 杜氏竟然疯了?!这着实是叶清岚没想到的,沉默了良久,他才有些复杂地说道:“杜氏……对王大哥到底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吧。”王猎户的死,杜氏也不是无动于衷,她也想做出弥补,只是杜家却贪了心,不愿还那三十两的银子,还把她们母女给关了起来,更甚至于被逼得失去了神智。 季春山只笑笑没说话,似是默认了叶清岚的话,但在心中他却是不赞同的。杜氏和王猎户成婚才几个月,而杜氏又是只顾自己的自私性子,就像是当初王猎户都吐血了,她都不肯拿私房银子出来,只怕是还想着还是让他来出呢,这样一个人哪里能有什么情意可言。 所以,与其说她是愧对王猎户而疯,不如说是因畏惧而疯。而她之所以想要还钱弥补,为的也不是王猎户和王小二,而是为了她和她的女儿。如果她把王家的钱还了,甚至能取得王家人的谅解,那她做的那些事就不会被人知道,就能保全她和女儿的名声。 所以,她终是回了娘家要银子,只是却依旧藏着自己的私房银子不肯动,而讽刺的是,她一直维护着想的娘家人却更在乎那三十两银子,而不是她们母女。杜家不肯还给王家银子,甚至仗着王猎户不在了,王家也没有借据什么的,打算直接否认了此事。而当杜氏在娘家的变脸下回过神来,无可奈何之下终于只得拿出自己的私房银子了时,却是又被杜家人关了起来。她逃脱不得,便只能一日日干等着,等着王家人上门说出一切,让她彻底的声名狼藉,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被锁起来的几日了,对过去的后悔,对女儿的愧疚,对未来的恐惧,才是让杜氏疯了的真正原因。季春山和叶清岚不一样,他前世混社会久了,各种黑暗丑陋的人心见的多了,对于杜氏这样的人,他向来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也相信自己所想不会有太大的错误,只是这些肮脏的东西就没必要污了叶清岚的耳朵了。 “如果当初,杜氏拿走家里的银子的时候和王大哥说一声就好了,王大哥想来也就不会……”叶清岚道,杜氏终究是没想害死王猎户的,只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王猎户最终一个人进了山,还受了重伤,谁又能想到王宁儿会突然拿出了杜氏的私藏钱,王宁儿本是好意,最终却让王猎户没了命,想到这,他不由道:“宁儿倒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杜家已是那般,她以后还不知到要如何……” 摸着叶清岚后脑顺滑的长发,季春山便道:“如果杜氏说了,那她就拿不走钱了,毕竟那几乎是王家的全部家底了,王大哥必是不同意的,她想来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才瞒着,只是没想到王大哥却突然要用……”然后就引发了后面诸多事的发生。 王猎户贸然独自进山固然有错,但杜氏却是罪魁祸首无疑,更何况若不是她私藏银子在先,又明知王猎户重伤生不得气,却还是对王猎户的要求那般的狡辩不依,才被王宁儿说破她藏私房钱的事,以至于刺激到了王猎户,令他骤然亡故。说她害死了王猎户,虽非故意,却也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而王宁儿,她既然之前享受了杜氏这位母亲给她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要承受杜氏的行为带来的恶果。以后她过的是好是坏,就都是她自己的命数了,同季家,同王家都已没有了关系。纵使她也是个可怜无辜的,可人有远近亲疏,季家同王家亲近,为着王小二,季春山也是不会去做什么帮她的事来的。 叶清岚心软纯善,季春山不想让他再为不相干的人愁闷忧心,便只道:“宁儿那孩子到底是杜家的人,杜家不会不管的。且人人都知道杜家挑唆女儿已经掏空了女婿家的银子,还逼死了女婿,杜氏再嫁已是不可能了,若他们再苛待杜氏和王宁儿,只会更让人们唾弃,便也别想在镇上立足了。” 第49节 季春山虽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杜氏已经疯了,而王宁儿才六岁,杜家又因她们毁了名声,怕是难以善待她们。 第86章 作坊 后山酱菜作坊占地有两亩, 看着很大, 但真正盖起来的房子却只有两大间,一间是用来做洗菜和切菜等前期处理工作的, 另一间则是存放腌菜所需的配菜调料还有制作工具的仓库,剩余的大部分空地则是只需搭起结实些能遮阳挡雨的木棚子, 用来存放酱菜缸和晾晒腌菜。 一堵很是平整, 近两米高一尺半厚,其上还撒了棱角尖锐的碎石子和碎瓷片, 不但能防住从后山而来的野兽,便是成人也是难以翻越的石头围墙,将整个作坊和季家小院都围了起来。如今一家虽说都搬回了村里的季家老宅住着,但后山的小院季春山却并没有拆掉。 他想着,作坊在后山,离着村里有些距离远,他做的又是入嘴的东西,丝毫马虎不得。万一有生了坏心的,半夜翻墙进去使点什么坏, 到时候卖出去的东西味道不对, 砸了自己的招牌不说, 吃坏了人就更不好了,所以作坊那却是必须得有人日夜的看着。只是如今季春山自己是离不了家的,便还需得再找一个合适的人。 他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赵大的弟弟赵二。和赵家来往了几次,季春山也了解了他们的脾性, 都是实在厚道的好人,赵二虽然因为自己的腿疾阴沉孤僻了些,但却并没有消沉抱怨,且做事勤快认真,只当初他帮季春山处理柿子时便能看的出来。 而他虽腿脚不好,太累的体力活做不了,便只能做些手上的轻便活计如竹编之类,但若只是看个作坊检查酱菜缸,再平日里开个门关个门什么的,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也不耽误他做竹编。而若作坊里真的来了贼人,却也无需他做什么危险的事,不用他抓,不用他赶,只要次日告诉自己一声就行了,自己也好有所应对。 季春山本觉得赵二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不想等他寻了赵大一说,赵大却都没去问一问赵二自己的意思,便拒绝了季春山。按他所说,看门守院的人本就是要能防着贼的,他弟弟跑都跑不起来,倒时候若真的出了事,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他很感谢季春山还想着赵二,给他这么个轻便的差事,但他弟弟并不合适,所以他们不能答应。 而没等季春山再说什么,赵大却是主动给季春山推荐了一个村里的人。季春山一听他的名字,却也不陌生,正是那个被无良夫家休弃,而后靠着叶清岚一纸状子才要回女儿的金姐儿的弟弟,金丰。季春山虽和金丰接触不多,但只看他当初那般维护被夫家休弃的姐姐,并连姐姐的孩子都毫不犹豫的愿意接受,便知他是个重情义明事理的人,而如今又得了赵大的推荐,他自无不可。 当下,季春山便谢过了赵大,又去寻了同样在作坊里跟着干活的金丰。金丰一听季春山想聘他看作坊,每月还有三百文的工钱,当场竟是不知是惊还是吓的呆住了。等他回过神来,纠结了一阵,便同意了,只是却又向季春山请求,他媳妇刚刚怀孕,且身体不太好,不能操劳,能不能每日让他回去一趟,不然他实在放心不下。 季春山早知金丰父母都不在了,唯一的姐姐再嫁进了山里,家里便只有一个妻子,自是要两口子一起住进作坊里。只是他刚刚一时忘了说,此时又听金丰说他媳妇怀孕了,便忙告诉他,他们夫妻二人一起住在作坊里既可,又对金丰连声恭喜。此事便就此定下了。 大约半个月的时间,酱菜作坊便建好了,于此同时,季春山早前就从王家务村的窑厂定下的四十二口大缸,和若干大小形态各不相同的瓷罐,以及几十个用来晾腌菜的木架子竹筛,还有一些其他的零碎东西也都准时送了来,连同老宅里的八口大缸,都搬到了作坊里。 一切都准备妥当,便又到了该收菜的时候了,这次季春山没用冯德礼帮着召集村里人。从知道他打算在后山建个大酱菜作坊时,村里人便知道他还会再收菜,而相问后季春山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且因为这次要做得酱菜等吃食多了几倍,季春山自己是肯定忙不过来的,便还需雇上些人手。因为都是些洗菜切菜的活儿,却是女子做着最熟练细致,自是要雇女子,这也是季春山早就放出风来的,却是让赵家的门槛差点被踏破了被村里的姑娘媳妇们踏破了。 这次的收菜虽然数量是上次的数倍,但因为有过一次的经验,送菜的村民们也都知道了季春山收菜的要求,却是比上次还要顺利些,合格率极高,且除了赵大外,金丰也来帮着,他识字,便替季春山记账,用了三天的功夫,便收得差不多了。而雇人就更容易了,季春山不方便出面,便请文氏挨个去要了的人家里走一趟,告知工钱和时间,应便应了,不应便换人,却是没有雇不到。 作坊那边很是热闹了几日,季春山就只在第一日去了一趟,告诉那些姑娘媳妇们萝卜黄瓜等菜怎么洗,怎么切,之后便让也在作坊里干活的文氏帮忙监工,自己便不再去了。而他回了家里却也没闲着的,一边没完没了的重复和面蒸上的工序,一边收别的豆腐坊送到家里的豆腐。 因制作酱菜所需的面酱主料是细面粉,成本高些,卖价自然也就高些。所以虽酱菜味道是不错,但零售量到底不如便宜些且烧菜就饭都行的腐乳高,所以这次季春山便准备增加腐乳的制作。只是做豆腐实在费工夫,他还要供应铺子里的豆干等物,又要做面酱,实在忙不过来,便干脆同别人定豆腐了。 家里本有的八口再加上新买的四十二口,总共五十个大缸中,各类酱菜占十口,腐乳占十口,豆酱占十口,面酱占十口,另有酱油占五口,生抽占五口,此外还有一些及膝的小一些的矮缸,则是用来做咸鸭蛋、松花蛋、辣椒酱等其他小食的。 这么大的量,洋河镇连上周围十几个村子肯定是消化不了的,而季春山却并不担心卖不出去,毕竟从来往的客商口中得知,他做的东西却是整个大盛国独一份,别的地方根本就没有的。且在年前,在他做的吃食放到李记杂货铺没多久,便已有外地的客商想要大批的采买,只是当时他只是打算看看行情,所以第一批做的不多,而那些人他们虽然知道了季春山来年会建酱菜作坊,到时便会有足够的酱菜腐乳来供他们采买,但出于没合作过的不放心,亦或是一些其他的心思,却还是没有人向那位包圆了季春山柿饼的客商那般对季春山十分放心,愿意提前就给出订金订下订单。 季春山知道,那些行商有的人是因为和他不熟悉,不放心,但还有一些,却是想着再等等,看看有没有也卖同季春山一样吃食的,到时他们多些选择不说,也能借此压压价。只是等年后,他们再次来到洋河镇时,却还有只季春山一家有卖,且又知季春山的作坊已经开始准备着建起了,便到底还是有人先定下了。而等作坊里的酱菜做好,有了成品,自是只会卖的更快。 忙活了一个多月,十几两银子花出去,作坊里的大缸小缸已都是没有空着的了,剩下的无需人力再做什么,便都交给时间就是了。期间,季春山却是又给金丰安排了个活,让他做熏兔肉。 以前季春山其实就想做来着,只是在家里不方便,现在有了作坊了,便在作坊里做正合适。他教了金丰杀兔子,又给了他自己的秘制卤料包,让他先把处理好的兔子卤熟,然后在吊起用松木熏干水分,如此做出来的熏兔肉味道好不说,也能存放的时间长些,却是正合适那些走南闯北的行商。做好后,自是又送到了镇上的铺子里卖。至于兔子皮,季春山不会硝,就只能便宜的都卖到镇上的皮货铺子里了。 等作坊的事忙完了,府城薛陵那边,也送来了点心铺子第一笔的盈利分成,却是足有一百两之多,而这仅仅是点心铺子开张一个月,并且是除去了种种成本,且薛陵也留下了一半后,才给叶清岚他们的。待翻看一同送来给他们的账册,叶清岚粗算出了一个月所有的收入,却是更加震惊的不行了。 季春山倒还好,他提供的都是纯西式但符合这里人口味的点心,和这里传统的糕点相比自是新颖别致不说,味道却也不差,再加上府城本就繁花富庶,有钱的多了去,而薛陵也是很有些商业头脑,又是限时,又是限量的,饥饿营销玩得极溜,且又是新店开张,如此收益倒也不多奇怪。 除了分成和账册外,薛陵还附送了一封信来,信上却是对叶清岚之前有些疑惑的事做出了解答。虽然之前赵文钊说要带薛陵回京成亲,但才到府城薛陵便主动坦白了自己有孕的事,并且要留在府城的家里养胎,等孩子生下后再去京城成亲。天大地大孕夫最大,即使赵文钊着急成亲,却也只得是顺着他的意思了。 知道薛陵和赵文钊之间没发生什么变故,叶清岚便放心了。 五月中旬,已入了夏,天气越发的热了,夹衣早已换成了单衣。这一日天气晴好微风徐徐,阳光和煦而不过分刺目,季春山和叶清岚一左一右牵着季宁煦的小手出了家门,一家三口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裳,却是要去参加赵二的婚宴。 第87章 胡瑶 季春山和叶清岚带着季宁煦到赵家的时候已是不早, 赵大赵二不在, 他们赶着家里新置办的骡车去镇上接新人了,文氏正提着茶壶忙里忙外的和赵大的妹妹一起招待客人, 赵母则是坐在东屋的炕上和来参加婚礼的村里的媳妇婆婆们说着话,西屋里则是由赵大的妹夫在陪着男客, 还有不少村里的孩子们在院里屋里疯跑玩闹。 知道叶清岚不会喜欢去都是姑娘媳妇的那一屋做, 若自己带着他到男人多的那间也不合适,季春山便在给了一份分量不轻的礼金, 而叶清岚也进了里屋问候并恭喜了赵母后,搬了条长凳在院子里坐着,季宁煦则是被虎子和燕儿两个孩子拉着去看新房了。 他们这一般都是正午拜堂,季春山他们从家里出来时便已是午时一刻了,等到了王家,略坐了坐,赵大赵二便已赶着骡车回来了。骡车上除了他们兄弟二人外,还坐着一位穿着一身靛蓝色半新不旧衣衫模样清秀的消瘦青年,却就是赵二的未婚妻, 一个叫林柳儿的双儿了。 当初赵家传出赵二要结亲, 还是和镇上的人家时, 村里人都着实吃惊不小。毕竟赵二腿残疾了,重些的活计都做不了,几乎是等于半个废人了,且赵家经历了赵二腿伤,赵父去世, 家境大不如前,聘礼也拿不出太多来。如此种种,便是乡下的一般人家都不会把自家女儿嫁给赵二,更遑论镇上的。 只是当听说赵二要娶的是个已经十八岁被退过亲,还没了亲爹,跟着继母和异母弟弟过日子的双儿时,村里人这才不觉得奇怪了。当家的男人没了,便把前头媳妇留下的双儿嫁给了一个乡下的瘸腿汉子,这样的继母,显而易见的怕是不想继子好的,如此这双儿的娘家便是靠不上了,且双儿又本不比女子好有孕,倒是和家境贫穷本身又有腿疾的赵二正好相配了。 骡车停稳,赵大赵二先下了车,文氏已放下了待客的茶壶,提着裙子快步走了快来,满面笑容的将林柳儿扶下了骡车。之前林柳儿在骡车上时,季春山看着他和一般男子倒没什么区别,只是等他下了车一走起来,立时就觉出怪异了。那林柳儿微微低着头,似是有些羞怯的模样,还迈着小碎步,却是十足的女子作态。 说起来,这个世界虽然有双儿的存在,但因为数量本就十分的稀少,更不要说有嫁了人后便如女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或是娶妻后便如男子一般也看不出来是双儿的,季春山真正见过并接触到,且他也知道是双儿的,除了叶清岚外便就只有一个薛陵了。而叶清岚和薛陵往日的言谈举止也都是如男子一般,所以,虽说他知道一般人家的双儿大多都是当女孩养,但在今日真正的见到了,还是不免有些惊奇。 人接来了,吉时也到了,自是该拜堂了。赵母已从里屋炕上挪到了堂屋上位的椅子上落座,赵父的牌位也被摆到了另一把椅子上,赵二和林柳儿两个新人则在堂中而站,脚前摆着两个蒲垫,随着傧相的大声吟喝,行三拜久扣之礼,待礼成,便送入了新房。 之后就是该开席了,季春山被赵大安排到了堂屋的一桌上,而叶清岚却是被文氏请进了新房,带着季宁煦和虎子、燕儿三个孩子,同林柳儿一起吃一桌。 文氏是想着,这林柳儿才到了他们家肯定是紧张不安的,但她得去招待客人不好陪着,而叶清岚性子温和淳厚,又也是双儿,想来虽是不熟,但林柳儿也愿意和叶清岚说说话的,且她又知叶清岚若是和村里人一起必是吃不了多少,便干脆让叶清岚带着孩子们到新房里来吃了。 只是虽是如此,叶清岚却也没吃多少,他本就不是很饿,便多是照顾着几个孩子,帮他们夹菜盛汤。而林柳儿,也不知是因着不熟所以拘谨的缘故,还是本身就是个内向沉闷的性子,只埋头吃东西,叶清岚见他吃着,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打扰他。 只一顿饭的功夫,且也没说上几句话,叶清岚对这个林柳儿的了解知之甚少,除了从文氏那里听来的他的家境外,便只觉是个腼腆安静的人。而婚礼之后没几日,他就发现赵虎赵燕兄妹竟然有了飞快的进步,而且一些他还没教到的地方,他们竟也已经会了,自是让他意外不已。 好奇相问之下,才从他们口中得知,竟是林柳儿在家里教了他们。原来林柳儿已经过世的父亲是一位老童生,在林柳儿小的时候,便教他读了几年书,启蒙的‘三百千’自是最早就学过了的,如今教赵虎赵燕两个还正在启蒙的孩子,却是足够的了。 季春山不知道叶清岚为发现了以为‘志趣相投’的小伙伴而高兴着,他在接到了李宝根的消息,知道了镇上的铺子里竟有人打着自己的旗号捣乱后,便同叶清岚说了一声,就赶着马车去镇上解决此事去了。 从李宝根的描述中,季春山知道,来铺子里捣乱的人却不是生人,而是原身的那些狐朋狗友。之前季春山一句借钱,便让他们再没出现在他的面前过,而如今,当他们知道了安平记是季春山的铺子时,却是立时就忘记了先前的事,厚着脸皮跑到了铺子里左一句季春山的兄弟,又一句季春山的哥们,却是只拿东西不给钱。 虽然李掌柜开店多年经验丰富,这么几个无赖还是应付的了的,没让他们占去什么便宜,但那些人必还会再来的,总得像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彻底解决才是,便还是得季春山出面。而季春山虽是去了镇上,但他却没到铺子里,而是再和李宝根说了一声分开后,便驾着车去了余八家。 对付原身的那个狐朋狗友,余八这个洋河镇的地头蛇却是最合适不过。请余八和他的几个兄弟吃了顿饭,余八他们便去寻那几个人说道了说道,之后,原身的那些狐朋狗友便再没去过铺子里了。 五月底,院里桂花树上的蝉鸣越发的刺耳了,正房的前后窗都已打开,季春山还在屋里放了冰,倒是凉快了一些。因为季母受不得热,当年建老宅的时候除了菜窖外,季父还修了一个冰窖出来。 年前搬进来的时候,已是隆冬腊月,安平村前的小河已结起厚厚的冰层,季春山那时便挖了不少冰块,储藏在冰窖里,如今天气热了,却是正好用来降温消暑。 除了摆在屋里外,季春山还削了些干净的碎冰,配上蜜红豆,鲜榨的应季果汁,做出不少冰沙来,给叶清岚、季宁煦还有来上课的孩子们吃。 如今在季家上课的孩子们人数倒是没变,依旧是有十一个人。王小二虽然走了,但不久前胡大夫却送来季家一个孩子,一个才六岁的双儿,因为生病,直接被家人扔到山里不管死活了,后被进山采药的胡大夫发现,并救了回来。 胡大夫在外闯荡半生,如今年过半百却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原本他已和叶清岚说好,等叶清岚给季宁煦启蒙完,让季宁煦能识字后,便收了季宁煦为徒传授医术。如此季宁煦日后便可以此为生不说,也可离开季家,避开季春山,胡大夫晚年也能有所依靠。只是后来季春山突然变了,且对季宁煦十分的爱护,又要供季宁煦读书,自是要比学医有前途,这事便罢了。 胡大夫对收徒并没有什么太执着的,他当初愿意收下季宁煦,也主要是看季宁煦实在可怜,如今季春山无需他的庇护了,老天爷却又给他送来了一个无依无靠如无根浮萍的孩子,他自是不能推出去不管,便留在了身边,先当个小药童,待日后看看资质如何再决定是否收徒。 因为这孩子不识字,也就看不懂医书药纲,且胡大夫又要出门看诊,又要上山采药,却是没什么时间教给他,便直接送到了季家让叶清岚教了。除了识字外,也是因为季家孩子多不说,又很舒坦,胡大夫希望这个孩子能尽快的适应这里,忘记不幸的过去。既要忘记,便需抛却,包括名字。因为是在瑶山中捡到这孩子的,胡大夫便给他取了个瑶字,随自己的姓,便叫胡瑶。 和王小二不同,胡瑶更像是另一个季宁煦,他们不但经历相似,且也都是同样很安静懂事到让人窝心的性子,又是胡大夫要养在身边的孩子,叶清岚对胡瑶自是比对其他的孩子要多关心些,而且因为胡大夫常出门的关系,比起胡大夫家,胡瑶到是在季家呆得时间长些。有时候胡大夫出远门,当日甚至数日回不来,胡瑶便住在了季家,同季宁煦一张床。 对于新来的小伙伴,季宁煦却是没有什么排斥的,且因为他大几个月的关系,又是在自己家,在叶清岚和季春山刻意的引导下,他对胡瑶很是照顾。每日下课时帮胡瑶补课,读书读累了,便带胡瑶去看小兔子,十分有小哥哥的样子。胡瑶不爱说话,他便自己一个人说,给胡瑶讲这个怎么玩,兔子要怎么喂,像是个小话唠一般,直看的叶清岚和季春山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欣慰。 第88章 寿宴 六月中, 进了伏天, 天气便越发的闷热了,连着半月多, 莫说雨水,便是风都没刮过一丝, 热得人像是在蒸笼里一般, 便只是坐着一动不动,都是满身的汗水。 虽说季家的房子不同于一般人家的房子, 是前后都开了窗的,但若是没风,便只有滚滚的热浪涌进屋子了来,所以每到中午日头毒了,便还得将窗子关起来,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就更闷热了。即使季春山在屋里放了不少冰,更是绿豆汤,冰沙之类消暑解热的吃食没断过,但叶清岚肠胃弱, 却是吃不了太多寒凉的东西, 便还是有了些苦夏的症状了。 见叶清岚吃不下东西不说, 身子也乏力疲倦,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精神,很是强撑的样子。季春山自是忙去请了胡大夫来给叶清岚看,只是胡大夫把了脉后却道,叶清岚的症状不算重, 无需吃什么药,只好生歇着,不要太过劳累,多喝水,多吃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即可,等熬过这段日子,出了伏天,便无药自愈了。 虽然胡大夫说叶清岚没什么事,但看着他恹恹的样子,季春山还是十分心疼的,又见叶清岚还想着继续给孩子们上课,他自是不准的。只是他知道叶清岚现在正难受着,也不与他争,而是直接挨个去了在季家读书的几个孩子的家里,将叶清岚身子不适不能继续授课的情况说了。 季家毕竟不是真的学堂,叶清岚虽被孩子们叫老师,但却也没收过一文钱的束脩。而这些孩子的家长虽说第一日上门来送孩子时带了些拜礼,但这几个月这些孩子在季家时吃吃喝喝,却是早已将他们当初给的东西相抵了。所以季春山对于突然停课这件事,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而孩子们的家长也都是懂些事理的,既知道叶清岚病了,自是不能勉强他继续教导孩子们,对于季春山停课的要求,也没有半点的不满,之后还特地去看望了叶清岚,又对他数月来对自家孩子悉心的教导表示感谢。 虽说大部分的孩子都不再来季家了,但季家还是有季宁煦和胡瑶在,只教这两个孩子叶清岚自是轻松很多,闲暇之余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在练画上,着实精益了不少。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到了七月中,却是三伏已过,终是入秋了,就如胡大夫所说,叶清岚身体的不适也随之消失了。 叶清岚好了,季春山便放心了,然后他就又忙起来了,却是后山的酱菜作坊有几样已经制好,到了可以开缸售卖的时候了。连着几日,无论上午下午,都有驴车从作坊里进进出出,却是空车而来,满载而走。而等作坊里的一些大缸小罐空了,季春山便片刻不耽误的,继续制作新的一批。 忙忙碌碌又是一个月过去,眼看快到了八月十五,季春山便暂时停下了在作坊的活,去置办好了不少礼物后,便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到亲厚些的人家走动看望。先是村里,然后是镇上,最后则是到了城里,进了城却是先去了谢家。 前头说过,年前刚入冬的时候,吴婶儿的女儿吴芸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到如今八月,算算估计满月都是过了的,季春山便准备了些给小孩子的衣物和玩具来,因为不知道男女,便都选的男女都适用的颜色和花样。 等到了谢家,便知道是个十分可爱漂亮讨人喜欢的女孩,只取了个小名,叫宝丫儿,大名吴芸却是拜托叶清岚来取。叶清岚推辞不过,便只得应从,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后,便说出了一个‘琪’字,乃是美玉珍异之意,却是他看着吴婶儿、吴芸还有谢元都对宝丫儿都十分疼惜爱宠,视若珍宝,便由此而出。 待听了叶清岚说了‘琪’字之意后,吴芸他们自是立时就觉得此字再好不过,便给女儿定下了谢琪这个名字,而叶清岚则拿到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从谢家出来,他们便去看望了郭家夫妇,只是在郭家,他们却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却也十分解气痛快的消息,那就是那个曾经害的叶清岚失了前程的叶锦明,竟是在六月份的岁考上,因舞弊而被终身禁止再参加科举了。 据叶锦明在锦江学院里的先生赵夫子曾到郭家与郭父喝酒时所说,那叶锦明数月前大病一场,后似有所醒悟了一般,竟不再如从前只一味交际应酬,想着钻营取巧,而是专于学业起来。叶锦明本身是有几分聪慧的,且又有叶父从小悉心教导的好底子在,一旦沉下心来刻苦读书,进步却是十分明显的。 虽六月份就是岁考,离叶锦明用功苦读才过去几个月的时间,但赵夫子对叶锦明此次高中却是十分的看好,而考完之后,他从别的考生口中得知了这次院试的第二考竟是他曾经给叶锦明出过的一道题目后,就更是对叶锦明得中有了十成的把握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满心欢喜的等待着放榜之时,等来的却是叶锦明因舞弊而被终身禁考的消息。 叶锦明如何舞弊,为何舞弊,赵夫子没能从叶锦明口中问出来,一开始他还想着是不是有人陷害,毕竟科举场上种种藏污纳垢见不过的光的事,他也是见过的,说不准便是哪个富家子弟或官绅之后换了叶锦明的卷子,又怕叶锦明事后闹事,便用陷害的手段彻底毁了他。 赵夫子便立时来了郭家,想请郭父出门,给府城的郭伦送个信,请他帮忙查探查探,赵夫子想着,叶锦明和郭家一向亲厚,有如子侄一般,便是自己不提,郭家也应是有所行动了。只是让他错愕的是,他话才出口,郭父便肃容拒绝,更道叶锦明本是奸佞小人,乃是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干,自家与他早已没了来往。 郭父对叶锦明的厌恶和嫌憎是毫不掩饰的,赵夫子自是看在眼里,如果叶锦明如郭父所说,的确是自己舞弊了,那他便也就用不着再说什么。 叶锦明如今已不能科举,且又因舞弊的关系为人唾弃,再无出头之日,倒真是像老天爷将叶清岚曾经经受的尽数还给了他一般,因果报应,便是如此了。 从郭家回来,便是十五了,季春山又把胡大夫请来了家里,一起过了个中秋节。 中秋之后,天气便一日日的凉起来了,待到院中桂树开花,香盈满院之时,季春山却是又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以及一份寿礼,再次进城去郭家,却是给郭父拜寿了。 远远的,才看到郭家的大门,季春山他们就发现今日郭家大门前着实热闹,车马人流不绝,再细看还能看到郭伦正站在大门前恭迎着来客。 季春山原本还以为这些来郭家的客人都是为郭父贺寿而来,可等他们驾着马车到了郭家门前,却听到郭伦被宾客们围着,好一通的恭贺夸赞,却原来郭伦竟在八月的乡试上高中,如今已是举子之身了。 等围着郭伦的那几位客人被请进了里面,季春山他们才笑着上前,也对着郭伦夸赞恭贺起来。 “郭大哥,蟾宫折桂,恭喜了,看来今天我带了桂花糕来,却是再合适不过了。”季春山提着寿礼,笑道。 “郭大哥,恭喜。”叶清岚牵着季宁煦,也笑着对郭伦道贺。 “岚弟……”一见季春山和叶清岚来了,郭伦目中便不由添了三分暖色,此时被他们二人连声恭喜,脸上些微浅淡的笑容更是加深了些许,他才开口,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一个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生的着实精致漂亮,颇有些雌雄莫辩的少年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岚弟?莫非,你就是叶清岚?”那少年睁大着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好奇的看向叶清岚。 叶清岚虽不认得这少年,但既然同郭伦一起来迎客,想必也是郭家亲近的人,便笑着对少年道:“我的确是叫叶清岚,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想知道的那个叶清岚。” “肯定是你啦,你和师兄还有侨姐说的一模一样。你好,我叫白思齐,是郭伦的未婚……”自称白思齐的少年似乎对叶清岚耳闻已久,见叶清岚果然是自己想着他那人,便立时笑了开来,他自我介绍着,只是话未完,就被郭伦突然开口打断了。 “师弟,慎言。”郭伦略有些严肃的看向白思齐,而后才对叶清岚和季春山介绍道:“白思齐,我在府学的恩师之子。” “白公子。”叶清岚微笑着道,季春山也对他微微颔首。 虽然白思齐的话没说完,且郭伦以师弟相称,又说他是恩师之子,但那‘未婚’二字季春山和叶清岚却是听的清清楚楚的,当下看着郭伦和白思齐的目光中便带上了些意味深长。 第89章 ‘岚’ 虽然叶清岚如今已经嫁人了, 但和郭家关系匪浅的毕竟是他, 且今日又是郭父的生辰,他作为亲厚的故交晚辈, 理应当面拜贺,所以便没有同其他来拜贺的客人的妻女一般直接去后院女眷们聚集的花厅, 而是先去了前院招待男客们的正堂。只是走到正堂的台阶前, 隐隐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或熟悉或陌生的交谈声,叶清岚却是不由得有些放缓了脚步。 季春山虽然没有问, 但他却也隐约有所明白叶清岚缘何突然如此,便温声道:“要不,还是先去见郭伯母吧,等寿宴完了,宾客们都走了,你再来向郭伯父拜寿。”到时叶清岚也就不用面对那些人了。 第50节 只是待季春山说完,叶清岚却似已做出了决定,他对季春山微微一笑,道:“没关系, 我们进去吧。”他问心无愧, 却是没什么不敢面对的。 “好。”季春山虽心疼叶清岚, 不想他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和议论,但若叶清岚决定了去面对,他能做的,便只有支持。 叶清岚便牵着季宁煦进了正堂,季春山提着寿礼紧随其后。 郭家前院正房有三大间, 中间自是堂屋,左边则是一间书房,右边则被布置成了一间茶室,装饰摆设都以古朴厚重为主,倒是很能体现主人的几分性情。 季春山他们进了来之后却发现,中堂和茶室的桌子上虽摆着茶水,但都没有一个人,所有的人却是都聚集在了左边的书房里,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欣赏着书房墙上挂着的画,倒是一时都没人注意到进来了的季春山和叶清岚他们。 叶清岚看到,书房里的人中,有锦江学院的院长,还有他的恩师赵夫子,还有好几个他在锦江书院读书时的同窗。而季春山在将屋里众人挨个扫视了一遍后,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自己居然认识的人。 当季春山看到并认出那人时,那人正好扭头同身边的说话,余光扫到了站在门口看过来的季春山和叶清岚他们,下意识地便看了过来,然后就认出了季春山他们,立时不由得露出意外之色。 “季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刘元明今年岁试上考中了秀才,得以进入县学学习,郭父便是他的恩师,恩师寿辰,他身为学生自是要来拜贺的,却没想到却在此处看到了同样提着礼物,似也是来给郭父拜寿的季春山一家。 当初叶清岚是如何嫁与季春山为妻的,周景夫妻知道,后来周敏也是知道了的,但她想着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怕夫家因着自己娘家竟对季春山这么个无赖下作之人十分照顾而看轻了自己,所以纵使她自己对季春山十分的厌恶,但却也没在丈夫的面前表现出过分毫。虽说自上次给周景过生辰时,叶清岚的画让刘元明对他的来历很是感兴趣,但周敏也只是一问三不知,并没有多说什么。 所以,在刘元明的认知里了,季春山只是一个普通的,会做些吃食的乡下汉子罢了,而叶清岚虽说画技出众,但毕竟是个双儿,且又嫁了人,他便也没有再放在心上,却不想他们今日竟来了郭家,而且是一家大小都来了,还直接来了正堂,自是让他着实感到意外不已。 刘元明的一句话,却是立时吸引了书房里全部人的注意,让他们一下子都看了过来,而其中有几个人,却是在看到叶清岚的脸时,不禁一瞬间有些怔住了。 没等季春山开口回答刘元明,郭父却是已面色和缓,带着浅浅笑意对他们道:“岚哥儿,春山,你们来了。” “郭伯父。”叶清岚不再去看那些旧人,季春山也顾不得去回答刘元明什么,二人对郭父叫着,便上前而去。 “郭爷爷,煦儿祝您生辰喜乐,安泰康健,长寿万福。”叶清岚松了牵着季宁煦的小手,季宁煦便照之前叶清岚教他的,小跑两步到了郭父身前。他双手抱拳,仰起白净可爱的小脸,声音软软细细的说着吉祥的贺寿词,小小的人儿,着实的讨喜又可人,令一向肃穆刻板不苟言笑的郭父脸上浅淡的笑意都不自觉的真切明显了许多。 “好,好,好孩子,乖,”郭父笑呵呵地俯下身摸了摸季宁煦扎着两个小包包的头顶,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封,给了季宁煦,“来,拿着,郭爷爷给你买点心吃的。” “谢谢郭爷爷。”叶清岚没拦着,季宁煦便接了过来,仰头对郭父乖巧的道谢。 “你是……清岚,你真的是清岚?”这时,郭父身旁的一位同他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子突然开口,却是看着叶清岚满面的复杂。 “夫……”叶清岚看向那人,刚要开口,却是一顿,纵使眼前的人曾教导他多年,但如今的他却是已不能再叫一声夫子了,微微颔首,叶清岚对那人道:“赵先生。” 看着和六年前最后一次相见时相比似变了,又似没变的叶清岚,又看了看他身边应该是他的丈夫和孩子的季春山和季宁煦,赵夫子点点头,却没能再说出什么来,心中则是止不住的喟叹起来。他是叶锦明的夫子,也是叶清岚的夫子,曾经,他对这堂兄弟俩都报以厚望,可后来,却是一个嫁人为妻自绝前途,一个因科举舞弊前途禁绝,如此结果,却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过的。 赵夫子看着叶清岚遗憾惋惜的神情却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季春山自然也是,只是他虽然知道这位赵夫子应是叶清岚曾经的先生,也理解他的心情,但却很不喜欢他这样看着叶清岚,就像是在一直提醒着叶清岚他到底失去了什么一样,即使这位赵夫子不知内情,只以为当初嫁人是叶清岚自己的选择。 只是等季春山刚想要说些什么,郭父却是突然对众人道:“对了,你们之前不是一直问我,我房里这几幅画是出自谁的手笔吗?如今人已经在这了,到是无需我再告诉你们了。”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视线便顺着郭父的目光,却是再次落到了叶清岚的身上,除了刘元明之外,众人不由得又都再一次的愣住了,而当他们回过神来后,便俱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清岚,这幅南雁图,当真是你画的?”赵夫子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犹自不敢置信的问道。他教导了叶清岚五年,可从不知道叶清岚还会画画,还画得这样好。 虽然他不懂画,但今日也在场的,锦江书院的陈院长却是对此颇有几分造诣,刚刚才对墙上数幅落款只单一个‘岚’字的画作大加赞赏,直道可称方大家第二,可他却从没想到,落款的‘岚’字,竟然就是叶清岚的岚。 叶清岚顺着赵夫子手指,看向了墙上的画,正是他曾经送给郭家的几幅中的之一,便点了点头。他能看出赵夫子,包括屋内其他过去对自己有些熟悉的人脸上的惊异好奇,便浅浅一笑,道:“母亲善画,幼时便教了我,只是我自觉画技浅陋,所以从不敢卖弄什么。” “……原来如此。”赵夫子闻言便点点头道,他虽依旧有些惊奇,但却并不怀疑叶清岚的话。叶清岚本就极为聪慧,若是自小便学画,那如今有如此技艺,倒也说得过去。他又想到,虽说叶清岚不能再参加科举了,但只凭着这一手画技,就足以让他名扬天下了。 环视一圈,看到众人看叶清岚的目光之中不论之前是什么,如今都已变成了满满的赞叹,季春山无声的翘起了唇角,与有荣焉的同时,更是发自内心的为叶清岚感到高兴。这才是他的清岚,理应得到并拥有的东西。 就在众人对叶清岚称赞不已的时候,郭母的贴身婢女杏儿却是突然进了来,她对着郭父福了福身,才道:“老爷,夫人让奴婢来问问,您和岚少爷可说完了话?若说完了,便让女婢请了岚少爷和季小少爷到花厅去,却是戏要开场了。” 叶清岚他们进门的时候,和郭伦说了要先去见过郭父,郭伦却是又派了个人去后院通知了郭母,郭母听闻叶清岚他们来了自是十分欢喜的,知道叶清岚他们先去见郭父,便只得等着,不想久等却不见叶清岚他们来,有些耐不住的她便让婢女杏儿前来同郭父要人了。 “岚哥儿啊,那你就带着煦儿去吧,你郭伯母怕是等的急了呢。”郭父便道,郭母怕是等的急了,他自是不敢再留人了。 叶清岚牵着季宁煦虽杏儿离开后,郭父便给季春山介绍了屋里众人,除了已经知道的赵夫子和刘元明外,不认识的人里,别的也就罢了,只有一个叫陈文迎的,让他隐隐感觉到,这人似乎对他有几分敌意。 第90章 私会 叶清岚牵着季宁煦随着婢女杏儿穿过垂花门, 进到了后院里, 又沿着甬道到了花厅所在的跨院里,此时花厅右边的空地上已搭起了一个简单的戏台, 台上空无一人,却是还在等待着开场。 还未到花厅的门口, 叶清岚便已看到花厅里坐了不少的女眷, 彼此间谈笑着,其中郭母自是坐在主位的罗汉榻上, 郭侨则是倚在她身旁,被郭母拉着手,和她左手边垫了软垫的矮椅上一位同郭母差不多年纪,穿着打扮很是富态的妇人说着什么,却是让郭侨有些羞涩不依的模样。 而除了郭母和郭侨外,满花厅的女眷中,却是还有两位是叶清岚也认识的,一位便是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叶锦明的妻子,小刘氏, 还有一位则是坐在右边一列人末位, 靠近花厅门口绣凳上的年轻女子, 却是刘元明的妻子,周景的二女儿,周敏。 虽只在周家见过刘元明一面,但叶清岚却也是认识他的,刚刚在前院正堂看到了刘元明时, 叶清岚便已猜到周敏多半是来了,所以当真的见到她时,倒是不觉得很意外。 快到门口的时候,婢女杏儿快走几步先进了花厅向郭母通报,一听叶清岚和季宁煦来了,郭母忙叫请进来,郭侨却是直接从罗汉榻上起身,朝门口迎来。 “岚哥儿,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和爹去抢人了。”郭侨到花厅门口的时候,叶清岚和季宁煦正好进门,她挽上了叶清岚的胳膊,嘴上抱怨着,脸上却也带着欢心喜悦的笑。 “侨妹。”叶清岚也嘴角含笑得看着她,眸光温柔带着亲近之意,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却是让他一向视郭侨如妹一般。 “侨姨好。”季宁煦也仰起头,乖巧的叫了人。 “煦儿真乖,来,快让侨姨亲亲。”郭侨对于和幼时的叶清岚十分相像的季宁煦却是十分的喜爱,她说着,便松了挽着叶清岚的胳膊,在季宁煦身前低下身,对着季宁煦肉嘟嘟的小脸蛋亲了一口,然后又被季宁煦在自己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亲昵完了,郭侨便一手牵着季宁煦,一手挽着叶清岚,把二人带了郭母前。郭母自是忙让二人在自己身边坐下,又搂了季宁煦在怀里宝贝着。 叶清岚是个双儿,还是个嫁了人的双儿,这是花厅里的其他人都看得出来的,只是他们看着郭母母女对着叶清岚和季宁煦这般亲厚熟稔,却是对叶清岚的身份好奇起来。毕竟她们也算是和郭母相交多年,但从未在郭家见过叶清岚。而其中,有一些曾见过年少的叶清岚的人,如赵夫子和陈院长的两位夫人,虽是觉得叶清岚有些面熟,一时却也难以想到是他。 和叶清岚叙旧了几句,没等花厅里对叶清岚身份好奇的人开口问出来,郭母便对众人介绍了叶清岚,但没提叶父,只说是一位故交之子,而后又让叶清岚挨个认识了花厅里的人。 虽然没提叶父,但叶清岚的名字一说出来,一些年长些的,如赵夫子、陈院长的夫人,却是立时就想到了叶清岚就是叶举人之子,对于郭家母女对他如此亲厚便也不觉得意外了,当然,周敏虽然也知道叶清岚是举人之子,但她并不知道叶举人和郭家的关系,所以当她看到叶清岚出现的时候,自是十分震惊的,而之后又见郭母和郭侨对叶清岚的亲厚,却是让她心中不由得十分欣喜起来。 她的夫君刘元明曾对他说过,官学里的生员如有才学出众者,便可得到举荐,到京城的国子监读书,到时便是不参加科举也已可以做官了。只是她的夫君如今虽得中秀才,入县学学习,但在县学众生员中,却只排中下,不得重视,是断无被选贡的可能的。 而如今知道了叶清岚和郭家这样的交好,而身为叶清岚夫君的季春山又得自己的父亲周景多年照顾,周季两家也是十分亲厚的,到时无论是还恩也好,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也好,叶清岚在郭教谕面前为自己的夫君说上几句话,也是应该的。若郭家当真重视在乎叶清岚,自是不会想他在夫家难做,便得对自己的夫君多照顾一些,说不得还能让自己的夫君成为贡生,去京城的国子监里,到时,自己也能一起住到京城里去了。 想到这,周敏看着叶清岚的眼睛仿佛都在发光。之后郭母介绍到周敏时,周敏异样的热络虽是让叶清岚有些意外,但他却也没想到周敏只见着了他,话都没说过一句就已经想得远到京城去了。 在叶清岚被郭母拉着认人的时候,季宁煦则是被郭侨抱到了怀里喂点心吃。 见季宁煦捧着蛋挞小口小口的咬着,像是个小松鼠一般,郭侨便笑着问他:“煦儿,这个蛋挞好不好吃啊?” 季宁煦吃的口小,又慢,郭侨才问出口,他便点着小脑袋道:“好吃。” 郭侨拿帕子给季宁煦擦擦沾了碎渣的嘴角,刚要再说什么,却听季宁煦接着又说了一句,“和爹做的一样好吃。” “煦儿,你爹也会做这个?”郭侨闻言不由感到十分的意外,她虽听母亲说过,季春山很会做吃食,曾亲手做过母亲爱吃的糕点送来,味道如意斋的比一点都不差,但这蛋挞却是府城的那家点心铺子里才有的糕点,县城里根本就没的卖,季春山又是从何学会的? 季宁煦却点点头,又道:“爹很厉害,会做好多好吃的点心。” 郭侨再问:“哦?那你爹还会做什么点心?” 季宁煦想都不用想的,便说出了几款糕点的名字,却是听得郭侨更为震惊,因为季宁煦说出的糕点里有好几样都是府城那家点心铺子特有的,其中还有最近才推出的新品,便是她都之才吃过一次,而且因为卖的数量有限,她都没能多买些带回来。 冷不丁的,郭侨突然想到了那家点心铺子的名字,她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脱口对着正在喝茶的叶清岚问了出来,“岚哥儿,府城那家岚记糕点坊,不会是你们开的吧?”她虽这么问,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府城离着有些距离,叶清岚他们若真要开铺子,也应是先在县城开,怎么会突然到府城去呢? 不想叶清岚放下茶杯,却是对她笑着回道:“算是吧。” 算是吧?那就是是了,郭侨没想到竟真是她想的那样,她还想要再问叶清岚什么,但被二人中间也听了分明的郭母拦住了。 “好了,以后再说吧,先去听戏。”郭母也有些意外叶清岚他们是怎么把铺子直接开到了府城,但眼下客人们还在,却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 众人正入神的听着戏,突然不知道哪传来一阵口哨声,忽高忽低忽长忽短,听着倒有些曲调,但还不等人们细听,那哨声便消失了。众人便继续看戏,唯有叶清岚,却是看向花园的方向,微微蹙眉,似有些挣扎迟疑。 半响后,他终是没等压下心中的冲动,和郭母说自己要去方便一下,又让季宁煦乖乖的,便起身离开了花厅。 郭家叶清岚已来过无数次,便是闭着眼走也不会走错路,他谢绝了要给他领路的郭家的下人,自己一个人却是往花园的方向去了。 郭家的花园不大,但却有山有水,有花有木,但此时叶清岚却无心欣赏什么。在他从后院进入花园,却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时,不免有些失落。是他来的太迟,人已经走了吗? 沿着甬道向花园深处走去,待绕过鲤鱼池,走到一处挂满藤叶的假山处时,叶清岚却突然感觉到手臂一紧,一股拉力传来,整个人便被拉进了假山之中,撞进了一个厚实宽阔的怀抱里。 “别怕,是我。”被藤叶遮住光线的假山山洞里,什么都看不清,但季春山低沉柔缓,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却是尽数被叶清岚听进了耳里。 “我知道。”靠在季春山的胸膛上,叶清岚双臂环上季春山的腰,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失落的心已被彻底的抚平,他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怕,只是,“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叶清岚有些委屈意味的话,却是让季春山心头一热,他一手揽在叶清岚的后腰,一手托起他的后脑,黑暗中,不需要眼睛,他也准确的将自己的唇落在了叶清岚的唇上。 怕留下太重的痕迹,叶清岚脸皮薄受不住,季春山便只在他口里深入的索取了一番,便退了出来,却是亲昵地蹭着叶清岚的脸颊,与他耳鬓厮磨,沙哑着嗓音道:“还没见到你,我怎么舍得走?想不想我?” 被季春山脸上的胡渣刺得有些发痒,叶清岚想躲开他,心中却又本能的舍不得,只轻轻的哼了一声。 但季春山却是并不满意,他箍在叶清岚腰间的大手下滑,附到那处最为柔软而丰盈的所在之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还低头在叶清岚的脖颈间细嫩的皮肉上啄吻着,“想不想我,嗯?” 叶清岚那处往日床笫间很是得季春山的照顾,最是敏感不过,此时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立时让他身体有些发热起来,可他却没忘了,他们现在可不是再自家里,忙小声道:“……想,我想你。” 当然是想的,不然他又怎么会抛下郭母,抛下季宁煦,抛下花厅的那么多客人,只因听到了曾经季春山吹给他听的独一无二的曲子,就一个人跑到别人家的花园里来和季春山私会。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许是见到了从前的那么多旧识的关系,许是在花厅里面对那么多女眷的无所适从,虽才分开了一会儿,但他却对季春山的思念,却是前所为由的强烈。 叶清岚是借口方便出来的,不能耽搁太久,二人又抱着说了会儿话,便一起出了假山。替叶清岚整理了整理衣衫,见叶清岚脸上看不出什么痕迹,季春山又抱了抱后,便让叶清岚回去了。 待目送叶清岚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通向后院的月亮门后,季春山转身,却是对上了一张因嫉妒愤怒不甘而扭曲的脸。 他嘴唇勾起,眼中却毫无笑意,他道:“陈公子,好巧啊。” 第91章 相公 等了会儿, 见陈文迎似被刺激的狠了, 喘着粗气只瞪着自己半天不说话,季春山百无聊赖的环臂抱胸, 只得道:“陈公子若是没什么要说的,那在下就先走一步了。”说着, 便迈步向前走去, 只是在经过陈文迎身边时,却终是听到了陈文迎的声音。 陈文迎道:“……你, 根本就配不上清岚。” 季春山脚步一顿,因着陈文迎对叶清岚熟稔的称呼微微蹙了蹙眉头,但很快便舒展开了,他轻笑了一声,道:“我们夫妻的事,就不劳陈公子费心了。” “你要多少钱?”季春山话音一落,陈文迎却是倏地转过身,沉着脸盯着季春山问道。 “什么?”季春山也转身看向他,挑眉问道。 “多少银子, 你才肯放过清岚。”陈文迎又问了一遍, 见季春山看着自己不说话, 皱眉道:“一百两?两百两?还是五百两?你直接说个数出来。” 盯着陈文迎看了半响,确定他是认真的,季春山不禁有些无语。 之前在正堂里,陈文迎面对叶清岚那不同于旁人的热切,和看向季春山时眼里流露出的审视和敌意, 已让季春山有所明悟。一开始他本不欲做多理会,不想等叶清岚离开后,陈文迎却是直接找上了他,而且尽是说些自己和叶清岚曾在学院读书时的事。 虽说季春山也很想知道叶清岚过去的经历,但却没兴趣从这人嘴里听到,所以他便找了个借口从正堂出来,到了花园里打算清静清静。无聊之下,便摘了片树叶,吹了首曲子打发时间,却没想到,没过一会儿竟见叶清岚出现在花园通向后院的小门处。他便藏身在假山山洞中,待叶清岚走过时,一把把人捉了进来,好好地亲热了一番。 而等二人从假山里出来,他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假山旁那颗大树后露出的一片衣角,他当时没做声,只细致的替叶清岚整理的衣服,又同叶清岚说了几句话,之后待目送叶清岚离开,才出声叫出了陈文迎。原本他想着,这陈文迎在见识到了叶清岚同自己的两情相悦恩爱相顾后,便无需他再说什么,就该绝了那些心思才是,但没想到陈文迎却是比他想的还要更加‘执着’,依旧不死心。 “……陈公子,多谢你的慷慨,只是我还没有和我的妻子分开的打算,怕是只能让你失望了。”拍了拍陈文迎的肩膀,季春山摇摇头便要离开,却是不想再搭理他了。 “站住,不许走!”见季春山要离开,陈文迎立时急了,跳到了季春山身前拦住他,然后却是指着季春山的鼻子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当初清岚嫁根本就不是自愿嫁给你的,你已经打着清岚的名义从叶家要了清岚父母所有的财产,还不满足吗?是不是还想借着清岚搭上郭家继续捞好处,你这个卑鄙……” “住口!”一声低喝突然从季春山身后传来,打断了陈文迎的话,却是叶清岚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又反,正好听到了陈文迎对季春山的诋毁,出声喝止。 “清岚?你……”季春山走到他身边,刚要说什么,叶清岚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看向了陈文迎。 他蹙着眉头,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沉凝,似压抑着浓浓地怒意,对陈文迎道:“陈文迎,我的夫君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判,我也不许你这么污蔑他!” “清岚,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这个人只是想利用你,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着你,我已经知道你当初不是自愿嫁人的,我也知道你还生过孩子,但我不介意,真的,我愿意娶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陈文迎急切得述说着自己的心意,倒是很情深义重的样子。 “够了。”叶清岚却不想听他说这些,再一次打断了他,略有些不耐地冷声道:“六年前我已对你说过一次,现在我再说最后一遍,你对我来说只是同窗而已,而且如今也不再是了,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自重。” 第51节 “清岚,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叶清岚冷硬的拒绝让陈文迎不免有些受伤,可他却犹不死心,竟要上前拉扯叶清岚。 “陈公子,我夫人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请、你、自、重!”叶清岚还没来得及躲,季春山已挡在了他的身前,此时他脸上早已没了笑,沉着脸目光迫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若只是对叶清岚心存爱慕表白心意,倒也还罢了,可被拒绝后竟还想动手,这他就不能忍了。 “你!”季春山本就高陈文迎半个头,人又壮硕,此时面色不善居高临下得看着陈文迎,却是让他本能的畏惧了起来,再去看叶清岚同季春山如出一辙,但更多了些厌恶之意的神色,陈文迎心口一痛,却是再次感受到了六年前听闻叶清岚嫁人时的郁苦和颓然。 “你会后悔的!”撂下了一句让季春山再次感到无语的话,陈文迎犹有些不甘甚至带着丝怨气地看了叶清岚一眼,然后便转身走了。 “陈文迎,可是和叶锦明相熟?”陈文迎走后,季春山心中有些疑惑,便对叶清岚问道。知道当年叶清岚嫁人隐情的,除了他们二人和郭家人外,便是有叶锦明了,而郭家人却是不会对外说叶清岚的事的。 “当初我还在书院时,他们是十分交好,但现今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叶清岚迟疑了一下,才道。 叶清岚虽是这么说,但季春山觉得,告诉陈文迎那些事的八成就是叶锦明,只是他又是为什么会告诉陈文迎呢,毕竟那些事对叶锦明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莫非是想让陈文迎知道后,便如今日这般来寻叶清岚,好破坏自己和叶清岚的关系? 季春山不解,他却不知,这并非是叶锦明主动告知了陈文迎,而是陈文迎在得知叶锦明科举舞弊而致终身禁考后,去寻叶锦明时,却见他在独自醉饮,口中还说着什么报应,还提起了叶清岚来。陈文迎觉得不对,当即便问了起来,这才知道了叶清岚当年嫁人的真相。 陈文迎自少年时便爱慕叶清岚,后来无意中得知了他双儿的身份,便向叶清岚表明了心意,愿娶他为妻,只是那时叶清岚只一心想着读书参考,不坠父亲和长辈们的期望,又怎么可能会答应陈文迎的求爱,是以断然拒绝,并就此疏远了他。但陈文迎心中却始终放不下叶清岚,后来得知叶清岚突然嫁人,更是伤怀了许久。 而如今乍然得知了当年真相,他却是立时又燃起了心中的旧情,知道叶清岚和郭家已恢复往来,便在今日来了郭家,却是特意为了见叶清岚一面,只是不想,纵使和六年前境遇已完全的翻覆了,但叶清岚却依旧如六年前一般,严辞拒绝了他。 对于陈文迎,季春山一开始只把他当初叶清岚的爱慕者,叶清岚那么优秀,有爱慕者也很正常,且他知道叶清岚的心里只有自己,对陈文迎也不算厌恶,甚至因为他对叶清岚这么多年都不变心意,却终究失意而有些同情,但当他之后无意中从刘元明口中得知了陈文迎已有妻有子,还有两房妾室后,对这个人就只剩下厌恶了。此事后话不提。 陈文迎走后,季春山还没来及问叶清岚为何突然返回了来,郭家的下人却跑来通知他已到了开席的时候,来请他入席,二人便只得先分开了,一个往前院,一个往后院而去了。 宴席散后,略坐了坐,因为季春山他们还要赶回安平村,便起身告辞离开了。只是郭家人送他们出门的时候,郭母和叶清岚说什么别忘了告诉季春山,她等着消息的话,让季春山有些不明所以。 马车上,季春山便对叶清岚问了出来,叶清岚才道,是郭母他们知道了府城里薛陵开的点心铺子是和他们合开的,铺子里的点心都是季春山提供的,便建议他们在县城也开一家,到时叶清岚他们一家也可搬来县城住,也就能常常见面了。 去县里开点心铺子,季春山自是想过,只是如今村里作坊和镇上铺子都还离不得他,便也只能暂时延后了。 到家的时辰已是不早,坐着喝杯茶歇了会,季春山便去做晚饭。待吃完了晚饭,之后叶清岚又去安顿了季宁煦睡觉,再回到东屋里间,只有他和季春山两个人了的时候,他才终于有机会对季春山说出了一句早该说出的话。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被人那么说,我……”叶清岚站在床边,对着倚着床头靠坐的季春山,低着头,像是犯了错在检讨的小学生一般,而他也的确是在检讨。 “好了,没事的,不用道歉,那又不是你的错。”季春山忙起身,将人抱在怀里柔声安抚着,只是叶清岚依旧低着头,还是难以释怀的模样。 季春山看在眼里,却是难得有些无可奈何。说真的,外人觉得他不配叶清岚他虽能够理解,但却并不放在心上,因为那毕竟只是外人,他们并不了解真正的自己和叶清岚,所以他从不在意,只是叶清岚却和他不同。就像对于叶锦明和叶家人,叶清岚早已放下,但他心中却始终不曾忘了他们对叶清岚做过的事,所以以己度人,他能够理解叶清岚维护自己的心意,尤其又是因为叶清岚自己而让他受到那些责难,叶清岚自是会十分自责的。 只是,他又该怎么让叶清岚解开心结呢?季春山把人抱到床上,突然,他眼角余光扫到了床上枕头底下露出的一本画册的一角,便有了一个好主意。他附到了叶清岚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叶清岚听完,却瞬间涨红了脸颊,他嗫嚅了半响,才低声道:“我,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季春山笑着说道,说着,却是双手放在叶清岚的腰间,微微用力,便让叶清岚双腿分开,跪坐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床幔被放下,很快,一件件衣物被丢了出来。借着朦胧的月光,透过薄薄的床幔,隐约可见床上一高一低,两个上身紧贴,相拥而坐的身影。 深夜寂静,床幔遮挡着看不到什么,却关不住呢喃私语,溢泄而出。 “好,对,就是这样,轻轻地抬起来,再慢慢地坐下去。” “……唔,好累,可以,停下了吗?” “宝贝儿乖,再坚持一会儿……” “嗯,我真的不行了,饶了我吧……唔,饶了我,相公……” 时间仿佛突然凝固了一秒,下一刻,就听床幔后一声难耐地低吟传出,原本相拥而坐的两人已变成一人平躺一人跪坐但下半身依旧相连的姿势,而与此同时架子床也再次以如往日一般的频率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完事后,季春山拥着筋疲力尽睡熟了的叶清岚,却是想着,陈文迎那样的还是再来几个好,说不准到时候他就能把画册上十大不可能姿势都解锁了。 第92章 一对 从郭家回来, 季春山就又开始了家里作坊两头忙碌的日子。他在家里把前一日泡好的豆子先磨成了豆浆, 然后制成豆腐,再将凝固的豆腐捞出, 放进特制的木格中用布包好,最后压上重物, 等待着豆腐里的水分慢慢被挤出, 豆腐渐渐凝实,变成豆干。 等到期间, 他也没闲着,而是开始炒肉松。现在天气凉了,肉松能存放的时间也常了,他便每次都多炒上一些,够十天半个月用的。等肉松炒完了,燃着的灶上笼屉里的面饼也蒸好了,他便把五个大屉里头的数百个面饼装进竹筐里,再装上马车,拉倒作坊, 放到已空出并清洗干净的面酱缸里。 正装到一半, 王家务村的窑厂却是准时如约送来了他一月前又定下的二十个大缸。季春山便让金丰帮他把剩下的面饼装进酱缸里, 自己则去招呼同来送缸的窑厂的人。 这二十个大缸虽是送到了酱菜作坊里,但却不是准备装酱菜的,而是用来储存柿饼的。而之所以要用到二十口缸之多,则是因为今年要做柿饼的柿子,却是比去年要多出倍余。 山里的那柿子林本就是无主之物, 季春山可以采摘别人自然也可以,且村里人都已经知道了季春山会做柿饼了,若季春山继续去山里采摘,难保不会有眼红捣乱的,到时反而容易生事端。左右自己现在宽裕多了,也该做些惠及乡里的事,便决定不再去雇人去山里采摘,而是直接放出话去要收柿子。 收柿子虽然要花出些银子,但好处也是明显的,省时省力不说,收获也是巨大的,短短三天里,便收到了近两万五千余斤的柿子,按每文五斤,却是花了季春山近五两银子。之后季春山又雇了削柿子皮的,晾柿子的,又估摸着数量,去定了二十口新缸来。 如今缸送到了,虽然已经有过合作,但季春山还是先将绑在驴车上的大缸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才让窑厂的人开始解绳子搬下驴车,之后却是都放倒了,推着让大缸滚进了作坊里。因为作坊的地面虽是土地,但压得实而平坦,从门口到晾晒区也没有任何格挡,所以很快二十口大缸便都到了指定的位置。 之后季春山结清了剩下的钱,窑厂的人便离开了,等他再回到晾晒区,就见金丰已经从建作坊时一起新打的的井里打了水来,在清洗新送来的大缸了。季春山自是不能只让他一个人辛苦,便脱去了外衣,挽起袖子,也一起干了起来。 叶清岚到了作坊里时,看到的就是季春山正半跪着身子,正用用抹布仔细的擦洗着大缸的样子。如今已是深秋,他已穿上了夹衣,季春山却只着一件单衣,随着他的动作,肩背臂膀的肌肉隆胀鼓起,不算宽松的衣衫被撑起,更显得宽肩阔背,结实强壮。 等一个缸擦洗干净了,季春山便直接把它倒扣过来,让它自然干掉的同时,也就不会再掉灰尘进去。等最后一个缸清洗完倒扣好,季春山直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到底是有些轻喘了的,毕竟他从早饭后一直忙到现在,却是片刻都没歇过。 抬头看看天色,已是不早,季春山便准备回家了,不想一转过身,却见叶清岚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自己身后。 “你来了。”季春山笑着走到叶清岚的身边。 “辛苦了。”叶清岚笑着说着将手上季春山之前脱下的外衣展开,要帮季春山穿上,“披着汗,小心着凉。” “我自己来。”季春山忙道,他比叶清岚高上许多,叶清岚要想帮他穿上衣,自是不比他自己方便。 叶清岚也没强求,就把衣服给了季春山,然后却是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给季春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自从夏末叶清岚身子不适停了村里孩子们的启蒙课后,这课就没再恢复过。王小二已离开了数月,赵家兄妹家里有了林柳儿这个同样读过书,识文断字的婶婶,便在自己家里学,不用再麻烦叶清岚。而许是看到赵家的孩子不再往季家来了,村里的其他人家便也没有再来季家,提送孩子来念书的事,此事便算作罢,叶清岚也就此清闲了下来。 如今他在家,每日除了教季宁煦和胡瑶外,便是或看看书,或作作画,偶尔季春山在作坊干活的时候,还会来作坊寻他,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回家,今天,也是一样。 …… 九月二十四,是季春山穿来这个世界正好一年零一个月的日子,同时也是叶清岚二十一岁的生辰。不同于和给季宁煦过生日,这一天季春山没有请任何人,只一家三口在一起,平淡却温馨的度过了一天,当然,红皮鸡蛋,寿面和生日蛋糕是肯定少不了。 等晚饭后,回到了二人的房间里,叶清岚如往日一般躺在季春山的怀里,闭着眼正要睡着,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季春山握住。他睁开眼,就见季春山将一个银白色戒指套在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 “这是什么?”叶清岚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那上面还雕刻着花纹,很是素雅精致, 季春山握着叶清岚带着戒指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吻,才道:“这是标记,带着这个,别人看到了,就会知道你是我的了。” 叶清岚看到,季春山右手的无名指上也带着一枚银戒指,却是和自己的这枚一模一样,“这是,一对?” “当然,喜欢吗?”季春山其实很早就准备了给叶清岚的生日礼物,只是当在郭家遇见了陈文迎后,却又有了别的心思。然后他瞒着叶清岚去了镇上的银楼,定制了这一对他亲自设计的银戒指,并在叶清岚生日的今日,拿了出来。 “喜欢。”叶清岚轻轻抚摸着手上的戒指,又看看季春山带着的,然后两个人的手就交握在了一起。 跃动烛火下,二人手上的银戒相触,光晕流转间,仿若浑然一体。 …… 之前郭家建议季春山在县里开点心铺子的事,季春山不是没想过,只是像薛陵那般信得过又靠得住的合作伙伴却是可与不可求,再没有第二个了,若真要开,别的不说,做糕点这块就得季春山自己来了。而点心这种东西又不像酱油咸菜似的,可以做出一批来慢慢卖,只有现做现卖才是最好的,这样他至少得天天去店里一次。 县里离着村里来回两个时辰的路程,再加上在店里做点心花费的时间,便是得大半天的功夫,而叶清岚和季宁煦肯定不能跟着自己折腾,他又不放心他们独自在家,唯一的法子便只有住到县里去。 只是作坊还好说,现在的存货已足够卖到明年春天,且经过了这近半年的时间,金丰却是除了看门外,已被自己培养出了检查酱菜缸的能力,且铺子若是来提货,也无需自己在,他只记录好时间和出货量,便可以了,账务方面回头自己每月到李掌柜那里算即可。可镇上的铺子,却还需他供应肉松饼、豆干等吃食,这些虽是小吃,但每月也有三四两的收入,季春山如今虽说不缺这些钱,但却有着不少的老主顾,若贸然中断了售卖,怕是会对铺子的声誉有所影响,却是不能不顾及的。 季春山本来想着,有薛陵那边和作坊以及铺子里的收益,已经足够保证他们的生活,纵使不去镇上开铺子了也无妨,只是无意中和叶清岚提起时,叶清岚的一句话却是豁然点醒了他,既然他信得过李掌柜,将铺子都交给他管,不若将肉松饼和卤豆干等吃食都做法也都交给他们,岂不方便,也省的李宝根大冬天的来回跑。 合作许久,对于李掌柜季春山自是信得过的,只是长期一供一卖的模式禁锢了他的思维,让他忘了还可以这样。既已决定,季春山当日便套了马车去了镇上,找李掌柜说此事。因为这样一来,李掌柜他们必是要多辛苦不少,理所应当的,季春山将这部分给李掌柜的抽成提高到了四成。 说实话,大冬天的看着儿子在外面跑李宝根自然也是很心疼的,若能在家自己做,虽可能会累些,但至少不用挨冻了,更不要说还能多赚些,他怎么可能会不同意? 李掌柜虽应下了,季春山一时却还撒不开手,总得把人教会了才是,于是李宝根便又连着往季家跑了几天,等终于学会了如何炒肉松,如何点豆腐,如何配卤料,才拉着季家那套做豆腐的工具回了镇上,而季春山,也才终于是彻底了清闲了下来。 进入了冬天,季春山和叶清岚早已从里间的架子床上搬回了外间的火炕上,当然,季宁煦没有再回来和他们一起睡,而是自己睡在西屋的炕上,虽是费柴,但如今季家却是已不差那点钱了,更不要说胡瑶还时不时得来季家睡上一天或数日,总不能让他也和季春山他们一个炕。 对季春山来说,炕虽不比有床幔的架子床显得私密些,但是很是宽敞,可以在上面随意的翻滚。所以,无事一身轻的他,几乎每晚都会缠着叶清岚翻滚到深夜,直到把人折腾到筋疲力尽的睡着。直到叶清岚被缠的发了恼,威胁着要搬去和季宁煦睡,季春山这才老实了些。 第93章 园子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 到了季春山这就变成了县里有人好办事。挑了一个无风的晴天, 季春山早早得起了来,先把早饭做得了, 又做好了午饭放在火炉上温着,和叶清岚说了一声后, 便套好马车出了家门, 直往县里而去。等到了县里,却是又直奔了谢元家, 请他帮忙走了一趟,带着自己去找了专门牵线介绍买卖房铺的中人。 不同于之前在镇上开铺子时,因银钱不富裕只能用租的,如今有着村里作坊还有府城的铺子两下里的收入,几个月下来已攒下了近五百两,所以季春山便决定不再租,而是直接用买的。因着这次一家人都要搬到县城,却是除了铺子外,还要买下一所宅子才行。 虽说一般的铺面都会有后院, 有能供住人的房子, 但县里的房子自是不比村里的宽敞, 且叶清岚又一向不爱出门,每日多半是在家里待着,难免会觉得憋闷些,所以季春山是打算要买个像郭家那般,带花园的宅子, 这样叶清岚不用出门,每天也有个能散步舒心的地方。 方城县城自是要比洋河镇大,季春山和谢元跟着中人在城里走了一圈,看了不少有意出售的铺面,其中有几个倒和季春山的意,但他却也没有立时就定下。等铺子都看的差不多了,便已到了中午,季春山便请谢元和那个中人到宋家酒楼吃了顿午饭,饭后却是该去看看宅子了。 只是卖宅子的本就比卖铺子的少,而季春山他们家只有三口人,住不了太大的房子,偏生他还想要个带园子的,这就很不好找了,最后中人不得不带着他们去找了另一个同行,才总算找到了一处符合季春山要求的宅子。只是虽说是宅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可以住人的花园。 宅子在城东南,靠近县城东门,据说这原是个县里曾经某个大户特地请了南方的师傅设计修建出来,作为嫁妆给出嫁的女儿的园子,名为沁芳园。园子占地不大,约有七亩左右。前院倒是与一般的宅院没什么区别,进门便是影壁,左右为供下人居住的倒座,绕过影壁便是垂花门,进了垂花门便可见正厅三大间,外加左右客厢,都以抄手游廊相接,为主人待客理事之处。 后院则为沁芳园主院,园内堆山叠石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假山湖泊无一不缺,其中主要建筑有三处,分别为竹兰轩,香湖水榭和群芳馆。其中竹兰轩居中,且面积最大,四周遍种青竹与玉兰,虽时下玉兰未开,但青竹却依旧苍翠;香湖水榭则是立于荷塘之畔,却是个夏日消暑赏荷的好去处;群芳馆则如其名般,为群芳万花所围,只是此时正值冬季,却是百花凋零略显萧瑟,只一栋精致绣楼立于园子的西北角处。 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后,季春山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看的很满意,而在问过价钱后,中人三百五十两的报价,也在他能接受的范围里,只是他虽然对这处院子很中意,但却也没有立时就定下,毕竟是一家人以后要住的地方,自是要和叶清岚商量过后再决定。所以季春山谢过了谢元,又和那名中人约好了给他答复的日子,便驾着马车离了方城县,回了安平村。 因又去寻了第二个中人,并在在沁芳园中逛了许久,耽误了些时间,季春山到家时已是傍晚,顾不得说上许多,便先去做了饭,等饭后,一家三口坐在了一起,季春山才将沁芳园的种种,告诉给了叶清岚和季宁煦听。 季春山对沁芳园十分的满意,叶清岚是能够看得出来的,且他虽没亲眼看到,但只听季春山的描叙,便也已有了几分喜爱,自是没有不同意的,此事便算就此定下了。 之后到了季春山和中人约好给答复的日子,这一次再进县城,季春山却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将叶清岚和季宁煦也带上了。且因为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的缘故,季春山没有给马套上原来的旧板车,而是换了头入冬才做出来的新车厢。 新车厢纯木质,带有可开关的雕花格子小窗和厢门,因着现在是冬天,季春山便在车厢内壁上挂了厚实保暖的毡毯,厢底自是也铺了一层的。车厢中间则是放了一张带有格屉的中间掏空可防止小碳炉的案几,案几后则是贴着厢壁放着一个长条形的矮柜,矮柜上铺着软垫,里头可放东西,上头则是用来坐人。 头出门前,季春山套好马车后,却是先将车厢里的碳炉点燃,又从矮柜里取出了毯子,等车厢里有了些暖意后,才让穿戴严实,裹了毛领披风的叶清岚和穿着羊羔皮坎肩的季宁煦上了马车。之后他牵着马车从后门出去,再锁上门上后,才跳上马车,往县里去。 到了县城,直接先去寻了第一个中人,由他领着去找了季春山选中的铺子的主人,将铺子的买卖契约签了。因为沁芳园在县城东南,为了离家近些,季春山最后便选了一个虽面积小些,但却也在城东南的铺子,却是花了一百二十两。 等铺子的契约签好了,那名中人又领着季春山去见了昨日的第二日中人,然后第二名中人便领着季春山他们去找了沁芳园现在的户主,又把沁芳园的买卖契书也签了,却是又花出去三百五十五两。 之所以比之前说好的多出五两,却是因为沁芳园的原主人将他原本留在院子里看门的一对齐姓老夫妻也卖给了季春山。这对老夫妻都是四十五岁的年纪了,无子无女相依为命,他们守了园子多年,且虽然齐老汉瞎了一只眼睛,但看个门却是可以的,更不要说齐老汉的媳妇宋氏还有一手料理花木的好手艺。 季春山想着,打理花草这种事他是不行的,早晚也是要找别人,这宋氏料理园子多年,自是最为熟悉,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所以在问过叶清岚,而叶清岚也同意了之后,季春山便买下了这对老夫妻。 五两银子给出,便拿回了齐姓夫妻二人的卖身契。卖身契如今到了季春山的手里,这对老夫妻便是季春山的人了,季春山便还让他们继续守着园子,之后又给他们留了些钱,嘱咐了他们几句,便先离开了。 契书都签好了,一行人最后则去了趟县衙,这次却是由卖家出了契税,将两张签着卖家和叶清岚名字的私契盖了官印,变成了公契。之后季春山给了两个中人一些辛苦费后,便告辞离开了。 办好一切,已是不早,季春山便带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寻了一家看着还不错的酒楼吃了顿午饭,之后却是去了县里的木器行,要为新园子选家具了。和给老宅买家具时相比,这次自然要多很多不说,还有一点不同的是,这次季春山没有选择这里传统的架子床或拔步床,而是将自己提前就画好了的一张图纸交给了木器行的老板,让老板照着图纸给他做出来。 图纸上画着的,却是一张长宽都有两米左右的木质雕花四角立柱大床。 其实之前在搬到老宅的时候,季春山便想做这样一张床来着,只是老宅卧室的里间太小了些,若放下这么一张大床,就得占去大部分空间,连隔门都会挡住一部分,便只能放弃了。而当季春山在沁芳园里看过后,就发现沁芳园里竹兰轩的卧室却是足够大,足以放下这样的一张大床。之后他回到家,在叶清岚也同意买下沁芳园的之后,便画出了大床的图纸来。 家具都选好了样式,又付了订金之后,季春山他们便拿着票据凭条离开了木器行,却是准备回家了。 铺子要开张还需要装潢,而且因为是要做糕点,还需要寻找质量好且稳定的材料供应,却不是都一时能完成的,且县城里没有第二个李掌柜,所以事事都得季春山亲自来,也不是一两天就行的,便只能等到他们搬过来之后再说了。 年前季春山他们去郭家看望时,郭母听说他们已在县里买了房子,年后便能搬过来,自是高兴不已。又知道季春山还打算开铺子,怕他照顾不过家里来,便给他们介绍了一个带着一个孩子的中年寡双,可以做一些打扫和浣洗的活。季春山正缺这么个人,且郭母介绍的,也比他自己去找来的要可靠些,他自是立时就应下了来的。 今年八月份的时候,季母的孝期便过了,所以今年季家的年过得比去年要红火热闹多了。季春山买了空白的洒金红纸回来,叶清岚亲手写了对联还有福字,一家三口还剪了不少窗花,也都贴了起来,前门、后门、正房门都挂起了大红灯笼,鞭炮烟花季春山更是从县里拉了半车回来,让季宁煦放了个够。 今年季春山也依旧把胡大夫请了来,当然,和去年比还多了一个胡瑶。 第52节 第94章 季宅 季春山一家要搬到县里去了, 这事他没瞒着, 也没什么好瞒的,在年前年后看望交好的人家时便都说了。即是交好的人家, 那便都是替季春山高兴的,其中尤以周景最为激动, 拍着季春山的肩膀止不住的夸他, 更是在提起了季父和季母时,有了些泪目的样子, 倒让季春山安慰了好半响。 过来年,季宁煦便七岁了,因着十四十五那两日,叶清岚身子有些不适,所以今年季春山便没有带他们去县里看灯会,只在家里过了个简单却温馨的生辰。 十五之后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县里木器行约好送家具的日子,这一日一早,季春山便拉着两箱子装着家里叶清岚和季宁煦十分喜爱惯常把玩的书册和玩意, 又进了县城到了园子里。 他到的时候木器行的人已经来了, 早前得了他吩咐的齐老汉已经给木器行的人开了园子的门, 但家具还没有往园子里搬。伙计们在外头守着拉着家具的驴车,木器行的老板则是被齐老汉夫妻俩请到了们房里待着。 等季春山到了,他便把马车给了齐老汉拉去园子的马棚子处,自己则是按着单子,一件件核对木器行送来的家具, 等都核对完了,也检查了一遍没问题之后,便让木器行的伙计先将前院用的家具都搬了进去。之后他又领着人去了园子的后门,从那将竹兰轩、群芳馆和香湖水榭的家具也都搬了进去。 整个园子里,不算前院的倒座和后院的后罩房,只前院的正房厢房,以及后院的竹兰轩、群芳馆和香湖水榭三处,加起来便有二十来间的屋子,摆设的家具大大小小拢共便有上百件之多,虽说季春山早上从家里出来的就不晚,却也还是忙到了午后才弄完。 在给木器行结清了剩下近百两银子的货款后,季春山没再出去找个什么酒楼食肆吃饭,而是直接和齐老汉夫妻俩一起简单的吃了些,倒是让老两口颇有些受惊的样子。 吃完了一顿晚了许久的午饭,季春山却还不打算回家,而是又在县里转了起来。他将布庄,绸缎铺,裁缝铺跑了个遍,定下了不少的被褥,软垫,纱幔,地毯等物,之后又去了杂货铺,打铁铺,将日常生活用品和厨房里的锅碗盘碟也全部买齐。看着天色不早了,他又驾着车回园子里和齐老汉夫妻交代了一声,让他们到时记得收东西,并留下银子,然后才回了安平村。 这个时候,季春山便该开始收拾家当,准备搬家了。只是虽说在县里买了园子,但村子里的老宅以后也不是就永远不住了的,所以老宅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没动,且因为先前季春山已经往园子里拉了两箱子东西,而园子里铺盖、碗筷扥无也都已备了新的,所以真正搬家的那天,却是没有太多的东西。除了装着银钱契据等所有家底和季宁煦私物的两个小木匣子外,便只两个装着三人日常衣物和随身用品的大包袱。 而家里的菜地,季春山早已清理干净,没在种什么,此外便是养的几只鸡和兔子。鸡到时无所谓,在城里什么都可以买到,所以他便直接都卖给了赵大一家。因着住到县城里后,季宁煦一时便没什么玩伴了,所以兔子季春山便留了下来,准备带到园子里去,让季宁煦继续养着玩。 头搬家的前一日,季春山却是又去了一趟县里,此时他之前定下的那些东西都已送到了。他便和齐老汉夫妻一起,把这些东西都安放好。锅碗碟盘都放到了厨房里去,地毯被褥等都铺设好,纱幔床帐也都挂了起来,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季春山又在园子里逛了一圈,确定再没什么缺漏了,才又回了村里。 次日,告别了送行的胡大夫和胡瑶,还有村长冯德礼一家,赵大一家,金丰两口子,以及一些其他的村里人,季春山便载着叶清岚和季宁煦往县里去了。 之前叶清岚曾来过园子一次,那次来时,园子前门上挂着的还是一个写着‘沁芳园’三字的匾额,而如今他再来,便已换成了一块黑底金字,上书‘季宅’两字的崭新匾额。 季春山等扶了叶清岚和季宁煦下马车,才上前去叫了门,很快门便开了,齐老汉夫妻俩迎了出来。之前两下都已见过,并不陌生,无需介绍什么,季春山直接牵着马车进了宅子。 进门后他将马车停住,然后从马车上取下两个木匣让叶清岚和季宁煦一人抱着一个,又拿下两个大包袱,重一些的一个自己提着,轻一些的一个宋氏提着,几人便直往后院的竹兰轩而去。齐老汉则是去将马车牵到了马棚子里。 虽然大门的匾额换了,但后院里的几处,尤其是他们以后主要住的主院竹兰轩,却还是原来的样子,原来的名字。季春山曾问过叶清岚,需不需要重新翻修并改个新名字,但叶清岚觉得原来的景致便很好,他很喜欢,也无意改什么名字,所以季春山最后便只是将竹兰轩里的几块旧匾额全换成了新的。 竹兰轩虽只有一层,但它在宅子的最中心,和前院在正中轴上,且地基累的高,便是台阶就有两层三十几级。站在台阶最上一级,整个后院,无论是左边的荷花池和香湖水榭,还是右边群芳园中的群芳馆,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全貌,却是一点都不妨碍赏景。 而竹兰轩虽只有一层,但它却分为了两个部分,有两个屋舍,且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呈吕字形,以长廊相连。前头为兰居,面积大一些,还配有小厨房,是季春山和叶清岚他们居住的地方,后面则为竹舍,密竹环绕,面积虽小,但却正好适合季宁煦住着。季春山还专门在竹居旁的竹林里劈出了一小块地方,专门用来给季宁煦养兔子用。 虽然这次搬过来带的东西不多,却也还需整理一会儿,只是这次季春山没插手,只让叶清岚来收拾,他则再将其中季宁煦的东西挑出来,送到了后面的竹舍,并也让季宁煦自己收拾后,便进了小厨房准备午饭。 等叶清岚和季宁煦都收拾完了,便已到了正午,季春山的午饭也做得了。饭后歇了一会儿,睡起后,季春山便带着两人到城里逛了起来,又买了不少的东西,最后他们又去了新买的铺子看了看,此时铺子里还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果然是离着宅子很近,只隔了两条街,走路也就半盏茶的功夫。 此次季春山他们虽然买的是旧宅子,但于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搬新家,所以次日,季家便迎来了来贺他们乔迁之喜的客人们。其中郭家因为突然来了客人,郭父抽不开身不得空,且郭侨因有孕在府城不便回来,便只有郭母和郭伦来了季家。谢家却是除了谢元的母亲外,吴婶儿、吴芸还有她已经六个多月的小女儿以及谢元都来了。此外,便是周敏和她的夫婿刘元明,也提着礼物来了。 周敏和刘元明的出现,在季春山在年前去看望周景,感觉到周敏对他突然没了以往的冷淡无视,反而显得十分亲厚且熟络时,便已有所预料,所以看到他们倒也不觉得意外。 中午的宴席依旧是两桌,这次季春山没自己做,而是直接叫了酒楼里的菜。席后,季春山又领着众人在园子里转了转,只是这初春的时节,乍暖还寒花木未发,却是除了四季长青的竹子外,也没什么好看的。等到天色渐晚,众人告辞离开时,季春山便每家都送了一份自己做的糕点作为回礼。 次日郭母介绍的可以做打扫和浣洗伙计的寡双于氏被郭家的管家领了来。在季春山眼里,这是一个样貌普通但有些消瘦,且盘着发还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的中年男人。但男人眉心浅淡到近乎于无的红纹,却告诉他这是一个嫁过人的双儿,且既嫁了人,便如女子一般,却是连姓名也不能全称,只能以于氏称呼。好在这个于氏虽盘发穿裙,但动作举止却并不扭捏女气,让季春山不至于太觉怪异。 于氏和齐老汉夫妻俩不同,他是属于被季春山雇佣的,且自己在县城里有住处,无需住在季家,便只每日来季家一次,负责为季春山三人浣洗衣物以及清扫竹兰轩的屋舍。因着此时还不到万物生发的时节,前院的清扫便交给了宋氏,而群芳馆和香湖水榭现在不住人,便无需人日日清扫。 家里一切安排妥当,季春山便开始筹备开铺子的事宜了,只是没想到薛陵那边,却是随着上月的分成银子并账册一同送来了一封喜帖,让他不得不将开铺子的日期不确时延后了。 第95章 放手 薛陵是叶清岚的至交好友, 他如今要成亲了, 又送了喜帖来,叶清岚自是想去的。而叶清岚既然想去, 季春山自然不会让他失望。只是京城离方城县至少要两天的路程,且他们又从来没去过, 对路况沿途都不熟悉, 若独去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状况,好在郭伦正好也准备进京去参加二月的会试, 季春山他们便正好与之同行。 只是不想临出发的前一日,季宁煦却出了意外。他在喂兔子的时候,不小心放跑了一只出来,之后为了捉回兔子,他没有去找季春山和叶清岚,而是自己追着兔子满园的跑,结果一不小心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台阶不高只有五级,季宁煦摔得并不重,只是留了些皮外伤, 但他人小肉嫩, 胳膊大腿上青青紫紫的淤痕, 看着也很是触目惊心。所以他虽是摔得不重,却也要养些日子,如此便不能准时出行了,而薛陵的婚礼虽尚在半月之后,推迟几日出发也是来得及的, 但郭伦参加会试的日子却耽误不得,所以他们便只能放弃与郭伦同行了。 只是等他们去郭家同郭伦说了此事,而郭母来季宅探望了季宁煦后却道,若他们不随郭伦一起,而是之后再独自进京的话,人生路不熟的途中难免会有些个不方便,不若把季宁煦交给她来照料,只季春山和叶清岚两人随郭伦进京便是。来往京城本就路远不便,季宁煦又小,比不得大人精力足,也省的跟着受那些舟车劳顿之苦。 郭母是好意,叶清岚明白,且由郭母照顾季宁煦他也是放心的,只是季宁煦才受了一场惊吓,身上还带着伤,叶清岚本就自责没有照顾好他,让他出了意外,又怎么可能忍心和季春山都离开,丢下季宁煦独自一个人,所以他便婉言谢绝了郭母的建议。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季宁煦却是偷偷听到了郭母的话,在郭母走后,主动向叶清岚和季春山提出愿意住到郭家去,并且会乖乖听话,让叶清岚和季春山放心去京城就是。 看着额头上还带着一块淤伤未退的季宁煦,说出这般乖巧又贴心的话,叶清岚自是心疼又熨帖不已,忍不住小心的避开伤处,把季宁煦抱到了怀里,当晚还留在了竹舍,陪着季宁煦睡了一晚。只是季宁煦虽然很懂事的不想因自己耽误叶清岚的行程,但叶清岚却是怎么也不可能放得下心留下他离开的,所以他也没有听季宁煦的。 但去让他又没想到的是,季宁煦过了年人长了一岁,也越发的有主意了。 次日天才刚亮,前夜睡得晚些的叶清岚还未醒,季宁煦却已轻手轻脚的起了来,之后乘叶清岚还在睡着,他收拾了两件自己的小衣服和书本等物,背着个小包袱,竟就一个人从后门离家出去了。而在他离开之后,季春山也跟着出了门。 季春山其实早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只是觉得有趣便隐在暗处一直看着,见他出了门也没叫住他,而是随之从后门出去,并在季宁煦后面一直跟着,最后,果然看到季宁煦是去了离季宅不远的郭家。 季春山一家三口过去一年里来郭家不是一次两次了,郭家的门房自是认识季宁煦的,见他独自一个背着个小包袱来了,便忙把人送到了后院郭母处。郭母也是才起,听下人来报,说季宁煦来了,一开始还挺高兴的,但见竟只来了季宁煦一个,不免十分意外。而后当问了季宁煦,知道他竟是自己独自从家里跑了出来,而季春山和叶清岚根本不知道后,却是立时就皱起了眉,满脸的不赞同,心中更是后怕不已。 虽说季宅离郭家不远,但季宁煦又这么小还长得十分白净可爱,但若遇上个歹人被掳走了可怎么好?他们这离着东城门又近,一旦跑出去,便是再难找到了。所以郭母在忙派了人去季家报信后,却是难得的面对着季宁煦脸上没了笑模样。她虽然疼爱季宁煦,但不代表就会处处纵容他,尤其这种私自离家,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让家人担心的行为。 只是她才开口说了两句虽是教导但更像是劝慰的话,下人便又来报,说是季春山也来了。郭母才派了下人去季家报信,有些意外季春山竟来的这样快,而等见着了季春山她才知道,季春山却是早就知道季宁煦从家里偷溜了出来,一直跟在着季宁煦的后头。 叶清岚还在家里,也不知道发没发现他们都不见了,所以季春山在和郭母道谢过后,没再多说什么,便牵着椅子还没做热,耷拉着小脑袋的季宁煦离开了郭家。回季家的路上,季春山一路沉默,只一手牵着季宁煦,一手还帮他拿着小包袱。 等到了季宅所在的那条街上,远远的能看到季家的大门时,季宁煦不走了,他扯了扯季春山的衣袖,仰起头看着季春山,终于开口了,“爹……” “怎么了?”季春山停下脚步低头看他。 季宁煦皱着小眉毛,眨巴着眼睛看着季春山,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嚅嗫了半响,才小声道:“……爹,能不能,不告诉爹爹?” 到此时,虽然季春山没说他什么,但郭母的那两句话却足已让他知道自己一声不说就独自跑出家的行为是不好的,想到回到家若是叶清岚知道了此事,必定也是会生他的气的,他不想让叶清岚生气。 “不告诉什么?”季春山状做不解,反问道。 “……就是,就是我自己离开家,去郭奶奶家的事。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爹不告诉爹爹好不好?求你了,爹。”季宁煦抱着季春山的胳膊,轻轻摇晃,白嫩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祈求。 季春山被季宁煦湿漉漉地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又听着他软软细细,像是在撒娇,又有些讨好的声音,心里早已软了大半,面上绷了又绷,到底没绷住,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只是孩子大了,主意多了,胆子也见长,这是成长必须经历的,季春山明白,但他更明白,作为家长却是必须要让孩子知道并记住,什么事是可以做的,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 蹲下身,季春山和缓了神色,对季宁煦谆谆道:“煦儿,如果你真的想去郭奶奶家,可以和爹和爹爹说,爹和爹爹不会不同意,但你绝对不能自己一个人独自离开家,这是很危险的事,你明白吗?你可能会被来往的行人马车碰倒,会受伤会很疼,还有可能被坏人带走,到时会受很多苦不说,更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爹爹了。” “……我,我明白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季宁煦已经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他却只觉得是没有和大人说一声这一点不对,却是想不到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而此时被季春山直白的说了出来,心中不免真的害怕又惶然了起来。 疼他不怕,但再也见不到叶清岚,却是只想一想,就已让他承受不住了。 见季宁煦被自己说的带了哭腔,眼眶里更是有眼泪在打转,季春山就再说不出什么了,忙把季宁煦抱在了怀里,柔声安慰起来,“好了,没事的,不怕,爹在呢,爹会一直保护你的,不怕啊。” “……嗯。”季宁煦搂着季春山的脖子,埋在他颈间,吧嗒吧嗒掉了好一会儿眼泪,让季春山不由的反省起来,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了,把季宁煦吓成这样。 等季宁煦眼泪止住了,季春山便抱起他,往家后门所在的后街走去。而他们才拐到那条街上没走多远,就见不远处季家的后门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们去哪了?”季春山和季宁煦看到了叶清岚,叶清岚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便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才起来一会儿,竹舍里却不见季宁煦,等他到了兰居,兰居的餐厅里已摆好了早饭,却不见季春山。一大一小两个都不在,他自是要找的,而等他去前院寻了齐老汉夫妻,问过后却得知,季春山和季宁煦并没有出门,或者说并没有从前面出去。他便又到了后门处,果然就见后门虽关着,但门栓却没有插上,显然是有人从这出去了。他便也出来看看,不想一出门就见季春山抱着季宁煦正好回来。 季春山明显感觉到季宁煦搂着他脖子的胳膊紧了紧,他拎了拎手上的纸包,对叶清岚笑道:“煦儿想吃街头拐角那处卖的麻花了,我就带他去买了些。” 季春山这么说,叶清岚便也明白了他们怎么从后门出去了。那处卖麻花的小铺子他知道,就在出了后门那条街尽头的拐角处,从后门走自是要比从前门走近些。 叶清岚没怀疑季春山的话,之后三人便一起回了家。从后门进去后,季春山还抱着季宁煦,叶清岚便转身去关门,趁他关门的时候,季春山忙放下了季宁煦,并把季宁煦的小包袱从后背的衣服里抽出来,连同麻花都给了他。 “煦儿,去把麻花放到你屋子里去,然后洗洗手,准备吃早饭。”季春山冲季宁煦眨眨眼,声音有些大的说道。 “哦。”季宁煦应了一声,然后在叶清岚转过身之前,忙抱着包袱和麻花跑了。 叶清岚关好后门,回身就看到季宁煦快速跑走的背影,忙扬声道:“跑慢点,小心摔着。” 季宁煦头没回的应了一声,速度慢了下来。 等季宁煦跑远了,季春山走到叶清岚身边,却是轻声对他道:“我和你说一件事,这件事煦儿虽说做的不妥,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也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更跟我保证过以后绝不会再犯,所以你听了之后,千万别生气。” “什么事?”叶清岚疑惑地问道。听季春山这么说,应是季宁煦做错了什么事,可自小便十分乖巧懂事的季宁煦,叶清岚想不出他能做出什么能让自己生气的事来。 “……煦儿他,刚刚一个人跑到郭家去了。”瞧着叶清岚的脸色,季春山有些小心的说道。虽说他答应了季宁煦不告诉叶清岚,但叶清岚毕竟是季宁煦的父亲,若是别的便罢了,这种私自离家的事,却是不能瞒着他的。 季春山说完,叶清岚却是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立时变了脸色,“什么,他怎么敢!?” 见叶清岚拧着眉,便要冲到竹舍去,季春山忙把人紧紧抱住,并道:“等等,你别去!我已经骂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你就别再去说他了。再者煦儿怕你生他的气,所以求我让我瞒着你,我都已经答应他了。你现在若是去了,便是我失信,以后煦儿就什么都不会再和我说了。” “而且,这件事其实也不能全怪煦儿,我也有错。他没出去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不对劲了,只是我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便没拦着,后来他出了门,我也一直跟着,一直跟到了郭家。煦儿虽然有错,但也是我纵容了他,所以你若真的生气,便冲我发吧。” 叶清岚一开始被抱住自然是要挣扎的,可是却挣脱不得,又听季春山说了一大通,先前那股冲动已经是慢慢地消散了,此时他虽然依旧对季宁煦的行为依旧感到有些生气,但也听进去了季春山的话,只为着季春山这个当爹的能不失信于孩子,他便不能去和季宁煦说这件事。 所以他道:“……我不去找煦儿,我也不生气了,你放开我吧。” “真的?”季春山还有些不放心,毕竟在季宁煦的事情上,叶清岚一向都是过于在意的,所以虽然叶清岚很确定又回答了他一遍,他也放开了环着叶清岚的胳膊,却还是抓住了叶清岚的一只手不敢放。 叶清岚面露无奈之色,抽了抽没抽出来,便也随了他,二人便一同往兰居走去。 路上,季春山又道:“其实煦儿这么做,也是不想因为他耽误咱们的行程,也是好意。而且我觉得郭伯母有一句话说的对,去京城路途遥远,难免舟车劳顿,煦儿跟着也是辛苦,且我看煦儿也不是很想去的样子,不如……” 叶清岚抿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在想想。” 已经到了兰轩,季宁煦已先他们一步坐到了饭厅里,季春山便没再说什么,捏了捏叶清岚的手就放开了他,然后去把火炉上热着的粥端了过来。 季宁煦叫了叶清岚一声,虽然他尽力隐藏,但毕竟年纪小,脸上的惴惴不安却是叶清岚一眼便能看出来的。 摸摸季宁煦的头,递了一个奶黄小卷子给他,叶清岚表现的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季宁煦接过小卷子,见叶清岚没有生气的迹象,绷直的脊背才放松了下来。 饭后,季春山收拾了餐具拿去厨房清洗,季宁煦回了竹舍,按往日的习惯,该是叶清岚教他读书的时候了。不想等季春山收拾完了,却见叶清岚提着一个大包袱和几个礼盒从竹舍到了兰居。 “这是?”季春山见此不由问道,但他心里已隐隐有些猜测,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叶清岚对他道:“我们送煦儿到郭伯母家住一段日子。” 早饭后,叶清岚随季宁煦到了季宁煦住的竹舍,但他没有像往日里拿出书册教季宁煦读书,而是问季宁煦是不是真的很想去郭家,并且不想去京城,然后他就得到了季宁煦肯定的答复。之后季宁煦又主动的脱了衣服,让叶清岚看他身上已经好了很多的伤处。 就像季春山说的,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大人可以劝导,可以告诫,但却不能勉强,所以叶清岚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他顺从了季宁煦的意愿,决定送他去郭家。 第96章 京城 郭母本来以为叶清岚不会将季宁煦送来她这呢, 不想就在她最后检查给郭伦带的东西的时候, 叶清岚和季春山却提着东西将季宁煦送了来,自是让她惊喜万分, 忙让下人将季宁煦的东西送到叶清岚幼时在郭家住过的屋子,又把季宁煦抱到了身边, 放叶清岚和季春山放心, 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季宁煦的。 叶清岚自小也在郭家住过,得过郭母的照顾, 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而叶清岚放心了,季春山也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之后便该准备出发了。 在季宁煦意外受伤前,季春山便已收拾好了东西,后来虽说是不打算去了,但他也没还来得及卸下,如今既最终还是按时出发,他便只是把季宁煦的东西拿下来就行了,也不费什么。 等季春山牵了马车从后门出来, 又绕到前门接了叶清岚并同他一起到了郭家时, 郭伦的马车也已停在了郭家的大门前。郭父虽是八品教谕, 但郭家却是清贵朴素不尚奢靡,家中人口简单,下人也不多。如郭伦这般,也是只一辆马车不说,随行的人除了一名车夫外, 便只有他的书童青松。 等季春山他们到了,便也该出发了,郭母带着季宁煦还有郭父都站在门口相送,叶清岚和季春山又嘱咐了季宁煦几句后,时辰已不早,便上了马车,一行人往县城北门而去了。等出了北门,便是沿着官道,依旧北上而去。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季春山便看到了官道下一片熟悉的竹林和竹林尽头那个小小的村落,却是到了安平村。季春山没停车,依旧常速的赶着马车,又过了半个时辰,便到了洋河镇,此时已是正午,两辆马车就都停在了醉仙居的门口,准备在醉仙居用一顿午饭。 郭伦的马车车夫去牵,季春山的马车则是得了郭伦吩咐的书童青松来牵,郭伦和季春山、叶清岚则先进了酒楼里。醉仙居的伙计自是还认得季春山,自是先同季春山说话,然后便按季春山要求的,将他们领到了二楼一间僻静的雅间里,之后自是又奉上茶水,并让季春山他们点菜。 等他们点好菜,伙计准备离开的时候,季春山却是对伙计问了一句周景可在店里,伙计便回自是在的,就在后厨里,季春山道了声谢,给了伙计十几个铜板。伙计走后,季春山和叶清岚、郭伦说了一声,便也从雅间里出来,往醉仙居后厨而去。 他这一去京城至少半月余,若是没碰上便罢,如今他都到了这醉仙居,周景也必会知晓,自是得和他一声。等同周景说完了,他也没回雅间,而是出了醉仙居,往镇上自己的铺子而去,又将自己进京的事告诉李掌柜说了。等他转了一大圈之后,再次回到醉仙居的雅间里,菜正好上齐。 第53节 吃过一顿午饭,便又该上路了。叶清岚一开始才坐在车厢外头,时不时的和季春山以及另一辆马车上同样没有进车厢的郭伦说着话,后来便打起了哈欠。叶清岚无论寒暑,每日午后都会要休息会,季春山便让他去车厢里躺会儿。 车厢是新做的,连同板车一起,比家里原有的要大一些,且如今进了二月,天气暖和了些,季春山便把碳炉和案几都拿了出来,换了一个小一些,四条腿还能折叠起来的小桌,不怎么占地方,原本的矮柜也挪到了马车后面,车厢里立时宽敞里许多,不说叶清岚,便是季春山也躺进来也是满够的。 叶清岚没坚持,不知道是不是坐车时间久了,他觉得身子似乎比往日里要乏一些,打了几个哈欠便都有些睁不开眼了,便没再说什么,钻进了车厢里。车厢里季春山早已铺好了软和厚实的褥垫,又放了棉被毯子和软枕,布置成了一间移动的架子床一般。 叶清岚一躺下,头才碰到枕头便一下子睡了过去。季春山从车厢小门往里看,见叶清岚睡的熟了,便想让马车走得慢些,免得他睡得不安稳,谁知还没等他说出来,郭伦便已吩咐自己的车夫放慢了速度,又对看向他的季春山点了点头,之后让书童青松从车厢里给他拿出一册书,他便举着书看了起来。 以前在家的时候,无论是之前在安平村还是之后搬到了县里,季春山虽然没有午睡的习惯,但没事的时候便会陪叶清岚一起躺一躺,有时还会在睡前或是睡后做一些床上小运动,帮着叶清岚睡的更好或更清醒些。但如今他们是在赶路,身边又还有别人在,他自是不能够了。只是没想到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郭伦却是让停住了车,然后让书童青松来帮他赶车。 季春山也没推辞,便将缰绳给了青松。他不比郭伦的车夫还能时不时和青松换换,赶车要长时间一个姿势自是有些累的,且看郭伦也没有停下休息一会的意思,之后还有近两个时辰的路,他也不能全让青松驾车,所以现在歇歇,之后再换过来就是了。 青松结果缰绳,季春山便钻进了车厢里。里面叶清岚睡的正熟,身上盖着一条厚一些的绒毯。季春山便掀开绒毯的一角,动作轻柔的躺在了他的身边,之后轻轻抬起叶清岚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人圈在了怀里。 叶清岚虽是没醒,却也有所察觉,但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让他在熟睡中,却只往季春山胸前蹭了蹭,二人贴的更近了。叶清岚无意识的依赖和亲近让季春山很是受用,心里好像塞满了棉花糖一样,又甜又软。他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叶清岚的唇,只是亲完后他发现,他心中对怀里人的渴求却越发的厉害了。 于是简单的轻触便变成了舔吻啃噬,之后更是舌尖一探,便侵入了毫无防备意识的叶清岚的口里,贪婪地横扫掠夺了一圈。好在他虽然如此,却也是不想把叶清岚弄醒的,动作十分的轻柔,更是时刻注意着叶清岚的反应,才一发觉他眉心微蹙,似有不适的样子,便从他口中退了出来。 替叶清岚擦拭了唇角溢出的水痕,季春山终是稍有些满足了,之后他才抱着叶清岚闭上了眼睛,小憩了一会儿。 等季春山睡起后,叶清岚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季春山想着他第一次做这么长时间的马车,必是不适应的,便没有叫醒他。之后他出了车厢,对青松道了谢,接过了缰绳便继续自己赶车了。又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叶清岚早已醒了来,而他们,也终于在天黑前到了府城。 府城正好和京城在同一个方向,去京城也要从府城而过,季春山他们便打算在府城休息一晚,而郭侨年前怀了孕,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回方城县,叶清岚便正好可以去探望下。 郭家在府城有宅子,季春山带叶清岚去席家看过了郭侨之后,晚上便在郭家的宅子里宿了一宿,第二日一早,自是又开始赶路。只是这次同行的又多了一个席佑,和他的仆从们。他和郭伦同窗,年前的乡试二人一起中举,如今他自是也要去参加会试的。 接下来的两天里,季春山他们一行人两辆马车经过了数个县镇,其中绕过一座山,更是渡过数条河。虽然中途时常停下歇息,且晚上的时候也会在途径的县镇上开最好的客栈房间休息,季春山不免的还是有些疲累。他尚且如此,叶清岚体质本就不如他,便在两日里每天下午都会睡上许久,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郭家在京城就没宅子了,但是是世家大族,且家中还有长辈在朝为官的席家却是有的。郭伦作为席佑的姐夫,自是可以姻亲的关系住进席家。而季春山和叶清岚虽然同郭家亲厚,但同席家却没什么交情。且他们是为了薛陵成亲的事来了,而之前薛陵给他们送来喜帖时,便已随信附了京城薛家的地址,并告诉他们若来的话,便到家里寻他,他自会好好招待他们,他也期待着他们的到来。 比起席家,叶清岚自是同薛陵更亲近些,所以虽然席佑因着郭侨和郭伦的关系,也盛情邀请了他们到家中住,但他们还是婉言谢绝了,之后便要同郭伦和席佑二人告辞分开。只是郭伦想着他们初到京城,自是处处陌生,虽有地址,却也难找,十分不放心,所以他虽然没有勉强季春山和叶清岚住进席家,却打算要陪他们一起去薛家,等确定季春山他们安顿好了再离开。 赶了一天的路,都已经很累了,季春山委实不想再麻烦郭伦,但郭伦坚持,他们也不好在大街上僵持,便只得依了他。郭伦自己不放心季春山和叶清岚,却不会拉着席佑,便赶他离开了。席佑和季春山他们交情一般,自是不比郭伦,便同他们告辞了,只是却也留下了一个对京城十分熟悉的下人,给季春山他们领路。 有了知道路的人带着,自是比季春山他们自己去问,去找要快很多。大概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到了薛家所在的荣田巷里,更是远远地就看到了薛家大门口,属于薛陵的熟悉的身影。只是季春山和叶清岚却都发现,薛陵好像是在被什么人纠缠的样子。 第97章 镇北将军府 薛陵被人纠缠有麻烦了, 季春山他们看到了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他们刚催快马车要过去,就见大街那头快速朝这边过来了一人一马。只见马上之人一身戎甲肩披墨色大敞, 虽离得远些,但季春山和叶清岚都能够认出, 那人正是赵文钊。 须臾间, 赵文钊便已策马到了薛家大门前,而后他一勒缰绳, 骏马嘶鸣一声两只前蹄便猛地高高仰起,正对着站在薛陵身前拉扯他的蓝衫男子,吓得那男子立时送了拉着薛陵袖子的手,满脸惊恐地连连后退,却一脚踩到了衣角上,跌到在地。 眼看马蹄就要当头踩下,男子本能的抬起双手挡在头上,只是等了会不见预想中的痛楚袭来,他哆嗦的从手臂间的缝隙去看, 就见马蹄已落在了地上。再抬头, 就正好同赵文钊冰冷中夹杂的厌恶的幽深眸子对上, 顿时又是一个哆嗦。 赵文钊却只扫了那男子一眼便不再理会,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了一旁的薛家下人,便走到了薛陵的身边,伸手要揽他的腰, 又问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薛陵道,说着推开了赵文钊探向自己腰间的手,他可没忘他们是在大街上,而且他也没有赵文钊那么厚脸皮。 “表弟,当然我真的是被逼的,我不想的,不过我知道那也是我错了,所以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让我见姨夫和姨母一面,我真的……”蓝衫男人在薛陵和赵文钊二人说话的时候,却是已经站了起来,他期期艾艾地看着薛陵,面上满是愧疚和懊悔,语气也是十分的诚恳,只是话未完,便被薛陵打断了。 薛陵看向他,却神色漠然,一点都不为所动,只淡淡道:“宋文希,当年的事你自愿也好,被迫也好,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就不必再与我说这些没用的了。我薛家早已与你宋文希恩断义绝,你也没有再见我父母的必要。如果你当真有一点愧疚,就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见薛陵如此,宋文希眼底一抹不甘的怨毒之色一闪而过,面上却越发的哀切恳求,“表弟,求你了,我真的是啊——” 宋文希的话这次又没说完,却是被不耐烦的赵文钊一脚踹断了,他看着捂着肚子蜷缩倒地,疼得满头冷汗脸上血色全无一身狼狈的宋文希,眼中只有冰冷的厌恶,沉声吐出了一个“滚”字。 宋文希捂着肚子挣扎着起身,却是不敢再耽搁片刻,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撵走了宋文希,赵文钊便对薛陵道:“我说我来解决了他,你不让,我派人跟着你,你又不许,这次若不是我来了,你不知要被他纠缠多久,万一他真的丧心病狂了伤到你怎么办?” “杀了他不过是脏了你的手,再者他也不敢对我做什么,他还想着薛家能重新接受他,然后再通过我搭上你,好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呢。”薛陵轻笑道,眼中却满是讥讽。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抄家流放,又沦为奴籍,宋文希莫非还以为他是小时候那个把他当亲哥哥,说什么信什么的小傻子吗? 薛陵虽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赵文钊看他这个样子心中自是有些不好受的,只是他刚要说什么,就发现一辆马车停在了二人的面前。薛陵自是也发现了的,而当他看到马车上的人的时候,却是一时愣住了。 叶清岚被季春山扶下马车,见薛陵呆住了,不免笑道:“薛兄,阔别一年,莫非不认得我了?” “怎会?”薛陵已回神,他迎上叶清岚,欢喜地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真的来了!”安平村离府城不远,但也不算近,且叶清岚还有孩子要照顾,薛陵虽是给他送了喜帖,还随信附了自家的地址,却也没想着叶清岚一定会来。如今见到人真的来了,自是觉得惊喜万分。 “季当家,季夫人。”赵文钊浅笑着对叶清岚和季春山微微点头。虽然季春山和叶清岚都出身乡下只是一介布衣,但叶清岚却是薛陵如今唯一的好友,只凭这一点,他就不能对他们有丝毫的轻视。 “赵公子。”季春山和叶清岚自也对他微笑颔首回礼。 这时郭伦也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走了过来,季春山便给他和薛陵、赵文钊互相介绍了一番。如今季春山他们已经到了地方,且天色已不早,郭伦便放心地告辞离开了。 郭伦走后,薛陵便请叶清岚和季春山进家里去,赵文钊自也是要一同进去的,只是当薛家的下人将季春山的马车牵走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扫到了什么,不由视线一凝。 薛陵和叶清岚走在前面,已进了薛家的大门,季春山和赵文钊走在两人身后,边闲聊着,赵文钊突然的异样季春山没有忽略,并顺着赵文钊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的马车,便问道:“赵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赵文钊收回落在白马身上的视线,看向了季春山,却是问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不知季当家可是和镇北将军府有旧识?” “镇北将军府?”季春山不知赵文钊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只是这镇北将军府他从前听都未曾听到过,又哪里会有什么旧识,便道:“我初来京城,这镇北将军府也是才从你口中知晓,应是没什么旧识的。只是不知赵公子缘何如此问?” 赵文钊之前以从薛陵那里已经知道了季春山的来历,且他对镇北将军府也有一些了解,所以季春山的回答倒也在预料之中。见季春山相问,他便直言道:“不瞒季当家,如果我没有看错,你那白马戴的马辔上却是有着镇北将军府的标识,应是镇北将军府所出,所以我刚刚才会有此一问。” “镇远将军府?”季春山闻言立时面露惊异之色。 那马辔是之前留下白马时,白马身上就带着的,此外还有马鞍马镫等物。后来他打算把白马留在家里自用,便把马鞍马镫等卸了下来,只留着马辔。他倒也的确在马辔上发现了一些烙印的图案,但他只以为那是普通的纹饰,不想如今听了赵文钊所说,才知竟是什么镇北将军府的标识。赵文钊本是京城人士,且此事也没有哄骗他的必要,他自是相信的。 之后赵文钊虽没再问季春山那马辔的来历,但季春山略坐沉思后便主动的告知了他。毕竟在京城赵文钊自是要比自己熟悉,又牵扯上了镇北将军府,季春山不想徒生是非,左右赵文钊已经知晓了,便正好征求下赵文钊的意见。 而等季春山说完,赵文钊却是立时就想到了前年冬,镇北将军府闹出的那些事,又是出走,又是退婚,可是让满京城的人热议了许久,便是他久居军营里,也是听到了几耳朵,倒是正和季春山得到白马的日子相对上。 虽说他知道,这镇北将军府之后没有派人去季家取马,便是不要这马了的意思,但京城中却还是有和镇北将军府不睦的人的,若是季春山他们赶着这样一辆带着镇北将军府标识的马车,保不准就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虽然让季春山不必担心镇北将军府,却还是建议他把那马辔换了下来。 季春山告诉赵文钊实情,主要就是担心镇北将军府,如今得知无碍,便也放下了大半的心,至于那马辔,便是赵文钊不说,他也能想到那些不妥之处,自是不会再用的。 季春山和赵文钊说这些事的时候,叶清岚和薛陵已经进了薛家,自是没听见的,季春山之后也没有再和叶清岚说。 因着要送薛陵出嫁,所以薛父薛母便也从府城来到了京城,季春山和叶清岚即到了薛家,自是要先去见了他们。当初薛陵是怀着身孕从季家被赵文钊接走的,如今过了一年,孩子已顺利的生了下来,是个很健康的男孩,因着要承嗣薛家,便以薛为姓,单名一个斐字。 只是叶清岚他们来的时候,孩子刚被乳母喂了才睡下,左右叶清岚他们要住上几日,便没急着去看。众人便在薛家的堂屋坐着说话,不多时天色便彻底地暗了下来,薛家的下人们纷纷将灯烛点起。厨房的妈子也在这时来报,说是饭菜做得了,众人便又移步饭厅。 晚饭自是分两桌吃的,叶清岚、薛陵和薛母一桌,季春山则同赵文钊、薛父一桌。薛父和薛母都是跟和善的人,赵文钊虽出身显赫天之骄子,但却并没有什么骄纵高傲之气,两桌人却是都吃的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白日里赶了一天的路,薛陵知道季春山和叶清岚必是很疲惫了的,所以晚饭后便将他们领到了一间已经打扫好的客房内,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房间里已放了一个装满热水的大浴桶,马车上季春山带来的装着二人衣物行礼的大箱子也已被搬到了房间里。 季春山让叶清岚脱了衣服先进浴桶里泡着,他则去开了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两套干净的里衣,自是叶清岚一套他一套。之后又取出了手巾、木履等洗澡时要用的东西,也同样是两套。等要用到的东西都拿齐了,他才穿过纱幔,走到放着浴桶的小间里。 一进去,就见叶清岚褪尽衣服已坐在了浴桶中,只露出头来,身子则是自脖颈下都浸在水里,却是靠着浴桶沿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季春山没叫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浴桶旁的矮榻上,然后便也脱干净了衣服,跨进了浴桶中,只是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但入水时引起的涟漪还是将叶清岚弄醒了。 叶清岚本就有些困倦,全身泡在水里又很是舒服,便放松了一会儿,但还没来得及睡着,季春山便也进了浴桶来,动静虽是不大,但他也察觉了,便睁开了眼睛。 浴桶不小,一个人用很是宽裕,但若要两个人,还都是成年人,便有些拥挤了。季春山进入浴桶后便把叶清岚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然后就开始给叶清岚洗头。 还在安平村的时候,二人就已共浴过多次了。叶清岚一开始自是羞怯抗拒的,可面对季春山极尽温柔的种种攻势,他却是完全抵抗不得的,只得无奈顺从,再不反抗什么,任由季春山随意的摆弄自己了。直至如今,他却是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只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季春山的下限,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下限这个词。原本他以为在别人的家里,季春山应当会控制些,但当被分开双腿跨坐在季春山的大腿上,身体里被深深的入侵了的时候,他知道他错了。心中强烈的羞耻,身体里传来的快意火热,让不敢发出声音,苦苦压抑的叶清岚发泄似的用力地咬在了季春山的肩上。 肩膀处传来火辣辣的痛,季春山知道必是出血了,但他却仿佛被痛刺激到,愈发的激动。他就着连接的姿势将叶清岚转了个身,让叶清岚的双臂撑在浴桶边缘,而后他半跪在浴桶中,俯下身前胸贴着叶清岚的脊背。一手伸到叶清岚的胸前抚弄揉捏,一手则紧紧地箍在叶清岚的腰间,让他不至于在自己的冲撞下瘫软了身子。 浴桶里做了两个成年男人,本就挤出了不少水,季春山又在里面折腾了许久,等他抱着叶清岚从浴桶里出来时,浴桶里的水连一半都没有了,浴桶外的地上却满是水迹。 叶清岚被季春山弄出了两次,早已乏力的昏睡了过去,季春山给他擦干净了身子,又换上里衣后便放到卧室的床上,而他在给肩膀上的伤抹了些药粉后,才穿好衣服上了床,抱着叶清岚身心虽疲倦却十分饱足的睡了。 第98章 游览 这边叶清岚他们已经睡下, 另一边的薛陵和赵文钊却还鏖战正酣。 赵文钊如今在军中任职, 平日里大多在禁军营中或巡防或训练,每逢七日才有一日沐休, 虽说他有自己的将军府,却还是没到沐休便来薛陵这里住上一日两夜。虽说薛家今日来了客人, 薛陵明日自要招待, 但赵文钊已经憋了七日,又有了薛陵在怀, 却是无论如何都忍耐不了了的。 而薛陵,他在生完孩子后,体质便恢复了往常,加之他本就习惯甚至是享受情事的,之前在季家的时候,他都没什么顾忌,更何况如今是在自己家里。且隔了七日,赵文钊又把他的那些玩具都扔了,他也是想的厉害, 所以二人才一进他的卧房, 赵文钊还来不及关门, 薛陵便扑了上来,急切的扯开了他腰带。 赵文钊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门关不关,自是立时便热切的回应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扒光了对方的衣服,赵文钊把薛陵抱起顶在门上,便那么直接进入了。之后二人从门口转战到床上, 又从床上转战到了浴桶里,直至月上中天,才终于云歇雨散鸣金收兵。 “你今天怎么回事,想弄死我吗?”浴桶里,薛陵趴在赵文钊的身上,腰微微挺着,让赵文钊给他清理,眉头微蹙脸色发红,不知是因身体的不适还是话语的不满。之前赵文钊每逢沐休来找他时,二人自是也会做的,但今日却是做的犹为激烈,赵文钊更是足足要了自己三次,弄得他大腿都快阖不上了。 赵文钊手上继续在薛陵身体里捣弄着,闻言便道:“你明天要招待客人,自是没功夫陪我,还不许我提前要些补偿吗?” “我现在坐都坐不住,明天又还能干什么?”薛陵抱怨道,说着还仰头泄愤似的在赵文钊的喉结上咬了一口。 “宝贝儿,你再咬下去,我保证你明天连床都下不了。”赵文钊深吸一口气,似在压抑着什么咬牙说道。 薛陵哼哼了两声,到底还是松了嘴。 不多时水便有些凉了,赵文钊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便将薛陵从浴桶里直接抱到了床上,只是在睡前,他却突然对薛陵道:“我在京郊蝎子岭上的温泉庄子已经收拾好了,明日我先陪你带季春山夫妻俩在京城里逛一逛,然后你就请他们到庄子里去住几日,带上斐儿一起。” 虽然赵文钊说的随意,但薛陵却听出了几分不对,不禁抬头看向他,皱眉问道:“怎么了?可是京中有什么不好?”请季春山他们到温泉庄子里倒没什么,他本就有这个打算,只是赵文钊却还让他带着斐儿,这就有些奇怪了。 赵文钊摸摸薛陵的头,随口道:“皇上登基数年,这次突然病重,却是引了不少牛鬼蛇神出来,怕是要有一番大清洗了。” 赵文钊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薛陵却是能想象出可能到来的腥风血雨,不禁沉默了下来。 赵文钊又道:“人人都知你与我关系匪浅,到时京中乱起来,你也必会受到波及,我原本还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让你避出京城,如今季春山他们来了,却是正合适不过。至于爹娘,若跟你们同去,难免惹人怀疑,便还留在京中,不过你放心,京中知道他们的人不多,我必会护好他们的。” 薛陵枕在赵文钊肩膀上,低声道:“我知道,我相信你,只是……早知道如此,我就不给清岚寄喜帖了,让他们来往辛苦不说,如今还碰上这等乱事。” 吻了吻薛陵的发顶,赵文钊安抚道:“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 “什么时辰了?”叶清岚睡醒睁开眼,就见季春山合衣卧在自己身边,双目清明,显然是已醒来多时了。 季春山便笑着回道:“刚过辰时。” “什么?!”叶清岚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忙起身要下床穿衣,“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不叫我?”他们这可不是在自己家里,可以随意自在,什么时候起都行,在别人家里这个时辰才起,实在是件太失礼的事了。 “你别急,没事的,薛陵他们这会儿也还没起呢。”季春山忙道,却也起身下床给叶清岚拿了衣服来。 “真的?”叶清岚听季春山说薛陵也还没起,有点意外不敢信的样子,但下床的动作却是不显得那么着急的样子了。 “真的,”季春山将衣服递给他,又笑道:“门外就有薛家的人守着,我刚刚才问过的。” “那就好。”叶清岚点点头,轻轻舒出一口气,接过衣服时,突然看到季春山的肩膀上白色的里衣却有一点暗红色的痕迹,立时便想到了昨晚的事,穿衣的动作不由停住,他蹙眉看向了季春山,眼含关切又有些懊恼的样子,道:“你的肩膀……,对不起。” 季春山上前抱住他,柔声哄道:“没事的,只是破了点皮,不用几日就会好的。” 见叶清岚虽点了点头,却还是犹自自责的模样,季春山便只得将衣襟扯开,将肩膀的伤处露出来给他看。叶清岚之前咬的并不重,就如季春山所说,只是破了点皮,虽是出了血,但还没等他上了药便止住了,且过了一夜,如今看着便只有两道月牙似的牙印,还印在肩膀上。 “看吧,我都说了没事……”季春山话未完,却是叶清岚突然低头将唇贴到了肩膀的伤处上,还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了几下,肩膀处传来的湿热柔软触感,让季春山一下子绷紧了身子。 “好了,消毒完了,我再给你上些药。”叶清岚终于抬起了头,结束了对季春山来说甜蜜的折磨。唾液消毒,这是来自现代的知识,叶清岚本是不知的,不过在一次不慎刺伤了手,季春山便将他的手指含入口中吸允之后,他便也知道了。 待上完了药,二人也都穿好衣服后,季春山才打开门,让门外薛家的下人送进来洗漱的净水。薛父薛母身子不好,需静养,昨日既已见过,且他们又是薛陵的朋友,自是不需要再出来招待季春山他们了。因着薛陵他们也还没起身,二人洗漱后,便留在客房里用了早饭。 不多时,薛陵身边的随侍四月便来了客房,却是受薛陵的吩咐,请季春山和叶清岚到正堂相见。等季春山和叶清岚跟着四月到了正堂的时候,屋里却是除了薛陵和赵文钊外,还有一位抱着一个三四个月大小的婴孩的年轻妇人。 “来,快来看看我儿子,可好玩了。”季春山他们一到,原本正逗弄儿子的薛陵便立时对叶清岚招呼起来。 第54节 叶清岚被薛陵好似把儿子当什么玩具了的口气弄得失笑,他对赵文钊点了点头,便走到了薛陵身边。季春山没有过去看孩子,而是被赵文钊请坐之后,同他说起了话。 赵文钊长相俊美带着贵气,薛陵也是一副好皮相,两人的孩子自是长得不会差,虽才几个月,但是皮肤白嫩,圆眼小嘴,比起赵文钊来,却是更像薛陵多一些。 “怎么样,我儿子像我吧。”薛陵戳戳儿子的小脸蛋,笑得无不得意。 “很像你,很可爱。”叶清岚握着薛斐挥舞的小手,也是满心的喜爱。 薛陵顿时笑得更加得意了。 之后薛陵便带着叶清岚和季春山去门去逛了逛,赵文钊自是一同随行的。只是这个时代的京城,自是不能和季春山来的世界相比,却是没有什么能看能玩的景点,和方城县相比,也就是大上许多,也更加的繁华轩阔。 上午的时候出门已是不早,没逛上多久便到了午时,他们没有再回薛家,而是由薛陵领着到了一家还不错的馆子,解决了午饭。只是在他们刚要进这家馆子的时候,却是又碰到了昨日在薛家门前纠缠薛陵的人,不过许是因着赵文钊跟着的缘故,那人便没有再上前来纠缠什么。 之后坐在饭馆的雅间里,等着上菜的时候,薛陵便将那人的身份告诉了叶清岚和季春山。 那人名叫宋文希,是薛陵舅舅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哥。在薛陵五岁时,他舅舅外放上任的途中被山匪所杀,其中所有人里,只是被薛陵舅母拼死拦下匪徒,才得以逃脱的宋文希活了下来。因着薛陵的母亲是宋文希唯一的亲人了,薛家便收养的宋文希。 后来薛父被构陷,薛家抄家流放,薛陵因不满十五岁,便没为奴籍。那时他还庆幸着,庆幸宋文希虽是被他家养大的,但并未真正过继到他家中,所以被抄家时,宋文希只是被赶出了薛府,并未受到牵连。后来他被赵文钊救回家中后,宋文希也因他得到了赵文钊给予的诸多好处。 那时,薛陵从未想过自家的灾祸与宋文希有关,直到后来,赵文钊调查出构陷薛父的幕后真凶,更是查出了宋文希也牵扯在其中。一开始薛陵自是不敢相信,可当躲在屏风后,亲耳听到宋文希被赵文钊三言两语便套出来的真心话后,薛陵才知晓,宋文希早已对自家不满,甚至将他父母的死怪罪到了薛陵父母的头上,当初也是他将那本让薛父被定了罪的账册藏到了薛父的书房里。 后来,为了给薛陵出气,赵文钊找了个由头将宋文希投进了大牢里,只是不想没多久先帝便病逝,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薛父薛母被赦免了,宋文希也被赦免放了出来。 一开始宋文希还不敢往薛陵身边凑,毕竟薛陵在哪,赵文钊肯定也是在的。但年后为着薛陵成亲的事,薛父薛母便来了京城,同薛陵都住进了原来的薛府里,宋文希便时常上门来纠缠。 等听薛陵说完,季春山突然有些明白了薛陵为何当初要那般帮着叶清岚,又和叶清岚如此的要好。除了对叶清岚欣赏和彼此性子相投外,只怕也是因着二人有些类似遭遇而惺惺相惜了。 第99章 方昇 中午用过午饭, 众人从饭馆里出来, 便继续在京城里慢慢逛着,薛陵和叶清岚走在前面, 季春山和赵文钊拎着他们买下的东西走在后面,不多时, 众人走到一处名为鸿宾楼的戏楼前前, 就见楼前门口处摆放着一块花牌,花牌上绢花镶边, 红底金字,书写着‘玉堂春——万玉儿’几个大字。 “咦,今日竟有万玉儿的戏,真是巧了。”薛陵本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但当看到花牌上的‘白双儿’三字后,立时停住了脚步,惊讶了一瞬后,便对身边的叶清岚道:“这万玉儿可是如今京城里最受热捧的名优了,年前太后的千秋节, 宫里还请了他进去, 就唱的今日这出《玉堂春》, 怎么样,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啊。”叶清岚微笑着点点头,虽然他对看戏没什么兴趣,但走了一路,他也有些累了, 正好可以进去坐坐,歇一歇。 见叶清岚应了,薛陵却是没再问季春山和赵文钊的意思,拉着叶清岚就进了戏楼里。季春山和赵文钊对视一眼,只得提着东西跟了进去。 薛陵他们来的不晚却也不早,戏台上大戏还未开唱,但戏楼里客人却已坐了七七八八,小二伙计们或提着茶壶毛巾,或托着放有茶点的托盘穿行其中,好不热闹。 薛陵本想要个安静些的二楼雅间,不过那万玉儿即是时下京中最火的名优,如今难得登台,自是让人趋之若鹜,且薛陵又来的晚了些,现下虽说还没开场,但二楼的雅间却是已都被定了出去的。 见伙计面露难色,薛陵也不想为难他,问过叶清岚不介意在大堂坐后,便打算让伙计领他们找一张僻静一点的桌子就是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戏楼里却是又进来了两个人,看穿着打扮明显是一主一仆,倒是都十分的年轻,瞧着都不到二十的样子,却是赵文钊和薛陵都认识的人。 打过招呼后,赵文钊自是将那人与季春山和叶清岚介绍了一番,季春山才知这位年轻的小少爷竟就是镇北大将军方均的幺子,方昇。一听到方昇的来历,又想到之前赵文钊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季春山立时猜到,这个方昇便应是两年前的那个在自家以马抵食的人了。 虽说赵文钊也告诉他,方家不是嚣张跋扈心胸狭隘的人家,但当那个方昇在看到叶清岚之后突然露出惊异之色时,季春山看在眼里却是立时就戒备了起来。只是季春山虽不欲与方昇多接触,这方昇却是在知道他们只能在大堂坐后,十分热情的极力邀请他们去自己的定的雅间里。 方昇看叶清岚怪异的眼神,赵文钊和薛陵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也都有几分疑惑,但他们知道方昇并无恶意,在问过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后,便应允了方昇的邀请。而季春山虽不愿与方昇有过多的接触,但如今既已引起了他的注意,便总要寻个明白,所以在赵文钊相问时,便也是同意了的。叶清岚也是如他一般所想。 等进到雅间里,那方昇果然没和赵文钊说两句话,便找了个由头和季春山聊了起来,却是旁敲侧击拐着弯的打听季春山,甚至是叶清岚的来历。 这自是让季春山十分不喜,只是方昇却也是个有眼色的,只要季春山避开了他要问的,他就决不再问第二遍,且一直笑呵呵的,而他又是赵文钊和薛陵的朋友,季春山也就不好发作什么。好在不多时,戏开演了,那方昇似乎对万玉儿很是喜欢,那万玉儿才一登台,他便立时同季春山告罪了一声,之后便到了正对着戏台的窗边,却是如痴如醉的看起了戏来。 季春山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之后直到一台完整的《玉堂春》唱完,方昇都没再和季春山,或雅间里其他任何一个人说一句话,只一直专注地站在窗前看戏,却是个十足的戏迷样子。而在万玉儿谢幕下台后,他更是和季春山他们极快地告了声辞,然后就飞快的离开雅间下了楼,却是奔着戏班的后台去了。 季春山之前觉得在他们不会和镇北将军府有什么牵扯,所以只是听了赵文钊说了一些,如今碰到了方昇,被他差点连祖宗八辈都问出来了,他自是总得礼尚往来一下。所以回薛家的路上,季春山便同赵文钊问了方昇的八辈祖宗。 方昇的父亲名为方均,为三品镇北将军,却是常年在西北镇守边关。他非世家子弟,却也出身不凡,乃是当年以十二幅仕女图而名满天下的方知良方大家之子。但在其年幼,先帝在位之时,其父方知良因不愿为奸妃杨氏作画,便自毁双手经脉,不想杨氏犹怀恨在心,蛊惑先帝以大不敬之罪当方知良当场打入天牢,之后更是要将整个方家抄家灭族。 幸运的是,有同方家交好的人家提前给他们报了信,致使方均最终得以逃脱,而其父母方知良夫妻俩还有一个姐姐,却是没能幸免。方知良夫妻俩在狱中不堪刑罚自裁,而方均的姐姐则被没为官奴充入教坊中,却也没多久,便葬身火海。 之后方均藏身一只商队中,得以避开追兵逃至西北,并隐姓埋名投军从戎。十几年里,他一路从底层小兵,拼杀至如今的三品大将军,立下了赫赫战功。后奸妃杨氏因谋逆被处死,因其造成的种种冤案得以平复,其中自是包括方家,而方均才终得以改回真名,认祖归宗。 等到了薛家,赵文钊就差不多把他知道的方家的事说的差不多了。若是平时他绝不会说这些,只是今天方昇看叶清岚异常的样子他也是看到了的,自是也理解季春山担心的心情,且这些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季春山一路只沉默的听着,神情若有所思,等赵文钊说得差不多了,他却是对他问道:“不知方大将军的姐姐是叫什么名字?” 听了赵文钊所说,再想起他之前从叶清岚那里听到的,他心中却是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只是却也只是猜测,还不能够确定。而其中最重要的关键点,赵文钊却是没有说,他便只得问了出来。 只是方均的姐姐当年不过十六岁,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且又已过去了二十多年,她的姓名赵文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知道,季春山便只得作罢。只是这件事却并没有放下,他有种直觉,他和叶清岚以后还会再见到那个方昇,只是不知在他们离开京城前,他心中的疑惑能否有解开的机会。 赵文钊的沐休只有一日,次日他便要回到禁军营中了,所以第二日早饭后,便只有季春山和叶清岚以及薛陵和他儿子乘着两辆马车,一辆载人,一辆装着东西,出了京城往北边的蝎子山而去。 温泉庄子在蝎子山的半山腰上,马车上不去,得徒步走上去,好在路不算陡,也不算远,一路赏着山中春景便不知不觉就到了。 庄子赵文钊已提前着人打扫好,厨子下人也都安排妥当,季春山他们到了后,便被庄子里的仆从请到了客院里。温泉庄子是由数个小院子组成,每个院子都有一处温泉眼,区别无非是主院的大些,而客院的小些,但却也比浴桶要宽敞些,足以容纳下季春山和叶清岚两人了。 上午走了一段山路,到了庄子里后,季春山让叶清岚现在屋里歇歇,他则把带来的衣物收拾了一下,之后不多时庄子的仆从便来请他们去主院用午饭。 午饭后,薛陵又带着季春山和叶清岚在庄子里走了走。之前在薛家季春山见到了好几样如今这时节北方不应有的水果,比如草莓、樱桃、葡萄等。原本他以为都是从南边那边运过来的,不想今日到了这温泉庄子,才知这庄子里还建有暖房,里头却是南北四季的蔬菜瓜果种了很是不少。 之前在家里时,季春山也曾买过一些南方的蔬果,只是到底是经过长途运输的,味道自是不能和现摘下来的比,做出菜来也和季春山想象的味道有些差距,让他颇有些遗憾,没能让叶清岚吃到最好的。而如今,这个遗憾却是能够弥补了。 于是,之后季春山便不再陪叶清岚和薛陵赏景,他先是钻进暖棚里采摘了一番,之后便去了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出来,等薛陵和叶清岚从外面回来,却是正好吃晚饭。 赵文钊给薛陵安排的厨子自是不会差,据说还是宫里出来的,而季春山不是说比他强,只是他做的大多是来自现代的创新菜肴,味道不差的同时,却是更加的新颖别致,哪怕叶清岚有不少菜已经吃过很多次了,但许是食材足够新鲜的缘故,竟是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晚饭后二人在温泉里泡着的时候,季春山看着他微微有些鼓胀的小肚子,虽然叶清岚说自己没事,不觉得撑,但他却是什么都不敢再做了,只把人揽在怀里,大手轻轻地给叶清岚揉肚子。 第100章 二胎 在温泉庄子里, 季春山他们过得着实悠闲又惬意。白日里, 季春山或去暖房里摘摘菜采采果子,或跟着庄子里的护卫去庄子外蝎子岭的深处打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猎物, 等到饭点了便带着收获到厨房去做饭,当然, 他只做他和叶清岚以及薛陵三人的;叶清岚则和薛陵一起, 二人大都待在薛陵的书房里,一个写一个画, 时不时还讨论一下,话题便是薛陵的新作了。 而等晚饭后,叶清岚便和薛陵告别,同季春山一起回了他们住的客院,只是却也不着急睡,待先去温泉里泡泡,顺便温存缠绵了一番后,二人才回到卧室相拥着入眠。 如此不知不觉便过去了数日,直到赵文钊到了庄子里来, 季春山和叶清岚才从他口中得知, 在过去的几日里, 京城里却是发生了大变,和今上永熙帝一母同胞的瑞王竟联合了朝中不少的文官武将,乘着永熙帝病重垂危之际,逼宫造反了。 当然,赵文钊身为统率三万禁军的左威卫将军, 如今既已全须全尾的出现在季春山他们面前,又是来接他们下山为如期和薛陵成亲做准备的,那便说明,京城里的一切应是已经都结束了。只是虽说如此,但当他们下了山,回到京城里,看到城中大街上那还未清理干净的些许血迹,以及明显比之前多了不少的执兵披甲一脸肃杀的巡逻兵,季春山和叶清岚却是都不免十分庆幸这次来没有带着季宁煦一起。 赵文钊和薛陵成亲的日子不变,依旧是二月十六日,却也没几日,该是准备起来了。赵文钊虽说放弃了英国公世子之位,也从英国公府分了出来,并置办了新的宅邸里,但他却并没有同国公府决裂,且其祖母及父母长辈俱在,如今已是认同他和薛陵的亲事,所以二人便依旧在国公府里成亲,之后是否在搬出,便到时再说。 赵文钊那边自有英国公府的人操持,而薛家这边,大多的姻亲都在府城老家且都出了五服,久不来往,而京中便只一个宋文希却已在瑞王谋反期间,被趁乱闹事打家劫舍的匪徒乱刀砍死。薛父薛母都已年迈,薛陵也无兄弟帮扶,虽是自己的亲事,却也得事事自己来操办。好在嫁妆嫁衣都已提前备好,只需要再装饰房舍,并采买一些成亲用的喜饼红纸等物即可,倒也不费什么。 之前季春山他们出京去温泉庄子的时候,因为薛陵已提前说了要住几日,所以季春山便去席府告知的郭伦一声。后来他们得知了京中的变故,从温泉庄子回来自是担忧挂念郭伦的,便先去了席家寻他,待见到郭伦一切无碍,才放下了心。在薛陵和赵文钊成亲准备的期间,会试也如期开始了,叶清岚和季春山同薛陵说了一声后,便由薛家的下人带着去了贡院,亲自送了郭伦和席佑进了考场。 去温泉庄子的前一日,季春山他们在戏楼里碰到了镇北将军方均之子方晟,那时方昇对叶清岚异样的关注让季春山心生警惕,后他便向赵文钊询问方家的信息,却发现,方晟的姑姑也就是镇北将军那个因教坊失火而丢了性命的姐姐极有可能就是叶清岚的母亲方沁雅,只是赵文钊并不知方昇姑姑的真实姓名,季春山便也无法确定,只得将这件事暂时放下。 后当他们从温泉庄子回到薛家,再见到薛陵的父母时,季春山突然想到,二十几年前方家遭难的时候,薛家却还未败落,且那时薛父便已在京中为官,而方知良又是极有名气的大家,薛母作为女眷,或许知道其女的名讳。所以季春山便避着叶清岚寻了薛陵,请他帮忙向薛母问一问。 一听事关叶清岚的身世,薛陵当即认真的了神色,应下了季春山的请求不说,还保证就算他母亲不知道,他也绝对想办法把方晟姑姑的名字问出来,让季春山放心。季春山自是谢过了他,却也嘱咐他先不要告知叶清岚,万一不是他想的那样,也免得叶清岚空欢喜一场。这点薛陵懂得,自是也应了下来。 而当今日季春山和叶清岚从贡院回到薛家后,叶清岚被薛陵拉去看他试嫁衣,而薛陵的随侍四月却在叶清岚离开后跑到了季春山的身边,悄悄告诉了他一句话,却是薛陵已经问出了他想知道的事,而结果,和季春山之前所猜测的一般无二。 晚饭后,叶清岚和季春山回到了客房,准备沐浴后就休息了,只是叶清岚正准备脱衣服的时候,季春山却是把他拉到了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在他旁边坐下,看着叶清岚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叶清岚被季春山的动作弄的有些疑惑,便问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之前在鸿宾楼里遇到的那个叫方昇的吗?”季春山对他问道。 “当然记得,不是什么镇北将军之子吗?”叶清岚点头道,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伸出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覆在了季春山的手背上,还微微凑近了些,对季春山道:“你还在介意那个人吗?你不用放在心上的,我现在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我的确是很在意,我之后便向赵文钊去询问了方昇的来历,然后我发现……”季春山反手握住了叶清岚的手,踌躇了片刻,终是道:“……他,或者说是方家,可能和你的母亲有关系……” 叶清岚唇边的笑容微微凝住,在他微微瞪大的眼睛的注视下,季春山将自己从赵文钊那听来的,还有拜托薛陵打听来的,都慢慢地说了出来。 最后季春山又道:“相同的姓名,且我算过了时候,你母亲被你父亲从京城带回来正好是在教坊失火之后,而你母亲又极善画,虽未曾亲眼见过,但人人都道你的画有方知良方大家的风骨,你又学习自你母亲,你母亲多半便是习自方大家,所以你母亲极有可能就是方大家的女儿。” 方知良一生未收一徒,且在方家被抄家之后,其画作也大多被焚毁,直到奸妃杨氏倒台,方家翻案昭雪,方知良的画作才再次得以再现于人前,但因存世稀少,价值千金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叶母一介女流之辈,被叶父带回叶家时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便已有精湛画技,且她又对作画如此讳莫如深,想来也必是因画而至家败的缘故。 季春山说完,看着面前神色怔然一言不发的叶清岚,他站起身,将人抱在身前。之前他才知道了薛陵问出的结果后,是为难了许久的,他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叶清岚。 如今他虽然可以肯定叶清岚的母亲就是方家的女儿,但他却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且这时候也做不了什么亲子鉴定之类的证明,尤其方家人又似已认定了方沁雅当年以死于教坊失火,若贸然上门相认,恐难以令人信服。可叶清岚若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他还有别的亲人在,却不能相认,于他而言也只会徒增伤怀。 只是思量再三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叶清岚,不管如何叶清岚才是当事人,有知情的权利,他却不能打着为叶清岚好的名义,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最后认或不认,总归来叶清岚自己决定才是。 许久之后,叶清岚终于开口了,却是喃喃道:“……所以方昇是我的表弟,方将军是我的舅舅,方大家是我的……外祖父……” 虽然季春山对叶清岚说的,只是他将多方得到的信息总结起来推论而出的结果,他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叶清岚对于叶母是方家的女儿,却是已经相信了的。因为自己母亲的事情,叶清岚自是比季春山要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比如他的母亲每年都会有几日悲伤垂泪,现在想想,那差不多就是方大家去世的前后日子,还有其他很多当时的他不理解的行为,现在却是都找到了答案。 “是的,虽然没有确实的凭证,但也没有别的可能了,只是方家那边,却是未必会相信你我的话,不过薛陵说了他和赵文钊会帮忙,若要相认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季春山道。 平心而论,他还是希望叶清岚能够有些靠山的,尤其他又和赵文钊打听到,方将军对早逝的姐姐很有感情,还不顾他人非议,将人葬入了祖坟中。若知道了叶清岚这个侄子的存在,多半也会善待于他,而叶清岚有了这么一门亲戚,以后就算有了什么变故,也足以能够护着他了。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被突然起身的叶清岚打断了。 “不需要,”叶清岚站起身,却是浅浅笑起,对季春山道:“不需要薛陵他们做什么,我不打算和方家相认。我现在过得很好,他们也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相不相认……并不重要。”况且,他和方家人虽说有着血缘关系,但到底只是陌生人,且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而他也不了解他们,左右现下两相安好,却是没什么相认的必要。 还有一点叶清岚没有说出来的是,如果去相认,方家必会去调查自己的一切,而如果方家又如季春山所说那般好,只怕会再如当初的郭母一般,对季春山有不好的印象,而叶清岚却是再不想季春山再被别人误解了,哪怕别人是为了自己好。 叶清岚说完,季春山便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叶清岚不想认,那便不认,他既已做出了决定,那自己自是只会尊重支持他。 之后二人简单的洗了洗,便睡下休息了,待第二日,叶清岚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薛陵,薛陵自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此事算就此揭过,几人便继续为薛陵的亲事准备着。 又过了几日,会试第二场开始的第一日,便是薛陵和赵文钊成亲的日子。叶清岚和季春山先是在薛家陪着薛父薛母将薛陵送上了花轿,之后便拿着喜帖又去了国公府。虽二人都没什么身份,但作为薛陵唯一邀请的客人,他们还是受到了国公府的周全招待。 拜堂后,薛陵被送去了新房,赵文钊留下给宾客敬酒,叶清岚原本要被国公府的下人领到后院小花园女客们待的地方,只是四月突然出现,却是得了薛陵的吩咐,将叶清岚请去新房里。 “咦?”当叶清岚跟着四月走过来参加喜宴的女眷门所在的小花园时,其中一个四十多岁容貌慈和的妇人却是在看到他后露出了惊诧之色。 “祁夫人,怎么了?”妇人旁边的一位身形稍瘦些且年轻一些却也做妇人打扮的女子见她面露异样,不由开口相问。 祁夫人回神,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好像看错人了。” 叶清岚到了新房后,就发现薛陵已是自己掀了盖头,正坐在椅子上拿着桌子上的糕点吃。 “来了,坐吧。”薛陵三两口吃了一块豆沙馅的酥饼,然后又拿起了一块肉松饼来吃。 这酥饼和肉松饼并不是季春山做的,而是之前曾到季家学习的那两个糕点师傅其中一个被薛陵也带到了京城来,却是准备在京城再开新的点心铺子的。今天喜宴上大部分的糕点都是这个师傅来做的,也算是提前举行了个试吃会。 叶清岚以前在家中也是吃过肉松饼的,只是今日不知怎得,看着薛陵吃着那肉松饼,他不由的想起他以前吃时那肉松饼的味道,却是突然有些反胃起来。 薛陵正和叶清岚说着话,突然就发现他脸色不好起来,似是忍耐着什么,便问道:“你怎么了?是身子哪不舒服了?” 叶清岚摇摇头,说不出话,薛陵拿着肉松饼靠近了些,叶清岚闻着了肉松饼的味,再也忍不住的干呕了一下,却是吓了薛陵一大跳。好在叶清岚早上吃的东西不多,现下也消化的差不多了,所以没什么号吐的了,才没有毁了薛陵的新房。 “你这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薛陵倒了水来给叶清岚,问道。 叶清岚摇摇头,待喝完了一杯水才道:“可能是水土不服吧,抱歉,吓到你了。” 薛陵皱着眉,有些不放心,刚想让四月去请府里的大夫来,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叶清岚问道:“你这样想吐多久了,还有,你情期是什么时候,离上一次多久了?” “你在说什么?”叶清岚无语道,薛陵第一个问题问得倒还算正常,第二个和第三个是什么意思哦? “我问你你就说,多久了?”薛陵却是突然霸道严肃了起来。 叶清岚被他紧盯着,看出他不是开玩笑,回忆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离上一次都一个多月了,你自己就没有点觉悟吗?”薛陵听完,却是一脸无奈的样子。 “什么觉悟?”叶清岚更莫名了。 第55节 薛陵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怀孕了。” …… 叶清岚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薛陵的新房的,只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季春山的身边了,二人从国公府出来,往薛家走的路上了。 路过一家医馆的时候,叶清岚停住了脚步,扯了扯季春山的袖子,道:“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去看看大夫。” “不舒服?哪不舒服?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不和我说?”季春山一听叶清岚身子不好,立时急了起来,说着便将叶清岚半揽半抱的进了医馆。 医馆里此时正好一位坐堂大夫空闲,季春山便立时让叶清岚坐到了拿去,然后就请大夫给叶清岚看看。 老大夫先是把脉,把了一会儿便问了叶清岚几个和薛陵问得差不多的问题,叶清岚脸色微红的答了。 而季春山他还没听懂老大夫口中的情期是个什么东西,就被老大夫把完脉挪开手后,捋着胡子说出的一句话,震得楞在当场,“恭喜,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第101章 买人 叶清岚早先以得了薛陵的提示, 如今确定自己竟真是怀孕了, 一时心里自是欢喜的,却也有些别的情绪, 不由的看向了季春山,而季春山却是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炸懵了。 “大, 大夫, 您说真的?真的是怀孕了?”季春山震惊的都有些结巴了。 他虽然知道这里的双儿能怀孕生子,而叶清岚之前更是已经生了季宁煦, 但因着一些原因,他却从没想过叶清岚竟会再次怀孕。想到了什么,季春山扭头看向了叶清岚,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复杂,像是有万般话语要说。 “是的,尊夫人已怀孕一月有余,恭喜了。”捋着长须,老大夫笑呵呵说道。虽然被质疑了,但老大夫却并没有显得不高兴, 他在这医馆中坐堂已有十年, 诊出的喜脉已不知多少次, 和其他他见过的得知了自己媳妇怀孕了的汉子的相比,季春山的反应算是很正常的。 一月有余,那就是年后到十五的那段日子里了。季春山恍惚回神,在叶清岚快要挂不住脸上的笑的时候,他低头看向了叶清岚的小腹, 然后就傻笑了起来。 叶清岚肚子里有孩子了,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既然是叶清岚生得,那必定是可爱喜人的,就像是季宁煦一样。想到不久之后,就会有个和叶清岚很像的奶娃娃,会奶声奶气的叫他爹,季春山的嘴角就压不住的往上杨。 叶清岚被他咧着嘴傻笑着直勾勾的盯着肚子看,有些难为情的同时心里头却是甜软的,更是彻底的放下了之前的那一点担忧。他微微翘起了唇角,红着脸却是不自觉的将双手轻轻捂在了肚子上。 季春山和叶清岚两个人一个傻笑,一个害羞,却是没一个人想起说话来,老大夫见他二人如此,不免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出声打扰,只提笔书写起来。 而季春山傻笑了一会儿却是突然想起,他这可是在古代,这里的医学科技远不能和现代相比,就算是现代社会医学技术已十分发达,尚且有孕妇因着种种原因流产难产甚至没了性命,更遑论这个时候。更不要说之前他们又是赶了几天的路,到了京城之后又是逛街又是爬山,叶清岚还帮着薛陵操持亲事,可是费了不少精力,也不知有没有影响到身体。 想到这些,季春山之前满心的欢喜期待立时尽数被紧张担忧取代,忙向老大夫询问起来。 …… 许久之后,怀揣着厚厚一沓记录着各种双儿怀孕需要注意的事项的纸张的季春山一手提着几包安胎药,另一手搂在叶清岚的肩膀上,二人从医馆里出了来。往薛家走的路上,季春山紧贴着叶清岚,小心谨慎的护着他不让他被路过的行人碰到、 叶清岚被路人异样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了推季春山,小声道:“你别这样,我没有那么娇弱,而且大夫也说了,胎像很稳,所以你不必这么紧张的” 季春山知道叶清岚脸皮薄,可事关他的身体,所以这次却没顺着他,避开一个迎面走过来的路人,他道:“我知道,不过还是小心点好,左右就快到薛家了。” 正说着,二人便拐了一个弯,进了一条窄些的街道,街上的路人也少了不少,叶清岚便不再和季春山争,随着他了。 进了薛家,二人回到客房后,季春山便让叶清岚躺床上休息,然后他坐在床边,却是伸出手覆在了叶清岚平坦的小腹上。 叶清岚靠坐在床头,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道:“现在还小,摸不出什么来的。” “我知道,我就是想摸摸。”季春山脸上的笑从在医馆里知道叶清岚有了身孕之后到现在就没停止过。自己的爱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现在满心的欢喜激动,恨不得到外面大喊上几嗓子,但却又一秒钟都舍不得离开叶清岚,。 摸了一会,季春山抬头眸光动容得看着叶清岚,他起身做得离叶清岚近了些,然后将叶清岚抱进了怀里,低声道:“谢谢你,愿意为我怀上孩子,我很高兴。” 叶清岚自小是被当做男儿教养长大,当初若非被设计,是绝不会雌伏他人并孕育子嗣的。而季春山更是在胡大夫无意中说出的话语里发现,当初叶清岚生下季宁煦后再无所出,却是叶清岚找了胡大夫帮忙好有意为之的结果。能够拥有叶清岚,于季春山已是足够满足,所以虽然他喜欢孩子,虽然叶清岚也可以生,但他知道叶清岚是很排斥这种事,所以从没有要求过什么。 但如今,叶清岚却又有了身孕,除了为了自己,季春山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叶清岚回抱住季春山,枕在他的肩上,却是道:“该是我谢谢你才是,谢谢你一点都不介意,毫无芥蒂的接受了煦儿,并对煦儿那样好,那样喜欢他,还有我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他知道季春山喜欢孩子,虽然季春山从未说过,但他看得出,所以若是为了季春山,那他便没有什么不愿的。而且季春山虽并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但却依旧真心的爱护季宁煦,真心的期待他肚子里的孩子,所以,真正该感谢的人是他才对。 听到叶清岚这么说,季春山方才明白,为何刚刚在医馆时,当叶清岚得知自己有孕后,看向自己的目光里竟隐含忐忑,却原来是怕自己介意。 想到这,季春山捧起叶清岚的脸,吻了吻他的唇,无不柔情地说道:“傻瓜,我就是季春山,季春山就是我,煦儿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本就都是我的孩子,况且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而他们又都是你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叶清岚没再说话,他身体微微前倾仰起头,却是主动的寻着季春山的唇亲了上去。季春山环住叶清岚的腰背,立刻从善如流的加深了这个亲吻。 好一会儿,二人才喘息的分开,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了的关系,而叶清岚却是只因季春山的亲吻和在他腰臀抚弄的大手就弄得身体起了反应。 感受到叶清岚的难耐,季春山便用手帮他纾解了一番。只是弄着弄着,怀中叶清岚颤抖瘫软的身体,喘息中夹杂着的低吟浅哼,却是不可避免的季春山自己也起了火,但他没忘了叶清岚已有了身孕,且老大夫说了,三个月内最好不要行房,所以他便只能暂时忍耐着。 之后他本想等叶清岚发泄出来后,他便去冲了冷水澡消消火,不想叶清岚却是发现了他的异样不说,更是主动的伸手握住了自己那处。于是,季春山本只是半硬半软的东西几乎在一瞬间便充血挺立了起来,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如今虽说不能做个彻底,但其他的季春山却是丝毫没有放过,所以等他终于泄出来的时候,叶清岚也已是摊在床上,全身衣衫半褪,脖颈胸前一片斑驳水泽了。 季春山和叶清岚他们离家已经半个多月了,如今薛陵的亲事既已完了,那他们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虽然郭伦会试未完,但他之后却还是要留在京城等着放榜,若得幸高中,还要再等待参加殿试,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同季春山他们一同回去了。好在季春山他们走了一次已是熟悉路了,便是只他们单独上路也是没问题的。 于是季春山便开始为回程做准备,原本想等两日后薛陵回门,叶清岚和他道过别后,他们就启程返回。却不想,当回门的那天,薛陵在赵文钊的陪伴下从国公府回到了薛家时,却是让季春山他们再多留两日。 薛父如今已是白身,当初大赦后便携妻在府城老家养老,这次若不是为着薛陵的亲事,他们也不会再来京城。如今亲事了了,他们自也还是要回去的。正好赵文钊请了数日的婚假,便同薛陵一起送二老回府城,季春山他们便正好可以一起同行。 早两天晚两天对季春山来说没什么差别,且与赵文钊他们同行也自是更安全些,便也同意了。而虽然季春山已经将回城的东西收拾好了,但多留的这两天他却也没能闲着。 薛陵已知道季春山他们已搬到了县城里的一个大宅子里,季春山还打算在县里开点心铺子,而季家里如今就只有三个能干活的人,且一个看门的,一个照顾花木的,年岁都已不小,还有一个虽是做浣洗打扫的,却还是个雇来的。 若是之前,薛陵不会管这些,但如今叶清岚已有了身孕,而这么几个人,却是远远不够使唤的。所以叶清岚被留在薛家休息养胎,季春山则被薛陵拉着,找了一个京城里的人牙子,男男女女的买了不少下人回来 其中有识字会算账的,便来当管家,体格好力气大的,则是当车夫随从,女红针黹好的自是做制衣缝补的活计,还有两个年轻利落,还是特别教养过的小丫头,却是专门来服侍叶清岚和季春山的,另外还有便是做清扫浣洗等粗活的人了。 薛陵还想给季宁煦挑个小书童,但季春山却是拒绝了,倒不是别的,即使季宁煦的书童,那便自是要同季宁煦长久的相处,而若到时他买了人带回去,而季宁煦不喜欢合不来,那便不好了。左右季宁煦现在还小,暂时也还用不着,便作罢了。 第102章 回家 因为是以后要在一个屋檐下长久生活的人, 所以季春山在挑选下人的时候十分的谨慎细致, 能力本事尚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便是品行要好, 奸猾不老实的是肯定不行不能要的,此外便是身体要健康, 并且没什么不良习惯。因着如此, 季春山跟着人牙子看了不下百个人,但秉着宁缺毋滥的想法, 两天的时间里,最终也才只选了十个人出来。 选好了人,付了银子拿到了卖身契,季春山便领着人从牙行离开了,只是他却没有把人领回薛家,而是找了个小客舍,开了两间房,男一间女一间的让这些人暂时住了下来。之后又给了银子让他们吃饭并换身干净的衣服,打理好自已。等到两天后薛家的行李都收拾妥当, 到了该启程的时候, 季春山才驾着一辆新买的马车来客舍接了他们。 此时薛家的门口前已停了长长的一队马车, 其中有季春山和叶清岚的一辆,薛陵赵文钊一辆,薛父薛母一辆,载着薛家下人和行李的三辆,再加上季春山才带来的坐着他买来的那些人的一辆, 总共便有七辆之多,此外便还有七八个骑着马护送的赵家的护卫。 到了薛家的门口,季春山跳下马车,他让买的那些人暂时等在外面,然后便进了薛家,扶了叶清岚出来,却是要先同他买回来的人见上一见,互相认一认。因着叶清岚前一日已经从季春山口中得到了详细的告知,所以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也能够将人同季春山告诉他的名字对上。 因着时间地点都不太合适,两下里见过后并没有说太多。不多时,薛陵同赵文钊以及薛父薛母便出来了,却是到了真正要出发的时候了,季春山便也将叶清岚扶上了自己家的马车。 车队终于走起来了,不过因着薛父薛母年纪大了,受不得颠簸,加之又有叶清岚这个孕双在,所以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比季春山走路都快不了多少,且人多事便多,耽误的时间也就多,所以来时从府城到京城走了两天,而这次从京城回府城,却是足足走了四天才到。 期间薛陵和赵文钊虽有一辆马车,但薛陵不是在季春山的车上陪叶清岚,便是在薛父薛母的车上陪他们,却是很少坐他们自己的车,赵文钊一个人也坐不住,最后就要了匹属下的马来骑着。 到达府城的时候虽才未时,但从府城到安平县要大半天的功夫,若季春山他们继续上路,怕是要天黑才能到,所以他们便打算在府城留宿一晚。因着这次出了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外,还多了其他的十个人,所以季春山便拒绝了薛陵的请他们住到薛家的邀请,而是找个间大客栈,直接租了个小院子,有五个房间,便足够他们十二个人住下了。 之后季春山让那十个人留在客栈里,他则是带着叶清岚又去了席家。除了看望郭侨外,他们也是要将郭伦和席祐给郭侨的东西带给她。而当郭侨知道了叶清岚怀了孕的消息,自是惊喜不已,更是说出了同薛陵一样的,要和叶清岚定下娃娃亲的话来。 自家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抢手,这让季春山这个当爹的很是自豪得意。不过当听到郭侨无意中说出,她和叶清岚小的时候也被两家母亲开玩笑的订过娃娃亲后,虽说如今叶清岚还怀着他的孩子,但季春山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点小吃醋了。不过因为他吃醋吃的挺明显的,所以晚上回到客栈后,叶清岚很是体贴温柔的安抚了他一番,便让他那点小醋意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次日再去了薛家同薛陵告别后,季春山他们便又启程了。一路紧赶慢赶,午时的时候便正好到了洋河镇,便停了下来,到了醉仙居吃了顿午饭。因为这次没有其他熟识的人跟着,所以季春山片刻都不敢离开叶清岚,所以周景和李掌柜那里,他都没有去看。 吃过饭便继续赶路,一个多时辰后,马车便终于停到了方成县季家的门口。季春山下车去喊门,齐老汉听出了季春山的声音,问都没问便忙打开了大门,宋氏也随之迎了出来。 季春山扶着叶清岚下了马车,不过他们却没有进门。离开了半个多月,叶清岚自是十分的想念季宁煦的,季春山便让齐老汉将两个马车和那十个人都领到家里去,而张氏则是给了她银子,让她去采买米面菜肉,以及棉花布匹等做被褥和衣服的东西。这些东西自是为家里新添的十个人准备的,因着买来的人里有针黹好的,便无需再找裁缝,只买来布匹自己做便是。 季家离郭家不算太远,叶清岚坐久了马车身子也怠的很,便决定走着去。季春山便一手揽着他,一手提着给郭父郭母的礼物,二人慢慢地往郭家走着。 郭家的人都是认识叶清岚的,也都知道叶清岚和郭家关系亲厚,所以季春山他们虽是突然来访,却是无需等着通报主人允准,便直接被郭家的下人请了进去,又一路领到了花厅,殷勤招待。 季春山先让叶清岚坐下,自己才也放下了拿着的东西坐下,等他才端起茶杯才喝了一口,得了下人报信知道叶清岚和季春山回来了的郭母和季宁煦便已来到了花厅所在的侧园里。 “爹爹——”远远的,才进了侧园的门,还没进花厅的屋子里,季宁煦便已看到了里面的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当下便松了被郭母牵着的手,欢喜的叫了一声,就往花厅跑了过来。 叶清岚虽是在椅子上安坐着,但却也扭着头一直朝门外看,一见季宁煦出现,便立时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更是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迎他,“煦儿——” 季春山自是也起身跟着他,又见季宁煦像个小炮弹一样,朝着叶清岚就冲了过来,便忙上前一步,站在叶清岚的前面先叶清岚接住了季宁煦,并把他抱了起来,刮刮他的小鼻子,道:“只叫爹爹不叫爹,煦儿不想爹吗?” “想,当然想,煦儿可想爹了。”季宁煦忙道,又搂着季春山脖子,在他脸上用力地亲了一下,然后就又看向了叶清岚,还朝着他伸出了双手,要抱抱,“爹爹——” 季春山好笑的拍了他的小屁股一下,便托着他的身子让他和叶清岚抱着好好亲昵了一番。郭母不比季宁煦走得快,稍慢一步才进了花厅里,见着了季春山和叶清岚,瞧着他俩气色都好,便也是高兴的。等叶清岚季宁煦父子俩稍稍缓解了思念之情,众人才再次都坐了下来。 叶清岚自是随郭母坐在了上坐的罗汉榻上,季宁煦很是依赖濡慕叶清岚,半个多月未见自是想的厉害的,贴着叶清岚坐着还不够,还往叶清岚身上粘。 季春山见他快坐到叶清岚腿上了,忙开口道:“煦儿乖,别压着你爹爹的肚子,不然小宝宝该不舒服了。” 季春山一句话,却是让季宁煦和郭母都愣住了。 “岚哥儿,你怀孕了?!”郭母回过神来,立时欢喜的惊呼。 叶清岚微红着脸,点了点头,季春山便在一旁笑呵呵地道:“已经一个多月了。” “哎呀,这真是,真是太好了!”郭母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看季春山,又看看叶清岚,又低头看看叶清岚的肚子,抓着叶清岚的手,却是止不住的直说好。 “爹爹,有小宝宝了?”季宁煦七岁,已是懂事的年纪,他又见过了吴芸和薛陵一个孕妇一个孕双,自是知道怀孕是什么意思,当下便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的伸出小手去摸叶清岚的肚子,摸着摸着,就笑了起来,倒是和季春山之前的模样一般无二,看得叶清岚都忘了羞意,只觉失笑。 郭母见季宁煦的模样,也是止不住的笑,摸摸他的头,问他:“煦儿,你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唔,”季宁煦有些为难了,他想起了吴芸的女儿,软软的肉肉的,可爱又好玩,他很喜欢,所以他是想要小妹妹的,但他又想到了胡瑶,又觉得有个小弟弟也很好,苦恼了半响,他也选不出最喜欢哪个,只得道:“只能要一个吗?可是煦儿都喜欢,都想要。” “呵呵,还是个小贪心的,”郭母笑的合不拢嘴,捏捏他的小脸蛋,道:“不怕,想要就让你爹爹给你生,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就肯定都有了,好不好呀?” 双儿孕子困难,叶清岚当初第一次就有了季宁煦,如今身体才养好就又怀孕了,可见是个极易受孕的,他和季春山又正直年轻力壮的,以后时日还长着,可不是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伯母!”叶清岚被郭母说得哭笑不得,更是羞窘的红了脸。 “好!”季宁煦却是立时笑弯了眼睛,大声应道,又对叶清岚保证道:“煦儿会做个好哥哥,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爹爹放心吧。” 若是平时,季宁煦这般贴心懂事,叶清岚自是会感动夸奖他一番,可此时他若顺着他说,岂不是应了会给他生弟弟妹妹们的话,这他哪里说得出来,又见季春山虽没说话,却是一直咧嘴傻笑着像是认同的样子,不由迁怒地瞪了他一眼 季春山摸摸鼻子,面上收敛了一些,但心里却依旧笑得像是开了花的馒头一般。 第103章 学武 如今叶清岚怀孕了, 自是要照顾的更加仔细周到, 郭母又知道季春山在县城里还要开铺子,便想着把自己得用的丫鬟给了叶清岚, 不过再得知季春山已经从京城买了不少下人回来,其中便有两个是专门服侍叶清岚, 又听说这两个丫鬟是受过教养, 又在大家户里呆过的,还有照顾孕妇的经验, 却是比她的丫鬟还要好,便作罢了。 之后季春山又拿出了一封郭伦写给郭父的信,虽然此时郭父尚在县学里授课而不在家,但交给郭母也是一样的。因着叶清岚有孕,又赶了半天的路,郭母便没有久留他们,让他们赶紧回去好好歇一歇,自己明日再去季家看他们,到时再好好说说话。 因为季春山他们回来的突然, 季宁煦的东西还没收拾, 郭母便让他们先回去, 等回头她收拾好了,明日再一并送去季家。季春山和叶清岚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当下又很是感谢了一番郭母这段时间对季宁煦的照料后,便带着季宁煦一起回了家。 季春山他们在郭家待得时间不长,回到家里的时候, 宋氏买东西还没有回来,季春山便叫了那十个到了前院正堂的屋子里头,除了让他们和季宁煦见一见外,也是该给他们分派差事的时候了。 买来的十个人了,有四男六女,其中四个男的分别叫温良,丁祥,穆成,陶子。 温良人如其名,总是带着笑模样很是好脾气的样子,不过就是瞧着显得有些老成,明明才二十六岁,却像是三十多似得。他曾读过书还是个童生,又因着在大家户里当过掌柜,算账自是没问题的,人也细致周全,季春山便准备让他做管家和帐房。 丁祥也是二十多的年纪,不过比温良和季春山都小,才二十一,容长脸瘦高个,驾车是个好手,季春山便让他负责养马赶车。穆成木讷寡言,但身形壮硕很有一把子力气,季春山便让他做前院的洒扫,并其他一些搬用等费力气的杂货。至于几人里年纪最小才十五的陶子,季春山却暂时没安排什么时,他模样清秀机灵讨喜,等将来点心铺子开张了,便正好当个看店的伙计。 另外六个女的名字则分别是丹青,丹蔻,谢氏,莺姐儿,殷氏还有珠儿,其中谢氏和莺姐儿是一对母女,殷氏和珠儿也是一对母女。 第56节 谢氏是乡下人,手粗能干活,季春山便让她负责后院的洒扫,殷氏则厨艺不错,自是分派做饭的差事,不过她大多时候都只是给家里的下人做,季春山一家三口的一般都还是季春山自己来做。莺姐儿和珠儿年纪还小,都才十一二岁,便只跟着各自的母亲给他们打下手。 丹青和丹蔻是一对亲姐妹,一个十六,一个十五,其中丹青为长,她也自是更稳重些,二人则是专门近身服侍叶清岚的。二人原不是叫这个名字,她们也同温良一般,是从京中大家户里出来的,只是不同的是她们是自小便被家里人卖了,完全不记得家里人,也是没有名字的,后来被买进了主人家,才被起了名字。 二人之前待的主人家是个京城里的大家族,她们五岁入府,从粗使丫鬟便到三等丫鬟,又从三等丫鬟提到二等丫鬟,只是没等她们升到一等丫鬟,主人家便因二月里京城的那场大乱而败落了下来,她们自是也被重新发卖了。季春山把她们买回来后,又问过她们自己的意愿,便让叶清岚给她们起了新的名字。 等差事派好了后,季春山便又说了每月的月例银子并其他的福利待遇,比如四季衣裳,假期等。这些季春山原是不懂的,不过在京城的时候,薛陵带他买了人后便给他很是恶补了一番大户人家的这些规矩,让他很是受教了不少。之后季春山又给这些人安排住的地方,男的一律住在前院倒座,女的则是住在后院的后罩房里头。 最后季春山又恩威并施的训诫了几句,正说着,宋氏已才买好要用的东西回来了。十个人的吃用衣物,她一个人自是拿不回来的,因着她买的多,米面铺子和布庄等便都亲自让伙计给送上了门来。 之后的事季春山便不再管了,他让宋氏和齐老汉带着这十个人去安置,自己则和叶清岚、季宁煦一起回了竹兰轩里。他们走的时候才二月初,那时兰居四周围栽的各种兰花已抽绿发芽,叶清岚还担心等他们回来花期已经过了。但当他们一进了后园,一股飘然悠远的淡淡馨香便充斥在鼻翼间。 抬头看去,只见兰居四周的兰树上大朵大朵的兰花正肆意的盛放着,有如脂玉一般般洁白的,也有如胭脂一般艳丽的,红白相间掩映,又衬着其后幽幽翠竹,素雅又瑰丽,简直美不胜收,让人惊艳赞叹到近乎失声。 在兰树下欣赏了好一会儿,季春山怕叶清岚累着,便半扶半抱的将留连不舍人哄进了屋子里。虽然他们离开了半个多月,但屋子里显然是有人日日打扫的,不见一丝的灰尘,被褥也是十分蓬松干净,也没有一点的霉味,显然也是才晒过的。而季春山又从宋氏口中得知,是之前郭母介绍的寡双于氏日日来家里清理收拾的,对此,虽然家里的人手已经够用了,但季春山还是决定继续雇佣于氏。 午后从洋河镇回到现场,之后又去了郭家,又在家里安排了不少事,此时天色已是不早,季春山便进了兰轩里的小厨房,简单的做了顿午饭,吃过后一家人便歇下了。 次日天明,季春山早早的起了来,才一开门,丹青丹蔻都已候在了门外,谢氏母女、殷氏母女也都站在台阶下,也不知等了多久。此时见他开门出来,便都对他福身行礼,叫道‘老爷’。好在之前季春山在薛家住的那段日子,已习惯了这些,神色便也如常。 他叫起了几人,让她们以后无需日日来见过,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等谢氏母女和殷氏母女离开后,他便让丹青进屋里去,等着叶清岚醒来再来通知他,自己则带着丹蔻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的小炭炉点燃,放上装了水的瓦罐,再把昨晚泡好的米和泡发并切好的香菇片鸡肉丝都撒进去,让它慢慢熬着。又和了面,拌了馅,包了十来个小包子,并三个鸡蛋一起放到屉上蒸着。之后季春山让丹蔻看着火,自己便去了前院,之前马车上他们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已经被齐老汉带着人从马车上卸了下来,他自是要去整理收拾一下。 期间温良他们几个自也是起了来的,季春山便把之前在兰居对谢氏几人说的话,又同温良他们说了一遍,然后嘱咐温良做个账册出来后,便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又回了后院。 叶清岚已经醒了,正好在穿衣,丹青刚要去告知季春山,才出了兰居的门便正好同回来的季春山撞了个正着,忙告诉他夫人醒了,夫人自是指的叶清岚了。 季春山便进了屋,屋里叶清岚果然已经起了来,正在洗漱,季春山没打搅他,带着丹青在兰轩里转了一圈,将各处干什么用的,存放着什么让她认了一遍,之后便将他拿来的东西给了丹青,让她一一放好。 叶清岚洗漱好后便去后面的竹舍看了季宁煦,季春山则回了小厨房。此时小火炉上的粥已经熬得翻滚了起来,里头的米粒已粒粒开花,浓稠馨香。季春山又洒了些盐进去,搅了搅,便挪下了火炉。笼屉上的包子也已好了,季春山又装了一碟腐乳,一碟酱菜。 等季春山和丹蔻将准备好的早餐都端到了饭厅,叶清岚也正好带着洗漱完的季宁煦来了。吃饭的时候,季春山和叶清岚都不习惯也用不着人服侍,便让丹蔻和丹青去吃早饭,不用留在这里了。丹蔻还好,丹青神色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应了声‘是’,然后便行礼退下了。 吃着早饭,季春山突然想起昨日齐老汉告诉他,在他离家的这段日子里,王小二曾来过家里。不过因为季春山走前有过吩咐,所以齐老汉便告诉了王小二季宁煦没有同季春山和叶清岚一起上京,而是去了离季家不远的郭家暂住,之后王小二便没再来过。 季春山想着,王小二多半是来看季宁煦的,只是季宁煦当时住在郭家,也不知道王小二有没有去找,于是他便问了季宁煦,却得知王小二果然是去郭家找了季宁煦,只是除了看望季宁煦外,还告诉了季宁煦一个消息,那就是他如今已在县里的镖局里跟着镖师学武了,以后也会长久的住在镖局里,也就能更方便且时常和季宁煦见到了。 乍闻这个消息,季春山意外之后便不免有些担心,毕竟学武这种事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世界都是很辛苦的,他想着王小二是不是在他姑姑那生活的不好,才不想在继续再那个村子里读书,又知道他们搬到了县城里,才不得不如此。但后来他又问了季宁煦才知道,是王小二姑姑村子里有一个在镖局干活的人,他见王小二体格不错,小小年纪又天生力大,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便把他招了去。 而王小二其实本就不喜欢读书,也没什么天分,以前不过是为了和季宁煦在一块。现在季宁煦不在他身边,他跟着读书的先生也不如叶清岚教的好,他根本就学不到什么。比起读书,他本就更喜欢练武,又能到县城里和季宁煦近一些,自然是万分的愿意的。 既是王小二自己的意愿,他又是喜欢的,那季春山便也用不着再担心什么了。 早饭后不就,郭母便带着季宁煦的东西来了家里,而有郭母陪着叶清岚,季春山很是放心,便去套了马车,让丁祥和他一起,却是该回村子和镇上去看看作坊和铺子了。 第104章 王将! 季春山虽然才回到县城里便请了县城里善妇幼的大夫给叶清岚看过, 但毕竟叶清岚是双儿, 不同于一般的孕妇,而胡大夫过去就一直看叶清岚治身体, 对叶清岚的体质如何是最熟悉的,且对双儿也十分的了解, 便想着还是让胡大夫再给叶清岚看看, 因此他便带着丁祥先去了洋河镇上,打算等从镇上回村里时看完了作坊便接着胡大夫和胡瑶一起回县城。 因为马车上只有季春山和丁祥两个大男人, 不怕什么颠簸,季春山也想着早点完事早点回家,所以马车赶的极快,没用一个时辰便到了镇上,然后便先去了醉仙居。周景待季春山如子侄,如今叶清岚怀孕了,这样的好事,自是要告诉他们一声的。 而周景和王氏得了季春山带来的一篮子红鸡蛋,并得知了叶清岚怀孕的好消息, 自是都为季春山高兴不已, 王氏更是说回头一定要去看叶清岚。 等从醉仙居出来, 他们才去了铺子那。季春山离开的半个月,铺子里却是没什么变化,在内有李掌柜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掌柜管着店,再外又有余八放出话去罩着,铺子经营的再安稳不过。因为才过去半个月, 所以季春山并没有结银子,只是在让丁祥和李掌柜互相认识一下,并也留下了十来个红鸡蛋后,便离开了。 从镇子里出来,自是该去村里了。到了村里却是先去了作坊,作坊里季春山走之前都已安排妥当,金丰也是个认真谨慎的,又有赵大夫妻帮着,这半个月也没发生什么事。季春山问了问金丰这半个月进出如何,又看了看他记的账册,和李掌柜那边的记录是一样的,便没再进作坊里看,之后又留下了一篮子红鸡蛋,并让金丰回头等赵大和文氏从文氏娘家回来转交。 之后季春山把马车留在作坊门口,步行带着丁祥进了村子里,一路上自是遇到了不少村里人。此时季春山可不是刚穿来那会人嫌狗厌,唯恐避之不及的祸害了,如今季家在村民们眼里那就是有钱有势的代表,更不要说季春山开作坊做柿饼,又是收菜收柿子,又是雇人的,可是让村里人得了不少好处,因此人人一见到他便都主动打起了招呼,甚至是有些讨好奉承的。 季春山上辈子也是经历过这个的,倒不至于飘飘然起来,也不会摆出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依旧如之前在村子里一般,平易谦和地带着笑回应村里人。一路边说边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村中季家老宅前。 季春山脚步没停,只和丁祥说了一声,让他知道这处便罢了,而后便直奔胡大夫家。一开始季春山想着胡大夫又是要出诊,又是要上山采药,此时未必在家,说不准回头还得让丁祥多跑几趟,只是进了胡大夫家便发现胡大夫竟是在家的,只是却是在家养伤。 就在季春山他们从京城回来的五天前,胡大夫上山采药,却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胡瑶等得急了,便去找了村长冯德礼,冯德礼一听,自是立马组织村里人进山去搜寻。 胡大夫在安平村十余年,村里人在他那看病拿药,只要是他有的便一文钱不收,不知帮了多少人。此次知道是他出事,几乎整个村子里的青壮汉子都进了山去找,人多力量大,且胡大夫也没太往深山里去,很快便被找到了。 只是找到时,胡大夫形容却是颇为狼狈,脏污的衣服和刮破的脸手都不算什么,最严重的是他的一条腿在他滚下山坡的时候硌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却是摔断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胡大夫虽医术精湛,却也不能让断了的骨头一日便长好,便需的好好的养上些时日。因为胡瑶还小,便都是村里人帮着照顾胡大夫,每日给两人送三餐,还有挑水洗衣,便是擦身换衣如厕的事,也是村里人帮着。只是农户家平日里都有不少事要忙,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着,便还是得胡瑶一直陪在身边,如此便不能去赵家和赵虎赵燕兄妹俩一起读书了。 季春山想着,他家里人手多,也方便些,便想着把胡大夫接到他家里去养伤。胡大夫一开始还不想麻烦季春山,不过季春山一说叶清岚怀孕了,又说季宁煦很是想念胡瑶,胡大夫不由迟疑了一些,季春山又劝了几句,胡大夫最终还是答应了。 胡大夫一答应,季春山便立刻让丁祥去作坊那把马车牵来,自己则开始帮着胡瑶收拾他和胡大夫的东西。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丁祥也把马车牵来来,季春山便和他一起把胡大夫抬上了马车,再把胡瑶也抱了上去。走之前,季春山将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胡大夫的邻居,若有患者上门,便让他们到自己家来。 胡大夫自己就是医者,对自己的身体最是清楚,到了县里后,便没让季春山再带着他去看大夫,直接回了季家。等将胡大夫和胡瑶在前院的客厢安顿好,并让还没安排差事也给别人打打小手的陶子暂时照顾胡大夫,然后季春山便去了后院,将这件事告诉了叶清岚。 郭母此时也还在季家,胡大夫曾给郭父看过病,郭母自是知道他的,便随叶清岚和季宁煦一起到前院探望。 当初叶清岚刚好些的时候还不能怀孕,胡大夫见叶清岚和季春山二人同屋睡了,还对季春山很是认真的嘱咐了一番,不过如今都过去一年多了,叶清岚身子早已大好,怀孕已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所以胡大夫给叶清岚诊脉过后,便说叶清岚胎象稳固,身子也很好,无需担忧什么。季春山虽不是第一次听这话了,但还是十分的高兴。 胡大夫就此在季家住了下来,为了更好的照顾他,季春山便让陶子从倒座房里也搬到了客厢,胡瑶则是搬到了竹舍和季宁煦一起住,一起随叶清岚学习,就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季春山他们还在村子里的日子一样。 之前在京里赵文钊的温泉庄子里住着的时候,季春山见庄子的暖房里种着不少的南方蔬果,便要了不少的种子来。如今到了家,季春山便又把开点心铺子的事往后挪了挪,打算先在家里建个暖房出来,把这些种子都种上。 虽说家里没有温泉,但大不了冬天暖房里安几个火炉子就是。不过如今正值春季,却还用不着。后院面积不小,但空地却也不多。竹兰居左边是水榭,有个极大的荷花池,自是不行的,便只能在右边的群芳园僻一块地方了。 季春山先让齐老汉媳妇宋氏将自己圈出来的那块地方的花木,名贵的移植了,一般的就直接铲了,然后自己便出门去定了谢砖石瓦片。暖房简单好建,和正经房子不能比,家里的穆成和丁祥也是会些泥瓦活的,季春山便没再请人,只他们三个几天也就建了起来。 期间王小二却是来了家里,不过如今已经不能叫王小二了,得叫王将了。倒不是王小二改名了,而是他本名就是王将,小二只是小名。之所以有这么个小名,是因为王小二,哦不,是王将,他小时候还有个同胞姐姐,但是没能养大。 王将如今已经十一岁了,自觉不是小孩子了,在镖局里的时候便已以王将自称了。到季家之后,便也将这个名字告诉了季春山他们,并要求以后都要以王将这个名字叫他。虽然季春山觉得王将这个名字的确比小二要好听些,但却不如小二叫着亲切,不过顾忌着小二,不是,是王将的心情,他便也应了。 只是季春山前脚应了,王将后脚便在季宁煦软软的小眼神下立时就妥协了,让季宁煦想叫啥就叫啥,他都喜欢听。那毫无原则的模样,看得季春山摇头直笑。 家里的暖房建好了,种子也种下去了,季春山将这些蔬菜水果要注意的地方告诉了宋氏,便让她管着了,之后他便终于开始筹备开点心铺子的事了。 之前定新宅子的家具时,季春山便把铺子要用的柜台架子都一并买好了,也都放进了铺子里,只是半个月不来,自是已积满了一层的灰尘。只是灰尘好清扫,因着季春山做的多是西式糕点,都是要烤制的,所以便需要烤炉,只是铺子里自是没有的,需要季春山自己来搭。 好在季春山之前已经搭过不止一次,已是熟能生巧,把家里建暖房的砖瓦都运了来,又有丁祥和穆成两个帮手,便很快就建起了两个大烤炉。之后他让穆成留在铺子里打扫,自己则带着丁祥去了集市,将县城里的米面铺子,杂货铺,还有卖牲畜的地方都转了个遍。 他准备做来放在铺子里卖的糕点,主要材料便是面粉,糖,鸡蛋,牛奶,还有素油。因为是要入嘴的,质量也自然必须是最好的,所以他很是细致的挑选了几日。最终选择了几家品质好,信誉也好,口碑不错的店,将面粉,糖还有素油等都采购了一批。另外鸡蛋和牛奶却是要新鲜的好,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大型的养殖场,便只能每日去现买了。 因着陶子才照顾胡大夫,季春山准备的期间,便又在铺子外头挂了个牌子,准备先招个临时的伙计来,只是没想到来应征伙计的人里,竟有一个他认识的人,却是当初他在洋河镇集市上摆摊时的邻居,卖柳编的何老汉的孙子,何金锁。 第105章 何金锁 虽然隔了一年多, 但季春山还是一眼便在这群来应聘伙计的少年里认出了何金锁, 不过他也看得出,何金锁也是还认识他的, 不过当下季春山却并没有和何金锁多说什么,而何金锁虽是也记得季春山, 但也没有主动和季春山说话。 季春山招伙计的招牌只挂了三日, 且他这铺子位置也偏僻些,但今日来应聘的人却也有六个, 但季春山只打算雇上一个,是还得面试一番。 开了铺子门,季春山让六个人跟着他进了来。因着之前招伙计的牌子上已经写了对伙计年纪等其他的硬性要求,且季春山看着面前的六个人,倒都是符合要求的,便没有多问什么,之后他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取出好几样在家里做好的糕点,还有用来包糕点的油纸麻绳等物。 他先用剪刀裁剪出合适大小的油纸,然后取了四块鸡蛋糕放了进去, 包成四四方方的一包后又用麻绳捆好, 最后打结的时候, 还要留一个可以手提的绳圈。等他打包完一包糕点,便让那六个少年来都照着他之前的做的,也都做一遍。 他带来的糕点,油纸和麻绳不少,够六个人一起的, 便也用不着推拒什么。几个人便一起上前,先每人选了一样糕点,然后又以次去裁了油纸,剪了麻绳,然后便各自认真的包捆了起来。 他们包点心的时候,季春山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等最后一个人也终于包好后,他心中便已有了选择。六个人里,他把其中五个人包好的糕点都让他们各自拿好,然后便让他们回去了,自是不用他们的意思了,而最后留下的一个人,却正是何金锁。 没被选上的五个少年自是失望的,看着何金锁也不免有些羡慕嫉妒,可他们也知道他们这么多人不可能都被雇上,好在有香甜的糕点补偿,心里倒也好受了些,便也都老实地离开了。 季春山虽然最后留下了何金锁,却不是因为他是旧识的缘故,而是因为何金锁还真就是六个人里,唯一一个符合了他要求的人。他开的是点心铺子,卖的是入嘴的吃食,健康安全自然是很重要,负责给客人包点心的伙计别的不说,仪容必须是要绝对的整洁的。 但为了看到来应聘的人最真实的样子,季春山招人的招牌上便没写他开的是点心铺子。而虽然今天来的六个人虽看着都是已经将自己打理过一番的,但一些细节的地方,比如指甲缝,耳朵等,却还是能看出一些不净的。 只有何金锁,虽然他的穿着是几个人里最差的,衣服鞋子上打了层层的补丁,但却是十分的干净整洁,指甲也是修剪过很是齐整,缝隙里也看不到污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条麻布带绑着,且他身板挺直,虽相貌看着有些木讷寡言不善言辞,但已能看出他不是个邋遢懈怠的人。所以季春山最终便选择了他。 “锁儿,还认得我吗?”等那五个人走了,季春山才笑着对何金锁道。 何金锁脸上带着些腼腆的笑,有些感激的猛点头道:“认得,季叔叔。”被留下了就是雇了他的意思,这让一开始没报太大希望的他难免有些激动。 “呵呵,好孩子。”一年多不见,算算岁数,何金锁如今也应有十四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季春山那个世界里,何金锁才不过是个初中生,而在这古代,却已要出来干活赚钱了。 “你爷爷还好吗?”季春山又问道。之前他不摆摊了之后,何老汉还帮着将不少常去他摊子那买东西的熟客指引去了镇上的杂货铺,这时他也一直还记着呢。 “爷爷……”听季春山这么问,何金锁脸上却没了笑,低下头呐呐道:“爷爷,已经不在了。” 季春山没想到何老汉竟不在了,一时惊到话都说不出来了,回过神来,他有心想问问发生了什么,毕竟何老汉虽五十多的年纪了,但身子骨还挺硬朗,背着几十斤的两落竹编走上好几里路都没什么,怎么会突然没了,但看着何金锁难过的样子,他便有些问不出来了。 之后季春山又问了何金锁如今住在哪,却得知他在城南租了一个小房间,和妹妹何玉扣还有何奶奶三个人一起住着,这让季春山又感到十分意外。他本以为何金锁是在镇上不好找活,才来了县里,毕竟他的家上柳树村离洋河镇近,离县里却是比安平村还远些,但没想。不知他一个人,而是一家子都来了。 这次没等季春山问,何金锁便自己说了出来。原是何金锁还有个叔叔,何老汉没了后,他叔叔便打着帮他们耕种的旗号占了他们家的田,给的田租便只有几石还掺着沙子的粮食。何金锁当然不干,但他奶奶压不住他叔叔,且他叔叔和村长结了亲,村里头也没人愿意为他们一家子老幼出头,何金锁又是小辈,说话也不顶用。 眼看家里都快没饭吃了,何金锁便发了狠,他还有奶奶和妹妹要照顾,自是不能干和叔叔鱼死网破的事,便找上了他们附近的一家大户,将家里仅有的两亩田地比常价便宜许多给卖了出去。而后他拿着银子,带着妹妹和奶奶,便去投奔了嫁到县城附近村子的姑姑。 当然,他并没有打算住在姑姑家,只是让姑丈帮他们在县城里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便罢了。之后何金锁便在县城里到处找活干,打零工,养活家小。只是他没什么手艺,又是外来的,自是过的十分不易。 季春山听何金锁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做了个决定。他将带来的剩下的糕点并铺子后门的钥匙都给了何金锁,又告诉他铺子后天开张,让他在开张前,将他奶奶和妹妹都接过来,以后他们一家便在铺子里住着便是,如此何金锁既可以看着店,也不用在担心独自住在租的房子里的何奶奶和妹妹了。 之前季春山挂出去的招牌上已写明了要求晚上宿在店里看店的要求的,但何金锁找不到活干,便还是来试了一试。被选上后,他自是没想过不干的,但却也是担心奶奶和妹妹,如今听季春山如此安排,征愣了片刻后自是大喜过望,甚至还要跪下给季春山磕头,被季春山连忙拦了下来。 之后季春山又带着何金锁去铺子后院看了看给他们住的房子,里头家具都是齐的,就是铺盖什么的还没有,季春山本要从家里给他拿几套来,不过何金锁说他们有,便罢了。铺子前后虽然穆成已打扫过一遍,但那也是几天前的事了,如今自是又有了一层薄尘,何金锁要留下打扫,季春山便先回家了。 回到家时才进午时,季春山在兰居里没见叶清岚,便问一直在兰居守着的丹青,“夫人呢?” 丹青微微颔首,道:“夫人在竹舍,和少爷还有瑶少爷在一块儿。” 季春山点点头,却没有去竹舍找叶清岚的意思,而是又问,“我不在家的时候,夫人可吃了什么?有又吐过吗?” “夫人只吃了一块千层糕,喝了两杯梅子茶,吐过一次,”季春山之前每次出去回来,都会问上一问,丹青早已习惯,所以片刻不迟的就详细的说了出来,见季春山一听她说吐过立时皱起眉来,没等季春山再问,便接着道:“夫人吐得并不厉害,一会儿便好了,没在吐过。” 季春山这才舒展了眉头,点头“嗯”了一声,之后他也没去看叶清岚,而是直接去了厨房,丹青自是赶忙跟了上去。 小厨房里,季春山穿好围裙后,却没有立刻开始做什么,而是手里拿着一张写满了菜名的单子,细细看了起来。 叶清岚如今有孕,一个人吃两个人用,自是要多吃些,更是要吃好的,但季春山又担心叶清岚吃太好,到时孩子长得太大了不好生。可少吃吧,又怕补得不够,叶清岚再亏了身体。好在有胡大夫在,季春山便和胡大夫讨论出了一套叶清岚专用的孕夫食谱来,每日便按着食谱上的来做给叶清岚吃。 从食谱上选了几道还没给叶清岚做过的,季春山便开始做了起来,丹青则给他打下手。等做的差不多了,他让丹青看着炉火,自己便摘了围裙,又净了手和脸,之后便回了兰居的内室,在换了一身衣服,确定自己身上没什么油烟味后,才去了竹舍里。以前还好,如今叶清岚有孕,却是一点油烟味都不能闻,闻了便会吐。 竹舍里叶清岚自是在教季宁煦和胡瑶读书。胡瑶的读书天赋,却是比季宁煦还要强上一些,季宁煦跟着叶清岚读了一年多,而胡瑶不过才半年,便已赶上了季宁煦的进度。如今两人都已学完了‘三百千’,叶清岚便开始教他们学新的。但学的书却不是季春山买来的,而是叶父留下的藏书里便有的,且还带着叶父留下的注解,自是要比新书还要好。 竹舍正堂仿旧古风格,没设桌椅而置榻案,此时叶清岚手执书卷坐于案后,季宁煦和胡瑶则并排跪坐于案前,二人摇头晃脑的跟着叶清岚一句一句的念着。 叶清岚教的认真,没发觉季春山来了,季宁煦和胡瑶背对着季春山,自也是不知的,季春山没出声,还向守在一边的丹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倚靠在门框上,唇边含笑静静地看着他们。 朴素雅致的竹舍里,叶清岚一袭青衫乌发垂腰,眉目疏朗斯文俊美,清润温和如初春之泉秋日晨阳的和煦嗓音,自他姣好的绯色双唇间溢出,与犹带稚气而清亮的双重童音,连续起伏的流淌进季春山的耳朵里,竹舍门廊上悬挂的铜风铃被风拂过,发出轻悦空灵的叮咚声响。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第106章 乔欢儿 点心铺子那里已经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因着后日才开张, 且糕点都是刚做出来最好吃,时间越久味道便越差些, 季春山便打算等开张那日再做,所以开张前的这段时间他就暂时清闲了下来。 第57节 午饭后, 季春山搂着叶清岚躺到了卧室定做的大床上, 睡了一个惬意的午觉,起来后, 二人便先去竹舍看了看季宁煦和胡瑶两人。他们也已经午睡起了,正做着叶清岚上午留给他们的功课。他们做得认真,都没发现叶清岚和季春山来了,叶清岚和季春山便没出声打扰,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了又离开了。 之后季春山便和叶清岚一起在园子里散起步来,也没让丹青丹蔻他们跟着。因着是在自家里,叶清岚自不是像再外那么拘谨,便由着季春山想搂就搂, 想抱就抱, 便是季春山将他轻轻按在荷花池边的游廊栏杆上, 压下身来亲吻,也只是象征性地推了推,然后便顺从地承受了,甚至不由自主地回应了起来。 于是,本来只是打算浅尝辄止的季春山立刻从善如流的把人紧搂进怀里, 更是缠住了叶清岚那条主动探到他口里的小舌,而待叶清岚受不住的缩了回去后,他又马上追着到了叶清岚的口里,再次拨弄纠缠起来。 许久之后,季春山才终于分开了和叶清岚胶着在一起的唇。两人好了一年多了,如今更是连孩子都有了,已不知道接吻过多少次,且叶清岚身子已经大好了,自不会再如一开始一般亲着亲着便没了力气,软了身子,便只是有些喘而已。 季春山呼吸也是有些粗重的,他没敢再做什么,只揽着叶清岚的温热软韧的身子搂在怀里,慢慢平复着身体里因着缠绵缱绻的一吻而引发的火热骚动。 在廊下坐了会儿,不知什么时候原本轻缓的风突然大了些,虽已是春末天气和暖,但季春山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结束了散步,同叶清岚回了兰居里。 季宁煦和胡瑶的功课还没做完,叶清岚便去了卧室旁的书房,打算继续画之前未完成的一幅画,季春山闲来无事,便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帮他磨个墨,递个茶什么的。不知不觉,一个悠闲的午后便过去了 。 次日季春山还是无事,早起的时候便赖了会床,又缠着叶清岚亲热了一番。因怕压着叶清岚的肚子,便让叶清岚背对着自己,然后扯开了他里衣的衣带,上下其手起来…… 卧室四角立柱的大床上,透过轻纱垂落的床幔,隐约可见床上两个紧贴在一起的身影。叶清岚蜷缩着微微颤抖的身体,一手捂着嘴,一手抓着床单,紧闭着眼,难耐地季春山温柔却折磨人的动作。 突然,叶清岚的身子重重的痉挛了一下,更是控制不住的叫了出来,然后便顾不得压抑自己的声音,双手紧紧抓着季春山扣在自己胸前的手臂,颤抖着声音讨扰起来,“别,别这样,求你了,我受不住……” 兰居卧室外,丹青丹蔻已候在门口,突然丹蔻听到里面似传出了叶清岚的声音,便对丹青道:“好像是夫人在叫人,我们进去吧?” 丹青虽只比她大几个月,但懂的比她多些,见丹蔻就要推门而入,忙一把拉住她,脸色微红着道:“夫人在和老爷说话呢,没叫咱们,再等等吧。” “哦。”丹蔻一向听丹青的话,虽说今日老爷和夫人比平时晚了很多还没起,让她有些奇怪,但丹青说要等,她便点点头,老实的接着候着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卧室里的季春山和叶清岚还没有起床的意思,但殷氏却突然来了兰居里。 “殷姨,可是有事?”殷氏只站在兰居的门外,丹青见她来了便走过去问道。 “老爷和夫人还没起身呢吗?”殷氏却问道。 丹青点点头,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吗?” 殷氏便道:“是于氏的女儿乔欢儿来了,说于氏今天突然头疼的厉害,不能来干活了,她便替于氏来了,但不知道行不行,我这便来替她问一问。” 于氏便是之前郭母介绍给季春山负责家里浣洗衣物等活计的寡双儿,只是乔欢儿说是他女儿,但却并不是亲生的。于氏是填房,这个女儿是前头留下来的,只是他的继女。 这不是什么大事,丹青也不可能为着这事去打扰主子,便道:“老爷和夫人都还没起,你先让她在后头等等,等回头我回了老爷,再去同她说。” “哎,好。”殷氏得了答复,便也离开了。 殷氏离开后,丹青便又回了卧室房门口候着,不多时,卧室的门便终于打开了,季春山和叶清岚都已起身穿戴好出来了,只是叶清岚却寒着一张犹带红晕的脸,不理会季春山的殷勤讨好,待洗漱过后,便去了竹舍看两个孩子。 看着叶清岚离开的背影,季春山满面哀怨悻然之色,却不敢去追。丹蔻偷偷一笑,去了卧室收拾狼藉的床铺,丹青则面色不变,将于氏的事告诉了季春山。 “头疼?可严重?”于氏是郭母介绍的人,在季家也干的很好,如今病了,季春山自是要多问上一句。 “这……奴婢不知。”丹青微微颔首。 季春山想了想,便道:“罢了,你就和于氏的女儿说,若他们愿意,可以让胡大夫给于氏看看,另外她也不用来替于氏,工钱不会少给他们一天的,让于氏好好养病就是。” “是。”丹青应了一声,行礼后便转身去了后罩房处,将季春山的意思告知了于氏的女儿。 因着今日季春山和叶清岚起晚了,早饭自也是晚了,等吃完了饭,叶清岚便又去竹舍给季宁煦和胡瑶讲课了。季春山不好打扰他们,便拿了温良做好的账册翻看起来,正看着,丹青突然进了来,并告诉他,于氏已经让胡大夫看过,现下和他女儿乔欢儿正在兰居外,要向季春山道谢。 季春山便让丹青去请了于氏母女进来。 很快,丹青便又回了来,身后除了于氏外,还跟着一个季春山不认识的着桃粉碎花小衣丁香色棉绫群的俏丽少女,想来便应是于氏的女儿乔欢儿了。 于氏一见季春山,便忙和乔欢儿一起向季春山躬身道谢,季春山不方便拦,便看了丹青一眼,丹青忙上前将于氏扶起,丹蔻也随之扶起了乔欢儿,之后又般了圆凳让二人坐下。 “不必如此,我也没做什么。”季春山笑笑道,又问:“看得如何,应是不严重吧?”虽不知道什么毛病,但看于氏和乔欢儿的神色,应不是什么大病。 “不严重,不严重,只是不慎着了风。胡大夫医术精妙,只在我头上扎了几针,便立时不疼了。”于氏忙回道。 “那便好。”季春山点点头。 之后又说了几句,季春山让于氏在家养几日,彻底养好了身体再来,于氏却不好意思白拿工钱不干活,便说自己无事,且活计本就轻省,不费什么。见于氏坚持,季春山也就随他了。 正说着,叶清岚从竹舍回来了,季春山忙起身扶他到铺了软垫了榻上坐下。当着外人在,叶清岚面色如常,便也随着他坐了,得知于氏生病,自是也嘱咐了他好生修养。 该说的都说了,于氏不好再久坐,便起身带着乔欢儿告辞离开了。二人迈出兰居的门的时候,扶着于氏的乔欢儿却是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她丰润姣好的脸蛋上带着一抹绯红,一双水润的杏目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却是直直地落在了季春山身上。 季春山已追着叶清岚进了卧室,没发现乔欢儿的异样,但落后一步送于氏和乔欢儿出门的丹青却是正好看在了眼里。她秀眉微蹙,但片刻后便舒展了开来,看着乔欢儿的眼底闪过一丝轻讽。 “清岚,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你别生气了。” 早上的时候,季春山突然发现叶清岚许是怀孕的关系,身子比以往还要敏感,尤其是胸部,他一时没忍住,就把人弄哭了,然后叶清岚就生气不理他了。 “别碰我。”见季春山上来要抱,叶清岚还气恼着,自是不想给他抱,忙就要躲,但他哪里躲得了,下一刻便被季春山拉住了胳膊。 季春山拉住了叶清岚却不敢拽他的,便自己上前一步,将人搂着腰禁锢在了怀里。而当两人身子相贴的一瞬间,叶清岚却是突然痛哼了一声,忙双手撑在季春山胸前,和他隔开了些距离。 见叶清岚面露痛色,季春山立时紧张起来,忙问道:“怎么了?哪不舒服?是不是肚子疼?”说着更是一把将叶清岚抱了起来,放到了大床上,“别怕,我马上去请胡大夫来。”说完便急忙忙地往外走 叶清岚忙起身拉住他,道:“我没事,你不要去麻烦胡大夫。”现下他也顾不得和季春山生气了,胡大夫腿伤还没养好,便是真有什么不好,也该是他去胡大夫那才是,怎么好辛苦胡大夫。 “怎么可能没事?你脸色都变了。你别担心,我让丁祥和穆成将胡大夫抬来就是,不费什么事的。”若是平时,季春山也不会如此,但叶清岚如今怀着孕,他哪里敢让叶清岚动。 “我真的没事,”叶清岚无奈道,但见季春山还是不信,便只得小声道:“我就是,就是……一碰就有点疼。” 叶清岚说的声音极小,但季春山还是听得很清楚,他愣了愣,然后在床边坐下,握着叶清岚的手难掩歉疚心疼地问道:“真的很疼吗?” 虽说自己当时有些激动,但也很小心自觉没弄出什么伤口来,只是看刚刚叶清岚的样子,他现在却也不敢太确定了。 “也不是很疼,不碰就没事,一碰才会有点刺痛。”叶清岚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那让我看一看好不好?”季春山又道。 叶清岚本能的想拒绝,但看到季春山自责愧疚的模样,心一软便点下了头。 季春山便立刻开始给叶清岚宽衣解带,很快最内一层的里衣也被拨开了,露出叶清岚如牛乳一般细腻嫩白的胸前,其上两点樱红色的凸起颤巍巍的挺立着。季春山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铺撒在叶清岚的胸前,让叶清岚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细看了看,季春山虽没发现明显的伤口,但也能看出其中一颗比平时显得要大一些,也更红一些,明显是肿起来了,必是自己早上失了轻重,弄成这样的。 “没有伤口,但是有些肿……对不起。”胸部那处果然就比别的地方更敏感,如今又肿起来了,可不是一碰就疼,又还是自己造成的,季春山现在恨不得剁了自己的左手。 “没事啦,很快就会唔——”见季春山比自己还要难受的样子,叶清岚心里的气早已消了,刚想安慰几句,却被季春山突然低头的动作弄得一下子失了声。 肿胀的一点被湿热柔软的触感包裹,又痛又麻又痒,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在胸前炸开,叶清岚猛地仰起头,露出线条极美而白皙的脖颈。他抱着季春山的头,弓着腰像是在向后缩,胸部却时不时挺起,又像在向前送,略显急促起来的呼吸间,夹杂着难耐而细碎的吟哼。 卧室门口,丹蔻听着屋里两人没有真的吵起来,不由的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老爷和夫人吵起来了呢。” 丹青没说话,微微笑着,轻轻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第107章 双胎 三月初三, 宜开张, 这一日天才蒙蒙亮,季春山便已习惯性的醒了来。身边叶清岚还在睡着, 他轻轻抽出被叶清岚枕在头下的胳膊,待吻了吻叶清岚熟睡中安宁的脸颊, 又替叶清岚掩了掩被子后, 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待才去穿好了衣裳后,便钻进了厨房里忙活起来。 听到他起床的动静, 丹青和丹蔻也起了来到了厨房里帮着他一起做,等天色大亮的时候,季春山便已带着丹青和丹蔻一起揉好了大大小小数个面团。 季春山准备在铺子里卖的糕点主要以面包和饼干为主,其中面包有牛奶面包、果酱面包,豆沙面包、芝士面包、蜂蜜小包一共五种口味,而饼干也是五种,分别是铜板大小的奶香棋子小饼干,葱香小酥饼,芝士夹心饼干, 以及带馅和无馅的两种曲奇饼干。 另外还有枣泥蛋糕, 芝士蛋糕, 果酱蛋糕卷,蛋挞,布丁,泡芙及双皮奶等七样也是预备要卖的,不过这几样因为制作不易, 所以便只每日一样七日一轮的卖,且每次更是限量供应,但价钱却是要更贵些。今日开张的第一日,季春山便决定先卖枣泥蛋糕。 在厨房做好了面包和饼干的半成品,待叶清岚醒来后,一家人吃过了早饭,季春山便将几个装着面团的盆,和提前做好的果酱、芝士、豆沙以及蜂蜜等物以及做蛋糕的材料,都一同放到了马车上,然后和丁祥一起赶着马车去了点心铺子里。 铺子里,何金锁和他的妹妹奶奶都已经搬了过来,见季春山来了,三人尤其是何奶奶又是对季春山深深感激了一番。何金锁的奶奶已五十来岁,身形佝偻头发花白,季春山哪里能受她的大礼,忙把人扶进了屋里坐着。何金锁的妹妹何玉扣则是才十一二岁的年纪,是个和哥哥何金锁一样腼腆的小姑娘,许是营养不好的关系,模样有些黑黑瘦瘦的。 季春山让丁祥将马车里的东西都搬进烘焙房里,何金锁自是去帮着他一起搬。烘焙房里的烤炉何金锁之前已得了季春山的嘱咐,早已点着预热了。 在屋里和何奶奶说了会儿话,等丁祥和何金锁都搬完了马车上的东西,进来告诉了季春山,季春山便让丁祥回家,然后他则和何金锁进了烘焙房,要开始正式烤制了。只是在烤制前,已经提前揉好的面团却还需再次加工一下,因为种类口味不同,自是该填馅儿的填陷,该擀片的擀片。 不多时,季春山订做的大托盘上便整齐的摆满了生面团和生面片。两个烤炉都是一样大小,每个里面可同时放置三个托盘。季春山打算一个烤面包,一个烤饼干,待用手试了试烤炉的温度,感觉差不多了之后,便把六个托盘依次放了进去,接下来便是等待了。在这期间,他又开始打发蛋白,该是要做蛋糕了。 …… 随着一盘盘的面包、饼干和蛋糕被烤好,待放凉些后,何金锁便依次放入提前指定的竹篮里,然后摆到前头铺子的架子上,之后季春山又将提前好的写着写点心名字和价格的标签立在篮子前头。 不知不觉便已进了午时了,此时烘焙房里还有最后一炉没有烤好,季春山告诉了何金锁出炉的时候,便先回家吃午饭了。等午后他再回了点心铺子,将前几天买来的鞭炮在店铺门前点燃了,劈了啪啦一阵响后,他再一把扯下了蒙在招牌上的红绸,点心铺子便算是开张了。立时,不少被上午烤制时散发的香气吸引到等候多时的人们便鱼贯而入了铺子里。 开店第一日,季春山原本以为应是看得多,问得多,但买得少。毕竟他定价不便宜,又是新鲜东西,但不想竟是还不到两个时辰便卖了个干净,倒是着实有些有些他的意料。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虽然前期没做什么宣传,但县里稍微有些家底有点人脉的人家,却是都知道且也品尝过府城那家特殊的点心铺子里的点心的,且他要在县里开铺子的事郭母却是早就知道,便早已透出去了风去。所以今日来买的人里,除了一些闻着了香味便来买一点尝尝鲜的附近人家,其余更多却是县里不少大户人家派来的下人。 因着是才开张,人又多,季春山想着何金锁第一次当伙计难免会手忙脚乱些,便也留在店里跟着招待起客人。连着几天,待何金锁终于熟练了些,且铺子里的客人也不比刚开张时那么密集了,何金锁这便足以应付了之后,季春山便放心的撒了手,将铺子里的一切交给何金锁了。 如此,季春山只需每日上午的时候忙一忙,下午便又是清闲的了。 如今已是春末,群芳园里百花吐蕊,蝶舞翩跹,却是景致最好之时。午后睡起,季春山便陪着叶清岚来到了此处散步。午后阳光和煦微风袭袭,走在撒了圆润鹅卵石的小路,鼻翼间花香阵阵,惬意悠然。 走了一会,季春山与叶清岚到了花丛中的凉亭里坐下来。这凉亭原是园子里没有的,是季春山后来买下后才建出来的,除了凉亭外,还有一些别的新加的东西,比如竹兰轩里的藤编秋千椅,是季宁煦极喜欢的。 香湖水榭那里,则是在水榭东侧荷花池岸边的假山上装了一个小的水轮,如此便可将池中的水引到假山之上,在顺着假山山势分成几股而下,形成或如山泉一般蜿蜒流淌,或如飞瀑一般倾泻垂落的景致。待到夏日时,水花飞溅,便是想见的清凉舒爽了。 因着叶清岚看着群芳斗艳,突然来了作画的性质,待在他凉亭里安坐好后,季春山便准备回兰居去给他拿画具。虽凉亭没有桌案,但季春山早已给叶清岚做了画架,便也要一同拿过去。只是叶清岚既然要画画,自是要待不短的时间,茶水糕点什么的,便也需备着一些,如此多的东西季春山一人便有些拿不了了,便需得丹青和丹蔻一起帮着拿去。 让丹青去收拾画具,丹蔻去装茶点,季春山自己则回了卧房,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件披风。虽然今天天气不错,风也不强,在外面散散步自是没事的,可若待的时间长了,等到傍晚的时候自是会凉一些,虽不知道叶清岚会不会画到那时候,但也得提前预备下。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丹青丹蔻分别提着一个包袱和一个食盒,季春山则拿着披风、画架和画板,三人便从兰居里出来,不想才下了台阶,便乔欢儿手里捧着一叠叠好的衣服,脚步款款地也刚好走到台阶前。 虽只见过一次,但季春山倒还记得乔欢儿,只是此时突然见她来不免有些意外,便笑问道:“乔姑娘,不知你母亲如今身体可好了?” 乍见季春山,乔欢儿眼中不由闪过惊喜之色,她忙浅浅地地欠了个身,脸似飞霞,杏眸盈盈地看着季春山,樱唇浅浅一勾,娇娇柔柔得回道:“谢谢老爷关心,家母已经痊愈,只是奴家见家母辛苦,便代家母将洗净晾好的衣物送了来,还请老爷原谅奴家的逾矩。” 季春山穿越来此已有一年多了,见过的男男女女不少,但似乔欢儿这般……这般几句话便说得让他头皮有些发麻的却还是头一个,便只得道:“哪里哪里,这也是你一片孝心。”说着,他看了丹青一眼,丹青便将手里的包袱给了丹蔻,上前接过了乔欢儿手上的衣物。 眼看乔欢儿张张嘴还要说什么,季春山忙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说完,对乔欢儿点了点头,便大步往群芳馆的方向走了,丹蔻自是忙跟上他。 乔欢儿看着他快速远去的背影,跺了跺脚,脸上流露出些许失望而哀怨的神色。这时,丹青已将衣物放回了卧房里,再出来时,却是又正好看到了乔欢儿这幅模样,不由得冷了脸。 “还再看什么?还不走?”之前丹青是看出了乔欢儿了心思,不过这种人她见的多了,且她虽在季家时日不长,却也能看出季春山对叶清岚的呵宠爱护,自是觉得这乔欢儿虽有些不知羞耻,但最后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所以并未太当回事,却不想这人今日便打了她的脸。 虽说浣洗衣物是于氏的活,但每每都是她和丹蔻去后罩房取晾晒好的衣物,于氏也好,殷氏、谢氏她们也好,若非特殊情况,是不能随意到园子里来的。 而这个乔欢儿本就是个外人,自打于氏病了好了以后再回季家干活,她便每次都跟着一起来,说是帮着于氏干活,可却不是拉着殷氏和谢氏问老爷季春山的事,就是时不时的找借口往园子里钻。 季家的后园虽比不的丹青之前主家的后园大,但季家人却也不多,也没那么多森严的规矩,前院后院也没什么守门的人。殷氏和谢氏不管这些,她和丹蔻平日都要守在兰居,难免力有不逮,一时也是防不住她,如今竟终是让她跑到季春山面前了,还是为着送衣物而来,岂非显得她和丹蔻无能失职。 丹青不善的语气乔欢儿自是没有忽略,不过对于相貌平平,还是个下人身份的丹青,乔欢儿却是丝毫没有放在眼里,睨着丹青,满是不屑道:“哼,不过一个卑贱的奴婢,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说完,便一拧身离开了。 丹青冷笑一声,却也是懒得与她做口舌之争,转身便追着季春山和丹蔻往群芳馆去了。 下午叶清岚果然一直画画画到了傍晚,季春山带去的披风自是派上了用场。而等第二天早上,许是前日画画费了些精神,叶清岚却是比往日醒的晚些。 季春山如今对叶清岚的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便是多掉几根头发,都在意的不行,如今叶清岚突然睡的多了些,虽看着没什么大碍,但季春山却还是不放心,吃过早饭后,便扶着叶清岚去了前院寻胡大夫。 胡大夫给叶清岚把脉,把着把着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季春山的心立时也跟着提了起来。又等了会儿,胡大夫的眉头便舒展开了,季春山悬着的心便开始缓慢降落,等胡大夫脸上露出了笑意,才彻底的安稳落下。 “胡伯,清岚他没什么大事吧?”季春山忍不住问道。 第58节 胡大夫收了脉枕,笑道:“没什么大事,昨日应该是费了些精神,不过睡了一觉便也补回来了,只是我诊出来……” 虽看着胡大夫不像是坏事的样子,季春山还是不免紧张了起来,按捺不住的追问道:“诊出什么?” “呵呵,春山啊,我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岚哥儿肚子里,怀的可是双胎呢。”胡大夫捋着胡子,笑眯了眼睛,如是说道。 第108章 手帕 从胡大夫住的客厢里出来, 季春山扶着叶清岚回后园, 一路上,嘴角还是压不住的往上扬, 都快裂到耳根子了,傻呵呵的样子, 倒和刚开始知道叶清岚怀孕了的时候一模一样。 见他如此, 叶清岚不觉莞尔,便问道:“这样高兴?很喜欢双胞胎吗?” 季春山立时便道:“当然喜欢了。你想, 肚子里的空间总是有限的,两个孩子挤在一起长,无论怎样都是比不过只一个孩子长得大的。虽说是多一个,但个头小,等到你生产时便多少会好生些不是。” 叶清岚没想到季春山喜欢双胞胎,却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不由有些怔愣,待片刻后,心中便仿佛有热流涌动。他微微一笑, 没再说话, 却是将头轻轻倚在了季春山的肩膀上。 丹青丹蔻二人跟在叶清岚和季春山的身后, 丹蔻捂嘴轻笑,丹青也微微笑着,心中却是对季春山对叶清岚的重视有了更深的认识。 回到了竹兰轩,叶清岚照例要去给季宁煦和胡瑶上课,季春山便随他一起, 并将叶清岚怀有双胎之事告诉了两个小家伙。胡瑶还好,季宁煦一听他竟一下子便能有两个小弟弟或小妹妹,或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自是欢喜又期盼的不行。 叶清岚怀有双胎这件事,对季春山来说却是比当初知道叶清岚怀孕还要让他高兴,在和季宁煦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后,他便让丹青去告知管账的温良,家里每人这个月的月例银子翻倍,外加一身新衣。下人们得了这个消息,自是也高兴不已,纷纷前来贺拜叩谢。 已如此,季春山却还不满足,下午吃过午饭,待叶清岚入睡了之后,他却是起身去了点心铺子里。先是放了一挂鞭炮,然后便对被鞭炮声吸引来的人们放出了家中有喜,今日全部特惠半价的话来。之后自是又收获了不少的恭贺之语,他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然后第二日,郭母,吴婶儿、吴芸、谢琪祖孙三个,还有周敏,便都提着礼物上门来了。虽然季春山还没有同他们几家人说,但这几家人都是知道点心铺子是他开的,季春山昨日在点心铺子弄得那么一出,很快便传遍了县里,却是无需他去说,几家人便都知道了,便都在次日不约而同的上门来了。 因着是来贺叶清岚的,几家便都来的是女眷,而没有男人,便将人请进了后园竹兰轩里接待。因着在季春山他们从京城回来的这半个多月来,郭母、吴婶儿母女,甚至是周敏,都已不止来季家做客过一次,对季家自是都不陌生,且当初季家刚搬来县城,她们来恭贺迁居之时便已互相见过,虽不算太熟识,但也无需再互相介绍了。 季春山中午的时候特意下了厨,亲手做了一桌席面出来。因着当日天气极好,且此时自是群芳园景致最好,午饭便摆在了群芳园的凉亭里。又因着有吴芸和周敏在,他便没有上桌。 留下丹青和丹蔻服侍,季春山回了卧室,打算换下身上沾了些油烟的衣服。只是当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外袍,抖落开打算穿上时,一抹浅嫩的粉色却是从衣服里掉出飘悠悠的落到了地上,却是一块绣帕。 一开始季春山还以为是丹青或丹蔻的帕子,在她们叠衣服时不小心落下的,拾起后便随手放在了衣柜旁的桌子上,只是等他穿好了衣服,刚准备出卧室的时候,一转身,眼角的余光却发现那手帕露出的一角上绣着一个玲珑秀婉的欢字。 这手帕是粉红色的,应是女子用的无疑,但丹青和丹蔻现在的名字不用说,以前的名字里也没有欢字,殷氏母女和谢氏母女也是如此,倒不像是她们用的,而他知道的名字里有欢字的,好像便只有一个乔欢儿了。再想到他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好像就是数日前乔欢儿亲自送来的那几件中的一件,季春山想着,莫不是她落下的? 有些疑惑,季春山便拿起帕子展开细看,谁知一看却是立时皱起了眉,只见绣帕四四方方,其上却是绣着一副春日远山之景,而他之前看到的欢字,便绣在帕子的左下角一丛盛开的牡丹花之下。 距乔欢儿送来衣服已过去了数日,若她当真是不小心落下的,便早应寻了丹青或丹蔻帮她找出拿回去,但这帕子却是在他的衣服里放了许久,直到今日才被自己发现,想来多半应是她有意留下的。 看着手上绣有暗含他名字的绣帕,再想想那日乔欢儿同自己说话时的模样,季春山虽非纯正的古人,但却也能明白赠送手帕这种贴身的私人之物的含义,尤其乔欢儿本就是未出阁的未婚女子,或许有些自作多情,但季春山却不能不多想。 在把帕子还给乔欢儿和直接毁了两个选择里,季春山沉思了一下,最终去了厨房,然后把帕子丢进了灶膛里。虽然他相信叶清岚不会因此怀疑不信任自己,但孕期容易敏感多思,还是杜绝了会让叶清岚看到的可能性好。只是如此却也还不够,于是,等到午后郭母等人走了,叶清岚也午睡下后,他便将丹青和丹蔻叫到了兰居的茶室里。 丹青丹蔻随季春山进入茶室后,便微微颔首等着季春山的吩咐,谁知却是半响没听到声音,二人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季春山负手而立,面色淡然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们。 丹蔻吓了一跳,忙埋下头去,而丹青却是直接跪了下来,更是伏低身子,以头扣地。见丹青跪了,丹蔻自是也忙跟着跪了下来。 季春山容貌不算俊美的那一类,而是浓眉大眼十分硬朗,男人气十足,加之他又身形挺拔高大,很容易给人造成压迫感,但他面上一贯带着浅笑,为人也一向温和谦逊,无形中便化解了他因身材长相而带来的强硬气势。但此时,他心中十分不快,自不会再如以往一般平和,甚至因为心中的情绪被没有多加压抑而直接表现到了脸上,便更显出几分威严迫人之势来。 丹青一见季春山面色,便知不好,而等她和丹蔻跪下许久,而季春山都没有叫她们起来,她就更可以确定,季春山如此,必是因着她们姐妹了。只是丹青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她们姐妹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会惹得季春山如此。 “两件事,”等到丹青的身子不知道是怕的,还有有些体力不支开始微微有些发抖起来,季春山终于开口了,他缓缓道:“第一,以后凡是送到竹兰轩里的东西,不论吃食还是别的什么,你们都要全部仔细的检查过后,才能放进来,包括洗干净之后送回来的衣物,记住了吗?” “是,奴婢谨记。”丹青丹蔻立时同声应道。 “第二件事,”季春山又道:“等明日于氏来了,你们去告诉他,我只雇了他一个人,没有雇她女儿,所以以后他的女儿就不必再来家里了。他想干便一个人继续干,若有不满,就给他多结一个月的工钱,让他离开,明白了吗?” 丹青和丹蔻自是又忙同声应下。 “行了,不必跪着了,起来吧。”该说得都说了,虽说此次丹青丹蔻有疏忽懈怠之责,但看在她们往日表现良好,季春山便不打算再苛责什么,叫起她们后,便离开了茶室。 丹青丹蔻起身后,丹蔻头一次见季春山沉脸,心中难免惶惶,而丹青,面上却更多气愤之色,不是对季春山,而是对惹出今天这事的乔欢儿,以及她自己。 季春山虽没有明说,但今日突然叮嘱让她们检查东西,尤其提到了给于氏送洗的衣服,紧接着又不准乔欢儿再来家里,结合之前察觉到的乔欢儿对季春山的心思,丹青此时便已多多少少猜到了季春山今日突然发作的缘由,必是乔欢儿当日送衣物来时,在衣物里放了什么,然后在今日被季春山发现了。 丹青前一个主家是京中大户,她又一向侍奉在后宅,却是见多了后宅女子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种种阴私算计,只是她来到季家后,季家人口简单,只季春山、叶清岚、季宁煦,还有一个寄住在季家,不算主子的胡瑶,且一家人日子过得温馨和睦。 虽说季家只是平明百姓无权无势,但季春山和叶清岚都是平和宽厚之人,而她们又是近身的大丫鬟,十分受重视,吃穿住宿仅此于家里几个主子,比在皇亲之后的前主家里当二等丫鬟还要好些。在季家的这半个多月,却是丹青自打记事以来,过得最为轻松舒心的时光了,然后,她便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懈怠了下来。 她明知乔欢儿的心思,且叶清岚如今正怀着身孕,而她竟一时疏忽,对乔欢儿碰过的东西没有仔细检查,便送了进去。虽说看季春山不追究也不打算责罚什么的样子,乔欢儿应是没放了什么太严重的东西,但丹青却难以原谅自己,更是对始作俑者乔欢儿痛恨至极。 于是,第二日上午,当于氏来到季家,而乔欢儿也随他一起来了后,才从后门进来,便被寒着脸,已等候多时的丹青给堵住了。 第109章 入夏 丹青冷冷地看了乔欢儿了一眼, 却没理她, 而是直接将季春山昨日和她说得告诉了于氏。 于氏自是发现了丹青脸色不对,此时又听丹青说季春山不准乔欢儿再来季家, 更是让自己去留自便,便立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毕竟乔欢儿来季家不是一两日了, 以前季春山都没如何, 怎么今日突然就不准了呢?莫不是乔欢儿做了什么,惹季春山不快了?便向丹青求问起缘由来。 丹青却冷笑一声, 道:“你还是问一问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吧,毕竟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了不是吗?” “欢儿,你到底……”于氏只得看向了乔欢儿。 乔欢儿在听到丹青说季春山不准她再来季家时,整个人便呆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期盼了许久,不但没等到季春山到她家去求亲,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她有些不敢相信,想着莫不是季春山没有看到自己放的手帕, 还是说丹青在背后对季春山说了什么, 这么想着, 却是让乔欢儿回了神。 她看都没看于氏一眼,上前一步指着丹青便恼怒地骂了起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一定是你!你怎么这么坏,果然是下贱坯子,不要脸——” 乔欢儿只骂还不够, 还扬手要打丹青,却被丹青一把抓住手腕,狠狠地推了出去,“我下贱?我不要脸?那把自己的绣帕往男人衣服里藏的你又算什么!”说着,丹青从怀里掏出一物,直接扔在了乔欢儿的脸上。 丹青扔的,却是她和丹蔻今早在兰居的小厨房里掏灶膛里的灰烬时,在里面意外发现的一块没烧干净的布帛。而待洗了洗后,虽被烧了大半已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但布片上还残留的刺绣,以恰好保留完整的极明显的欢字,却是让丹青一下子就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于氏在乔欢儿要和丹青动手的时候便忙上前要拦,后来乔欢儿差点被丹青推倒,他又忙去扶。见丹青又往乔欢儿脸上扔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他吓了一跳,生怕伤着了乔欢儿的脸,忙拿了起来,谁知拿起一看却发现还有些眼熟。 虽时隔久远,但于氏却一眼就认出,手里的布片正是在自己病的那几日,乔欢儿连夜绣出来的一块帕子,再联想丹青之前的话,他便多少明白了什么,忙开口对丹青道:“姑娘,这都是误会,欢儿必是不小心落下的这帕子,我女儿已经定了人家,过两个月便要出嫁了,怎么会、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 “已经定了人家了!?”看着气得胸前一阵起伏,面色涨红更显出几分妩媚之意的乔欢儿,丹青眼中的嘲讽更浓了,“都已经定下婚约许了人家,竟还敢光天化日地去勾引别的男人,真真是不知廉耻,无耻至极。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有几分姿色罢了,连我家夫人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还肖想我家老爷,你也配?” 说未出阁的女孩勾引男人,这对女子来说却是要命的中伤了,于氏虽不是乔欢儿亲生的,但也是从小看到大,如今更是相依为命,自是不能让乔欢儿这样被人说,只是在他刚要上前同丹青理论一番时,被丹青轻蔑讥讽的眼神气疯了的乔欢儿却是已经再次骂了起来。 乔欢儿虽家境贫寒,但她容貌极好,自小被颇受宠爱,父亲去世后,于氏也没有丝毫薄待于她,后来更是凭借着姣好的相貌,被各种厚待照顾不说,更是有县上一户开纸活铺子家的独子主动上门求亲。她自恃美貌,性子便有些骄纵自负,如今被丹青讥讽贬低,便气极得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了。 “呸,我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贱婢来说,什么狗屁夫人,不过是一个双儿,侥幸坏了两胎,谁知道这次能不能生下来……” 乔欢儿还没骂完,只听‘啪’的一声,却是丹青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丹青用的力气很大,乔欢儿整个头都被打偏了过去,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摔倒,脸颊更是迅速的红肿了起来。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人打过,尤其还是一个她从没放在眼里过的下人,还是直接打在了脸上,不由得被打懵了一瞬。 “你敢打我!一个卑贱的奴婢,你竟敢打我!”在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意,她捂着脸,慢慢看向丹青,泛红得双眼里满是怨毒和恨意,这让她原本就肿胀着的脸更加显得狰狞了起来,再不见一点秀美。 “我为什么不敢?”丹青却丝毫不惧乔欢儿,甚至微微扬起下巴,轻笑着道:“没错,我是奴婢,但我堂堂正正是这家里的人,你当着我的面还敢诅咒我家夫人,打你一巴掌算轻的。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敢打烂你的脸。”说着,丹青便作势挽袖子要上前。 之前乔欢儿和丹青拉扯了一下,却是轻轻松松便被丹青推开,之后又被丹青重重打在了脸上,便已切身感受到丹青远不是自己能比的大力,此时见丹青作势又要打,便本能的退后了一步,脸上更是显露出一丝惊慌畏惧来。 乔欢儿退了,被刚刚一巴掌声响惊回了神的于氏却是忙上前挡在了她身前,拦下了丹青,哀求道:“好姑娘,欢儿知道错了,她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这就让她离开,以后也再不会让她来了。您大人大量,绕了她这一回吧。” 不说乔欢儿,过往的相处里,丹青能看出于氏是个很本分忠厚的人,却是不讨厌的,且看着乔欢儿似也被吓老实了的模样,也就懒得再理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还不滚?” 之前丹青说了那么多,还打了一巴掌,乔欢儿都没哭,而此刻听到那轻飘飘的三个字,却是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惊惧怨愤,眼泪唰得就涌出了眼眶。抹了把眼睛,最后恨恨地看了眼丹青,转身打开后门便跑了出去。 于氏看着乔欢儿跑走,神色难掩担忧,看着丹青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说出什么来。一开始丹青那样说的时候,他是根本不相信的,可乔欢儿后来的话,却是让他不得不信了,只是虽是如此,但他自己还没有被辞退,所以虽不放心乔欢儿,却也不敢追着出去。 于氏的样子丹青都看在眼里,便道:“去吧,去看看,别再出了什么事。到时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们怎么着她了,没得坏了季家的名声。” 丹青语气十分的平淡,但于氏看着她的眼睛却是恍惚明白了什么,忙道:“我明白,我会看好她,不会让她在外面乱说什么的。” 见于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丹青不由点头笑了笑,并道:“那自是最好,要知道若真传出了什么,对季家什么都不碍着,但乔欢儿一个未婚的姑娘,怕就会影响一辈子了。” 听着丹青看似告诫却又隐隐有威胁之意的话,于氏不由心中一凛,忙连声称是。 等于氏从后门出去追乔欢儿了,丹青在关上了后门后,才回到了竹兰轩里,避着叶清岚,将此事告诉了季春山,只是她并没有说细节,只说自己已经告知了于氏,于氏也已保证,不会让乔欢儿再来季家了。 季春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他隐隐觉得,乔欢儿却未必会善罢甘休,果然,次日在去点心铺子的路上,他便‘偶遇’了乔欢儿。那乔欢儿还想上来搭话,季春山如今既已知道了她的心思,自是不会理她,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一甩鞭子,马车便加快了几步,越过了乔欢儿。 之后乔欢儿又来拦了他几次,但都没拦住,等到后来丹青丹蔻跟着季春山学会了做那些糕点,烤制的事何金锁一个也已应付的来后,便再无需季春山做什么,而季春山也就不怎么再出门了。乔欢儿莫说表明心意,来人都见不着,时间久了也就死了心,两个月后,便老老实实的嫁进了之前定下的人家里了。此事后话不提。 每日在家看看账册,算算帐,在叶清岚不用教课的时候,便陪他散步,陪他画画,时不时的再腻歪一番,却是再舒心不过了。不知不觉,两个月便过去了,进了五月里,却是又入夏了。 叶清岚身子受不住热,且有了身孕虽还未显怀,但不适感依旧比去年显得要厉害些,所以季春山便和他搬进了香湖水榭里居住。季宁煦和胡瑶住的竹舍被密竹环绕,遮阳挡风,夏日里也是十分清凉舒爽,便没有同季春山他们一起搬进水榭。 比起群芳园里此时被烈阳晒得有些打蔫的花木,水榭前荷花池里的荷花却到了盛开的时节,粉粉白白亭亭玉立,幽幽沁香弥漫扑鼻,让人赏心悦目而又心旷神怡。更有群群锦鲤,涌动游曳在荷叶之下,时而跃出水面,在阳光之下彩鳞闪烁,斑斓炫目。 第110章 赴任 五月中旬, 郭伦从京城回了来, 回来的第二日,他便来到了季家, 看望叶清岚。 待在前院正堂落座后却是先互相恭贺了一番,郭伦自是恭贺季春山叶清岚双胎之喜, 而季春山和叶清岚则恭贺郭伦会试得中后, 殿试更也考得了二甲头名成为传胪之喜。 之后郭伦便从书童青松手里接过一个锦盒并打开,锦盒里头乃是以大红绸布垫底, 其上拖放着两柄成人巴掌长短的白玉如意。 郭伦对叶清岚道:“我明日便将启程上任,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便提前恭贺你诞育双胎之喜。” 郭伦为传胪,但并未被分进翰林院,而是被委派为了岭南一小县城的知县之职,吏部的任职文书,大印、官服等都已发下,却是不日便需前往岭南上任了。 “多谢大哥,只是这玉如意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叶清岚忙道。这一对玉如意通体莹白毫无瑕疵, 质地细腻温润柔和, 一看便知是以上等羊脂白玉雕就,价值不下数百两,如此昂贵,他焉能安心收下。 “此物除恭贺你诞子外,也是我赠与双胎的满月、百天、周岁之礼。上任在即, 诸事繁杂,无暇一一置办,便以此物一并代替,岚弟无需过多介怀。”郭伦说着便把锦盒的盖子阖上,转手又交回给了身边的青松,青松接过后便上前微微躬身送到了叶清岚面前。 叶清岚犹自觉得不妥,不好接下,还想再说什么,季春山却对他劝道:“即是大哥的一番心意,怎好辜负。且大哥也不是外人,你若太过见外,反倒不好了。” 季春山如此劝说叶清岚,倒不是他多稀罕这玉如意,只是一来就如他所说,郭家待叶清岚亲厚,又正值叶清岚怀孕,又是双胎,郭伦以此玉如意相赠,却也不算太过贵重,且日后郭伦多半也是要娶妻生子的,那时季家自也要回赠,有这玉如意在前,便也需得是更好而不能更差的东西。 如此有来有往,而不是只一方付出,一方接受,方是维系两家和睦融洽长长久久的正道。就好比自从叶清岚和郭家恢复来往,每逢重要节日,或郭父郭母生辰,季春山都会准备厚礼相送,且因着他们是晚辈,每次回礼还要比着郭家送来的再加上两成,以示尊敬。 叶清岚不及季春山想得深远,但等季春山说完,又见木着一张脸什么表情都没有的郭伦认同似得点了点头,便只得无奈一笑,道:“好吧,我收下便是,谢谢大哥了。”说完立在他身侧的丹青便上前从青松手里接过了锦匣。 “无需客气。”郭伦道。 因着郭伦还要去郭家其他的姻亲熟识的人家去拜访告别,不便久留,之后又略坐了坐后,便起身告辞离开了。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又亲自将他送至门外。 待郭伦走后,季春山让丹青和丹蔻送叶清岚回后院,他则是去准备找胡大夫一趟。 “胡伯?怎么,你可是哪不舒服了?”一听季春山要去找胡大夫,叶清岚便立时顿住了脚,微微蹙眉难掩关切地看着他问道。 季春山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温柔笑着道:“我没事,郭大哥不是被委派到岭南去了吗。我想起胡伯曾和我说过,他在外游历时便去到过了岭南那边,我想着问一问他那边的情况如何,到时也好让郭大哥提前做些准备。” 既不是季春山有什么不好,叶清岚便也放心了,却也没回后院,而是跟着季春山一起去客厢寻了胡大夫。 次日傍晚,日头西沉,白日的燥热渐渐退去之时,数辆马车停在了方城县南城门外,却是即将远赴岭南的郭伦,以及来相送的郭父郭母等人。 正当离别之语终是话尽,郭伦辞别父母,坐上马车即将启行之时,却是又有一辆马车从县城东门而出,最终停在了郭家马车的后面。 马车停稳,季春山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因他的突然出现而俱都露出意外之色的郭家人,笑道:“还好,赶上了。” 说着,马车里又下来一个人,却是丹青,待丹青下了马车后,她便撩起车厢的布帘,却是叶清岚也来了,季春山自是忙去扶他下马车。 “小心着些!”一见叶清岚竟也来了,郭母忙上前同季春山一起接着了他,待见叶清岚安稳的下了马车后,便不由地微微蹙眉,嗔怪起来,“你这孩子,不是不让你来送了吗?忘了自己有身子了人了,瞎折腾什么。” 第59节 “大哥即将远行,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不来送一送。”叶清岚微笑着对郭母道,郭母虽是斥责了他,但语气却一点都不严厉,只有满满的关心,他自是听得出来的。 另一边季春山叫了郭父郭母,又把叶清岚交给了郭母后,便又从马车上取下来一个包袱,然后走到了郭伦面前,对他道:“郭大哥,岭南遥远陌生,这包袱了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可能用的着的东西。在我家住着养伤的胡大夫你是认得的,胡大夫早年曾在岭南游历过,对那边有些了解,我便问了他不少。” “岭南地处偏远,气候湿热,多毒物瘴气,且民风多野蛮彪悍,不受教化,郭大哥此去一定要万事小心谨慎。这包袱里便是我依着胡大夫的方子配的避瘴疠虫蚁、祛湿邪热毒的药物,方子也在里头,若用完了大哥可以再自行配置。此外胡大夫还同我说了不少从咱们这一直到岭南的沿途情况,以及岭南当地的风俗习惯等信息,我都已记录成册,大哥可看一看,多少能更便利些,最后就是这个东西……” 季春山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似石非玉掌心大小,其上有神秘血色纹路的椭圆形物体,接着道:“胡大夫知道大哥就任的是岭南安吉县知县,恰巧他就曾去过安吉县,还救治了当时安吉县隋氏大族族长之妻,此物便是隋氏族长所赠,且承诺胡大夫,凭此物,但有所需无所不从。胡大夫虽得了此物,但未曾用过,且他以后多半也不会再去岭南,此物留之无用,便让我转赠于你,希望能对你有所助益。” 季春山说完,郭伦接过了他手中的信物,握在手中摩挲了一下,便微微躬身颔首,郑重对季春山道:“多谢你,也请你代我向胡大夫道谢。” 郭父和郭母也都十分感激地纷纷向季春山道谢,但却没让季春山代谢胡大夫,而是要准备日后亲自去对胡大夫表示感谢的。 他们虽未曾去过岭南,却也从书本中知晓岭南这处的情况,且与季春山所说一般无二,自是对郭伦十分的担心。但吏部任职文书以下,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得是尽全力为郭伦筹备所需之物。只是他们对岭南的了解大多都是从书本之中所得,终是有所不足,哪里比得上胡大夫这般亲身走过一回的人了解的详细真切。 那些药物不说,他们也是备了的,但肯定是不及亲自去过还治疗过病患的胡大夫配的药对症,还有那本册子里记录的信息,是他们从书里都找不到的最实用的经验指教,必是能让郭伦少走不少弯路,也能少些不必要的麻烦,却是再周全稳妥不过的了。 该说得都说了,改送得也都送了,眼看天色已是不早,郭伦再次同众人道别后,终是坐上了马车,渐去渐远了。郭母早已泪流满面,连一向肃穆刻板的郭父也是有些眼眶发红的样子。也红了眼圈的叶清岚和泪流满面的郭母相依着,知道此时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便也沉默着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感觉到脸上的异样,郭母终于从对儿子的不舍和担忧中回神,她扭头看向叶清岚,忙自己擦了擦脸上的泪,道:“好孩子,别陪我站着了,快回车上去坐着,小心别累着了。” “没事的伯母,只这一会儿,累不着什么的。”叶清岚笑道,他每日清晨傍晚都会在园子里散会步,却是比站着的这会要久多了,都不会觉得累,这一会儿自也是没事的。 郭伦的马车已经都看不见什么影儿了,送行的人纵使再不舍也是该回去了,只是等众人刚要上马车回去的时候,县城南门里却有一蓝衣少年策马疾驰而出。 在经过郭家和季春山他们时,马上少年似认出了他们,本已越过了众人的他却是猛地勒停骏马,牵扯着缰绳调转马头又回了来。 少年驱马至众人前,而后翻身下马,面色急切地对郭父郭母问道:“伯父伯母,师兄他已经走了吗?” 虽只见过一面,但叶清岚和季春山都认出,眼前的少年便是去年郭父寿辰之时,那个在郭家门口同郭伦一起迎客的郭伦老师的儿子白思齐。 “小齐你怎么会……”见到白思齐出现,郭母自是比刚刚叶清岚他们来时更为意外。 见郭母没回答他,白思齐急的不行,甚至不顾礼貌的打断了郭母的话,追问道:“伯母,师兄他到底走了多久了?从哪条路走的,陆路还是水路?” 郭母却面色复杂,她看着渐渐露出祈求之色的白思齐,犹疑半响,才道:“小齐,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师兄他……他和你真的不合适,你还是回家去吧,别再执着了。” “伯母!”白思齐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郭母面前,哀求道:“伯母,求您了,告诉我吧,求您……” “诶你这孩子,快起来,快起来。”郭母不想白思齐竟这样执拗,忙要扶他起来,可白思齐却跪得沉,却怎么都拉不起来,且白思齐的样子也让她很是不忍心,最后只得道:“罢了罢了,伦儿他走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是往礼县去的,他要从礼县码头坐船南下至江州,再从江州乘马车至岭南。” 郭母突然妥协了,白思齐不由怔愣了一下,但下一秒便立时起了身,连声道谢,“……谢谢,谢谢伯母。”说完他便又翻身上马,然后猛甩马鞭,寻着郭伦离开的路线便追去了。 “唉,这孩子真是……”看着白思齐很快就跑远了,郭母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伯母,郭大哥可是别的有了心上人了?”叶清岚之前第一次见白思齐之时,便发觉他和郭伦的关系不一般,后来问过郭母,才知白思齐也是双儿,且对郭伦有意,但郭伦虽待白思齐很是照顾,但见白思齐今日情状,想来却是一直未曾接受他。 “这……应是没有的,”郭母蹙眉道,她是知道叶清岚想问什么的,便接着道:“小齐是个好孩子,只是他才十六,太小了,以后的路还长,有些决定是会影响一辈子的……” 郭母这么说,叶清岚便已明白了,不管郭伦对白思齐是否有意,他如今都已经二十有六,而白思齐才十六,两人相差整了十岁。而白思齐虽是双儿,但看他言行便知也是自小被当做男儿教养长大。他本就可以如男子一般立世,若和郭伦相好,那必是他嫁与郭伦,如此便会成为后宅之人,再无前途可言了。 郭伦便应是顾忌于此,且也是怕白思齐将来会后悔吧,毕竟一旦嫁人,有些事便再也改变不了,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进了县城,两家的马车先到了郭家,郭母便从季家的马车上下了来。虽是要去感谢胡大夫,但也还需准备些礼品,且此时天色已晚,便明天再去季家。 等季春山他们回到了自己家,才一进家门,温良却是给季春山送上了一封请帖,说是宋家的下人得了宋棠宋大公子的吩咐送来的。 第111章 无 点心铺子开张后不久, 宋家便曾派了下人到点心铺子里订了不少的糕点, 后来季春山亲自送去了宋家,却是正好和宋棠在宋家碰上。 宋棠才知道季春山一家已搬到了县城里, 自是同时也知晓了那十分有名似从府城传过来的点心铺子也是他开的了。所以这次宋棠送了请帖来,季春山倒也不觉得意外。 且有了之前的两次交集, 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也算是有了些交情,如今宋棠送了请帖来, 季春山自也是要给他这个面子,要去的。 只是在送的寿礼上季春山有些犯难了,宋家家大业大,一般的东西未必看得上,而他只是小门小户,礼物送贵重些的吧,家里没有长辈以后也找不不回来,他有点舍不得,送轻了吧, 人家也难免会将自己看轻了。好在离着宋老爷子寿辰还有半个月, 可以慢慢琢磨倒不用着急什么。 晚上的时候, 季春山依旧是从背后拥着叶清岚要睡下,只是在他习惯性的将手从叶清岚腰间探入,覆在叶清岚的小腹上刚要摸一摸之时,手下微微鼓起的触感却是让他徒然僵住了身子。 叶清岚本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睡了,谁知身后的季春山却是突然坐起了身, 然后就将他里衣的下摆给撩起来了。 叶清岚睁开眼,一边忙拉下自己的衣服,一边转过身无奈地看向季春山:“昨天不是才做过吗?”他以为季春山又想要行房了。叶清岚怀孕早已过了三个月,且胎像稳固,已是可以行房了,当然只是还是不能太激烈。 “鼓,鼓起来了。”季春山却好像没听到叶清岚说什么,他有些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又覆在了叶清岚看着不明显,但一模便能摸出来有些微微鼓胀起来的小腹上,轻轻摩挲抚摸着。 他虽然见过孕妇,也知道叶清岚以后也会像那些孕妇一般肚子越来越大,但是想象和现实还是不一样的,此时真的见到叶清岚显怀了,又想到里面有两个小家伙正一天天的长大,他仍是不可自已的有些激动起来。 被季春山厚实温热带着些许粗糙的大掌在腹部的皮肤上一遍遍拂过,带来些许痒意,又听到季春山的话,叶清岚便也知是自己想差了。见季春山又傻笑起来,心中微动,嘴角便也不自觉的勾起。他不再拉扯衣服,而是随季春山去摸了。 叶清岚不知道季春山摸了多久,反正直到他睡着的时候,小腹上麻痒的触感都依然还在。等到他第二天醒来时,那感觉竟依然还在。 “你不会一晚没睡吧?”叶清岚不由问道。 “怎会?”季春山失笑,怕打扰叶清岚安眠,所以昨晚见叶清岚睡着了,他便没再继续了。 叶清岚其实问完也觉得不可能,不说别的,只看季春山精神奕奕的,就怎么也不像熬过夜的样子。 既已醒了,叶清岚便想要起了,只是季春山却搂着他赖在床上不想起。 如今天气炎热,这里也没有空调风扇什么的。白日里叶清岚嫌热,不让季春山粘着,也就只有早晚比较清凉的时候才能肌肤相贴的搂一会儿。 只是季春山作为一个身体健强的成人男性,一般早起便会有些反应,更何况如今爱人在怀,自是很快就汹涌澎湃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唔,快一点,你,你不是要去,送胡伯吗,快点,结束吧。”叶清岚侧躺在床上,喘息中夹杂着难耐的吟哼,断断续续地说。 “不急,胡伯说了,不能太快,咱们慢慢来。”季春山紧贴再他身后,埋首于他脖颈间,亲吻地间隙里说着话,腰间依旧不疾不徐地缓缓挺动着。 只是动着动着,那处突如其来的收紧,却是让他的身子一僵,险些立时就缴械了。喘息了几秒后,季春山稳住神,才又继续动了起来,只是频率比之前到底快了些。 “宝贝儿,你学坏了。”季春山说着,惩罚似的不轻不重地在叶清岚圆润的肩头咬了一口。 叶清岚捂着脸,刚刚只那一下便已是让他羞耻地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不过他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季春山到底比以往结束的早了些,如此才没有误了原先定好的时辰,叶清岚也得以当面和胡大夫告别并送行。 胡大夫的腿伤在季家养了快三个月,如今已是恢复得差不多,便决定要回乡下了,只是这次胡瑶没有同他一起回去,而是留在了季家。 因着胡瑶读书十分的有天分,叶清岚便有心想要培养他。其实之前季春山他们搬来县里时,叶清岚便想在安顿好后将胡瑶也接来,只是他们才搬来没多久,便先去了京城。季宁煦可以暂时住在郭家一段时间,胡瑶却不方便,所以此事便只得暂时作罢,直至他们从京城回来季春山去接胡大夫才将胡瑶也一同接了来。 将胡大夫送回了安平村,季春山便顺道去作坊看了看,里头依旧一切如常,也没出什么事,之后季春山却也没回县里,而是又和丁祥一起,去了洋河镇上,准备去看望周景,顺便恭贺周慧有孕之喜。 丁祥驾着马车,季春山指引着,很快便绕到了醉仙居的后门。季春山提着礼物下车,让丁祥留下看车,自己便去叫了门。 很快,后门便开了,来开门的还是小三儿,“季哥,是你啊。” “是我,麻烦你了,周叔现在可在忙?”季春山笑着问道。 “忙倒是还不忙,只是……”小三儿摇摇头,神情却显得有些为难,他道:“季哥,店里来了新的掌柜,定下了规矩,不是店里的人,不让从后门进,所以……” 周景在知道季春山当初和李记杂货铺合作了之后,就知道他不会再回酒楼里了,便给他向掌柜的请了辞。虽说季春山不再酒楼里干了,但他和周景关系匪浅,便也还是一直来去自如,只是如今和当初已是不同,却是再不行了。 “新掌柜?”原本迈步便要进门的季春山不由顿住了脚步,诧异的问道:“新掌柜什么时候来的?老掌柜又是怎么了?” “季哥你知道,老掌柜本来年纪就不小的,上个月不小心闪了腰,东家那边便让他回去养老了,然后又派了现在这个新掌柜来。”小三儿解释道。 “是这样啊,”季春山点点头,老掌柜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也的确是该安养天年了,只是周景他们都住在醉仙居后院里,而且又听告诉她周慧怀孕这件事的周敏说,因着方季白日多待在酒楼里,她初有孕,独自一人在家中,王氏不放心便接回来与他们同住,现下也在醉仙居中,只是他如今不能进去醉仙居,那又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季春山只得对小三儿道:“小三儿,麻烦你去告诉周叔一声,就说我来了,在门口等他。” “行,我这就去。”小三儿立时应道,只是他才说完,季春山便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周景有些愤怒的声音。 “我说了,用这样的东西我是不会做的,我不能砸了自己,砸了醉仙居的招牌!” 紧接着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比周景的还要高两度,却是满是轻蔑不屑的口气,“不做?不做就给我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厨子,还敢跟我叫嚣,哼!” “你——”周景气得涨红了脸,他在这醉仙居干了快三十年,除了如今已经回老家安养的老掌柜,楼里便只他资历最老,如今却被一个小他二十岁的后辈这样辱骂,却是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只是等他刚要说什么,那新掌柜却是又说话了。 “哦对了,后厨那个叫方季的好像是你徒弟还是女婿吧,只是你这当师傅的既然都不再这待了,那他自是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就给我都一起滚吧。” 新掌柜这么说,却是让周景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自己无所谓,这么大岁数,也攒了不少养老钱,足够他和王氏回乡下安养。只是方季还年轻,前几年才在镇上买了房子,花了大半积蓄和大女儿的嫁妆,家里已有了一个孩子正在私塾读着书,每月开销不少,如今大女儿又才怀了孕,以后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不算年节等节日的红包奖赏,方季如今每月有三两八钱银子的工钱,若离了酒楼,怕再难找这么高工钱的差事了,以后一家老小又该如何是好?想到这周景不得不压下了火,眉头紧拧,挣扎半响,终是开口道:“薛掌柜……” 只是他的话才开了个头,方季便走到他身边,打断了他。方季道:“爹,不用多说什么了,咱们走吧。” 周景不由看向方季,见他神色认真,便终是点了点头。 “呵,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周景,你这个上门女婿可选的真是不错。”后厨了两个支柱的厨师都要走了,薛掌柜却一点不着急的样子,还无不恶意的调笑起来。 周景虽然生了两个女儿,一开始也的确是想招个女婿,但后来大女儿周慧和自己的得意徒弟彼此有意,虽说徒弟也同意做上门女婿。只是上门女婿这种身份,在这里是很让人看不起的,周景本就很喜欢这个徒弟,又是女儿的心上人,便不忍心如此了,最后还是将女儿名正言顺地嫁了出去,所以方季并不是周家的上门女婿。 这位薛掌柜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是故意这么说,用以折辱方季罢了。只是方季自小便是孤儿,什么冷言恶语没听过,更何况是这种人人都知晓实情的胡言乱语,他自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周景却气得够呛,还想争辩,但被方季拦住还安抚了几句,便也作罢了。 第112章 被辞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薛掌柜突然道。却是对着周景和方季等人身后不远处, 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便站在那的陌生人。他来醉仙居半个月了, 楼里的人都已认识,且他现在就站在前堂通后院的甬道, 这人那便应是从后门进来的,自也就不是客人而是外人了。 这个陌生人自然就是季春山了, 一开始他听小三儿说这个新掌柜定了规矩, 不许外人进楼,所以虽然听到了周景和此人争吵, 但怕给周景添麻烦,他便没有进来,只是如今周景和方季都已不打算在这干了,他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 “我吗?我是来帮周叔搬家的。”季春山说着便上前走到了周景和方季的面前,“叔,姐夫,咱们赶快搬吧,不然一会儿日头就该毒了。”周景虽然在醉仙居干了几十年,也在这住了几十年, 但到底那小院不是属于周景的, 如今便也不能再住, 自是要搬走的。 “山子,你咋……”突然出现的季春山自是让周景有些意外,但他刚要问什么,那薛掌柜却是又冷哼了一声,“我倒忘了这事, 即已经不是醉仙居的人了,自是不配再住我醉仙居的屋子。” 这次周景等人却是已不再理会与他,早已转身朝着居住的小院走去了。 那薛掌柜被无视,自是气恼,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过身便朝酒楼大堂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便吩咐了一个伙计,道:“你去看着他们,不许让他们偷拿了酒楼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筷子都不行。” 那伙计不是店里的老伙计,而是薛掌柜来之后又新雇的,和周景没什么交情,且周景都要走了,而薛掌柜还依旧是掌柜,对他的吩咐自己忙应了下来,面上也不见半点为难,之后便往周景的小院飞快跑去了。 另一边,季春山陪着周景和方季回了小院里,周景面带愁容,几次看向方季,隐有愧意,只是木已成舟,此时到底多说无用。而季春山虽然十分不解这位新来的薛掌柜和周景到底有了啥矛盾,竟闹到这个份上,但也知此时还不是问的时候,便没多说什么。 季春山他们走得不算快,很亏就发现了身后一个一直跟着的小尾巴,便回头问道:“你有什么事?” “是掌柜的叫我来看,呃,帮你们搬东西的。”小伙计还有的脑子,没直接说出是来看着他们,怕他们拿酒楼的东西的。 只是季春山他们哪个不是人精,且就薛掌柜刚刚那副样子,又怎么可能会让人来帮他们?所以虽然小伙计及时改口了,但季春山他们却也一瞬间便明白了这伙计的来意。 季春山还好,周景和方季却是都不免露出怒意,这是把他们当成什么了?只是当下对着小伙计发火也没什么意义,便只得眼不见心不烦,不再理会那小伙计了。 小伙计跟着进了院子,在他还要跟着进屋时,季春山拦住了他,道:“里面还有女眷,不太方便,所以还请你在外面稍后吧,一会儿东西收拾好了,自是搬出来让你检查的。” 说完,不等小伙计回话,便转身进了屋,小伙计被戳穿了真实意图,又见季春山面色沉肃,心中讪讪,到底是没跟着进去了。 季春山进了屋子里,却见地上放了一个大包袱,却是王氏和周慧竟已经收拾好一部分东西了。周景和那薛掌柜争执的声音那么大,季春山在后门外头都听到了,她们俩自是不会听不到。 “回来了。”见三人进屋,母女俩便停了手上的活,都笑着看过来,面上却没有一丝责备。虽她们二人也对以后的日子有些发愁,但自家男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她们自是只有支持的。 老妻的体贴理解,却让周景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更是愧悔难当,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妻子的手,道:“对不住,都是我……唉……”若是他不那么较真,若是他就听了那薛掌柜的,他的妻子女儿,也就不用跟着他这般难堪地被人赶出去住了多年的家了。 “你我多年夫妻,用不着说这个。”王氏说着,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周景满是多年颠勺切菜留下的厚茧的大手。二人夫妻多年,生了两个女儿,周景对她一向爱护,自成婚到现在一次都没红过脸,不说只是离开醉仙居了,况且她也认为周景做的没错,又怎么会责怪于他。 周景不由将老妻的手握得更紧了,还想说什么,王氏却已经将手抽了出来,还嗔了他一句,“好了,孩子们还在呢,像什么样子。去屋里,把你那茶具、烟丝什么的收一收。” 第60节 周景这才想起屋里还好几个小辈,面色不免有些尴尬起来,扭头一看,季春山正在和周慧方季他们说话,却是在恭贺周慧有孕之喜。 等周景进了东屋去收拾他的宝贝,周慧也回谢了季春山,拉着方季去了他们住的东屋收拾自己的东西后,王氏才拉着季春山在椅子上坐下,又对他问道:“山子,岚哥儿如今可好?” “挺好的,婶儿放心。”季春山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王氏笑着连连点头,又问,“算算日子,如今应有四个多月了吧?” “是有四个多月了,而且,前些日子胡大夫诊脉,说清岚他应是怀了双胎。”季春山说着,脸上的笑便不由的更大了些。 “果真?!哎呀,那这真是太好了,这可真是大喜事啊。”王氏一听,惊喜的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双儿本就受孕艰难,叶清岚如今已是第二胎,竟还怀了双胎,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过的好事啊。 季春山嘿嘿直笑,王氏见他如此,也不禁莞尔,道:“你这小子,到底是个有福气的。” 季春山连连点头,对此表示十分认同。 不多时,周景和方季他们已经收拾好了各自的东西。周景和王氏虽然在小院住了不少年,周慧和周敏两个姐妹也是在小院长大的,但因着他们生活一向朴素,且家具也都是小院里本就有的,后周慧和周敏嫁人后,又带走了不少,所以东西便没有多少。 王氏和周慧一人提着一个小包袱,里头装着钱匣子等贵重物品。季春山和方季则是将装着被褥衣物、日常用品的四口巷子和三个大包袱往外搬。虽然有季春山的马车在,但正好可以让王氏和周慧坐,再多的东西却是放不下的,周景便去又雇了一辆新的驴车。 搬东西的时候,季春山没忘让那个小伙计检查一番,那小伙计似挺怕季春山,忙摆手表示不用了。 等王氏和周慧上了季春山的马车,东西也都搬上的周景雇来的驴车,在酒楼里熟识的人们的目送下,两辆车便慢慢驶离了醉仙居的后门,往镇上方季和周慧的宅子去了。周景虽然乡下有宅子,但许久未曾回去自是不能住人的,且方季被他连累失了差事,若不把他的前程安排好,他哪里能安心离开。更不要说周慧如今还怀着孕,也需要王氏帮着照顾。 季春山虽然早上出来的早,但先送了胡大夫回安平村,又在作坊里耽误了一会,再帮着周景他们搬家,待到了方家,把东西又都搬进屋子之后,便已进了午时了。王氏留他在家吃饭时,他没有推辞。 叶清岚那边,他出来之前说过,中午可能回不去,让叶清岚无需等他,到时便自行用饭便是,且周景他们经此一事,将来还不知如何打算,季春山从前得周景帮扶良多,虽周景只是因着季父季母施恩在先,但到底他也是得了好处的,便一直有心想回报一些,如今,就正好是个机会。 王氏带着周慧在厨房忙活午饭,季春山便趁此问了周景,那个薛掌柜是怎么回事,又怎么会和那人起了这么大的冲突。 随着周景的诉说,季春山便也慢慢明白了。那薛掌柜是十天前前接替安养的老掌柜而来的,一开始周景和这人不熟,便也是表面的客气。后来这人定下了不少新规矩,还辞退了酒楼的几个人,有大堂的,还有后厨里的。因着他都是切切实实拿着了那些人的错处,且周景只是掌勺的,自是不能多说什么。 后来,这位薛掌柜还把手伸到了后厨的采买上来,竟找着各种不是理由的理由,和好几家给醉仙居供应食材多年的商铺直接给替换了。如此不讲道理的行为,周景自是看不下去,同薛掌柜据理力争,只是薛掌柜毕竟是掌柜,虽说这食材需要周景把关优劣,但这采买之事却不是他能插手的,便也是无可奈何。 但让周景没想到的是,这薛掌柜之所以换了之前供应酒楼食材的铺子,却是为着可以以次充好,好从中昧下采买银子。便是县城里林家送来的一些昂贵的食材,也让他私下转卖了不少,只留下些次品,甚至是假货。 周景是酒楼掌勺,他不想坏了自己和酒楼的名声,就拒绝用那些发蔫有虫眼的蔬果,死了一夜的鱼,甚至是已经有些发臭的肉做菜,于是便有了今日季春山听到的他和薛掌柜的一吵。 周景说完,曾也当过厨师的季春山,自是能够明白他的心情。只是周景却还是对连累方季颇感愧疚,只是方季却道:“那薛掌柜那样说您,我怎能还留下给他干活?再者,若依着那薛掌柜用那些发臭腐烂的食材,酒楼早晚会关门的,到时我就算留下,也干不了多久,和现在比,不过早晚而已罢了。” 季春山也点点,但他心里想的是,听周景所说,再加上他今日见那薛掌柜言行,倒是像在故意逼周景和方季走似的。只是无凭无据,也只是他猜测,且如今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便没有说出来。 不多时,饭好了,他们便先用了饭,周景他们虽知晓丁祥的身份,但对他却没什么轻视的意思,便叫了他同桌一起吃饭。 饭好,王氏和周慧便去午歇了,季春山则是和周景、方季围坐在堂屋里,开始商讨以后的打算。 周景和方季都是当惯了厨子,也只会当厨子,便还是想往镇上的食肆、饭馆什么的里头找找,看有没有顾厨子的。 但季春山却想着,周景和方季手艺都不错,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与其还去给别人打工,不如干脆自己开一家食肆。而且要开便去县城开,到时几家人便也离得进了。且季春山本就在县城,更有开铺子的经验,到时便可以帮忙照应周全。若周景银钱不凑手也无妨,他也可以支援一些。 周景和方季却是一时都被季春山说愣住了,自己开食肆?这是他们从没想过的。只是沉思了一会儿后,周景便摇头拒绝了。一来方季和周慧的家到底是在洋河镇上,且他们对县城也是人生地不熟,虽说有季春山帮忙,但到底也是不如在镇上习惯。 且县城物价不比镇上,若在县里开食肆,他们便也得搬到县里去住,就要置办铺子还有宅子什么的。他虽有些积蓄,但这些年补贴了女儿不少,便只还够他们老两口养老之用,方季那里,也是没多少剩余的,更何况开食肆也不仅仅是买铺子要花钱,别的花销也不少,周景却是不想麻烦季春山的。 只是他虽拒绝了季春山去县城开饭馆的建议,却也将季春山的话听了进去,然后在心中琢磨起在镇上开食肆的事了。 周景不想去县里,季春山虽遗憾,却不会勉强,便也没再强求。待午后最热的时候过了,他便起身告辞,同丁祥离开方家,回县城了。 如今胡大夫回村里了,之前一直照顾他的陶子本就是季春山为开铺子预备的,如今便也该恢复本职了。季春山便带着陶子去了点心铺子里帮忙。只是陶子虽然进了铺子,但季春山却也不打算辞掉何金锁,而是让他们俩一起看店。且因着如今多了一个人手,便正好一个在前接待客人,一个在后院的烘焙房烤制,却是可以让铺子全天经营售卖了。 只是因着何金锁的妹妹何玉扣也住在铺子了,陶子不方便在铺子留宿,便每晚还是回季家来住。 第113章 再见 六月初五, 便是宋棠给季春山送来的帖子上写着的, 宋家老爷子寿宴的日子。 因着是参加寿宴,宋家又是县里的数得上的家族, 季春山的着装自是不能像日常那么随便。不过因着是夏天,他便也穿的不多。 里头自是一身纯白的丝绸里衣, 外罩了一件靛青色如意纹长袍, 领口袖口下摆皆是金银丝线交织的云翔符样式滚边,腰部则以一条深青色坠金扣儿的腰带紧紧勒束着, 显出季春山挺拔伟岸的身形。 这些衣服不是季春山从外头请裁缝师傅做的,而是都出自是丹青丹蔻两姐妹的手笔。家里之前就有不少郭家和薛陵送来的绸缎布帛,只是季春山他们之前买了不少衣服,也够穿,便一直搁着。 丹青丹蔻女工和刺绣都是一等一的好,她们到了季家后,便从中挑出了季春山、叶清岚和季宁煦喜欢也适合的料子,抽空都做成了衣服,手艺却是比外头的裁缝师傅还要好很多。 只是除了衣服却还不够, 还需要一些佩饰。季春山不太懂这个, 也不耐烦弄这些, 本不想戴,不过被叶清岚劝了劝,说今日去宋家,必是会见到不少县里有头脸的人物,若是有什么不得体就不好了, 所以便还是耐下了心来,等叶清岚一一选好样式后,又让丹青一个个的添到了自己身上。 等差不多了,季春山便头上顶着一个颇有些分量的鎏金镶蓝宝头冠,腰间系着和衣服同色的香囊,以及一块青玉腰佩原地转了一圈让叶清岚检阅,等叶清岚满意地点了头后,他才也松了口气,然后抬手摸了摸耳后被扯得有些刺痛的发根。 给宋家老爷子的寿礼季春山早已准备好了,除了一些寻常的寿桃寿面补品布帛等礼物外,便还有一副叶清岚亲自画的松海贺寿图。 叶清岚自从那次在郭父的生辰之日出现,并被人得知了他善画的事后,虽说如今还远不算名扬天下,但在方城县却已经很有名气,便是没搬到县城来时,便时不时得有人去村里寻他求画。不说一画千金,却也是有百两的,更不要说这回他还是专为贺寿所画得,想来以此为寿礼,便也足够分量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也该去宋家了,只是出门前,季春山不忘半跪下身子,在叶清岚的肚子上轻轻吻了吻。自从半个月前发现叶清岚有些显怀后,叶清岚的肚子便向吹气球似得一日大过一日的鼓了起来,如今可不是当初只能用摸才摸得出来,便是穿上衣服也能看出明显的隆起了。 嘱咐丹青丹蔻照顾和叶清岚,季春山便提着寿礼出了竹兰轩,往前院去了。宋家在城东,从季家到那要穿过大半个县城。如今正热,走过去怕是得汗湿了衣服,那就太不好看了,所以季春山便决定坐马车去,马车里放了冰盆,又晒不到太阳,多少便会凉快些。 到了宋家,季春山就让丁祥赶着马车回去了,待寿宴完了,他便走回家也无妨了。 宋家门口前,自也是如当初的郭父寿宴日一般的车水马龙,只是同和郭家来往的都是县里的文人学子,车架自是简单朴素相比,宋家门前的马车却是更多显得奢侈华丽一些,进入宋家的宾客的穿戴也都是绫罗绸缎,满身金玉。如此虽是陌生面孔,但衣着佩饰都是不俗的季春山在人群中,便也只得了些好奇,而没有轻视。 宋家老爷子是宋棠的祖父,但宋棠父亲早逝,也无叔伯兄弟,到宋棠这除了他便只还有个妹妹,如今便理应由他这个孙子在门口代祖父迎接客人了。 因着每个宾客宋棠都是要说上几句话,再让身边的小厮把人请进去,且季春山到时正是来客最多的时候,季春山也不像其他人三三两两的彼此都认识,可以说说话,便只一个人提着礼物在宋家门口一颗大柳树的阴凉下站了会儿。等见着宋棠面前没几个人了,才走上了前去。 “季当家,对不住,让你久候了。”宋棠倒是早就发现了季春山,只是他面前宾客不断,他自是不好抛下众人去寻季春山,只得是让季春山在门外站了许久,此时便不免告罪起来。 “无妨,宋大公子太客气了,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季春山笑道,他一直都看着,宋棠却是一刻都未曾闲着,不是想要故意怠慢于他,他自是没什么好不满的。 此时门外已没有了来客,季春山便是最后一位了,简单的说了两句后,宋棠便请了季春山进去宅子里,也没再吩咐小厮给季春山领路,而是自己和季春山同行了。 往这次宋家待客的别院走着,二人便也闲聊着,宋棠问了叶清岚安好,季春山自是回答一切安好。边走边说着,很快就到了地方。 那是一个类似季家香湖水榭的园子,但无论是水潭还是水榭却是都比季家的要大上许多,景致也更加的别致大气许多。此时来的宾客,宾客带的随从,再加上宋家的下人,目算得有三四十号人,但却一点都不显得拥挤。这还只是宋家的一个别院,但却足以窥见宋家的雄厚实力。 虽然宋棠还年前,但作为宋家唯一的孙子辈,宋家未来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而宋家又是这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宾客里不乏年长者,却也都对他十分的和蔼,甚至是有些捧着的。 而季春山这个生面孔同宋棠站在一起,且之前二人又是并行着有说有笑十分熟稔的样子一起进来的,众人自是对他十分的好奇。众人的神色宋棠自是没有忽略,没等众人发问,便主动将季春山介绍了给了众人,又将这些宾客也都一一介绍给了季春山。 众人一听季春山的名字便觉有些耳熟,后又听宋棠说他是岚记糕点坊的东家,便都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然后便纷纷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同季春山攀谈起来。 因着季春山虽已到了县城数月,但却从没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冒过头,所以便没人识得他。但他的名字,和他开的那间同府城那家有着京城背景的点心铺子卖的点心一样的糕点铺子,却是整个方城县的商人圈子里都知道的。 毕竟那糕点铺子里卖的都是独一份味道也极好,定价自是不便宜的糕点,便是想见的丰厚利润。府城那边的大户自是比方城县要多得多,也是十分觊觎的,但因着岚记糕点坊有着大靠山,便也没人能奈何的了它。而当他们直到方城县也出现了一家一模一样的糕点坊时,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是府城那家开到他们这的分店。 也是因着如此,在季春山铺子开张的这几个月里,却是一个来捣乱谋夺的都没有,让他安安稳稳地开到了今天。 今日来宋家给宋老爷子贺寿的人里,除了宋家一些姻亲外,大多都是方城县里及附近乡镇里的大户,其中有几个卖米面、杂货的,还正好是季春山进做糕点食材的铺子。此事一说出来,两下里自是又比同其他人更亲近了一些。季春山便得了不少打折扣还有送货上门的服务,而他也送出了才做出的会员优惠卡数张。 自从陶子也到点心铺子帮忙,点心铺子每日便能多做出来不少,也就能多卖些。只是这东西到底是不便宜的,且县里也不只他一家铺子,等初时的新鲜劲过去,每天的销量便下降了不少。有的时候甚至一天都卖不完,最后便只得半价处理了。 为了能够留住老顾客,吸引新顾客,季春山便准备推出会员优惠卡服务了。凡是在铺子里消费超过一定额的,便免费赠送一张会员卡,持卡购买可以享受一定的折扣优惠。且此卡不记名,可转送他人使用,却是又能无形中吸引不少客人。因着季春山在当初定价格时,便已预留的折扣的空间,所以如此便也不会亏什么。 院里的人都见过后,宋棠便带着季春山进了内室去进宋老爷子。 内室也是有不少人的,正当中在上位坐着的一位虽头发花白身形有些消瘦,但却精神矍铄,与身边人谈笑间更是气韵浑厚的老者,便应当是宋棠的祖父,宋老爷子了。 只是季春山却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让他十分意外的人,竟也在这堂中,便是站在堂中右列椅子当首一位宝蓝衣衫青年的身后,季春山虽只见过几次,却再熟悉不过的叶锦明。 季春山同宋棠一起进了来,宋棠一出现,叫了一声‘祖父’,众人便都朝他们看了过来。别人自是都看向了宋棠,而叶锦明却是第一眼便看到了季春山,也不由的露出了惊愕之色。 第114章 春卷 上一次季春山见到叶锦明, 还是去年春天, 他来送叶清岚父母遗物的时候。此时再见,季春山便发现, 叶锦明比之那时明显消瘦不少,石青色的袍子罩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面色也很是苍白, 像是经受了什么折磨打击一般。 季春山虽非纯正古人,但也知对于这古代的文人学子来说, 终身被禁止参加科举,还是因着舞弊的名头,便足以让人生不如死了,尤其又是叶锦明这般极有野心的人。所以今日见其如此形状,他倒也不觉得意外,而叶锦明今日缘何会在这,在季春山见过宋家老爷子又贺过寿之后,宋棠又将堂中的人也一一引见给他时,他便也明白了。 宋家是方城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 但却不是独一无二的大户。除了宋家外, 还有一林家, 正是洋河镇上醉仙居和倚翠轩的东家。且和最近十几年才靠河运发家起来的宋家相比,已在方城县经营数代根基深厚人脉广博,又有仁商之名在外的林家,却是还要更强上一分。只是宋、林两家在家中经营上并没有什么重合竞争,而是彼此合作的关系, 便很是融洽和睦。 林家家主名林圳,是个四十来岁正值壮年的中年男人,其有两子,长子林宣体弱多病,如今携妻在城郊乡下的一处僻静庄子里修养,次子林瑾则一直跟随在林圳的身边。今日宋老爷子寿辰,林圳前来恭贺,林瑾自是要一同来的,而叶锦明,便是这个林瑾带进宋家的。 一听叶锦明竟和县里大户林家扯上了关系,但想到刚刚季春山进来时,叶锦明看向他那初时也是惊讶意外,但很快就阴鸷下来的目光,季春山觉得,对于叶锦明如今的情况,和他和林家具体的关系,还是得多了解一些的好。 只是今日宋老爷子寿宴,宋棠作为唯一的孙辈自是要万事俱到面面周全,却是没什么空闲的。在帮着季春山认识了不少人后,包括林家父子之后,便让季春山随意,他则是要去忙别的了。季春山自不好强拉着他问话,便只打算等寿宴过了,寻个时间宴请宋棠,一是谢他今日对自己的帮助,二来便到时再问叶锦明之事。 季春山虽只在县城开了一间铺子,可以说是在场众人家底最微薄的,之前也是籍籍无名,但在众人因着府城岚记糕点坊的背景,却是对他不敢有一点轻视之心,甚至虽说是初次见面,便拉着他很是热络的聊了起来。 许是因着是在宋家,或是有什么其他的顾忌,期间叶锦明并没有来找季春山说什么,之前季春山被宋棠介绍着和林瑾认识的时候,叶锦明也未曾多言,倒好似不认得季春山一般,但季春山还是能觉出,叶锦明阴沉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不过叶锦明不过来招惹他,他自也不会去搭理他。 不多时午时过半,到了该开席的时候。礼送了,寿贺了,宴也吃过了,便也该告辞离开了,除了一些还有别的来意的,大部分宾客便都还是被宋棠亲自送出了门,季春山也是如此。只是在离开时,他没忘对宋棠邀约,宋棠当即一口答应,两人便定下次日在县里一家还不错的酒楼见面。 季春山回到家后,没有和叶清岚说他今日见到叶锦明的事,在搞清叶锦明究竟是怎么回事前,他可不想叶清岚被这种事烦扰,跟着白白担心,影响心情。 如今肚子越来越大了,叶清岚虽不怎么再吐了,但却有了其他的不适症状,经常腰背酸痛,手腿麻木肿胀,且饭量也突然变大很多。除了一日三餐外,上午、下午都要加餐一顿不说,有时半夜还会饿醒。虽说季春山每次睡前都已备好了宵夜,但叶清岚孕期很是挑嘴,突然有什么吃的东西就想得睡不着觉,只是他不想半夜让季春山辛苦,便都强忍着, 两人朝夕相处亲密无间都快两年了,且季春山对叶清岚最是细心不过,一眼便能看出叶清岚的异样,就自不会让他难受着。就好比从宋家回来的当日,季春山睡眠浅,叶清岚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他便已意识到。睁开眼就见叶清岚眉头微蹙,身子微微蜷缩,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样子。 季春山一把把越翻离自己越远的人搂住,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腿又胀的不舒服了?还是想吃东西了?” “抱歉,吵醒你了。”叶清岚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亏他还往旁边挪了挪,没想到还是弄醒季春山了。 抚了抚叶清岚的脊背,季春山笑道:“没事,我正好有些口渴,醒了打算去喝些水的。”又问,“是肚子饿了,还是身上哪不舒服?” “没,没不舒服。”叶清岚道。 季春山点点头,既不是身上不舒服,那就是想吃东西了,便对叶清岚道:“再忍忍,我去给你端宵夜来,面条还是馄饨,想吃哪个?”外间季春山备好了拉好的面条和包好的混沌,只在小碳炉上烧热了水煮熟即可,调料也都是提前备好的,很是方便。 “……嗯,都可以。”叶清岚没挑,但季春山照顾他许久,却很是清楚,叶清岚没说想吃哪个,便是哪个都不怎么想吃的意思。 季春山想了想,便问道:“唔,前天才吃的馄饨,昨天又吃了面条,要不还是今天不吃那些了。你有什么别的特别想吃的吗?我去给你做。” “不用麻烦,馄饨,馄饨就可以了。”叶清岚忙道,这大半夜的,再去厨房开火现做,太过折腾了,季春山白天忙了一天,他也是心疼的。 “真的?”季春山笑笑,却是摸上了叶清岚鼓起的肚子,问道:“宝宝也想吃馄饨吗?”才说完,季春山便感觉到掌心之下传来的异样的触感。 “看来宝宝不想吃馄饨,在抗议呢。”叶清岚的肚子如今已有五个多月了,季春山数日前便已能感觉到胎动,和刚发现时的欣喜激动相比,他现在已经能很淡定下来了。 自己的肚子自是自己最清楚,叶清岚也很清晰的感觉到了小腹的动静,只是听了季春山的话,却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还那么小,哪里就知道这些?不过凑巧罢了。” 季春山便道:“怎么会不懂?孩子们和你是一体的,你想吃什么,自然就是他们想吃什么,不然没他们的时候你不是从来不这样?况且胡大夫不是说过,让你想吃什么就一定要说出来,想吃说明你的身体里需要那些营养,这都是怀孕的正常反应。你现在一个人吃三个人用,可不能忍着,不然说不准会影响到宝宝的发育的。” 一听关系到孩子的健康,叶清岚立时有些紧张起来,“真的吗?真的会影响到宝宝?” 虽然叶清岚也记得胡大夫那些话,但他以前没怀孕的时候,他偶尔想吃什么了,也就只是想想,便一时吃不上也没什么,过会儿也就忘了。可最近肚子越发大了,食量也大了后,他便觉得自己比以前也更矫情了,有了什么想吃的东西,就一定要吃到,吃不到就会全身说不出的难受,他自己都有些厌恶自己了,且如今又是半夜,他也不想季春山太辛苦,便想忍忍便过去了,不想这样却是十分不好的。 见叶清岚有些被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吓到了,更有些自责忧虑的模样,季春山忙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安抚道:“没事没事,只偶尔几次不会影响什么,但你以后可不能继续这样了,身上有什么不好的,有什么想要的就都要说出来。这不只是为了你自己好,也是为了孩子们,好吗?” “我知道了,我已经再不会这样了。”叶清岚抓着季春山的衣襟,忙点头保证道。 “乖,”季春山低头轻轻吻了吻叶清岚的额头,又道:“好了,现在告诉我你想吃些什么?” 第61节 “唔,”叶清岚微微蹙眉,神色有些认真,他摸着自己的肚子,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想吃春卷。”刚刚他好好感受了下,最终确定自己的确是想吃春卷的,便才说了出来。 “春卷?倒是不费事,厨房里材料都有,等等我,很快就好。”说完,季春山便翻身下了床。 傍晚的时候下了场小雨,所以今晚的气温有些低,季春山下床后给叶清岚提了提被子,才起身往厨房去。只是等到了厨房,他将做春卷的材料都选出来,刚要做却突然想起,春卷有两种,一种是用面皮包了豆沙等甜口的馅料油炸过来吃的,还有一种则是用烙好的薄饼卷了荤素配菜直接来吃的,也不知叶清岚想吃的是哪种。 季春山便又回了卧室,想要问一问,谁知进去后就见叶清岚似是睡着了的样子。季春山轻轻叫了一声,叶清岚也没醒,显然是谁熟了。见叶清岚睡得安稳,季春山自不会吵醒他,便又回了厨房。此时离着天亮也就半个多时辰了,季春山也没有再睡的打算,便决定把两种春卷都做出来,到时叶清岚想吃哪个就吃哪个便是。 第115章 打探 两样春卷都做好了, 小灶上已熬的香侬软烂的滑蛋粥便让它慢慢放凉着。此时天将亮未亮, 还远不到家里人惯常起身的时候,季春山虽已是不困, 但做好早饭后,却还是回了卧室, 退下沾了油烟的外衣, 躺回了床上。 怕弄醒叶清岚,便没有去碰他, 只仰躺着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不多时,外间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他脑中的思绪,却是丹青丹蔻两姐妹已经起来了。 姐妹俩到季家已经三个多月了,虽然季春山对她们没什么太严格的要求,但一是因着之前乔欢儿藏帕子之事,季春山头一次对她们沉了脸,让她们有了些畏惧,二来也是在季家的生活实在安逸平静, 让她们很是珍惜。所以平日里对季春山和叶清岚很是敬畏恭顺, 更是不敢再有丝毫的懈怠。 季春山听到动静, 便也起了来,他从柜子里找出一身干净的袍子穿上,而后脚步放轻的出了卧室。他中午约了宋棠吃饭,便不能给叶清岚做午饭了。好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在他的着意教导下, 丹青烹饪的手艺进步飞快便由她来做给叶清岚也是可以的。 只是季春山到底还是想要嘱咐几句,便寻着了她,然后先从叶清岚专用的孕父食谱上选出了几道中午要做的,然后便指教了起来。这个要怎么切,那个要小火焖,还有不能煮的太熟的……事无巨细零零碎碎的说了不少,不一会儿,丹蔻来报,却是叶清岚已经起了。 正好说的也差不多了,季春山便让丹青和丹蔻将他已做好的早饭端上餐桌,并将他多做出来不少的春卷给家里的其他人都分一些去,而后便自去吃早饭去便是。丹青和丹蔻的三餐一向是在后罩房处同殷氏她们一起吃的,且她们也已习惯了季春山一家子吃饭时不用人在旁伺候,便很快应下,一人端着一大盘子春卷离开了。 叶清岚之前想吃春卷想的睡不着觉,可过了那个劲儿,便也没那么想吃了,只是季春山辛辛苦苦做出来了,且看着卖相极好,让他立时便有了食欲,也就又想吃了。不过炸春卷是用油炸过了,虽说季春山用的是素油,且又用油纸尽可能将油脂吸了出来,但叶清岚只咬了一口便被那个炸食特有的味道刺激得僵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下,但一直注意着他的季春山却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见叶清岚明明不喜欢吃,却还要往嘴里送,季春山忙抓住了他拿筷子的手,阻止了他,紧接着便把那被叶清岚咬出了一个浅浅牙印的炸春卷夹过来,自己一口吃了,然后给叶清岚夹了一条非油炸的春卷。因着叶清岚现在吃不了荤腥,荷叶薄饼里头的炒肉丝便被季春山换成了只用加了去腥用的葱姜碎及大料煮的盐水虾仁。 自己咬了一口的东西,最后被季春山吃下去了,又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叶清岚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见季宁煦和胡瑶两人埋着头认真喝粥,似是没看到季春山刚刚的动作,便悄悄松了口气,不敢再说什么,夹起小碟里的春卷便吃了起来。虽然叶清岚吃不了炸春卷,但季宁煦和胡瑶两个小孩子却是对这种油炸的东西很是喜爱,最后便也没剩下多少。 吃过早饭,季春山便陪着叶清岚在园子里散步消食,同时也告诉他中午同宋棠的饭约,叶清岚自是没什么异议。等到午前时辰差不多了,叶清岚在竹舍指导季宁煦和胡瑶功课,季春山便没去打扰他们,只是在又嘱咐了丹青丹蔻一遍后,便出了门,往和宋棠约好的地方而去。 季春山是请人的,自己要早到些,便先进了提前定好的包厢,只点了一壶上好的茶水,和三样鲜甜点心,坐等宋棠。好在宋棠也没有让他等太久,不过盏茶的时间,却是比之前和季春山约好的时辰还来得早些。 “季当家,对不住,来得晚了些,让您久候了。”季春山已跟此间酒楼的掌柜留了信息,若宋棠来了,便直接将人请来自己的包厢,且季春山也没有将包厢的门关上,宋棠便直接进了来,然后便又告起罪来。 “宋大公子哪里话,我也不过是才到不久,快请坐。”季春山起身笑道。亏的他早来了一会,要是宋棠先到了,让客人等着自己,那也就太失礼了。 二人都落座后,小二便上前询问,这次是季春山来请宋棠,他便让宋棠来点菜。宋棠推脱了两句,季春山便又劝,最后二人便一人各点了三个菜。待小二退下后,随宋棠一同来的一位高大冷峻的黑衣户外便也离开了包厢,却是守在了门外。 带包厢里只有季春山和宋棠两人时,季春山便起身,亲自给宋棠倒了一杯茶水,以表对前日宋老爷子寿宴上之时,宋棠对他襄助之恩的谢意,但宋棠却忙起身拦下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季春山的亲自斟茶。 虽说因着过去的几次来往,宋棠对季春山的印象很是不错,在知道季春山来了县城,且经营起铺子来时,便有了帮他一把的心思。所以才给他下了请帖,又为他引见了方城县商圈和其他上层的不少人。可是后来见季春山在与这些精明油滑的生意人的你来我往中,不见丝毫得不适,反而是十分游刃有余随意自在的样子。 在心中对季春山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的同时,宋棠便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了。即是没有他,只凭季春山自己,想来也是能够如鱼得水应对自如的。如此一来,宋棠自是有些愧不敢当的。 两人僵持了半响,谁也奈何不得谁,最后季春山只得道:“不瞒宋公子,我今日宴请于你,除了是要表示感谢外,也是有一件事想同你问一问,只是你若不接我这杯茶,那我也就问不出口了。” “季当家如此,当真是让小弟为难啊。”季春山如此坚持,让宋棠颇感无奈,但他也没想到季春山今日还为着别的事而来,且两人一直这般谁也不退让也是不好看,季春山既如此说了,他便也就此松了手,又道:“季当家但有所问,尽可说来,小弟必定知无不言。” “那我就先谢过宋公子了。”宋棠既松了手,季春山便顺势为了斟满了一杯茶水,而后才回坐上自己的座位,放下了茶壶。 “不知宋公子可记得,前日宋老爷子寿宴之日,跟在林瑾林公子身边的那个青年人?”季春山直接问道。 宋棠似是对叶锦明很是熟悉,当即便笑道:“你是说叶锦明?自是认得,他可一直是方城县城里头的名人呢。” “哦?”季春山有些诧异,但转念一向,叶锦明也算是方城县近年来屈指可数的舞弊被罢举的人,且如今又跟在县城里头一号的林家的继承人身边,自是不可能会默默无闻,只是想了想,他又问道:“那不知是个什么出名儿法?” 宋棠便道:“之前他因舞弊被终身禁止参加科考就不说了,咱们方城县可有年头没出过这么丢人的事了,只说最近吧,你可知他为何能勾搭上那林家的林瑾?” 季春山自是不知,便摇摇头。 宋棠刷的打开折扇,在胸前边慢慢扇动着,边道:“那叶锦明也是有些本事的,就在不久之前,他竟当街救下了差点被惊马撞到的林瑾,且在这之后更是不知怎么入了林瑾的眼,竟是走到哪都带着他,很是看重的样子。虽说他名声不太好,但我们这个圈子都是做生意的,利字当头,管他名声如何,只他能得林瑾的青眼这一点,便足以让一些小商户对他追捧奉承了。”宋棠说着,眼中却有些讥讽的意味,也不知是对叶锦明,还是对那些小商户。 “原来竟是这样。”季春山点点头,神情若有所思。 从宋棠的这番话里,他可以听出两个信息,第一自是叶锦明和林瑾的关系。救命之恩在先,相投之意在后,便可想见林瑾对叶锦明的重视,那自己担心的叶锦明借林家之势来向自己报复,便是极有可能的。而第二个信息则是,虽说宋林两家并无竞争而是合作的关系,且来往和睦融洽,但从宋棠直呼林瑾之名,而语气里更是隐有轻视不屑之意,便让季春山发觉,宋棠对林瑾却是完全不同于他们两家的合作那般融洽,只是就不知是为何如此了。 “季当家也认识那叶锦明?”宋棠没忘季春山刚刚第一句就问了自己认不认叶锦明,想他来要问的事,便应是同叶锦明有关了。 季春山沉吟了片刻,终是道:“我也就不瞒宋公子了,那叶锦明同内子叶清岚乃是同宗的亲堂兄弟,只是叶锦明曾多次陷害内子,我曾为内子出头,便与叶锦明结下了仇怨。而如今叶锦明与林家这般关系,这让我不得不有所忌惮,只是这县城中我相熟之人不多,便只能来叨扰宋公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昨天我要的那啥啥啥,其实就是规定说不让要的那啥啥啥,所以不敢写明,不过不重要啦,大家想给啥就给啥,给啥我都很高兴~ 然后是昨天还有今天这两章有个bug,是关于春卷的,在写这章前,我一直以为那种用薄面饼卷菜肉,可以直接吃的和用油炸或煎过的都叫春卷,但今天我要写具体的,百度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个是不一样的。前头那个叫春饼,不叫春卷。我春饼没怎么吃过,所以不太清楚,但小攻曾是专业厨师,不会不清楚,不过我一时想不出可以用什么代替来改,所以就先这样了,如果以后我想出来了,再改。 第116章 林 “竟还有这种事?”季春山才说完, 宋棠不由面露惊讶之色。虽说叶锦明和叶清岚同姓, 但两人相貌完全不同,且宋棠的印象里二人的为人性情也是天地之差, 所以他便始终都没把两人往一起想过,不想原来竟曾是一家子。 只是思想及季春山的后半段话, 宋棠便道:“所以, 季当家真正想和我问的不是叶锦明,而是林家才对吧。” “没错。”季春山点点头, 没有否认。 若只有一个叶锦明,季春山是不怕的,毕竟他在县城早已声名狼藉,且叶家也不复叶父在时那般风光,他就是再折腾,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只是若他有了林家的支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家家大业大,在方城县经营数代,人脉广根基深, 而自己来县城才只几个月, 不过是刚刚站稳脚跟而已, 论财力、人脉都远远不能与林家相比。 季春山虽并不畏惧林家什么,且也不能确定林家将来会不会真的对他动手,但他总归是要未雨绸缪的。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清楚的了解了对手,才能够更好的防备和反击。 只是林家是高门大户, 不能和当初的叶锦明相比,他便没有再去麻烦谢元,而郭家是文人雅士,和林家这等商户也没什么来往,他便只能是来找了出自和林家同等地位的宋家的宋棠相问了。 之前他没有明说,是因为他以为宋林两家交好,若他直接打探林家之事,宋棠未必会说,说不准还会传到林家那边,那就打草惊蛇得不偿失了,所以便只得旁敲侧击。 只是刚刚宋棠话语里流露出的对叶锦明和林瑾很是不以为意的态度,让季春山思量再三后最终决定说出实内情,坦白真意。 季春山承认的干脆,宋棠一时反倒说不出什么了。他慢慢收了扇子,拿起面前的茶杯,放到唇边抿了抿,待放下后,才抬起头对季春山笑道:“其实季当家春山也不必太过忧虑什么,林家虽在这方城县有些势力,但也只是在这方城县里了。在府城,甚至是京中,却是和季当家比不了的。他们对季当家也是有些忌惮,不敢做什么的。” 这种忌惮其一自是因着季春山开的那家和府城里的一模一样的点心铺子,另一点则是,季春山如今只开了这一家点心铺子,虽然也抢去了林家的如意斋不少的生意,但林家产业繁多,却还至于为此与季春山交恶,便也一直是相安无事。 季春山明白宋棠的意思,但他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府城京城再如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不是还有强龙不压地头蛇一说?而林家又岂止是地头蛇可比。再者,我也与宋公子说句实话,虽说府城和京中我的确有相熟之人,但此等事却是不好去麻烦他们。而且叶锦明很是清楚我的底细,如此林家便也会知晓,且叶锦明一向奸猾,若他说动林家之人改了主意,那到时我就被动了。” 虽说林家素为积善之家,名声在外,洋河镇上的醉仙居、倚翠轩都是林家的产业,也曾让季春山得了实惠,所以他是很有些好感的,若可以他决不想与之对上。 只是如今因着叶锦明,怕是未必能如季春山所愿了。虽说他并不知林家其他人如何,但只看身为林家家主之子且颇受重视的林瑾如此看重叶锦明,便让季春山不得不有所顾虑了。 “这……”宋棠刚要说话,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不由微微蹙眉顿住了话语,沉吟了片刻,他才道:“虽说林家主人品端方持重,非偏听偏信之人,但他对其子林瑾却很是宠爱重视,而林瑾的心性却……且他又与叶锦明交好,如此想来,季当家的顾虑也不是不无可能。” 宋棠对林家之人,自是比季春山要了解的更多些,但顾虑着两家的关系,他并没有明说林瑾如何,但这种欲盖弥彰,却已足够让季春山对林瑾有了更深一些的认识了。 林家和河运起家的宋家不同,其多以实业为主,在县城及方城县辖内的多个镇子开有数十间商铺,经营之物种类繁多,酒楼、茶楼、书肆、布庄、银楼等,皆有涉及,而方城县周边及附近乡镇,亦有数个庄子,大片的田产。财力雄厚,便可想见。 此外,林家还与县衙掌管缉捕、监狱的王典史,以及其他县城有些地位的大户,有着姻亲的关系,自是亲厚交好。再加上林家传家有方,有着积善仁商之名,所以才能在方城县屹立数十年不倒,更是越发壮大起来,直至今日。 …… “宋公子,今日真是多谢你了。”饭吃完了,季春山想知道的便都已清楚知道了,自是要向帮了他大忙的宋棠道谢。 宋棠却忙服气他,笑道:“季当家万不可如此,当初小弟言语有失,连累了尊夫人,一直心中愧疚,如今能够对季当家有所助益,补偿些许,我便多少也能安心些了。” 季春山倒是没想到都过去快两年了,宋棠竟还记得当初的事,便道:“宋公子多虑了,当初之事本非宋公子之过,宋公子实在不必放在心上,过去的便让过去就是了。” 虽说季春山一开始的确对宋棠很是气愤,但后来宋棠又救下了叶清岚,便也抵消了,更不要说其后又与宋棠数次来往,今日宋棠还帮了他的忙,他自是不会再记着,除此之外,季春山也不想这件事再被提及,若不小心传了出去,只会让叶清岚名声有损,这是他决不能允许的。 季春山有些认真的神色,宋棠看的分明,很快便也明白了过来,忙道:“季当家说的是,是小弟想左了。” 之后二人便不再提及当初之事,又浅聊了一会儿后,宋棠还有要事在身,便该离开了。宋棠要走,季春山自己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便随宋棠一起下了楼。等到了酒楼门口,二人各往两个方向而去,便才告辞后分开。 与此同时,街另一头的如意斋门前,林瑾带着叶锦明正好跨门而入。然而一进去,林瑾往铺子里一扫,便立时皱起了眉。 “少东家,您怎么来了?”林瑾突然来,如意斋的掌柜有些意外,忙迎了上来。 虽然如意斋已经被林家家主分配给了林瑾来打理,但林瑾平时从不管店里的事,只每月月底来店里一次取走当月的盈利,至于账册却都是看都不看的。而今天才初六,林瑾便来了,掌柜便不免有些惊讶。 林瑾却皱着眉,脸色很是难看的样子,语气不善地说道:“怎么?我自己的铺子,我还不能来吗?” “当然能,当然能,少东家莫气,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掌嘴。”掌柜见林家沉着脸,顾不得当着店里小伙计和客人都在,忙躬低身子赔笑讨罪起来。 林瑾的面色却不见半点缓和,他冷哼一声,一把推开掌柜,便大步朝如意斋后堂走去,叶锦明自是也跟着而去。 掌柜被推得一个裂歪差点摔倒,面上却不敢有一点怒色,依旧哈着腰嘴里不住的对林瑾赔罪着,见林瑾要往后堂去,更是忙快走两步替他掀开了通往后堂小门上的布帘。 待进了后堂,在主位雕花圆椅上坐下,又喝了口伙计送上的铁观音,林瑾才放下了茶杯,对着坐都不敢坐,只在林瑾身前两米远的地方站着的掌柜,沉着脸,满是不耐地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怎么今天的客人这么少?” 如意斋是林家众多铺子里头比较赚钱的一个,不然林家家主也不会给了最疼爱的儿子林瑾。往日午后这个时间,一般都是铺子客人最多的时候,但今日林瑾进来一看,却发现铺子里一共竟才只有两个客人。这铺子的收入最后都是归林瑾自己的,如今客人骤减,他自是少了银子,又怎么能不动怒。 掌柜的立时苦了脸,上前一步,诉道:“少东家,我们也没办法啊,还不是那岚记。本来前两个月他那新铺子的新鲜劲过去了,到底咱们是老字号,点心味道好名头也响,大家伙儿还是吃惯了咱们的点心,便有不少老顾客回头。但不想昨日那岚记竟突然发起什么会员优惠卡来,说是带着那卡买点心,能便宜,如此便又把不少人引去了,咱们这,也就又少了人了……” 啪—— 只听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却是林瑾在暴怒之下,一把抓了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到了地上。 “岚记,又是岚记,好,好得很。”林瑾说着,很是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是对岚记糕点坊恨极了,只是又想到了什么,他猛地一甩袖子,便把桌子上摆着点心的瓷碟扫到了地上。 掌柜的低着头,一片飞溅的瓷碟碎片划过了他的小腿,夏日衣服单薄,他立时便感觉到腿上一阵刺痛,但他却一声不敢吭,一动不敢动。 “你先出去吧。” 掌柜的抬头循声看去,说话的人却是坐在林瑾左下手椅子上的男人。掌柜的自是认得他的,叶锦明,一个因舞弊被罢考的学子,但却曾惊马蹄下救了林瑾,还入了林瑾的眼,让林瑾很是信任看重,便是一起长大的奶兄都比不上。 只是虽是如此,但掌故的还是抬头,小心的觑了林瑾一眼,见他坐在椅子上喘着气,却对叶锦明的话似没什么反应,便才感激地对着叶锦明点了下头,而后放轻步子极快的出了后堂。 待掌柜离开后,叶锦明端着茶杯,浅浅啄饮着,而后放下茶杯,才语气淡淡,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这个季春山,倒是比以前长了不少本事。” 已经散了些火气的林瑾突听得他这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倏地看向了他,问道:“先生认识他?” 第117章 酒楼 自打季春山在宋家宋老爷子的寿宴上露了脸, 之后就有各家的帖子像雪花似得落进了季家, 其中大多都是当初在宋家和季春山说过话,有了些交情的。 季春山以后要在方城县立足, 自是要和这里的人搞好关系,且众人又都是第一次邀请他, 除去个别他实在看不上的人, 其余的便都是要去的。 于是,今日去喝这家儿子娶亲的喜酒, 明日去吃那家女儿出嫁的送亲宴,过两日就又是谁家的孙子满月,如此过了一个月,季春山光送礼都送出去百八十两了,不过想着这些以后也都是能收回来的,便也没有太舍不得,只是期间虽然他一直防备着,但却没有等来叶锦明或林家的任何动作,反倒是周景突然上门来了。 一个多月前, 周景和醉仙居新来的掌柜起了争执, 连累女婿方季一起被辞退。那时去看望怀孕的周慧的季春山正好碰到, 便建议周景他们到县城里来自己开酒楼,自己离得近也可以帮衬些,但周景却不想太麻烦季春山,便以县城人生地不熟为由拒绝了。 只是他虽然拒绝了季春山的提议,却是也将季春山的话听进了心里。之后他和方季在洋河镇上果然找不到合适的差事后, 便没有继续再找,而是租了个临街的铺面,开了个不算太大的食肆。 周景和方季手艺好,虽说食肆比不上醉仙居宽敞华丽,但饭菜可口,物美价廉,开张之后经营地倒还不错。只是到底远不比之前在醉仙居的时候赚得多,但就像季春山说的,自己给自己干,就算辛苦些也自在的。 而醉仙居那边,虽然没了周景和方季,却也没有垮掉。按醉仙居里和周景关系不错的一个伙计所说,在周景和方季离开酒楼了之后,新掌柜便将那些烂菜臭肉都丢了,又进了新鲜的来,之后酒楼里还来了一个新的大厨,看着和新掌柜关系很是不错的样子,且手艺也挺好,客人们吃着也都很好。所以虽是换了大厨,但酒楼里的生意却是没影响什么。 周景知道这件事后心里不免有些惆怅,但也轻松了很多。原先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太冲动,才连累方季和自己一起被辞,现在知道那些不过是新掌柜刻意的安排,就算当日他不发作,想来以后也会找由头赶他们出去。且虽然他只是醉仙居的一个厨子,如今又是已经被替代了的,但干了几十年,他对醉仙居也是有些感情,真心不想它毁了的。如今知道新掌柜只是为了对付自己,当初才那般行事,而现下已不再那般,醉仙居一如往常,便也是乐见如此的。 释然之后,周景便没在多想醉仙居之事,只一心帮着方季经营食肆,只是不想没多久镇上竟流出传言,说他被醉仙居辞退是因为他为了昧下采买银子中饱私囊,以次充好。天知道他只是个厨子,虽说每次送进酒楼的食材都要由他亲自检查,但采买之事却从来和他无关。 第62节 而不仅如此,食肆里也出了事,三天两头的有人来铺子里捣乱,偏偏他们每次来都点菜不说,不砸盘子不掀桌,只是做些吵闹膈应人的事,让方季赶都不好赶他们出去。时日久了,食肆的菜味道再好,再便宜,也都没人愿意来了。 若是只有人来捣乱,周景说不准还会自认倒霉,但有前头有关他被辞退的缘由的传言,便让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是醉仙居的新掌柜在捣鬼。一开始周景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自己,毕竟虽然他开了个食肆,但食肆一天的流水,都未必抵得过醉仙居包间一桌的席面,抢生意什么的,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当周景去醉仙居找新掌柜讨说法,却看到了那个接替自己的新厨子时,虽还未问,但他瞬间便已有了答案。虽已过去了二十年,但周景却还是一眼便认出,那个新厨子不是别人,正是曾同他一起在醉仙居里跟着王氏的父亲,也就是周景的师父和岳父一起学习厨艺的师弟,曹安。 当初周景和曹安为同门师兄弟,一开始关系本不错,但随着二人的长大,他们都对师父的独生女,也就是王氏有了爱慕之意。只是王氏自己看上了周景,便嫁给了周景。曹安虽然心有不忿,但到底那是王氏自己的选择,便也无可奈何,只是师兄弟俩却再不复往日的和睦了。 而让周景和曹安真正决裂甚至反目成仇的,却是又过了数年之后,二人的师傅年事已大,准备在返乡安养前,为选出接替他的人而搞出的一场比赛之时。因着之前王氏之事,周景对师弟曹安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所以虽然他答应了师傅会全力以赴,但当曹安私下里找了他之后,他心中便有了输掉比赛,将醉仙居未来大厨的位置让给曹安的打算。 这事周景一开始只是有了想法,后来告诉了妻子王氏,而王氏当时也是同意了之后,他才真的决定了下来。只是不想到了真正比赛那天,他本以做好了输掉的准备,却不想,当其他来参与品尝裁定的食客都选择了曹安更胜一筹之时,他们的师傅最后却判定二人无一人胜出。 在场的其他食客也好,周景和曹安也好,都十分的不解,之后二人的师傅却将二人都骂了一顿,并且骂周景还要更重些。之后便决定重新进行比赛,且这一次,他严厉告诫周景,不许再有退让之意。而至此,周景便也明白了,必是王氏将此事告知了父亲。 只是在被师傅骂了一顿之后,周景也知自己的做法是不对的,如此便也没有对王氏说什么。而曹安,虽然王氏的父亲只说了他几句,远不比对周景的喝骂厉害,但却也让人人都知道他私下去求了周景,这却是比比赛输了,而更让他无法接受。 之后的重赛,周景拿出了应有的水平,而曹安反而因心态失衡而表现的一塌糊涂,这一次,理所应当的周景赢了。曹安输了比赛,又被人议论指点,却是将一切都怪罪到了周景头上,对着周景大骂一通,之后便不告而别,离开了醉仙居。此后二十年里,音讯全无,直至今日。 见到了和二十年前相比明显衰老了许多,但看向他的目光中却恨意犹存,一如二十年前离开之时的曹安,周景便明白,那些传言,那些来店里捣乱的人,便应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了。 想到当初曹安离开之后,王氏的自责,师傅的后悔,周景来时心中的那些气愤恼怒便都消散了。之后他只告诉了曹安师傅弥留之际还惦记着他,念着他,之后便不再等怔住地曹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醉仙居。 在镇子上周景的名声已经坏了,且还连累了如今已经回乡养老的老掌柜,食肆自是也经营不下去了,最后只得关了门。但日子还得过下去,镇子上再没什么出路,周景和方季商讨后,最终还是觉得去县里头试试看。 虽然他们在镇上有房子,而县里没有,但周景和方季都去了县里,家里只王氏和周慧自是不能放心的,便得需一同去。所以周景便自己先去了县里,只是他人生地不熟,便先去找了二女儿周敏,想让她帮着找个够他们四人住的地方,但周敏不巧回了婆家,周景最后便只得找到了季春山家。 周景到了季家时,已快到了中午,季春山自是留他吃饭,期间便也知道了过去一个多月周景在洋河镇上发生的事,之后当得知周景决定一家搬过来,并且在县里找活干时,又重新提起了他之前的建议。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说借给周景钱,或白帮衬什么,只是打算和周景合开起一家酒楼。季春山负责出钱买铺子置办桌椅等物,周景和方季则依旧是掌勺,同时还要负责经营管理酒楼,但不算被雇佣每月领取工钱,而是以入股的形式参与利润分成。 且季春山又说,他其实早就打算开间酒楼,只是一直空不出手来,也没有能信任交付的人,如果周景愿意的话,也算是帮了他们的忙。听季春山这么说,周景还想要拒绝的话便没有说出口,最后只得道要回家先和家人商量一下。 季春山自然不无不可,只说这是大事,的确要好好商量一下,他也期待着一个好的结果。只是季春山虽是这么说,但当他让丁祥送周景回洋河镇后,他便去寻了之前帮他买铺子的那个中人,开始寻摸起可以开酒楼的铺子了。而当两日后周景和家里人商量好了,来答复季春山时,季春山一听周景应了,便直接把周景带到了一间他已看好了的铺子里。 被季春山拉着在一间有两层高,后面还带着一个大院子,面积十分宽敞一点都不逊于醉仙居甚至还要更大一些的铺子里上下前后的转了一圈,周景说不喜欢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却也知,这么大的一间铺子,价钱绝对便宜不了,更不要说是买下了。 只是见季春山交易的时候完全没有负担的就给了几百两出去,周景便也没有说什么,看着季春山如今这么出息,他心里其实是很欣慰的,但心中也是打算,以后一定要好好经营酒楼,绝不能让季春山亏了。 第118章 开张 铺子定下了, 接下来就要为开张筹备起来了。置办桌椅采买食材等这些倒都好说, 季春山已开过一家铺子,还是点心铺子, 自是轻车熟路。只是如此,却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季春山出了钱, 周景便不能让他再出力,便打算暂时住在铺子里监工。 因为铺子后院极大, 足够周景他们四口人住,便无需再另外租住处。只是季春山有着不少来自现代的开酒楼餐厅的经验想要和他以及方季商讨,还有一些可以当做酒楼特色的菜肴也要教给他们,而酒楼还在收拾,周景和方季勉强可以住着,王氏和周慧却是不行的,尤其周慧有怀着孕,若只让周景和方季两个都来县城,而王氏和周慧留在镇子上这也是不能的。 季春山想着家里前院后院屋子不少, 足够周景他们四个人住的, 便让周景他们暂时住到家里来, 等酒楼里一切都收拾好了,再搬过去不迟。这样一大家子都住到别人家里去,虽说季春山和他们亲厚,但周景却是不好意思的,便拒绝了。只是季春山又以想酒楼早点开业相催, 又提起了周慧,说她怀着孕,也正好和叶清岚做个伴儿。 想到女儿,又想到季春山在酒楼上花了不少钱,自是想早点赚回来的,周景最终便还是答应了,只是却也只说让王氏和周慧住进来,王氏是来照顾周慧的,他和方季便还是住在酒楼里。这一次季春山没再强求。 之后季春山便还是让丁祥送周景回去,顺便把周慧和王氏接到家里来。周景和方季则是坐着另一辆装着行礼的马车。他们在镇子上宅子没有卖掉,想着以后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便只打算以后租出去。 王氏和周慧她们到的时候,季春山已经让殷氏将群芳馆打扫了出来,丹青丹蔻又重新布置了一番,被褥都铺了新的,纱幔什么的也都换了新的挂上,还放了不少陈设摆件。如今虽已进了七月,但才出伏,暑热犹存,屋里自是也放了冰的,还燃了胡大夫特意制给叶清岚,孕夫孕妇都可以用的香料, 王氏和周慧都是第一次到季春山家,虽然她们已经从周父口中得知季春山轻轻松松的拿出几百两银子买下铺子,知道季春山如今家境殷实,早非过去可比。可进了季家之后,一路走来,轩阔气派的前院,步步有景奇巧雅致的后院,还有那掩映在花木之后的亭台楼轩,让她们眼花缭乱的同时,更是对季家的富裕阔绰有了更深的认识。 叶清岚想着,王氏和周慧做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而来,必是有些累了的,在把她们领到群芳馆后,便只说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让她们先好好歇一歇。 王氏自己倒还好,周慧还在孕初期,害喜有些严重,面上已是带了些倦色,且叶清岚如今肚子也不小的,他从后院到了前院见了周景一家,说了会话,又领了王氏和周慧在园子里逛了逛,最后把她们带到了群芳馆,也应是有些累了的,所以王氏便没有强留叶清岚。 下午休息了会,晚上叶清岚请她们来竹兰轩吃饭时再见,气色便可见的好了很多。出了伏,叶清岚的苦夏便好了很多,且七月多雨,香湖水榭难免湿气大些,所以前几日叶清岚便同季春山搬回了竹兰轩里。 叶清岚在竹兰轩里陪着周慧和王氏用饭,季春山则在前院陪着周景和方季吃饭,男人的饭桌上自是少不了酒水,只是他们都不是嗜酒的人,便也只是啄饮了几倍,除了吃饭,却是多半说些酒楼相关的事。 边吃边说着话,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屋里院外都上了灯。等吃得差不多了,看夜色深沉,季春山便没让周景和方季回酒楼,把另一间还没住过人的客厢打扫了出来,让周景和方季暂时住一晚。 安顿好周景和方季之后,季春山才回了竹兰轩,在去了净室换下了衣服,又洗去了身上的酒气之后,他才回了卧室,却发现往日这个时辰早已睡下的叶清岚正倚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册书再看,却是还未睡下。 “怎么还没睡?在等我?”季春山转身关上了卧室的门,笑着问着,边往床走去。 叶清岚却没回答他,而是问道:“周叔和大姐夫已走了吗?” “没走,我让他们在西厢房住下了。”季春山说着便到了床边,他踢鞋上床,然后便凑近叶清岚抓着他没拿书的那只手亲了亲,笑眯眯地又问了一边,“是不是没我在身边,睡不着了?” 叶清岚抿抿唇,没说话,倒像是默认了一般。虽说季春山在他身边,他的确会睡得安稳些,但也不会没他就睡不着。只是如今季春山在家,且他也还不是很困,他便想等一等,好和季春山一起睡下。 季春山见叶清岚默认了,心里就像灌了热蜂蜜水一般,抓着叶清岚的手亲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又凑近了些,和叶清岚鼻尖蹭着鼻尖,轻笑道:“这么乖,为夫一定要奖励你。”说着,他便对着叶清岚微张的双唇亲了上去,含住柔软丰润的唇瓣一遍遍得吸允着。 叶清岚下意识的想躲,季春山却已一手抚在了他的后脑,轻轻揉捏着,另一只手则抓着叶清岚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然后大手便探入叶清岚的腰间,在脊背上来回地抚弄,很快,本就因怀孕比平时还要敏感些的叶清岚便软在了季春山的怀里,手中的书册也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 季春山本来只是想亲一亲就好,毕竟王氏和周慧才来家里,明日叶清岚必是要陪她们的,且今夜已经比往日晚了许多还没睡,若再做什么,明日怕就会晚起了,叶清岚必是不依的。只是他没想到,当他结束了亲吻,吹息了烛火,抱着叶清岚准备睡觉的时候,却发觉叶清岚竟已是动情了。 不止如此,在季春山从叶清岚的腰间探入,准备帮他纾解出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叶清岚里裤的后面竟是已经湿了。好在胡大夫之前已经将叶清岚怀孕期间可能会出现的状况都告诉了他,所以此时季春山倒不觉得意外,只是如此,只用手纾解前面却已是不够了。 把埋在自己胸前,脸色涨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的叶清岚挖出来,知道叶清岚脸皮薄,此时必定是羞耻的不行,季春山便没再占口头上的便宜,让叶清岚乖乖翻身背对着自己,然后便把他的里裤扯下了一部分,只露出全部的浑圆。轻轻曲起叶清岚在上的那条腿,先用手试了试,感觉到里面已经是泥泞松软的如同沼泽,季春山便没再去拿香膏,只抽出手来,然后便慢慢挺腰送了进去。 因为怕影响到胎儿,所以季春山不敢动的太快,只是这样一来,无论对他还是对叶清岚,便都有些磨人了。季春山还好,纵使满头大汗,但也还能忍得住,叶清岚却已被折磨得更是忍不住催促起来,更主动挪动腰臀配合起季春山的动作,让季春山险些一时把控不住。忍不住惩罚似得在那片纯白绵软之上轻轻拍了一下,换来一阵让人颤栗的紧致。 夜色已深,窗外虫鸣声却一刻未曾停歇,伴随着徐徐的夜风,透进了青绿色的纱窗里。屋里的烛火已烧去了一截,燃着的火苗被风吹动不由的一跳,随后便从从床幔中伸出来的一只大手掐灭了。屋子里顿时昏暗了下来,只朦胧的月光浅浅得映照进来,却越发显得室内寂静安宁,连窗外的虫鸣声仿佛都被感染,安静了许多。 第二日,叶清岚去了群芳馆陪着王氏和周慧说话,季春山则是又去了前院,同周景和方季商讨酒楼的事。酒楼别的好说,后厨有周景和方季,自是完全可以放心,伙计也可以现召,但掌柜账房一职,却不能随便找个人,且找外人他们也不放心,最后就觉得让温良先代职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再说。 之后季春山又告诉了周景和方季几个新菜的方子,一个酒楼若想留住客人开的长久,为生、环境、服务都是必须的,但菜肴的味道却是最重要的。周景和方季的手艺季春山不担心,但县城酒楼食肆不少,每家都有自己的特色菜,季春山他们的酒楼自然是也要有的,如此才能吸引来客人。 最后则是分成之事,季春山本意五五分成,但周景却并不同意,觉得季春山投入太多,他和方季并没有做什么,且他也不打算按季春山之前说的入股分成之事了,只当季春山是雇佣了自己和方季,让季春山按月给工钱就是。周景坚持,季春山也拗不过他,便只得暂时依他,想着以后再做打算。 季春山买下开酒楼的铺子原是个茶馆,本就装潢的不错,便也不用再翻修什么,只里外都清洗一遍,给柱子和墙面都刷上新漆,便也足够了。等家具都送来摆好,伙计都雇好了,杯碟碗筷等零碎之物也都备好,最后则是酒水茶饮,以及后厨所需之物。 待一切筹备得当,已到了七月中旬,挑了一个宜开张的好日子,和点心铺子同名的岚记酒楼,便正式开张了。 第119章 周敏 酒楼新开张, 虽然季春山没有特意的通知什么人, 但岚记酒楼这个名字一说出去,便人人都知必是和岚记糕点坊一起的, 也自然就知道是他开的了。于是便有不少和季春山交好的人前来捧场,季春山自是要亲自招待的, 如此中午便不能回家吃饭了。 只是叶清岚却也不是一个人, 除了季宁煦和胡瑶外,王氏和周慧也依然还在季家, 此外便还多了一个周敏。 之前虽说王氏和周慧只是打算在季家暂住几日,待酒楼都收拾好了,便会搬过去。只是如今酒楼虽是终于开业了,但却也是最忙的时候,且人多事杂。周慧怀着孕,若有什么冲撞就不好了,所以在叶清岚和季春山劝说下,王氏和周慧决定在季家再继续住上几日,待酒楼一切上了正轨, 稳定有序之后, 再搬回去。 而周敏则是在王氏她们来到季家的第二日, 便从婆家回到了县里,在从邻居得到了周景留下的口信之后,她便找到了季家来。虽说她已曾不止一次的来过季家,但也只是在园子里转了转,群芳馆却是没有进去看的。这次王氏和周慧住了进去, 她自是也得以进入一观。 群芳馆乃是一座建造的十分精巧别致的绣楼,如今里头又被丹青丹蔻布置了一番,更显舒适而漂亮,让周敏赞叹不已,更隐隐流露出羡慕王氏和周慧可以居住在这的意思。 叶清岚见她如此,便自然要开口邀请她也同王氏和周慧同住。群芳馆有两层,上下共有四个房间,除去王氏和周慧住得两个,便还空着两个,足够周敏来住了。 只是等周敏才露出欢喜之色,还未来得及应下,王氏却先一步开口婉拒了叶清岚的邀请。在王氏看来,她和大女儿两个住在季家已经很麻烦叶清岚他们了,若不是因着大女儿有孕,她们之前都不会住进来。 况且周敏在县城有房子,又还需要照顾女婿刘元明,怎么好也住到季家来,所以并不赞同如此。王氏不同意,周敏就算再想住进来,也不能忤逆母亲的意思,便只得难掩失望强笑着说不用了。 这一次叶清岚倒没有多劝什么。只是虽说王氏不让周敏来季家住,但周敏却以一个人在家憋闷,想和母亲姐姐在一块说说话为由,几乎日日都到季家来,一待便是一天,因着下午她还要午睡会儿,便到底还是给她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如此除了晚上不在季家留宿外,其余的便和王氏和周慧她们也没什么区别了。 而王氏和周慧她们虽然住在了季家,但除了第一日刚来的时候,叶清岚陪着她们吃了一顿算是接风的午宴,之后便都只是送了东西,让她们自己在群芳馆的厨房里自己做。 这样倒不是叶清岚待客不周,只是季春山也是要在家吃的,周慧不便和他同桌,却也不好撇下他一个人吃。而王氏和周慧又不好意思麻烦丹青和丹蔻一日三次的送,正好群芳馆有小厨房,便自己来做就是。 叶清岚想着她们自己来做也能做些合自己口味的,便也同意了,从竹兰轩的厨房里送了不少上好新鲜的食材过去。之后他虽然没再日日去群芳馆里,却也派了丹青或丹蔻常去询问她们有什么需要,或是将他吃的一些补品、安胎药什么,也给周慧她们送一些去。 今日是酒楼开张的日子,理应庆贺一下,且季春山又不再家。叶清岚便在丹青和丹蔻做好了一桌丰盛的席面后,让她们去把王氏、周慧、周敏三人请了来,再加上季宁煦和胡瑶,六个人一起用了午饭。 饭后几人又在竹兰轩围坐着说了会儿话,不多时周慧面露倦意,王氏便起身带着周慧和周敏回了群芳馆。待王氏母女三人走后,叶清岚便也回了卧室,准备午休了。季春山今早走之前说了下午或许晚些才能回来,他便不打算等他了。 而等季春山终于应付完酒楼里的事,回到家的时候,叶清岚却是已都午睡醒来,正倚在长榻上看书。如今他肚子越发大了,画画要久站久坐都是不行的,便大多都是在长榻上靠躺着看看书打发时间。 季春山坐到榻边上,先拨开挡在叶清岚面前的书,俯下身将人亲了亲,才问道:“下午散步了吗?” “还没。”叶清岚摇摇头,然后看着季春山,诚实道:“你不在,不想出去。” 以前月份小的时候,就算季春山不在,他自己也可以在园子里溜达溜达。只是后来铺子里的事少了,且他不喜欢如今也不合适出门,季春山便几乎整日都陪着他,每天都要在园子里走几圈。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这样,以至于偶尔季春山不在,再加上身上也不好受,他便懒怠起来,不愿动弹了。 被叶清岚微微仰起头,带着满满依赖的目光看着,季春山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轻轻捏着叶清岚依旧白嫩但比之前多了些肉感的下巴,低头再次亲了上去。 亲热了一会儿,季春山惦记着叶清岚还没有完成今天的活动指标,便暂时停了下来。之后给叶清岚穿上了鞋子,又把他从榻上拉起来,便一手揽在叶清岚的腰间,扶着人到了园子里。因着群芳馆那边住了人,所以二人便没有往那边去,而是朝香湖水榭的方向慢慢走着。 群芳馆里,王氏和周慧周敏三人也都是午睡醒了的,王氏带着周慧在一楼的小厅里做针线,而周敏则是正站在二楼正对着园子的窗户前,目光直直地看着远处荷花池前,在她来到季家之后几乎每日都会看到的,那两个紧紧相依着仿若一个人的身影。 想着这段时间来她在季家看到的一切,想着如今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季春山,又想起自己嫁人后这几年的生活,周敏抓着窗棂的手越来越紧,心中也是控制不住的越发愤懑不平。 明明看了心里难受,可她却自虐似的,始终不错眼的看着远处只看着便能让人觉出浓情蜜意温情缱绻的两个人。直到那两个人进了竹兰轩再也看不到了,她还依旧出神地盯了许久。 直到因为站的时间太长,腿都有些僵了,周敏才收回了视线,慢慢地挪到了桌子旁坐下。她揉了揉腿,又感觉有些口渴了,便提起桌上的茶壶要倒水,不想倒了半天竟一滴都没有倒出来。本就心中不快没什么耐心的她,立时就烦躁了起来,砰的一声放下了茶壶,起身便往楼下走。 一楼小厅的罗汉榻上,王氏和周慧一左一右的坐着,中间的小案几上放着一个针线笸箩。王氏正在缝制一件嫩黄色绣着万字福纹的小衣裳,周慧则是正在绣一只虎头鞋,这些却都是给叶清岚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 她们母女俩吃在季家,住在季家,而季家却一文钱都不要她们的,她们便想着做些小孩的衣服鞋帽什么,也算是回谢这段时间季春山和叶清岚对她们的照顾。 虽说因着叶清岚怀得是双胎,自是都要做上两份,但周慧和王氏女工都很好,且在季家比在她们自己家里还要清闲很多,这半个月来,已是做了不少,只是母女俩总是觉得还不够,左右得空,便一直做着。 王氏手上穿针引线不停,嘴上则是同周慧感叹着,“……岚哥儿真真是个有福气的,虽说是个双儿,但当初一下子就怀上了煦儿,便是一般的女子都未必能有这么快的。之后虽说是又大病了一场吧,但身子才一养好,就又怀上了,还一下就是俩,当真是个好生养的身子,也难怪山子会对他那么重视,简直都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着了。” 周慧听得她这么说,却是摇了摇头,有些不赞同道:“娘,瞧您说的,好像山弟只是因着岚哥儿能生才对他好似的。岚哥儿本就相貌不差,性子也极好,人又知书达理,识文断字不说,还会画画。你就可着这县城里找去,都未必找的过第二个强过他的。要我说,山弟能娶了岚哥儿,他才是最有福气的那个呢。” 周慧没说的是,当初叶清岚如何嫁给季春山的,她们不是不知道,若是有机会让叶清岚自己选,这样的福气,人家未必会稀罕。 “你说的我都懂,我也知道岚哥儿有多好,只是这嫁了人,到底孩子才是最大的依仗不是。”王氏又道,“如今岚哥儿已有了煦儿,肚子里还又揣着俩,山子本就对岚哥儿一心一意的,这三孩子便更把山子牢牢得捆住了。而季家也没什么长辈妯娌,最是清净不过,山子又挣下了这偌大的家业,以后一辈子都吃穿不愁了。这世间嫁了人的女子和双儿最想有的,他都有了,你说他是不是最有福气的?” 周慧刚要说话,却听得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传来一声冷哼,不由扭头看去,却见周敏正站在那,竟满脸的嫉恨之意,之后更是不知犯了什么邪,口气极冲地说了句,“什么福气不福气,不过捡是我不要的罢了。” 周慧立时皱起眉,王氏也是听到了周慧的话,忙呵斥她,“你睡糊涂了不成,瞎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本来就是我和季大哥定了娃娃亲在先,若不是当初我没同意,现在哪里轮得着他叶清岚过这样的好日子,享这样的福气!”周敏越说越激动,语调都有些尖厉起来。 明明是她先和季春山有了娃娃亲,季春山小的时候对她也最好,若是当初她嫁给了季春山,那自己现在便会住在这个漂亮的大宅子里,被呵护宠爱,每日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还能呼奴喝婢,还会有好几个比季宁煦还聪明还可爱的孩子。 而不是过着因为婚后多年无子而被婆婆冷言冷语,被妯娌讥讽嘲笑,还要被逼着要大度贤惠的为丈夫纳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什么远房表侄女为妾,只为了不让丈夫无后的日子,而丈夫每日却只知道读书做文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辛苦,对自己更是没有丝毫的体贴关心。 “你这个妮子,还不快给我闭嘴,真是……”王氏见周敏越说越不像样子,气得站起身指着她便要骂,只是不想才说了两句,就见周敏突然整个人崩溃似的蹲在了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顿时心里一酸,再也骂不出什么来了。 门外,奉叶清岚的命来给周慧送补品的丹蔻听得屋子里传出来的夹杂着安慰话语的呜咽哭声,却是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了。他家夫人对她们这样好,吃穿用度全都给她们最好的,还让她日日来送补品药膳,结果竟在背后这样说她们夫人。丹蔻虽是听出只周敏一个人说了叶清岚不好,但周敏和王氏周慧是一家子,她便理直气壮的迁怒了。 看着手里的红枣银耳燕窝羹,她觉得屋子里的人根本就不配吃,所以她转身就打算离开。只是走了几步,她还是顿住了脚,满心不甘的又转回了身。就算再不情愿,夫人的命令却是不能不听的,所以丹蔻终还是要送进去的。只是这次再往小厅的门走时,她的脚步踩得极重,在离门还有两三步远时,她便听到屋里的哭声和说话声一下子像都止住了,然后,她才上前敲响了门。 带着看不出丝毫异样,得体的微笑,丹蔻在进屋放下了燕窝羹,并嘱咐周慧她们趁热吃后,便拿着托盘出来了。只是才一出来,她脸上的笑便立时消失了,之后便气呼呼脚步极快地就往竹兰轩走去。 第120章 八月 丹蔻虽然很生气周敏背后诋毁叶清岚, 但她也听到王氏和周慧对叶清岚的维护和对周敏的责备, 且因着周家和季春山的关系,若让叶清岚知道了, 想来也不能做什么,不过只是白白生气罢了, 尤其叶清岚现在月份大了, 最是要心平气和不能伤神的时候,所以她便不打算和叶清岚说这些。 回到竹兰轩的时候, 丹蔻面上没有带出来一丝,只像往常一样回禀了叶清岚,而叶清岚果然也没有看出什么。从书房里出来,她到底心中憋闷,便去厨房找了正在为晚饭做准备的丹青。 第63节 “怎么了这是?”丹青见妹妹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得感到十分惊奇。 她们姐妹都刻薄不好相处的性子,所以从未与府里其他的下人们有过什么矛盾,且又因着她们姐妹是在主子跟前服侍的,更很是被敬重, 没哪个敢给她们气受的。而若是季春山或叶清岚批评了丹蔻什么, 丹蔻却也不会这个样子。 “还不是那个周敏, 往日瞧着她在老爷和夫人面前表现的那么热络亲厚,还以为是个好的,谁知她竟在背后说夫人的坏话,还说什么夫人是捡她不要的。真是太坏了,气死我了, 亏夫人还待她那么好,真是个白眼狼。”丹蔻此时再提起来,依旧气得不行。 一听涉及到叶清岚,丹青揉面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她微微怔皱眉,神色有些严肃的看着丹蔻,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跟我说来。” 就算丹青不问,丹蔻也是要和她说的,当下便将她刚刚去群芳馆送燕窝时,在门口听到的王氏母女三人听到的谈话一字不落声情并茂的告诉了丹青,最后道:“我当时就想回来了,那么不识好歹的人,根本就不配吃夫人送的燕窝羹,只是我想着我要是就这么回来了,夫人肯定也就该知道了,到时怕是会伤神伤身,便忍了下来,还是给她们送进去了。” “你做的对,这件事的确不能让夫人知道,至少现在不能。”丹青点点头,脸色却有些沉,她心思细密,却是比丹蔻想的还要多些,深些。 丹蔻只觉得周敏背后说叶清岚的坏话可恶,但丹青却听出,这周敏怕是被季家的荣华富贵迷了心有了妄念了,且她又从丹蔻复述的王氏劝慰周敏的话里得知,当初周敏和季春山是定过娃娃亲的,而且当年季春山对周敏也很是上心,只是后来季家败了,季父季母自知两家不匹配,便再没提过这门亲,而周景和王氏也没有再提起过,两家就当没发生过一般。 虽然丹青知道季春山对叶清岚很好,但也无法确定季春山在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倒不是丹青不相信季春山对叶清岚的心意,只是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更何况季春山如今这般的身家,只守着叶清岚一个已是让人称奇不解,且周敏是恩人之女不说,还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人。 若万一周敏和现在的丈夫过不去下了,有了进季家的意思,周景和王氏再明事理,再知道此事不妥,但为了女儿的终身,只怕也会妥协。毕竟他们对季家有恩,只凭这一点,季家便会善待周敏终身。 若如此倒也罢了,不过多养口人,季家也不差这一碗饭。只是这周敏却未必会甘为妾室,只看她在背后对叶清岚如此不忿便知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她家夫人性子又软和纯善,哪里能是对手。 丹青越想越觉得不好,甚至觉得周敏说不准现在就会趁机对她家夫人做什么,毕竟她那么嫉恨她家夫人,到时候弄个什么‘意外’‘不小心’伤到了她家夫人,凭着两家的关系,只怕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是若告诉了叶清岚,也只是让叶清岚凭白伤神为难,若告诉季春山,结果也未必是她所希望的,而她一个下人也不能赶周敏走,思来想去,丹青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防备着周敏,不让她有机会害她家夫人。 想罢,丹青便打算也嘱咐丹蔻一声,只是她刚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厨房的门口叶清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了那里。 “夫人。”丹青愣了一下,压下心中的惊乱,忙对叶清岚行礼。丹蔻自是也如她一般。 叶清岚走进来叫起了她们,而后却是微笑着,对她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这件事不要告诉老爷,还有,以后群芳馆那边,也和以前一样,不能有丝毫的怠慢,知道了吗?” “是。”叶清岚的语气平和,并没有斥责的意味,所以丹青和丹蔻倒不惶然,只是有些懊恼起来。夫人果然听到她们说的话了,只是她家夫人这样说,还想着依旧对群芳馆的几人这样好,是怕老爷为难吧,夫人这么委屈自己,真的是太让她们心疼了。 叶清岚倒是不知道她们心疼起自己来了,因为他本就没什么委屈的。周敏和季春山幼时定娃娃亲,且季春山也对周敏很有意这件事他虽然也是才知道,但他更知道那只是从前的季春山,和现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他很清楚季春山对自己的重视,若季春山知道了周敏竟对自己有了嫉恨之意,只怕顾不得其他,直接再不准许周敏登门了,如此岂不是让周家难堪。且不管怎么说周景曾经都是帮了季春山的,而王氏和周慧也是很好的人,若只为了一个周敏和他们伤了情分,反倒不值。 这是这些就不能和丹青她们说了见她们应下后,叶清岚便没再多说什么,此事便算过去了。在吩咐丹青她们晚上把和自己口味的菜换成一个季春山爱吃的,叶清岚便离开了。等她走后,丹青才将自己刚刚没来得及说的话细细的嘱咐给了丹蔻。要她平时多注意着点周敏,尤其是她来竹兰轩的时候,她去过的地方,碰到的东西,都得检查一遍,不能有任何的疏漏。 在上个主家那里,丹青可是积攒了不少后宅里算计人还能不露痕迹的手段。这周敏既然赶不走,那她和妹妹就好好护着夫人就是,决不会让夫人被那个黑了心的周敏给害了去的。只是丹青虽是这么斗志勃勃的打算的,但却没得到什么施展拳脚的机会。 就在第二日早饭后不久,王氏便带着周慧和周敏来了竹兰轩,却是来和叶清岚告辞的。 昨日丹蔻自问进群芳馆的时候,面上看不一丝异色,且王氏她们也的确没看出来什么。一开始还以为她并没有听到什么,但丹蔻离开后不久,王氏却是突然想到了丹蔻来时那哪怕她们在屋里都能听到的脚步声。要知道丹蔻和丹青原来的主家是个规矩极多的勋贵之家,她们自小便受到了严苛的调教,行走间无论快慢,都是不会发出声音,以免扰了侍奉的主子的。 之前丹青或丹蔻来群芳馆送东西时,都是敲了门,王氏她们才知是有人来了,而这次,王氏却先听到了脚步声。王氏年纪大见识多,却是一下就想到了关窍。必是丹蔻来送东西,结果听到了屋里她们说的话,但不管她作何感想,却还是要将叶清岚吩咐她送来的东西送进去的,便刻意加重了脚步声,提醒了她们,之后才敲门进了屋,神色如此的放下东西,又离开。 王氏不知道丹蔻有没有把她听到的那些话告诉叶清岚,但就算叶清岚不知道,她在得知了女儿周敏竟对叶清岚心里有了怨愤之意后,便也再没脸在季家再待下去了。而周敏本就打着看母亲和姐姐的名头日日来季家,若王氏和周慧不在季家了,那她也就没借口再来了。王氏只盼着她远了季家后,能自己想明白些,消了那些让她忧心不安的心思。 王氏既已打算离开了,那便是叶清岚说什么也留不住的,不过叶清岚也没有太强留,劝了两句,见王氏依旧要走,且她们连东西都收拾好拿着来了,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吩咐丹蔻去前头让丁祥套车好送王氏她们,又让丹青去收拾了些补品、吃食等物。等丹蔻回来说马车已在门口等着了,且丹青也收拾好了给王氏带走的东西,叶清岚便亲自将王氏几人送出了门。 王氏她们虽带走了不少东西,但也留下了一大包,里头都是她们在季家的这段时间,给叶清岚肚子里的双胎做的衣物。有襁褓,小衣裳,小裤子,小斗篷,还有虎头鞋,虎头帽,虎头枕什么的,而且每个款式还都是双份的。王氏和周慧女红都很好,针脚细密,衣服上还绣了不少花样纹饰,更显精致漂亮。 等将她们送走后,叶清岚回到了竹兰轩,便将这些衣服鞋帽拿出来细看,很是喜欢的样子。只是他还没看几件,丹青便端来了一碗安胎药让他喝下,而等他喝完了,丹蔻已经在丹青的示意下,将整包袱衣物抱走了。如此,叶清岚自是不好再让她们拿回来,便只得罢了。 等季春山去酒楼里看了一圈回来,得知王氏她们已经走了,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没多说什么。这都是小事,且他也相信叶清岚会处理好这些,叶清岚没有多说什么别的,他便也不会去问。 进了八月,已是仲秋,天气越发的凉了。酒楼的生意也稳定了下来,还招了一个掌柜,只是还在实习期,还需温良带一段时间。而林家和叶锦明那边,依旧没有动静,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虽说以叶锦明的性子,季春山觉得他不可能会放过自己,只是他一个好说,林家就不好办了。在从宋棠那对林家有了一定的了解后,他便拜托宋棠帮他引见一下林家那位和林瑾同父异母的林家大公子林宣,只是宋棠只知道林宣去了乡下的庄子修养,具体在哪里却并不清楚,便到如今,也还没什么消息。 第121章 挟恩 八月中旬, 中秋节的前几日, 季春山在家里带着丹青和丹蔻两姐妹做了不少月饼出来。除了本地惯吃的枣泥、五仁、豆沙等口味的月饼,他还做了几样新口味的, 比如冰皮月饼、蛋黄月饼、咸肉月饼等。其中冰皮月饼不能烤制,而是需要冷藏, 这倒也难不倒季春山。家里虽然没有冰箱, 但有冰窖,效果也是差不多的。 月饼做好后, 季春山便分成了三份。一份自然是留给家里人吃的,第二份则是准备走亲访友时送人的,最后一份却是准备送去点心铺子里售卖的。因为不确定能不能受到欢迎,所以送铺子里去的并不多,打算先卖卖看,之后根据客人的喜好再斟酌增减。 这次送月饼到铺子里,季春山也是去了的。他到了铺子里后便和陶子月饼都摆到柜子上,之后又拿出新的名牌,写上了月饼的名称和价钱。正写着, 何金锁便依着季春山的吩咐从后院的厨房里拿了几个盘子, 小刀和不少竹签子来, 却是为了给客人试吃准备的。 季春山是午饭后到的铺子,等都安排好了,客人便也差不多到了上门的时候。马上中秋了,又到了走访亲朋好友的节日,自是要带些礼物, 而糕点则是必须要有的,所以中秋节前的这几天,铺子的客流量比以往还要大一些。 因为多了一样让顾客试吃的工作,季春山怕何金锁和陶子两人忙不过来,便也不着急回家,留在店里帮着招待客人。等到傍晚,连吃带卖,新口味的月饼却是比平常口味的先一步没有了,而此时季春山对客人们对新口味的月饼的喜好便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因此次日他再往铺子里送月饼的时候,冰皮月饼的数量是最多的,而蛋黄月饼和咸肉月饼则要少许多。之后的每日,直到中秋过完,也都是如此。 铺子那安排好了,季春山便没再管了,之后便趁着节前到相熟交好的各家走动了起来。安平村,洋河镇,还有县里,有一些人家是他必须要亲自去的,比如胡大夫家,除了送节礼外,还要把胡瑶也送回去,让他和胡大夫一起过个团圆节。此外虽然安平村没有季家的姻亲在,但村长冯德礼之前对季春山很是照顾,还帮了不少忙,又是长辈,他便也去看了看。 作坊那金丰两口子帮着看了许久,从没出过一点差错,季春山早已给他们涨了工钱,平时逢年过节的,节礼也是从没少了的,县里的李掌柜一家也是如此。此外季春山还去了余家一趟,他那铺子能在镇上一直安安稳稳的,有李掌柜的功劳,但也有余八放出话去,他在罩着的缘故,季春山自是要有所表示。 县里头的,便是谢家,周家,郭家,还有宋家,这几家都是季春山亲自上门的,至于其他的一些有些交情的人家,他便只让丁祥挨家挨户送上一份节礼,便罢了。 中秋前季春山带着丁祥在外面跑,挨家串,叶清岚在家里却也没闲着。两家交好须得有来有往,才能维系长久,所以虽然季春山要去的人家不少,但来季家走动的也是只多不少的。 叶清岚今日接待吴婶儿吴芸,明日招待王氏周慧,后人便是郭母上门,期间又有不少如宋家等,季春山来县里后才相熟的人家,派了下人来季家送礼,他自也是要亲自收下。好在接送收拿还有记册整理之事都由丹青和丹蔻她们来,叶清岚便只坐着说说话就是,倒也辛苦不着什么,如此季春山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家里。 正月十四下午,季春山先去了点心铺子一趟,在店里做了盘点之后,便给何金锁放了两天假,让他休息也好,回乡探亲也好,都随他。左右中秋节前后,铺子里客人不会太多,陶子一人便也足够应付的来。在给了陶子一个大红包后,季春山便又去了酒楼。 酒楼里中秋想回家的便可回家,没回去照常干的,除了都有的糕点酒肉的节礼外,还每人又给了一个红包,除此之外其余的便一切如常。周景和王氏别的亲戚虽是有,但已许久不来往了,女婿方季又是孤儿,除了季家和周敏,便没什么其他人家好走动了。而季家和周敏如今都在县城,半日的功夫也就完事了,也不会耽误酒楼里的事。 从酒楼出来,季春山再没什么要去的地方,也就直接回家了。到家后,他先是去吩咐了如今已从酒楼回来的温良,给家里每个人发一个红包,然后才回了后院。 一进竹兰轩,就见正厅里叶清岚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茶杯,指腹轻轻摩挲的杯沿,沉思着什么的样子,直到季春山走到他身前,他才恍然回神,下意识道:“你回来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季春山笑着道,说着拿过叶清岚手中的茶杯,见里面还有半杯水,便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坐到了叶清岚旁边,似还没解渴,又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出来。 叶清岚没立时就回答他,似乎是不想季春山竟直接用了自己用过的杯子,片刻后才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想什么。” 季春山看了看他,没再问什么,直接把杯子里新倒的水喝了,而后又倒了一杯,却是递到了叶清岚的面前,道:“再喝些吗?” 若是从前,季春山这般抢了叶清岚用过的杯子来用,再把自己用过的杯子又给叶清岚用,叶清岚虽不会嫌弃他,但却会很不好意思,而如今,哪怕身边还有别人在,叶清岚也早已习以为常,直接接过杯子,乖乖的喝尽了。 晚饭后,因为今天下来招待客人而没能睡午觉的叶清岚早早的便睡了,而在他睡着后,季春山却是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穿好衣服后,便去了丹青和丹蔻住的屋子。 姐妹俩的屋里烛火还亮着,显然人还没睡。夜深人静的,隐隐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说话声,季春山刚要敲门,却在听到里面丹蔻说的一句话时,动作不由的顿住了。 “那个女人真是太不要脸了,之前在背后说夫人的坏话,如今还好意思上门来。自己的男人没本事,就让夫人帮她跟郭教谕要贡生的名额,她怎么那么厚的脸皮啊!” “我说今天怎么一下子提了那么多东西来,果然是不安好心。还说以前老爷多不好,她爹帮了老爷多少,老爷被赌坊追债要砍手,她爹给拿了几百两帮着还债,呸,老爷才不会干那种事呢,嘴巴那么坏,谁知道是不是她瞎编的。” “还跟夫人装可怜,说自己没孩子,被婆婆厌弃,被妯娌欺负,被夫君冷淡,要我看,那就是她背后说人坏话的报应。还敢和夫人比,还想过夫人这样的日子,她算什么东西,她也配,还说什么老爷和夫人如今过得好都是因着她们一家先前的照拂。” “就算是曾帮过老爷,那也是周老爷子,跟她周敏有什么关系,以为咱们不知道她从前是如何嫌弃老爷的吗?现在还有脸来讨恩情来了,还说什么老爷夫人肯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就想逼着夫人帮她办事吗,若夫人不给她办成了,就成了忘恩负义的人了不成?” “呸呸呸,卑鄙小人,下作无耻。亏得夫人脾气好,还一直容着她说那么多,要是我早就把她赶出去了,不要脸,不要脸,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小声些,不怕吵到老爷和夫人吗?”一开始丹蔻声音小,丹青也就由着她骂出来发泄,可丹蔻越骂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她听着有些不好,便出声说了她一句。 丹蔻其实也骂得差不多了,丹青一说她,骂人的那股气劲儿一断,也就再骂不出什么来了。 “唔,那夫人可怎么办啊,难道要真的为了那个坏女人去求郭教谕吗?我听说郭教谕很是严厉,他会不会因此对夫人不满啊?”丹蔻知道郭家和自家夫人十分亲厚,但也多少知道郭教谕的脾气,自是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这事夫人自有主张,你我只一切听夫人的吩咐就是,别的无需多想。”丹青道。 当时周敏的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也没让夫人说出一定会帮她办成的话来,且夫人虽性子软和,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所以这件事她倒不像丹蔻那般担心,而且,她反到因此而对另一件事放了心。那周敏既然能为了自己的夫君来求叶清岚,想来对季春山也是没有那个心了的,如此也就不会对她家夫人如何了吧。 丹青想着,手里的衣服已缝好了最后的几针,之后便扯断了线头。夜色已浓,她们也该睡下了。待姐妹俩屋子烛火熄灭的时候,季春山也早已回到了卧室,重新脱了衣服,又轻手轻脚的上了床。动作轻柔地将已睡熟的人抱在了怀里,又亲了亲,才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第122章 中秋 次日便是十五了, 季春山虽是无事, 但也早早的起了来。 洗漱过后,他便去了厨房, 对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丹青吩咐道:“回头你到前头,和齐叔齐婶说一声, 以后周敏若再来, 无论什么时候,就说我不在家, 夫人身子不适,不便接待,请她回去。” 丹青愣了一下,随即眼底便显出几分喜色,忙应了声“是”。 如今季春山这么吩咐,想来应是已经知道了周敏做的那些事,丹青倒没想到是季春山晚上在她们姐妹门外偷听知道的,只以为是叶清岚告知了季春山,想着如此便彻底断绝了周敏可能带来的祸患, 自是十分高兴的。 丹青和丹蔻本就有些厨艺, 后来又被季春山教导了一段时间, 手艺更是突飞猛进,做出来的饭菜的味道已不比季春山做的差多少。于是便从之前只季春山偶尔忙的时候让她们做一两顿,到现在竹兰轩里几乎一天三顿都是她们来做了。 不过今天是中秋节,又是搬来县城过得第一个节日,自是不能同往常相比, 季春山便打算亲自下厨,丹青和丹蔻则是来给他打下手。不过虽然是三个人一起做,但因着这次季春山做的很多,便也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全部弄好。 眼看已到了正午,季春山嘱咐丹青和丹蔻将他多做出两份的几个菜分别给前院齐叔温良等人,还有后头的殷实谢氏等人送去,然后便自行去用午饭就是,不用再留在竹兰轩里伺候什么了。待丹青和丹蔻一前一后送菜去了,季春山才先回了卧室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又去了竹舍,叫了正在手把手教季宁煦作画的叶清岚还有季宁煦一起去吃饭。 午后,叶清岚和季宁煦照例是要睡一会儿的。想着季宁煦回竹舍一个人难免孤单,季春山便让季宁煦今日在他们房里和叶清岚一起午睡了。季春山自己没有午睡的习惯,大多是时候也是为了陪叶清岚,如今叶清岚有季宁煦陪了,且隔着季宁煦他也不能把人抱在怀里,便也没了午睡的兴致,之后便去找了丹青和丹蔻,为晚上赏月做准备。 下午叶清岚午睡起来后,他突然让丹蔻将自己之前画好的一幅画包好,那是之前答应了郭父的,如今已画好便也该送去了。一开始季春山没太在意,等发现叶清岚竟想亲自去郭家时,便一下子明白,叶清岚怕是想借着送画,来向郭父说些别的事。 季春山对正在给叶清岚束发的丹青道:“丹青,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夫人说。” 丹青看了叶清岚一眼,见他也点点头,便放下了手中的木梳,应了一声便出去了,离开时不忘掩上门。 “怎么了?”叶清岚看向季春山,疑惑地问道。 季春山将人拉到榻上一起坐下,才对叶清岚问道:“除了给郭伯父送画,你是不是还想替周敏问郭伯父要个什么贡生的名额?” “怎会!”叶清岚下意识道,随后顿了顿,才道:“你知道了?是丹青她们……” 抚摸着叶清岚顺滑的长发,没等他说完,季春山便微微一笑,道:“你都吩咐了她们不许说,她们又怎么会主动告诉我。是我偷听到的,丹蔻那小丫头对周敏的怨气不小呢,晚上的时候跟丹青可是抱怨了不少,倒省了我再费口舌再去问。”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周敏说的那些话,我很不喜欢听,而且她又是周叔的女儿,又是来拜托我的,我想着,我自己能解决了,就没必要让你再烦心了,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对不起。”叶清岚微微低下头,诚恳认错,不管怎么说,也是他隐瞒在先,总是他不对的。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季春山把人拥在怀里,温柔道:“我知道你是不想我为难,只是清岚,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若你按周敏说的去找了郭伯父,以郭伯父的性子,他不会答应不说,保不准还会训你一顿。你若难受了,我才会真正的为难,你明白吗?所以郭家你想去可以,我陪你去,只是周敏说的事,就无需和郭伯父提了,好吗?” 季春山的话让叶清岚心里暖暖胀胀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他靠在季春山的肩膀上,轻声道:“……我知道郭伯父不会答应的,我也没想要直接说,只是打算问上几句,等回头对周敏有个交代就是了。” 季春山直接道:“交代也没必要,你又不欠她的,用不着为了她费心力,况且我昨日便让丹青去告诉了前头,以后周敏再来不许让她进门。” 叶清岚讶然的抬起头看向季春山,有些迟疑着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若是周叔知道了,怕是会伤了两家的情分。” 季春山却是没什么担心的样子,无谓道:“周叔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如此的。若周敏和他说了实话,他还向着周敏,那两家也就没有再交往下去的必要了。况且如今我既已知周敏不安好心,又怎么敢再让她到你身边来。至于周叔对我的恩情,我自会去回报,但却不代表周敏可以肆意的来要求你什么来偿还。总之,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安心心的养胎,之后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有我,记住了吗?” “嗯,我知道了。”季春山温柔的强势,叶清岚向来招架不住,自是乖乖的点头答应了下来。既然周敏的事不用在管了,那叶清岚也就不用在挺着个大肚子去郭家了,便只让丹青将画送去便是了。 傍晚,天色还亮着,月亮便已出现在天际,又大又圆,如同一面玉璧一般高悬在湛蓝天幕之上。等吃过晚饭,季春山便让丹青和丹蔻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后院里。此时竹兰轩外的玉兰花树之下已呈品字形摆好了三张圆桌,桌上都摆了各色月饼糕点,葡萄石榴还有草莓等果子,以及一些茶饮酒水。另自还有椅凳若干,围放在圆桌四周,只最上一张圆桌后却放了一台秋千椅。 夜色渐浓,季春山拥着叶清岚坐在秋千椅上,二人看着季宁煦和丹蔻、莺姐儿、珠儿三个丫头在前面的空地上放烟火。皎洁清亮的月色下,稚童和少女围着绚烂的烟火欢声笑语不断,怀中抱着含笑温眷的爱人,轻轻抚在爱人隆起的腹部,季春山只感觉内心中前所未有的满足。 在此刻,他无比的感谢,感谢冥冥之中那股莫名把他送到这里来的力量,才让他能够遇到叶清岚,能够有一个家,能够圆满了自己的人生。 噼啪爆竹炸响声中,季春山凑到叶清岚的耳边,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话。叶清岚如画的眉眼立时平添了动容而欢悦的神采,澄澈清润的双眸中荡漾开柔和眷恋的波光。他唇角越发的翘起,没有抬头去看季春山,只枕在季春山的肩窝,红润的双唇微启,轻声道:“我也是。” 季春山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的深刻了许多,虽他早已知叶清岚对他的心意,且也不是第一次说起,可每当听到叶清岚这么说,他的心中仍是一阵抑制不住的欢喜激荡。揽着叶清岚肩膀的手臂不禁紧了紧,低头吻着叶清岚的发顶,却犹自感到不满足。 只是他们现在在外面,且丹青丹蔻还有家里的其他人也都在,季春山自是虽然不介意,但他知道叶清岚肯定是不喜欢当着外人和他亲昵的,便只能暂时忍了下来。 不多时,夜色渐深,烟火早已放完,季宁煦和莺姐儿、珠儿三个孩子都有些困意了,季春山便让其他人都各自回去,让丹青和丹蔻送季宁煦回竹舍歇下,自己则在其他人都离开后直接将多喝了两杯葡萄酒,已有了些醉意的叶清岚打横抱起,回到了兰居的卧室里。 把已经因困意和酒醉而有些迷糊了的人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季春山便又出了卧室去厨房取了些热水和毛巾来,打算给叶清岚擦洗一下,谁知等回到卧室,就见床上的叶清岚不知是因为热的缘故,还是衣裳裹在身上不舒服,竟是已经自己将衣服脱去,胡乱的丢在了地上,便是里衣也给扯开了,露出了大片莹白的胸部和肩头,高高鼓胀的小腹自是也完全裸露出来了。 季春山忙当下铜盆和手巾,上前先是给叶清岚拢好衣服,然后又扯过被子盖好。如今已是仲秋,但却也还不到点炭盆的时候,屋子里不冷,却也不会太热。叶清岚喝了酒,身上必是带了汗的,若是着凉了,现下有着身孕,又不好吃药,岂不是要受罪。 见叶清岚皱着眉,仍要掀被子,季春山忙把人按住。然后便赶紧将手巾在温水里沾湿了,又拧干,给叶清岚擦了手和脸。之后他怕自己一离开叶清岚在自己掀了被子,也就不打算去倒水了,直接脱了衣服,掐熄烛火便上了床,手脚并用的从背后把酒醉后突然不老实起来的人禁锢在身前。 许是能感觉到季春山身上传来的让人安心的气息,季春山一躺下,叶清岚便老实的不再闹腾了,还主动的往季春山身上拱了拱,让二人上下身都紧紧贴在一起,而后便微微勾起唇角,很是舒坦的样子,睡了。而被怀里人在自己身上一阵乱蹭,蹭出了火气的季春山,也只能咬咬牙,把这笔账记到了第二天早上。 第64节 于是第二天早上,餐桌上便只有季春山和季宁煦一起吃早饭了。叶清岚本来醒的不算晚,只是才醒,就被季春山弄软了身子,很快,脑子也昏昏沉沉起来,除了季春山在自己身上到处游走的唇舌和大手,便再也感觉不到别的了。等小半个时辰后季春山终于结束放过了他,叶清岚已是又出了一身汗,全身绵软无力,就又睡了过去。 第123章 大闹 早饭后不久, 郭母突然来了家里, 却是来告诉叶清岚她准备要去府城一趟。去年十月份左右的时候,郭侨有了身孕, 而在今年的七月底,便顺产出了一个足月健康的女婴。中秋过后, 离满月便没几天了, 郭母在家里和郭父一起过完了中秋,如今虽才是十六, 但也是等不及要去府城看一看女儿和外孙女。 因着郭父要忙贡生名额选考之事,不便同去,而叶清岚如今自是也不能一起去的,便只有郭母一个去了。季春山便准备了一份贺礼,请郭母代为送去,以示心意,同时,他还拜托了郭母另外一件事。 叶清岚是双儿,他虽然能孕子, 但却不产奶水。而这里虽已有了乳粉可以代替奶水, 但到底是不如母乳的, 所以季春山和叶清岚商量过后,便觉得找奶娘来喂养孩子,又因着是双胎,所以他便需得找两个。只是方城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且季春山对奶娘的要求又高,一时半会竟是一个合适的都找不到。 想着府城比县城要大的多,人口更多,找到合他要求的人的机会便也应多一些,他便将此事拜托给了郭母,请她帮忙寻寻看,能找到一个是一个,郭母自是立时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只是这事虽然季春山请了郭母帮忙,但他自己也没有就不管了,也是在县城里继续找着。当然,他一个男人是不能看哪家有女人挺着个大肚子就上门去问,你愿不愿意给我的孩子喂奶啊?那不是擎等着找打吗。所以在县城里找奶娘这事,他之前还是拜托了已在县城住了两年多,比他还要熟悉些的吴婶儿了。 而就在郭母走后没两天,吴婶儿便来了家里,告诉他说找到了一个完全符合季春山要求的奶娘。那也是个可怜人,数月前才没了丈夫,如今又早产下了一个小女儿,家中除了婆婆外,便只一个年幼的小叔,生活也就很是拮据了起来。在吴婶儿上门说想请她给人做奶娘时,那妇人立时就应了下来,只是因为女儿才出生,她放心不下,所以希望能带着女儿入府。 这样的要求之前季春山便已同吴婶儿说过了,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吴婶儿直接就答应了她。说定后,吴婶儿便来季家告诉了季春山,季春山一听,和叶清岚说了一声后,就叫了丹青一起,又让丁祥套了马车,直接来接人了。虽说叶清岚现在才七个多月,离预产还有段日子,但季春山想着,早点把人接过来,在家里好好养着,养出好奶水来,以后对孩子自然是最好的。 那妇人姓金,便称为金氏,她家倒不远,就在县城里,到了之后,季春山没进去,只给了丹青一些银两,让她和吴婶儿进去了。不多时,丹青便扶着一个一身粗布麻衣,形容有些消瘦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自是金氏,金氏手中还抱着一个襁褓,吴婶儿则是挎着一个包袱,便应是金氏要带的东西了。三人身后,一个同样粗布麻衣但明显上了些岁数的中年妇人牵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男孩也跟着送了出来。 想是在屋里已经告别过了,金氏便没有再同婆婆和小叔说什么,直接被丹青扶上了马车,倒是吴婶儿,按之前季春山和她说的,告诉了金氏的婆婆和小叔,若有所挂念,可直接来季家看望,之后在金氏婆婆的千恩万谢中,吴婶儿才上了马车。 离开了金氏的家,季春山先把吴婶儿送回了家,之后才往家走。因为叶清岚孩子还没生出来,季春山便打算先将金氏安排在后罩房同殷氏她们住在一起,就让丁祥直接将马车赶到后门。只是不想到了后门,季春山叫了半天却无人来开门。 无奈,季春山只能让丁祥她们在后门等会,自己又绕去了前门,这次大门倒是一叫就开了,只是季春山还没来得及说话,来开门的齐老汉的一句“老爷您可回来了,家里出事了”,让季春山心里顿时一沉。 “怎么回事?家里出什么事了?夫人呢?”季春山面色沉凝,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后门还在等着的几人,一面大步迈进家门,一面对齐老汉追问道。 “这、这具体如何老奴也不知,只是在您刚刚离开家之后不久,周家的二姑娘突然怒气冲冲的来了,叫嚷着夫人的名字直接就往后院闯。我等没拦住,就只我家那口子追了上去,然后没过多一会儿,我家那口子就慌里慌张跑来,让穆成去找大夫,又让温良赶紧去寻您……” 一听又是周敏搞出来的,还请了大夫来,季春山心中便越发不安起来,顾不得再听齐老汉说什么,直接跑起来奔进了后院,往竹兰轩而去。 一进竹兰轩,便见正厅里满地的狼藉,翻到的椅凳,摔碎的茶蝶,满地溅开的茶水和碎裂染泥的糕点,以及那星星点点鲜红刺目的血迹,让季春山瞬间心脏失跳,软了手脚。 “夫人,你别动了,周二姑娘那有齐婶和殷姨她们照顾,又已请了大夫来,不会有事的。”卧室里,传出丹蔻劝阻的声音。 “好好,我不去,那你去替我看看可好?”叶清岚无奈地对将他按在榻上,死活不让他起身的丹蔻道。 “恕奴婢不能从命,就算夫人要责罚奴婢,奴婢也不能丢下夫人一个,让夫人身边无人守着。”丹蔻像是个护卫似的挺直着腰身站在叶清岚面前,说着行了个礼也是直挺挺的,脚下自是一动也没动。 叶清岚越发的无奈了,他知道丹蔻也是为了自己好,当然不会责罚她什么,只是周敏那边也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不免有些担心,刚要再说什么,便见季春山突然冲进了屋子里来。 “你回来了。”叶清岚一见他便安心地笑了出来,还要站起身,被忙快走两步到了他身边的季春山给拦住了。 “你没事吧?”季春山的语气中仍带着些后怕,上上下下的将人看了个便,抓着叶清岚的手心里满是冷汗,心跳直到此时仍咚咚的响震耳膜。 季春山的惊惶这般明显,叶清岚哪里看不出来,忙反握住季春山的手,安抚道:“我没事,真的,孩子也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不用担心。” 叶清岚语气和缓温柔的话语听进耳朵里,又见叶清岚面色红润,身上也干干净净莫说是伤痕血迹了,便是尘土都没有一丝,季春山失衡的心跳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确认了叶清岚没事,季春山便也坐到了榻上,犹有些不安地搂抱着叶清岚,对丹蔻问道。 丹蔻便详详细细地将季春山离开后发生的事告诉了季春山,听着丹蔻仍带着气愤的陈述,季春山的面上也不禁溢出几分怒火。这怒火除了是对来家里大闹还企图伤害叶清岚的周敏外,也有对前院齐老汉夫妻还有温良他们没有及时阻拦住周敏,竟让她闯到竹兰轩里的几个人的。 按丹蔻所说,就在他离开家不久,周敏便突然来了家里,却再不见之前半点和气有礼的样子,在闯进竹兰轩后,就对叶清岚责问了起来,责问叶清岚为什么她的夫婿刘元明没有被选上贡生,为什么叶清岚不帮忙。之后她没等叶清岚解释什么,就又哭又叫歇斯底里的对叶清岚尖声咒骂起来,更是要上前撕扯叶清岚,被丹蔻和齐婶赶忙拦下。 周敏奈何丹蔻和齐婶不得,竟抓起桌上的杯子朝被丹蔻和齐婶躲在身后的叶清岚砸去。丹蔻见周敏仿佛疯了一样,心里不免有了些惧意,她不怕周敏对自己如何,就怕周敏这么继续发疯下去伤到了叶清岚,便忙让齐婶把周敏赶出去,她则护着叶清岚往屋里躲。 但周敏看着娇娇小小的,疯癫之下力气却极大,干惯了粗活的齐婶竟一时奈何她不得,后还反被她推到,挣脱了出去。叶清岚身边此时便只丹蔻一人了,周敏就又朝着他冲了过来,丹蔻自是忙上前拦住她,撕扯间,丹蔻被周敏抓伤,吃痛下心一狠,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儿就把周敏一把推了出去。 丹蔻这一推力气不小,周敏被推得整个人都摔倒在地,却是正好摔在了她之前砸毁的杯碟的碎片之上。碎瓷片锋利的边缘瞬间便划破了衣衫,刺入血肉里,原本摔得有些发晕的周敏立时痛的叫了出来,而当她摸到脸颊上留下的鲜血之后,更是直接眼一翻晕了过去。 见周敏真的晕了,叶清岚自是忙让齐婶去前头找人去请个大夫,又让丹蔻去后头叫了殷氏和谢氏来,让她们把周敏抬到兰居一间空房的床上,伤口也简单的处理了下。但都安排好,叶清岚还想去看着周敏,毕竟是在自己家里出了事,但丹蔻怕叶清岚经了这么一场闹动了胎气,便强扶着他到了卧室里休息。 之前周敏那么闹,叶清岚心里其实也是紧张的,毕竟他现在不是一个人。想着周敏那边有殷氏和谢氏看着,大夫没来,他去也没什么用,便听了丹蔻的话,在卧室的榻上坐着歇息了。见丹蔻手上有伤,又让她从柜子里取了上好的外伤药来自己敷上。 后来大夫来了,叶清岚便想去看看周敏,但丹蔻却还不放心,拦着不然他去,正说话的时候,季春山就回来了。 丹蔻说完,季春山点点头,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只又对她道:“夫人有我在这里,你先去后头开了后门让你姐她们进来,再让让丁祥去酒楼,将周叔和周婶请到家里来。” “是。”丹蔻应了一声,行礼后便出去了。 丹蔻走后,季春山一时没说话,不知在想着什么,叶清岚也没出声打扰他,过了会儿才听到季春山问他:“煦儿还没回来吗?” 季春山出门前,季宁煦去武馆给王将送东西去了,季春山让穆成跟着,倒没什么不放心的。 “还没。”叶清岚摇摇头,“现在天色还早,怕是要多玩一会才会回来。” “没回来也好,家里这么乱,难免会吓到他。”季春山道。 之后季春山又不说话了,二人便在屋里坐着,季春山没有要去看周敏的意思,叶清岚也没有再说什么。不多时丹青安顿好了金氏,又从丹蔻口中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回到竹兰轩后没有去卧室里打扰季春山和叶清岚,只和丹蔻一起,将正厅收拾了。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周景夫妻便急匆匆的赶来了,丹青这才进了卧室去告知了季春山和叶清岚。 第124章 解决 周景和王氏来了, 季春山也没起身, 没有要出去接迎的意思,反而问了丹青另一件事, “周敏醒了吗?” 丹青答道:“还没,不过请来的大夫说, 她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才会晕过去, 很快就会醒了。” 季春山点点头,又对丹青道:“我知道了, 你直接把周叔他们带到周敏那,让丹蔻陪着,我这就过去。” 丹青看了季春山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后,便出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叶清岚对季春山道。周敏是为着自己来的,又是在他家里出的事,他总要给周景夫妇一个交代。 “不用,”季春山却拦住了他, “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在屋里好好休息, 等我回来。”说着,他让叶清岚躺在了榻上,又给他盖了一条毯子。 “你……”叶清岚不知道季春山要做什么,有些担心的样子。 季春山将他按回榻上,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微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说完,季春山便起身出了卧室,往周敏在的那间屋子去了。 另一边,丹蔻之前奉了季春山的吩咐让丁祥去将周景和王氏请来,虽然季春山没透露出别的意思,但丹蔻却对丁祥很是着急催促的样子。丹蔻在季春山和叶清岚身边服侍,她的意思便应是季春山的意思,所以丁祥就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酒楼,拉着周景和王氏回了季家。 周景和王氏见丁祥这么着急的样子,一开始还以为是叶清岚不好了,可后来一想,若是叶清岚有事,也不会单单只叫他们。可丁祥只得了接他们的吩咐,别的事情一概不知,周景和王氏满心疑惑,也只能是暂时忍着。等到了季家,季春山和叶清岚一个都没见着,就被一直跟在叶清岚身边的两个丫头带到了一间屋子里。 当看到屋里床榻之上,那个一身狼藉,脸上、手上甚至腿上都包着层层白布,却依旧有鲜红侵染出来,眼睛紧闭人事不知的女子,周景便一下明白了季春山为什么这么着急让他们来了,而王氏在认出床上女子后,立时失声地喊了一声“敏儿——”便扑了过去。 “敏儿,敏儿你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我可怜的女儿,娘来了,敏儿你睁开眼看看娘啊。”王氏哭喊着扑到床边,看着周敏凄惨的模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慌恐,她伸出手想摸摸女儿,又怕碰到女儿的伤处,哆哆嗦嗦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周敏怎么都叫不醒,不禁越发凄切起来,眼泪也流的更凶了。 自小就如同掌上明珠一般被呵护娇宠长大的女儿,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周景自也是十分心疼的,只是他到底和王氏不同,做不出大哭的姿态来,但也是红了眼眶,面上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一旁的老大夫见病患的父母来了,又见他们如此悲切,便劝慰道:“二位不必太过担心,令嫒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一些皮肉伤,养上些日子就会好的。只是令嫒因情绪激动,一时又受了些惊吓,才会晕厥,很快便会醒来的。” 王氏这才知道这来褐衣长衫的老先生是大夫,刚要追问什么,就见老大夫话音才落,周敏眼皮动了动,慢慢地就睁开了眼睛,显见已是醒了。 “敏儿?敏儿你总算醒了,可吓死娘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王氏见周敏睁了眼,证实老大夫所言不虚,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只是周敏全身是伤,面色憔悴惨白的模样,还是让她眼泪止不住的掉。 周敏才醒,还有些迷茫的样子,她看着王氏,愣愣地叫了声娘,王氏忙连声应着,周敏又看向了也凑到床边的周景,叫了声爹,周景也连声说“爹在,爹在。”,周敏这才彻底的清醒了过来,眼泪唰得就涌出来了。 “爹,娘,相公他要纳妾,他不要我了——”抓着王氏的手,周敏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又无助茫然的模样,看的王氏心都要碎了。 “敏儿,敏儿,娘可怜的敏儿,老天为啥要这么对你啊,娘的敏儿啊。”王氏心里难受的不行,可此时她除了一声声的叫周敏的名字,别的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周景眉头皱的更紧了,重重的叹了口气,也是说不出话了。他虽心疼女儿,但在此事上却是说不出女婿的一声不是来。毕竟女儿嫁去刘家已经快八个年头了,莫说是生了,连怀都没怀过一个。大夫看了不少,便是女婿他们都打着别的借口,求了大夫给看了,但所有的大夫都说,夫妻俩谁的身体都没事,孩子她娘这些年更是不知给菩萨上了多少注香,但偏偏就是一个都怀不上。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不要说女婿刘元明又是个秀才,以后有些大好前途,更是不能没有后嗣。刘家能忍到现在才给刘元明纳妾,已是仁至义尽了,便是他都说不出什么来了。 周景想到女儿以后的日子,不由的担心发愁起来,而周敏却是在被王氏扶着坐起身后,感受到手上脸上的疼痛,面上还带着泪,眼底却泄出一丝恨意来,“娘,是叶清岚,是叶清岚把我害成这样的,您和爹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啥,岚哥儿?不能吧,岚哥儿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王氏虽心疼女儿,却也不会她说什么就听什么,且周敏说得又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周景虽没说话,但看皱眉不赞同的神色也是同王氏相同的意思。 周敏抹了一把眼泪,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痛之下带着恨意的脸顿时扭曲了下,她紧紧抓着王氏的手,道:“娘,就是他害的我。相公本来已经答应我,只要他能当上贡生,就不会纳妾,以后从大伯那过继一个孩子来养。可是叶清岚,我都那么求他了,那么的讨好他,而他明知道这关乎我一辈子,却还是不帮我这个忙。我来质问他,他还让他的婢女把我推到在都是碎瓷片的地上,让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娘,相公已经决定要纳妾,我又变成这样,他以后再也不会要我了,都是叶清岚,都是他害的我——” “你胡说八道!”丹蔻听到这,再也按捺不住,气得上前一步指着丹青就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你说了我家夫人就要照办?再者是我推的你没错,但和我家夫人没关系,谁让你想害我家夫人。明知道我家夫人有着身孕,你还来家里大闹,又掀桌子,又摔椅子的,骂我家夫人不说,还想上来厮打。我们护着夫人,你打不着就往我们身上砸茶杯。被碎瓷片划伤也是你自作自受,你活该!也就是我家夫人心眼好,见你受伤还赶忙给你叫了大夫来,要是我,早把你丢到街上去了,不识好歹,忘恩负义,活该你没人要!” “敏儿你真的……”丹蔻一通大骂,直震得周景和王氏目瞪口呆,之前周敏说什么刘元明贡生的事,就已经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了,而等丹蔻说完,更是惊得他们整个人都懵了,不敢相信周敏竟会做出这种事来。虽然之前他们猜到周敏是在季家受了伤,但只以为是意外什么的,却没想到其中却有这样的曲折不堪。 “闭嘴,你这个贱婢!”前头说的时候,周敏还没什么反应,直到丹蔻一句‘活该你没人要’,周敏立时被刺激到,尖叫了一声便要朝丹蔻扑过去,被王氏急忙死死拦住。 无需周敏再回答什么,只看她如此反应,便知丹蔻说的是真的。而不同于周景此时才敢相信,之前便已知晓了周敏对叶清岚有了些不忿之意的王氏,却是在丹蔻说完就相信了她的话。原本之前带着女儿离开季家后,见女儿再没有流露出那些不好的心思,她还以为女儿已经想开了,却不想,竟又闹出了今日这出。 此时屋子外头,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丹蔻将自己想说却不能说的话都说出来的季春山,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便迈步进了屋里。 一见屋里,就见丹蔻气呼呼地被丹青拉着,周敏也满面凶狠的被王氏拉着,周景面沉如墨,对周敏喝斥道:“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怎么了这是?”季春山露出意外不解之色,看了眼周敏后,便对周景道:“小妹既然醒了,这是好事,周叔怎么反倒生气起来了。” 周景一见季春山来了,面色立时有些不自然起来,有愧疚有自责更有难堪,“山子,对不住,今天的事是敏儿做的不对,我代她给你还有岚哥儿道歉了。” 季春山忙上前,将已对自己低了头的周景扶起,苦笑道:“周叔这是做什么?小侄可万万受不起的,若爹娘知道了,必是会狠骂我的。” 一听季春山提起季父季母,周景面上的愧疚越发深了,也越发的无地自容了,道:“是我教女无方,才让她做出今日这般过分的事来,一句对不住我总是要说的。对了,岚哥儿呢?他怎么样了,可有什么事?” “是啊,岚哥儿如何了?”王氏也担忧地问道,看着季春山的眼里满是愧色复杂。 季春山顿了顿,才勉强露出一个笑来,道:“清岚还好,就是受了些惊吓,我刚刚煮了碗安神汤给他喝下,现在已睡下了,待醒来后,想来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季春山牵强的笑容周景不是没看出来,只是季春山既然这么说,想必也就是不想他们再多管的意思,便只得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清岚没事,这对周景来说却是比女儿刚醒来时更加的让他庆幸。 第125章 不满 周敏是在自己家受的伤, 无论心里如何想, 季春山面上总要问一问。待问过老大夫知道周敏无碍后,季春山便让丹青结了诊金, 并送老大夫出去,之后又让屋里的其他人也都一并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 季春山看了眼自打他一进屋, 就埋在王氏怀里,不露出脸来的周敏, 然后才面上带了些无奈歉意的神色,对周景说道:“周叔,之前小妹拜托清岚的事,不是清岚不帮忙,而是他真的帮不上忙。这次县学里选贡生,是以考试的形式来选出最优秀者成为贡生,而除了郭教谕外还有两位训导一起评判卷子,优胜者的卷子还要张贴公示出来,但二妹夫他……若郭教谕真的选了他, 怕是不能服众不说, 对二妹夫也是不好的。” 季春山知道周景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但有些事还是要提前说的清楚明白的好,不然虽然现在他们是觉得周敏不对,叶清岚无辜受害,但到底周敏是亲生女儿,日后也相处的时间更长, 若周敏以后过得不好了,到时就未必能保持帮理不帮亲的态度了。虽然他无谓周家以后和自家的关系好或坏,但也不想以后有人因此误会埋怨叶清岚。 等季春山才说完,周景便忙连连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这件事本就是敏儿做的不对,也是难为清岚了。等回头清岚好些了,愿意见敏儿了,我一定让敏儿来给他道歉。” “这倒是不用了,清岚也没有放在心上,让二妹安心养伤就是。”季春山淡淡笑着道。 季春山如此说,虽面色如常,但周景却也隐约明白了季春山的意思。在此事之后,季家但凡再有什么事,周景和王氏会来,方季和周慧会来,但周敏和刘元明,却再没让他们进来过季家的大门一次。 该说得都说了,周敏也已经醒了,也没什么大碍,周景和王氏便打算带她回去了。因着周敏到底是在自家受的伤,季春山取了两锭五两的银子要给周景,算是对周敏的受伤的医药费,但周景自是没那个脸拿。见周景拒绝,季春山也没坚持,之后又亲自将三人送到了门口。 送走周景三人后,季春山回了家没有直接回竹兰轩,而是叫了齐老汉夫妻和温良到了前院正堂。 季春山之前已经吩咐过,不许周敏进到家里来,可他们三人明见周敏来势汹汹竟没把人拦住,让周敏轻易地就闯到了后院,若非丹蔻拼死护主,后果不堪设想。 丹蔻护主有功,季春山自然要奖,而齐老汉三人疏忽懈怠,他自也要罚。说清楚缘何要罚后,季春山便扣了齐老汉和温良三个月的月钱,宋氏虽也有疏忽之责,但她后面也尽力阻拦了,便不罚也不奖了。 齐老汉三人自知有错,被罚了便也没有任何怨言,甚至还齐齐露出庆幸的神色。庆幸叶清岚没事,而季春山也不过是罚些钱,比他们之前想得被发卖,要轻多了。 第65节 之后季春山才回了后院,一进竹兰轩,丹青丹蔻都在。见丹蔻神色惴惴,很是不安的样子,季春山笑了笑,将之前周景没有收下的十两银子给了她。 “拿着。”季春山将两锭银子抛给了丹蔻。 丹蔻下意识地接住,然后捧着银子愣愣地看着季春山,“老爷” “今天你做的很好,这是奖励你的。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让你姐姐带着你上街去玩玩,买些喜欢的东西。”季春山笑着对丹蔻道。 丹蔻立时惊喜的笑弯了眼睛,屈膝行礼道:“谢谢老爷。” 季春山说完便回卧室去找叶清岚了,丹蔻看着手里的银子,对丹青欢喜道:“姐,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老爷不仅没骂我,还奖赏我了,十两银子,将近我一年的月钱了呢。” 之前周敏醒来后说夫人的坏话,她听不下去就把周敏骂了一顿,不想她才骂完,老爷就来了。不管怎么说周敏也是家里以前的贵客,虽然姐姐说老爷不会说她,但她还是有些怕的。 “傻丫头,姐什么时候骗过你。若你做的不对,姐早拦着你了,还能让你骂个痛快”丹青笑道。 在季春山说让丹蔻去周敏那陪着,她就隐约有些明白季春山的意思,所以当时才没拦着丹蔻。而事实证明,她想得果然是没错的。 另一边,丁翔已经将周景几人送回了酒楼。周景她们住的小院里,周慧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一看,立时被周敏的模样吓了一跳。 “小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样”周慧忙走过来,想扶着周敏,只是见她手臂上都被包扎着,又怕碰到伤口。 周敏什么反应都没有,木愣愣的,像是丢了魂魄一般,不知在想什么。王氏却是又流出眼泪来,只摇摇头,不说话。 周景看看已经有些显怀的大女儿,又看看被妻子扶着的小女儿,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面上既有些羞愧难当,又很是颓然无力的样子。 周慧虽满心的疑惑,但也没有再问,只是心中却想起了之前周敏曾经同她说过的那些话,不免有了些猜测。 等进了屋,周慧帮着王氏将周敏安顿在西屋休息,等见着周敏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才又扶着王氏回了东屋。 如今酒楼还正营业着,周景便先回了后厨,周慧便才对王氏问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自己的女儿,王氏自然是没什么好瞒的,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虽说周慧之前已猜到了七七八八,但听了王氏说了周敏如何在季家大闹,还是不由得变了脸色,忙追问道:“岚哥儿没事儿吧可伤着哪儿了没” “还好,听山子的意思,伤应该是没伤着,就是受了点儿惊吓,没什么大碍的。”王氏摇摇头道。 听到叶清岚没事,周慧这才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岚哥儿没事就最好了。” “是啊,幸好岚哥儿没事,不然山子还不知道会对敏儿如何。”王氏虽是庆幸,却也是后怕的。 毕竟季春山对叶清岚那般重视,又涉及子嗣,若真的出了事,便是他们也未必保得住女儿。 周慧抿抿唇,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娘,那小妹现在该如何是好” “你妹妹现在这个样子,婆家那边是不能待的了。我想着先让她在家里住些日子,把伤养好了。另外女婿那边也还得想想法子。”只是王氏虽然这么说,但此时也是一筹莫展的,毕竟自家女儿生不出不说,纳妾又不依,女婿那边也是不可能不要孩子的,她又能怎么办呢 看着大女儿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王氏叹了口气,无不遗憾地道“如今你都有老二了,你妹妹那却一个都没有,若是能均一均该有多好。” 周慧面色不变,也道:“是啊,若能分一个给小妹,我也是愿意的。想来如此也就不会闹得今日这般了,娘也就不必如此为小妹发愁烦恼了。” 王氏握着懂事又贴心的大女儿的手,心中熨帖不已。 晚上,方季做完了最后一桌客人的菜,嘱咐徒弟熄了灶火,再收拾干净厨房,自己便回了后院的住处。 周敏要在家里住着,又伤成那样,虽是很丢人的事,但对自己会过一辈子的丈夫,周慧便没有隐瞒什么,照实都告诉了方季。 方季十来岁就跟着周景做徒弟,也算是看着周敏长大的。对于这个小姑子,他印象里只觉得是个模样漂亮嘴甜会说话,虽说有些娇气,但也还算是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而今日妻子同他说的周敏的所作所为,却让他觉得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一般。 丈夫脸上的不敢置信周慧都看在眼里,她抚着自己的微微鼓胀的小腹,神色有些复杂,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才带着些许感慨的语气道:“……从小要什么便有什么的人,偏偏别人都有的东西自己却怎么也得不到了不说,曾经自己可怜同情的人如今却过的自己远远比不上的好,更是因着一个自己曾经百般嫌弃不要的人,如此便是一般人只怕心里都会有些不平,更何况小妹那般要强的人。” 听周慧这么说,方季却是想到了过去他曾在周家看到的,周家一家人相处的样子,想到从来不争不抢甚至还会常常退让的妻子,不由有些心疼的握住了妻子的手,道:“以前委屈你了。” 虽是多年夫妻,但被丈夫握着手,还是让周慧有些羞意,嘴角却不由浅浅的翘起。虽然她的容貌和妹妹周敏相比略显平庸寡淡,但气质却很是温婉娴静,此时笑来便显得柔和动人起来,让方季都看到眼睛都有些直了。 对于丈夫说的自己委屈,周慧自己倒是没怎么觉得,毕竟是跟自己的亲妹妹,自己的亲爹娘。且妹妹从小便长的可爱漂亮,人又嘴甜会说话,又是老幺,父母对她多宠爱些,也是正常的。 便是她,只要妹妹冲她撒个娇,甜甜的叫声姐姐,不管自己多喜欢的东西,她都会给了她。虽不能说予取予求,但也是鲜少有拒绝的时候。 而爹娘生她养她,已是天大的恩情,别的身外之物,本就是父母所有,自是想给谁便给谁,且她也知父母是疼爱自己的,也从没差了自己什么。所以,哪怕是小妹出嫁时,母亲因着妹妹是要给秀才公做儿媳妇,怕婆家人因着妹妹是个厨子的女儿看不上妹妹,因而准备了比自己出嫁时多一倍的嫁妆,她也从没什么委屈不平的。 “如今看来,老天爷也是公平的,曾经小妹什么都有,什么都比别人强,但如今在子嗣上却如此失意,还因此失了理智,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来,真的是……”方季摇了摇头,到底是周慧的妹妹,他便没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如今他知道了一切经过,对周敏却无半点同情,话语间甚至还带上了些许气愤厌恶之意。不仅仅是为着妻子周慧受到的不公,更是因着也会被牵连的自己一家。 丈夫对妹妹的怨气周慧不是没听出来,其实她也是有一些的。周敏去闹的时候只想着自己发泄,却不想想她姐姐一家如今还靠着季春山生活。她若闹出了事,爹娘自会护着她,但他们一家却必是不能再留在酒楼了,以后又该如何是好 “小妹这么一闹,那季家那边会不会对咱们”虽说叶清岚无事,而周敏自己却弄了一身伤,但方季还是有些担心季春山对他们有了些什么。 “这个应是不会的。听爹说,山子已没有追究的意思了,毕竟小妹已经那样,也算是受到了惩罚。他都放过小妹了,自不会再对咱们如何,毕竟这事本就和咱们没关系。”周慧安抚丈夫道。 “那就好。”方季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周慧却又有些担忧地道:“山子那边应是没事了,只是现在小妹这样,刘家那边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方季搂住妻子的肩膀,道:“小妹的事,用得着我的我自会帮忙,只是你现在有着身子了,还是好好安胎最重要,别的不要多想,有爹娘和我呢。” “嗯。”周慧倚着丈夫的肩膀,含羞微笑,温顺地点点头。 第126章 官差 八月十五中秋节是合家团聚的日子, 林家的大公子林宣虽去了乡下养身, 但此时也是要回家过节的。于是季春山便在节后的某日,在宋家的酒楼中‘碰巧’中遇见了和宋棠会面叙旧的林家大公子林宣。之后在宋棠的引见下, 季春山和林宣便彼此熟识了。 林宣是林家长子,也是原配嫡子, 而林瑾却是妾生子, 只不过林母去世后,林家主便将林瑾的母亲扶正, 从一个妾室变成了林家的当家夫人,而林瑾也从庶子变成了嫡子。 虽说本朝嫡庶尊卑分明,禁止以妾为妻,但林家不过一商户,又在本地极有势力,名声也极好,便没有人因此而责难林家什么。 林宣虽为嫡长子,但其九岁那年林母过世之时正值隆冬腊月,他本就悲伤哀恸, 加之守孝时寒衣素食致使身体虚弱, 被寒邪侵体, 就此落下了病根儿。 林宣病弱,难担重任,而林家主本就因与如今的林夫人情谊深厚,对二人之子林瑾很是宠爱,且林家主非贪慕颜色之人, 早年便只有一妻一妾,子嗣上也唯有林宣林瑾两个儿子,如此这未来林家家主之位便非林瑾莫属了。但这却绝不是季春山所想见到的。 不提他从宋棠那里听到的林瑾种种的不堪,只看他会和叶锦明这般人混在一处,叶锦明又与自己有仇,季春山为着自己便是怎么也不能让他得势的。 所以他在从宋棠口中得知了林家之事,得知了林宣其人后,便有了借林宣来制衡林瑾的打算。而等他终于真的见到了林宣,并与之一番交谈后,林宣虽是一副虚弱病容,但其不俗的气度见识,以及隐隐透出来的失意不甘,让季春山对他十分欣赏的同时,对自己的打算也更加有了把握。 毕竟若林宣无意相争什么,或是个无能的人,那他无论如何打算,也都是无用的。 林宣身为林家的嫡长子,虽不比弟弟得父亲宠爱,但也衣食不缺,身子有漾后,也是请了县里甚至府城有名的大夫都来给瞧过的,只是断断续续的却总不见大好,直至今日。 季春山想着胡大夫虽说医术不是正统出身,但他早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经验确实比一般的坐堂大夫要更多一些。只是胡大夫回到安平村十来年了,也很有些名声,季春山不确定胡大夫有没有给林宣看过病,但也还是对林宣提了一提。 林宣久病缠身自也是想好的,且他之前也不记得有过哪位姓胡的大夫给他诊治过。一听季春山说胡大夫医术如何精湛,便立时应了下来。 之前宋棠之所以没能找到林宣,是因为林宣修养的庄子非林家的产业,而是他母亲的嫁妆。林母出身府城,虽说当初出嫁时娘家于方城县置办了一些房屋田产做嫁妆,但府城也是留了一些的,林宣待的那个庄子便在其中。 如今节过完了,林宣便还是要回到府城的庄子去的。而去府城正好要从安平村而过,林宣便打算回程的时候顺路去向胡大夫求医。 季春山虽已告诉了林宣胡大夫的地址,按理说并不用再亲自领林宣去,只是他为着自己的打算,有心交好林宣,便寻了个也要回安平村的借口,与林宣同行。 到了约好的时间,季春山与林宣在县城北门相见时,还见到了林宣的妻子,竟也是一个双儿,名为莫筠,且同叶清岚一样做男子打扮,只是性子有些清冷些。 林宣比季春山大一岁,季春山便对莫筠唤了声嫂夫人。莫筠便也对季春山颔首回礼。因着林轩一行人还要赶回府城,所以两下见礼过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后,便一齐出发了。 到了安平村,季春山便先将林宣等人领到了胡大夫家,幸运的是胡大夫正好在家,且也没有别的病人在,便正好可以给林宣诊治。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胡大夫便写了几张方子出来交给了林宣,又嘱咐了哪张方子是煎煮服用的,哪张方子是熬煮药浴的,以及一些忌口禁行之事。 林宣拿着方子,神情却有些异样,毕竟他病了许多年,看了不少大夫,但是胡大夫这般云淡风轻,好像完全不担心治不好一般的,却是唯一一个。一时之间,他真是不敢奢望,但心里头也不禁升起了些许的希望。 留下诊金,并谢过胡大夫和季春山,并与季春山告别后,林宣便启程出了安平村,往府城而去了。 而等林宣走后,季春山才向问了胡大夫林宣身体如何,在得到了胡大夫并无大碍,只要遵他所说那般,月余便能有所恢复。 季春山当即大喜,毕竟林宣人不错,是个值得结交的,且他们如今又是不能明说的合作关系,林宣身子好了,于他们筹划的事也就更加事半功倍了。 之后胡大夫又问了问叶清岚的近况,季春山一一详细答了,在又得了胡大夫的几句叮嘱后,他便告辞了胡大夫,带着胡瑶回县城了。 八月底,参加完外孙女的满月礼,又见女儿安安稳稳的出了月子,养好了身子,而女儿的婆家也没有因为女儿生了个女孩儿而对女儿有什么责难不满的,郭母才安心的从府城回了方城县。 而季春山拜托她帮忙找乳母一事,她也没忘,也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只是她找到的那个人的孩子才出生就夭折了,而女子若长时间不喂养孩子奶水就没有了。 左右府城和县里来回不过一天的路程,所以她便先将那人安置在了女儿家,等回头叶清岚要生了,她再去信把人接过来,也不会太耽误什么。 进了九月,天气显见的寒凉了起来,秋风卷携着落叶离落枝头铺陈满地,群芳馆里的花木大多数都败落了,唯有菊花凌霜独绽,清丽秀雅亭亭而立,为略显萧瑟的园子添染了几抹亮色。 最初刚刚知晓叶清岚怀有双胎的时候,季春山只想着双胎应是比单胎长得小,自是比单胎要好生些,但忘了双胎虽一个或许小些,但两个加起来却肯定会比单胎大,如此对母体的负担自会更大,叶清岚也就比之前怀季宁煦的时候要更辛苦些。 等到了九月下旬,孕期已过了八个月的时候,叶清岚的肚子自是比一般有孕八个月的女子或双儿大,甚至大的有些吓人了,可见里面的孩子长的壮实。只是季春山每每看着叶清岚绷紧的肚皮,不知怎的竟有些怕会被撑破,碰都有些不敢碰了,让叶清岚失笑不已。 因着双胎一般会比单胎要生的早些,所以叶清岚如今虽才八个多月,但已经算是进入预产期了。季家所有人都已严阵以待,产房、婴儿房早都已经准备好了,其它的襁褓、尿布、小孩的衣服,甚至婴儿车季春山也都早已做好了,都是两份的。 另外胡大夫也已从安平村又回到了季家,每日都给叶清岚诊一次脉。因着叶清岚如今还没什么不适的反应,胡大夫便没有开催产药,毕竟还是水到渠成自然生产最好。 当初叶清岚有孕,薛陵却是第一个知道的,比季春山,甚至叶清岚自己还要早。虽然两家人隔得远,但常有书信往来,对于叶清岚的情况,薛陵也是了解的。 就在胡大夫到了季家没几日,薛陵便送了个人过来。这人便是当初薛陵产子的时候,赵文钊特意为他找来的一位接生双儿。这位接生双儿身份很不一般,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以前给不少双儿娘娘接生过,很有经验,人唤一声郑麼麼。 这样的贵客,季春山他们自是不能怠慢,本想将人安顿在群芳馆里,但郑麼麼说叶清岚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生,他还是离得近些好,最后便住在了竹兰轩里。 自打胡大夫说叶清岚已经进入了预产期,季春山便在没出过家门一步,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陪着叶清岚,陪他散步,陪他吃饭,帮他换衣,帮他洗澡,便是如厕的时候也是一样。虽然叶清岚自己是很不好意思的,但他现在肚子太大,有些事他自己已经根本做不了了,便只能依靠季春山了。 这一日,连绵数日的阴雨天气终是放晴了。叶清岚虽身子重的很,但好几日不出屋也是有些憋闷了,又站在门口闻着雨后清新的空气,便想出去走走。只是雨水才停,院子里地面还有些湿滑泥泞,季春山自是不能不敢让他出去的。见叶清岚有些失望,季春山便又柔声哄了好一会。 因着胡大夫说,要多动一动,对生产的时候好,所以虽不能出去,季春山便扶着叶清岚还是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等叶清岚走得有些累了,季春山才扶着他在榻上坐下,然后便给他按腰揉腿。经过了胡大夫手把手的指导,以及自叶清岚怀孕后这段时候的实练,他如今的手法已经相当专业而娴熟了。 叶清岚本就有些累了,全身放松的躺在榻上,又被季春山不轻不重舒服至极的按摩着,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睛,睡着了。正巧丹青进来送安胎药,季春山手上动作没停,只对丹青无声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一会再说。 丹青会意的点了点头,没说话,端着安胎药轻手轻脚的便又出去了。不想才一出来就见齐婶突然慌里慌张地跑进了竹兰轩里来。 齐婶一见丹青,忙拉住了她,满脸惊惶着道:“丹青姑娘,不好了,前头来了好几个县衙的官差,他们要来抓老爷了!” 第127章 被告 “什么!?”丹青手一抖, 差点摔了手里的安胎药。好在慌了一瞬后, 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将安胎药交给齐婶拿着, 然后便转身要再进季春山和叶清岚的房里。纵使满心不安,但这等事现在也不是她能多问什么的时候, 自是要先去告知了季春山才是要紧的。 只是她才到了门口, 才要推门进去,屋门便已打开了。齐婶惊惶之下声音不小, 虽隔着一道门一间屋子,但季春山还是听得很清楚,所以便立时从屋里出了来。 “家里来了官差?来了几个?可说是为了什么事来的了吗?领头的可知道是谁?”季春山微微皱眉面色凝肃,直接对齐婶一一问道。 齐婶忙道:“回老爷,官差有三个人,但只说是要带老爷去县衙问话,别的就什么都没说。领头的人老奴不识得,但老奴听到温良管那人叫了一声高捕头。” 季春山点点头,神色却未见和缓什么, 他拧眉沉思了片刻, 便对丹青道:“不好叫那些官差久等, 我这就得去。等夫人醒了,若我还没回来,你先不要告诉他此事,寻个别的什么由头就是,若我……回不来了, 也不要慌,等事情原委都搞清楚了,再让胡大夫和郑麽麽在一旁陪着,才能和夫人说,记住了吗?” 季春山话中的一句‘回不来了’,让丹青不由心头一凛,但此时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忙敛神应道:“是,老爷放心,奴婢谨记。” 丹青应下后,季春山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便大步出了竹兰轩,往前院去,齐婶忙小跑着跟上他。到了前院,一进正堂便见出了温良外的还有三个腰间佩刀身着捕服的男子,其中唯一人坐于上位,衣着也较之其余两人有所不同。 “高捕头,别来无恙啊。”季春山一进正堂,便对此人拱了拱手,笑着道,却是认识的样子。 高捕头见季春山来了,便放下了茶杯,起身也对季春山拱手笑道:“季当家打扰了,贸然登门还请见谅,实在是公务在身……”当初高捕头是因着宋棠才认识了季春山,便随了宋棠的叫法,叫了季春山一声当家。 第66节 没等高捕头说完,季春山便忙道:“哪里哪里,高捕头职责所在,这也是应当的。只是让您久等,我心里却是有些过意不去,您别放在心上才是。” “无妨,季当家这里的茶水香的很,我正好也有些口渴了。”高捕头摆摆手,只是又道:“季当家,我今日是奉了县令大人的命令,来请您去县衙问话,如今县令大人还在堂上等着呢,咱们也别再耽搁了,这就走吧。” “当然,如此便高捕头先请。”季春山已知今日必是得往衙门走一趟了,倒也有了心里准备,此时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季当家也请。”高捕头也道。 二人互相客气了一句,便一齐出了门。高捕头身后跟着随他同来的两个捕快,季春山身后则是得了他眼神示意跟上来的温良。穆成也想跟着去,但丁祥载着胡大夫出诊去了不在家,齐老汉年纪又不小了,家里其余便都是老幼妇孺,若再有什么事,不能连个跑腿出力的人都没有,所以季春山便让他守在家里。 “敢问高捕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竟与我有关?当然,若有什么不方便的,高捕头就当我没问过就是。”往县衙走的路上,季春山试探性的对高捕头问道。 “此时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高捕头摇摇头,如今季春山已经同他们一起,他也就不用担心人会跑了,且他和季春山又有些交情,便提前透露些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他先没有直接说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对季春山问道:“不知季当家可认识洋河镇一个孙氏的妇人?” “孙氏?”听到这个久远的几乎已经完全被他抛到脑后的名字,季春山着实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想到了什么,不由微微皱起了眉来。 高捕头见他如此,便也明白了,不由道:“季当家果然是认识她的。” 季春山苦笑了下,才道:“这,说来惭愧,两年多年我还是洋河镇上一家酒楼里的伙计,只是那时糊涂,干了不少混账事,这孙氏便是曾经受过我的一些缠扰,但后来内子突然病重垂危令我幡然悔悟,自此不再如从前那般行事,和那孙氏也就再没了来往。” 原身行事放纵,对孙氏的纠缠也从没有什么避着人过,所以不能说洋河镇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但只要是听到过原身或孙氏的名字,至少得有大半的人,便都是知道这件事的。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到了洋河镇上随便就能打听出来,季春山便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季春山说完,却见高捕头神色略显古怪,他刚要再细问什么,高捕头却先对他问道:“只是,缠扰吗?” “当然,不知高捕头这话是何意?”季春山问道,眉头皱的更深了,脸上十分的不解。 高捕头满脸复杂地看着季春山,终是道:“我就直说了吧,那孙氏今日敲了县衙门口的鸣冤鼓,状告你季春山多年前曾强奸于她……” “这是污蔑!”高捕头话未完,季春山立时惊声否认,又忙道:“虽说那时我的确行事不端,但孙氏却是贞烈之人,还曾以死相逼,莫说成事,便是她家的家门我都从未踏进过一步啊。” 高捕头也皱起了眉,却是摇摇头道:“季当家你虽如此说,但孙氏那里可是人证物证俱全,你若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明,那这一关,你怕是就难过了。” “证明?这等事我又能如何证明呢?”季春山苦笑的更厉害了,更是显得有些焦虑不安起来。 只是季春山面上虽然表现的十分惶然,但心里并没什么慌张的,更是暗道:果然如他所料。刚刚高捕头一说出孙氏的名字,他便瞬间对这次衙门之行心里有了大概的推测,而此时高捕头的话便正好证实了他的猜测。只是他可以很确定,原身在孙氏那里自始至终都未曾得逞过,但如今已过去数年,孙氏却豁出去一辈子的名声不要,自泼脏水,突然来告他强奸,这背后怕是少不了某人的手笔。 倒是难为他们耐心等候了几个月,才挑了这个时候动手,更是准备的如此充分,怕是费了不少心思。不过若是能通过此事毁了他,再因此刺激到叶清岚,致使他生产有失,如此叶锦明便可报了自己的仇。而若自己和叶清岚都出了事,那季家便也完了,点心铺子酒楼的也多半也难以为继,林瑾便也能报了铺子生意被抢的仇不说,更是一举彻底解决了后患。 毕竟季春山从宋棠那得知,如意斋虽是林家的产业,但林家主早已分给了林瑾,成为了他的私产。而就在林瑾接手如意斋后没多久,季春山的点心铺子就开张了,却是一下子就抢走了如意斋大半的生意,如此林瑾自是不会放过他的。一个知道他的底细过往,一个有钱有势,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弄出来今日的这一出,想来也是没什么难的。 好在季春山也不是全无准备,叶锦明挖个坑想埋了自己,那自己便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埋了他,还省了自己挖坑的力气。只是他到底没想到叶锦明会利用孙氏对付自己,再依高捕头所说的那些想来,他这次便多半暂时是难以脱身的,如此虽然他已提前安排好了大部分的事,但还有一些终究是他力有不逮的,怕是要辛苦叶清岚了。 这样想着,季春山面上便不由带上了几分忧色。高捕头看着,便只以为他是因为孙氏状告之事而忧虑。虽然只和季春山来往过几次,但高捕头对季春山印象不错,只是心中却对季春山这次县衙之行的结果不太看好,便不免有些惋惜。 孙氏突然来状告,他也是能看出不对的,只是这孙氏和季春山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季家在这方城县冒的太快,有人已经容不下季家了。于是便借孙氏来对付季春山,且出手也是如此的迅捷狠辣,让季春山完全没有反应补救的机会。如此,便是他此时也是想不出什么解决的法子,更何况是没有一点准备的季春山。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县衙。季春山其实已来过了县衙不少次,不过大多都是因着买卖房铺过契之事,每次也都是去的县衙左厢的户房,而正堂却是没有踏足过一步的。进了县衙的大门,沿甬道走过院子,径直便朝着衙堂而去。 此时堂外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一见高捕头带着季春山来了,立时看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有惊奇的,有厌恶的,有感慨的。一直跟在高捕头身后的两个捕快忙上前驱赶开人群,从中分出了一条路来,季春山便同高捕头一同走入了衙堂里。 衙堂内,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方城县知县古守荣端坐在桌案之后,乃是是一位年逾花甲头发花白但依旧精神矍铄的老者。为方城县本地人,且因着早年坎坷经历,虽是治下有方颇有政绩,但却屡次拒绝升迁调令,坚持留任方城县,如此一待便是二十余年,颇得本地百姓的爱重。 古县令左手便置有一小桌,桌后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做文人打扮,桌上放有笔墨纸砚,便是随堂记录的师爷了。堂下左右各有四名衙差,持杀威棒而立,而在堂中则站着四人,虽只看到背影,但凭衣着发髻便能够看出,这四人里有两女并两男。 “大人,被告季春山带到。”郭捕头站定,对堂上的古县令行礼道。 季春山便上前一步,撩起衣摆屈膝跪下,道:“草民季春山,见过县令大人。”他之前从郭父那里听过一些古县令的事,对这位老者便很是尊敬,且他跪过原身父母的坟,跪过叶清岚父母的牌位,如今跪这样的一位老者,便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的。 “罢,起来说话吧。”古县令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性情如此,说话慢悠悠的,不疾不徐的样子,相貌也很是慈蔼平和。 “是。”季春山应后,便起了来。 古县令又对季春山问道:“季春山,你身旁的这几人,你可都识得?” 季春山便扭头去看,将四个人挨个都看了一遍后,他才回道:“回禀大人,草民只认得其中两人。” 没等古县令再问,季春山便将自己认识的两人指了出来,这两人其一便是今日状告他的原告孙氏,另外一人却是原身曾经的狐朋狗友之一,冯贵。 第128章 对簿 见季春山承认认识孙氏和冯贵, 古县令点点头, 又对季春山问道:“那你再看看此物,你可认得?”说着, 他指了指摆在堂案之上的一物。 没等季春山自己上前细看,古县令身边便有一衙役将那物拿到了季春山面前。季春山一看, 衙役呈到他面前的托盘之上放着的乃是一件单衣, 而单衣衣襟部分向外翻折出来,露出一个用墨绿色丝线绣制而成的隽秀小字, 正是季春山名中的‘山’字。 季春山眼中闪过一抹思索,然后抬头对古县令道:“回禀大人,这好像是草民多年前曾遗落在冯贵家中的一件旧衣。” 他此时已经猜到,这衣服八成就是高捕头所说的孙氏拿来的物证了,只是季春山却不能不认。季母极宠爱儿子,且她女红极好,原身过去所有的衣裤鞋袜都是由她亲手所做,不止如此,她还在原身的每一件衣衫的衣襟内侧绣上了原身的名字。虽说原身的那些衣物他没再穿过, 但也没有丢掉, 只是都收拢了起来, 如今就放在安平村老宅一间当做库房的厢房里。 如果此时季春山不认,那古县令势必会会派人去家里搜,虽说会花些功夫,但也总是能找出来的。只是如今家中叶清岚怕是还未醒,且季宁煦和胡瑶两个孩子还又小, 若衙差去家里搜,怕是会惊吓到他们。左右最终结果都一样,他便也干脆认了。 季春山认得爽快,古县令似乎有些没想到,他看着季春山,道:“季春山,你这是承认了这衣服是你的了?” “是。”季春山点头。 “可孙氏却说,这是你在两年多前曾强闯进她家中将她女干污之时留下的,你可有什么话说?”古县令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十分的平缓。 “大人冤枉!草民……草民可以以性命担保,绝不曾做过此等事情!”季春山一瞬间的惊愕后,便立时皱眉,做出一副有些惶恐急切的模样来,又道:“草民从前与冯贵还是好友之时,曾在他家中与他饮酒,只是草民醉酒后不慎把衣服弄脏,后便换了一件冯贵的衣服,而这衣服便遗忘在了他的家中,这与孙氏没有半点关系啊。” 冯贵就在堂中,古县令便看向了他,问道:“冯贵,季春山所言可属实?” 季春山也看向冯贵,冯贵觑了季春山一眼,却是道:“回禀大人,季春山的确曾在小人家中与小人喝过酒,但、但从未落下过什么衣物。” “冯贵,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季春山不敢置信,气急败坏地指着冯贵。 古县令又道:“季春山,你刚刚说你曾借了一件冯贵的衣服穿,那那件衣服如今可还在你那?”若是还在,便可佐证季春山所说的了。 只是季春山脸色却更加的难看,他恨恨地看了眼冯贵,才苦笑着对古县令道:“回禀大人,那衣服、那衣服冯贵之后很快便又要回去了,所以如今并不在草民的手中。” 想到了什么,季春山又急忙道:“大人,当时草民与冯贵在他家中饮酒之时,冯贵的母亲和妻子也都是在的,她们也知晓此事,大人可以问一问她们就知,草民绝没有说谎。” 其实季春山也知道,如今冯贵既然这么说了,那想来叶锦明必是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即便古县令派了人去询问,也不会得到第二个答案,不过能多拖延些时间也是好的。 古县令点点头,道:“这衣物之事暂且不提,本官自会去派人询问,只是季春山,堂下孙氏的邻居程盛夫妻二人曾亲眼见到过你数次到孙氏家中纠缠骚扰孙氏,而你这好友冯贵也说,你曾在与他喝酒间炫耀的说起过你强迫孙氏成事,这些莫非你也都不认吗?” “这……回禀大人,草民,草民早年曾行事荒诞多有不端,所以缠扰孙氏之事,草民承认。”季春山这话一出,衙堂门口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他们有的一开始便是认为孙氏说的是真的,也有不相信的,但此时听到季春山承认了,相信的自不必说,自是对季春山嫌恶唾弃起来,而之前不相信的,也是不禁皱起了眉,满脸的不敢置信。 季春山没理会身后的污言秽语,接着道:“但草民从未同冯贵说过什么强迫孙氏成事之事,因为草民莫说强迫孙氏了,便是连孙家的大门都未曾踏进过一步。”前头承认,后头又不承认了,如此围观的百姓中骂声不由少了些,但议论声却更大了。 古县令也因季春山如此的回应而微微皱起眉来。 其实这一次关于冯贵的话,季春山说谎了。因为原身曾经的确为了面子,在冯贵等人打趣他时,承认了已和孙氏相好之事,如此冯贵说得倒也是实话。只是和其他的虽同样对季春山不利,但即使他否认也是能查出来的事相比,冯贵的话便是季春山不认,别人也是查不出究竟的,如此他自是不会认的。 季春山挺身站立在衙堂正中,此时似已镇定了下来,他眸光清正神情端肃,微微仰头看着堂上的古县令,凛声道:“大人,草民曾的确与冯贵是好友,但之后草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便同冯贵不再来往。而之后冯贵曾到草民的小店中捣乱,让草民不胜烦扰,便拜托了洋河镇的余八帮忙。冯贵便因此与草民反目成仇,冯贵对草民心中有怨,所以他今日所说都不可信。” “而草民纠缠孙氏之事,孙氏的邻里中不止这程胜夫妻二人看到过,但大人尽管可以去问,必是无一人曾看到过草民进过孙家的。且此事已过去数年,孙氏却突然以此莫须有之事状告草民,更是特意找来与草民有仇之人污蔑草民,草民着实冤屈,还请大人明察,还草民一个清白。”说着,季春山便对着古县令郑重一拱手,深深躬了一身。 古县令深深地看了眼季春山,而后却是对孙氏问道:“孙氏,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季春山也直起身看向了自打他一进了衙堂,便没敢看过他一眼的孙氏。孙氏被邻居程盛的妻子扶着,只是一直默默流泪,摇摇欲坠站都有些站不住了的样子,瞧着倒是很是愁苦凄然的模样。让衙堂外不少百姓不由得心生同情怜悯,而是对季春山这个还未定罪的罪魁祸首便是更加憎恶起来。 孙氏哭了许久,眼睛都哭肿了,更是面色苍白憔悴,还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古县令问她话她竟一时未曾注意到,还是扶着她的程盛媳妇提醒了她一声,她才回了神,却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的茫然。 古县令便将季春山刚刚说过的话简单的又对孙氏说了一遍,孙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春山,正好对上了季春山看过来的视线,身子不由一颤,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她擦擦眼泪,定了定神,才道:“回大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若非季春山苦苦相逼,民妇一个弱女子又怎会豁出名声性命不要,来诬陷于他。当年他女干污了民妇之后,却犹不肯善罢甘休,民妇有心求死,却被他以民妇的父母相威胁,民妇只得屈从。后民妇父母过世,民妇又得远方表亲的介绍,便远嫁到了县城里。” “民妇本以为远离了洋河镇,便也就此可以逃离了季春山这个恶魔,不想就在不久之前,民妇竟在街上再次遇到了季春山,而季春山认出民妇后,竟欲再次强迫民妇与之……与之苟合。民妇自然不从,只是季春山却追至民妇家中,以民妇还不到一岁的幼女相要挟。” “季春山如今比之在洋河镇时还要势大,民妇一家不过寻常百姓,哪里抗衡的了,民妇的相公更是被季春山派人打伤,以至今日都还不能下床。民妇无路可走只觉此生再也摆脱不了季春山,更是不想再连累家人,便心生死念,在将女儿送与表亲照料后,便打算投河自尽,但却被路过的一位公子拦下。” “那位公子心善,听闻了民妇的遭遇后很是同情,表示愿意帮助民妇一家离开这里,摆脱季春山的威胁。但民妇自觉对不起相公,且也不愿季春山这等丧尽天良之人逍遥法外,连累更多如民妇一般的女子受害。左右民妇如今也已是脏污不堪之身,便是死都不怕了,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只要能让季春山受到应有的惩罚,便是舍了民妇这条命,民妇也是愿意的。” 孙氏一番饱含悲苦伤痛,却又满是刚烈决绝的话语,既完美地回应了季春山的质疑,又让其他人对她更加的同情,甚至有些赞叹了。而一些才因刚刚季春山那番义正言辞的话而偏向他这一边的人,也不禁有些动摇了。 季春山神色不变,眼底却闪过了然之色,等孙氏说完,他便对孙氏问道:“不知那位在你欲投河自尽之时拦下了你,后又主动对你一家施以援手的心善公子,如今可在这衙堂内外?” 孙氏没有看季春山,只对着堂上道:“那位公子本非方城县人,只是途径此处,在帮民妇写了状纸,又帮民妇找到了证人之后,便因有要事在身,已于昨日离开了方城县。” “原来如此。”孙氏如此说,季春山却并没有什么失望或意外的神色,只点点头,然后便又对古县令道:“大人,草民已在县里居住数月,但从未见到过孙氏,更遑论威胁她,也更加不曾派人去打伤过她的丈夫。孙氏所言中所有涉及到草民的,都是无稽之谈,都是污蔑,还请大人明察。” 古县令看看季春山,又看看孙氏,捋着胡须半响无话,显然是在深切思量着什么。 这时,一旁一直在执笔记录的师爷突然上前,附在古县令的耳边,低声道:“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季春山不过是在狡言诡辩,您可不能被他扰乱了心神,让他得以拖延时间。说不准此时便有他的人在外寻孙氏的家人,好以此再次威胁孙氏。您还是早下决断为好,如此卑劣奸恶之人,万不可让他逍遥法外,再去祸害您治下百姓啊。” 季春山微微皱眉,这师爷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听不到什么,也看不懂唇语,但却从那人偶尔瞟向自己的眼神中,感觉到怕不是再说什么好话。 “我知道了。”古县令摆摆手,示意师爷退下,而后他又对堂中众人道:“你们还有什么想说,或要改口的吗?” 季春山先回了没有,孙氏等其他人随后也纷纷如此道。 古县令点点头,便对师爷道:“让他们画押吧。” 师爷便将记录了季春山等几日在堂中所有言行的述纸一一呈到他们面前,让他们看过并确认无误后,按下掌印。 待师爷收回述纸,古县令便站起身,对堂中众人道:“此案有颇多疑点,本县还需再详查,便择日在判。被告季春山,你疑罪未消,本县依律将你暂时收押。其余人等,此案结案之前,尔等都为涉案之人,都要留在原籍住处,待本县随时传召,不可随意行动,尔等可都听清楚了?” “大人,大人,您这……”师爷不想刚刚以为已经听了他话的古县令,突然竟这般结了今日之事,他还想再对古县令什么,但古县令却没在理他。 “高捕头,你先将季春山送至监牢中,之后便来后堂寻我。”古县令见季春山等人都恭敬了应了,对高捕头吩咐了一句话,然后便往退堂离开了,师爷忙追了上去。 衙堂外,围观的百姓没想到最终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县令都退堂了,他们便也三三两两的往衙门外走了。孙氏等人自也是要离开的。 季春山便跟着高捕头往监牢而去,只是出了衙堂的门的时候,季春山停住了,他对一直在衙堂门外等候的温良道:“嘱咐丹青她们,照顾好夫人,再告诉夫人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此时百姓们都还没有完全走完,孙氏她们也都还未走出衙门,季春山同温良说话,自是有人看到的。虽然高捕头没催促他什么,但季春山不想给高捕头惹麻烦,便也只和温良说了这一句。 第129章 告知 和温良交代完了一句, 季春山没再多说什么, 便跟着高捕头去了监牢。监牢在衙堂的左后侧,绕过一面照壁, 走过一条有数个拐角和门栏的甬道,便是监房所在, 而再往深处去, 则是关押死刑重犯的内监。不过季春山此时还没定罪,自是疑犯, 便只关进普通监房便是。 方城县虽大体比较平和,没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或案件,但小偷小摸、打架斗殴之类的小案件也还是有一些的,所以此时监房内便有不少人关在里头。 穿着打扮一看便知不是是富家老爷的季春山一出现,便引得了不少的注目。但见季春山和高捕头并行而走彼此笑谈似乎关系不错的样子,监牢里的人便没想到季春山竟也是来被收押的。 高捕头直接带着季春山来到监房的最后一间,然后用从牢头那里要来的钥匙打开了监门。二人都进去之后,高捕头便对季春山道:“季当家,这间监房还没关过什么人, 所以还算干净, 又是朝向最好的, 每日还能晒两个时辰的太阳,和别的关着人的监房也离着远些,不用怕被吵到,你看如何?” “这自然是很好的,多谢高捕头费心安排了。”这间监房的确如高捕头所说, 和一般的监房比起来干净许多,除了靠墙用砖石和木板搭起的一张简易的床外,便再无他物,便是霉味都没有什么,这比季春山原本想的要好多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就好,等下我再派个人送套干净的被褥和马桶什么的来。对了,你若有什么需要,便直接告诉牢头就是,我已嘱咐过他了。”高捕头又道。季春山自是又对他道谢。因着古县令那还在等着高捕头,所以安排好了季春山的事后,高捕头便离开了。 高捕头走后,季春山在监房里站了会,然后便走到了木板床上,直接盘腿坐了上去,闭上眼,沉思起来。而此时县衙外,对面街边的一家茶楼二楼的临窗包间里,却有两个相对而坐满脸难看的人,其中一人更是暴躁的砸了手里的茶杯。 “你不是说此事万无一失吗?怎么那季春山根本就没有被定罪?”林瑾满是怒火的看着叶锦明,显然对季春山只是被收押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叶锦明挥挥手,让刚刚一直在衙堂外看着,待结束后便给他们来报信的小厮下去,然后才开口道:“季春山是叶清岚的丈夫,叶清岚又是郭教谕重视的晚辈,古县令是顾忌着郭教谕,才会如此。不过少爷不必担心,季春山女干污过孙氏是事实,不是他说没有便没有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古县令到底也不是徇私枉法之人,不过是因着郭教谕的关系,不好轻断而已,但不管再审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季春山他跑不了。” 当初叶锦明因舞弊被终身罢举之后,他对季春山的怨恨一时甚至超过了叶清岚。就因为季春山一句他永远也比不过叶清岚,让他一心想着考中秀才,如此才能超过了才是童生的叶清岚,然后永远的把叶清岚踩在脚下。抱着这种强烈的念头,加之没有了交际应酬的钱财,他倒是对读书真的刻苦了起来,更是有了很大的进步,被夫子连连夸奖,然后他便再一次参加了童生试。 这一次,他连过两试,且均名列前茅,人人都道他必中,他也是信心满满。但是,当有人告诉他只要二十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一份最后一试的试题时,他犹疑了许久,最终还是买下了。而等考试当日,他打开试题粗略一扫,发现竟和之前自己买到的试题是一样的时候,立时心中狂喜。 第67节 他想着,他终于能成为秀才了,想到叶清岚,想到季春山曾带给自己的那些屈辱,叶锦明激动的不能不已,直接就将自己依着买到的那份试题提前做出来的文章写了上去。志得意满的他写完后,只将文章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提前交了卷子,出了考场,然后,他便从夫子的口中,听到了和自己在考场上看到的只一字之差,但意思便以完全不同的考试题目。 晴天霹雳不敢置信不足以形容叶锦明的震惊,一瞬间从云端跌落到地面不过如此,而几日之后放榜之时,他的名字果然没有在得中榜文之上,而是在了榜文旁边,一张同时张贴公示出来的,十来个因舞弊而被终身罢举的学子中,如此,更是让叶锦明从地面又被打进了深渊。 前途断绝,名声尽毁,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这是叶锦明从府城回到安平县所遭受的,然后,他便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到了季春山的身上。叶锦明刻骨的怨恨季春山,甚至超过了叶清岚,他想要报复季春山,但此时他无权无势人脉断绝,纵使他找到了之前同季春山一起到他家曾喜酒喝的季春山过去的好友,问出了季春山过往干下的不少糟污事,但到底也没能力折腾起什么来。 直到他无意中当街救下了林家的二少爷林瑾,之后更是给林瑾出了几个主意,帮着林瑾办成了几件事,便得了林瑾的信任和看重。而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发现林瑾因着季春山开的铺子抢了他的铺子生意的事,而对季春山十分的厌憎,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再次去找到季春山曾经的朋友冯贵,从冯贵口中问出了孙氏的地址,不过孙氏已经离开了洋河镇,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最终在县城里找到了她,然后,他估摸出叶清岚怀孕的月份,耐心等候了一段时间后,最终在这一日,让孙氏敲响了县衙门外的鸣冤鼓。 林瑾听叶锦明说得如此笃定,想到之前叶锦明从来算无遗策,便点点头,暂且信了他。 另一边,温良脚步匆匆,已回到了季家,只是才一进门,便见到了已等候他多时的丹青。 “老爷被暂时收押了。”温良只对丹青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道,“他让我告诉你和丹蔻,让你们照顾好夫人,还有句话让我转告夫人,夫人可醒了没?” “夫人还没醒,但是就算夫人醒了,你现在也是不能和他说这些的。”丹青没想到竟果然如季春山所说,季春山真的没能回来,只是想到季春山走前嘱咐她的话,她忙拦住了温良,解释道:“老爷走之前说了,必须胡大夫和郑麽麽都在,才能和夫人说这件事,但胡大夫如今出诊还没回来,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和夫人说,不然惊到了夫人,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好?” “这……这咱们也不知胡大夫去了哪,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老爷那可怎么办?”温良一贯平和斯文的样子,此时也不免显出几分焦急来。 季春山在堂上不认孙氏状告他的事,更是隐隐透出有人指使孙氏诬陷他,温良作为季家的人,自然是相信季春山的。只是要如何帮季春山洗清嫌疑,却不是他们下人能够随便去做什么的,还是得听叶清岚的指示。 “要不,要不我去外头再请个大夫来?想来,胡大夫也是不会介意的吧?”一旁的齐婶建议道。要胡大夫在一旁,无非是怕叶清岚突然知道季春山出事受惊,坏了身子,但也不一定非得是胡大夫,别的大夫也应是可以的。 丹青也是有些急的,只是季春山即已同她这么嘱咐了,她便只能按季春山说的做,且她其实比温良他们知道的还多些,不止季春山,只怕如今整个季家都被人盯着呢,若真的从外头找来个人,她也是难以放心的。 “姑娘,此时古县令应是已经派了高捕头去洋河镇查证那孙氏等人的话了。县里离镇上来回不过两个多时辰的路,最快,最快明日怕是就要复审,留给咱们想法子救老爷的时间可不多了,夫人那还是越早知道,越早有准备的好啊。”见丹青迟迟不做出决定,温良不由再次开口说出了此事的紧迫性。 温良这么一说,丹青也不免有些心乱了起来,她一时怕耽误救季春山,一时又怕自己一个不慎让叶清岚有了不好,正左右为难之际,季家的门被叫响了,听声音,正是送胡大夫去看诊的丁祥。 胡大夫回来了!丹青等人惊喜,忙亲自去开了门。丁祥和胡大夫正站在门外,一见门一开竟来了这么多人,不免吓了一跳。等胡大夫被丹青急切的拉进门里,又听丹青说了季春山的事后,便也立时沉肃了脸。 听丹青说完了季春山的交代,胡大夫没说话,只放下了药箱,然后取出纸笔写了张方子出来,交给了丹青,道:“照着这方子煎碗药出来。” 丹青一看方子,上头大多都是补药,且因着叶清岚常喝安胎药的缘故,一般的常用药材家里都是备着的,便无需再到外面去抓了。熬药不时一时半会能成的,所以众人虽然都是着急的,便也只能耐心等着,这期间,郭母和吴婶儿,却是不约而同的来到了季家。 季春山虽才来了县城几个月,但他的点心铺子里卖的点心既新鲜,味道又极好,且之前季春山又因着叶清岚怀双胎搞了个半价优惠的庆祝,当时便让季春山这个东家的名声,不比铺子小多少了。而如今,季春山却以强奸之罪被人告到了县衙,更是已经被收押了,便如同燎原之火一般,迅速传遍了方城县里的所有街头巷尾。 看季春山不顺眼的自是拍手称快,和季春山关系一般的感慨之后便也只是张望等待,若季春山过了此关以后自是一如往常,若不能,他们也不过只是叹息两声便罢了,而同季家交好的,自是第一时间便赶来了季家相助。 郭母、吴婶儿她们自是最担心叶清岚的,直接便进到了后院,但当丹青将她们都拦在了叶清岚的卧房门外,又告知了她们因着季春山的嘱咐,所以还没告诉叶清岚此事后,几人才暂时平静下来。得知叶清岚还未醒,胡大夫的药也还没熬好,便都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焦急不安,在正厅里坐着等着了。 好在不多时叶清岚便醒了,他起身后不见季春山自是要问的,只是这时药也熬好了,丹青便先端来让他喝了下去,之后便扶着他到了正厅里。 一见正厅里竟坐满了人,叶清岚着实意外不已,道:“伯母,婶儿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又微微皱眉,带着些许责备之意看向丹青,“伯母她们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丹青没说话,只看向了胡大夫,胡大夫便起身上前给叶清岚诊脉。叶清岚不免有些不解的样子,因为今天早上胡大夫已经给他诊看过了。不过胡大夫要诊,他便还是伸出了手来。 很快,胡大夫便放下了手,然后对丹青点了点头,丹青轻轻舒出一口气,然后自己便站到了叶清岚的面前,行了一礼后,才缓缓地将不久前,季春山在家中被衙门的官差带走和之后衙堂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叶清岚。 叶清岚原本被郭母等人异样的神色和胡大夫的举动弄得满心茫然,但随着丹青的诉说,脸上的神色不由得渐渐凝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锦明其实也算是被小攻原身坑了,他是真的认为孙氏被原身给那啥了,所以才这么笃定。 然后关于怎么救季小攻,我只能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季小攻手里也是有叶锦明的把柄的。 最后,受受不会太辛苦什么的,毕竟身边那么多人,他只是动动脑子计划安排下去,然后幕后指挥就行了,跑来跑去来回折腾的都是别人。 挺着个大肚子,谁敢让他出门,我也绝对不敢的呀。 第130章 筹谋 丹青说完, 叶清岚半响没有反应, 整个人好像都木住了一般。 吴婶儿见叶清岚这个样子,忙出声劝慰道:“岚哥儿, 岚哥儿你可不能着急啊,想想煦儿, 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是啊是啊, 你可得保重自己,别多想, 还有我们呢,山子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千万别怕啊。”郭母也连声带着关切的急忙安抚道。 叶清岚被二人的声音唤回神,他眨眨眼,然后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来,对郭母和吴婶儿道:“伯母,婶儿,你们别担心,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见叶清岚神色还算如常, 也不像是有什么身子不适的样子, 郭母和吴婶儿才稍稍放了心,但事情没解决,季春山还没回来,她们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的。 叶清岚又看向丹青,道:“叫温良来。” “是。”丹青应了一声后, 便转身去竹兰轩门外,把已经等候多时的温良叫了进来。 “老爷让你和我说的话是什么?”叶清岚对温良问道。之前丹青没问温良这个事,温良也没有说,所以此时叶清岚还是不知道的。 温良便道:“老爷让小的告诉夫人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叶清岚眉头微蹙,片刻后,便又对温良道:“你随老爷一同去了衙门,那衙堂上的事自是从头到尾看了全部,现在你详详细细,一字不落的将衙堂上发生的一切都与我说来。”刚刚丹青只是把从温良那里听说的一个大概告诉了叶清岚,但具体的细节她却不清楚,叶清岚自也是不知道。 温良记性不错,此时虽已过去了将近一刻时,但季春山也好,古县令也好,还是堂上的孙氏、冯贵等人,甚至是师爷和古县令的耳语,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便一五一十慢慢地说了出来,如此用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他才口干舌燥地说完。 待温良说完,叶清岚点点头,然后却是对丹青道:“你去从银匣子里取五十两银子出来。” 丹青很快便拿了十锭五两的银子从叶清岚和季春山的卧房里出来,叶清岚又让她交给温良,然后对温良道:“你拿着这些银子去县衙和大牢打点,给老爷送些衣食之物进去,不够的话再回来拿。若是能见到老爷那最好,如是见不到,那便罢了。” “是,夫人放心,小的必定办妥。”温良接过银子,便转身脚步匆匆的往外头走了。 温良走后,叶清岚没再说话什么,微微低下头,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郭母和吴婶儿都有心想问什么,可看他入神的样子,又不好开口打扰,只得是难掩忧虑的暂且忍耐了下来。 这时,齐婶又从前头来,说是谢元、周景和王氏还有宋棠他们也都来了,叶清岚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方便不方便避讳不避讳的,直接让丹青亲自去,将几人都请到竹兰轩里来。 王氏一见叶清岚,自是如刚刚的郭母和吴婶儿一般,生怕叶清岚被季春山出事而受惊伤身,但亲眼见着叶清岚气色尚好,还反过来温声安慰她了几句,不像有什么不好的样子,便才总算放下了心。 宋棠则对叶清岚道:“季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说来,不必客气。” 他之前在自家的酒楼谈生意,谈好后送人离开时,才从在酒楼里吃饭的人的议论中,得知了季春山的事。他和季春山已算是很好的朋友,对叶清岚也很是欣赏,自是不想见到季家被毁了的,所以此时便来到了季家。 谢元、周景和王氏也是如此,他们各有各的事在忙,所以便比郭母和吴婶儿都知道的晚些,但也都是一知道了,便立即赶来了季家,然后也都同宋棠一般,愿意尽全力来帮着叶清岚救出季春山。 虽是身子不便,但叶清岚还是起身,对众人郑重的道了谢。郭母和吴婶儿等人见此,又忙让丹青扶了叶清岚坐下。 “唉,你说这好端端,怎么就突然出了这个事,现在山子被关起来了,也不知道在牢房里有没有受什么委屈?”王氏见叶清岚无碍,落座后便忍不住担心起季春山来。她曾经可是见识过的,那大牢里阴暗潮湿,蛇虫鼠蚁遍地,吃喝拉撒睡都只在那一块方寸之地间,污臭难闻,哪里是人能长久待的地方。 见叶清岚因王氏的话而微微皱眉,眉宇见也带上了一抹忧色,周景便道:“县衙的高捕头和山子关系不错,之前常到酒楼里喝酒,有他照应,山子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只是如今山子虽然还没有被定罪,但若我们不能在复审前,找到什么能证明他说的是实话的证据,最后怕是也……” 周景摇摇头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在场诸人却都是很明白的,毕竟孙氏那边人证物证俱全,季春山虽是不认,可到底拿不出什么证据来,难以证明自己的清白的,如此被定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岚哥儿,那孙氏的事,山子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是真的没有、没有……”此时郭母到底还是问了出来。而这,其实也是在场除了宋棠之外,所有人心中都想问的:季春山他,到底有没有过强奸过孙氏? 毕竟季春山从前有多混账他们都是很清楚的,更不要说季春山在衙堂上已经承认了曾经纠缠过孙氏,虽然他们理解季春山不认强奸之事,但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一些疑惑的。只是他们虽然是想知道事实,但也不是说知道后就不管季春山了。不管季春山有没有做过,只要叶清岚想要救他,他们就一定也会帮忙,只是做过还是没做过,这救人得法子也是不一样的。 看到除了郭母外,吴婶儿、谢元,甚至是周景和王氏眼里都透露出询问的意思,叶清岚说不出此时自己什么感觉,他不怪郭母他们误会季春山,因为真正对不起季春山的是自己。毕竟若不是他,季春山也不会和叶锦明结仇,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般陷害,以至身陷囹圄。 郭母他们还在等着叶清岚的回答,压下心中的情绪,叶清岚对众人道:“孙氏的事,春山他之前便同我说过了,我是知道的,但春山他从来没有强迫过孙氏,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那这么说,这孙氏就是在陷害山子了?这女人怎么这么坏,听说她现在也是有家有口的,坏了自己的名节害了山子她能有什么好?”王氏忿忿地说道。 若季春山没做过,那自然就是孙氏在说谎了,只是就如王氏说的,众人也疑惑,这孙氏不顾名节自泼污水陷害季春山,她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叶清岚若有所思着,轻声道:“好处未必能得着,但若她不这么做,怕是就会有比名声没了还要让她害怕的事了。” 虽然叶清岚的声音轻,但厅里的人却是都听得分明,除了知道怎么回事的宋棠外,其余诸人俱都露出不解的神情来,周景想到了什么,不由道:“莫非,莫非是有人威胁了孙氏,她才会陷害山子?” “是叶锦明,一定是他!”谢元突然开口道,却是十分笃定的口气。前些日子季春山拜托他去找叶锦明那个外室,他才知道叶锦明竟混到了林家的少爷身边。叶锦明和叶清岚的旧怨他也是知道的,如竟季春山即是被陷害的,那除了叶锦明,便再不会有旁人了。 周景和王氏不知道叶锦明其人,不免有些茫然,而郭母和吴婶儿却是知道的。她们不想竟是叶锦明又在兴风作浪,不禁皱起眉来,面露憎色,心中同时想到当真是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而谢元又接着道:“若是叶锦明在背后捣的鬼的话,那季大哥便有的救了。叶锦明两年多前养了一个外室,前些日子我已经帮季大哥在县城外的一个村子里将人找着了,如今已有了一个一岁多的私生女不说,那外室现在还又怀上了。只是毕竟季大哥之前已经曾以此威胁过叶锦明,想来叶锦明自然不会没有准备,说不准早已同他那外室商量好了说辞,到时完全可能根本就不会认不说,若是不小心打草惊蛇,还会让叶锦明有机会再把人送走,到那时就真的没法子再救季大哥了。所以还是需得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谢元说完,周景郭母等人却是立时都露出了喜色。虽说听着不像是很好办的样子,但好歹有了个法子不是,但唯有叶清岚微微蹙眉,未露出什么欣喜之色,还再思索着什么。 宋棠见此便道:“季夫人,除了要把季当家救出来外,你可是还有些别的打算?” “没错。”叶清岚抬头看向宋棠,直接道:“若借叶锦明的外室威胁叶锦明,让孙氏撤诉,春山的确能恢复自由,但却未必能还来清白,且叶锦明如此设计陷害我夫,我也是决不能放过他的。” 孙氏撤诉,但外人只会以为是季家以威势相逼,虽季春山不会被定罪,但这个污点他却要背上一辈子了,这是叶清岚决不能接受的。还有叶锦明,他也不会再让他有机会伤害他在乎的人了。 宋棠眼中异样之色一闪而过,却是因着此时虽语气平缓,但和他印象中平和温润的样子相比眼中多了几分决绝锐利的叶清岚。 “丹青,拿纸笔来。”叶清岚对丹青道。 待丹青从书房取来纸笔,叶清岚没和众人多解释什么,当即便伏案书写起来,足足写了两张纸才写完,然后又对丹青道:“你再去取一百两银子,然后和这个一起送到前头,让丁祥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洋河镇的余八爷手上。还有,让齐婶去外头打听孙氏的家在哪,还有如今她家里的情况,但不要往孙氏的家里去,如果我没猜错,此时孙氏的家里必会有叶锦明的人守着。” 丹青应下后,便拿着东西快步出了竹兰轩。 之后叶清岚又对谢元道:“谢兄弟,麻烦你一件事,若能有法子取来叶锦明的外室或私生女的一件贴身之物来最好,若是不能,那便弄个一模一样的仿品也成,但千万不要让她们察觉到什么。” 谢元立时起身,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说罢,便走出了竹兰轩。复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他们已没有太多能耽误的时间了。 看着叶清岚又是写信,又是送银子,又是查这,又是要那,屋里剩下的人如郭母吴婶儿等都是一头雾水,等看着叶清岚似乎都已经安排完了,才满心疑惑的问了出来。 叶清岚轻轻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缓缓对众人道:“我要洗掉孙氏泼给春山的污水,我要让一切真相大白,我要让叶锦明知道,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第131章 诬告 在等待着谢元和去打听孙氏的齐婶回来的期间, 在叶清岚预料之中的, 点心铺子和酒楼也同时出了事。如今季春山不在,叶清岚作为当家夫人便理应出面解决, 但已他现在的情况,更不要说外头还有叶锦明在虎视眈眈, 却是没有人敢让他出门一步。 宋棠本就是为了搭救季春山而来, 只是到了季家后,叶清岚自己便已想出了对策, 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始终都没用着他什么。而如今季家的铺子有人捣乱,叶清岚不便出门,和季家交好的人了,也便只有他有经验也有能力去解决这些事了。 叶清岚本不想麻烦宋棠,但此时此刻身边人都不准他冒险出门去处理此事,便也只得是拜托了宋棠。周景和王氏见叶清岚对救出季春山已有了打算,且暂时也用不着他们,便随宋棠一齐离开了季家, 回酒楼看着了。 周景同宋棠他们走后不久, 齐婶和温良一前一后的也回来了。齐婶自是带回来了叶清岚想知道的孙氏的消息, 据她从孙氏的邻居家打探到,孙氏此时家里的情况倒是的确如她之前在衙堂上所说的一般。她的丈夫的确是被人打伤了,至今还不能下床,而孙氏还不满一岁的女儿,则是已被孙氏暂时送去了乡下的一个表亲家抚养, 但这个表亲家是哪里的,她就打听不出来了。 除此之外,孙氏的家里还住着据说是远方外甥的青年,想来便应是叶锦明派去看着孙氏的人了。齐婶说完,叶清岚点点头,便让她回去休息了,至于那个孙氏寄养女儿的表亲家,却是用不着再打探什么,他心里已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而温良在叶清岚问他季春山如何之时,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拿出了一封季春山写给叶清岚的信交给了叶清岚。 叶清岚打开信一看,面上便很快的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待看完了信,他才对也同样担心季春山的郭母和吴婶儿说了季春山在信里写的他自己的情况,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之后叶清岚自己也写了一封回信,又让温良给季春山送去。 中午的时候,郭母和吴婶儿不放心叶清岚一个人在家,便都没有走。饭桌上,季宁煦不见季春山自是要问的,叶清岚没有和他说实情,只说季春山突然有事去府城了,要过两日才会回来。郭母和吴婶儿也都随叶清岚一般的说法,季宁煦便不疑有它。 午饭后不久,王将听说了季春山的事,也赶来了季家。而在他见季宁煦之前,叶清岚忙先嘱咐了他一句,然后当他见到了季宁煦,便没有说起一句季春山的事。 下午的时候,谢元还没有回来,叶清岚知道这事不好办,便也不是很急。好在丁祥已从洋河镇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叶清岚让他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也已经带来了,余八也一同来了,如今被他安排在县里的一家客栈里。 晚上的时候,叶清岚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心里很平静,也有些倦意,但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他拿出了季春山在监牢里写给他的那封信,一遍遍的看着,看着看着,便也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日上午,谢元终于回来了,交给了叶清岚一个玉质有些一般,但打磨的还算精细的平安扣,是叶锦明的那个私生女一直挂在身上把玩的东西。除此之外,谢元还告诉了叶清岚另一件事,那就是叶锦明那个姓阮的外室的家里,除了阮氏和她与叶锦明的私生女,并一个伺候她们的老婆子外,还有一个不到一岁多的女婴,据说是那个老婆子的数日前在外头捡到的弃婴。 叶清岚闻此,便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之后叶清岚将平安扣交给了丹青,又对她细细嘱托了一番,然后让她亲自去见孙氏,将自己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孙氏。 至于孙氏家中的那两个‘远方外甥’倒也不难解决,即是人,便需吃喝拉撒,一坛子加了料的酒也就能解决了。当然,重要的是这酒要送的自然不刻意,如此那两人才会放心喝下。这件事叶清岚便交给了温良去办。 等丹青再次回来,便带回了叶清岚意料之中的孙氏已经答应了的消息,等叶清岚又派人找到了叶锦明的行踪后,便不再等下去,当即让温良去县衙,敲响了门口的鸣冤鼓。 两日里,县衙的鸣冤鼓两次被敲响,自是吸引了不少百姓来看热闹。等知道了这次是季家的人敲的,来的人便更多了。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几乎瞬间便将衙堂外堵了个严实。 第68节 古县令穿戴好官服,当他来到衙堂上时,却发现站在堂中的竟是郭仲庭郭教谕。 “郭教谕,你今日这是?”古县令虽是一县之首,郭父品阶不如他高,但郭父在文人士子中却很有声望,且和古县令关系也不错,二人也是十分熟稔的。 郭父是举人之身,不必对古县令行跪拜之礼的,便只对古县令拱了拱手,笑道:“今日老夫是为了我那季侄婿来的,虽说他之前行事却有不妥,但却绝不是什么奸恶之人,我自是不能让他这么肆意被人污蔑的。” “原来如此,来人,给郭教谕看座。”古县令点点头,脸上倒没什么意外之色,显然之前已是多少猜到了些,毕竟叶清岚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多谢大人,”郭父谢过,又道:“大人,我那侄婿之前的确曾纠缠过孙氏,但他却并未行过强奸之事,老夫已找到了证人,可证明那孙氏和冯贵二人所言皆是谎话。” 郭父说的证人,便是之前叶清岚让丁祥去洋河镇和余八一起,找到并带来县里的一个曾经和季春山已经冯贵混迹在一起的人。而这个叫尤二的人则是曾看到过冯贵曾穿着季春山的那件衣服,且他还知道,那件衣服的袖口处有一快破损,乃是曾经冯贵和他还有另外两人一起喝酒之时,不慎划破的。 古县令之前只注意到了这件证物衣服衣襟里的绣字,还真没发现袖口有什么破碎,而等尤二说完,他让人再将一直保存在县衙的衣服拿上来一看,果真如尤二所说,衣服的袖口有一道被重新细细缝合过的痕迹。如此倒是证明了尤二所说是真的了。 毕竟若那件衣服当真是季春山曾落在孙氏那里的,且孙氏又说她从未给人看过,冯贵自不会知道,也不会穿在身上,而尤二便也不会看到,也就更不会知道衣服的袖子曾有过破损了。 而若尤二说的是真的,那孙氏和冯贵便应说的是假话了。古县令当即便让高捕头再次去传召孙氏和冯贵。不过冯贵还在洋河镇,离着县城远,一时半会还到不了,不过就算没有他,也是没关系的了。 当孙氏被带到堂上,古县令将尤二的话告知了她,问她可还有何话说,孙氏似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神情顿时慌乱了起来,结结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 等到古县令一啪惊堂木,对她严声喝问,孙氏才终是撑不住,崩溃似得大哭了起来,然后说出了实情。 季春山的确没有强迫过她,但是就在一个月前,一个叫叶锦明的人突然找上了她,让她到县衙去以被季春山强女干为由状告季春山。 孙氏之前在洋河镇被季春山纠缠之事不是什么秘密,虽然后来季春山没再来找过她,但这世道总是对女人更苛刻些。她本是受害者,最后却也是受流言蜚语中伤最深的人。后来在她一个表姑的介绍下,她便嫁到了县城里,远离了有着种种不堪回忆的洋河镇,过起了有夫有家,后还有了一个女儿,虽不算多富裕,但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日子。 如此,她又怎么可能去状告季春山,说出当年不堪的过往不说,更是自泼污水,承认自己曾被人强女干这种会毁了她的家,毁了她一辈子的事。 只是无论她否认多少遍,说过多少次季春山没有强女干过她,叶锦明却是都不肯相信,之后更是为了逼迫她屈服,将她的丈夫打了个半死,还掳走了她的女儿。 丈夫孩子的性命和自己的清白余生,孙氏只能选择其一,然后她便照着叶锦明的吩咐,来县衙击鼓状告,而她在县衙上的那许多说辞,也都是叶锦明提前编出来让她照着说的。 “你可有什么证物,能证明你所言吗?”待孙氏终于说完,古县令便问道。虽说他估计这次孙氏应该才说的都是真的,可审案到底是要讲究证据的,只空口凭说却是不够的。 “有,有,”孙氏忙道,然后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当初民妇怕他事成后会对民妇和民妇的家人不利,他便给了民妇这个,说是他随身之物,可以为凭证。” 一个衙差上前将孙氏手中之物送到了古县令面前,古县令一看,是一枚玉质的平安扣,只是看样式,却不像是成年人带的,但没有多想,古县令便直接吩咐高捕头,让他将叶锦明带到县衙来。 高捕头一直在衙堂上候着,当即领命往外走,才穿过衙堂口围观的百姓,就见一个褐衣短打似小厮一样的小子急匆匆地往衙门外跑。高捕头想到了什么,便径直追了上去。 跟着那个小厮,高捕头进到了衙门街对面的一间茶楼里,只是进去后,却发现那个小厮竟被他曾见过的一个季家的人制住了,然后那个季家的下人又对他指了指二楼最北边的那个房间。 高捕头对这人点了点头,没说话便直接带着两个手下上去了。到了最里面的房间的门前,隐隐能听到里面有些交谈声,高捕头没有敲门询问,直接就推门进去了,然后就见屋子里只两人,正是他要找的叶锦明,还有林家的二少爷林瑾。 “林二少爷,公务在身,打搅了。”高捕头对林瑾拱手笑道,然后又对叶锦明道:“叶先生,县令大人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叶锦明和林瑾都是县里的名人,高捕头当然都是认识的,且因着林瑾很是给叶锦明脸面的关系,他们便也跟着叫一声先生,但大多数人却都是含着讽刺的。 “劳问高捕头,不知县令大人传召在小,是所为何事?”叶锦明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能隐隐感觉到似是有些不好,神色便有些惊疑不定。说着还看了林瑾一眼,似想让林瑾说些什么。 只是没等林瑾开口,高捕头便道:“叶先生到了县衙里,自然就会知道了。不好让县令大人久等,叶先生还是赶紧随我等走吧。”对这叶锦明,高捕头可不同于对待季春山,他虽是笑着的,却是半个字都没有透露出去。 叶锦明抿抿唇,脸色不由有些难看,但此时也只能是起身,随高捕头等人出去了。 第132章 反坐 监牢里, 关押着季春山的那间监牢此时已同昨日完全不一样了。其正中摆着一张方桌, 桌上茶水点心烛火俱全。方桌旁的地上还放着一个炭盆,上好的银霜碳燃着火苗, 驱散了监牢里的阴寒。而在监牢的最里角,则是用大块的布帐围了起来, 里头放着一个簇新的马桶。 当得了古县令的吩咐, 来带季春山去前堂的衙役到了此处时,便见季春山正枕着一只手臂, 闭目躺在虽是以砖石和木板简易搭成,但铺了厚软绵褥和锦被的床上。 “季当家可醒着?”不说已经从衙堂上看出季春山必是马上就会无事,只凭季春山和高捕快的交情,这衙役便不敢对季春山有所怠慢,见季春山似睡着,便在木栏外轻唤了一声。 季春山没有睡,只是闭着眼睛在想事情,衙役一出声,他便睁开了眼睛, 从床上起了来, 问道:“醒着呢。这位差大哥, 可是有什么事?” “季当家醒着就好,县令大人传召,请随我去前堂吧。”衙役见季春山起来了,便笑道,说着还打开了只挂着锁头跟本没锁上的监牢大门。 季春山闻言却没显出什么意外或紧张之色, 眼中唯有了然和平静,待对衙役道了声“劳烦了”之后,便随衙役前往了前堂。 这一次季春山再进衙堂时,便又是同上一次一样,靠来带他的衙役开出了一条比上次还要窄挤些的通路,才得以进去。但不同的是,这次百姓们再见他,却不再如上一次那般,面上满是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扔臭鸡蛋烂菜叶一般的嫌恶了,反而是满脸的复杂。 而等进入衙堂后,季春山又发现,堂上除了孙氏和冯贵等人外,竟是还有郭父郭教谕。 “郭伯父,您怎么会在这?”季春山讶异的问道,他以为见到的会是温良或是谢元呢? 季春山倒也没想错,叶清岚自己不能来,一开始便想让温良来衙堂为季春山辩诉的。但郭父知道了季春山的事后,又知道季春山的确是清白的,便主动提出此事由他来做。郭父坚持,叶清岚想着郭父在县里极有威望,言行也更能让人信服,对季春山自是更加有利的,且又是郭父一番好意,便将此事拜托给了郭父。 “自是来帮你的。”郭父笑呵呵道。 季春山没想到郭父竟然会为他出面,这倒着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身后传来高捕头的声音。 “大人,叶锦明带到。”高捕头在前,叶锦明在他之后,最后则是两个高捕头的手下。 回禀过古县令后,高捕头便带着两个手下站到了一旁,叶锦明无功名在身,自是要对古县令行跪拜礼的。只是他晚季春山一步进来,季春山便正好在他前面,虽说不是正对着,但季春山站着,他冲季春山的方向跪下,也还是让他的脸微微有些扭曲。 “行了,起来吧。”古县令叫起了他,然后便直接问道:“叶锦明,今有洋河妇人孙氏,指你曾打伤其夫,掳走其女,威逼其诬告安平村人氏季春山,你可认?” 虽然不知道这孙氏怎么突然就反了水,但叶锦明肯定是不会认的,便当即大声道:“大人,这是污蔑,草民根本就不认识孙氏,也从未见过她,怎么可能会威逼于她,请大人明察。” 叶锦明这话,却是半真半假了,他的确知道孙氏,也认识她,更曾威逼过她,但他却也的确没有和孙氏见过面。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幕后安排从未在孙氏面前露过面,真正去做这些事的,都是林瑾的人,所以此时他反驳起来,当真是很理直气壮的。 “哦?那这么说,这个东西便不是你的了?”古县令又问道。 叶锦明有些不明所以,但当一个衙役拿了那枚玉质的平安扣给他看过,他很快就变了脸色,之后又想到了什么,倏地就看向了季春山,阴沉的双眼中满是惊怒不安,“是你,是你——” “叶先生想说是我什么?”季春山见他如此却是轻轻一笑,道:“不过我觉得,叶先生还是好好认一认那枚平安扣吧,若不是你的,你大可否认了就是,如此你自然就无事了。但只怕别的人,比如这平安扣真正的主人,就未必了。”说到最后,季春山看着叶锦明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在旁的人听来,只以为季春山是在说真正背后主使害他的人,但叶锦明却很明白,季春山说得分明就是他的外室和私生女。阮氏虽给他生了一个女孩,但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也是很喜欢的,那平安扣还是他亲自挑选买下,又亲自带在女儿身上的,他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只是没想到,季春山到底还是找到了她们,并且又一次拿她们来威胁自己。 叶锦明之前虽已是猜测到了不好,但从茶楼到衙堂里不过百十步的路程,他根本就来不及想出个什么。孙氏的反水对他来说已是完全意料之外的,而孙氏拿出的平安扣则又是给他重重的一击,以至于他此时大脑一片混乱,却是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的。 认,还是不认,此时叶锦明却是面临了如同当初孙氏一般难以抉择的两难境地。若认,那他必是不愿的,但若不认,季春山势必会说出阮氏和女儿之事,刘主簿那他自是没有好果子吃。只是到底他还是和孙氏不一样的,孙氏那时无依无靠,无从求助,但他背后,除了岳父刘主簿外,还有林家的林瑾为靠山。 他对付季春山虽是有私怨,但也是因着林瑾也想对付季春山在先,且若无林瑾,他也是做不了这么多的,所以林瑾必会搭救于他,想来最后他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这次没能扳倒季春山不说,季家叶清岚那边,也似没有如他们所期望的一般,到底还是可惜了。 想罢,叶锦明撩起衣摆再次跪下并俯身叩首,道:“草民一时糊涂,还请大人恕罪。” 叶锦明如此,衙堂内外顿时一片哗然。唯独季春山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倒不认为叶锦明是真的心甘情愿的认罪了,不过是因着形势所迫,再者也是想着林瑾和刘主簿,以为有所依仗吧,只是很可惜,季春山却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刘主簿那自不必说,他早已打听到,刘主簿对叶锦明这个女婿早已不满,不过因着女儿才容忍一二,如今叶锦明自寻了绝路,他是巴不得纠缠彻底让女儿摆脱了叶锦明,自不会再去救他,而林瑾,他就算想,却是不敢去救叶锦明的。 就在他被带到县衙的前一日,府城的林宣已给他送了书信来,信中言及他已大好,不日便会回到方城县。到那时,无能而骄纵,还违背家训招惹祸端的庶出妾生子林瑾,和一个身体健康品行端正,且是真正的嫡出长子林宣相比,自是后者更加的得人心。即便是有林家主的偏爱,但林家却还有其他的族老长辈在,家主的继承人也并非林家主一人就能决定的,林瑾自顾不暇,自是不会再主动去帮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人的。 孙氏已承认污蔑的季春山,如此季春山便已恢复了清白,而叶锦明的认罪,便算是为此事最终画上了句号。季春山被无罪释放,孙氏被胁迫,本非自愿,也算是受害者,古县令便没有对她加诸任何的责罚,至于叶锦明,他则是在招供状上签字画押之后被送进了监牢里。 按当朝律法,叶锦明指使他人诬告季春山,要受反坐之刑,即对诬告者按其所诬告他人之罪处以刑罚,而季春山被诬告为强奸罪,按律当处笞五十,徒五年,叶锦明便需受此刑罚。除此之外,还有胁迫之罪,掳人之罪,赎罪并罚,最终叶锦明被古县令判处杖一百,徒二十年。 出了县衙,季春山在郭父、周景还有谢元的陪同下回到了家里。大门前,放着一个火盆,丹青和丹蔻两人拿着蘸了盐水的柳枝一左一右站着。季春山大步跨过了火盆,又被丹青丹蔻姐妹俩用柳枝往身上甩了好几下,给他去去晦气。 一迈进了家门,季春山的脚步便控制不住的加快了些,郭父等人便很快被他落在了身后,但却无一人开口让他慢些,以己度人,他们也是非常能够理解季春山的心情的。 进了后院之后,远远的,季春山便已看到了竹兰轩门前立着一抹青色的身影,顿时他近乎跑了起来,几息间,便已到了叶清岚的面前。 “我回来了。”季春山站在叶清岚的面前,想抱抱他,可隔着叶清岚的大肚子却不能,便抓起叶清岚的双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辛苦你了,还好吗?” 虽说他过去两日见到的每个人都会问一句叶清岚好吗,每个人也都说叶清岚很好,此时真的见到了叶清岚看着他气色也是很好的样子,但他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只有叶清岚自己亲口说一句很好,他才会真的安心。 “我很好,孩子也很好,就是,就是有些想你。”叶清岚微笑着道,眼睛却不由得有些泛红。 他侧过身,倚在季春山的胸膛,鼻翼间满是熟悉的气息,一直飘忽不安的心,此时才算终于平稳落定了下来。虽只才不到两日,但却是两年多来两人头一次分离开,晚上没有季春山在身边,叶清岚才发现,自己竟已经是有些离不开他了。 季春山环着叶清岚的肩膀,只觉得心像是泡在了温泉水里,温温胀胀的,有些酸,又很是甜蜜,他吻着叶清岚的发顶,轻声道:“我也是。” 二人就这么站在兰居的门口拥抱着,倾诉着,好一会儿,等心绪渐渐的平复下来,才相携着进了兰居里。一直站在台阶下聊天看天的郭父等人便也才跟着进了去,正厅里,郭母和吴婶儿、王氏,还有胡大夫都在,见季春山回来了,自是都纷纷向他问候。 不多时,得了叶清岚纷纷的丹蔻也从后头的竹舍将季宁煦、胡瑶、王将,还有一直陪着几个孩子玩的吴芸宝丫母女都请到了正厅里。 抱过了儿子,季春山便回卧室去换了身衣服,叶清岚不顾身子沉重,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起进了卧室,然后,季春山换衣服的时间便长了些。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才又一起出了来,虽不明显,但也能看出,叶清岚的气色比之前更红润了些。 晚上,季春山亲自下厨,带着丹青和丹蔻做了两桌子菜。饭桌上,季春山又亲自给胡大夫、郭父、周景、谢元还有郭母等人斟了酒,并对他们的帮助表示了诚挚的感谢。 饭后,众人便都各自回去了,洗漱过后,虽还不到以往睡觉的时辰,但季春山还是搂着叶清岚早早地躺在了床上,说不着,便一直说着话,说着说着,叶清岚便睡着了。这两日虽他面上不显,但季春山一日不得自由,他便一日不曾安心,虽身体上没累着什么,但精神却是一直是绷着的,不免有些疲倦,此时季春山在身边,放松安心之下,便很快就熟睡了过去。 季春山从后头拥着叶清岚温热软韧的身子,怀抱被再次填满的感觉,让他也是再安心不过了,闭上眼睛,很快便也睡着了。只是到了后半夜,天还没有亮,他就被怀着叶清岚异样的动静惊醒了。 第133章 子女 后半夜, 叶清岚的小腹内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坠痛, 他被痛醒,忍不住微微蜷缩起身子。 “……清岚?”季春山本就睡的不深, 很快怀里人的异样动静惊醒,见叶清岚手捂在肚子上, 面露忍耐之色, 不禁瞬间变了脸色,“肚子疼了?你先忍忍, 我马上去请胡伯来。” “不唔……”叶清岚毕竟已经生育过一次,有些经验,他虽肚子痛,但却是一阵阵的,便知道自己现在还只是产前阵痛,没别的什么不好。只是他刚转过来想拉住季春山,肚子就又疼了起来,而且比之前还要厉害些,他疼痛之下, 一时便没能说出话来。 季春山见一向能忍痛的叶清岚竟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当下大急, 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只踩上鞋子披着一件外袍就急匆匆的出了卧室。 季春山往外跑的动静不小,丹青和丹蔻的房间离他和叶清岚的房间不算远,也是听见了动静的。叶清岚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她们姐妹二人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很快便也起了来。等季春山拿着药箱,同胡大夫再回到竹兰轩的时候,竹兰轩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了。 卧室里,丹青和丹蔻姐妹俩站在床尾,被姐妹俩叫了起来的郑麽麽则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和叶清岚说着话,见季春山和胡大夫来了,才起身对季春山笑道:“季老爷不必担心,尊夫人只是正常的产前阵痛而已,想来很快便要生产了。”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劳烦郑麽麽了。”郑麽麽虽不是专业的大夫,但于孕双儿和接生这档子事上,却比胡大夫还要有经验些,他这么说,季春山自然是相信的。知道叶清岚没事只是快生了,他才松了口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之前他已经向胡大夫还有郑麽麽都询问了双儿怀孕生产等相关的知识,很是恶补了一番。叶清岚如今虽怀胎还未满十月,但他因怀的是双胎,一般都会比单胎生的早些,所以便早就进入预产期了,而产前会有的种种反应,比如阵痛,季春山也是知道的。 如果他刚发现叶清岚腹痛时能够镇定些,问一问叶清岚腹痛的频率和程度,也就能知晓了。只是他一见叶清岚肚子疼,整个人就慌了,生怕叶清岚有了什么不好,便急急忙忙去找了胡大夫来。 虽然郑麽麽说叶清岚没事,但胡大夫来都来了,便还是给叶清岚诊了诊脉,而结果,也自然是无事的。此时离着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但叶清岚即已经是要生了,众人自没有再回去补眠的意思。 因着郑麽麽和胡大夫都说,适量的活动对生产有意,所以虽然叶清岚一阵阵的肚子疼,季春山也还是扶着他在屋里慢慢地绕着圈的走着。郑麽麽和胡大夫便在正厅里坐着说话,交流一些孕妇和接生的经验,丹青和丹蔻则是去后院,叫了殷氏和谢氏过来,一起为叶清岚生产做准备。 生产时用的产房和宝宝睡的婴儿房,其实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产房就在季春山和叶清岚卧室的外间,原是服侍的婢女门晚间休息的地方,但叶清岚和季春山晚上都用不着人伺候,便一直空着。因着这里离着卧室最近,等叶清岚生完了挪动起来也方便,便正好用来当产房。 婴儿房则是在二人卧室的隔壁,比他们的卧室小些,但睡两个才出生的婴儿却是足够的。里头季春山也早已布置好了,除了原本的架子床先搬了出去,换成了一个季春山特别定制的大大的双人婴儿床外,其余的桌柜什么都没动。 只是此时柜子里已经塞满了王氏母女、吴婶儿母女,还有郭母以及丹青丹蔻两姐妹给两个宝宝做的各种小衣服小鞋袜什么的。足足有两柜子,够他们穿到五岁的了。 因为今日起的早,所以早饭自然也是用的比往日早很多。季春山先喂了叶清岚吃了一碗燕窝粥,又给他盛了一碗黄芪党参乌骨鸡汤,等把叶清岚喂饱了,自己才拿了个香菇虾仁的三鲜汤包,用起了早饭。 早饭后,叶清岚肚子痛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也疼得更加厉害了,季春山看着叶清岚的脸色都有些白了,不免十分的心疼又焦急。他想让胡大夫开副催产药,让叶清岚肚子里那倆折腾人的小东西赶紧出来,但叶清岚却不同意,虽然他相信胡大夫,但并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有一丝一毫被伤到的可能性。 叶清岚不愿意,季春山自不会勉强他,便扶着叶清岚在外间铺着厚实软垫的床榻上躺了,然后抚着叶清岚的肚子,道:“宝宝,宝宝乖啊,快点出来吧,不要在折腾你们爹爹了,赶紧出来,爹做好吃的给你们吃好不好?” 自打季春山发现叶清岚有了胎动之后,便经常对着叶清岚的肚子说话读书,还说什么这叫胎教。叶清岚不懂这些,虽说他也偶尔会对着自己的肚子说话,但看着季春山一本正经的像是肚子的孩子真的能听懂似得,还是不免有些失笑。然而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股间突然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流淌了出来。 已有过一次生产经验的叶清岚一瞬间便明白了那是什么,然后便对还在对着自己的肚子说话的季春山道:“我好像,真的要生了。” “要生了?!”季春山被他说得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冲出屋子就去外头叫人了 很快郑麽麽便进了来,季春山跟在他身后,丹青丹蔻也一起来了。郑麽麽来到叶清岚的床边,只掀开叶清岚盖着的被子看了一眼,然后便对丹青和丹蔻吩咐道:“端热水来,还有毛巾,越多越好,还有在沸水里煮过的剪刀,也一并都拿来。” 等丹青和丹蔻应下出门去准备之后,郑麽麽转回身再去看叶清岚,却发现季春山又回了叶清岚的身边,半跪在床头,握着叶清岚的手,不住的安抚道:“别怕,我在这,还有郑麽麽和胡大夫在,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你别怕。” 第69节 “……我知道,我不怕,你也别怕,我没事的,放心。”叶清岚回握住季春山手心已经有些汗湿的大手,微笑着安慰起虽是在安慰他,但看着却比他还要紧张不安的季春山。 “季老爷,产房里血腥气重,不吉利,您还是先到外面等着吧。”郑麽麽对季春山道。 “你,你先出去吧。”叶清岚也道,虽然他也是想季春山陪在他身边的,但也知道男子待在产房里是不好的,便也开口让季春山离开。 “我哪都不会去的。”如今叶清岚受着苦,他都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又怎么可能留下叶清岚一个人,抚着叶清岚的发顶,季春山坚持道:“没事的,让我陪着你。” 在宫廷内外服侍多年,虽说重视爱护孕中或要生产的妻子的男人,郑麽麽也见了不少,但像季春山这般的只守着妻子一人,而无一个妾室同房的已是少见,而为了陪着妻子连自己都不顾了的,却还是实实在在的头一个,让他不免心生感叹。 季春山坚持如此,别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便也随他了。很快,丹青等人端着盛有温水的铜盆和其他接生所需之物进了来,郑麽麽便开始给叶清岚接生。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季春山对着宝宝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这一次叶清岚生产的异常顺利,比之前生早产的季宁煦还要快,不过盏茶的时间,产房里便响起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老大就出来了。 孩子整个的一出来,郑麽麽便一眼看到了婴孩腿间的小麻雀,忙一手托着婴儿,一手拿了剪刀去剪脐带,边对季春山和叶清岚笑着道:“恭喜季老爷,恭喜季夫人,是个漂亮的小公子。” 季春山一直陪着叶清岚,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孩子,还是此时听郑麽麽说了,才知道老大是个男孩,便探头去看了一眼。对于郑麽麽‘漂亮的小公子’这个说法,他表示目前只能认同一半,然后对叶清岚道:“是个男孩,清岚,煦儿有弟弟了。” 叶清岚虚弱地笑了笑,他也想看看孩子,只是很快,腹部再次传来的沉坠感,让他不得不打消了念头。双胎如今才出来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还得接着再生。但到底才生过一次,产道都已被撑大了很多,老二便比老大出来的还要快些。 郑麽麽自然又是第一个看到的,但这一次他却显得比刚刚老大出来时还要惊喜的样子,惊呼道:“哎呀,这回是个千金呢!季老爷季夫人,真是恭喜你们了,一子一女,正好成个‘好’字,这可真是再有福气不过的了。” 季春山一听说是女孩,也很是高兴,如今家里三个孩子,正好一样一个不带重的,且季宁煦既想要弟弟又想要妹妹的心愿更是一下子就全部实现了,也不知他该会多高兴。 虽然生得快,但连生了两个,叶清岚的体力也基本消耗殆尽了,他撑着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之后便再也坚持不住,疲累至极的睡了过去。 季春山亲自给叶清岚清理了下身的狼藉,然后将熟睡的人动作轻柔的抱起,放到了里间卧室的床上,然后将也洗干净,包在了襁褓中的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放在了叶清岚的身边。 看着熟睡中的一大两小父子三人,季春山像是永远都看不够似的,片刻舍不得移开眼睛,心里更仿佛塞满了棉花一般,柔软又满足,忍不住俯下身,在父子三人的脸上依次落下了轻柔的一吻。 第134章 洗三 叶清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一睁开眼, 眼前便是一片白色的衣襟,紧接着季春山有些暗哑低沉的声音也从头顶传来。 “醒了?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没了大肚子的阻隔, 这回季春山总算久违的,可以面对面的搂着叶清岚睡觉了, 只是他才躺下没多久, 还没有睡着,叶清岚便醒了过来。 “嗯, 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叶清岚刚醒,眼睛半睁不睁,说话时还带着些许的鼻音,听着软软的。 虽然他此时下身的确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但这也是正常的,不用管它,慢慢的就会好的,且两个孩子出生之后, 身上更是全所未有的轻松, 此时枕着季春山的手臂, 被子里热烘烘,简直再舒适不过,一时半会便都有些不想起了,蜷缩在季春山的怀里,半阖着眼又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季春山看了一眼墙角的水漏, 道:“未时一刻刚过。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叶清岚只早饭时喝了一碗粥,一碗鸡汤,之后生产时很顺利,时间也很短,没用上那些季春山给他准备的补充体力的吃食,而等生完孩子之后,更是直接就睡过去了,直到此时才醒,午饭便也错过了。 刚醒时还不觉得,此时季春山一说,叶清岚才觉出的确是有一些饥饿来,便道:“好。” “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吻了吻叶清岚的额头,季春山便起身下了床,穿好外衣后便出了卧室。 只是季春山从卧室出来后,没有先去厨房,而是去了二人卧室隔壁的婴儿房里,告诉了在里头看孩子的季宁煦、郭母、吴婶儿等人叶清岚醒来的消息,又让丹青和丹蔻将孩子抱去给叶清岚。 上午叶清岚才生完,季春山便派了人去给各家报信,郭母和吴婶儿她们当时就来了,只是那时叶清岚已经累极睡着了,她们便只进卧室看了一眼,没有多惊扰。后又看了看孩子,眼看进了午时了,便又都回了各自的家。只是等在家里用了午饭,估摸着下午叶清岚便该醒了,就又来了季家。 此时听季春山说叶清岚醒了,也没用丹青和丹蔻来抱,郭母和吴婶儿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就往季春山和叶清岚的卧室去了。 等季春山带着端着红豆粳米粥、当归羊肉煲等几样适合产后孕双的吃食和碗筷的丹青和丹蔻回到卧室的时候,郭母和吴婶儿都已经搬了椅子围坐在了床边,叶清岚靠坐在床头,两个孩子就放在了他的旁边,季宁煦则是趴在床沿上,眼睛亮晶晶,满是欢喜地看着弟弟妹妹。 “爹爹,弟弟和妹妹好小,好软啊。”季宁煦睁大着澄澈的眼睛,眼瞳中充斥着好奇和喜爱,他看着襁褓中的婴孩,一只手的食指被粉红色襁褓里妹妹的小手牢牢的抓紧了,便用另一只手摸了摸粉蓝色襁褓里弟弟软软的脸蛋。 叶清岚温柔一笑,轻声道:“弟弟妹妹还小,等长大些,就能和煦儿一起玩了。” “真的?”季宁煦更高兴了,笑得眼睛都弯了,更是露出了两排小白牙,他捏捏弟弟的小脸蛋,又握着妹妹的小肉手,对着两个小婴儿道:“哥哥有好多好玩的东西,你们要快长大,长大了哥哥都送给你们玩哦。” “煦儿这么喜欢弟弟妹妹,将来一定是个最好的哥哥。”郭母本就十分疼爱季宁煦,见他对弟妹如此喜爱大方,便笑着称赞起来。 季宁煦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抿唇一笑不好意思说话了,他看不够似的一会看看弟弟,一会看看妹妹,只觉得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 郭母看着两个小婴儿,眼里也是止不住的喜爱,笑着道:“瞧这两孩子这皮肉白嫩的,像是泡了牛乳的嫩豆腐似的,又长得这样好,长大了还不知要祸害多少小姑娘小伙子呢。” 其实孩子才出生一天,哪里能看出以后的样子,不过是郭母爱屋及乌,加上季春山和叶清岚本就都是很周正的相貌,叶清岚更是清俊隽秀,两个人的孩子自不会差到哪去,只看季宁煦便知,无非就是像谁多一些,像谁少一些罢了。 不过孩子长得白这一点,到的确是随叶清岚。季春山的肤色其实也不算黑,算是比较正常的小麦色,但叶清岚本就比他白,尤其最近两年身心安顺,更是被季春山养的白白嫩嫩的,孕育出的孩子便也是如他一般的白嫩。 看着被季宁煦逗弄得露出了笑模样的妹妹,吴婶儿也是喜欢的不行,也笑着道:“可不是,这以后上门来求亲的媒婆怕是会踩破家里的门槛,岚哥儿,你和山子以后可有的烦呢。”不过这种烦恼,想来是没有哪家的父母是不想要的。 叶清岚想着那副画面,不免有些失笑,他刚要说些什么,便见季春山身后跟着丹青和丹蔻进了来。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季春山笑着问道。他说着便绕到了床的另一边,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特别制作的四条腿比一般的炕柜长一些,可以折叠起来的小桌子,放到了床上叶清岚的身前,然后才让丹青和丹蔻把碗筷和餐食放了上去。 “说这两个孩子又白,长得又好,等长大了该寻摸人家的时候,你们怕是要挑花了眼呢。”郭母掩唇笑道,只是她突然有想起了什么,问道:“孩子的名字你们取好了没?大名不着急,小名总得先想出一个来叫着。” 季春山给叶清岚递了筷子,又给他盛了碗羊肉汤,闻言便道:“之前不知道男女,上午清岚生完又睡了,大名小名就都还没来得及取。不过我和清岚商量好了,双胎的名字和煦儿一样,只从大名里取一个字当做小名,不过大名,我们想着让煦儿来取。” 季春山这个决定,是同叶清岚商量过,叶清岚也是同意的。当初季宁煦的名字是叶清岚取的,因着自己已经取过一次,所以这次的双胞胎的名字他便让季春山来去,不过季春山觉得自己不如叶清岚肚子里墨水多,便是季宁煦都不如,便干脆决定让季宁煦来取了,如此也能有助于增进他们兄弟妹间的感情。 “我、我来取?!”季宁煦惊的眼睛都瞪圆了,他看看季春山,又看看叶清岚,很是不敢相信的样子。 “是啊,”叶清岚便笑着对他道:“爹爹相信,煦儿一定会给弟弟妹妹想出很好的名字。” 季春山在一旁也很是认同叶清岚地点点头,又笑道:“爹也相信煦儿,不过煦儿不用着急,慢慢想就是。” 见叶清岚和季春山都这么说,季宁煦惊愣了一会后,待回过神来便站起身,严肃着小脸,神色认真地说道:“煦儿知道了,煦儿一定,一定会给弟弟还有妹妹想出最好的名字的。” 他如今不小了,又读了几年的书,取名字这种事有多重要自是知道的,一开始他自是有些怯意的,觉得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由他决定,但叶清岚和季春山都这么鼓励信任他,让他多了些自信的同时,也是不想让他们失望的。 季春山和叶清岚做让季宁煦给双胎取名字,郭母和吴婶儿也是很意外,甚至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但人家孩子的父母都这么决定了,她们到底是外人,虽惊奇,却不会多说什么。 季春山伺候叶清岚吃饭,帮他夹菜盛汤什么的,季宁煦自从得了给弟妹取名的重任,自觉任务艰巨片刻耽误不得,便回了竹舍自己的书房里翻书本去了,郭母和吴婶儿下午本就是为看叶清岚而来,见叶清岚气色很好也就放心了,之后又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走之前郭母不忘告诉季春山,她已经给府城郭侨那里送了信,她找的那个乳母最晚明日便会到了,季春山自是又对郭母很是感谢了一番。 叶清岚这次生产的很是顺利,身子没受什么损伤。本来生下孩子当日,他就想下床的,但被季春山拦着不让。直到第二日,才被允许下床走一会,但也只能是在卧室里,不能出屋子。好在到了第三天,该给孩子洗三的日子,叶清岚才终于得以出了屋门。 虽然洗三之礼很是重要,代表着父母亲朋对婴儿的美好祝愿,但孩子才出生,正是娇弱的时候,且叶清岚身子也还没完全好,都是不好见太多生人的,所以季春山便把大办的心思压后到了孩子的满月礼上。这次洗三,就只请了一些季家比较亲近交好的人家,如郭家、谢家、周家,还有宋棠等。 洗三当日,季家已按季春山的吩咐,将前院后园全部清理装饰一新,更是购置了上百盆各色菊花及其他花草来装点各处。因为没什么生人,洗三之礼便定在了兰轩里举行,季春山也没有特意出去迎客,只让温良和丹青他们代自己将人请进来,他再在兰轩里招待。 郭母、吴婶儿等女眷来了便进了书房,由叶清岚陪着,季春山则在正厅里同郭父、周景等男客说话。正说着,丹青突然来报,说是宋棠来了。 季春山一开始有些意外,他吩咐过丹青,若宋棠来了直接请进来便是,怎么还来通报?但等丹青说完,季春山才知,宋棠却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他自己,他还把林宣还有林宣的双儿妻子莫筠也带来了。因着林宣夫妻算是不请自来,虽之前有些交情,却也不能直接往后院来的,便让丹青来请示季春山来了。 林宣如今和自己也算是合作关系,且之前他和叶清岚说得时候,叶清岚对林宣的那个双儿妻子也是有些好奇的样子,所以季春山便直接让丹青将人请了进来。 第135章 莫筠 宋棠与林宣夫妻来到竹兰轩里后, 宋棠与林宣自是留在了堂厅中, 莫筠则是被丹青请到了叶清岚和女眷们所在的书房里。 “林夫人,请进。”丹青给莫筠打了帘子, 待请他先进去之后,自己才跟着进去, 而后又对见二人进来便起身相迎而来的叶清岚行了礼后, 又给二人互相介绍道:“夫人,这是林家大公子的夫人。林夫人, 这是我家夫人。” “林夫人。”叶清岚面上带着友好亲切的笑容,看向莫筠,对他点头问好。他之前曾听季春山说过林宣的事,对林宣的双儿妻子也是有些印象,按季春山所说,是一个性格冷淡不喜言辞的人,今日见到了真人,却发现和季春山所形容的倒真是没有太大的差别。 不知是因着屋子里没有熟悉的人,还是本性不爱说话, 在同样面带浅笑同叶清岚回礼认识, 又看了看两个孩子并夸赞了两句又送上了一份礼物后, 莫筠便没再同其他人说话,只端着茶杯,站在墙边,仰头欣赏起挂在墙上的叶清岚的画作。 叶清岚一开始以为他是不习惯和生人说话,作为主人自是不能冷落客人, 便主动上前去搭话,见莫筠对着墙上的画看的很是认真,都有些出神的样子,便道:“林夫人可是喜欢此画?” 这幅画是叶清岚之前回忆着去年春天他们一家三口登梅岭访寺院之时的所观所感而创作出来的,其上有绵延的山岭,有曲折无尽的小路,有片片如云霞锦缎般的梅海,还有掩映在半山梅影之后的寺庙一角。 莫筠点点头,满是赞叹的说道:“此画笔法流畅精紧,配色精妙细腻,望之更有一种悠远沉静之感,令人心旷神怡。”他虽是对叶清岚说着,但眼睛却始终盯在画卷之上,片刻未曾移开,显见是极喜欢的。 叶清岚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是随手涂鸦之作,如何当得起林夫人这般称赞。” 莫筠闻言讶然的看向他,“这画莫非出自季夫人的手笔?” 叶清岚点点头,笑道:“林夫人如此喜欢此画,倒是我的荣幸,一会我便让人取下装好,还请林夫人不要推辞。” 莫筠更惊讶了,忙连声道:“这怎么行?季夫人既是挂出来示人的,想来必也是很喜欢的,我又怎能夺人所好。多谢季夫人,只是真的无需如此。” 这幅画倒的确如莫筠所说是叶清岚很喜欢的一副,但所有他做的画,他都是喜欢的。而真正他不会送人的画,却也是不会挂出来让人看的。叶清岚知道季春山如今和林宣是合作的关系,夫唱夫随,他自然也是要同莫筠交好,只一幅画而已,他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此时叶清岚知道莫筠无论说什么都是不会答应收下的,他便不再多言,只等莫筠走时直接送上便是。 莫筠不止喜欢叶清岚的这幅画,他自己本身也是喜欢画画的,以画为题,他便不似之前那般寡言内敛,叶清岚也就很容易的和他聊了起来。二人都是性格极好的人,很快便熟悉了起来,之后二人更是不再疏离客套地以夫人互相相称。因为莫筠小叶清岚几个月,叶清岚唤莫筠筠弟,莫筠则唤叶清岚叶兄。 不多时,季春山遣了人到书房来通知他们时辰到了,可以举行洗三的仪式了,叶清岚才止住了和莫筠的交谈,和郭母一人抱起了一个孩子,随众人一起到了堂厅里。 洗三在堂厅里举行,如今虽已入冬,但厅里前后都已挂上了厚实的棉布帘子,还立了两道屏风挡着,又足足点上了四个炭盆,让屋子里头十分的暖和,加之人们本就穿的多些,竟是都快有些冒汗了。不过大家都知道季春山如此是怕孩子冻着,便也没人开口让季春山撤去两个炭盆。 郑麽麽是接生麽麽,这次洗三之礼便也由他来主持。此时堂厅里已设好了香案,其上是季春山按郑麽麽的吩咐摆放的十三尊神像娘娘,在拜过三拜后,洗三之礼才算正式开始。 虽然这次有两个孩子要洗三,却是不用一起进行的,要一个一个来,郑麽麽便先从郭母手中接过了大宝,抱到了摆放着盛着特制汤水的铜盆和其他仪式用品的桌前,只是此时却还不是能洗的时候,还要亲朋好友先添了盆才行。 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第一个,他们两往铜盆里放了一个纯金打造一寸半左右高胖乎乎的男娃娃,还有一个一会二宝洗三的时候要放进去的,同样大小但是是玉质的女娃娃,是季春山昨日才找了银楼和玉器行特意打造出来的,取金童玉女之意。 二人之后,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往铜盆里各种添东西。家境好的,比如郭父郭母、宋棠林宣夫妻,便都放的金花生、金叶子、金锞子等物,条件一般的周景一家还有吴婶儿、吴芸、谢元,则是放的银锞子或银珠子,以及桂圆、红枣、栗子等带有好意头的喜果。 等之后轮到二宝洗三了,众人的添盆便有了些不同,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放了玉雕的女娃娃进去,而郭母、吴婶儿等女眷,则是放了各种小巧精致的金银首饰进去。除此之外,二宝因着是女娃,便还比大宝多一个步骤,那就是穿耳洞。 按照洗三的习俗,众人添盆的东西最后都是归了主持洗三仪式的人,也就是郑麽麽的,但因着这是对孩子祝愿期盼,便没有一个人会吝啬什么。而郑麽麽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侍奉大多都是的皇亲贵戚达官显贵,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除了季春山和叶清岚特别为两个孩子做的金童玉女还有些别致新意外,其他的便也不曾放在眼里。 季春山知道洗三这个习俗,但亲眼看到却是头一次,看着郑麽麽口中念念有词,那好听的吉祥话一刻都没停过,更是变着花样从来就没有重复过的,不禁十分的敬佩。虽说术业有专攻,但郑麽麽也绝对算得上是这个行业里的翘楚了。 两个孩子的仪式都圆满完成了,便正好到了午时,该用饭了。因着这次家里来的人多,季春山便没有在家里自己做,而是直接定了酒楼里的菜。等丹青带着下人把堂厅都收拾好,酒楼送菜的便也来了。因为桌子足够大,便也只开了两桌,堂厅男客们一桌,书房里叶清岚和女眷们一桌,林宣的双儿妻子莫筠也自是同叶清岚他们一起。 席间,无论堂厅还是书房里,自是并箸把酒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宾客尽欢。 席散后,又略坐了坐,众人里除了和季春山有事相商的宋棠和林宣莫筠夫夫,其他人便都纷纷告辞离开了。叶清岚自是又带着莫筠去了书房,二人继续探讨画技,一聊起来,便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等男人们说完了事,宋棠和林宣也要走,季春山遣人来通知叶清岚的时候,叶清岚和莫筠不由得都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叶清岚难得碰上志趣相投又很合脾气的人,不但送了自己的画,更是约好下次再见的时间,因着他还在月子中,便还是要莫筠来季家了,而如此莫筠也是很愿意的。 叶清岚和莫筠才初见就如此投缘亲近,季春山虽然如今都和叶清岚有了三个孩子了,但对叶清岚的占有欲不知怎么却越来越强了,当真是成了老陈醋一般,时间越久酸味越重。而林宣却不似他这般,见莫筠对叶清岚如此依依不舍,面上反而显得十分欣慰,更是对自己之前强哄着不愿出门的莫筠来到季家而感到十分英明。 林宣这次来季家,除了是告诉季春山他已经在林家牵制住了林瑾,林瑾已经没有心里再去管叶锦明,让他对叶锦明有什么打算尽管去做,林家绝不会阻碍,以后也更不会是他的敌人。除此之外,他也是奉他的父亲林家主之命,来代林瑾给季春山谢罪的。 虽然之前在县衙,叶锦明担下了所有的罪过,没有咬出林瑾一个字,但无论季春山还是林家都很清楚,背后没有林瑾又是出钱又是出人的支持,只凭叶锦明一个是没有那个能力搞出那么多事的。 更不要说季春山才从县衙回来之后,就立马将林家如意斋里几样卖的最好的,也是独一份的镇店点心的做法都写了下来,让人送去给点心铺子。虽然他设得价钱和如意斋里的一样,但他之前在点心铺子里推出的优惠卡,所以总体上还是比林家铺子里的要便宜。 季春山此举并不是为了赚钱,一来他总要给林瑾一个教训,二来也是给林家一个态度,虽然林瑾不能受到应有的罪罚,但他却不会与林瑾善罢甘休,如此,也是有助于林宣在林家立足。 就如今日,林瑾惹下了祸端,与他结了仇,损害的林家的利益,但林宣却忍辱负重,亲自上门代弟谢罪,化干戈为玉帛,两下相比,自是让林宣能得到更多的认同和支持,而等到林宣成为了林家家主之时,他自是会在彻底同林瑾算清这笔账。 洗三次日,季春山给郑麽麽封了一封厚厚的银子,然后将他送上了回京城的马车。他本就为给叶清岚接生而来,如今孩子平安落地,又主持完成了洗三的仪式,之后便再用不着他什么了,他也就该启程回京了。 又过了几日,在季春山估摸着差不多了的时候,丹青来报,他等了许久的人,终于上门来了。 季春山绕过屏风,呈现在眼前一幕让他瞬间呼吸凝滞,却有一股火苗腾地从身体深处被点燃,很快便蔓延到四肢,让他的全身都燥热了起来。 只见屏风之后的矮榻之上,叶清岚只上身穿着一件白绸小衣,右手肘撑起上半身仰面半躺着,乌黑的发松散着垂坠在榻上,浴后显得格外莹润的面庞白里透出淡淡的粉嫩。 他半阖着眼,眉心微蹙红唇紧抿,卷曲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满脸的难耐不适之色,而他的下半身,此时竟是未着寸缕完全裸露着的,两条修长白滑的大腿更是曲折抬起并往两边大开着。 另一只手则是从双腿之间探进,覆在那季春山曾到访过无数次却始终未能真正进入的幽秘之处,而后从中缓缓地,抽出了一个深棕色木质的圆柱体。 第70节 待完全抽出,叶清岚才吐出一口气,似彻底失了力一般,躺倒在榻上,轻咚了一声,圆木柱也松手掉落在地上,只是他的双腿却还未来得及合上,完全暴露出来的私密部位就这么全部袒露在正站在榻尾只离着一米远的季春山眼前。 叶清岚白皙平坦的小腹下,越过一片浓密纯黑,便是如同本人一般秀气精致的让季春山爱不释手的叶清岚自己的小东西,再往下,则是一抹如同一张没吃饱的小嘴一般仍不断开合着的粉嫩。季春山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下半身自己的东西几乎只在几息间便充血肿胀了起来,在腿间隆起一个明显的鼓包。 季春山再也忍耐不了了,他解开自己的裤带,掏出自己的昂扬,大步上前,直接自榻尾爬上,身体穿过叶清岚的仍大开的腿间,整个欺身到他身上,之后直接低头对准叶清岚的唇就咬了下去,与此同时,他一手扶着自己的东西,对准叶清岚股间尚未完全闭合的小口,腰身一挺,便全部送了进去。 湿热,紧致,柔软,这是和叶清岚的手,腿,脚或是他身上任何其他的地方曾带给季春山的感觉都是完全不能比的,含允着叶清岚的唇,季春山的心里却已是喟叹着恨不得永远沉溺在这里面了。 骤然感觉到眼前一暗,叶清岚下意识的睁开了眼,就见季春山放大的脸一下子压了下来,唇被咬住,他还来不及反应,下股间那处便被一个比刚刚自己才取出去的东西更粗更长的东西瞬间顶进了身体的最深处,那灼热滚烫的温度,直让他双腿一阵痉挛。 “唔……”这是和季春山的手指,和那些木势完全不同的感觉,那种一下子完全不容逃避拒绝,便被强势地侵入,被瞬间全部地填满,让叶清岚全身一阵颤抖,忍不住呜咽出声,眼睛更是瞬间泛起了水汽。 将自己深深的全部埋进叶清岚的身体里后,季春山并没有马上抽动起来,在感受了一会儿叶清岚身体里的美好舒服后,才用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则是轻轻一扯,便拉开了叶清岚的里衣,比往日要燥热许多但依旧粗糙的大手便在叶清岚的胸前抚弄起来。 季春山吸允着叶清岚的唇舌,轻吻啃咬,啧啧的水声不绝于耳,大手更是捏起叶清岚胸前一侧的柔软的乳肉,时轻时重的揉捏按捻起来。很快,原本只是红豆大小的一点,便充血肿大的不少,颜色更是娇艳欲滴。 “……啊……嗯哈……别……嗯……”终于,季春山放开了叶清岚的唇,而被胸前一阵阵又痛又麻的感觉刺激到的叶清岚抓着季春山坚实的臂膀,立时控制不住的喘息着吟叫了出来。 “宝贝,你叫的真好听。”季春山从叶清岚的额头一路向下亲吻着,边亲边不忘夸奖了叶清岚一句。 “唔……”听到自己的声音,叶清岚也是羞耻的不行,又被季春山这样说,更是难为情的厉害,原本撑在季春山胸前的手便捂在了自己的嘴上。 虽然很喜欢听叶清岚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比起强硬地拉开叶清岚的手,季春山还是更喜欢让叶清岚自己主动放开,所以他没有停顿,继续一路往下吻着。 含允了一下叶清岚已经有些红肿的唇瓣,又咬了他的下巴一下,之后季春山便吻上了他的脖颈,留下一串仿佛项链一般的草莓印,又在叶清岚精致的锁骨上一左一右留下了两排牙印。之后再向下,连着吻了叶清岚的胸口几下,然后便一口将另一侧那个被冷落了许久的小肉粒含进了嘴里,连同周围一圈颜色略深一些的软柔一起,大力的嘬弄起来。 “啊……”被季春山用力的在胸前嘬允了一口,叶清岚只觉得季春山像是要把他那块肉吃下去一般,却又不由自主的翘起了胸来,像是想更深更多的送到季春山的嘴里一般,强烈的刺激下,他本能想推开季春山,然后沙哑而难耐的呻吟声再次响彻在浴房内。 听着叶清岚再不似平日那般清润更仿佛染上几丝情欲色彩的甜腻声音,含着叶清岚乳尖的季春山,不由的满足又得意的一笑,他啃咬着叶清岚胸脯上的乳肉,舌尖则是在乳尖上来回的拨弄刺压,很快,就让叶清岚胸前已是湿漉漉的一片水泽不说,一左一右更是都是完全对称的红肿胀大了。 而此时,纵使季春山和叶清岚自己谁都没有碰过叶清岚自己的东西,但只凭着季春山对叶清岚胸部的刺激,便足以让叶清岚情动,让叶清岚的小东西自己更是已经颤巍巍的站立起来了。 感觉到时不时戳在自己小腹上那软乎乎的小东西,感觉到包裹着自己的肉势的叶清岚身体内部也已经放松些了下来,季春山最后用力的嘬弄了一下,然后终于啵儿的一声,吐出了叶清岚的乳肉。 他微微撑起身,看着自己身下已经完全瘫软,满面春情,裸露的上半身却是一片狼藉全是自己留下的痕迹的叶清岚,季春山感觉到自己埋在叶清岚身体里的东西好似又大了几分。叶清岚也似有所觉,微微蹙眉,鼻间溢出几丝轻哼,腰部微动,不知何时已盘在季春山腰间的大腿更是无意识的在季春山身上磨蹭了一下。 季春山眸色越发暗沉,他直起身跪坐在榻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宽肩阔背,覆满了深麦色结实紧致肌肉的强壮身躯。 将上衣随手甩在地上,季春山两只有力的大手便抓向叶清岚浑圆饱满又绵软白嫩的两瓣臀肉,像揉面团似的大力的揉捏了两把,而后便托起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让臀瓣中间的小口正对着自己的小腹之下,然后就扶着因刚刚动作而滑出来的自己的肉势,再次缓慢却没有丝毫停顿的插了进去。 这一次,叶清岚不但更加清晰的感觉季春山的巨大和热度,更是因着腰臀在抬高,而能眼睁睁的看着季春山是怎么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而自己竟也真将季春山完全不是木势能比的巨物一点点的吞进去了。 敏感的身体里传来的被一点点撑开填满,感受到那火热强势的入侵,再加上亲眼所见带来强烈羞耻感,让叶清岚全身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更加显得秀色可餐了。 眼看着那抹粉红色的柔嫩小口一点点吞掉了自己的巨大,耳边听着叶清岚似舒服似难耐的轻哼声,季春山再也忍耐不住,他一把捞过叶清岚的双腿挂在自己的臂弯,双手则桎梏在叶清岚纤韧的腰间,防止他的腰臀从自己的大腿上滑下,然后腰干便开始大力的挺动起来。 “……啊……啊哈……嗯啊……”随着季春山一下又一下连续而急促的撞击,叶清岚雪白透粉的身子也跟着一下下的在榻上晃动着,更有一阵阵酥麻快意自他被入侵的部位如浪涌般激荡至全身,喉间控制不住地溢出断断续续的吟哼声,和着季春山的粗喘声,肉体极速撞击的啪啪声,掺杂着充盈在浴房内。 “宝贝,舒服吗?”季春山片刻不停的挺动着腰部,在叶清岚紧致柔软的身体里进进出出,他舍不得叶清岚好听的呻吟声,便弓着脊背,在叶清岚的脖颈胸前亲吻着。 “……嗯哼……啊……慢些……嗯啊……”季春山动作又快又猛,叶清岚被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的汹涌快感冲击得人都有些涣散了,哪里还听得清季春山在说什么,眼角泛着春情红晕的润泽双眸半阖着,殷红微肿的唇瓣却微微开启一条缝隙,伴随着细碎的呻吟和求饶声,隐约还可见里头同样红艳的舌尖微微翘着。 “要慢一点?好,宝贝要慢那就慢。”季春山暗哑着声音,体贴的说道,然后他直起身,真的就开始减慢了自己的动作。 他慢慢的抽出全部,然后再慢慢的全部送进去,更是晃动着腰部,在叶清岚的身体里胡乱的变换着各种角度。如此这般虽不如之前那样痛快尽兴,但却更有一种别样的舒爽。快感来的更加的细密连绵,如同春日消融的泉水一般,从相连的那处缓缓地蔓延至全身。 虽是慢,但季春山也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叶清岚已经变成了深红色的那处是怎么被自己一点点撑大,怎么将自己的东西全部吞了进去,而自己出来的时候,又是怎样的紧咬不放依依不舍的,让季春山都看的有些上瘾了。 “啊哈——”叶清岚突然猛地仰起头,喉间溢出一声嘶哑的吟鸣,身子更是仿佛涌过了一道强烈的电流一般重重的跳了一下,紧接着腰部更是连连抽搐挺动,一股股白浊喷射而出,尽数落在了他的胸腹之上,更有星星点点,飞溅到了他的脸颊之上。 “看来相公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呢。”与此同时,还在想着刚刚自己无意中划过的叶清岚身体里的一处柔软凸起是什么的季春山,就感觉到包裹着自己的叶清岚的甬道骤然绞紧,顿时如同过电一般的强烈快感如海浪一般一遍遍涌至全身。季春山闷哼一声,他气喘如牛,眼睛都有些发红了,咬着牙,强忍下了想泄出来的冲动。 等叶清岚终于全部发泄出来了,身子也彻底瘫软了下来,阖着眼,整个人都完全沉浸在高潮后的余韵中不能自拔时,季春山才再次开动了起来。只是这次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而且更是朝着之前带给叶清岚强烈刺激的那处凸起狠狠的进攻起来。 “……啊……不……别啊……嗯啊……求……求你……”被一波又一波激烈到无法承受的强烈快感淹没,前所未有的汹涌情潮让叶清岚的大脑早已是一片空白,只能本能的胡乱的摇着头,啜泣着对季春山求饶。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条失了水的鱼儿一般,受不住的全身都抽动挣扎起来,眉头紧蹙,泛着泽光的双目更是已完全失焦了,眼泪自眼角流淌而下隐入发髻,红润微肿的双唇间大张着,来不及吞咽的涎水从唇边溢出,划过脸颊,留下一道晶莹的水痕。双腿乱蹬着,双手更是紧紧抓着季春山结实的臂膀,因为太过用力骨结都有些泛白,指尖更是在季春山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激情下难耐的抓痕。 臂膀上火辣的痛楚,包裹着自己越发收缩紧致的甬道,却更加的刺激的季春山,让他挺腰的动作越发的凶猛起来,像是恨不得连自己的两颗肉球都塞到叶清岚身体里一般,啪啪啪的声音急促而响亮,叶清岚雪白绵软的臀肉虽没有受到太多季春山大手的揉弄,但此时也已是绯红了一片。 虽才发泄过一次,但叶清岚的下身在季春山持续的撞击下,很快就又站了起来,而季春山却始终还没有要射出来的意思。 等到叶清岚嗓子已经哑的叫都叫不出来,抓着季春山肩膀的手也再也没有力气的时候,季春山便把叶清岚的双臂环在自己的脖颈上,双腿缠在自己腰上,然后一把将已完全失神的叶清岚捞了起来,让叶清岚整个悬空坐在了自己的身上。 如此的姿势,加上叶清岚身子的重量,让季春山一下子就进入到了叶清岚身体里前所未有的深度,叶清岚整个人又是一阵抽搐,甬道里更是一阵绞紧,让季春山差点就没忍住发泄了出来。在叶清岚的臀肉上轻拍了一下后,季春山就托着叶清岚的臀部上上下下,配合着随着自己进去的动作,更是时不时或轻或重的揉弄了起来。 “宝贝,你好甜。”下身片刻不停的挺动着,季春山吻着叶清岚近在咫尺的脸颊,并毫不嫌弃的将他脸上的点点白浊尽数舔进口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双儿嫁人后便失去了令女儿或其他的双儿怀孕的能力,叶清岚发泄出来的东西无论是闻着还是尝着,竟都没有半点异味,只如同叶清岚一般的纯净清新。 之前季春山只以为他无意中碰到的叶清岚体内的那处凸起应该是前列腺什么的,但当他对着那处摩擦戳弄了一会之后,却隐约发现,那处凸起似乎在收缩,竟是越来越小。当再也感觉不到那处凸起,取而代之的而是一点柔软的凹陷的时候,季春山知道,自己没有感觉错。 带着点好奇心,季春山继续对着那同样能让叶清岚产生强烈刺激的凹陷之处攻击,很快,季春山就又发现,那处凹陷竟然被自己越顶越大,竟出现了一个窄窄的小口。因着叶清岚没有露出什么痛苦之色,所以应该就不是被自己把肠壁戳破了的,但季春山不免越发的疑惑,也就继续对着那处挺动。 很快,小口越发变大,季春山肉势的整个头部已经都可以全部进去了,更是有一种仿佛被吸住的感觉,让季春山头皮都有些发麻起来。也就在这时,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莫非,这是子宫口不成?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季春山越想越觉得是可能的,然后他就慢慢地从那处小口里退了出来。虽然叶清岚现在身子已经大好了,但怀孕还为时尚早,还是小心些为好。 很快,叶清岚就第二次发泄了出来,在他出来之后,季春山也极快的连着抽插的几十下,便也发泄了出来。将叶清岚放回榻上躺着,季春山慢慢的抽出了自己瘦软的东西,因为堵的太过严实,彻底分离的时候,还发出了啵儿的一声,更是牵扯出了不少粘腻的体液,被季春山尽数涂抹在了叶清岚的穴口附近,泽光一片,更显淫靡。 把衣服给叶清岚披上,季春山只穿着一条单裤,裸露着满是抓痕的上半身,出了浴室去打了几桶水来,又在浴室里的灶上把水烧开,之后又一瓢瓢舀进浴桶里,在加了些凉水调好温度后,季春山便把叶清岚从榻上抱起,放进了浴桶里,随后自己也跨了进去。 让叶清岚趴在自己身上,季春山将手指探进了他的股间,先撑了撑窄小柔软的甬道,然后便在里头捣弄着,引导着自己的东西慢慢流出来。季春山的手指很是粗硬,肠壁又敏感,叶清岚闭着眼睛眉头微蹙是有些不适,但也只是哼哼了两声,到底没有醒来。 叶清岚睡得很熟,显见是累坏了,季春山虽然温香软玉在怀,又有些起了火,但也舍不得再折腾他了,左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便给两人都清洗干净并擦干后,也没给叶清岚穿衣服,只裹了条毯子,便抱回了卧室里。 第136章 叶人 这一日, 季春山正在暖房里播种他之前特意托郭伦到岭南后帮他搜集并送了回来的, 好几个品种的辣椒种子,丹青突然来报, 说前头来了几个据说是叶清岚大伯、大伯母和堂哥的人,问季春山如何处理。 “总算来了。”季春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又对丹青道:“让他们到正堂等着, 但不许他们到后院来,我稍后就去。” “是。”丹青应了一声, 行礼后便出了暖房,脚步匆匆的同来通知她此事的吴婶儿一起,往前院去了。 她听出季春山语气中的异样,想到曾经从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的三言两语中听到的有关叶清岚大伯家的事,心下便想着,还是自己亲自去,且还一定要好好嘱咐齐老汉他们,决不能再让人闯到后院来,毕竟叶清岚现在虽然已经生下了孩子, 但月子中也是有很多忌讳的, 可不能被冲撞了什么。 丹青走后, 季春山依旧不疾不徐得用锄头给最后几个苗坑培了土,待辣椒种子全部都种好后,才回到了兰轩里,换下了满是土渍灰尘的衣服。 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正好看到丹蔻托着两碟茶点往书房去, 便道:“若是夫人找我,就说我去前头找温良看酒楼的账,一会儿就回来。” 季春山虽是这么说,但却觉得一时半会估计叶清岚不会找他,毕竟莫筠才来了一会儿,二人现在在书房想必聊得正畅快,不过他生性谨慎妥帖,所以便还是嘱咐了一句。 在丹蔻应下后,季春山没有再去书房同叶清岚说什么,直接就往前院去了。站在堂屋门外,隐隐能听到里头传出来的说话声,季春山便拦住了丹青要给他打帘子的动作。 “……爹、娘,还有大哥、三哥,一会儿堂弟来了,你们就多说说堂弟小时候的事,说说三哥和堂弟小时候有多好,堂弟是心软念旧的人,想起过去的情分,咱们后边的话就好说了,但是堂弟当初出嫁之事可万不能说起一个字,虽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但到底当初堂弟本是不愿的……”说着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声,季春山虽不认得声音,但听起语气里和其他人的熟稔自然,想来便应是叶清岚大伯家那个相貌一般,但是懂些事理的小女儿,叶明月。 紧接着响起的却是一个显得有些流里流气的青年的男生,不以为意地说道:“有什么不能说得,当初要不是咱们帮着压下了那件丑事,叶清岚他现在能过上这样住大宅子还能呼奴唤婢的好日子?如今他不说好好感谢感谢咱们就罢了,竟连回去看都不曾看过一眼,还把二哥害到大牢里去了,真是个没良心的。”这次季春山倒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叶清岚那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够的二堂哥,叶瑞明。 “你给我闭嘴吧,一会岚哥儿来了,你再敢说这些混话,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略显粗厚沙哑的中年男声,也就是叶清岚的大伯叶富安对着一点轻重不知的二儿子喝斥道。 只是他才训完叶瑞明,自己就被老妻邱氏也给训了:“叶富安,你跟老二耍什么横,老二又没有说错。虽说当初是咱们逼了岚哥儿,但那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他已然都那样了,不嫁还能如何?当初若依了岚哥儿自己的意思,他现在哪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到时连累的全族的名声不说,他自己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换个规矩严些的地方,便是直接沉了塘都是有的。咱们帮他遮掩了丑事,保全了二弟两口子的名声,我还给他陪送了几百两好几车的嫁妆,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又有什么不能说得?” “你、你,唉,随便你吧……”邱氏声音又急又快,还带着一股子忿忿不满之意,像是挺上了堂的机关枪似的,朝着叶富安就突突起来。叶富安自年轻时就对妻子十分爱重,加之邱氏本身也是能说会说的伶俐之人,而他却是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性子,口舌上从来都是辩不过,此时便也是如此。 虽然叶富安不会也不想在旁人的家里与妻子邱氏争论什么,但邱氏却有些不依不饶起来,道:“随便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怎么着,你也觉得我当初委屈了你那亲侄子是吗?你可别忘了,当初岚哥儿求着你去报官的时候,你脚底下可是一动都没动的,现在还想数落我的不是?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我就不该管那闲事,左右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凭白落了一身的埋怨,我的锦明还被害的被关进了大牢里,身上更是被打的一块好地儿都没了,受了那许多的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我可怜的锦明哟——” 见邱氏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本被她说的有了些发急的样子的叶富安也不由想到了不由之前去大牢了看望小儿子时,小儿子如今那凄惨的模样,想说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只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是心疼又是愁苦。 “娘,娘别哭。”大儿子叶继明是同叶富安一样的笨嘴拙舌,且更加的不善言辞,但到底是个孝顺的,见邱氏哭了,还知道安慰,只是说话也是干巴巴粗愣愣的,没什么太大作用的样子,最后还是叶明月温声细雨的劝慰了几句,邱氏才止住了眼泪。 “这姓季了有了本事,还爱摆起谱来了,这么久了还不来,成心晾着咱们吗?”叶瑞安等了许久不见人来已很是不耐,又被邱氏哭的心烦,想着一会还要对叶清岚和季春山讨好奉承不免烦上加烦,他随手将茶杯丢在桌子上,起身往门口去,边道:“我去找个人问问。” 季春山听到这,便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正好和刚往外走的叶瑞明打了个照面。 叶瑞明其实和叶清岚差不多的身高,不过他不似叶清岚那般身形挺拔舒展,而是缩肩弓背,走路还有些外八,看着便近乎挨季春山一个头。 此时他被突然进门的季春山惊愣住,季春山却只垂眸扫了他一眼,未发一言,脚步更是顿都没顿一下,便直接往堂厅的主位上而去了。 等坐到主位的椅子上时,季春山便也已将屋里的叶家众人看了个遍,倒是来的很齐。叶清岚的大伯叶富安,大伯母邱氏,大堂哥叶泰明,二堂哥叶瑞明,还有小堂妹叶明月,都算的上是叶清岚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三个孩子外,血脉最亲的人了。 季春山落座后没说话,先端起丹青奉上的茶喝了一口。他不说话,底下的叶家人一时竟也没有人说话。他们不想竟只季春山一个人来了,不由有些面面相觑。毕竟他们虽然把叶清岚嫁给了季春山,但当初对季春山可实在说不上一个好,叶家的几个男人更是在事发之时将季春山很是暴打了一顿,而叶锦明之前又做出了那些事。 到如今,两家莫说什么亲家情分,怕反而是仇怨更多一些,这也是他们刚刚商量着只讨叶清岚的心软,而没有提同季春山如何,但不想,叶清岚竟根本没有来见他们,让他们所有的打算都成了空。 邱氏想到受苦的小儿子,有些耐不住了,想要说些什么,被叶明月赶忙按住。同时叶明月又对叶富安使眼色,让叶富安看他们带来的贺礼。 叶富安愣了愣,才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他抓了抓放在腿上的手,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显得有些局促地对季春山道:“侄、侄婿啊,岚哥儿如今可好?听说他前些日子生了,还是双胎,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清岚现在很好,劳您挂心。”季春山放下茶杯,神色淡淡道。 “那就好,那就好。”叶富安呐呐着,季春山的淡漠如此显而易见,他也是感觉到了的,便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叶明月在一旁看着有些着急,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季春山含着些许讥讽冷意的目光一扫而过,仿佛已看穿了她一般,让她心中不由一凛,竟有些畏惧的低下头,不敢再去看。 邱氏却没有叶明月那般敏锐的直觉,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乎,便皱眉很是不满地对季春山问道:“岚哥儿呢?我和他大伯,还有堂哥、堂妹特意来看他,竟连个面也不出来见一见吗?”到底是心有顾忌,还有一句‘还有没有规矩教养了’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回去了。 季春山面色沉凝,暗沉沉的眸子看向邱氏,看着这个虽是个女人,却掌控着叶家的一切,更是曾数次摆布了叶清岚人生的人,握着椅子扶手的手不由的越发的收紧,冷冷道:“没必要见的人,自是用不着出来见的。” 季春山突然变了之前虽冷淡但还算和气的态度,叶家几人俱都是一愣,而叶瑞安则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动作大的连椅子都带倒了,发出哐当的声音。 叶瑞明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之前被晾了那么久,已很是不耐,不过想着还在大牢里的三弟,他便一直忍着,他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便干脆不说话,但到了此时,季春山突然撕破了脸,让他明白,他们今日的打算已是没有可能了。 当下他便也不再忍耐,冲到季春山面前,指着季春山的鼻子便大骂起来,“姓季的,你别给脸不要脸!不过是有了俩臭钱,还跟我们这摆谱儿,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瘪三儿,当初要不是我们放了你一马,你能有今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三弟就是被你害进牢里的,你这个卑鄙小人,还有叶清岚,眼睁睁看着他的亲堂哥被害的那么惨,果真是个狼心狗啊——” 叶瑞明话还没骂完,却是突然惨叫一声,同时整个人猛地躬下腰连退数步,最后站都有些站不住了,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脸色煞白满头冷汗,痛苦到脸都有些扭曲了。 第137章 讨还 一开始叶瑞明骂季春山的时候, 季春山是没什么感觉的, 而且说实话看叶瑞明跳脚的样子他觉得还挺有趣的,不过叶瑞明竟作死的连叶清岚都敢骂, 季春山便不能忍了。他直接站起身,撩起衣摆, 抬腿照着叶锦明的肚子就踹了出去。 “老二!”“二哥!”“二弟!”叶家人总算是都回过神来了, 一个个纷纷朝着叶瑞明扑了过去。 “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邱氏见叶瑞明痛苦的满地打滚的样子, 自是心疼不已,对凶手季春山,便是咬牙切齿的怨恨了。季春山害了她的三儿子,如今又把她的二儿子伤成了这样,她如何能与他善罢甘休。 只是邱氏才要朝着季春山冲过来,就被之前一直候在门外,听到屋里椅子摔倒动静才进来的齐婶给扭了胳膊,辖制住了。见邱氏被人抓了,叶富安和叶泰明自是想要上来帮她, 只是他们才一动, 就被同齐婶一起进来的穆成和丁祥也给擒住, 按到在地里。叶明月看着完全被控制住了父母和两个哥哥,又看站在季春山身前寒着脸对她虎视眈眈丹青,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但到底没敢挪动脚下一步。 “季、季老爷,我知道刚刚是我二哥不对, 我代他向您道歉,只是我爹娘到底是长辈,又是岚哥儿的……”叶明月才提起叶清岚,就在季春山倏地扫过来的含着寒意的锐利视线下消了音。 季春山没再理会叶明月,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被齐婶死死抓着挣脱不得,反而弄得一身狼狈正在破口大骂的邱氏,又看向了被按倒在地也挣扎着想起来的叶富安和叶泰明,沉声道:“我知道你们今天的来意,不过现在我想你们也已应该明白,你们的打算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实现。叶锦明当初那般得害清岚,便是他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放过他,如今他不过是自作自受,也正算是他的报应,你们,也是一样。”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叶明月十分不解,叶富安和叶泰明也如她一般,只有邱氏,眼神有些闪烁,像是想到了什么样子,竟是停止了叫骂。 “看来大伯母应该是知道的,果真是慈母多败儿啊。”季春山摇摇头,颇有些讽刺的感叹道:“若当初叶锦明给我和清岚下药,又把我引到清岚屋子里的时候,大伯母若是能及时阻止,想来,叶锦明还有叶家,也就不会有今天了吧?” 季春山看着他说完后,除了邱氏外其余的叶家几人俱都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模样,倒是不显得多意外。毕竟若真是叶富安全家都要害叶清岚,以当时叶清岚对叶富安一家的信任,他们有的是无声无息的法子解决了叶清岚,而不会在叶瑞明的婚宴之上动手,更是用毁了叶清岚清白的方式来害叶清岚。毕竟如此也会连累叶家,甚至整个叶氏一族的名声。 “孩子他娘,季春山说得、说得是真的?岚哥儿当初真的是老三、老三他……”叶富安眼睛泛红,他哆嗦着嘴唇,仍旧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胡说、胡说八道,根本没有这样的事,锦明从小和岚哥儿最要好,无端端的怎么会去害岚哥儿?他、他没有证据,他胡说八道——”邱氏大嚷着,但她躲闪的眼神,却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心虚。 叶清岚,他弟弟唯一个孩子,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竟是被自己的儿子给毁了。叶富安这么想着,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就晕了过去,但季春山接着说得话,却是让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第71节 “大伯和大伯母抬眼看看,可还认得这人?”季春山对叶富安和邱氏说着,却是抬手指向了此时依旧按着叶泰明的丁祥。 叶富安和邱氏便扭头去看,丁祥也抬起头,大大方方毫不隐藏的让他们看全了正脸。 叶富安和邱氏乍一看就觉得丁祥眼熟,但一时却想不到在哪见过,待细看了看,邱氏却是先认了出来。她惊道:“是你,你这个骗子,骗子,你还我的钱来。”邱氏大骂着,就又挣扎起来,这次却是奔着丁祥去了的。 邱氏这么一骂,叶富安便也认了出来,只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季春山,“是你,是你安排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是你们欠清岚的,”季春山走到叶富安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告诉他,“叶家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清岚的父母给你们的,你们的房子、田产、铺子,但你们又是怎么对待清岚的呢?你的亲儿子害得清岚没了前途抱憾终身,你们一家子关着他,还逼着他嫁人。叶锦明是首恶,你们就是帮凶,我又怎么会放过你们,让你们继续吃着、住着、享受着清岚父母留下的本该属于清岚的东西?” 所以他设了一个局,在林宣告诉他,林瑾已经没有精力营救叶锦明之后,在得知刘主簿做主让叶锦明签下了和离书接走了女儿之后,给唯一能来救叶锦明的叶家的人。他让温良和丁祥演了一出戏,温良是一个有门路只要出得起银子,无论是什么样的犯人,哪怕是杀人重犯,也能从监牢里捞出来的人,而丁祥则是一个拿着银子感谢温良从监牢里救出他因失手杀人而被判了刑囚的弟弟的哥哥。 这样的一幕,碰巧被才从监牢里看了叶锦明出来,却为如何营救叶锦明而一筹莫展的叶家人看了个正着。然后仿佛救命稻草一般的,被叶家人死死地抓住了。季春山按着之前查探叶家估摸出来的叶家如今的家产,给了温良一个数字,又请了高捕头一顿饭,送了些礼物,让他帮忙配合一下。 于是,眼见着温良和衙门监牢里的捕头衙役们称兄道弟,甚至在衙门监牢里出入自如如在自己家一般的叶家人,便很快信服的交出了温良要求的五百两银子,然后便在家中等着,等着温良将叶锦明救出来,但遗憾的是,最后他们没等到叶锦明不说,温良也再也找不着了。 等他们满心不安地再去衙门去问,却没有一个人承认认识温良,更没有人见过,一瞬间,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叶家人的一场梦一般,可他们为了凑银子卖掉的田地、铺子却都是真的没有了的。 叶家原只是一般的农户,甚至是有些贫寒的。当初虽说是供养叶父读书,供了二十多年,但大多还是叶父自己有出息,以及同族人的诸多帮衬。而如今叶家所有的财产,却几乎全部都是叶父在放弃科举,带叶母从京城回来之后置办起来的。 在当初去京城的那一趟,得知了叶母的身世之后,季春山便同叶清岚分析出,当初叶母必是得人所救,才能在教坊中假死脱身,而搭救之人之后更是给了叶父补偿和安顿叶母的银两。毕竟叶父为了叶母放弃了科举,放弃了大好的前途,而叶父此举其实也是有些对不起一直供养他并对他抱有很大期望的叶家人和叶氏一族里的人的。 所以他给叶家置办了许多的田产财物,还在叶家村盖了一间私塾,更是拒绝了县学的邀请,留在村子里成了一个教书的先生。虽说叶父就此归于平淡,令人扼腕,但叶家却一下子从普通甚至有些贫穷的农户,成为坐拥百亩田产还有大宅子店铺的地主,到如今,也已是二十多年了,却是正好还清了当年他们对叶父的供养之恩。 “你骗了我的银子,我要去告你,我要让官差把你抓到县衙里——”邱氏瘫坐在地上,和齐婶的撕扯间已是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但此时却一双发红的眼睛恨极的盯着季春山。 在叶清岚的事情上,邱氏一点后悔都没有,更是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地方,而如今儿子被关,家产被骗,她便自然的都怪在了季春山的身上,虽说也的确是季春山做的就是了。 季春山轻笑了笑,道:“去吧,去告吧,若你们能找到证据那是你们的本事,只是别再像叶锦明一般,给我挖坑,却把自己埋了才好。” 邱氏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她瞪着季春山,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毕竟她知道她没有证据。当初她怕被别人发现,都是偷么着和温良联系的,哪里有人证,且温良当时又说是怕自己被他们套了,也不肯写下收了银子的凭证,她救儿子心切,便直接给了银子,却是什么证据都没有的,又能拿什么去告? 叶明月和叶泰明此时也已是无话可说,一是他们知道了叶锦明当年对叶清岚做的事,没脸再说什么,二来则更是怕说错了什么,再惹到了季春山,他们家如今人财两空,却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季春山之前踹叶瑞明的一脚极狠,如今叶瑞明虽说不满地打滚了,但也还是站都站不起来的,纵使想干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只有叶富安,仿佛魔怔了一般,不住的喃喃着:“老三不对,老三做错了,可是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而且那时候,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又能怎样呢,岚哥儿出了那样的事,怎么能往外说,我还有女儿,还没出嫁的女儿,若是传出去那样的事,我女儿就再也找不着好人家了……” 家里进了人,虽然没了清白的只有叶清岚,可外人却不会这么想,他的女儿也是在家里住着的,谁知道是进了一间屋子,还是两间屋子,谁知道到底进的是谁的屋子?人言可畏,到时他的女儿就算是清清白白的,在别人的口中也是未必清白的了,他又怎么敢说出去,毁了女儿的一辈子? 本来今日来季家,只是想求一求叶清岚,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叶锦明一命,但叶富安怎么也没想到,季春山竟会说出这许多的事来。叶锦明害了叶清岚,所以季春山为他报仇,将叶锦明弄进了大牢里不说,还设计骗走了他家那么多银子…… 该说得都说了,季春山也没什么心思听他们有什么苦衷,他便往门处走,边道:“如果你们觉得不甘心,还想从我这讨回什么,那就尽管放马过来,正好叶锦明在大牢里一个人也是孤单,我便好心送你们进去陪他。送客吧。” 最后对齐婶和丁祥他们吩咐了一句,季春山出了堂屋的门,而后便直接往后院去了,丹青自是随他一起。在季春山走后,齐婶和丁祥、穆成便按季春山的吩咐,将叶家几人‘请’出了季家,他们带来的东西,也一并丢了出去。 第138章 过继 季春山回到了兰轩, 看了看时辰, 见时间还早,离中午还有一个多时辰, 和丹青说了一声,让他转告叶清岚之后, 便出了门, 往县衙的监牢里去了。相隔还不到十天,他和叶锦明一前一后的被关进了监牢里, 但二人在监牢里的待遇却是天地之差。 如今已是初冬,季春山那时被高捕头特地安排到了一个干净也清净还能晒着太阳的监牢里,之后温良又是按叶清岚的吩咐给季春山送来的棉被饮食炭盆等物,虽说不得自由,但却是没有受到半分辛苦的。 而叶锦明则不同,他刚一开始就被高捕头丢进了一间已关着好几个因打架斗殴而被抓起来的囚犯,很是受了一番折磨,之后来更是被行了杖一百的刑罚,差点连命都没保住, 最后被高捕头扔进了最偏僻也是最阴暗的牢房里, 继续他二十年漫长却才刚刚开始的囚禁。 站在关押着叶锦明的监牢的门前, 一阵阵寒气伴随着腥臭味从里面传来,季春山看着在阴影之处,趴在一堆干草和破旧棉絮之上,残破的衣服上满是大片的脏污血迹,形容狼狈枯槁到已近乎不成人形的叶锦明, 原本有一些话想说的他,此时却觉得,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还是让叶锦明就这样继续抱着期待吧,期待着林瑾会来救他,期待着叶家人会来救他,一个人在这个阴暗逼仄再无第二个人的见牢里,永远的等下去,等着永远不会再来的,救他出去的人。 想罢,最后不带丝毫情绪地看了一眼叶锦明,季春山便转身离开了监牢。 莫筠是个双儿,生性又有些孤僻,他才随林宣从府城到了县里,除了叶清岚外,便再没什么相熟能说得上话的人了,因此他虽然不爱出门,但到季家来却是很愿意的。 而季春山虽有些吃味又来了一个薛陵第二跟他抢叶清岚,但也不会阻止什么,毕竟叶清岚难得又有了合得来说得上话的朋友,来家里陪叶清岚解解闷也是好的。只要叶清岚高兴了,他便也是高兴的。 只是叶清岚如今到底还在月子中,身体还在产后的恢复阶段,不好太费精神,所以莫筠便只在季家待了小半个时辰便要告辞离开了,连午饭都没留,不过倒是又和叶清岚约好了下次再来季家的时间。 季春山到家的时候,就见书房门大开着,里头不见叶清岚和莫筠,只丹蔻一人在打扫整理,便已猜到莫筠多半是走了,但还是对丹蔻问道:“林夫人和夫人呢?” 丹蔻听到季春山的声音,才忙抬起头,回道:“林夫人刚刚才走,夫人他去竹舍里看大少爷和瑶少爷了。”原本丹青她们一直称季宁煦是少爷的,不过现在有了两个小的,季宁煦又是长,便加了个大字,称大少爷了。 季春山便想去竹舍找叶清岚,顺便问问季宁煦给弟弟妹妹起名字起的如何了,不过经过婴儿房的时候,见婴儿房房门大开着,想来蒋氏应是没有在给孩子喂奶,便直接走了进去。 里头只蒋氏一个,正坐在婴儿床旁边铺了软垫的圆椅上,做着针线活,时不时的抬眼看一眼婴儿床里的孩子。 两个孩子平日里都是金氏和蒋氏一起照顾的,不过昨个午后金氏婆家的邻居来寻她,说是金氏的婆婆伤到了腿,不是很轻的样子,让她回去看一看。季春山知道金氏婆家如今只她婆婆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叔,如今婆婆伤了,家事必是无人料理了,便准她回家照顾几日。 至于家里的两个孩子,蒋氏一个人其实也是能喂养的过来的,毕竟季家伙食不差,她和金氏身为奶娘,更是时不时的还有些有鲫鱼汤、猪脚汤等下奶的吃食,养的她和金氏奶水又足又好。另外照料上有丹青丹蔻一旁帮忙着,即使金氏不在,也是无妨的了。 “老爷。”见季春山来了,蒋氏连忙站起身,恭敬的叫道。她和金氏不同,金氏是外头雇来的,不算季家的下人,而她则是郭母买回来送给季家的,卖身契如今还在季春山的手里,虽然季家主子和气,但她也是不敢有丝毫的轻纵的。 “嗯,坐吧。”季春山温和的笑笑,对蒋氏点了点头,然后便走到了婴儿床旁,去看两个孩子。 不同于刚生出来全身通红皱皱巴巴,好像季春山曾看过的一部外国电影里那个外星人主角的缩小版似的,此时两个孩子皮肤已是变得又白又嫩,脸蛋都是圆圆的,像个小奶馒头,肉呼呼软绵绵的,看着就让人手痒痒想摸摸捏捏。 两个孩子虽是双胎,且才出生不过十几日,但已是能看出模样略有不同,大宝像季春山多一些,粗眉大眼,而二宝则是随叶清岚多一些,眉眼精致又可爱,眼见的就是个小美人坯子,让季春山喜欢的不行,每次一看到脸上就不由自主的露出止不住的笑来。 只是此时两个孩子正阖着眼睛,像涂了胭脂胭脂似的小嘴巴微微嘟着,睡得正香,季春山哪里舍得打扰他们好梦。将两个孩子看了够,之后轻轻给他们掖了掖小被子,季春山就打算出去了。但不想他才要走,就见二宝哼哼了两声,然后慢慢地就睁开了眼睛,竟是醒了。 只是大宝还再睡着,季春山便也不敢出声,见闺女醒来却不哭不闹只睁着一对乌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不由得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动作轻柔的就把孩子抱了起来,又拿起旁边一件厚实的绵斗篷,将孩子整个包得严严实实,然后便抱着孩子出了屋子。 现在正是大中午的,一天里最暖和的时候,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正好,季春山便抱着闺女坐到兰轩外玉兰树下的秋千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小拨浪鼓,哄着闺女玩了起来。 等叶清岚从丹蔻那知道季春山回来了,来寻人的时候,就听见自家闺女啊啊的叫声,以及季春山一遍遍教着闺女叫爹的声音,不由无奈了笑了,道:“孩子还这样小,哪里就会说话了?” 季春山嘿嘿一笑,道:“那可不一定,没准我闺女是个神童呢?对了,你刚刚去看煦儿了,他想好给弟弟妹妹取什么名字了吗?”说着抱着闺女往旁边挪了挪,给叶清岚让出了一个位置。 叶清岚便在季春山旁边坐了下来,摸了摸闺女肉肉的白嫩脸蛋,笑道:“还没呢,倒是找了不少好意头的字,但又觉得哪个都不够好,想挑两个最好的呢,左右上户籍不着急,让他慢慢选吧。” 季春山点点头,他虽是问了,却也没有催促季宁煦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如何了,否则也不会只是问问叶清岚,而不去问季宁煦了,只是听叶清岚说起上户籍,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件他已打算了很久的事。 “……过继到我父亲名下?”叶清岚惊讶的看向季春山,对他刚刚的提议感到很是意外。 “没错,两个孩子我觉得都行,不过最后还是你来决定。”季春山道,“大宝还没有上户籍,直接过继方便些,不过煦儿大些,现在便可直接代你去爹娘坟前祭拜。至于叶家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也不敢捣乱,而叶氏一族的人,我也又法子让他们答应此事。” 季春山自己其实对什么承嗣祭拜之事不是特别在意,但叶清岚与他不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人,又对叶父叶母极为儒慕孝敬。当年他被叶锦明所害,不能再科举失了前途固然让他伤怀,但从此不能再承继叶父之后,不能再祭拜悼念才是他内心最大的痛楚。 而这古代又不同于现代,宗族礼法森严,若想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祭拜叶清岚的父母,便唯有让叶清岚父母后继有人,如此,叶清岚才能平复心伤,不用抱憾终身。不过季春山虽然是要把一个孩子过继出去,但仅仅是户籍和姓氏的改变,孩子还是留在季家生活,他对孩子的疼爱也不会有丝毫的影响,且季春山早在刚知道叶清岚怀孕的时候,就想着让未出世的孩子跟叶清岚的姓的。 若是在现代,这种事很容易就能办到,但在这个时代,让孩子随‘娘’姓,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将孩子过继到叶父的名下,却是正好可以两全其美了。 季春山说完,叶清岚沉默了良久,但最终,他却是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谢谢你的心意,但是过继之事事关重大,会影响到孩子的一生,所以,还是算了吧。” 季春山刚要再说什么,叶清岚微微一笑,先他一步说道:“如今能在家中祭拜父母的灵牌,于我已经是足够了。就像你说的,我相信爹娘如今看着我过得很好,也必是很欣慰的,承嗣之事,已不是最重要的了。且无论是将大宝还是煦儿过继到叶家,他们难免会多想不说,以后叶家那边若有事也会牵扯到他们,甚至季家,到时便都是麻烦。” 叶清岚如此说,季春山也唯有点头了,虽说叶清岚的顾忌在季春山看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既然叶清岚已经决定了不过继,那他自然是听他的,此事也就不再提来了。 第139章 满月 季宁煦自从接了季春山和叶清岚交给他的给弟弟妹妹取名的重任, 那可是相当的用心而慎重, 几乎翻遍了家里的藏书不说,待选的名字更是写满了好几张的白纸。 只是虽说他找出了不少好意头的字眼, 但他一心想着为弟妹取个最好的名字,从中选择起来就犯了难。一时觉得这个字好, 一时又觉得那个字也好, 始终拿不定主意。 季春山看着季宁煦整日皱着舒展不开的小眉头,连在饭桌上都是思索的模样, 不由的反省了一下。取名字这种事,对季宁煦来说似乎到底太大了些,早知道他当初就不说什么完全都交给季宁煦来决定的话了。 但现在他和叶清岚再提出要帮着参考,倒像是不相信季宁煦自己能够做到似的,怕是会打击到季宁煦,且季宁煦也没有主动向他们要求什么,显然是打算履行之前自己说下的诺言,一定要给弟妹取个最好的名字出来。如此,季春山和叶清岚也就更不能说什么了。 一晃,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已到了双胎出生满一个月的日子, 而就在满月的前一天,季宁煦也终于是取好了给双胎的名字,其中大宝叫季宁昕,二宝则叫季宁晗。 姓氏为季,这个就不用说了, ‘宁’字为安宁平定之意,且又是当初叶清岚为季宁煦所取,含着他对孩子最深切的祝愿,便也添进了双胎的名字里。而‘昕’和‘晗’两字,都有天将明太阳初升的意思,象征着光明、温暖、和希望,意谕极好不说,更是正合了双胎清晨出生的时辰,且两个字字形也相似,给双胎用来当做名字,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两个字都不是什么生僻的字眼,季春山多少也是知道些它们的含义的,但被季宁煦十分详细全面的一解释,便立时更觉得这两个字再好不过了,又问过了叶清岚他也很喜欢之后,季春山便没再耽搁,当即去了县衙,将双胎新出炉的名字上了季家的户籍。 次日,便是双胎的满月礼,不同于上次洗三,季春山只邀请了同季家熟悉亲厚的人家,这一次,他几乎给所有他来到这里后结实的且交好的人家都送了请帖,准备办一场盛大的满月礼。 洋河镇的李掌柜是季春山最早的合作对象,到如今也一直都合作的很好,必是要请的。余八为人豪爽仗义,更是已帮了他数次的大忙,季春山在叶清岚生产完身子稳定下来之后,便亲自上门对余八在自己身陷囹圄时的相助表示了郑重的感谢,又一并邀请了余八来参加双胎的满月礼的。 安平村里胡大夫自不用说,肯定是要来的,除了之外村长冯德礼一家、帮他看着酱菜作坊一直稳稳当当什么差错都没出过的金丰一家、以及一向和季家交好的赵大一家,季春山也都上门看望并邀请了的。因着村里到县城来往不便,几家里只村长冯德礼家有辆牛车,季春山想着总是要接胡大夫的,便派出了家里的两辆马车,满月当天负责了接送。 县城里倒是不用季春山一一去通知了,交好的如郭家、谢家、周家,当初孩子一出生,便都来了季家看望,洗三礼也都是参加了的,满月礼便更不会缺席了。 此外便是季春山来到县城后结交的一些人家,除了宋棠是季春山亲自去送了帖子外,其余的,便无需他再出面,只让温良去一家家的送去便可了。 满月礼当日,老天爷十分的给面子,是个大好的晴天,无风也无云,阳光温煦柔和,照的人身上暖融融的,却一点都不刺目。季家的宅院已又是打扫装点一心,此时已是十一月费,菊花早已败落,但山茶开的正好,房前屋后便摆了不少,且大多都是红、粉、紫、黄等鲜艳亮丽的颜色,白色却是一朵都没有的,团团簇簇的,显得很是喜庆热烈。 叶清岚如今也已出了月子,吃了一个月胡大夫和郑麽麽一同定下的补身调养的月子餐,又日日涂了胡大夫留下的保养的药膏,虽只才过了一个月,但叶清岚的身子已经是大好了。如今孩子的满月礼,家里客人来了不少,却也是能够应付自如的了。 因着这次的客人实在不少,且不少都带着家眷,自是不能在像上次洗三礼一般只在兰轩里宴客,且兰轩也是装不下的,便前后院分了开来,不过席面却还是从酒楼处送来的。季春山自是在前院招待男客们,内眷则被丹青等人请到了兰轩里,由叶清岚招待。 叶清岚虽说总是难以习惯同女眷们相处,但大体上却不会失了礼数,且郭母、王氏等人也在,多少也能帮他分担一些,又是在自己家里,更不要说有莫筠这个和他‘同病相怜’的人陪着,到底是比之前在郭家参加郭父寿宴之时要更轻松些。 既是给孩子办的满月礼,那自然是要让大家看看孩子。等金氏和蒋氏将两个孩子都喂得饱饱的,丹青和蒋氏便一人一个把孩子抱了出来。 此时两个孩子都已是穿戴一新,衣服和配套的帽子都是新做的,同是大红色绸布为底,上头以金银丝线绣制了精细美妙,但纹样有所不同的新衣裳。脖子上则是分别挂着一个坠着玉锁一个坠着金锁,虽材质不同,但样式完全一样的金镶玉项圈。 两个孩子可以说口继承了叶清岚和季春山相貌上的全部优点,虽还小,却也能看出眉眼精致,加之又极白,在大红衣服的映衬下,更显白里透红,可人极了。几乎每一个看到这两个孩子的人,脸上都不由自由的露出发自内心的喜爱笑容来。 两个孩子也不是怯生的,被许多人围着,也不哭不闹,只睁着乌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人来逗更是很给面子的说笑就笑,让不少人受用不已大为开怀。如此,季宁昕便又得了不少金银锞子,而季宁晗是女儿,则多是些戒指、手镯、钗环之类的首饰。 同季宁煦一样,叶清岚也早已给季宁昕和季宁晗准备了同季宁煦一样的木箱子,准备来给他们放别人送给他们的东西。此时两人的小匣子里已装了不少,大多都是洗三那日人们所赠,今日这些,待之后便也是都要放进去的。两个孩子虽才一个月,但已是有了不少的私房钱了。 不多时,今日特地在前头伺候的丹青便按季春山的吩咐,将两个孩子抱到前头去给季春山显摆了,自是又得了不少夸奖和见面礼。 两个孩子虽不怯生,但到底还小,精力有限,从兰轩到前院被围观了小半个时辰,便已有些精力不济了。季春山发现两个孩子有些困倦的样子,正好也快到了开席的时间,便忙让丹青将孩子送回了兰轩。之后叶清岚也没在让孩子给众人看,直接让金氏和蒋氏抱回婴儿房,看着两个孩子睡下了。 不多时,酒楼的伙计送菜来了,因着家中人手有些不够,这些伙计送了菜一时且不回酒楼,而是留在季家帮着招待客人。人人都知季春山是酒楼到底东家,伙计们今日来帮工还能多拿一个红包,自是欢喜又勤快的。 正当季春山请来客一一入座的时候,温良却是来报,说门口来了一个据说是叶家村族长之子的人,携礼来贺叶清岚诞育双胎满月之喜。 季春山微微皱眉,沉思了片刻,便让温良将人请了进来,又嘱咐伙计,在一桌做的人不多的桌子旁,再添上一把椅子和碗筷。 等温良将人领到了季春山面前,季春山便也神色如常含笑得体的同这名唤叶孝坤的族长之子说了几句,之后便让温良将人请入席了。当初对不起叶清岚的是叶大伯一家,而叶家村的其他人,虽未帮到叶清岚什么,但当时叶锦明势大,他们也是无可奈何。只是虽是如此,季春山不会迁怒他们,但也不会因为他们是叶清岚的族人而对他们有所不同,只是他心里有些其他的打算,便也没必要与他们交恶。 待到席散,这叶孝坤也很识趣,只同季春山问了叶清岚如今可好,表达了一下关切,没有提出要见叶清岚的意思,很快便告辞离开了。 送客的时候,叶清岚亲自将内眷们送到了前门,和季春山一起,将众多宾客送走。家里的下人和酒楼的伙计在收拾残羹冷炙,季春山则同叶清岚还有暂时未走的胡大夫到了兰轩的书房里。 想坐了会歇歇后,胡大夫便给叶清岚把了脉,脉象自然是无碍的,且身子也已完全恢复到了怀孕之前的状态。当着叶清岚的面,胡大夫只得如此说,但季春山却能听得出来,这是可以行房了的意思。 说不激动是假的,毕竟自从叶清岚八个月后两人便没再亲密过(用手不算),到如今已是有近三个月了,季春山天天把人搂在怀里,却只能摸不能吃,着实憋得厉害。 只是他今日除了请胡大夫给叶清岚看身体外,却还有另外一件事要拜托胡大夫。 第140章 年下 “……你说啥?绝子的法子?!”季春山话才一出口, 胡大夫就惊了。 虽说他不是第一次听这话, 但之前有这样想法的是叶清岚,而胡大夫也能够理解当初叶清岚当吃为何会有那般想法, 但他此时没想到季春山竟也有了这样的念头,而是还是打算用在自己身上。 第72节 “胡伯, 怀孕之事太过辛苦不说, 更是有着很大的风险,我实在不愿清岚再经受这些了, 所以拜托您了,吃药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也好,我都可以,请您帮我这个忙。”季春山看着胡大夫,恳切地说道。 他爱极了叶清岚,虽说也很喜欢孩子,尤其是他和叶清岚的孩子,但这回叶清岚怀孕, 看着叶清岚辛苦难受的模样, 却让他心疼不已。他不想叶清岚再受这样的苦楚了, 更不要说他在叶清岚怀孕后了解孕妇知识时,知道的怀孕还有生产时的诸多危险之时,更是让他心中十分的恐慌,只是当时当着叶清岚的面不敢显露出一分罢了。 而如今哪怕叶清岚已经生产完了,并且十分的顺利, 但他心中仍是心有余悸,他是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且如今家里已有了季宁煦、季宁昕和季宁晗三个孩子,已是是足够了。 只是季春山虽不想叶清岚再生,但到底这是两个人的事,不能他自己一个人决定,万一叶清岚是喜欢孩子,想要生的呢?所以满月礼的前几日,季春山便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都告诉了叶清岚,而叶清岚当初怀孕本是意外,他也未曾料想到,后来见季春山十分欢喜,他便也是心甘情愿的了。 但如今季春山不想他再生了,又是因着怕他辛苦危险,如此心意,他又怎么会辜负,自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因着他之前便有过这样的念头,还同胡大夫说过,知道可以服药改变自己的体质,使自己终身不会再受孕,便打算去向胡大夫讨这药来,自己服下。 季春山不想叶清岚竟很早之前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想到当时叶清岚最终没有用了那药,便知必是因着自己。想着那时叶清岚就已没有了同自己和离的心思了,季春山心里着实美滋滋了许久,只是到底他还是没有同意叶清岚想自己来服药的打算。 虽然季春山很信任胡大夫,但毕竟是药三分毒,且他又问出了叶清岚缘何那时候才有了想要彻底绝子的打算,才知叶清岚一开始其实是因着情期之扰的,如此,季春山就更不可能同意了。 关于情期这件事,叶清岚自觉十分的羞臊,所以一直瞒着季春山,平日里到了日子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了了,便用胡大夫给他的药丸压一压,以至于季春山直到叶清岚怀孕之时,才从给叶清岚诊出喜脉的大夫那知道了情期一说。 在先同大夫,后又和叶清岚详细询问了情期之事后,季春山不禁为自己之前的忽略错过表示深深地遗憾,又对待叶清岚生产之后便会恢复而感到万分的期待,所以,季春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叶清岚服用那药的。如此,便理应是他来做此事了。 叶清岚没有说话,胡大夫便知他已是提前知晓的了。 看着神色认真诚恳的季春山,胡大夫的面色不禁有些复杂,又有些感慨,待沉吟了片刻后,才道:“让男人绝子的法子倒不是没有,只一副药喝了就成。只是山子,你,真的要吃这药?要知道,这药虽是对身子其他方面没有什么妨碍,但一旦吃了,这子嗣上便是彻底断绝,再无回转的可能了。” 季春山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道:“胡伯,请您开药吧。” “罢,罢。”胡大夫连叹两声,当下再不说什么,从药箱中取了纸笔出来,便写出了一张药方来。 之后季春山片刻没耽误,当即便拿着药方去外头的药房里将药抓好,拿回来后又让胡大夫看过确认无误后,便立时煎煮上了。 晚上的时候,季春山早早的就让丹青去准备晚饭,待吃过晚饭,季春山耐着性子陪叶清岚先去竹舍看了季宁煦和胡瑶,之后又去婴儿房里看了季宁昕和季宁晗,等将几个孩子都看了个便,彻底放心了,二人才回了自己房里。 叶清岚先进门,季春山紧随其后,在极快地关上房门后,便转过身将叶清岚打横抱起,大步朝里间走去。之后更是将人往铺着数层厚实软和垫子的大床上轻轻一扔,等不及脱衣服,便朝着叶清岚扑了上去。很快,一件件衣衫便从晃动的床幔中被丢了出来,凌乱的铺了一地。 叶清岚身子已经大好,又没了后顾之忧,憋了好几个月的季春山搂着叶清岚便在大床上翻滚了起来,从床尾又折腾到床头,又从床这头折腾到床那头,更是几乎将所有两个用过的姿势都来了个遍。 叶清岚虽依旧对这种事感到些许的羞耻,但也是几个月没做过的他,其实心里也是有些想要和季春山亲热的,所以他虽未主动什么,但也是全程顺从而配合,任由季春山摆动自已的。 烛火摇曳,映出床幔之上两个始终紧紧贴合片刻不曾分开的身影,更有难耐的轻吟浅哼与粗重爽快的喘息低语夹杂着啧啧水声与肉体拍打的声音,从床幔的缝隙里流泻出来。锦被已被揉搓不成样子,大半都从床上垂落在地。虽如今已是深冬,但兰轩里烧着地龙,且晚饭后季春山更是吩咐丹青在卧室里多放了一个炭盆,烧的屋子里暖烘烘的,本就因激烈晴事而浑身发热冒汗的两人,便完全都用不着盖被子了。 季春山才开荤,自是一时半会不能罢休的,只是叶清岚身子虽然已经完全恢复,但到底体力比不上季春山,连着被弄出了两次后,便已是浑身瘫软,再无一丝力气了,而季春山却还连一次都没有出来。 叶清岚不知道季春山什么时候结束的,反正在他昏睡过去之时,还能感觉到季春山在他身体里的动作,只是那时他也没了什么挣扎的力气,困倦更是强烈的压过了阵阵酥麻的快感,他便顾不得季春山,直接睡过去了。 等到第二日,意料之中理所当然的,叶清岚起晚了。季春山到是早早起了来,却是不起不行的,要是两个爹都没有出现在早餐桌上,季宁煦肯定要问,甚至是来卧室里来看的,叶清岚脸皮又薄,必会羞恼,到时他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等告诉了季宁煦叶清岚昨晚看书睡晚了所以还没起,而季宁煦很单纯的就信了,没有要去看叶清岚的意思,吃过早饭后便乖巧的回竹舍和胡瑶一起做叶清岚留给他们的功课了之后,季春山才又回了卧室里,重新脱衣上床,然后将光溜溜依旧睡得很熟的叶清岚搂在怀里,补起了回笼觉。 满月礼之后,季家的日子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季春山挑了一日叶清岚没工夫搭理他的空闲,去找了之前帮着他买宅子买铺子的中人,这一次,他不止要买宅子,买铺子,还要买田地,买人。 现在季家的宅子虽还够住,但等过几年季宁煦长大了,季宁昕和季宁晗也长大些,便会有些住不开,更不要说以后季宁煦和季宁昕多半还会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季家的人口会越来越多,虽现在还早些,但季春山也是要早早打算起来。不管是将现在的宅子扩建,还是换套更大的宅子,现在就开始寻摸着总是没错的。 虽然现在家里开着一家点心铺子,一家酒楼,洋河镇还有一家酱菜铺子,且生意都非常的好,每个月加起来都能有百两银子的进账,但随着孩子们的长大,用钱的地方便会越来越多,不管儿女们走哪条路,会如何,作为父亲,季春山总要给他们一个坚实的后盾。 只是他文不成武不就,虽有些做生意的脑子和眼力,但一时却寻不到什么合适的商机,又舍不得离开叶清岚和孩子跑到外面闯荡,且这个时代出远门不易,户籍制度更是森严。他若是外出经商,势必要改籍,而本朝律法,商三代后方可科考,如此便会耽误季宁煦和季宁昕。种种顾虑之下,季春山能做的,便只有施展所长,多开卖吃食的铺子了。 如此,便需要更多的人手,除了开铺子需要的外,家里头也是需要的。如今季宁昕和季宁晗虽有金氏和蒋氏照顾,但到底还是让丹青和丹蔻多了一些活计。虽说季春山已经把殷氏和谢氏的女儿莺姐儿和珠儿调到了兰轩里帮着丹青和丹蔻,但等以后孩子越来越大,家宅也大了,便有更多要用人的地方了。 选选看看,如此半个月下来,待进入腊月之后,季春山便已再入手的一个作价一百一十两的铺子,这个铺子他是准备在县城卖酱菜调料等物的。此外还在县城南郊梅岭之东买下了一片有五十亩田地,连着一座栽满果树的山头,还有两个鱼塘的田庄,花了五百余两。 另外下人也又买了一些,只是宅院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且季家两边的邻居也没有卖房的打算,左右现在还住的开,便慢慢找就是。等将酱菜铺子开起来,田庄的事也都处理好了,便也差不多到年下了。 季春山便又开始准备给各家的年礼,一般的人家他直接交给温良去办,而和季家真正交好的,如周家、郭家、谢家,还有府城的郭侨,京城的薛陵,便由得他和叶清岚亲自准备了。 第141章 叶村 郭母虽有一儿一女, 但都不在身边, 难免膝下寂寞。后叶清岚搬到了县城里,住得近了, 便时常来往,对季宁煦更是喜爱非常, 完全是当成亲孙子一般来疼爱。等到季宁昕和季宁晗降生后, 因他们不便出门,便隔三差五的亲自来季家看望。 只是到了年下, 她作为当家夫人,便多了不少家事要打理,如置办年货,定下人情往来的年礼礼单,盘点家中各处的产业等,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处理完的,便暂时不能去季家了。不过她虽一时不能去季家,但季春山和叶清岚却带着季宁煦亲自来郭家看望了。 郭母正在花厅里查看家长的账册,听侍女来报, 说叶清岚他们来了, 忙让人请了进来。季春山留在前院和郭父说话, 便只叶清岚带着煦儿和提着年礼的丹青丹蔻到了花厅。 “伯母,过年好。”一进花厅,叶清岚便笑着对郭母道,季宁煦也叫了声“奶奶过年好”,还小大人似的给郭母行了个礼。 “好好, 你们也过年好,快坐,来,煦儿,到奶奶这来。”一见叶清岚和季宁煦,郭母便笑开了,忙让叶清岚坐,又把季宁煦叫到了自己身边,搂在怀里坐着。 郭母的婢女杏儿早已端上了合叶清岚和季宁煦口味的茶水和糕点,后又同另一个婢女一起,接下了丹青和丹蔻拿着的东西,并按郭母的吩咐,带丹青和丹蔻去偏厅坐着。最后,屋里就剩下了叶清岚、郭母和季宁煦三人。 郭母这几日不同去季家,对季宁昕和季宁晗想得厉害,便对叶清岚问道:“昕哥儿和晗儿可还好?这几日怕是又长大了些吧?” 叶清岚笑道:“天天看着倒是不觉出什么,不过春山每天都给两个孩子称分量,还记录下来,昨天称的时候,昕儿已有将近五斤重了,晗儿也过了四斤,的确是长大了不少,都有两层的小肉下巴了。” 郭母忙道:“果真?那敢情好,小孩子嘛,胖点才好,胖点壮实。” 叶清岚笑着点头称是,他也是赞同郭母的话的。 双胎非足月生产,刚生出来时本就比一般的胎儿要小一些,不过金氏和蒋氏的奶水不错,而两个孩子也是很好的体质,能吃能睡不说,也没有什么一般胎儿会有的毛病,如今虽然才两个月出头,但瞧着和一般足月的孩子已经是差不多大了。 之后郭母又问了季宁煦,问他最近吃了什么,睡得可好,读了什么书,季宁煦都乖乖答了。叶清岚则是问郭母郭侨如何了,郭伦在南边又如何,可有回信?郭母也都一一告诉了叶清岚。 几人正说着话,杏儿突然来向郭母禀报,说是乡下庄子的庄头来报今年庄上的收成并送两车节礼来了。 叶清岚见郭母有事要忙,便起身道:“伯母,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别耽误您的事。” 郭母忙道:“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快坐下,哪能才来就要走。”然后对杏儿道:“让他把银子送到账房去,东西让管家收下,单子拿到我这里来。” 待杏儿应声退下,郭母又对叶清岚道:“那庄头是我从娘家带出来的,十分信得过,这许多年都没出过什么差错,倒也不用太费什么心思。” “那自然是好。”叶清岚笑着点点头,同时便又坐下了。 只是不一会儿,杏儿又来向郭母禀报了,说底下铺子的掌柜也来送这一季的账本和盈余来了,郭母还是如刚才一般,只让杏儿把账册拿到她这来,银子则送去了账房,只是又道若再有事,便先暂且等着,容后再来禀她。 待杏儿再次退下,郭母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叶清岚道:“年事繁杂,竟一时半刻没个停歇的时候,扰着咱们说话了。” “无妨,伯母不用放在心上,只是辛苦伯母了。”叶清岚笑道。 郭母摇摇头,道:“也没什么辛苦的,毕竟这么多年已是习惯了,倒是季家如今家大业大,昕哥儿和晗儿又还小,岚哥儿你要照顾孩子,又要料理家事,才是真的辛苦了。” 叶清岚抿唇一笑,却是有些愧不敢受,道:“孩子们多是乳母和丫头照顾,家事都是春山在打理,我哪有什么辛苦的,如今家里最清闲的人便是我了。” 郭母闻言却是露出讶异之色,道:“家里的事都是春山打理?他没有交给你吗?” “没有。”叶清岚摇摇头,道:“家里的事一向都是他来管的,他也从不让我插手什么,说只要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别的一切有他。”说着,叶清岚嘴角含笑,微微颔首,显出些不好意思来。 郭母看向叶清岚,眼底却很是复杂,有些欣慰,有些感慨,又有些别的什么。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有些迟疑的样子,让叶清岚越发的莫名。 叶清岚不由问道:“伯母?” 最终,郭母也没有说出什么别的来,只摇摇头,笑着对叶清岚道:“没有什么不对的,我只是想着,春山待你如此好,可见是把你放在了心尖尖上了。看你如今过得这般舒心顺遂,我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郭母说着,眼角却微微有些泛起了红来。叶清岚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那般好的孩子,却遇人不淑,受了那么多的苦楚,她即使现在偶尔想起,仍旧难受的忍不住想要落泪。 好在老天有眼,让害人的没有得着好下场,而叶清岚虽不能再复从前,但却有了季春山这样一个一心一意对他真心爱护的人,还有了三个孩子,人生最终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圆满。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莫不是如此了。 大过年的,掉眼泪不吉利,郭母眨眨眼,挤去了眼角的湿意,便转头说起了别的。叶清岚被郭母说的不免有些羞意,倒是没发觉郭母的异样。 不知不觉,叶清岚他们已经在郭家带了小半个时辰,看看天色已是不早,叶清岚便道:“伯母,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今天就留下吃顿饭吧?”郭母拦道。 叶清岚便笑道:“两个小的还在家里,这会应是快醒了。他们缠人的厉害,若醒了不见我们,怕是会哭闹。” “这样啊,那就罢了,左右两家离得近,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都行。”想到季宁昕和季宁晗,郭母便知道叶清岚挂念着孩子,也就不强留了。 叶清岚便带着季宁煦同郭母先到了前院,在又见过了郭父之后,才随季春山一起,回到了季家。 金氏不是季家的人,过年的时候便需得回到家里去,于是腊月二十九这天,金氏抱着女儿,揣着叶清岚给她的新年红包,上了季家送她回家的马车,车上还放了一些米面肉蛋等给她的过年礼物。 丁祥赶着马车先送了金氏回家,之后便去安平村接了胡大夫来季家。虽胡大夫一般的时候是住在村里,但同季春山叶清岚他们已经是如一家人一般,在季家过年过节也都已经是寻常的了。 这个年,季家过得很是温馨,但因着多了两个小的的缘故,以往自是还要更热闹一些。 待到初二,季春山和叶清岚没带一个孩子,只他们两人并一些寻常礼物,上了马车,之后便出了县城,往叶家村的方向而去。 叶家村离安平村不远,也就几里地,如此离县城自是不近的,马车跑了小半个多时辰,便才到了。叶家村虽是宗族村,且人口也比安平县多,但此地离县城远,离洋河镇也远,又不似安平村靠山环水,好田地不多,便不如安平村整体富庶些。 没进村前,在一处远远的能看到村子全貌的高地,叶清岚便给季春山指了他家原先的房子,还有他父亲出资建在村里的学堂。等到了村口,季春山问过叶清岚的意思后,便扶着他下了马车,二人步行进了村子,丁祥牵着马车跟在二人身后。 才一进村,便遇到了几个村里人,只是他们虽对季春山一行人很是好奇,但竟无一人认出叶清岚,直到叶清岚开口唤了其中一位年长者‘叔公’,那名长者才终是认出了叶清岚,却是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春山和叶清岚来叶家村不是为了叙旧来的,所以只说了两句,便继续往村里走,自是又碰到了不少村里的人,只是能认出叶清岚的却是寥寥无几。期间他们还看到了叶清岚的大伯和大堂哥,只是那二人只远远的看着,并没有过来,而当发现叶清岚也看到了他们之后,便在周围村民的议论声中,颇有些狼狈地躲回了家中。 季春山和叶清岚脚步一停未停,很快,二人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叶家村的村长同时也是叶氏一族族长叶士温的家中。 第142章 祭拜 离着叶族长家大门还有个几十米的时候, 季春山就发现叶族长家门前随意的靠站着个人。虽离着有些距离, 但季春山还是认出,就是双胎满月之时, 来季家恭贺的叶孝坤。 叶孝坤正百无聊赖的站着,时不时的朝村口处张望, 当看到被一群村里人簇拥着打头往这边来的季春山和叶清岚后, 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扭头朝自家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然后就大步朝季春山和叶清岚迎了过来。 “季大哥,岚堂弟,你们可算来了。”叶孝坤笑着对二人道,看向叶清岚时视线不禁微顿,流露出些许复杂感慨来。 当初叶清岚被季春山在叶瑞明的喜宴上强辱,外人虽不得而知,但他们作为本家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当时他的爷爷,也就是叶家村的村长便要把季春山送官,给叶清岚讨个公道, 却不想竟被叶富安一家给生生拦下了。 那叶富安不但没有给叶清岚讨公道的打算不说, 更是为了保全名声还想让叶清岚直接嫁过去。这无论如何他爷爷都是不能同意的, 毕竟叶清岚是叶父的独子,怎能落得如此不堪的境地。 他爷爷当时的打算是先把季春山这个祸害处置了,而叶清岚此后则嫁娶随意。若他不愿再嫁,那便进村里的学堂当夫子。当初叶父离世后,村里人凑不出钱请新的夫子, 学堂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了。叶清岚虽只是童生,但教孩子们认认字、启启蒙还是可以的,如此也是条出路。 村里的人又几乎每家都曾受过叶父的恩惠,不说叶清岚本就无辜受害,便只看在叶父的份上,也不会容不下叶清岚,到时再在族中寻个合适的孩子过继到叶父或叶清岚名下,如此便都能周全了。 只是他爷爷如此费心打算,叶富安一家却断然拒绝,并且坚持要叶清岚嫁人。当时叶父已经去世多年,而叶锦明又已经和县衙的刘主簿家订了亲,比叶父在时更为得势,根本不把他爷爷这个长辈放在眼里。他爷爷也是那时才方看出叶富安一家,尤其是叶锦明的真面目,只是到底是晚了,对于叶清岚的事,已然是无能为力了。 最终,叶清岚还是嫁去季家了,头两年他爷爷还每年都让他或家里其他人去看看叶清岚,后见季家虽不比叶富安一家富裕,但季父季母二人对叶清岚却是很好,叶清岚又带了不少嫁妆进门,日子便过得还算可以。而叶清岚自出嫁之后,就再没回过叶家村,他们便都知道叶清岚必是心中有怨。后又因着最后一起去探望叶清岚的时候,恰好被季春山撞见,很是闹了一通,叶清岚便不再让他们去了。 大前年的时候,他们有听村里和安平村有姻亲的人家说,季春山变了不少,好好过日子了,叶清岚如今也比以前看着更好了,他们自然是很高兴的。只是叶清岚却始终没有回来过一趟,他们多多少少能猜到叶清岚的心思,便也没有再去安平村。 直到年前叶锦明出了事,叶富安一家到处找人求救,最后家当搭进去了七七八八,人却始终没有救出来。后来,在叶富安的妻子邱氏的哭嚎叫骂声中,他们才知道,叶锦明竟是因着陷害季春山才被判了刑罚,更是知道叶清岚如今已经搬到了县城去住,还又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知道这些后,他爷爷一开始很是为叶清岚高兴,直叹老天有眼,等到双胎满月之日,便准备了一份满月的贺礼让他送去季家,并嘱咐他,若季家收下便罢了,若不收也不要纠缠,回来就是。 不管怎么说,当年叶清岚被季春山、被叶富安一家作践,他们都是没帮到他什么的,叶清岚若怨他们,也是应该的。虽说如今季家发达了,但他们也没想着去攀扯什么,只是他们到底和叶清岚是同族,以前叶清岚怀孕他们不知道便罢了,如今他们知道了,总得表示一下,也是一份心意。 只是因着他们之前事发时对季春山也不是太客气,而叶清岚对他们又是显见得不再似从前那般亲厚,所以他们还真没有把握季家会收下他们的礼物。但没想到,季家不但收下了,叶孝坤还被请进了季家入了席,之后更是得了季春山年后会来叶家村拜访的承诺,让他们着实又意外又惊喜不已。 “坤堂哥。”叶清岚微笑着对叶孝坤叫了一声。叶孝坤的爷爷和他的爷爷是同胞兄弟,二人虽不比他和叶锦明三兄弟血缘近,但也是未出服的堂兄弟。 季春山也笑道:“让你久等了,雪路难行,路上便走得慢了些。” 大三十的晚上降了场大雪,初一又阴了一天,此时雪都还没化多少。季春山怕天冷冻着叶清岚,出门时便不早,路上马车为求稳妥也走的不快,此时到了叶家村,已经是快进午时了。 叶孝坤自是连说无妨,又引着季春山和叶清岚往家里走,等几人走到了叶族长家的门前时,就见叶家的大门大敞着,一个满头华发身形有些佝偻,但精神矍铄脚步极稳健的老者打头,身后跟着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十来个人,也正好到了大门处。 第73节 “岚哥儿啊。”打头的老一眼就认出了叶清岚,叫了一声,直奔着叶清岚就去了。 “三爷爷。”叶清岚忙上前一步扶住了老人家。 季春山曾听叶清岚说过叶氏一族的事,有一些了解,此时听叶清岚如此叫这位老人家,便知他应就是叶孝坤的爷爷,叶家村的村长兼族长叶士温了。 “好,好,回来就好,好啊。”叶族长看着叶清岚,不住地说着好,眼睛更是微微发红起来。 虽说他之前打听到季家如今家境殷实,季春山对叶清岚更是十分的重视,叶清岚过得很好,但也只是只闻其声不见真人。而此次叶清岚回到了村里,他真的见到了叶清岚,看着他饱满红润的气色,舒展的不见丝毫愁苦的眉目,叶族长才终是老怀安慰,再无遗憾了。 叶清岚又一一叫了其他的叶族长家人。叶士温生有三子一女,但他早已分了家,此时跟着长子,也就是叶孝坤的父亲生活,叶孝坤也是兄弟三个,另有两个姐姐,除了他外都已成家。 今天是初二,按习俗是归宁,也就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叶孝坤的两个哥哥虽然都陪着媳妇回了娘家,但两个姐姐同姐夫却从婆家来了,另外还有知道叶清岚今日回来便提前来叶孝坤家里等着的叶孝坤的两个叔叔,几个未成家的堂兄弟妹,以及村里的其他长辈,总共有十几个人。虽是数年不见,但叶清岚却都一一认了出来。 “爷爷,外头冷,还是进屋说话吧?”叶孝坤在一旁道。他之前奉了爷爷的命,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哪里能和他们才从屋里出来的比,这时虽是棉衣棉裤棉靴,但也是冷得恨不得直跺脚。 叶族长被孙子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忙道:“对对,进屋,进屋说。”一众人便叶族长和叶清岚、季春山在前,除了去准备午饭的几个姑娘媳妇去了厨房外,其他人便也跟了进去,都进了屋里。 进屋落座后,叶族长、叶孝坤的父母,还有其他的一些长辈便同叶清岚问候叙旧起来,期间也有同季春山说话的,而叶孝坤等几个和季春山同辈的,语气中更是带着些推崇和讨好。要知道当初他们知道季春山竟然欺负了叶清岚的时候,可是将季春山打了好几顿,若不是有长辈拦着,差点没打死了。 就算不说过去的事,就只为着叶清岚,他们也是要捧着季春山一些的,毕竟他们叶家帮不上叶清岚什么,而叶清岚嫁了人以后就只能依靠季春山,若不是因着如此,在几年前叶清岚刚嫁进季家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对季春山那么忍让。 季春山多少能猜到他们的想法,心中好笑,面上没显出什么,依旧自然平和的和他们交谈。 “……你爹娘若知你现在儿女双全,如此美满,想来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叶族长说着说着,便想到了叶父叶母,眼睛又泛起红来。 他哥去世的早,他嫂子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不容易,他自是要帮着看顾的,若说用心,叶父和叶富安不比他自己的亲生儿女差,可这兄弟两个,一个早早的就没了,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叶富安,以往瞧着他是个老实厚道的,谁成想却会那样的对待叶清岚,对待他弟弟唯一的孩子。 好在如今叶清岚苦尽甘来,又愿意来见他这个老头子一面,如此日后到了地底下,他也才算是有脸面去见侄子和侄媳妇了。 叶清岚抿唇笑了笑,但没有说话,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茶杯,眼底却有愧意浮现。 季春山就坐在他身旁,自是将叶清岚的异样看在了眼里。但屋子里人不少,更是几乎全部都将视线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他也就也不好安慰叶清岚什么。 想到此行的打算,他抬头看向了叶族长,然后直接道:“三爷爷,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能应允。” 见叶族长有些疑惑又似有些了然的看过来,季春山没等他问出口,便直接道:“晚辈恳请三爷爷能够晚辈和清岚能够到岳父母的坟前,对岳父母祭拜一二。” 第143章 赠田 季春山话才说完, 屋子里的人俱都很是意外的样子。他们没想到季春山的请求竟然是去叶父叶母坟前祭拜, 而不是他们以为的为叶父过继子嗣之事。 叶族长也一瞬间的怔愣住了,一时没有说话, 而季春山却是又接着道:“我知道此事不合规矩,三爷爷必是为难的, 这里是二十亩田地的地契, 是我和清岚赠与族里的,其产出出息都归族中所有, 若族里有家济艰难,一时无以为继的,便可以此接济一二,也算是我和清岚对族人的一点心意。”说着季春山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契书,起身放到了叶族长身旁的桌子上。 叶族长一家同叶富安一家不一样,季春山知道,叶族长更是对叶清岚有愧,季春山也知道,他还知道, 就算他不拿出这二十亩田地, 叶族长愧疚也好, 顾念旧情也好,最后也会答应他的请求,可他最终还是拿了出来。因为他要的不止是一次的祭拜,而是年年都要如此。 让已经出嫁的双儿或女人去坟上祭拜父母,莫说在这封建愚昧的古代, 便是在现代一些保守古旧的地方,也都是完全不被允许的。而若叶族长轻易地应了季春山的请求,村里人会非议不说,以后多半更会有其他出嫁的女儿或双儿效仿,如此必会生出不少麻烦。 叶族长即便此时是有愧疚的,但等因此而来的麻烦没完没了的上门的时候,又能持续多久呢?所以,与其指望着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耗光的情分,不如他自己拿出来足够的筹码。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要这二十亩田地在,那他和叶清岚无论什么时候来,叶家村的人都说不出什么,而其他想要效仿的人,因着这二十亩田地的存在,便也只能打消了念头。毕竟别说二十亩了,便是二亩,这叶家村嫁出去的女儿和双儿只怕也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来的。 而这二十亩田地就在叶家村附近,原来本是叶富安家的田地,后来叶富安卖田救子,就被季春山以低于市场价近三成的价格买了下来。原是为办给叶父过继的事而准备的,虽说此事后来作罢了,但季春山却没彻底放下,而是又有了新的打算,便是他刚刚对叶族长的请求。 而这次他在询问叶清岚的意见时,叶清岚没有再拒绝,然后他们便在初二的这一天,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田地,来到了叶家村。 如果说当季春山说想要去叶父叶母坟前祭拜的时候,屋里众人只是吃惊的时候,而等他拿出了地契,并说赠与族里的时候,便都完全是震惊了。 “……春山啊,你这是、这是干什么。你说的事我应了就是,这田地就算了,快拿回去吧,你和岚哥儿也不容易。”叶族长回过神来,忙拿起田契,要还去给季春山。 其他人倒都没说话,毕竟这田地是季春山和叶清岚给族里的,而不是他们自己家,要与不要只有叶士温这个族长能定,他们没有插嘴的资格,当然,除此之外他们也是太过惊异以至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季春山只得又起身,快走两步,将叶族长扶回了椅子上坐下,他拿过叶族长手里的田契,却是又放回了桌子上,笑道:“三爷爷收下就是,清岚同我说过,岳父年少时曾多得过族人的襄助,清岚幼时大家也很是爱护,他一直心中感念。以前……便罢了,如今我们有能力了,回报些许也是应该的,还请三爷爷成全。” 叶清岚也道:“春山说的是,这二十亩田地也不算什么,只是我们回报族人的一点心意,请三爷爷收下吧。” 叶族长原是不愿收下的,毕竟他本就对叶清岚有愧,当年眼睁睁的看着他被那般对待,什么都没帮上不说,如今反倒要从叶清岚的手里得好处,他实在没有那个脸。只是这田地却不独独给他,而是给所有族人的,他却不能替代族人拒绝了,且他也知道,只有他收下这田地,以后叶清岚才能够光明正大的来祭拜父母,这才是季春山拿出这二十亩田地的真正目的。 思虑了许久,叶族长最终还是收下了地契,同时也给了季春山和叶清岚一个如他们所愿的承诺,不仅仅是初二,便是叶父叶母的几日,清明等一般的祭拜节日,他们都可以回村里祭拜叶父叶母,无用有任何的顾忌。 季春山得偿所愿,便再次对叶族长谢过。而待吃过午饭,季春山便让丁祥提着装有祭扫之物的包袱和篮子,同叶清岚一起,往叶父叶母的墓地而去。叶家村的人并没有跟去,叶族长让人去将村里除了各家各户的长辈都叫了来,然后将叶清岚和季春山去祭拜叶父叶母,以及二十亩田地的事都说了。 而就如季春山所预料的,就在叶族长才说完让叶清岚和季春山去祭拜叶父叶母的时候,便有人反对,直言不合规矩,会坏了风水等等,但当叶族长将二十亩田地的地契拍在了桌子上,立时众人一片寂静。所谓的规矩礼法,和实实在在能得到的好处相比,本就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叶家村人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倒是叶富安和妻子邱氏和二儿子叶瑞安从地契上看出那二十亩田地竟原来是他家的,当即就闹了起来,还想去找季春山和叶清岚的麻烦,最后被叶族长家的几个汉子媳妇很快镇压了。如今的叶家可没了叶锦明这个县簿女婿,更是家产贫瘠,也就比村里一般的中等人家好一些,而他们的亲侄子叶清岚虽然如今比之之前的叶锦明还要强上几分,但却已经摆明了同叶富安一家断绝了关系。 如此种种,叶族长再无顾忌,自不会容忍他们再像之前那般嚣张,更是放下狠话,若敢再闹,就把他们一家除族赶出村去,如此,才终是让叶富安一家老实了下来。而这些,与季春山和叶清岚已是都没有了关系,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叶家村祖传的墓地,并在一片坟茔之中,由叶清岚带领着,直接便到了叶父叶母的墓前。 叶父是叶家村自建朝以来最为有出息的人,又是举子,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坟茔便修建的很是庄重气派。大理石的墓碑,外围一圈大理石的围栏,地面铺的也是平整方正的大理石板,四周则是围种了一圈的松柏。如今虽是寒冬万物荒凉衰败,但松柏依旧苍翠,其上更覆着一层白雪,整个墓地显得庄严而朴素。 叶清岚看到墓碑上叶父叶母的名字,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他沉默着开始一点点拔除坟茔周围的杂草,之后又亲手捧了土洒一把把洒在了坟包之上。季春山看着他满是土渍更被杂草草茎勒出红痕的双手很是心疼,但却没有拦下他,而是和他一起给坟墓清理培土。 之后,季春山接过丁祥手里的包袱和篮子,让他先离开,自己则打开后拿出香烛、祭品、纸钱等物,同叶清岚一起一一在墓碑前摆放好,香烛点燃,纸钱也烧了起来。 “爹,娘,儿子回来看你们了……”叶清岚笑着说着,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地涌了出来。 …… 半个时辰之后,在噼里啪啦一阵鞭炮的炸响声中,季春山和叶清岚一起,在叶父叶母坟前磕了三个头。之后季春山便先站了起来,然后又去扶叶清岚,只是叶清岚因为跪的太久腿已经僵住了,一时竟难以站起来。季春山心中担忧焦急,便顾不得是在外头,直接将叶清岚打横抱了起来,然后自己又在二人刚刚跪的垫子上坐下,让叶清岚坐在自己怀里,给他揉起来腿。 等叶清岚腿好些了,能够走路了,眼上哭过的痕迹也消去了一些,二人才又往叶家村的方向走去,已等会二人多时的丁祥自是忙跟上了他们。因为还要赶一个时辰的路,冬天白天又短,所以等回到了叶家村,他们没有再耽搁什么,同叶族长一家和村里人略做告别之后,便上了马车,离开了叶家村,回县城了。 家里自是一切都好好的,虽然季春山和叶清岚离家了几个时辰,但季宁煦还在家,两个小家伙便也没太闹腾。倒是丹青告诉了二人,说是郭母派人来问他们在没在家,郭侨从府城回来了,把女儿也带了来,不过因着他们没在家,便没有来。 初二是出嫁女归宁的日子,郭侨这一日回来季春山和叶清岚都不意外,不过二人想着郭侨才回来,必是有好多体己话要和郭母说,而此时已是不早,他们又才进家,形容不整,也不好立刻去见,便决定明日再去郭家相见。 只是第二天一早,他们都穿戴好,要出门的时候,丹青却是来报,说金氏回来了,而除了她之外,金氏的小姑子和小姑子的丈夫也一同来了,而且是有什么事要说的样子。 季春山正在给叶清岚束发,便先让丹青将他们叫进来,准备等一会儿再去见金氏几人。不想等他给叶清岚束好发后,叶清岚却主动要求,由他去处理这件事。 “……还是我去吧,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是由我来出面的。”叶清岚微笑道。 第144章 双喜 年前去给郭母拜年, 在谈及处理家事之时, 郭母异样的神色和语气叶清岚并没有忽略,只是郭母后来没有说什么, 他便也没问,但也是放在了心里。而等回到了家里, 他以此事询问丹青的时候, 丹青的话才让他明白了郭母听到自己的话时惊异的原因。 叶清岚自小被当做男儿教养,且叶家也非高门大户, 也没有什么耳濡目染,叶母更是从不在他面前说什么家计杂事,所以对于妻子打理家事这种事,他是完全不清楚的。而季春山不让他管家里的事,他知道季春山是为了自己好,且他想着如今家里吃喝不愁,还有不少下人,季春山不用再像从前在村里时无论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自是轻松许多, 便也一向都听他的。 只是他这次问了丹青才知道, 如今的季家却是比一般的小门小户事情还要多。不说外头的铺子, 和人情往来,只家里每月的吃穿用度,下人的月例打赏,以及其他各种开支、人事调配等杂事便有不少。虽说家里有管家,但大多也是需要主人亲自来查看安排的, 此些事虽都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算麻烦,但一件件的却很是繁杂。 叶清岚以前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知道了,自然不能再如过去一般置身事外,把一切事情都丢给季春山去做,更不要说这些事其实本来就应该是他来做的。只是年前那会他知道的时候,季春山已经将年事都处理完了,他就是想做也没什么能做的了,便也没有提起。 而这次金氏有事,叶清岚想着丹青曾和他说过的,便知应该是自己来处理的,便直接说了出来,说完,也不能季春山反应,便出了屋子。 季春山站在原地还有些发愣,他不知道郭母的事,丹青也没有和他说过什么,所以对于叶清岚突然的转变,他自然是感到十分的意外而又不解。 好在很快,叶清岚便又回来了,季春山还没有问叶清岚怎么了,叶清岚便先同他说了金氏的事。原来金氏的婆婆又受伤了,而且这次伤的比较重,连床都下不了,需得人全天的照顾,所以金氏就不能再来季家了,而她的小姑子腊月前才生了孩子,所以愿意代替金氏来季家当奶娘。 但叶清岚听了她俩的话,却只道金氏不做奶娘可以,她的小姑子却不麻烦了。毕竟金氏之前又是婆婆受伤,又是回家过年,那几日都是蒋氏奶着两个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所以就算只有蒋氏一个,也是足够的了。 叶清岚从金氏和金氏小姑子的神色中能猜到她们的打算,金氏或许是不愿的,毕竟差事干的好好谁愿意让给别人,只是季家却不是她们谁能够随便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所以他说完,不再去管金氏和她小姑子改了口不再说什么顶替之事,还想让金氏继续做奶娘的话,直接就让丹青去收拾金氏的东西。 金氏过年虽回了婆家,但季家给家中下人做冬季的衣裳的时候,也是一同给她做了几身的,金氏并没有都带回家去,如今金氏虽已不打算再干了,叶清岚也不会舍不得几件衣服,便都让她拿走了。之后叶清岚又说自己还有事,让金氏回去好好照顾婆婆,等丹青拿着东西回来,便让丹青送她们出去了。 叶清岚说完,就见季春山一直看着他,也不说话,不由道:“……怎么了?是我做得不好吗?” “当然不是,你做得很好,换我也是一样的。”季春山笑道,这倒是实话,若是他也不会再让金氏留在家里。 叶清岚笑了,又道:“那以后家里的事就都交给我吧,我都会做好的,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得,而且我也想……替你分担一下。” 季春山本来还想问问叶清岚他之前说的‘他应该做的’是什么意思,但此时便也明白了,而叶清岚清柔的话语含笑看着他的眼眸更是让他心中发软,一个“好”字便脱口而出了。 话已出口,便再不能反悔,尤其是看到叶清岚面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季春山最后也就只得加了句,“家里的事有些繁杂,我会让丹青和丹蔻协助你,万不可累着自己。”叶清岚自是满口应下,让季春山放心。 之后二人便依着原本的打算要去郭家的,不想耽误了这一会儿的功夫,郭母和郭侨她们竟先来了季家,二人自是亲自将人迎进了兰居里头。 进了兰居之后,季春山同席佑留在堂厅说话,郭侨则拉着叶清岚便要去看双胎。郭侨这次从府城回娘家是把女儿也带回来了的,而她来季家竟也把女儿带了过来。郭侨的女儿比双胎打几个月,如今已经会爬了,郭侨和席佑的相貌也都不差,二人的女儿自然也是个很可爱漂亮的孩子。 席佑当年同郭伦一同高中,不过席佑名次稍次郭伦,而之后郭伦选择了外放,席佑则是入了翰林院,长留在京城,不过因着郭侨才生产,孩子还年幼,便一直没有过去。这次郭侨回娘家还带着孩子,就是因为年后她就要同席佑进京了,京城离安平县路远,无论是她还是郭父郭母都来往不便,怕是不能常见,所以这次便打算在娘家多住些日子。 原本他们是打算初十返程的,但当听十五是季宁煦的生日,同时还正好是双胞胎百天的日子,已经错过了双胞胎满月的郭侨这次说什么也不愿再错过了,左右席佑腊月二十年假才完,十六再往回走也是来得及,而席佑对此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季宁煦和生日和双胎的百天,季春山自是还要摆酒的,这是这次他不打算再在家里办了。因着当天是十五,晚上有灯会,县里很是热闹,季春山便打算将生日宴加百天宴安排在自家的酒楼里,如此庆贺赏灯,也就两不误了。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四,这一日,季家却是迎来了两位久违的客人,薛陵与赵文钊。 “薛兄!真的是你!”一开始听下人来报说薛陵和赵文钊来了叶清岚还有些不敢信,毕竟年前他才收到了薛陵的信,信上薛陵根本没有说过他要来的事,所以叶清岚完全没有想到竟真的是他们。 “当然是我了,怎么,一年不见不认得了?”薛陵桃花眼弯弯,笑着道。 叶清岚忙道:“怎会?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只是你也没有和我提前说一声,我竟一点准备都没有。” 薛陵依旧笑着,却冲叶清岚挤挤眼,道:“就是要给你个惊喜嘛,提前说了又有什么意思,不过你刚刚惊讶的眼睛都瞪圆了的模样,倒是和我在你家住着的那段日子里,你无意中看到了我的宝贝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叶清岚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个薛陵,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爱戏弄人。只是他到底不似当初那般被薛陵调笑两句就会手足无措的了,但突然再见薛陵,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反击的法子,只能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一副我不与你计较的样子。 薛陵却笑得越发得意了。 薛陵这次也是通过郭侨一样,在初二那天从京城回府城看望父母的,只是等他到了府城,已经是初四了,之后他在家待了几天,刚准备来看望叶清岚的时候,儿子又病了,便又耽误了几天,好在最后在十五之前赶到了,没有错过季宁煦和生日和双胎的百天。 薛陵和赵文钊在安平县没有置宅子,他们为看望叶清岚他们而来,季春山便留他们在家里居住。群芳馆那里当初王氏母女走后,便又重新收拾过,铺盖等也都拆洗了。只是薛陵和赵文钊是贵客,怎能让他们用旧的,季春山便让丹青将群芳馆重新收拾了出来,铺盖陈设也全部换成了新的。 好在如今家里人手足了,丹青带着七八个人,有的打扫,有的擦洗,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一个多时辰,便将群芳馆收拾了出来。至于伺候的下人,倒是不用季春山家里的人了,薛陵和赵文钊都各带着一个随侍。 将人请进了兰轩,坐下还没说几句话,薛陵便拉着叶清岚去看双胎。当初叶清岚才怀了的时候,薛陵便嚷嚷着要定娃娃亲,叶清岚知道薛陵看重自己,但他更深知季家同赵家的差距,更不要说那时他肚子里的孩子连男女都不知道,便搪塞了过去。但这次薛陵真的见到了孩子,更是一见就喜欢的不行,然后就又提起了定娃娃亲的事。 叶清岚见薛陵对女儿是真的喜欢,便不好再拒绝,但也没有一口应下来,最后只是道,他自己是没意见的,只是将来如何还是要看两个孩子自己的意愿,若两个孩子有意,那才是最好不过的。 虽说古代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真正疼爱孩子的父母,在孩子的终身大事之上还是会以孩子的意愿为主的,叶清岚如此,薛陵也是如此。他虽然喜欢叶清岚的女儿,但最终两家能否成为亲家,却还是要由孩子们自己来决定的,这一点他也是明白的。 第145章 五年后 薛陵和赵文钊是下午才到的季家, 略坐了坐, 说了会话后,便该用晚饭了。几个人对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 又都不是拘泥世俗的人,便没有分桌, 同在一张桌子上用了晚饭。 饭后, 薛陵就又拉着叶清岚去婴儿房里看孩子去了,他这次来季家待不了几天, 十六便得返程,下次再见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所以趁现在能多看就多看两眼,除了看孩子,他也是有很多话想和叶清岚说的。 如今在京城虽然没有人敢惹他,但他和一般嫁人的女人或双儿不一样,和那些人也说不上话,父母又不在身边,有些话又不能和赵文钊说, 已是憋了一肚子, 此时见了叶清岚, 就正好都倾诉了出来。 两个说着话,便不觉时间的流逝,很快就进了巳时,而在堂厅也详谈正欢的季春山和赵文钊二人,都知晓他们两个好友难得久别重逢, 肯定有话要叙,便都体贴的没有去催促打扰什么。直到到了双胎睡觉的时辰,怕吵着孩子,薛陵才意犹未尽的停下了话头。 之后季春山和叶清岚又亲自送了薛陵和赵文钊到了群芳馆,待再回了兰轩,二人便也歇下了。 第二日便是十五,因为家中有客要招待,季春山便不好去酒楼安排生日和百天宴的事,好在大多是都已经提前定下,季春山只嘱咐了温良,让他去酒楼替自己看看筹备的如何便行了。 因为宴席是要等晚上才开始的,所以中午几人还是在家里用了饭,等午饭后又稍待了一会儿,季春山他们才出了门,往酒楼而去,这一次他把双胎也带上了。 第74节 季春山早在之前置办给孩子用的东西时,便同婴儿床一起,在木器行里订做了两辆手推的婴儿车,虽说因为材质的问题不比现代的美观轻便,但也足够结实。而有了这婴儿车,两个孩子便不用总用人抱着,外出去近一些的地方也很是方便。 此时时辰还早,还不到赏灯的时候,所以街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季宁煦、胡瑶和今天虽放了假但特地没有回家,要给季宁煦过生日的王将三个孩子走在最前面,叶清岚和薛陵则一人推着一辆婴儿车,慢慢走在县城铺着青石板的平整路面上,两个孩子都穿得很严实,正睁着大眼睛很是精神的样子。季春山和赵文钊一左一右走在二人的身边,最后则是薛陵二人的随从和提着不少东西的季家的下人。 酒楼在县城主街之上,但也是在南城,所以离季家不算太远,大概一刻时多些便到了。因着季春山的安排,酒楼今天自中午后便没有再营业,所以此时季春山等人进去后,酒楼里很是冷清,一个客人都没有,但伙计们却是很忙碌,为一个时辰后的宴会做准备。 因为薛陵和赵文钊也在,所以季春山和叶清岚便没有去后院找周景他们,而是先领着人上了二楼一间季春山提前让温良着人收拾出来的雅间,让众人暂时先休息一下。酒楼坐西朝东,这间雅间就在酒楼二楼的东边,位置最好,带有木质雕花围栏的窗户微微探出去一部分,如此到了晚上的时候,计算不上街也可揽尽城中大部分的灯火之景了。 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酒楼外自家摆放的花灯也纷纷点亮,街上的行人也越发多了。从窗户处看到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已经有到的了,季春山同赵文钊告罪了一声,便下楼去迎接去了。 这次宴席依旧是男女分开的,男客留在一楼大厅,女眷们则被请至了二楼的另一间大一些的雅间,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一个在楼下一个在楼上。后等到开宴了,薛陵和赵文钊才各自也入了席,不过季春山和叶清岚都默契的没有明说二人的身份,只说是京城来的朋友,其他人或许猜到了什么,但却也能明白他们不想让人知道的意思,所以也就没有人多问什么。 因为今天是十五,灯会会通宵进行一整晚,且又不是在季家而是在外头的酒楼里,所以男人们便不再拘着什么,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让这一场宴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彻底结束,待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季春山才回到了二楼几人暂歇的雅间里。 只是他本不是什么千杯不醉的体质,今天又着实被人灌了不少,所以此时便多少已有了些醉意,人也迟钝了一些,进门的时候脚步一时没抬够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二楼的宴席已早早的散了,此时叶清岚正在雅间里同王氏和周慧二人说话。因着郭侨和席佑明天还要赶路,所以席散后郭母和她们略坐了坐就回家去了,吴婶儿和吴芸、谢元则是因为孩子留在了家里,所以席散后也只是待了一会儿便也回去了,而王氏和周慧就住在酒楼里,看孩子方便,也就不着急离开。 叶清岚见季春山回来,一进屋就差点被绊倒,忙起身过来扶他,皱眉道:“怎么喝成这样?丹青,去厨房将我之前要的解酒汤端来。”说着,他将季春山扶到了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杯水,递到了季春山嘴边,“先喝口水。” 季春山酒喝多了,正有些口渴,便就着叶清岚的手喝了起来。叶清岚见他竟一下都喝光了,便知他是真的渴了,就又倒了一杯喂给他。等丹青端着醒酒汤回来的时候,季春山已喝了一肚子的茶水,酒意也散去了些,但也还是把叶清岚给他准备的醒酒汤都喝了。 醒酒汤下肚,残留酒意就又去了一些,季春山此时才发现屋里还有王氏和周慧在,忙叫了一声“婶儿,大姐。” 王氏和抱着女儿的周慧却站了起来,笑道:“行了,山子回来了,你们夫妻俩说话吧,我们就先回了。” 女客这边席散的早,宾客们很快就都走了,而季宁煦三个孩子也被据说是叶清岚和季春山朋友的两个人带出去玩了,王氏见叶清岚只剩一个人了,就和女儿留下陪了叶清岚一会儿,如今季春山既已回来了,她们便也该回去了。 等送走了王氏和周慧,季春山才对叶清岚问道:“赵兄和煦儿他们呢?也去看灯了?” “没有,他和薛兄带着煦儿他们在后院放烟火呢。”叶清岚回答他,烟火自然也是季春山提前准备的。 季春山点点头,然后突然就把叶清岚轻轻拉到了自己腿上,双臂环着叶清岚的腰,下巴还搁在叶清岚的肩膀上,声音有些低哑的问道:“累不累?” 叶清岚下午一般都是要睡午觉的,不过今天因为薛陵来了,便一直陪着他说话,晚上宴席又要招待客人,如今又等着季春山到现在,就算不累,也会是有些倦的。只是他不想屋子里还有人在,季春山就突然这般抱着他。 平日二人私下里怎样都好,可当着别人的面,叶清岚却还是有些难为情的,便挣扎着想要从季春山身上站起来,哪里还顾得了回答季春山的话。 “……你,你快放开我。”眼角的余光扫到丹青、丹蔻和蒋氏都已经头埋得低低得,根本没有往他们这里看,但叶清岚的羞窘却一点都没有减少多少,更加用力地扳着季春山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 季春山不满的咕哝了一声,但到底不敢惹叶清岚真生气,所以最终还是放开了双臂,只是在放开前,他机智的为自己讨了点福利,对着叶清岚红润诱人的唇瓣咬了一口。 虽说嘴巴被咬的有点疼,但好在丹青她们应是没发觉的,且自己也得了自由,叶清岚也就懒得同季春山这个醉鬼计较了。 不多时,季宁煦和薛陵他们玩回来了,眼看时辰已不早,季春山便让丹青她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等到第二日的上午,虽昨夜睡得很晚,但季春山和叶清岚还是早早的起来,先送走了郭侨和席佑,待下午,又给薛陵和赵文钊送了行。 此次薛陵没空着手来,季春山也没让他空着手走,将自己开的酒楼里不少特色菜的菜方以及酱菜的方子也让他一并拿走,到京城里继续去开铺子去了,而且和之前的点心铺子一样,照旧是五五分成。 然而如此季春山却依旧没有满足,在之后的几年里,他先后在府城和安平县四周的各县都开了点心铺子、酱菜铺子和酒楼的分店。而且不同于安平县三家铺子是分开的,季春山在各地都是一下子就买下三间相连的店铺,面积最大的开酒楼,面积稍次的卖糕点,最小的自然就是酱菜铺子。如此三家铺子便可同用一个账房并掌柜,节省人手不说,也方便管理。 至于家里的宅子,季春山知道叶清岚喜欢园子里的景致,且住的久了也习惯了,便没有换新的,而是直接将左右两家人的两套宅子都高价买了下来,院墙拆掉,然后重新修建。如此季家的前院便多了两个小跨院,后院也多了两个小院。小跨院以后可以待客用,后院的小院则是等季宁煦和季宁昕娶妻后一个一个,群芳馆本就是女子的绣楼,修建的精致玲珑,便正好让季宁晗来住。 当然,这只是季春山为未来未雨绸缪的打算,如今孩子们都还小,却是还得好几年甚至十几年后才用的上,不过提前准备起来总是没错的。 很快,五年的时间过去了,季宁煦十二岁了,季宁昕和季宁晗也已经五岁了。他们都长大了,自是不能在一起住什么婴儿房,叶清岚便给他们分了房。 因着胡大夫为了胡瑶最终还是在县城里买了房子搬了过来,胡瑶便搬去和他同住,如今已不在季家了,所以叶清岚便让季宁昕住到了他之前的房间,和季宁煦同住在竹舍里。而原本的婴儿房则是重新装饰了一遍,成了季宁晗的闺房。 这一日,季家再次大开家门宴请宾客,却是为了季宁煦已十二岁的年纪,头一次参加童生试,就得中秀才,并且县试、府试、院试皆是案首,如次喜事,便是季春山想低调,别人也是不会依的。 第146章 相认 五年过去, 如今的季宁煦已长成了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郎, 再不是过去那个孱弱瘦小的稚儿。此时他一身浅青色绣牙白暗纹的长袍包裹着修长的身躯,如同一颗小白杨一般挺拔昂扬, 随着父亲季春山一一见过来季家恭贺的客人,自是得到了数不尽的赞美恭维之语。 “季老爷, 令郎小小年纪便高中秀才, 更是连中三元,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一位宾客对季宁煦大加夸赞道。 “哪里哪里, 侥幸,侥幸而已。”季春山嘴上谦虚着,可心里却是得意非常的。 毕竟当初他和叶清岚虽是让季宁煦上了考场,只是让他去见识见识,但却没有想过他会得中。但谁成想最后竟是县试、府试、院试三连过,更皆是头名,让他和叶清岚着实意外不已,当然肯定也是十分高兴和自豪的。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我瞧着令郎如此的优秀, 也是季老爷教子有方啊。”这一位夸着季宁煦, 也不忘奉承了季春山一把。 虽被夸了, 但这个功劳季春山却是愧难领受的,忙摆手道:“大家都知道,我季春山就是一个粗人,别的还好,读书却是不行的, 孩子能有今日,全都是内子的功劳才是。” 若是别人说这话,众人虽当面不会多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会嘀咕,毕竟虽然男孩一般幼时会随着母亲生活,但随着长大却是要进学堂或是聘请先生教导的,若是不打算继承家业的,也会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怎么可能会一直只让母亲教导? 但季家却不同于一般的人家,季家的当家夫人那曾也是方城县的风云人物。本为举人之后,当年曾差点以十五岁的年纪考中秀才,可见起才学深厚,如此来亲自教导孩子自也是在情理之中。 众人自是又对叶清岚称赞了一番,只是到底叶清岚如今已为人妻,众人不便多议论,便附和几句后又转回到了季春山和季宁煦的身上。 而都是内眷的另一边,众人对叶清岚可就毫不顾忌的夸赞了起来,那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更是都不带重样儿的,让叶清岚都不免暗暗佩服起来。 “季夫人大才,才教导的令郎如此出色,小小年纪就成了秀才郎。”说话的妇人家里只是开米面铺子的,这一屋子的夫人太太里头,有八成都是或家境或地位强过她的,只是她家虽说产业不算大,但是最早同季春山合作的,所以便比其他人和叶清岚显得更熟稔几分。 “是啊是啊,季夫人教子有方,长子已是让人惊赞的少年天才,一对龙凤胎虽年幼,却也是玉雪可爱聪慧可人,真真是让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另一位夫人应和道。 如今季宁昕和季宁晗也已经五岁了,虽说可能是婴儿的时候吃的太多太好了,如今小身子还显得肉肉的,但却也能看出精致可爱的五官,加之又随了叶清岚白嫩的皮肤,很是讨人喜欢。叶清岚在三岁时便开始为他们启蒙,如今两年过去,两人都已能熟练背诵‘三百千’,这次在宾客面前很是显摆了一回,倒是得了比不在眼前的季宁煦还要更多的夸赞。 这时又有一位夫人道:“唉,看到季夫人令郎令嫒如此乖巧懂事,倒是让我想起了家里那个讨债鬼,如今也是五岁了,却调皮的很,今日我才要带他出来,结果他不知犯了什么邪,偏要去抓鱼,还把好好地衣裳都弄湿了,把我气的不行不行的,最后索性就不带他来了。” 本还想着难得的机会,把孩子带了和季家的两个孩子亲近亲近,没准还能成个青梅竹马什么的,毕竟如今季家可很是了不得,可那孩子临出门了却死活不愿来了,她又怕到了季家再惹出什么乱子,最后便只有自己来了。 叶清岚便笑笑道:“男孩子嘛,活泼些也是正常的,我家这两个也是有调皮的时候,我也是拿他们很没有办法。” 这倒是实话,和五岁时的季宁煦比起来,季宁昕和季宁晗可是要外向多了,自打能走了,便除了吃饭睡觉和读书的时候,都是在屋子里待不住的。今天在竹兰轩玩泥巴,明天去香湖水榭钓鱼,后天又去群芳馆摘花说要给季春山做鲜花饼。 有时候叶清岚看他们玩的一身脏忍不住说几句,偏季春山对孩子很是纵容,还拦着他不让说,他便连着季春山一块说,毕竟说到底两个孩子那么闹也都是季春山带头教给的他们,说是罪魁祸首也不为过。 叶清岚这么说,众人便是又纷纷应和起来。 不知不觉说说笑笑间宴席便到了尾声,季春山、叶清岚和季宁煦一起将客人们送出门,待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三人刚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就见一队有两辆马车,数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劲装护卫的车队停在了自家的门前。 还未走远的季家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回头驻足相看,而季春山却是一眼认出了这突然出现的一众人马领头,骑在一匹通体雪白只四足似染了墨一般的骏马之上的青年,正是数年前,他和叶清岚去京城参加薛陵的喜事时遇到的,镇北将军府的公子,方昇。 “方公子?”季春山惊异不已,然后看向了叶清岚,二人对视了一眼,瞬间便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方昇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随侍,然后朝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走来,“季当家,季夫人,二人可还记得在下?” “自然是记得的。不知方公子是路过,还是……”季春山笑着说着,便下了台阶迎向方昇,叶清岚和季宁煦后他一步。 虽过去了数年,但当时初见时方晟已是成年,如今形貌上便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所以季春山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气质上到底是比六年多前显得沉稳许多。 “在下非路过,而是专为寻季当家,还有,季夫人而来。”方昇如此道,说着便看向了叶清岚。 听方昇这么说,季春山和叶清岚脸上却都未露出半点惊异之色,反而有些果然如此的了然,倒是让方昇有些意外了。 “如此,方公子请入内说话吧。”季春山对方昇道。 …… 在前院的堂厅落座后,叶清岚已让季宁煦回了后头去看着季宁昕和季宁晗,之后季春山又让下人们也都退下。方昇见此便也让自己的随侍放下东西出去了,如此堂厅里便只剩下季春山、叶清岚和方昇三人了。 “方公子,有什么事就请说吧。”季春山直接对方昇道,但心里其实对方昇的来意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而方昇闻言,却是从他带来的锦盒内取出了一幅画,慢慢展开,然后对叶清岚道:“季夫人,不知此画可是出自你的手笔?” 自己的画自己自是最熟悉的,但叶清岚还是上前将方昇带来的画细细的看了一番,确定了并非是仿品,而是真的出自自己手笔,才点点头,道:“没错,是我画的。” 方昇一笑,慢慢收了画,却是又叶清岚问道:“请恕在下冒昧相问,不知能否告知在下季夫人如此精湛画技师从何人?” 他说完,眼睛依旧盯着叶清岚看,这是很不礼貌的,不过此时叶清岚和季春山却都没有或者说没必要计较这个,毕竟方昇说起来也不算外人。 只是叶清岚却神情略显迟疑,一时没能回答出来,季春山便对方昇问道:“不知方公子缘何如此相问?” 方昇这才将目光移到季春山的身上,直接道:“不瞒季当家,在下祖父为当世的书画大家方知良,而我祖父除我父亲外还有一女,便是我的姑姑。外人只知我祖父方大家一生未曾收下一徒,但却不知,他其实是有徒弟的,便是我的姑姑。” “我的姑姑喜画,也善画,便得我祖父倾囊相授,只是后来我方家遭逢劫难,我父亲与姑姑就此失散。后我父亲脱困,便开始寻找姑姑,只是至今都未曾寻找到她的下落。直到不久之前,我父无意中见到了此画,甚为震惊,因为他在这画上发现了我方家密不外传的画技笔法。” “我父亲虽是震惊,却也不敢肯定这画和姑姑有什么联系,便让我去寻这画的作者,我也是多方辗转才得知,这画竟是季夫人所做,所以今日便贸然登门打扰了。” 只是方昇虽然今日是来季家询问的,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的。在最初得知了蕴含着方家独特笔法的画作竟是出自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叶清岚之手时,方昇就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叶清岚和他的姑姑有关系了。 只恨他当时一不知他姑姑当年只是假死,如今方家的墓地里只立了衣冠冢,二来是他那时只想着叶清岚可能是他父亲的私生子。后来问出了叶清岚的年龄和籍贯,算出他父亲那时还只是西北军中的一个小小兵,不可能有什么私生子后,便只以为叶清岚和他父亲七成似的样貌只是一个巧合,当即便抛在脑后没有再去想。 想来如果他当时同母亲说一说,知道姑姑当年并未去世只是失踪的母亲必会有所意识,也就不会等到今天了。只是他虽然已经可以肯定,且通过他的调查也知道了叶清岚的母亲正是在他姑姑在京城失踪那一年,被叶清岚的父亲从京城带回来的,叶清岚的母亲便应是他的姑姑,只是到底还是要叶清岚亲口承认才行,如此才可真的相认。 方昇说完,见叶清岚仍是迟疑的模样,当即再道:“我父亲与姑姑姐弟情深,当年更是姑姑舍身相护,才让我父亲保全了性命。这些年姑姑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父亲一直郁结在心无法释怀,还请季夫人体恤?”说着,他更是起身对着叶清岚深深一拜。 “万不可如此。”叶清岚忙去扶他,然后看向了也站在了他身边帮他扶起方昇的季春山,见季春山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便终是对方昇道:“教我作画的人,便是我的母亲,她姓方,名沁雅。” “我就知道你是我表哥!”方昇当即大喜道,一直漂浮的心也才终于了落定了下来。。 在之前刚到季家的时候,他就发现季春山和叶清岚对自己的到来竟不显得意外,当时便想到叶清岚很可能早已知道了他和方家的关系,但他却一直没有去方家相认。这让方昇很是不安,担心叶清岚不愿与方家相认,那他父亲知道了必会十分的伤心。但此时叶清岚承认了,也就意味着他是愿意同他们相认的,这让方昇才真的高兴起来。 第147章 爱慕 方昇在来到季家确认了叶清岚就是他姑姑方沁雅的后人, 并和叶清岚相认, 又详细的问了叶母过往的经历之后,并没有就此离开, 而是暂时留在了季家,和叶清岚这个表哥, 还有季宁煦他们几个表外甥、表外甥女联络起了感情。 但他也没忘了自己来此的任务, 之后修书两封,一封送去京城的母亲手中言明他此行经历, 另一封更厚实些,其上详细写满了叶母之事的信函则送去给西北的父亲。虽说父亲如今需得镇守边关暂时还不能与叶清岚相见,但相信父亲看到他送去的信,得知姑姑过世前都过得很是美满顺遂,想来也终是能心安的了。 而方昇虽是住进了季家,但季春山身为主人却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他,因为一家人不久之后便要往京城而去,且这次他们进京还是打算要在京城住上一段日子,所以除了路上的行程外, 家里还有各地的铺子也需得季春山提前都安排妥当, 自是十分的忙碌。 而说起去京城, 却是为了季宁煦了。季宁煦如今已经是秀才,照理应是该入县学的,只是在之前去府城参加府试之时,季春山曾特地带他去寻访了郭伦的恩师白先生,得了不少的指点。 虽说季宁煦的聪慧让白先生很是喜欢, 但因着郭伦的关系,却不好收季宁煦为弟子,毕竟如此季宁煦便与郭伦成为同门的师兄弟,岂不乱了辈分?如此便只能作罢,只是虽是不能收为弟子,但白先生对季宁煦依旧很是用心的教导了一番,季宁煦之后能连中两次案首,不得不得说是有着白先生很大的功劳的。 等到放榜之后,季春山便又带着季宁煦来向白先生道谢,不想白先生却给了他们一封引荐信,推荐季宁煦进入一座位于京城东郊云霞山上,名为云棠的书院。 这云棠书院的乃是一位学识渊博德行贵重当世的大儒所创,这位大儒为前科状元,也是当朝唯一的一位六元之才,更是两朝元老,极有名望,而白先生便是这位大儒的弟子之一。有了他的这封引荐信,再加上小三元的名头,便足以让季宁煦顺利进入这间几乎可以说是天下间所有的寒门学子梦想的云棠学院了。 季春山一开始并不了解云棠书院,但想着白先生既如此推崇,那就应该是很好的,所以当时便收下了引荐信,并对白先生很是感谢了一番。等回到家里见到了叶清岚,他才从叶清岚口中得知这云棠书院的厉害,当下便再无丝毫的迟疑,决定让季宁煦进入云棠学院学习。 原本还想要推荐季宁煦为贡生进入国子监的郭父听闻此事,也很是为季宁煦高兴,毕竟虽然国子监可以算得上是天下的顶尖学府了,但进入国子监的却大多都是权贵子弟,虽也有平民入学的,但两方却是彼此是各有圈子,泾渭分明,不算融洽。 季宁煦平民出身,且又才只十二岁,心思纯善,更是背负着小三元的才名,怕是会难以应付如此复杂的环境,更有可能会受到些心胸狭隘之徒的打压排挤。而寒门学子居多,且一向只凭学问不看出身,更是学风端正,比之国子监要强上不少的云棠书院,却是更加的适合季宁煦。 只是云棠书院远在京城,季宁煦从未离家那么远过,而季春山和叶清岚也都不放心他一个人独自在京城,所以便打算全家暂时迁居到京城居住。虽说京城那边已经给薛陵去了信,且薛陵已经帮他们置办好了宅子,他们到了即可直接住进去,但安平县这边却还要安排妥当。 巡视一遍各地的铺子,调度人手,筹备行程,收拾行礼,很是忙碌,季春山忙得有时候连每日的三餐都没法和家人一起吃,也就更不要说日日陪着方昇了。 好在方昇如今也不算外人,且也不需要他陪,每日大多或是同叶清岚他们说话,或是带着季宁昕和季宁晗疯玩,短短几天便让两个小家伙和这个突然出现的表舅舅很是亲近了起来。对此季春山倒没什么嫉妒的,毕竟能有多一个人疼爱孩子也是好的。 五日后,季春山便将一切都处理好了。出发的当日,季家门口停了长长得一溜足有九辆马车的车队,其中七辆是季家的。两辆装行礼,五辆坐人,还有两辆则是方晟的马车。 当日方晟出现在季家门口的时候虽是骑着马的,但从京城到安平县两天的路程他却不可能一直都骑着马,大多还是要坐车的。而之所以有两辆,则是因为其中一辆上头装的都是给季家送的东西。 之前在调查出叶清岚的身世之后,方昇便已经能确定他就是自己姑姑的孩子了,所以来之前便准备了不少的礼物,那时他还都没有想过叶清岚会有不承认的可能,所以当发现叶清岚竟好似已经提前知道自己的来意一般,很是忐忑了许久,好在最后他还是得偿所愿,这些礼物也都还是送了出去了。 因为并不打算在京城永久的定居,所以此次季春山只收拾了家里人惯用的衣服和随身物品,此外便是带了足够多的银子,但有所需便到了京城在置办,所以行礼加上下人们的,便只有两辆马车,而家中的人手季春山却一下子带走了三分之二。 第75节 前两年的时候,丹青和丹蔻都十八了,季春山虽买下了她们,却不会控制她们的人生。本还想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思,打算未来如何,是继续留下,还是拿着身契离开,亦或是出嫁。结果季春山才跟叶清岚商量出来给她们多少安家银子,还没来得及同她们说,姐妹俩却和温良、丁祥一起主动得求到了叶清岚面前。 最后,姐妹俩都没有离开季家,姐姐嫁给了温良,妹妹嫁给了丁祥,除了从后罩房搬到了倒座房里以外,便和往日没有任何的不同。 这次季春山举家进京,家里需要留下看家的人,丹蔻和丁祥都是跟在季春山身边最久的,且丹蔻又怀了孕,不宜远行,季春山便留了她二人在家,丹青和温良则随他们入京。丹蔻虽刚到季家时性子单纯一些,但这几年随着年岁的渐长,已是和她姐姐一般的稳重细致,而丁祥一直跟着季春山外出,对各地铺子也很是熟悉,留下他们二人便再合适不过了。 准备多日,终于一切妥当,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季春山先将季宁昕和季宁晗抱上了他和叶清岚的马车,然后又将叶清岚扶上去,待去看季宁煦却发现季宁煦正站在车边,没有上车,反而朝着路的那头遥望着什么。 季春山走过去,又顺着季宁煦看的方向看去,却没看到什么,便问道:“煦儿?可是落了什么?怎么还不上车?” 季宁煦回头,脸上的失落没来及敛去,他看着季春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真的没事?有什么就和爹说,没关系的。”季春山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句,毕竟季宁煦脸上可是写满了心事的样子。 季春山当然是有事的,因为他始终都没有等到明明承诺他会回来的人。马上他就要离开了,但他却没能再见到王将一面,没有机会和王将亲自告别,这让他很是难过。不过好在他已经在镖局给王将留了信,且他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以后也终究会有再见的机会的。 这样想着,季宁煦心中便多少释然了些,他抬起头冲季春山笑笑,道:“……我真的没事的爹,您放心吧。” “嗯。”季春山心里已多少猜到了些,毕竟某个一有空就往他家里钻的小子,可是自从他们从府城回来至今都没来过家里一次,但季宁煦不想说,他便也不好多说什么,总归是孩子自己的事,便道:“那上车吧,爹扶你上去。” 因着昨日他们一同胡大夫、郭母、吴婶儿他们告了别,且今日事杂,季春山便没有让他们再来送行。所以等季宁煦上了马车后,季春山便又回到前头,然后也翻身上了马。如今他已学会了骑马,便和方昇骑马同行。二人在车队的最前头,说了一声“出发后,”车队便慢慢地动了起来。 城中行人多,他们这一队虽是又骑马又坐车,但其实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好在等出了城便可加快写速度了。只是等他们刚刚出了北城门的时候,季春山便突然听到好像有人再喊他。 “季叔叔,等等——”那声音明显是一个男声,带着些许的沙哑,却很是响亮,便随着一阵极速接近的马蹄声而来。 季春山调转马头一看,从城门中朝着他们策马奔驰而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将,便挥挥手,让车队停下了。 “季大哥认识这人?”方昇来这几天,王将并未来过季家,所以方昇是不认识他的。 季春山看着车队停下后,就立刻跳下马车,满是欣喜开怀笑意的朝着王将而去的季宁煦,摇摇头,却也是笑了,他对方昇道:“那是煦儿最好的朋友,叫王将。” “煦儿——”在离季宁煦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王将便勒停了马,然后一跃而下,直接将马嚼子丢了,也不管马会不会丢,直接便朝着季宁煦跑去。 “小二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季宁煦仰头看向王将,虽是抱怨着,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王将如今已十六了,练了好几年武的他如今便已和季春山差不多的身高,但身形更精瘦些。浓眉大眼,肤色有些深,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但此时冲着季宁煦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却是有些傻气的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约了,煦儿别生我的气好不好。”王将忙道歉求饶,又把背上背着的包袱解了下来,打开献宝似的给季宁煦看,“我这次走镖有路过徽州,我听说徽州的墨特别好,好多读书画画的人都喜欢,还有湖笔,我就给你买了一些,你看喜不喜欢?” “徽墨、湖笔?!小二哥哥,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徽墨和湖笔季宁煦当然是知道的,他便有几套,有别人送的,也有季春山买给他的,但他更知道这两样东西可是不便宜。王将一个小小的镖师,又能有多少银子,他哪能就这么随便收下。 只是他话没完,王将便将包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道:“不贵,真的,在当地买不贵,而且我是和别人一起买的,买的多,还便宜了一些呢。” 在当地买的确是比在别的地方买便宜,且他们也的确是几个人一起买的,但那也是花了王将全部的存银,更是和同行的人借了一些才够买下来的,不过这些就不能和季宁煦说了。 “谢谢小二哥哥。”季宁煦抱着包袱,到底没有再推辞。 重见的欣喜过去之后,便是即将离别的伤怀。二人相对站着,一时竟没人开口第一个说出道别的话。 王将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季宁煦抱住,但很快他就放开了,对季宁煦笑着道:“煦儿,一路顺风,到了京城要好好读书,有机会,有机会我会去京城看你的。” “嗯。”季宁煦点点头,也对王将道:“小二哥哥也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小二哥哥知道了,谢谢煦儿。”强压下心中的不舍,王将强笑着,最后对季宁煦道:“好了,时辰不早了,煦儿回马车上吧,季叔叔他们都在等你,我,我也该回镖局了,去吧。” “那,小二哥哥再见。”季宁煦最后同王将道了别,也很是不舍的看了王将一眼,便被王将推着转了身,往车队走去了。 走出去两步一回头,就见王将还站在那,笑着看着自己。季宁煦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不敢再回头看,快走几步到了自己的马车旁,被书童扶着直接进了马车里。 车队渐渐走远了,王将却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不多时,有人突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弟弟?十二岁的秀才郎,还是小三元,你的眼光还不错吗。”说话的人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的男人,带着几分痞气,一身劲装,腰间还陪着官刀,倒像是武将一般。 “与你无关,我再说一遍,你说的事我不会答应,你别再缠着我了。”王将被这人换回了神,却是很不耐的对男人道,说完便不再理会他,朝自己的马走去。 然后下一秒,男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僵在当场,“你爱慕他,但你,你觉得现在的你配的上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季宁煦和王将的cp和主cp不一样,在一起不代表着没有前途不能做官,能生孩子不代表着一定要生孩子,在一起就只是在一起而已,么么哒~ 第148章 约定 王将沉默了许久, 才道:“……我知道, 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 他和季宁煦的差距外人都能看得出来, 更何况是从小和季宁煦一起长大,对季家也再熟悉不过的他自己。而且他还知道, 季宁煦不仅仅是自己喜欢读书, 更是一心想着替叶清岚弥补当年被迫断绝科举仕途之路的遗憾,所以才会那么的努力用功, 即使叶清岚和季春山从未要求过他什么。 季宁煦是季家的长子,虽然是双儿,但他是季春山和叶清岚最为疼爱重视的孩子,又那么优秀,以后会有大好的未来,而自己不过只是一个猎户的儿子,如今更只是一个每月只有二两工钱,还不如季家一个婢女月钱多的小小镖师。所以,在他刚刚察觉到自己对季宁煦的心意之时, 他就知道他永远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不说, 他还想能像今日这般, 还能和季宁煦见面,说话,季宁煦还会收下他买给他的东西。若他说了,不但不会有任何他期望的结果发生,只怕以后季宁煦也不会再见他了。毕竟他知道季宁煦一直是把他当哥哥的, 若知道了自己对他有了那种心思,又怎么可能会再见自己。 所以,他绝对不能说,就保持着现在这般,以后也一直如此,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哼,懦夫。”男人却是冷哼一声,微扬下巴,皱着眉很是不屑的看着王将,道:“自己想要的,就要尽全力去争取,而你却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为了一些自以为是的理由,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如此无用软弱之辈,倒是我看错你了” 王将本就因季宁煦分离而心情十分的低落,又先是被男人说破伤心事,此时又被如此讽刺贬损,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对男人怒视吼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 男人朝着王将逼近一步,锐利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反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堂堂男子汉,甚至连同心仪的人表明心意都不敢,你不是懦夫是什么?” 王将喘着粗气,怒瞪着男人,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他的确不敢。他怕,怕从季宁煦的眼里看到失望,看到排斥,看到厌恶,所以他什么都不敢说。男人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懦夫。 男人见王将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却是突然语气和缓了下来,又道:“那少年不知道你的心意,你又如何知道那少年心中真正所想?我今日瞧着,那少年对你可也很是在意的样子。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若你自己连努力都不努力一下,那便是老天爷都帮不了你了。我的话你好好想想吧,三日后我便会离开方城县,你若想通了,知道去哪里找我。”说罢,男人最后拍了拍王将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他早就应该离开了,甚至根本无需途径方城县,但他还是来了,并且还打算在此地耽搁三天,为了自然就是王将了。 半个月前,王将所在的运镖队因为回程惯走的道路因水患而被阻断,镖队只得绕道而行,也是因为如此,王将才会晚归,错过了和季宁煦约好的时间。而就在他们回程的途中,在行至一段偏僻的山路之时,却遭到的附近山匪的劫杀。 那时男人正好途径此处,见山匪人多势众且凶恶嗜杀,而镖队的人却寡不敌众,便打算出手帮忙。不想他才砍了两个山匪,就突听得一阵利箭破空之声。 他循声看去,就见一褐衣短打的少年挺身而立在一辆镖车的箱笼之上,手持一把六尺长的墨臂铁胎白角大弓,正对着远处的一座山头。而等他在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向远处的山头时,却惊讶的发现那少年射出的箭不但射中了目标,更是竟一下子射穿了两个人。 那少年便是王将了,他本就天生力强,又继承了王猎户在弓箭上的天赋,所以才以十五岁的年纪便能够随镖队走镖。这次遇到山匪,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所以没有和其他镖师一般拿着刀同山匪们拼杀,而是跃上镖车寻找起了山匪头子的位置。 在找到之后,便当即用最大的力气将弓拉满,又搭箭瞄准,一气呵成的朝着目标射了出去。虽然那土匪头子生死关头来不及躲闪之下,竟拉了一个身边的人挡箭,却也没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两个人一起,被一箭射了个对穿。 领头的死了,剩下的山匪很快便做鸟兽散尽,跑了干净。后镖队继续行进,而他则是在办了自己的事后,便找上了王将。王将虽年少,但其却有些极大的潜力,若只做个镖师,未免大材小用,也是埋没了,所以他向王将表明了身份,让王将随他走。 只是不想王将却拒绝了他,但虽是如此,他却并没有放弃,毕竟王将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若就此放过他必会惋惜终身,所以他便想从其他方面着手。在从其他的镖师那里打听到了王将的不少事,然后,他就知道了一个几乎在每个镖师的口中都出现过的叫季宁煦的少年。 王将不愿随自己离开必是因为这个叫季宁煦的少年,而如今这个少年却先离开了王将,倒是正和他意。再加上他刚刚那一番话,想来便应已是足够了。但若三日后王将还是没有来找他,那他虽是遗憾,却也不会再强求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而且他已在王将身上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他还有别的事要办。却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 三天后,季春山一行人终是到了京城,早已提前得了信的薛陵特意带着人来城门处接了他们,又一路领着他们到了他帮忙置办的宅子处。 京城寸土寸金,地价自是不能和方城县相比,所以这宅子虽是个三进的,但却还没有方城季家的一般大,花园荷塘什么的更也是没有的。不过这宅子位置极好,周围所居都是官宦人家,更常有兵士巡逻,很是清净又安全。 宅子里冷锅冷灶,薛陵便提前从自家酒楼叫了些菜来,待吃过后,他便先离开了。搬到了新家里自是要安插器物,铺摆陈设,且季春山他们一路舟车劳顿,也是该先好好休息一下。左右季春山和叶清岚这次进京是要住上许久的,叙旧什么的,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 待又过了两天,季春山才将家中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们没有先去探望季家旧识,而是一家人一起先去了方家。虽然叶清岚的舅舅方均方大将军如今还远在边关,但舅母方夫人就在京中。如今既已相认,且季春山他们又来了京中,作为晚辈自得先登门去看望。 等从方家出来的次日,他们便又去了席家,如今席佑依旧在翰林院当值,而三年前郭侨又产下了一子,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的人了。最后,他们才去了赵家。 几家人一圈看下来又是几日过去了,虽说季宁煦和季宁昕、季宁晗都是第一次来京城,很是感到好奇新鲜,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逛,季春山和叶清岚便先送季宁煦去了位于京城东郊云霞山山下的云棠书院。 虽说季宁煦已是秀才,又有着小三元的名头,还拿出了白先生的推荐信,但云棠书院的规矩极严,无论何人都是要先受一番考较,待通过之后方能入学。不过虽是如此,但结果也是没什么变化的,季宁煦很容易的就过了关,顺利的进入的云棠学院。因为新学员入学学院要准备住宿,学服,课本等物,所以季宁煦想正式上课还要等两日。 待交了束脩之后,季宁煦便先离开了学院,然后就准备去找虽是送他来书院,但没有随他一起进去,只在书院外等着他的季春山和叶清岚。但不想他才出了书院的大门,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煦儿。”那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季宁煦不敢置信的转身回头看去,果然是王将。 “小二哥哥,你、你怎么会在这?!”乍看到王将,季宁煦着实又惊又喜,忙向王将跑去。 “我当然是来看你的了。”王将笑道。 他不知道季家在京城的住址,但他曾在季宁煦留给他的信中得知季宁煦来京城是为了到一间名叫云棠的书院学习的,所以到了京城后,他便来这里守株待兔,已是等待了多日了。 季宁煦笑得眉眼弯弯,忍不住一句接一句的问起来,“小二哥哥,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是和镖局的人一起来的吗?怎么会到这里来找我,是不是我给你写的信也没收到啊?你等了我很久吧……” 之前在方城县的时候,季宁煦还不知道季家在京城的落脚处,也就没办法告诉王将,但他来到京城的当天,就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回方城县给王将,信上便写着他如今的地址,但今日王将却来到云棠书院找他,想来应是没有收到的。 “……煦儿,”王将突然打断了季宁煦的话,他看着季宁煦,眼底满是季宁煦看不懂的情绪,他道:“煦儿,我要走了。” “这么快?”王将才来就要走,这让还想带他一起回家的季宁煦不免有些失落,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王将不是一个人,他随镖队来京城,自是要跟着大部队一起,估计是镖队要启程了吧,便道:“没关系,小二哥哥能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等过几个月到了年底,我还是会回县里的,到时候我再去找小二哥哥,咱们再好好说话。” 他虽以后要常住京城,却不会永远不回方城县,至少过年的时候还是要回去祭祖的,只是不想王将却道:“……煦儿,对不起,我那时候应该已经不在县里了,我这次离开,也不是回县里,我是要去,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小二哥哥你到底要去哪里呀?”季宁煦皱眉,很是不解,又有些担心王将。 王将却没有明白回答季宁煦,而是道:“煦儿,在我走之前,能不能答应小二哥哥一件事?” 季宁煦越发的疑惑了,看着王将道:“什么事?” “能不能,能不能在我回来见你之前,你先,不要成亲?”王将忐忑的说完了这句话,只觉得心跳的极快,手心都有些冒汗,他说完就有些不敢去看季宁煦了,可眼睛却像凝固住了,片刻也无法从季宁煦脸上离开。 “啊?”季宁煦一愣,不想王将竟又突然说起了这个,片刻后脸颊就有些发红起来,小声道:“小二哥哥你说什么呢,我才十二,离成亲,离成亲还早呢。小二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得到季宁煦肯定的答复,王将心中空落落的,可却也意识到,他的要求其实是有些过分的,毕竟若他这一去就不回来了,难道季宁煦就一辈子不成婚了吗? 想到这,他立时就觉得自己刚刚冒失了,忙又道:“没,没什么,我就是想,想能亲眼看到你成亲的样子,没有别的意思,煦儿不用放在心上,真的,我……” “我答应你。”季宁煦脸上犹带着浅浅的绯色,微微仰头,长卷浓密的羽睫下是一双莹润晶亮的眸子,满满地倒映着此时王将惊愣住的模样,他笑着又重复了一遍,道:“我答应你,我会等你,等到你回来。” 第149章 十年后 王将走了, 在意料之外季宁煦竟一口答应下他的请求, 惊喜之下控制不住狠狠拥抱了季宁煦一下后,他终究还是离开了。他没有告诉季宁煦他要去哪里, 要去做什么,就那么毫无预兆的突然出现在季宁煦面前, 只说了几句话, 要了一个承诺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甚至没有和季宁煦一起去见季春山和叶清岚一面。 王将离开后,季宁煦本想告诉季春山和叶清岚这件事,只是不知怎么,当他想到自己对王将的那个承诺时,面对着季春山和叶清岚突然就有些说不出来了。最后,他瞒下了这件事,只告诉了大人王将离开的事。 季春山和叶清岚也算是看着王将长大的,对他也很是关心,一听王将莫名其妙的走了, 自然很是担心, 只是他们对王将的去向一无所知, 便是想找也找不到,好在之后没几个月,季宁煦就收到了王将给他送来的礼物和书信。 季宁煦认得王将的笔迹,而且信上王将还留了只有季宁煦知道的暗迹,除此之外王将送来的东西也都全部是符合季宁煦的喜好。如此种种, 季春山他们便知道王将应是无碍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而对于王将因想要能参加自己的婚礼,而请求自己希望在他回来前自己先不要成亲这件事,季宁煦一开始并没有多想。他和王将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若是他成亲的话,也是希望王将能够在场的。只是等到了年下,他们一家人回到安平县,而他见到了胡瑶,并告诉了胡瑶王将离开的事后,胡瑶却说出了一句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甚至有些不敢置信的话。 胡瑶渐渐大了,不能还住在季家,所以两年前胡大夫就在县城里买了宅子,胡瑶也就此搬出季家,祖孙俩住在了一起。后胡大夫将住的宅子改成了如在安平村的房子一样的小医馆,依旧行医。而胡瑶他虽然很聪慧,读书不比季宁煦差不多少,但大些后他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跟着胡大夫学习上,学业便渐渐落下了,后来就干脆弃文从医了。 季宁煦提着年礼去看望胡大夫和胡瑶时,胡大夫正在给一位病人施针,胡瑶则是在捣药,而等听季宁煦说了王将的事后,他却是哼笑了一声,道:“王将那小子看着傻傻愣愣的,没想到还是有些心机的嘛。” 季宁煦原本还在担心着王将,毕竟他虽然收到了王将的东西,但到底见不到真人,不知道王将如今究竟如何了,自是难以彻底安心的,却不想突听得胡瑶如此说,不由地愣了一下后才问道:“心机?什么意思?”他有些不明白胡瑶的话。 胡瑶看着季宁煦茫然的样子,心里不禁感慨,一个傻一个怂倒还真是绝配,嘴上则道:“你真以为他只是想要看着你成亲,才会提出那要的请求吗?” “不是吗?”季宁煦越发茫然了。除了这个难道还会有什么别的理由吗?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胡瑶没有直接回答季宁煦,而是反问了一句,“那他要是永远不回来,你就永远不娶妻,不成婚?” 这次季宁煦闻言却是皱起眉,有些不满地对胡瑶道:“小二哥哥会回来的,你不要乱说。” 胡瑶话才出口,也察觉出话里有些歧义,但见季宁煦立马维护起王将来了,还是有些无语了片刻,然后才道:“……好好,是我说错了,你的小二哥哥肯定会回来的,行了吧?” 第76节 季宁煦虽说不高兴胡瑶说那般好像咒王将一样的话,但他又放不下胡瑶之前问自己的问题,犹疑了一瞬,到底还是问道:“……你刚刚说的心机,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瑶本不想管他们的事了,但看着季宁煦一脸的疑问不解,想着到底是他先引起的话头,若说一半留一半,季宁煦怕是晚上觉都要睡不好了,也是有些不厚道,便干脆直接道:“王将那小子说什么不想错过你的婚礼,那都是屁话,他是根本就不想你成亲,不想你娶妻,明白了吗?” 没等季宁煦再问,胡瑶接着又说了一句话,却是如同一颗巨石砸进了季宁煦的心里,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以及久久难以平复的波澜,他说:“他不想你娶妻,是因为他想娶你。” …… 季宁煦答应了王将会等他,也信守了承诺一直等着他,只是这一等,便是整整十年。 从二人于云棠书院门口分别之后到如今的十年时间,季宁煦就再也没能见到过王将一次。他不知道王将去了哪里,不知道王将在做什么,但好在,他每隔三个月都会准时收到王将给他送来的书信和礼物,这才让他一直以来能多少安心一些。 十年过去,如今季宁煦早已长大成人。他虽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但入学云棠书院后,便觉出学识犹有浅陋不足,且那时他到底还太小,便没有继续参加科考,而是潜心修学起来。直到六年后,他十八岁,才再次回到府城,进行乡试。 这一次乡试,季宁煦再一次中了头名,成为解元。原本他是打算继续参加来年春天的会试的,只是临近开考,他却不慎染了风寒。 彼时初春乍暖还寒,贡院内考场环境简陋,且考试极废精神体力,季春山怕季宁煦病情加重,便不许他去参考,如此便又耽搁了三年。 直到去年,季宁煦才终以参加会试,并顺利高中。只是到底会试上云集了天下英才,季宁煦这次没能再得一元,最后就只拿到了第三的名头。但以他才仅二十一岁的年纪,便有此成绩,已经是万中无一的了,更不要说在之后的殿试上,季宁煦更是被钦点为了探花郎。 一时间,来恭贺的,送礼的,求亲的几乎踏破了季家的门槛,让季春山和叶清岚很是烦扰了些日子。而和季家有交情的薛陵、赵文钊,郭侨、席佑,还有如今已调任京中,成为大理寺少卿的郭伦,以及数年前便已嫁与郭伦的白思齐等人,也都受到了不少的叨扰。 季宁煦被点为探花之后,便授了翰林院的编修,入了翰林院,到如今,已过去了一年的时间,而今年,也正好是王将离开了整十年的日子。 这一日,季宁煦傍晚与同僚在翰林院门口告别后,便同来接他的随侍一起往家走。因为翰林院离季家在京的宅子只隔着两条街,不算远,且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季宁煦今日在翰林院的藏书阁里坐着看了一天的书,便走一走也是好的。 翰林院所在的街道走到头,再拐了弯,便是一条商街了。季宁煦正慢悠悠地走着,突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撞到了怀里。 小男孩力气不大,季宁煦只后退了半步,倒没有摔倒,站稳后还把小孩子扶住了,“你没事吧?” 小孩子穿着很邋遢,小脸脏兮兮的,像是个小乞丐,缩着头小着声,极快地说了句“对不起”后,便挣脱开季宁煦跑走了。 “小贼,别跑!”小男孩跑的快,季宁煦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随侍却大叫一声,朝着小男孩就追了出去。季宁煦一模腰间,才发现系在腰间的荷包不见了,不禁皱了皱眉。 荷包里没装着银钱,只有一些叶清岚放进去的晒干的兰花花瓣,很是清香淡雅,但也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季宁煦本想叫住随侍,只是这人跑的很快,街上人又多,他话说晚了一句,人就已经没影了,便只得作罢。 季宁煦记得这条街前头不远处便有一家茶楼,便打算到那去等一等,不然总不能一直在大街上站着,也不像样子。 …… 砰、砰,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季宁煦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随即便有温热但由此而粗糙的触感落到自己的脸颊上。季宁煦强忍住没动,但没多一会儿,脸上的感觉就消失了,紧接着他又发觉,脚步声竟也渐渐远离了自己。 季宁煦当即睁开了眼睛,他站起身来,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气道:“你今日若是敢走出这个门一步,以后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身影顿时僵住,但却仍旧不敢回头。季宁煦直接走到男人的身后,对着男人抬脚便踹了出去,同时怒道:“不想见我是吧?行,我帮你一把。” 季宁煦说着,便一脚踹在了男人的小腿上,留下一个灰扑扑的脚印,而男人,却纹丝未动,足以见其稳健坚固的下盘功底。 季宁煦见此却更气了,刚要踢脚再踹,男人便已转过了身来。十年不见,男人高了,壮了,脸上再无一丝的稚气,五官轮廓更是深刻凌厉了很多,但依稀能看出幼时的模样,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季宁煦的眼神一如十年之前,没有丝毫的变化。 “……煦儿,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季宁煦突然醒来,显然在王将的预料之外。其实一个人装晕还是真晕,若是别人他肯定能一眼就看出来,但到了季宁煦身上,他却很难保持冷静和理性,尤其又是在季宁煦有危险的情况下。 他本来是不想现在就面对季宁煦的,毕竟这和他想象中的和季宁煦重逢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但季宁煦刚刚的话又让他不敢跑了,最后只得转过了身来。十年里,第一次和清醒着的季宁煦面对着面。他说着,又不着痕迹把手中还沾着血的匕首藏到了背后。 “不过一点点迷药,我虽对医术不算精通,但这些东西却还认得出,那茶水我根本就没喝。”季宁煦看着有些局促的王将解释道,不过语气却不似刚刚那么气愤的样子了。 他之前进入茶楼,本来是打算等自己的随侍的,只是不想小二却给他端上了一壶加了料的茶水来。他幼时叶清岚本来是想让他跟着胡大夫学过几天医,后又曾中过一次迷药,便对这些东西很是敏感。这次又有人以此算计自己,他想着茶楼里多半应都是他们的人,他怕是难以逃脱出去,便假意喝了茶水装晕,再伺机逃跑,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倒是把一向藏得严实的王将给引了出来。 “是这样啊,煦儿,煦儿真厉害啊,呵,呵呵……”王将干笑了两声,见季宁煦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季宁煦定定地看了王将半响,才语气毫无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对他问道:“这一次若不是被我抓住了,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出现了?” “怎么会?”王将忙道,只是想到了什么,他心中一涩,面上的笑容便带上了几分勉强,忍不住问道:“煦儿这么想要见我,是着急成亲了吗?” 他可没忘了十年前和季宁煦定下的约定,只是哪怕他一年前便开始多在京中活动,但因着自己那些隐秘而不堪的心思,因着一些自欺欺人的想法,他才始终都没有出现在季宁煦的面前,只是在暗地里看着、保护着季宁煦,直到今天。 季宁煦却被王将给气笑了,他看着王将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却强壮镇定自然的模样,想着这个没用的家伙,让自己等了这么多年,便对王将道:“是啊,如今你出现了,我终于可以成亲了。明天我就让我爹请媒人去给我说媒,成亲的东西也都该置办起来了。对了,你消失了这么久,我爹他们都很惦记你,明天来家里吃饭吧。” 王将没想到季宁煦竟真的想要成亲,心里一下子就好像破了个大洞似的,冰刀子似的冷风飕飕的刮了进来,让他的手脚都有些冰凉了起来。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看着季宁煦木愣愣的点了点头。 季宁煦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突然就有些不忍起来,但最终也只是道:“你一定要来啊,我会一直等你的。” 王将终于回神了,他看着季宁煦,想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只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一定会去的。” 第150章 聘礼 季宁煦再最后叮嘱了王将一句, 让他一定要来家里后就离开了, 王将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住处,怎么躺在床上睁着眼度过了一夜, 但等到了第二日,他还是如约的来到了季家。 虽然他很不想来, 但这是季宁煦向他要求的, 他也答应了的,所以他必须要来。为此, 他还特地去裁缝铺里做了身新衣服穿上,又给季家的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如此便耽误了些时间,到下午快傍晚了,才来终于到了季家。 虽说之前在方城县的时候,王将经常到季家去,季家的下人几乎都是认识他的。但到了京城这些年,季家的下人进进出出又换了不少,如今季家的门房便是入京后才来到季家的,自然是不认识王将。但他提前得了季宁煦的吩咐, 一听王将的名字, 当即便打开门, 将王将请了进去,同时又让一个小厮去通知了季宁煦。 “王少爷,您总算来了,我家大少爷可是等了你许久,今天都着人来小的这问过好几次了。” 王将正跟着季家的下人往正院走, 听到下人这么说,想着季宁煦这么期盼着他来,不免很是高兴,只是当他进了季家的正院,看着那一台台大红色绑着红绸几乎摆满了季家院落的箱笼,还有堆积成小山一般各种的礼盒布帛等物,却是心中一惊。 “这、这些东西,莫不都是聘礼?”王将惊得止住了脚步,扭头冲身边的季家的下人问道。 他虽没成过亲,但也是看到过别人家半亲事的,此时季家院子里的这些东西,分明就是聘礼的样子啊。季宁煦昨天才和他说要成亲,要筹备婚礼,今天就已经准备了这么多的聘礼,这也太快了吧? “是啊,这还只是三分之一,还有更多都已经造册收起来了。”季家的下人笑呵呵的说道,却是给了王将重重的一击,让原本还怀有侥幸心理,觉得不太可能的王将一下子仿佛被击散了魂魄一般,整个人都涣散了。 聘礼都准备好了,季宁煦,是真的要成亲了!王将这么想着,就感觉心口处昨天破的洞如今仿佛更大了,不仅往里头灌冷风,还砸起了冰雹子,冷飕飕又沉坠坠的,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如坠寒渊。 “……你怎么这时候才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将王将从失魂落魄中惊醒,却是季宁煦得了下人的通报,说王将已来了,便出来迎他。 “煦儿……”王将看着走近自己的季宁煦,张张嘴,只叫了一声,声音却嘶哑的仿佛被磨盘磨过一般。 季宁煦这才发现王将的神色很不对劲,脸色更是有些发白憔悴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担忧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受伤了?”说着便要去探王将的额头。 “……我没事。”王将却是一把抓住季宁煦的手,留恋的握了握,但很快就强迫着自己放开了,之后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有些艰难地对季宁煦道:“……抱歉,这时候才来,不过,还是要先,先恭喜你一句才是,恭喜你……” 王将很不对劲,季宁煦看在眼里很是担心,又听他莫名说些什么恭喜,便打断他道:“什么恭喜?你在说什么啊?你到底怎么了?” 王将看向院子里还没有收拾完的各式各样琳琅满目,或包红纸或裹红绸的聘礼,苦涩地笑着,对季宁煦道:“你不是要成亲了吗,我自然是要,恭喜你了。” “成亲?我?”季宁煦越发莫名了,等顺着王将的视线看向摆满了院子的聘礼,恍惚明白了什么,对王将道:“你不会以为这些是为我成亲准备的吧?” 季宁煦的话让王将愣了愣,片刻后他才意识到了什么,立时眼睛里就冒出了一点希翼的光彩,他看着季宁煦,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问道:“不、不是吗?” 眼前王将难掩惊喜,却又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的模样,落在季宁煦的眼里,让他的心口处不由一窒,紧接着便是一阵酸酸胀胀的感觉。 看因自己久久没有回答,眸子又渐渐有些黯淡下去的王将,季宁煦终是道:“这是赵家给晗儿送来的,我连要成亲的人都没有,哪里用的着准备什么聘礼?笨蛋。” 昨天才见到,就被踹了一脚,今天又被骂笨蛋,但王将此时却只觉得自己欢喜的都想要飞到天上去了。那些聘礼不是给季宁煦成亲准备的,和季宁煦没关系,而且季宁煦亲口说了,他没有要娶的人,想到这王将的嘴角就控制不住的越翘越高,越裂越大,“不是啊,嘿嘿,不是就好……” “真是个傻子……”看着王将傻笑的模样,季宁煦有些嫌弃的说了一句,只是说完自己却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又对王将道:“好了,快跟我进屋吧,爹和爹爹都在等你呢。”说着,便拉着王将往堂屋去。 十年未见,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有许多的话想要问王将,之后除了如今也进入云棠书院读书而不在的季宁昕之外,王将又和季家人一起用了晚饭,期间见到了季宁晗,便又对她道喜。 季宁晗如今已十六岁了,按理说也是到了出嫁的年龄。只是之前还在方城县的时候,王将曾听季春山就说过,说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十八岁之前身体还未完全长好,未满十八就成婚的话对身体会有不好的影响,所以季宁昕和季宁晗至少要满十八岁才会准许他们嫁娶。 可如今季宁晗还不到十八岁,所以看到那些聘礼的时候,王将便没有往她身上想过,只以为是季宁煦要娶妻了,让他好好的体会了一下生无可恋是什么滋味,但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而季春山既然已经决定了二女满十八才可出嫁,哪怕是赵文钊和薛陵与自家交好,两家的孩子也是情投意合,但事关女儿的身体健康,他虽接下了赵家送来的聘礼,但也只是暂时先定下了亲事,而正式的拜堂成亲,却还是要等到女儿十八岁之后的了。 吃过了晚饭,王将没有在季家留宿的打算,眼看天色已经不早,季宁煦便亲自送了王将出去。等二人到了大门口,王将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季宁煦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等季宁煦问,王将就接着说道:“……对不起,煦儿,当年对你提了那么任性的要求……” 王将喜欢季宁煦,他不知自己这份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让他割舍不掉,也不想割舍掉了。只是随着他和季宁煦渐渐长大,他对季宁煦的感情越发的浓烈,可他们两人的距离却是越拉越大。 他自卑,他不安,他无望,所以他曾想过放弃,一度也是那么做的,只是他心中到底还有有些奢望的,所以他最终选择答应了那个男人。但是他又怕,怕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季宁煦会忘了自己,会成婚,会和别人在一起。所以,他自私的要求季宁煦在自己回来前不要成亲,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季宁煦竟也答应了他。 然而当数年后,他已经可以去见季宁煦的时候,他却始终隐藏着,不敢去见,因为只有这样季宁煦就算不能成为他的,也不会是别人的。他知道季宁煦是一个说到就会做到的人,既答应了自己,就永远不会食言。 若不是昨日被季宁煦抓了正着,他可能还会继续躲藏下去,永远不敢出现在季宁煦面前。但今天,当他意识到季宁煦真的要娶妻了的时候,固然他是绝望痛苦的,可心死之后他却又觉得,不管他能不能得到季宁煦,他都是希望季宁煦能过得好的。只要季宁煦过得好,过得开心,哪怕是因为别的人,而不是自己。 只是他醒悟的太晚了,如今季宁煦的妹妹都定亲了,而季宁煦已经二十二了,哪怕季家的孩子十八才许嫁娶,季宁煦也已是被他耽误了四年多了。尤其季宁煦又是这么的出色,必是有不少的爱慕者和求亲的人,但因为自己那些不堪的心思,因为自己十年前自私的提出了那样一个过分的要求,让季宁煦不知错过了多少好姻缘。 此时,虽然他依旧是不愿季宁煦和别人在一起的,但对自己的行为却是感到由衷的愧疚。 “好了,当年也是我自愿答应你的,有什么好道歉的。”季宁煦拍拍王将的肩膀,一副他小题大做的模样,刚刚看着王将垂着脑袋好一会儿不说话还以为又怎么了呢,结果又提起那么早的事来,他又道:“再说,我现在也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真的?”季宁煦这么优秀,若他想成亲,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但他却说没有成亲的打算,这让王将难以抑制的高兴起来。 季宁煦却没有回答王将,而是对他问道:“那你呢?可有了中意的人?可曾成亲了?” “当然没有!啊不是,我有,也不是……”突听得季宁煦这么问自己,王将整个人瞬间就绷紧了,急忙对季宁煦表明着自己的忠贞清白,只是他越急,舌头就像打了结似的,反倒结巴起来,一时竟说不明白了。 季宁煦失笑,“到底有还是没有?” 王将深呼吸了几次,他直直地看着季宁煦,慢慢地说道:“我没有成亲,但我心里,有一个喜欢很多年的人了。” 被王将深邃澄亮,满含着浓烈情绪的眸子注视着,季宁煦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些,耳际更是隐隐发热,他没有回避王将的目光,嘴角微微翘起,温润的眼眸含着浅浅地笑意,他看着王将,轻声道:“……我也是。” 王将眨眨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季宁煦说‘他也是’,‘他也是’什么,也没有成亲,还是也有一个喜欢多年的人了?王将想到这,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开口问季宁煦那个人是谁,但看着季宁煦含笑的眼睛,他却突然恍惚意识到了一个让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可能。 难道说,难道说是,自己吗? “煦儿,你说你……”王将想问季宁煦,想问个明白,不然他今晚是绝对睡不着了的,只是他才开口,季家里却出来了一个下人,说是得了叶清岚的吩咐,来叫季宁煦的。 “你赶紧回去歇息吧,我先去见爹爹了,晚安。”季宁煦想着叶清岚这么晚叫他必是有事的,且他也能猜到刚刚王将想要和他说什么,只是现在他此时却是再说不出什么来了,便趁此和王将告别后,转身回了季家。 第151章 儿大 季宁煦到了叶清岚和季春山住的院子里的时候, 屋子里就只叶清岚一个人, 在等着他。 “爹爹?”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季宁煦不知道叶清岚要和他说什么, 不免有些疑惑。 “小二走了?”叶清岚问道。 季宁煦点点头。 叶清岚看着季宁煦,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半响, 他放下茶杯,决定还是直接问, 所以他道:“……煦儿,你这些年一直不愿成亲,是因为小二吗?” 在季宁煦十八岁之后,叶清岚便开始张罗起季宁煦的亲事起来,只是季宁煦却始终很回避此事,不愿成亲的样子。虽说这时候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季家却一向是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季宁煦既无意成亲,那叶清岚也不会勉强他, 如此便一直到了今日。 叶清岚原本以为季宁煦是还没有遇到意中人, 所以才不想成亲, 他也算是过来人,也是希望季宁煦能够找到一个知心的人,所以从来没有催促季宁煦什么,甚至怕给季宁煦太大的压力,也从不提起此事。 但昨日季宁煦突然晚归, 更是一身的狼藉,吓了他们一大跳,但季宁煦却是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然后他和季春山就知道了原因,原来是王将回来了。 那个时候,看着季宁煦脸上的笑容,他和季春山便觉察到了些什么。而等到今日王将来到了季家,将王将和季宁煦的样子都看在眼里他和季春山,便越发的肯定了。 季宁煦知道叶清岚应是有事要和他说,但没想到会突然这么问他,不禁愣了一下,踌躇了片刻,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答应过他。十年前他离开的时候曾来见过我,那时我答应他,他不回来,我便不会成亲。” 季宁煦的回答却让叶清岚显得有些惊讶,季宁煦这些年不成亲竟只是因为曾经对王将的一个承诺,莫非他和季春山想错了?想罢,他又对季宁煦问道:“那现在小二回来了,你可是想要娶妻了?” “我……”季宁煦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对着叶清岚摇了摇头。 第77节 “还是不想吗?”叶清岚微微蹙眉,却似有所悟,思索了片刻后,又有些试探性地对季宁煦问道:“可是因为还没有意中人吗?” 季宁煦没说话,这次连点头摇头也都没了,但叶清岚却已懂了他的意思。季宁煦没说没有,那便是有的意思,可虽然是有,可却是一个他不能与之光明正大成婚的人,他又不知该如何说,所以便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叶清岚却微笑着对季宁煦点了点头,道:“爹爹明白了。” 季宁煦抬头看向叶清岚,他什么都没说,爹爹明白了什么?正疑惑着,就听叶清岚接着说道:“煦儿,爹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一辈子都过得开心安康。无论你以后会和谁在一起,无论你将来成不成婚,都没关系,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和你爹都会支持你。所以,不要有任何的顾虑,去做你想做的事,和你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只有你过得好,我和你爹才会真的欣慰。” “爹爹……”季宁煦喉头发哽,这次是真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终于明白了叶清岚刚刚那句话的意思,虽然叶清岚没有明说,但他也听得出来,叶清岚是在说他和王将的事。一时间,他既因叶清岚叶清岚竟这么快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而感到手脚无措,又因叶清岚温柔包容的话语而感到羞愧。 他是季家的长子,但因为王将的关系,他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娶妻了,这无疑会让季家,让季春山和叶清岚承受到他人不少的议论和非议,而叶清岚莫说反对,便是劝阻的意思也都丝毫没有,反而还如此的鼓励支持他。 “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还要在爹爹面前哭鼻子吧?”见季宁煦眼圈都隐隐有些泛红起来,叶清岚便笑着打趣了季宁煦一句,然后又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今日你也累了一日,回去歇息吧。” 今天赵家来家里下聘,季宁煦正逢沐休,又是大哥,自是跟着忙里忙外的很是辛苦了一番,该说的话都已句说了,明日季宁煦还要早起去翰林院,便不好再耽搁下去了。 “……那爹爹晚安,煦儿先回房了。”季宁煦眨眨眼,挤去眼里的潮意,他此时虽已平复下了情绪,想和叶清岚说些什么,但也知道夜已深,便是他无所谓,叶清岚也是要睡了的,便起身对叶清岚道了晚安后离开了。 季宁煦走后,叶清岚也起身回了卧房,里头季春山已脱了外衣,只着贴身的里衣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册看着。见叶清岚进来,他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又下了床,走到叶清岚的身边,亲自为他解衣服。 “和煦儿说过了?他怎么说?”将脱下了叶清岚的外衣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季春山对叶清岚问道。 叶清岚取下头上的发簪,随手放到了床头的妆台上,道:“煦儿什么都没说,不过我能看得出来,咱们之前想的没错,他和小二的确是都有意的,只是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倒是差点让咱们有些措手不及,看来明日怕是要往方城县给胡大夫送去封信了。” 叶清岚对于季宁煦和王将在一起是没什么意见的,毕竟季宁煦找到喜欢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且王将也是一个好孩子。只是王将已经离开了十年,十年前季宁煦才十二岁,若那时便有意,想来当时也就不会让王将离开了。而过去的十年间里,季宁煦和王将虽有书信往来,却并不曾见面,所以他们也就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所以刚察觉到的时候,让他们很是意外惊奇。 季春山之前虽是已有了心里准备,但此时真的确定了,心里却还是有些怅然若失起来。他那么小心宝贝,从小小的一只养大到如今那么出色优秀的儿子,到底还是落得王将这个臭小子的嘴里了,但这又是季宁煦自己的心意,所以最终季春山也只能感慨一句,“儿大不中留啊。” 季春山很惆怅,还有点小伤心,他觉得他需要安慰,所以这一夜,叶清岚便没能正常入睡。 叶清岚小季春山几岁,如今还不到四十,而岁月却仿佛是忽略了他一般,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依旧是如青年时一般眉目如画,清隽舒朗的模样。若是不认识他的人来看,绝不会相信他已三十八,便是说只二十多,也是有人信得。 而如今的季春山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他勤于锻炼,平日吃用也很注意,加之心态随意豁达,身边又有爱人子女相伴,日子过得再顺心舒坦不过。如此他虽年逾四十,眼角更是已有了些许的细纹,但瞧着并不显得如何老态,反而更多了些儒雅内敛的气质,体力也是一如往昔,不曾有丝毫的不殆,于床笫之间,也依旧是游刃有余的。 就像过往十几年间的无数次一样,这一晚,叶清岚又是被季春山弄得一声狼藉筋疲力尽的昏睡了过去。而和爱人痛快的水乳交融了一番的季春山,心里那点小惆怅早就不知飞到哪去了,完事后才抱着叶清岚,心满意足的入睡了。 而另一边,此时的季宁煦却还没能入睡,因为原本以为已经走了的王将不知怎么去而又反,竟躲在了他的屋子里。 季宁煦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过后就让服侍的人都下去了,然而正当他关门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煦儿。” 这声音很是耳熟,季宁煦一下子就听出是属于王将的,所以倒没有什么害怕的,只是他转过身见真是王将,不免面露诧异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 “……煦儿,抱歉,吓到你了吧。”王将已经在季宁煦的屋子里等了一会儿了,他躲在床后头,等听着下人们都走了,屋里就季宁煦一个了,才走了出来,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这般行为有些不妥,所以面上便有些讪讪的。 “没事,我听出你的声音了,没吓着。倒是你,之前爹爹和我都让你在家里住下,你不应,现在又跑到我房里来干什么?”季宁煦笑着同王将说着,话语却仿佛有些旁的意思。 晚饭席间的时候,叶清岚就要王将留宿一晚的,毕竟天已经黑了,且王将以前也在季家住过,虽十年未见,但却并没有生分什么,只是王将却说明天还又要事去办,不方便留在季家,便罢了。但不想王将说是走了,竟偷摸的藏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也不知他想要干什么。 “啊,不不,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王将自是将季宁煦话里的深意听出来了,立时涨红了脸色很是局促无措起来,还连连后退了数步,以表明自己绝对没有不安好心,只是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又有些不敢的样子。 刚刚在门口的时候,他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季宁煦就回去了,可他的心却已经乱了,他迫切的想知道,季宁煦的那句“我也是”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样,所以他便悄悄的翻墙进了季家,然后又避开季家的人藏到了季宁煦的房间,等着季宁煦回来,他又不敢问了,因为他怕,怕又只是他的一次自作多情,怕从季宁煦的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 季宁煦先被王将好像小姑娘遇见恶霸似的的反应逗笑了,后又见王将忐忑不安的模样,心里一软,便放弃了还想再逗逗他的想法,温声对王将问道:“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仿佛被季宁煦含笑柔和的眼眸和轻柔的语调安抚了,王将胡乱跳动地心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看着季宁煦,语气极轻,却带着些许难掩的紧张,小声问道:“……煦儿,能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吗?” 季宁煦没有立刻回答什么,他走到王将的身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微微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距离很近,近的都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然后微笑着对王将道:“看着我的眼睛,看到了吗?” “……是,我吗?”王将看到了,在季宁煦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咚咚咚,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手脚开始发麻发热。只是太久了,他幻想期盼着这一天太久了,久到当它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仿佛深处梦幻之中,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狂喜与惶然交杂,翻涌的情绪以至于让他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季宁煦没说话,只微微踮起脚,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在王将的唇上触碰了一下,仿佛蜻蜓点水一般,一触既离,却已经让他红了脸颊,“……现在信了吗?” 而王将此时整个人都已经完全木住了,刚刚虽只是轻轻地一下,几乎就只在一个眨眼间,但他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唇上传来的,属于季宁煦的柔软温热的触感,比他曾经想象的要美好一千倍、一万倍。 季宁煦亲完了,也是有些羞意的,便不好意思说话了,而他等了半响,也不见王将有什么反应,一直是木愣愣的,仿佛傻了一样,不由有些无奈,便还是先开口了,“……夜深了,我该睡觉了,你也回去吧。”说着,便放开了手,转身要走。 只是这时王将终于回过了神,他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了季宁煦的手,然后发自内心地说出了一句此时代表他最真实心情的话,他说:“能不能,再亲一次?” 季宁煦此时却已被刚刚自己大胆的举动臊得脸都有些发烫了,又哪里好意思再来一次?他便想甩开王将的手,只是结果没成功不说,整个人还被王将拉近了怀里,腰背被两条有力的臂膀箍住,而在他抬头想要抗议的瞬间,王将低下头,直接将他的嘴堵了个严实。 第152章 最后 郭伦当年得中传胪之后, 被委派为岭南一小县城的知县, 白思齐追随而去。郭伦三年任期满之后无升无降,继续连任, 他便陪着郭伦在岭南待了六年。郭伦与白思齐朝夕相处多年,又非铁石心肠, 眼见白思齐如此痴心执着, 也终是软化了态度。 后郭伦因治下有方,更是屡破奇案, 功绩卓著,任期满后先是被提升为岭南太守,后又被调入京中,入刑部为侍郎。而就在郭伦任职太守期间,他终是和白思齐成了婚,并在数年后携白思齐与二人之子阖家进京。 季家虽在京中非官非贵无权无势,只是平头百姓,但却有赵家薛陵、郭家郭伦、席家郭侨以及方家等一众亲友,这几家有文有武, 在京中也俱都是要实力有实力, 要地位有地位。季宁煦本就不是庸人, 又有几家人的看顾,仕途不说平顺坦荡,却也是无甚大的坎坷。 只是他因王将之顾,终身未曾婚配,虽惹得不少流言议论, 但却也不曾动摇过他一二,王将亦是如此。后王将买下了季宁煦隔壁的宅院,虽是比邻而居,却是有暗门相连,二人白日同食夜晚同眠,两情缱绻亲密无间。 此后的余年里,二人也始终都没有成婚,亦因服用了绝子的药物而没有留下子嗣。季宁煦倒是想过同王将成婚,季春山和叶清岚对此也并没有什么不准的,就像叶清岚之前说得,只要是季宁煦想做的,他们都会支持,只是王将却不希望如此。 能拥有季宁煦,和他恩爱厮守相伴终身,于王将来说已经是此生无憾了,他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季宁煦放弃前程?更不要说季宁煦本是双儿,孕育艰难,二人便是成婚,也未必会有子嗣。如此,成婚不成婚便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季春山和叶清岚当初本是不放心季宁煦独自在京,才迁居到了京中。待季宁煦和王将之事定下之后又过了几年,季宁昕嫁入了赵家,成了薛陵的儿媳妇,而季宁昕也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 子女们都有了归处,有了各自的生活,季春山和叶清岚也算完成了身为父亲的责任,后他们将丹青、温良等家中最为稳重可靠的仆人留下,便搬回了方城县居住,过起了难得的二人生活。 彼时的季春山家业颇丰,开在各地的铺子加起来有数十间,酱菜作坊也又新建的两座。其中除了安平村的作坊是供应方城县及附近县镇之外,京中和建有运河码头的礼县也各有一座,且规模都远超于安平村的作坊。礼县的作坊主要和是和宋家合作,借由宋家的商船通过河运传至南地,而京城的作坊则主要是供应京城附近及以北、以南的地方。 虽说又是商铺又是作坊的,处理起来必是繁琐,但在季宁昕和季宁晗成亲之时,季春山便已将家产一分为四,三个子女自是各得一份,也都交给他们自己去打理。季春山只留了方城县及附近,同时也是他最早开建的作坊和商铺,用作他和叶清岚二人养老之用,如此打理起来便也不费什么了。 只是叶清岚虽是离了京城,但却依旧难得清静,几乎每隔几日便会有上门求画之人,让他不胜其扰。叶清岚虽善画,也画得极好,但这里不似季春山原来的世界,可以参加个比赛啊,办个画展什么的来扬名,且叶清岚也不是什么爱出风头的人,画画只是他爱好,他并没有想以此得到些什么,也就不曾张扬过自己。 只是虽是如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叶清岚流出的画作越来越多,‘岚先生’之名便也随着人们口耳相传而渐渐流传开了,但叶清岚身份不同一般,所以大多数人都还是只知岚先生其名,而不知岚先生其人。但这种情况,只持续到了叶清岚和方家相认之时。 方大将军是方知良方大家之子众人都是知晓的,众人还知方大家还有一女,只是早年已葬身火海香消玉殒。但众人不曾想到,当年方氏竟然没死,之后还嫁人生子了,而其子叶清岚,竟然就是最近几年才突然冒出来,因画作颇具方大家遗风,且更兼具自己独有风骨,因而备受书画爱好者推崇的岚先生。 只是很快众人又遗憾的发现,叶清岚竟是一个双儿,还是一个已经嫁人生子的双儿。有些较为古板苛刻的人,便对叶清岚身为妻眷,却将自己的手笔画作流出出来,让人争相观赏而十分不满,认为他有失体统,当杜绝此行径,相夫教子安守本分。 但更多的人,却是只看画不看人,更是想尽了法子,拉关系送重礼,来上门求画。那些直接拿着银钱礼物上门‘买’画的倒好打发,但却还有一些却是和赵家、郭家、席家等有些关系的人,便拜托了薛陵、郭侨等人帮忙求取叶清岚的笔墨,如此叶清岚便不好拒绝了。 好在薛陵和郭侨他们总是和叶清岚更要好,自是更为他着想。他们虽是替人带话了,却也同叶清岚说,让他想画就画,不想画也无所谓,不必勉强自己,回头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应付了便是。 只是薛陵等人为叶清岚着想,叶清岚也是不愿薛陵他们为难的,便大多还是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的。而等从京城回到方城县,虽然也会有人上门求画,但却非京城那般都是非富即贵,不好直言拒绝交恶的人,大多还是很容易打发的。 在方城县的日子很是平和宁静,而且只有季春山和叶清岚两人的生活更是让季春山十分的享受,以至于在季宁昕想要将自己的孩子送回来让叶清岚教养的时候,被他直接拒绝了。他都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如此了,又怎么可能再接受一个小灯泡插到他和叶清岚之中,哪怕是他们的亲孙子也不行。 叶清岚倒是喜欢孩子,也不介意再带一回孩子,但在他心中,季春山却是要比孙子重要的多。季春山既只想和他过二人世界,不希望被别人打扰,那他自是依着季春山的。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很快,四季便轮回转替了数十个来回。 时如逝水难以挽留,季春山和叶清岚的头发不知不觉间便多了不少白发,面上也终是被岁月留下了清晰的痕迹,但二人彼此相视之时眼中的脉脉情愫却不曾减少过分毫,一如往昔。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来不外如是了吧。 …… 季春山睁开眼睛,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更有一阵阵强光刺目。耳边传来模糊而杂乱的人声,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他缓慢地转动着眼珠看去,便看到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围在自己的身边。 “季先生,季先生能听到吗?季先生?”离季春山最近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医生,他一边用小手电检测季春山的瞳孔反应,一边连声的叫着季春山。 “……我,怎么,会,在这?”季春山嘶哑着嗓音,很是虚弱地对医生问道。此时他的视线已经清晰了些,但眼前很是熟悉却又显得十分久远的一切,让他的神色更加的茫然了。 季春山的声音很小,但周围的医生护士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也就都是听到了的,中年男医生便对他道:“季先生,你现在是在医院里,你已经昏迷十三个多月了。” 中年医生说着,竟是有些激动的样子,毕竟季春山早已被判定为脑死亡,并且以植物人的形态在医院里躺了一年多,如今却毫无征兆的突然醒了过来,这让他们都大感惊奇。于是接下来季春山便坐着轮椅被推进退出,将全身尤其是大脑,都彻底的检查了个遍。而在此期间,从医生和护士的口中,他也终于确定,他不是再做梦,而是真的回来了,从大齐回到了他原本的世界里。 当初他回乡扫墓,返程途中遇到地震,为救一个小孩子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砸到,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而丢了性命。巨石只砸到了他的肩膀上,但巨大的冲击还是让他摔倒在地上,头部也被撞伤。后来他救的孩子叫来了大人,将他送到了医院里,然后在医院一趟,便是十三个月。 季春山虽是醒了,但他躺了太久,肢体僵硬肌肉更是严重萎缩,还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他没有家人,即便出院回家,也是要雇佣护理和康复医师的,如此便还是留在了医院,只转到了康复科,等身体彻底恢复好了,再出院。 这一日天日晴好,季春山坐着轮椅被护理员推到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当路过一棵玉兰花树之时,季春山挥手,让护理员停了下来。 彼时正值仲春,玉兰花盛放的时节,花朵雪白硕大分缀在枝干之上,散发着清雅恬淡的幽香。季春山看着,便不自觉的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是很快便又转为了怅然落寞。 季春山曾听过一句话,这世间最折磨人的不是想要的得不到,而是在得到了之后却又失去,说得便正如他现今这般了。 若他不曾有过另一个世界那数十年的生活,不曾遇到叶清岚,不曾体会到和相爱之人亲密缠绵的美好,那如今他就只会为劫后余生而庆幸,而不是因此世再无叶清岚,让他的心脏仿佛被挖空了一块一般空寂寒冷,更是时不时泛起阵阵细密连绵的痛意。 原本季春山以为,他将就会这样独自一人,靠着回忆那数十年的美好记忆,孤寂地走完此世的余生,但恍惚间,他却发觉他好像听到了叶清岚的名字。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沉浸在回忆中出现了幻听,但很快‘叶清岚’三个字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耳旁。他倏地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到在医院花园的鹅卵石甬路一侧供人休息的长木椅上,两个穿着粉蓝色护士服的小护士正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说着话。 “……真的啊?那他到底是不是失忆啊?”其中一个盘发的护士不知听到了什么,很是惊异的样子,对身边另一个短发的护士问着。 短发护士道:“失忆应该是真失忆了,而且不止是失忆,好像精神也出了些什么问题。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但是却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只是着唯一记得的名字还是错的。身份证上明明写的是叶清,但问题却说自己叫叶清岚,而且吧,不知怎么回事,虽然这人长得挺好的,看着也很有教养的样子,但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怪异突兀的感觉,但具体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 “这样啊,那那人他……”盘发护士点点头,她本还要再说什么,只是一个穿着本院病号服应该是住院病人的男人突然冲到了二人的身边。 这人自然就是季春山了,在他听到了这两个护士的话后,心中就立时有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当即顾不得再让护理员推他过去,直接从轮椅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两个护士面前。他已做了一段时间的复健,虽不能太劳累到,但稍许的走动却还是可以的。 季春山的突然出现让两个护士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手里的饭盒,但季春山此时却已经顾不得道歉,急切地对短发的护士地问道:“护士小姐,你刚刚说的那个叫叶清……的病人,能告诉我他是在哪个病房吗?” 短发护士见季春山穿的是本院的病号服,便应是住院的病人,又见季春山十分着急恳切的样子,便下意识地说了一个房间号出来。 季春山问出了想知道的事,道了声谢后就又脚步匆匆的往住院部走,一路上,他脚步片刻不停,甚至是越来越快,快到身后推着轮椅的护理都已经有些追不上他了。而等到他终于到了短发护士告诉他的病房的门前,他已是喘着粗气额头冒汗了。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平复了下过于急促的呼吸,又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整理了下衣服,确定自己没什么不妥了之后,才把手放到了病房门的门把手上,然后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打开了门。 和季春山住的高级单人病房不同,这只是一间普通的三人病房,但此时里头却只最里头靠窗的床位上靠躺着一个人,那人扭头正看着窗外,似很是出神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房间里突然进来了一个人,直到一道轻缓地,却仿佛带着浓烈至极的情绪但却被狠狠压抑,以至让语调都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清岚?” 叶清岚怔然了片刻,然后他缓缓地回过头,就见他病床的旁边站着一个双眼泛红唇边却含着深切笑意的男子,而男子的那张脸却和记忆中季春山年轻时候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真的,是你……”叶清岚眨眨眼,又眨眨眼,大颗晶莹的泪珠便从眼底涌了出来。 叶清岚自这个世界醒来已经数天了,虽然他曾听过季春山对这个世界的描述,察觉到这极有可能是季春山曾经来的地方,但他没有原身的记忆,又找不到季春山,这些天来一直都是十分迷惘而不安的。但就在这时,季春山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又是一副年前时候的模样,让他一时恍若隔世,更是心绪激荡,以至喜极而泣了。 “是我,我在,我找到你了。”季春山心疼极了,忙上前将叶清岚拥进了怀里,低下头轻轻地吻在了叶清岚的眼睛上,将咸湿的眼泪都抿进了口中,但此时他的心里却是再欣喜甜蜜不过的了。 本以为此生必是会孤独终老,但老天爷却又把叶清岚送到了他的身边,季春山真的是由衷地无以言表地感激。他紧紧地抱着叶清岚,仿若失而复得的珍宝,叶清岚也是如此。二人紧密相拥,沉浸在跨越了时空与生死的重逢之喜之中,久久没有分开。 两个月后,完全康复的季春山和叶清岚一起回到了季春山所住的高档公寓当中。之后季春山依旧将公司里的事交友合作伙伴,同时也是他多年的至交好友手中来处理,他则是带着叶清岚到处游山玩水,享尽了这现代花花世界的新鲜精彩。 在此期间,季春山没忘了调查叶清岚原身的情况,但让他惊讶的是,叶清岚的原身竟和他传到大齐之时,原来的季春山的情况差不多,也是父母双亡再无亲眷。但让季春山庆幸的是,叶清岚的原身还是单身,虽不知道谈没谈过恋爱,但结婚生子是肯定没有的。 季春山倒不是会介意此事,只是他是决计不会读叶清岚放手的,而他也相信叶清岚不会离开他,只是若叶清岚原身有什么感情的牵扯,到底是会麻烦些,若没有自然是最好的了。 很快,又是数月过去了,季春山和朋友合开的公司开发了一处自然景观,并修建了一座度假村。这回季春山的朋友没说什么让季春山来工作什么,只是邀请季春山和叶清岚来度假村游玩。 季春山之前还没有出院的时候,就已经让叶清岚和自己的朋友们认识了,他的朋友们虽然很惊奇他怎么才醒了没多久就搞上对象了,但见季春山对叶清岚很是认真深情的样子,自是很快就接纳了叶清岚,而其中有年岁小于季春山的,更是开口闭口嫂子的叫了起来,让叶清岚很是不好意思的同时,季春山却是得意非常。 在季春山的世界里是没有双儿的存在的,叶清岚的原身也是发育正常的成年男人,所以二人便不可能有亲生的子嗣。这一点季春山和叶清岚倒都是已经无所谓的了,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二人在度假村附近游玩的时候,却意外的碰到了一个看着不过四五岁很是邋遢,虽然瘦小但却长着一张和幼时的季宁煦容貌一模一样的男孩。 当看到那个男孩的脸的时候,无论是叶清岚还是季春山都已经知道,他们是没有办法视而不见的。后来季春山便寻人打听,才知那个男孩是度假村附近村子里的人,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在他刚出生不久就离婚了,之后又各自再婚生子有了新的家庭,却没人能容得下他。 他便一直跟着奶奶生活,但几个月前奶奶上山砍柴出了意外也没了,便只剩了小孩子一个,但亲爹娘却依旧没人愿意管他,只把他仍在乡下,给邻居几个钱,让他们平时多给这孩子左一口吃的。这孩子就这样今天这家吃一口,明天那家吃一口,好歹不至于饿死。 听到那男孩竟是这般的无依无靠,无需叶清岚说什么,季春山便马上联系他的助理,让助理去办收养这孩子的事宜。虽说这孩子有父有母,并不符合能被收养的条件,让无论什么时候钱都是万能的。只要孩子的监护人同意,不说收养,那就过继也是可以的。于是,来度假村时只有季春山和叶清岚两人,但他们离开时却已是一家三口。 季春山和叶清岚原本住的公寓不算小,但也没有太大,且他们不喜欢家里太多外人,便没有雇厨师什么的,一向都是季春山来做饭,除此之外便只每天请重点来家里打扫一遍。但现在多了一个孩子,虽也住的开,但总还是要细致周到些好。所以季春山便给一家人换了一栋三层带花园和泳池的别墅,此外又雇了家庭教师、保姆、厨师、司机等人。 第78节 季春山和叶清岚虽然收养了这个长得和季宁煦一模一样的孩子,但却并没有把他当做季宁煦替身的念头,甚至他们都不打算给他改名字,依旧让他用原来的姓名。但这个孩子却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季宁煦这个名字,竟主动要求想将自己的名字改成季宁煦。 这孩子虽然年幼,但自小活的艰难,便很会看人眼色,他知道叶清岚和季春山是对他真的好,对叶清岚和季春山自是十分的亲近儒慕。他能听出这个名字对叶清岚和季春山似乎是又特殊的意义,且季宁煦这个名字他却很喜欢,而他本就对亲生父母没什么感情,对于他们给自己起得名字也毫不在意,所以便如此主动要求了。 叶清岚对孩子一向最是心软,被男孩湿漉漉难掩期盼的眼睛看着,哪里说得出什么不准的话,自是当即就答应了。而等第二天,季春山便带着孩子去改了名字。 在这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在叶清岚生日的这一天,季春山出乎意料的竟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对叶清岚求了婚,而叶清岚意外惊喜之余,也自是立时就答应了下来。 在求婚后的第三个月,已将所有结婚事宜都准备好了季春山便和叶清岚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而婚礼结束的当天,季春山和叶清岚便飞往了一处风景优美迷人的海岛,开始度蜜月了。 蜜月的第一日,同时也是洞房花烛夜的当晚,弥补了所有在那个世界里没能办到的遗憾的季春山甚是激动,而叶清岚也许是被他感染,也许是多喝了两杯酒,也是不同以往的热情的回应了起来。如此便更是刺激的季春山越发的兴奋起来,二人在蜜月套房里一待便是整整三天。 三天后,叶清岚终是受不了的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季春山踹下了床,然后便再也撑不住,连澡都来不及去洗,披着一身的狼藉,满身的斑斑痕痕就那么睡了过去。 季春山虽是还有再战之力,但到底舍不得折腾叶清岚了,又爬上床后,便没再做什么,只把人搂到了怀里也一起睡了。而此时,透过阳台厚重的床幔缝隙,一缕缕白金色的阳光透射了进来,二人虽才睡下,但天却才刚刚亮起来。 终。 作者有话要说: 三月十日开文,到今天八月十二号正式完结,写了五个多月,这是我最开始没有想到的,在此谢谢所有一直追文看文的小天使,你们的每一个点击,每一条留言,每一个雷,每一瓶营养液,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鼓励,没有你们我绝对撑不到现在,真的很谢谢你们的支持,无以言表的感谢。 故事到此就结束了,故事里的人也会依旧幸福的生活下去的,但于我却还不是结束。 欠大家的两章福利我还记着,大家留言里给我的建议我也没忘。这是我的第一篇文,我知道肯定有很多的不足和疏漏之处,虽然现在已经完结了,但我还是想能够再尽善尽美一些,所以我打算修一修文。 其中剧情方面,前头王猎户的死让大家有了很强烈的反馈,后来我问了我的编辑,又问了我的朋友,他们也都说王猎户的死很突兀,也没什么必要,我自己细想也的确是如此,所以就决定要修改这一情节。 怎么改倒是早想好了,但怕一直追文的小天使看着混乱,所以就打算等完结后再来改,而除了王猎户之死修改外,本文的其他情节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就只是改改错别字,或是补上一些漏掉的内容,但绝不会影响任何前后的剧情,大家放心。 然后是关于王猎户之死的修改,我在此提前和大家说一下,有想知道但嫌麻烦不愿之后再回去看的亲可以看一下。 简单来说,杜氏洗白了一点,不那么死要钱了,王猎户让杜氏回娘家要银子,杜氏答应了,但藏私房钱和被王猎户知道了的情节不变,变得是王猎户没被一下子气死,被胡大夫救回来了。之后杜氏回娘家并没有要回银子,然后她就对娘家寒心了,季春山帮杜氏垫了银子,后来王猎户慢慢好了,杜氏和娘家断绝了联系,踏实了心和他好好过日子了。 因为王猎户之死的情节有好几章,一两天应该是改不完的,还要写两章福利,所以大家可能要多等上几天,等到什么时候我正式标上完结了,那就说明我改完了,福利也写好了,大家就可以看了,福利到时候也还是发在老地方。 最后,再一次谢谢所有喜欢我的文的小天使,你们都是最可爱的小天使,祝福你们每一个人,么么哒~ 本书由 子緋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