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这档事儿(实体书版)》 第1章 《皇宫这档事儿》 作者:太微天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01-新人 皇帝,男,汉族,年龄27,已婚,家庭成员……比较多。 “其实一点也不多……” 皇帝对着近侍孟贤安抱怨道 “朕的这些妃嫔们,不说长的,短的也跟了朕五、六年了,你说为什么时间久了这人就变得缺少乐趣了呢?时间跟女人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这真是件奇妙的事情啊” 孟公公从皇帝还是太子时就跟着他,早已习惯皇帝这自问自答的习惯,所以并没有接话,而是开口问皇帝他每天都要问一遍的话 “那么今晚……” “下去吧” 皇帝挥了挥手,一个人在长乾殿里凑合了一晚。 “这是我的!” “姐姐你不是已经拿了红色的了吗!” “宁妃啊,这个绿色的还是给我吧” “……诸位妹妹是不是太闲了……” 听到皇后开金口,刚才还在争彩线的后妃们立刻安静了下来,闷头继续着绣手里的东西。 “好了好了,不用装了,其实本宫也很闲” 皇后扔了手里的针线活,叹了口气,这场由她发起的“女红竞赛”还是让她觉得很无趣。听到老大一发话,底下的女人们早就按耐不住的齐齐扔了手里的活,或捶肩或搓手的。 “哎呀,我就说,又不是个心灵手巧的料……”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妃子远针线” “这种东西也未必能激发女人的魅力……” “恭妃!” 皇后听不下去了……这群女人,可能是混久了,私低下全都是些肆无忌惮的家伙。 “恭妃啊,皇上有多久没去你那了?” 恭妃掰着手指数了数,待用完十个手指头以后,她又从第一个手指头开始算起 “哎呀!就别显摆你的算术水平了,大概多久啊!” 皇后等的不耐烦了 “完全数不过来” “唉……” 皇后又是一阵叹气,就她从敬事房那得到的消息来说,在座各位的情况,跟恭妃比那是只坏不好。 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上怕是遇上七年之痒了吧” 博览群书的康妃聪明的提醒道 淑妃和裕妃不悦而同的白了她一眼,齐声说道 “妹妹我可还没到七年呢!” “我们人老珠黄也是自然的啊……” 皇后感叹道 淑妃和裕妃又不悦而同的白了她一眼,心里齐想到 “那是你!” “皇上最近是怎么啦?下朝后也总是一个人不知在哪溜达,既不去后妃那里,也不来哀家这里” 太后这天亲自跑来长乾殿见皇帝,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年人更爱没事找事,皇帝深知这一点,而且也清楚太后的话多跟年龄并没有关系,完全是本性使然,所以也不敢“惊扰”她。 “这是哪里的话,皇儿今个早上不是还向母后请过安吗” “果然不是亲的就是有隔阂啊!每天一次的请安就跟办公事似的,皇上就只是在敷衍我这个老婆子” 太后变成了哭腔,皇帝无语。以他的亲身经历来说,太后只要以“果然不是亲的就是有隔阂啊”这句开头,他就没有过不答应的事。 “母后有什么事吗?” 皇帝认命的问道 “陛下想要扩充后宫?” “……这是太后的意思” 得了吧!难道你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恭妃假惺惺的笑着。太后才不在乎后宫里多个或少个女人呢,她只是喜欢来事,也不知道是谁冒充好人的给太后提的醒。 说到这宫里爱冒充好人的,皇后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恭妃之所以说她是冒充,就是知道这女人每次都藏着自己的恶趣味。 皇帝要选妃,全国总动员。 有人欢喜有人愁,总之只要家里有未嫁姑娘的就没个安生。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以皇帝马首是瞻的国家的群众力量更是伟大的,不出半月,就凑足了十三至十六岁的良家女子五千名。 第一天,海选。把少女每百人排成一行,按年龄大小排列,由公公们逐个细察淘汰略高、稍矮、偏肥偏瘦者,首轮便淘汰两千人。 第二天,细选。眼、口、耳、鼻、头发、皮肤、肩膀、颈、腰、背部位,一项不合格,便除名,又筛去两千。 第三天,精选。每人各走三十步,察看其步态、风度,手腕略短,脚稍大者,举止偏轻躁者淘汰去,再减少八百。 这剩下的两百人,便是地区赛区的翘楚,进内宫参加甄选。 宫外热闹,宫里也热闹。 各宫后妃齐聚一堂,讨论什么样的女人招人疼,什么样的女人惹人厌。 “姐姐想找个什么样子的妹妹加入我们啊?” 裕妃好奇的问道 皇后略想了想,笑着说 “最好是有恭妃的妩媚,康妃的聪慧,宁妃的静谧,裕妃和淑妃的活泼” “外加皇后的贤德” 恭妃补充了一句 “天啊!皇后娘娘放心让这样子的女子进宫吗?” 淑妃激动的喊道 她跟裕妃是同期,见识也差不多长短,反正她是不放心让这样子的女人进宫的,何况她也不觉得能找到这种女人。 最后甄选那天。太后、皇后与后宫诸妃全部到场。环坤宫前的广场上一时间姹紫嫣红,花红柳绿。 太后站了起来,清清嗓子,轻喊了几声“喂喂”试试现场效果,然后开始开幕演讲。 太后居后位二十六年,太后位八年。官话讲的是驾轻就熟,而且她本人也深爱此道。直从早上讲到日上三竿,从光耀门楣讲到利国利民。等她的“谆谆教诲”讲演完,底下众美人已是锐气减半。 接着轮到皇后讲话,皇后只是极有气质的一笑,说道 “各位姑娘,期待你们的加入” 皇后虽然只有一句,太后却不觉得她没水准,赏了她两个字——“精辟”!广场上的人更是如获大赦,无不对皇后感恩戴德。 这两百人的的筛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先是自报姓名、籍贯、年龄,考察其音色、神态,口齿不清、嗓音粗浊、反应迟钝者淘汰;而后才艺表演,现场问答,情景表演……直把太后忙的手舞足蹈,诸妃看的眼花缭乱。 最后敲定的十人,进入密室做最后的检查。 探其乳,查看质地如何;嗅其腋,查看可有异味;扪其肌理,查看可有病史。 最后选出一人获赐妃位,其余九人充为女官。 那名超级女生三呼“万岁”,安安份份的跟着宫人退了下去,诸妃的话匣子却是关不上了。 淑妃和裕妃最为兴奋,从今起,她俩终于有了后辈,成为“前辈”了。 “那女子就是符合皇后娘娘条件的人?” 恭妃没看出什么门道,不得不当着皇后的面求证 “内在倒是一时难以察觉,只是那张脸确实集各位姐妹的亮丽与一体,当之无愧的集大成者” 康妃在仔细观察后下结论道 皇后只是笑而不答。 当晚,该女蒙圣宠,封为惠妃。 “陛下,那位新妹妹可还让您满意啊?” 同皇帝向太后问完早安后,皇后开口问道 “……还好……” 皇帝咕咕碌碌的回了一句,并不太像心花怒放的样子。 他确实有有口难言的苦衷。 那晚睡在御床上的美人,乍一看让他颇为惊艳,再一看又觉得非常眼熟。那眉眼像恭妃,那嘴角像宁妃,那耳鼻像康妃,那举手投足像淑妃和裕妃,整个人合起来的神情……有点像皇后。 这不就是那些他烂熟于心的女人的浓缩合成版嘛!结果,亲切感猛增,新鲜度却大打折扣。 想到这里,皇帝不由小小的叹了口气,由“时间与女人的因果关系”思考到“新鲜度与熟悉度的辩证关系”。 皇后依然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 02-童言无忌 八月里,知了吼的正欢,梨霜宫里也是人声鼎沸,喜气洋洋,因为住在该宫的宁妃娘娘刚生下了位小公主。 宁妃性格婉约,为人平易,所以不缺人缘,自从生下女儿后前来道贺之人不断,皇帝更是隔三差五来看她,让她一张娃娃脸笑得跟朵花似的。 这天午后,宁妃躺在廊下的竹椅上,正逗着被乳娘喂完奶的女儿,那边宫女来报,皇后领着靖海王来了。 “天大热的来打扰妹妹真是过意不去,只是羡儿这孩子吵着要来看小妹妹” 皇后一进门就给宁妃陪着不是,宁妃赶忙起身回礼。于是乎,这边一对母子迎上那边一对母女,大的看大的,小的看小的。 靖海王,皇帝长子,年方六岁,单名一个“羡”字。不过小羡并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地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此时正在经历“成长的烦恼”,至于到底有什么烦恼的地方?没人能够看明白,小鬼似乎任何时候都在烦恼着,因为他想的太多。 “小妹妹怎么不像女孩啊?二姐说,女孩子都有胸” 小羡并不知道什么叫“胸”,但是他研究了半天眼前的婴儿,也没发现小女婴身上有什么自己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儿子一句话差点把皇后呛死,她觉得自己一世英明,只有这个儿子让她汗颜,无奈的回了宁妃一个羞愧的笑容。 第2章 倒是宁妃,平心静气的对着小男孩解释说 “小公主还没有长大,长大后,大殿下就会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了” 小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道 “小妹妹会像淳弟一样忽然没了吗?” 此话一出,两个大人心里都是一沉,宁妃更是眼圈红红,里面泛起水气。 淳是她的头子,可惜没有养活,那一年里她几乎整天精神恍惚。 皇后了解儿子口无遮拦的毛病,当即轻喝一声 “羡儿不要胡说八道!” 小羡咋巴咋巴嘴,估摸到自己可能问了个不讨好的问题,于是他低头想了想,马上又问道 “那小妹妹是怎么来的呢?” 宁妃刚才还只是眼圈带红,现在却变得满脸通红,皇后看不下去了,马上命令宫人把这个管不住嘴的搅屎棍带走,省得他又语不惊人死不休。 “大殿下往哪里走呀,回宫的路在这边!” “我要去康母妃那里,你要想跟着就跟着好了” 小羡出了梨霜宫,就直接朝康妃所住的桂昌宫跑去,他心里憋着问题,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就不爽——小妹妹到底是怎么来的? 宫里人人都知道,靖海王外号“十万个为什么”。 偏偏这种年纪的孩子,问出的问题又不带半点学术水准,往往叫人不知从何说起。虽然不知道怎么说,但也不敢乱说,毕竟谁也背不起“教唆皇子”的罪名,于是大家便是能答就答,不能答就推,这一推二推,最后就多半要推到皇宫最高负责人——小羡他爸那里。 皇帝起初看到儿子喜欢问问题,很激动,因为他本人也是个把思索具有哲学高度的问题当业余爱好的人士,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跟连字都没认全的儿子分享他的智慧结晶根本就是鸡同鸭讲,也就慢慢变得兴趣索然,最后发明了两套万无一失的预备方案,来对付儿子的突击问答。 如果小羡问皇帝“为什么男孩子要站着尿尿?”这类问题的话,皇帝就回答他“这是老祖宗规定的”;如果小羡问皇帝“皇祖母怎么有那么多话?”这类问题的话,皇帝就回答他“事关国本,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的10 久而久之,这两句话则被宫内称为“十万个为什么之必杀答案”。 “康母妃!小妹妹是怎么来的?” 小羡一见到康妃,劈头盖脸的就问将起来。此时康妃正品着一杯香茶,拿着一本古书,还没明白过来大皇子在问什么。 “什么小妹妹?” “就是宁母妃那里的小妹妹,我刚一问是怎么得来的,就被母后赶出来了……” 小羡无限委屈的回答道 康妃酝酿了半天,才又能无比冷静的看着大皇子。宫里人人皆称康妃满腹经纶,见高识远,小羡对康妃也十分信赖,除了她是有名的才女外,还因为她是为数不多有耐心替自己解答疑惑的人——恐怕现在已是绝无仅有的了。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嘎,和之至也。” 康妃出口成章的说道 “……??” “行气,吞则搐,搐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复,复则天,天其本在上,坠其本在下,顺则生,逆则死” “……???”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康妃最后以一句美丽的古诗作为她传道授业解惑的结语。 小羡最终什么也没明白,康母妃好是好,唯一让小羡不太满意的就是她说出了的话总是很怪,就像是……就像是太傅讲故事里面提到的“天书”。 面对小羡满脸不知所云的表情,康妃丢下了一句自打小鬼入桂昌宫后唯一能听懂的话 “去问你恭母妃吧,她的实际经验很丰富” 恭母妃的实际经验很丰富吗?小羡歪着脑袋想了想 对了!恭母妃有两个公主呢!比任何一位母妃的公主都多,看来这就是实际经验啊! 这么想着,小羡就兴奋的一路小跑,奔向恭妃的赤枫宫。 “小妹妹是从母亲的身体里出来的” 恭妃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小羡一阵心喜,恭母妃居然这么爽快的带他直奔主题而去。既然是这么简单的事,康母妃干吗要念一堆听不懂的东西给他听呢?他回忆了下康妃的“天书”,又想了想恭妃的解释,忽然发现这里面隐藏着更为深奥的东西。 “小妹妹又是怎么进到母亲身体里的呢?” 宁母妃身上好像没看见有那么大的洞 “……” 恭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她那双堪比狐媚的眼睛滴流流的转了两圈,最后说道 “这个还是要问皇上才知道” “啊!又要问父皇啊……” 自从皇帝拿“十万个为什么之必杀答案”搪塞了小羡一段时间之后,小羡就极不情愿去问皇帝老爹问题了。 “恭母妃这次可没糊弄你,因为不管是小妹妹也好小弟弟也好,全是皇上造的呢!” 小羡的嘴巴张成了“o”字型,这真是爆炸性消息。父皇会做小宝宝?!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而且……父皇是什么时候做的?他也从来没看见过啊!难道是故意瞒着他? 小羡知道皇帝有许多事情瞒着他,所以他很气愤,但是小宝宝这么重大的事情也要瞒着他,简直太不像话了!所以他又一溜小跑的冲向长乾殿,要让皇帝交代清楚。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皇帝一头雾水的看着儿子,刚才这小鬼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殿里,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甚至连正在议政的臣子都暂时遣退|qi|shu|wang|,结果小家伙只是义愤填膺的质询自己为什么做小宝宝的时候不带上他?!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 “就是宁母妃的小妹妹,不是父皇做出来的吗!” 皇帝厥倒 “谁!是谁跟你这么说的!” 小羡不搭理皇帝,一张嘴跟上了拉链一样紧闭着。 恭母妃临出门前要他保密来着,否则以后就不带他玩了。其实就算恭妃不交代,小羡也决不会说出她的名字的。以前也有好几次皇帝笑嘻嘻的问过小羡“是谁跟你说的?”,结果小羡发现那些人日后就再也不回答他的问题了,他当时就觉得一定是皇帝在捣鬼,居然这么小气!自己不告诉他还不让别人告诉他。他小羡是很讲义气的,所以绝对不再出卖回答自己问题的人。 “是我先问问题的,太傅说要‘先来后到’,父皇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md,这死小子居然会玩文字游戏了! 皇帝一边气结,一边埋怨太傅太恪尽职守,最后想了想,还是决定搬出他的“万能法宝” “事关……” “事关国体,所以还不能告诉羡儿?讨厌讨厌!羡儿最讨厌父皇啦!哇~~~~” 咦咦咦!怎么忽然哭起来了? 皇帝看着儿子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也不免心疼起来。自己琢磨了一会,觉得儿子虽然经常问一些无厘头的问题,但这种发散性思维还是值得提倡的,把这种习惯扼杀在摇篮里似乎也不太妥当,于是伸手把儿子抱了过来,说道 “父皇告诉羡儿就是了,有什么好哭的嘛,也不嫌丢人” “……因……因为父皇总是骗我……呜……” “好好好,这次一定不骗你” “那父皇说啊!小宝宝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个……其实告诉羡儿也没用,羡儿现在还做不出来” “为什么?” “要等你长大以后……” “哇~~~父皇又在敷衍我!” 皇帝苦着一张脸,心想这就是“狼来了”的报应啊! “皇上,刚才……没出什么事吧……” 靖海王走后,孟公公悄无声息的走进殿来,看看皇帝什么时候再让那几位臣子入内 “……没事……” 皇帝的口气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无话可说,他只是回忆到刚才儿子一脸兴奋的离开前跟他说的话,让他等着看自己做出来的宝宝。 唉……也不知道十个月以后怎么跟儿子解释…… 不过——皇帝自我安慰的想了想——儿子也不可能真坚持得了跟某个小女孩一刻不停的手拉手拉十个月之久。 03-人材 中书令正在做工作报告,丞相在挑中书令的刺,工部尚书在挑丞相的刺,吏部尚书在挑工部尚书的刺……就在大家沸反盈天的时候,没人知道皇帝貌似深思,实则神游。 皇帝一直坚信着一点,那就是:没事的时候开大会,有事的时候开小会,有重大事情的时候不开会。所以底下的人吵的越热闹,他的心情也越放松。 结束了例行公事之后,皇帝伸着懒腰下了朝,身后忽然冒出个小内侍,对着孟公公耳语了几句,孟贤安转头就跟皇帝禀报道 “回陛下,豫林王已经进了宫,现正在墨荫堂……” “是吗!千乘已经到京了!” 没等孟贤安说完,皇帝就大步朝目的地走去。 老皇帝的儿子不多,如今还活着的,除了皇帝就是豫林王。大家看皇帝平时对豫林王宠信有加,都会感叹一番兄弟情深,不过皇帝心里其实还有别的想法。 这个弟弟,恐怕是偌大一个皇宫里唯一比他还厚道的人!这皇宫里面并不缺乏好人,但是“好”与“老实”之间,其实还隔着巨大的鸿沟。于是乎,皇帝这么一个五讲四美的标兵在那么一群顶着“好人”头衔的人精面前,往往得吃暗亏。 第3章 只有在比他还五讲四美的豫林王面前,皇帝才能找回那么一点点为君为兄为夫为父的感觉来。 说白了,就是豫林王身上继承着一个农耕民族勤劳善良友爱朴实的传统美德。 “臣弟参见皇上” 豫林王恭恭敬敬对着皇帝行了一个君臣大礼。 “哎呀,千乘!私人场合,用不着这么客气!你怎么也不说个回来的准信,朕也好去接你” “皇上……皇兄日夜操劳国事,臣弟这么一点私事,万不敢劳皇兄操心” 皇帝看着弟弟谦卑的样子,知道他一向视孔孟为偶像,纠正也纠正不过来,就随他谦卑去了,让他放松反而会害他紧张。 “既然回来了,晚上就别回去了,朕给你接风” “千乘啊,陇西的生活怎么样啊?没受苦吧” 温柔的声音是皇后的 “怎么可能没受苦!看看王爷的皮肤,都干裂了” 首先关心别人外貌的一定是恭妃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风景王爷不知可曾欣赏到了” 诗情画意的联想的永远是康妃 “千乘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回来后母后就给你做做媒吧” 喜欢来事——包括乱点鸳鸯谱的,肯定少不了太后。 不过太后一句话说完,其它人就都不说话了,齐齐看向太后,包括豫林王在内。 “……怎么,皇上,你没跟千乘提吗?” 看到当事人好像全无准备的样子,太后疑惑的看向皇帝。 不是要你事先吹风的嘛! 皇帝一个灵光,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母后啊,千乘才刚刚回来,皇儿还没来得及跟他提这事呢!” “果然不是亲的就是有隔阂啊!皇上就把我老婆子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皇帝暗叫一声“不好”,知道太后的老毛病又要犯了,当下唯一该做的就是赔罪,于是立马起身……可是在他刚一撩下摆膝盖准备弯曲的时候,一个人影光速般晃到他前面,跪的那叫一个姿势标准,自然流畅。 “皇兄日里万机,恳请母后千万不要为儿臣的事责备皇兄!” 豫林王刚过双十,模样属于治愈系,无不良嗜好,无桃色新闻,职称方面则是个“打工皇帝”,除了老板,就属他最大。标配的白马王子!因此自打原来的指婚对象翘了后,王府门外就不乏提亲之人。 有些人聪明点,觉得突然上人家家里提亲没有效率,于是打通宫里的路子,准备从内部攻陷。这里面自然就包括了太后的娘家人。 太后名份上也是豫林王的妈,唯恐这样的闲事轮不到她管,自然是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不过她那个侄女并没有美的众人皆知,太后也就不好在外貌上睁着眼睛说瞎话,所以她对豫林王强调的是——“那孩子善解人意,通达的很!” “太后,我们这样合适吗?” 裕妃小声的问道,因为就在离她们不远处的灌木丛那一头,是今天相亲的两个当事人。换句话说,她们现在的行为……不太名誉。 “你担心就不要跟过来啊!” “就是,既然有太后在,妹妹你怕什么啊!” 淑妃责备着没胆识的裕妃。合着她的意思就是太后是替她们扛大头的人,于是太后很不友好的白了她一眼。 “千乘这孩子啊,哀家知道,就是太老实,又不太会说话,所以不在这看着哀家可不放心” 太后末了解释道 那您老就更应该放心了啊! 二妃心中想到 就在这三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的时候,灌木丛后的年轻男女忽然移动了起来,只见年轻的王爷拉着杨家小姐的手直奔御花园内的一座配殿而去。“吱呀”一声关上门后……里面再无动静。 “……现在是什么情况?” 等了好半天还不见人出来,裕妃奇怪的问道 “该不会是……” 淑妃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惊骇到了,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一脸兴奋的看着裕妃 “绝对不可能!” 太后立马封杀了淑妃还没说出口的话 “千乘这孩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只剩他一个了,也没那个胆子!” “也很难说吧……听说西北民风彪悍,王爷又在那呆了半年,而且……”而且您这样的说法,究竟是在赞人还是在损人? 淑妃还想为自己的大胆假设做最后的争辩,却在太后怒睁着牛眼的威吓之下作罢。想想也是……说豫林王会霸王硬上弓,估计编笑话的都不会拿这个做题材。 最后,毕竟是身子板老了,太后是潜伏不下去了,裕妃与淑妃一边一个,搀着太后回了乐宁宫,顺便与姐妹们八卦一下御花园中的勘查情况。 “千乘啊,你觉得杨家小姐怎么样?” 皇帝听着后宫里女人八卦的心痒痒,也凑热闹来三八了一回 “挺不错的” 豫林王看起来心情很好 “哦!你对‘不错’的定义是什么?” “杨姑娘果然如太后所说,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 只是如此吗?皇帝阅女无数,“善解人意”这词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杀伤力,他不相信弟弟的要求只有这么点。 “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是个可以谈婚论嫁的人” “什么!这么快就决定了?!虽然是太后的娘家……但是你真的不需要再条挑挑吗?” “挑?” 豫林王眉毛一耸,似乎对皇帝的话很不受用 “婚姻乃继宗桃之统,合两姓之好的大事,皇兄怎能说的如此轻浮?” 皇帝没有接话,只是无比沉重的拍了拍豫林王的肩膀,贤弟啊!等你合了七八家“两姓之好”后,看你还能不能说得这么义正严词…… 总之,豫林王的终身大事似乎就在第一次相亲之后意外的一锤定音了,毫无浪漫、曲折、传奇、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等等等等可言。 对皇帝来说,这个结果,委实无趣了一些。 不过,这其实只是他这边的情况而已…… “正翔啊,柳儿回去后可说看的怎么样了啊?” 太后在相亲结束的第二天就找来了姑娘的爹——也即是她的二弟。只是这国舅爷进宫的速度远比她所想的要快,好像是已经先行做了进宫打算似的。 “太后啊,老臣正是为这事而来的啊!豫林王他……王爷他到底对小女做了什么啊?” “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已经看见老弟弟脸色铁青,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是柳儿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就是什么也不说才不正常啊!昨个一回家,柳儿就面无血色,问她什么她都不回答,只是一个劲的说‘太可怕啦’,晚上更是不敢睡觉,非拉着她娘陪她到天亮……”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一个劲的问她啊,可是一提到这事她就说这门亲事就当从来没有过,不许再提!” “为什么啊?” “不知道,完全不清楚,柳儿只是一个劲的说‘害怕’……太后,您看……” 国舅爷似有难言之隐的望了太后一眼,那神情马上让太后想到了偷窥那天淑妃没说完的那半句话……不可能吧! “正翔你的意思是……” “恕臣大胆……但臣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事来……”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全世界的女人就死的只剩柳儿一个了,千乘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太后一急,又吐了句不知道是赞人还是损人的话,不过此时国舅爷也没空理会这个。 “千乘,你昨天到底对哀家的侄女做了什么!” 太后踏着风火轮奔来希贞阁时,正碰见皇帝和王爷两人在下棋,她看也没看皇帝,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豫林王。 豫林王此时正准备下子,听见太后的问话后半天也没把手放下来,困惑的望着太后,倒是皇帝先反应过来 “出什么事了啊,母后?劳烦您老人家这么急的赶过来” “你问问他!” 太后一手指就指在了豫林王依旧困惑的脸上 “他昨天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哀家那个侄女回去后吓的一夜没睡,说是不许再提这件婚事!” 听罢太后的话,皇帝以一种惊为天人的表情看向弟弟,按他那经验来说,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更快的联想到了那个方面。 “儿臣……儿臣也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能把人家姑娘家吓成那样!” 谁信! 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豫林王眼睛一亮,继而又莫名其妙的消沉了起来 “难道是那件事?……我还以为这次是个知音呢……” “那个……千乘,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鬼故事?!” 皇帝与太后异口同声的重复了一遍 “你好好的讲鬼故事干什么?” “……因为杨小姐非缠着臣弟问臣弟的爱好是什么,臣弟本来并没想说……只是看杨小姐好像真的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的爱好是讲鬼故事?!” 皇帝几乎要喷饭,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太过具有喜剧效果。 豫林王似乎就知道皇帝会有这种反应,很受伤的嘀咕了一句 “那边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这个确实挺有意思的嘛……” “柳儿可不是个胆小如鼠的姑娘,一个鬼故事能把她吓成那样?!” 太后还是不太相信豫林王的说辞 “千乘,不如你再说一遍吧,也让朕和太后听听” 豫林王面露难色,过了一会儿,及其郑重的说道 “……臣弟先声明啊,听不下去的就不要听了……臣弟对杨小姐明明也事先说过了……” “陛下,您最近好像很有兴致啊” 皇后从宫女手上接过了一碗夜宵,端到了床边递给皇帝 “皇后这话怎么说的……” “大前天是裕妃那,前天是康妃那,昨天是恭妃那,今晚又来了臣妾这……这样的阵势,臣妾可是好几年没有见过了啊!” 第4章 “瞧皇后说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多亲近亲近有什么不对,难道皇后不欢迎?” “臣妾怎么敢呢!” 皇后抛了个温柔有礼的笑容,一边脱去身上的外衣,一边寻思着——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其实这次,皇后是杞人忧天了,皇帝什么也没想,只是有点害怕晚上一个人…… nnd,没想到千乘那小子除了擅长五讲四美外,还这么有制造恐怖气氛的天赋! 04-占卜风潮 “哎呦!皇后,你轻点,朕的骨头都快给你捶断了” “陛下的骨头不是已经断了吗?哪里还会再断” 皇后冷冷的说着,她难得的这样没有好脸色,所以皇帝也只好忍气吞声的在一边郁闷——明明受伤的人应该是被照顾,被安慰,被嘘寒问暖的,怎么自己就没有这种待遇呢! 就因为自己没听钦天监那百年难得一准的占星?! 话说三个月前,钦天监太史令屁颠颠的跑来向皇帝报告,说钦天监观测到有彗星从紫微垣帝座星边上滑落,恐皇帝将有凶兆。皇帝对天文学没什么兴趣,不知道头天晚上是不是真有扫帚星出现,但钦天监隔三岔五就爱跑来说“xxx有凶兆”的“前科”皇帝是十分清楚的,并且也非常不满。 于是皇帝象往常一样,认真的听完了太史令的报告,然后转身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皇帝到禁苑去打猎,密林中与一只疣猪狭路相逢,疣猪当然不会买皇家的面子,上来就朝皇帝的坐骑撞去,那良驹一个漂亮的起立,就把皇帝干净利落的扔了下去,要不是边上侍卫眼疾手快冲那马猛抽几下鞭子,皇帝身上估计还得多几个铁掌印作为纪念。 疣猪自然是被千刀万剐以死谢罪,但“疣猪门”事件的影响却在迅速扩大…… 也不知是谁翻出了在钦天监文书里埋了三个月的那张星象报告,又不知道是谁把这事报告给了太后……总之,太后就开始来两天一小讲,三天一大讲,无非就是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什么“轻视天意的报应”;什么“无组织无纪律缺少帝王的自觉”……这其中更间杂着宁妃在床边的默默流泪,恭妃让人欲火焚身的“安慰”,康妃的午间朗诵以及皇后的阴阳怪气。 更不幸的是,皇帝一条腿给绑了个结结实实,连逃都逃不了。 在这整个事件中,唯一获得巨大效益的,无疑就是钦天监了——它赫然从一个半科研性质的清水衙门变成了皇宫众人的人生指南! “帝座立伺阴阳也,斛和斗立量者也,列肆立宝玉之货,车肆主众货之区……” “太史令啊!你这些东西也太繁琐了,就没有更简单一点的吗?” 太史令讲的口若悬河,太后却听的云里雾里 “这……这观星之法本就历史悠久,纷繁复杂,不知太后所谓的‘简单’究竟是到什么程度?” 太史令奉诏来给太后讲解星占学,本是带着极大的激情乘兴而来,谁知《开元占经》还没开个头,太后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就是那种谁都能懂,现学现用,简单有效的占卜方法!” 太史令心里泪花直流,心想要是有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们钦天监几十号人还这么拼命干吗!但是当着太后的面,他怎么敢说没有,于是用了招缓兵之计,说是回去再查阅查阅。 太史令说要查阅,还真就查阅来了。太后接过他递上来的一张薄纸,还没看过内容,就疑惑的问道 “就这么一张纸?” 这是不是也太简单了点? “这都是些风行了几百年的简易办法,却都是世人智慧的结晶” 风行几百年是不假,不过却都是些民间流传的土办法,也没什么科学依据。太史令从一堆堆古旧资料中翻出了这个,觉得至少可以解目前的燃眉之急。 子时:心颤——有女子相思,喜事将至;肉跳——有尊长人来,大吉;面热——有喜庆事,将得意外之财…… 太后一行一行的看下去,越看笑容越强烈,显得十分满意。 太史令领了赏,磕了头,谢恩而去,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没走多久,这张“简易占卜100条”就已经从太后的乐宁宫传播到了后宫的各个角落。 “父皇!父皇!” 皇帝老远就听见了儿子的叫声,然后看见儿子一脸泪相的跑进殿里。他刚为儿子如此关心自己而感到稍许欣慰,就听见小羡哭诉道 “母后太不讲理了!羡儿什么坏事也没做,母后却要关我禁闭,父皇要帮羡儿啊!” “不是禁闭,是为了你的安全!” 皇帝还没从失望中回过神来,就看见皇后已经站在了大门口,胸部喘息急速,显然是追着儿子跑过来的。 “怎么回事?” “大殿下宫里的雀鸟刚才一阵乱叫,占卜上说未时闻鹊噪乃有六畜不见之事,所以皇后娘娘才让大殿下待在宫里不要外出……” 开口解释的是跟在皇后身边照顾靖海王的老嬷嬷 “才不是,母后一定是变着法儿的不让我玩!” 小羡抗议道 “简直荒谬!鸟不叫还算鸟吗!再说宫里哪来的牲畜” 皇帝和儿子站在同一战线。他好歹也算个高级知识分子,星象学姑且不论,这种一听就象民间迷信的东西他可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皇上!您不把自个儿的身体当身体,不把臣妾的担心当担心,臣妾也没有办法,但是事关羡儿的安危,臣妾决不能由着皇上胡来!” 皇后说话一向和风细雨,此时的声音却陡然提高了八度,皇帝一见这光景,就意识到妻子真的生气了。 皇帝跟皇后做了十几年的夫妻,知道妻子生气的时候闭嘴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只有无奈的朝儿子使了个颜色,意思是叫他好自为之。 不仅是皇后,皇帝很快就发现他所有的嫔妃似乎都染上了这种小题大做一惊一咋的毛病。比如皇帝打喷嚏的时候,一旁的恭妃就笑嘻嘻的问他在想谁,当皇帝回答她谁也没想之后,恭妃却立刻换了一张凶脸,留下一句“色胚!”绝尘而去,骂得皇帝莫名其妙;又比如太后三更半夜跑进长乾殿,说她丑时心跳不止,乃大凶之兆,太后怕突遇不测,急急赶来见皇帝最后一面,皇帝本就低血压,窝火之余差点冲口而出“您老心不跳才有问题呢!” 后宫的一切,皇帝都可以将之归结为女人的神经质而默默忍受,指望着这股“时尚”能自然退热,但是他马上就发现,前朝也开始出现了这种歪风邪气。 “胡爱卿呢?怎么没来?” 皇帝由于行动不便,每天的早朝自然是取消,改成了内廷议事。 “工部尚书家中有事,今天的议事怕是不能来了……” 中书令回报道 “哦,难道家中出了什么急事?” 工部尚书一向是全勤奖获得者,今天忽然没来,皇帝难免觉得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个……听说尚书夫人认为尚书大人不易出门……” 东阁大学士语气不稳的回答道 “这还真奇怪,胡夫人又是如何知道胡爱卿不易出门的?” “……胡夫人原与裕妃娘娘交好,听胡大人说,夫人前段时间进宫,似乎从裕妃娘娘那学得了什么方法……” 皇帝听到这,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直接跳过这个问题了 工部尚书的无故缺勤虽然系其夫人所为,但工部尚书宁愿听信夫人毫无理由的“理由”也不来参加皇帝的议政——这让皇帝觉得他不能再漠视这股封建迷信在他的地盘上横行了! 这天天气正好,皇帝腿上伤也好了大半,于是他在一群宫女内侍的簇拥下一瘸一拐的来御花园散心,透气之余顺带想想怎么说服以太后为首的女人们停止目前的土鳖行为。 刚过一道月洞门,就听到里面小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片,皇帝往里一望,四个女儿里面两个爬在树上,两个正准备往上爬。 “小祖宗们啊!这是在干什么呢!” 皇帝身边的一个老宫女立刻迎了上去,准备阻止金枝玉叶们的高难度动作 “父皇!父皇来的正好,来帮帮忙,找人帮我们抓鸟!” 树上的老三对走到树下的皇帝喊道 “抓鸟?” “前几天阿羡就因为院里的几只鸟叫,被母后关了一天,咱们为了以绝后患,准备把窝里的幼鸟全部抓光” 还没上树的大女儿给皇帝做了解释。她是靖海王的胞姐,想起弟弟的悲惨遭遇,不由的为自己未雨筹谋起来。 “傻姑娘……” 皇帝啼笑皆非的拍拍大女儿的头 “这宫里的鸟哪是你们几个能抓完的,有空在这干这种傻事,还不如替父皇回去劝劝你们的母亲” “怎么没说!根本不管用!” 树上的三丫头倚着树干对地上的皇帝说道。 老二和老三是恭妃所生的孪生姐妹花,这段日子以来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被恭妃询问着是否心颤,是否肉跳,是否面热,是否耳热,是否眼跳…… “父皇,母妃也老问我有没有又把衣服蹭破了……” 小不点的四公主也拉了拉皇帝的衣服申诉道 不愧是自己的女儿啊!皇帝高兴的在心里流泪,果然明辨大是大非,也许可以成为自己的强大助力。不过精神可嘉,思路错误。皇帝仰着脖子看着树上的两人,准备叫她俩下来,大家一起合计合计怎么对她们的娘进行围剿。 此时二公主已经把她的凤爪伸向一窝嗷嗷直叫的雏鸟,她的孪生妹妹在一边为她加油,二公主深吸一口气,身子往上一提,终于顺利的够到了鸟窝的底部,可就在她刚想把憋着的气吐出来,也就在皇帝刚想喊她的同时,脚下的树枝发出了“咔喳”一声脆响……断了。 第5章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侍从们本能的去接,但是按照礼仪,他们都站在离皇帝和公主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此时虽一个个全伸着双手,却摆明了没有一个能来得及。 皇帝当然也本能的想去接,不过他的站位却精准很多,甚至可以说正在二公主的落点上。于是皇帝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一沉,接着就是自己的身体和大地亲密接触的触感。奇qisuu.书这期间,皇帝好像又听见了一声“咔喳”的轻响,不过他怀疑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听见了——如果那是他腿骨再次断裂的声音的话…… 皇帝大发雷霆。 他象征性的把当时在场的宫女内侍们骂了一遍,又象征性的把四个女儿骂了一遍,最后把主要的炮火对准了太后、皇后以及诸妃们。 皇帝此时是个旧伤未愈又添新创的伤号,所以很有立场也很有底气发表对这种程序化占卜的极度不满,直接要求把它从皇宫中取缔, 太后觉得皇帝把自己受伤怪罪到占卜术上去实在有点牵强,但她一想到太医叮嘱她“陛下腿伤恶化,不易动怒”,也就没有再争辩下去。当然,太后肯定是没料到太医的叮嘱乃是皇帝暗示下的产物。 终于,这场由皇帝受伤而引发的风波,随着皇帝的再次受伤,开始出现了平息的迹象。皇帝的心情却比较复杂……这虽然是他乐于见到的结果,却不是他想要使用的方法…… 05-人不可貌相 “哈哈哈!妹妹,饶了我吧!” “你给老娘站住~~” “那边的是些什么人?” 一个刚进宫干活的小宫女指着宫道尽头一追一逃的两个华服女人,问着身边的中年女官,女官迅速的打掉小姑娘伸出去的手指,轻斥道 “别乱指!伸个手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那是宫里的娘娘” “娘娘?” 小姑娘在家乡里没见过“娘娘”,不过听说“娘娘”这种人都是漂亮的不得了,各个跟仙女似的。“仙女”小姑娘在庙里倒是看见过,因此她不觉的远处的女人像仙女。 似乎是看穿了菜鸟的疑惑,老鸟好心的提醒她道 “以后你要留心一点,别大惊小怪的,那边那位……”——女官没用手指,只是小小的比划了一下那个张牙舞爪正在追人的女人——“是惠妃娘娘,不过我们私下都称娘娘为‘惠大侠’” “……大侠?” 跑出一身大汗,酒精也随之挥发,恢复正常的惠妃气喘呼呼的走回了自己的桐苍宫。这里的宫女已经习惯了主子随时随地的发作,之前看见她一阵风的追着裕妃出了门没有太慌张,如今看她脚步沉重的回来自然也没有太吃惊,只是不失礼数的上去迎接她。其中一个管事的嬷嬷向惠妃禀报道 “娘娘,皇上已经等您多时了” 惠妃慌忙往殿里一看,果然皇帝正朝她打着招呼,还笑嘻嘻的晃着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 “爱妃啊,朕这次带来了珍藏的酃酒,爱妃陪朕喝一杯吧……” 一听到皇帝的要求,惠妃转身再次冲出了桐苍宫,一副快哭出来的嗓音 “不要!不要!” 话说惠妃初进宫时,还是满轰动的。 毕竟是皇帝阔别五年之久的选妃,又是全国选美小姐冠军,后宫之中谁不想来结识一下。皇帝第一夜之后的“心理阴影”没人知道——或者是知道的也装作不知道,于是这新妃的桐苍宫前终日的人流窜动。 不过有的时候,人们在希望过高的情况下,会对一些不符合他们希望的事物产生心理落差,使得原本不那么坏的事情变的更加槽糕。就好比乡路边上的牡丹让人惊艳,百花园中的牡丹却平平无奇……而实际上,牡丹的美并没有变过。 惠妃的情况与此有点类似。 没什么不好,只是……好像也不像众人想象的那么好。 恭妃去了几趟之后,评价道“先天美丽有余后天魅力不足” 康妃拜访几次之后,言道“可惜非我门内之人” 宁妃自然也去过几回,只是温顺的宁妃向来很少下具有针对性的评语 只有裕妃和淑妃串门次数最多。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她俩无非是在桐苍宫里和惠妃天南海北的海聊,每句之前必加一声“妹妹”,以过足她们五年没有后辈可喊的瘾。 皇后是隔三岔五就来看看惠妃的,不过这完全是公事性访问,没什么其它含义。 就这样,待众人的新奇感消退,脑中印象成型之后,惠妃便渐渐的与皇宫背景一体化,成了无甚风波的日常生活中的一员。 惠妃其实倒没什么不满,她很早就认识到,自己确实就是个除了张倾国倾城的脸以外没啥特点的女人,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这自我定位准了,凡事就好说了,惠妃现在打的也就是一个寻常新妇的主意——好好跟丈夫过日子,跟前辈们和平相处,最好再养几个孩子…… 只不过任何人——包括惠妃自己也没想到的是,在入宫小半年之后,她的受宠程度会峰回路转,陡然人气暴涨。这点确实有点违背常理,因为不管如何的优秀,从宏观上来看,一个后妃的受宠度总是与她的进宫时间成反比的。 不过……具体问题当然需要具体分析……如果不是那灾难性的中秋节宫宴。 天宫一轮明月,世间合家团圆。 中秋佳节老百姓都聚在家里吃团圆饭,皇家自然不例外,只不过规模比较大罢了。 丹华殿前的广场上现搭的戏台子,此时正在唱大戏;皇室宗亲们按着辈份尊卑坐在殿前的酒桌边,正在觥筹交错;间或有孩子在大人中间奔窜,追逐嬉戏。 “络英祝母后仪容常在,福寿双全!” 此时正在主桌前给太后进酒的是梁弘长公主一家。这个公主是皇帝长姐,太后的亲生女儿,面子自然极大,太后乐呵呵的喝了女儿的酒,顺手把两个外孙搂到怀里亲热,长公主则依次的给皇帝、皇后、诸妃进酒,惠妃作为家庭新成员,自然少不了被宗室们敬酒。 “惠妃娘娘,你我已成一家人,今日初次相会,络英先干为敬” 还没等惠妃出言婉拒,梁弘公主就把杯中之物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很好看的朝惠妃笑着,等着她行动。 “长公主……您,您这是太客气了,我……我不会喝酒……” “哎呀,我也没有要求你一口喝完,大家都是女人,惠妃娘娘自便即可” 梁弘公主只当惠妃是千篇一律的客气话,惠妃只好努力朝皇帝发射眼波信号求援——她滴酒不沾的习惯宫里差不多是知道的。 谁知一直在帮她挡酒的皇帝这轮却把她给买了 “皇姐也很长时间没进宫了,今天过节,惠妃就喝一口吧” 惠妃看了看笑眯眯的望着她的皇帝,笑眯眯的望着她的长公主,笑眯眯的望着她的太后……大家全都笑眯眯的望着她,她却哽咽的说道 “臣妾……臣妾真的不会喝酒,完全不能喝……” “一口就行啊,妹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晚上让皇上给你赔罪” 皇后“咯咯”的笑着,意有所指的也跟着劝惠妃 惠妃又看了看笑眯眯的望着她的皇后,笑眯眯的望着她的长公主,笑眯眯的望着她的太后……忽然一脸悲怆,极浅的泯了一口手中琼浆,那样子活像喝的是鸠毒。 这杯酒就算完了,长公主接着往下面敬去。 戏台上正演到精彩部分,不过观众由于身份问题,并没寻常百姓看堂会那样大声叫好的,顶多是心照不宣的鼓鼓掌,这时却陡然听到一生爆喝 “好!” 这个声音响起的极其突然,皇帝只觉得耳边好似平地惊雷,手吓得一抖,差点把酒杯抖掉。待他向声源地望去,才与众人一起发现了目标体—— 惠妃?! 惠妃此时已被视线穿成了个刺猬,但她本人好像全无感觉,依然肆无忌惮的大声喧哗着,表达着她对台上那出戏的由衷赞美。 离她最近的裕妃下意识的拉了拉她的群摆,但只是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完全呆住了。 最终还是主席台上唯一的男性——皇帝开了口,他刚小心翼翼的喊了声“惠妃?”就被那个气势正盛的女人抢白了回来。 “惠你个头!这是什么恶俗的封号,土的掉渣!老娘最不爱听恭宁淑惠这一套!简直是白痴的代名词!……” 惠妃激烈的发出她的女权宣言,也不管当场有多少人下巴脱臼,竟自斟自饮起来。她径直灌下一壶酒,雪白的肌肤像长出玫瑰般鲜亮诱人,但皇帝此时看着惠妃的脸,完全没有被勾起欲望,只是忽然想到山海经里的西王母:虎齿豹尾,蓬发善啸。 结果当晚戏到底演的如何已经没有人记得了,直到惠妃毫无预兆的喝爬下为止,大家只是记得一个女人站在酒桌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讲着什么……讲着什么呢?好像也没人记得,但那女子讲话时的“英姿”,却让人无法磨灭。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酒极则乱’?” 散场时梁弘公主问着皇帝,没准惠妃的忽然变性跟她那一杯酒有关系,想到这里,梁弘公主怪过意不去的 “……但是,才一口啊……” “难道是本性问题?……” “妹妹,感觉怎么样啊?” 当惠妃头疼欲烈的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皇后一张亲切关怀的脸,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像火烧似的一样痛,发不出声音。皇后听见惠妃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知道她想说话,便亲自把她扶起来,将水递到她嘴边。 第6章 惠妃这时才看清皇帝也坐在床边上。 皇帝好像也想说些什么,只是磨叽了半天,最后意义不明的讪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 “……对不起啊,朕册封妃号时也没问一下你的意见” 惠妃的眼神一开始是迷离的,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接着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浑身筛子似的抖了起来 “呜哇~臣妾不活了啦~~!” 结果中秋节第二天的早上,桐苍宫里的悲鸣声响得格外的久…… 事情就这样演变到了现在的情况——惠妃格外“受宠”起来。 皇帝一有空就会来桐苍宫转转,其他的娘娘们也不会有意见,只因为她们来的频率比起皇上来只多不少——当然,人人手里都不忘带瓶酒。 主子们意外的发现了大乐子,下人们却没资格参与其中,但他们看着“酒后无德”的惠妃,也觉得非常享受。那身姿!那气魄!那行动力!……在这群长年累月过着安稳日子的仆人们心里,像极了传说中那种神秘莫测的江湖生物——“大侠”! 06-弱势群体 “啊!这个方法真的管用吗?” “那当然!我母妃教我的!” “每天都用吗?” “可不可以用苹果?我比较喜欢苹果” “哎?那用香蕉呢?” …… 此时靖海王小羡正坐在离呱噪的台风中心两个书桌之隔的位子上,可想而知,这点距离根本无助于他想要耳根清净。小羡只好把全部集中力贯注在书上,心里不停默念着纸上的字字句句,可仍抵制不住魔音入耳。忽然,又有一个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哎!好难看!”……靖海王终于忍不住了。 小羡第n次的猛拍桌子,大吼一声 “能不能安静一点!” 两书桌之外的女孩子们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安静的气氛只维持了大概一秒钟,整个书房随即又被刺耳的莺声燕语所包围。 小羡……被彻底无视了…… 想他靖海王,乃是皇帝的长子嫡子兼独子,正常来说的话,应该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可如今却被一群姐妹视若空气,为什么呢?小羡想的很明白,就因为他势单力孤,没有兄弟撑腰!这世道,没数量的就是个当弱势群体的料。 三姐一妹,外加每位公主一个伴读,全班男女比例8:1……小羡自然是除了被无视,还是被无视。 如果宁母妃的妹妹也到六岁的话……小羡掰着手指算了算,那就是10个女生了!不妙!大大的不妙! “今天都学了些什么啊?” 自从入了学堂之后,小羡每天都会被皇后接到环坤宫里来询问一遍 “母后去问大姐不就行了嘛” 小羡塞了一嘴皇后宫里的点心,没好气的回道。 从入学的第一天开始,小羡就没少向母后抱怨过姐妹们有多么的干扰人,但是一点用也没有。如果是一年以前,母后还会批评一下姐姐不照顾弟弟,而现在……他却落了个“连女孩子都奈何不了吗?”的鄙视。为什么?!为什么才过了一年,他就非要能奈何得了女孩子才行?!小羡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疑惑,准备待会找人问问。 “这是什么?” 小羡指着皇后小几上的一些折子……嗯,跟父皇看的有点像 皇后冲儿子摇了摇手里的折子,笑着说 “这里面将有会成为羡儿陪读的人呦,你父皇让我挑挑呢!” “……” “怎么了?羡儿不想看看吗?” 意外的发现儿子好像没有什么兴趣,皇后不禁有点奇怪,记得刚开始上课的时候,儿子很关心谁会做自己的伴读。 伴读有什么用!即使再加上个人,自己这边也还是2:8,完全没有胜算——就是因为了解了这一点,才让小羡对伴读之事不再抱有希望。 难道没什么挽回劣势的方法吗? 小羡灰心丧气的撇了眼皇后茶几上成复数叠在一起的折子,忽然灵光一亮! “你问这个干什么?” 皇帝看见儿子兴冲冲的跑来找他,条件反射性的以为又是即时问答,刚在想要拿哪一套方案来回答他,就听见小羡迫不及待的问是不是他只能有一个伴读。 “父皇先说嘛!是不是只能有一个啊?” 小羡蹭在皇帝身边使出撒娇手法 “……也没有硬性规定过……不过一般……” “那就是说羡儿可以找不止一个伴读啦!” 小羡已经自动忽略了皇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也……不是不可以吧……” “那羡儿要找9个伴读!” 九……九个?! “你要这么多伴读干什么?” “太傅说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所以羡儿觉得人多学习的话会更有益与学业” 这个理由够冠冕堂皇了吧……但是,父皇的脸色好像还是不对…… “不行的话,七个也可以……” 小羡审时度势,心虚的减掉了两个名额,本来这两人只是为了将来五妹进入敌方阵营时做准备的,现在看来,还是稍稍收敛点,应付掉目前的8人就好。 这边,小羡正在心里做着人数及效果的加减乘除,那边,皇帝也在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做爹的哪有不了解儿子的道理!靖海王一是擅长问问题,二便是擅长制造问题。九个伴读的人数无疑庞大到嫌疑重重,而且小鬼一开口就减掉了两个……这些数字之间绝对另有隐情,意有所指。 7个人……加上小羡就是8个,干好事的话似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干坏事的话倒是绰绰有余,只是……皇帝最终还是不知道儿子究竟想干什么,当然也就不好一口回绝。 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小羡兴高采烈的去执行他的下一步行动。看着儿子消失在宫门外的背影,皇帝的主意是以观后效。 “这些都是我向父皇讨来的伴读,母后安排他们赶快进宫吧!” 皇后吃惊的接过儿子递上来的名册,心想皇帝怎么又答应了这小鬼莫名其妙的要求。不过,如果皇后此时留心查看的话就会发现,即将成为儿子伴读的这些人,不仅数量多,而且全与公主及她们伴读沾亲带故。 的确,小羡求来的不仅是7个伴读,还有亲自挑选这些伴读的权利。公主们是金枝玉叶,身边的伴读也都是世家千金,不找些旗鼓相当的怎么可能压的住! 三位伴读小姐的哥哥,一位伴读小姐的叔叔,外加三个皇亲国戚——这就是小羡最终敲定的伴读名单。 “咦!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伴读?” 大公主看着胞弟身后呼啦拉一片人头,惊诧莫名。 “哼哼,因为我是男孩子嘛!” 潜台词就是“咱们待遇不同” 大公主一看弟弟欠扁的表情,上来就一个爆栗子,就在他俩又要掐起来的时候,先生拿戒尺敲了敲书桌——开始上课了。 “今天我们来欣赏宋词,这宋词的鼎盛期可分为婉约派与豪放派两大风格,我们今天……” “先生,请讲婉约派的词!” 四公主仿佛已经预测了先生的行动,高举着手提出自己的要求,其他女孩子们也纷纷点头。 又来了!小羡气愤的看着四妹,这些人怎么就只喜欢些鸳鸯蝴蝶你侬我侬的东西,女孩子不愧是女孩子,见不了大世面!——如果是往常,小羡顶多也只能这样腹诽一下,不过今时可不同往日,哈哈!小羡悠闲的举起手 “先生,我想听豪放派的作品” 先生看着眼下明显分为两个阵营的公主与皇子,为难起来。要是以前,公主们的势力占到压倒性优势,他也就不怕得罪靖海王,可是今日忽然男女比例扯平……先生不得不踌躅一下给靖海王加了7个伴读的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不然我们举手表决吧” 看到老儒进退维谷的样子,大公主提出了一个民主形态的萌芽方案,而小羡想到如今人数持平,大不了一半一半,对方也占不到便宜,便就同意了。 表决结果——9:7,先生开始讲起了婉约派。 “沈招竹!你什么意思!” 课间休息期间,小羡无比恼火的质问着内阁大学士沈大人家的公子。 表决结果出来的时候小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女孩子多出来了一个人?!”——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但是当他环顾四周之后,愤怒的发现居然是自己这边有人“投敌叛国”。 “因为我妹妹喜欢啊” 沈公子不急不慢的解释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个答案本身虽没有任何问题,却决不是小羡能够接受的。 “但是我不喜欢啊!” 小羡大声表明道,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可沈小少爷好像完全不理解这个“不言而喻”,回了一句让小羡气绝的话—— “那关我什么事?” “殿下,沈招竹眼里除了他妹妹是没有别人的,您死心吧” 事后,同为伴读之一的堂兄告诉小羡沈公子是个妹控这一事实,小羡哑口无言,这不是引狼入室嘛! 继沈招竹“叛变”之后,小羡很快就发现,即使不是因为妹控的原因,他的伴读们也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可以投靠到女孩子那一边去。 “因为就这么一个妹妹嘛,不让她不行” 左督御史家的公子和工部尚书家的公子同时对小羡说明,这个事实同妹控一样无法让小羡接受。这两家跟皇家相反,是小羡无比憧憬的兄弟众多的家庭,只有一个女孩子的话那不是天然的弱势群体嘛! 第7章 为什么会跟他的际遇如此天差地别?小羡迷茫了……这究竟是他个人的问题,还是这个世道的问题。 然而,在小羡还没从女性独有的“物以稀为贵”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另一个噩耗接踵而至,这次……连辈分都不管用了。 曹公子与二公主伴读曹小姐虽然年岁相差无几,辈份却足足高了一代,就是这个哥们,在为靖海王出了一次头的第二天,就告假在家了。 “……他被他大哥修理的来不了了” 伴读之一的表兄带着哀悼的表情这样通知了小羡。 这样,三个外援通敌,一个外援惧怕敌人的爹,至于最后三个亲戚——虽然小羡并没有太过指望他们能抵制的了自己的姐妹,但是不能说当初没有抱着一丝希望,结果……果然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能寄希望与“奇迹”的发生。 皇帝本来打算儿子一闹出什么事来就撤了他的那些伴读,谁料还没等他发现儿子有什么不轨行为,小鬼就自动来要求裁员了。 “羡儿怎么又改主意了呢?” 小羡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只是重复着这些天来做了无数次的动作——叹气。 既然派不上用场,那还是轻装上阵,减少累赘的好,他最终只留下了那个为自己受了一顿教训的曹少爷……没用是没用了点,好歹还有点义气。通过自己的惨痛经历,小羡终于又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强势,就得数量质量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这样考虑着,小羡冷不丁的瞅了瞅皇帝,忽然问道 “父皇,如果羡儿做了皇帝,能不能赢了姐姐她们呢?” 对于这个敏感问题,皇帝没有正面回答,不过他也并没有拿那两个著名的答案来对付儿子。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皇帝忽然凑近儿子,神秘兮兮的小声嘀咕道 “羡儿要记住,对付女人,可不能光靠权利呦!” 07-孽友 诸候王进京面圣,春曰“朝”,秋曰“觐”,这其中又以春季最为正规,半点不得马虎,哪怕你半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也得先把另半只挪到朝廷里,方能咽气。 于是一到这个时候,田埂间的农夫、乡路上的村妇、树丫子上趴着的垂鬓幼童就总能看见一辆辆鲜车宝马,在进京的官道上尘土飞扬的颠叭着。 此时,从冀州方向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也颠叭着一队车马,偶有路过的百姓看见了,无不对那金泊贴画的车厢,四蹄生风的良驹,鲜衣怒马的侍卫指指点点一番,这看热闹的人中若是有懂行的,也许还能意外的发现阵列之中竟有六匹马拉的马车,如果这人恰好又闲着没事干,则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官府,告个超越礼制,意图谋反……当然,这是题外话。 “王爷,现在已进予章,明日晌午便可入京” 听到车夫的汇报,六马驭车的主人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嘴里嘀咕一句 “真是!一年中竟要见两次眼镜蛇,害得我舟车劳顿,也不知道明天到了那有没有给我留午饭……” 而在离此地三百多里之外的宫城里,也有个男人说着意思大致相同的话 “真是!一年中竟要见两次那个山猫,难道不能把他打发到什么地方去一辈子不让他进京吗!” 对于皇帝的牢骚,皇后已经见怪不怪,这话年年都说,却没一次实现 “陛下,您之前不是才说衡原王每年来给你磕头的日子是你最开心的日子吗!” “臣,渔阳衡原王拜见皇上” 然后,说话的人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亦缓缓低下,几乎贴着地面,手在膝前,头在手前,直到皇帝发话前,isuu書网纹丝不动。 看着衡原王标准的九拜之礼,皇帝暗爽的嘴角都在抽搐。没错!没错!哪怕就为了看他给自己磕头,这个皇帝当的也值啊!——皇帝没出息的想到。 抑制着内心的飘飘然,皇帝波澜不惊的让衡原王平身,然后照例客套几句,扯扯家常,比如问下“家里人可好”之类的…… “托皇上洪福,一切都好,臣最近新添一子,还没起名字,想着正好来京朝觐,还望皇上能赐个好名字!” 皇帝“哈哈哈”的笑着,但是心情此时早已由晴转阴,还刮着六级大风。他敢保证,衡原王就在刚才说话的一瞬间冲他挑了挑眉毛。 你就显摆吧你!皇帝“咯咯”的磨着牙,看我不给你儿子起个衰到家的名字! 与此同一时间,在环坤宫里正进行着另一场朝见仪式……当然……气氛要好很多…… “妾身,衡原王妃路氏,拜见皇后娘娘。” “姐姐快快请起,又是半年没见,我可想着你呢!” 路妃不做作的站了起来,热络的跟皇后开始久别后的闲聊。 “昭晖现在还在长乾殿里吧。” 皇后看看外面的日头,问道。 “正是,想来那边也正在叙旧呢。” 路王妃优雅的笑着。 估计那里叙旧正叙的暗潮滂湃——这是这两个女人此时共同的心声。 衡原王与皇帝交恶——虽不算公开的秘密,也早已不是新闻。这两个人的陈年旧账要算起来的话,估计得追溯的很远……尚在总角之年,这对堂兄弟就开始在宫里面对着干了。 按说衡原王是老皇帝的侄子,应该没这么大胆子跟皇子抬杠,不过关于这一点,还有点内情。话说衡原王的爹——也就是老皇帝的大哥,是前朝太子,后来基于一堆乱七八糟的内部原因,和平演变,太子变成了老皇帝。老皇帝登上皇位后,对兄长简直够意思的离谱,将他的封国扩大了一半不说,还将衡原王家一切用度提升到几乎跟皇帝一样的档次,比如那驾六匹马的御车。 仗着这些理由,从小在宫中被抚养长大的衡原王世子自然也敢跟皇帝的儿子比起胳膊粗细来,而且……老皇帝向着他的次数,比较多一点。 “真是气死朕了!不就是儿子比朕多嘛!有什么好得意的!他女儿还比朕少呢!” 皇帝对皇后毫不掩饰在衡原王那受的刺激,皇后没有搭理皇帝,心里想着能被这种“有什么好得意”的事刺激到的人,又该怎么说。 “刚才路姐姐才从臣妾这走,临走时还让臣妾带她向皇上问个好” “休颜?她看起来怎么样?有神色憔悴吗?” “皇上这是什么话?当然是很好,可以说比以前更有风韵了呢!” “啊……山猫到底哪里好了呀!” “皇上,您这么说不怕臣妾吃醋吗?” 皇后嬉谑的一笑,皇帝也觉得有点失言,于是又给皇后赔起不是来。 但是一想到衡原王妃路休颜,皇帝对堂弟的内火又“呼呼呼”的冒了起来。 在皇帝与衡原王数不胜数的结怨事件中,路休颜就算一个,不过这个比“山猫”“眼镜蛇”这种起绰号的鸡毛蒜皮的事要严重一点,毕竟抢女人抢输了是挺丢人的,何况对于九五之尊来说。 不过那个时候皇帝还不是皇帝,连太子也不是,只是个挂着诸侯头衔的毛头小子,衡原王那时也还是个世子,同样的毛头小子一个。两个毛头小子都看上了路家小姐——从这点来看,两个人的审美趣味差不多,虽然当事人一定不会承认——而且有了想与之结秦晋之好的念头。总之无论谁先谁后,两个人都跟老皇帝提了,但是最终,老皇帝把小美女判给了侄子。 老爹胳膊肘向外拐的行为严重打击了当时的皇帝,严重到事隔几年之后,这对少年少女正式成婚时,已成太子的皇帝送去的礼物是南洋进贡的珍稀鸟类三只——两公一母。 其内中奥义……不可谓不深…… “呜~~”的一声角号响起,一群群猎犬跟着一匹匹高头大马冲进了密林深处,春季狩猎正式开始。 这个狩猎是专门为招待进京的诸候王们而办的,毕竟这个年代里能一下子打发掉一批人又节约经费的娱乐项目没有几个。自然而然的,这个皇家猎场也就成了皇帝与衡原王明争暗斗的战场之一。 “来来来,姐妹们来下注吧!” 看到男人们的背影已经消失的一个不剩,恭妃挑头开始了女眷们的娱乐项目。 “赌赌看今年皇上和衡原王哪个赢!” “我才来一段日子,也不知道皇上箭技如何,实在猜不出来” 惠妃羞涩的摆摆手,示意她不想参加 “哎呀!这种事知不知道都是一样的,跟着感觉走就行了” 裕妃没有放过惠妃 “……那我赌皇上赢好了……” 惠妃觉得赌皇帝赢显然是一个做妃子的本份 “那我就赌王爷了” 路王妃也很本份的说道 结果一圈赌下来,五五分成,可见在诸女的心目中,皇帝跟衡原王的狩猎技巧其实是半斤对八两。 “咦!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淑妃眼尖的看到一个人影从密林里出来,因为不是穿着明黄色的猎装,所以她看那身材个头本能的以为是衡原王,|qi|shu|wang|这让赌衡原王赢的她心里一阵冰凉。 “……不是的吧” 路妃没有看走眼 果然等来人近了,一看才知是豫林王千乘 “千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皇后一边询问着豫林王,一边让侍女递上湿巾之类的擦拭物品 “半道上弓弦崩了,我回来换把弓” “那你有没有看见皇上和衡原王啊!他们现在的成绩如何?” 淑妃迫不及待的问着 “我刚走时皇兄和衡原王兄正在抢一只兔子……” “兔子? 第8章 !” 诸妃的惊诧声把豫林王小吓了一跳 “是……是啊……衡原王兄先放了一箭射中了兔子腿,结果兔子跑了一段又被皇兄射死了,所以他们在争那个兔子到底算谁的……” “哈哈哈哈!今天本王真是开心极了!” 衡原王一边对路王妃展示他的战利品,一边交代手下把猎物的皮毛小心剥下来。他嚣张的笑着,打着坏主意 “做成皮袄秋天再来送给他,看看眼镜蛇有什么反应,哈哈哈!” “你啊……这么争强好胜,也不怕一大家子早晚有一天被你害死……” 路妃一直替丈夫揉着肩膀,忽然悠悠的说了一句 “妇人之见!” 衡原王不客气的回了妻子 “我争强好胜了二十几年,你们少了一根头发了吗!再说,他要是那样的人,我早就辞了爵位随便找个理由老死不相往来了!” 路王妃听到这,展眉一笑。 真是的,这心里不是挺明白的吗?就是嘴上不老实。 相对的,衡原王在这边洋洋得意,皇帝就一定会在另一边指天骂地。 “奸诈的小人!要不是那只兔子扰了朕的锐气,朕怎么会输给那个山猫!” “难道那只兔子是听昭晖的命令待在那的?” 皇后用语气向皇帝表明那种事的可能性是0,一边替皇帝泡着茶 “皇上,不是臣妾说您,您也是……您怎么就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上跟昭晖过不去,怎么不记着点人家的好呢?……” “他有什么好的!” 皇帝不假思索的吼了一句 “是吗?难道臣妾记错了?当年北狄来犯,为了拖延十万敌军而毁了大半个封国的不是昭晖?” “那是臣子的义务!朕为什么要因为本来就该他做的事去感谢他!再说,他要是没这点能耐朕怎么会找他挑大梁,朕又不是没人!” 皇后听完皇帝不再那么不假思索的回答,心里的反应跟路王妃简直如出一辙。 “皇上呢?哀家刚才路过墨荫堂,好像听见皇上……咦?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啊?” 太后一进环坤宫就看见包括皇后在内的后宫诸妃并路王妃都聚在一起,人多必有热闹看,太后的热血立即沸腾起来。 “陛下确实在墨荫堂,此刻恐怕在跟衡原王下棋呢” “下棋?哀家怎么听着那里面吵得很……” “那才正常啊” 皇后笑着,服侍太后坐在了上首 “那你们在这干吗?” “臣媳们在这等棋局的结果呢!” “我说你就不能走快点嘛!” “我干吗要走快,我喜欢下慢棋!” “你整天闲着没事做,朕可忙的很!” “那就别跟我下啊!而且我什么时候闲的没事干了!……唉!你干什么!” “行行行!放那就行了!别想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大胆!你不听朕的听谁的!我是好心提醒你!” “是吗?那你告诉我,怎么走才能下赢你”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是要提醒我吗!” “千乘,怎么样了?” 被指派承担包打听任务的豫林王回来之后,诸妃们紧迫问道 “……还在吵” 想到自己不得不蹲墙角供嫂子们娱乐,豫林王就无比之冏,好在隔着一层竹帘,没人在乎他的脸色。 “好了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姐妹们下注吧,谁会赢?” “我赌这回翻棋盘!” 淑妃当仁不让的下注 “我也赌这回翻棋盘!” 裕妃紧跟同期之后 “唉?你们怎么全赌翻棋盘啊?” 所有人下完注后,太后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结果 “是啊,这样也没法赌了,那就赌谁先翻棋盘吧” 皇后与时俱进的改变了赌注的内容 最后,又是五五分的局面。可见在诸妃心中,皇帝和衡原王的耐性修为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说起来,陛下和昭晖为什么会这样?” 大家一起等着谁先翻棋盘的时候,路王妃问着榻上的太后到,太后她老人家应该也是当年的见证者之一。 “谁知道啊?哀家也很奇怪,当年还有看相的说皇上跟昭晖的生辰八字特别合得来呢!” 最终,衡原王先翻的棋盘。皇后、恭妃、康妃、路王妃赚了点外快,太后虽然赌输了,但是谁也没敢要她老人家的钱。 “然后呢?应该还有后话的” 皇后问着回来禀报的豫林王 “皇兄说秋天朝觐之时再接着下” “呵呵,路姐姐,看来还得下下去” 听了皇后的话,路王妃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这盘棋,早已下了不知道多少春秋…… 08-吉利的牙齿 “千乘你怎么了?” 皇帝问着对面棋下的心不在焉,还有点坐立不安的豫林王 “啊?哦,没事,臣弟只是最近有点牙疼” “牙疼?你不会这么大了还长龋齿吧” 皇帝笑道 “当然不是!臣弟可从来没长过!” 但是,在发现豫林王换了多个坐姿,并且手也一直在下意识的揉着腮帮子后,皇帝终于忍不住说 “不舒服的话就别下了,让御医看看吧” “王府里的大夫看过了……什么问题也没有,臣弟也吃了点止痛药,不过好像用处不大” “是吗?朕瞧瞧” “啊!这实在不合……” “适”字还没说出口,皇帝就已经掰开了豫林王的嘴 端的是一口好牙啊!森白透亮、排列有序、棱角分明,无疑是食骨吞筋、咬瓜嚼菜的利器!皇帝端详着豫林王几乎可以做镜面发射的牙齿,一边感叹一边疑惑着……确实什么也没看见。 不过,太后两天之后召见豫林王进宫时,却不是什么也没看见了。 “天啊!你这孩子脸是怎么了?” 太后惊呼道 豫林王的脸正常的时候是鹅蛋型,此时却是鸭梨型……而且还是品相不好,左右不对称的那种鸭梨。难道是被人打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儿臣好像得了口疾,牙疼……” 豫林王微微的动了动嘴皮,由于牙疼的关系,他的嘴巴张不了多大,以至说话的腔调也怪怪的。 “牙疼?龋齿?” “不是,大夫看过了,都是好的” 所以他自己才一直都没在意,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恐怕不是该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了。 太后不放心——实际上谁看到豫林王的脸也不会放心,担心王府的医生都是庸医,便又召了几个工龄老的御医来给豫林王诊治。 豫林王躺在一张躺椅上,感觉自己就是个牲畜。他家以前买马时,有一项就是看马的牙口好坏,自然是观察的十分仔细,而现在这帮御医看他的情形,完全媲美他当初挑马的情形。也不管他嘴里能不能塞得下,就一双双手掏进来伸出去的,仿佛他嘴里有宝藏,搞得豫林王一阵阵干呕。何况老年人,皮肤好的能有几个?口感真是不怎么样! “这里吗?” 御医拿着个金属质的袖珍勺子型的小棒子,对着豫林王的一颗牙敲了敲,豫林王根本出不了声,只好摆摆手示意不对。 “这里?” 摆摆手 “这里?” 又摆了摆手 “那这里?” 还是摆摆手。 最后御医把豫林王上下两排牙逐个敲了一遍,也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老医生直起身子,看看太后的脸色,不敢说没有问题,只好对着豫林王黑洞洞的口腔沉思,就在这发呆的当上,皇帝来了。 “究竟是什么病?” 才两天没见,弟弟的脸型都变了,皇帝觉得事态严重,问话的口气就不免重了些,这下老御医更不敢说查不出问题来了。 可或许是情急之下的灵光乍现,老御医忽然顿悟一般,眼睛一亮,拿着金属棒子又朝豫林王离咽喉最近处的牙弓探去,还没等他问话,就感到躺椅上的人身体一僵。 原来如此…… 御医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恭敬的回道 “王爷是长智齿了” 智齿——顾名思义,就是代表智慧的牙齿,因为正好是在人的生理、心理发育接近成熟的20岁左右开始萌出,故而得此命,被看作是智慧到来的象征,是件喜事。 于是,御医最后不忘给豫林王道了个喜,这让豫林王有点郁闷——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而且他难道这个时候才算是长脑子的人吗? 皇帝松了口气,可又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记得朕长智齿的时候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啊?怎么千乘反应会这么大?” “那是因为陛下大婚之前就拔掉了两颗牙作为可以成家立室的标志,之后再长智齿正好占了前面的空缺,王爷现在口中却没有空缺,智齿的生长受阻,就引发了病痛” 噢……搞了二年半,是因为晚婚的原因啊。 皇帝问明白了前因后果,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看着豫林王,而太后更是以一种预言先知般的口吻拉着豫林王的手说的1f “早就叫你赶紧找个好女孩娶了,你看看,要是听了哀家的话哪还会有这种事啊!” 如果为了长牙的问题去结婚……豫林王想了想……始终觉得这是件让他完全没脸活了的事。 结果,虽然是颗代表吉利的牙齿,但由于它的后果一点也不吉利,因此免不了被拔掉的命运。 第9章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拔?王爷的身体也算得上是千金玉体了,自然不能像老百姓似的下狠手,何况御医们也没那个胆。 “当初给朕是怎么拔的?朕觉得一点都不痛” “那是用乌头、威灵仙、砒硇再配上玉簪花的根调制的药粉,只要放少许在牙齿上,过一会再用水猛漱几下,牙齿自然腐落” “那很好啊!就用这个” “这个……” 御医面露难色 “……这药其实含有剧毒,因此才能腐蚀牙齿,用药时也得很小心的把它沾在牙尖上,以免被唾液带入口中,但是……王爷的智齿只露出了很小一部分,恐怕不方便用药……” 听到个“毒”字,皇帝不能不谨慎起来 “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御医沉默了一段时间,他确实是在绞尽脑汁的想,但是要么药物,要么外力……外力的话,牙都没长出来,他上哪拔去啊!御医也不知道该怎么取舍,只能把目前的情形老老实实的告知皇帝。 “那就用很少的药量,每次放一点点,多放几次,也许牙就被腐蚀掉了?” 太后提出了她的看法,并且最终……被付诸实施。 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很要命。 豫林王就在用自己的实际经历来体会这句话。 他现在磨牙后区肿胀,咀嚼、吞咽、张口活动严重受到限制,用行话来说——就是冠周炎;体内激活并生成大量白细胞致热原,产热增加,散热降低,用行话来说——就是发烧;口腔粘膜受损,表面凹凸不平,生出许多黄色圆形斑点,用行话来说——就是溃疡。 “千乘,喝药了” 皇后亲自端过药碗,试了试里面的温度,递到豫林王面前。 当混合着白芨、细辛、当归以及死老鼠的恶心无比的药汁刺激到他的口腔溃疡时,豫林王又懊恼的想起了太后的方案是怎么把他害得这么惨的。 当御医颤颤巍巍的把那些药粉涂在他的智齿上后,就叮嘱他千万不要吞咽唾液。想他在边疆监督城防时,也练就了长时间不眨眼睛的本事,但是哪里锻炼过长时间不吞口水的能力?豫林王觉得自己憋的全身都快抖起来了,最终也没能战胜身体本能。 幸好药量没放多,否则……被治牙痛的药毒死?!……这死法在阎王面前都不好意思提。 “皇上说既然药物不行的话,看来还得用工具拔了,等你退烧以后就再试一次,哎……这遭的是什么罪啊” 皇后叹了口气,拿冰敷在豫林王脸上,无比同情的说道 豫林王点了点头,也没浪费力气开口。他是不怕什么敲啊、凿啊、钻啊的,就怕御医们空有理论没有临床经验,到头来事没办成,白涮了他! “王爷,先漱下口吧” 豫林王接过御医递来的由浓茶、盐水、烈酒组成的消毒液兼麻醉剂,喝了下去,然后安静的躺在躺椅上等着被“涮”。 之前像是被挑选的牲畜,现在则像个被实验的白鼠。皇帝、太后、皇后以及后宫诸妃都围在屋子里,当然,他不怀疑大家都在关心他,但是要说没有一点参观的成份在内——真善美如他者,也没法老实相信。 “哎呀!看了都怕” 裕妃半遮半挡的看着御医们正在清洗的器械,她们大多数都拔过牙,不过万幸的是,她们用的都是玉簪花的无痛拔牙法。 “人言齿之落,寿命理难持” 康妃这时候还不忘吟首诗,只是内容极其晦气 可是大家等了半天,也不见御医们动手。 老学究们大概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将给王爷拔牙与自己的身家性命挂上了钩。拿着刀刀叉叉在空中比划了半天,筹划着,商量着,斟酌着,就是不能下手,只是不住的按着豫林王的合谷穴,这本是止疼的穴位,却让御医们按的生疼。躺在这片“刀光剑影”下的豫林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已经由实验小白鼠晋升到了屠宰场上的猪,只是这群屠夫却这么“仁慈”。 不过,就在他实在不忍心看这群老医生自我折磨兼带折磨他的时候,有人与他心有灵犀一点通起来。 “我说你们这群老东西磨磨蹭蹭跟个娘们似的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怒斥声是从后妃那里传过来的,大家四下一看,是惠妃! 从那语气和气势看来,无疑这是喝酒之后的那位“惠大侠”,只是……她什么时候喝的酒? “哎呀!难道惠妃妹妹把麻醉用的酒给喝了?” 靠近桌子的淑妃指着空了的茶杯说道,她也确实说中了真相。 惠妃之前被御医们制造出来的紧张气氛感染的心里直犯怵,吞了几回口水之后就想喝点水来自我镇定一下,也就忘了桌上的茶杯里乘的其实是酒,一口灌下去,一滴不露。 经过皇帝等人不停的“实验”之后,宫里的人都知道了惠大侠的侠气跟酒精浓度是成正比的,而她刚才喝的那杯烧酒的酒精纯度与往日被迫灌下的米酒、黄酒等等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所以在她吼完了御医之后,没人知道她会干出什么来。 惠妃的行动也确实很迅速,就在皇帝准备上来拉她的时候,她已然窜了出去,一把就推开了豫林王身边的一位御医,手如疾风朝豫林王扇去。 豫林王好歹是领过军职的,虽然头昏脑热,但是一感到脸边有一阵劲风袭来,身体比脑子动的快,条件反射似的抬手挡住了惠妃的攻击。 只是,他没料到惠大侠的身手也与酒精浓度成正比,一击不中之后,惠妃迅速的用空着的手钳住豫林王挡她的那只手,再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大叫一声 “看我的!” 就扇了下去…… 这时,众人才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不知从哪摸来的一个寿山石镇纸。 “千……千乘,你……还好吧……” 皇帝扶住被惠妃拿镇纸以千钧之势招呼了的弟弟,一脸的惶恐……可千万别打傻了! 豫林王呆滞的看了看皇帝,半天也不言语,眼里满是雾气,差点液化成水滴。这让皇帝的不安更加浓重,终于,豫林王动了动嘴,吐出一口血,外带一颗牙。 “啊……”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手法……虽然是豪爽了一点,但到底是把那颗牙给拔了。 “不是……” 豫林王艰难的开口,又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是这颗……” 众人当场otz…… 结果,御医证实,惠妃娘娘的力度掌握的恰到好处,既敲断了牙齿,又没伤到颌骨,搞得皇帝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让惠妃带着一瓶酒上阵杀敌去。 并且否极泰来的是,惠妃虽然没砸掉那颗智齿,却正好砸掉了旁边的恒牙,这下倒腾出了位子,智齿的问题不攻自解。御医还不忘摇头叹道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早知道就用玉簪花把旁边的牙给拔掉,搞得豫林王差点破了自己五讲四美的功,拿那个寿山石镇纸去拍御医。 额外的附赠结果则是,豫林王个人的“牺牲”,使得后宫诸妃都有了教育子女不得贪吃、保持口腔卫生以及早点嫁娶的经典教材……虽然这些并不是长智齿的必然原因。 09-降妖伏魔 夜已深,皇宫西面的宫道上却还有一队挑着宫灯的侍女与内侍在行走,被簇拥在队伍中间的,是两个花枝招展东摇西晃的曼妙女子——淑妃与裕妃。 这两人才跟惠妃拼酒回来,为了醒醒酒,也没有乘撵,只是肩并肩的走着,一边胡言乱语散发着剩余的酒精。 淑妃的琼竹宫与裕妃的槐英宫只隔着一条街,算是邻居,而她们与惠妃的桐苍宫却是东西相据,每次都要横穿后宫。这一段路中间,有一个地方,两人平时都是绕着道走,今晚也不知是酒后壮胆还是酒后糊涂,她们全没在意,大大咧咧的就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那个地方叫萃鹤宫,不过这只是个学名,当宫里人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往往都只是涵义颇深的用“那里”代替,附带着唏嘘的表情和神神叨叨的口吻。没错!这个萃鹤宫就是用来幽禁后宫女子的地方,俗称——冷宫。 此时正值月黑风高,清冷的光线淅淅沥沥的撒在石道上,而仿佛是为了配合气氛一般,当一行人行至萃鹤宫门前时,忽然就刮起一阵莫名其妙的风,吹得大家连忙停下来用衣袖去挡,就这么一挡的功夫,裕妃的头偏向了冷宫的方向,下一秒呼吸停顿 “鬼啊!” 其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估计鬼叫也就这个水平。 忽然爆破出来的花腔女高音引起了蝴蝶效益,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裕妃吓了个八九不离十。有了先入为主的恐惧,再去看那冷宫中的景象,当即纷纷面无血色。 空荡荡的院落里,一颗茂盛的大树的黑色剪影,只有一缕白色,在那中间随风飘荡着。 冷宫是什么样的地方?那是无论何朝何代都能荣登“皇宫怪谈top10”的地方!就算没有裕妃这挡子事,也决不缺少妖魔鬼怪的传闻,但是道听途说跟听身边人的描述到底不一样,何况这次的目击者有14人之多,其中两位还是后宫嫔妃。 “结果呢?你们也没看清楚就全都跑了?” 事发后的第二天,皇后在事件报告会上询问着两名当事人 “娘娘啊!那是鬼!是鬼啊!谁还敢进去看啊!” “只看见个白影,就说是鬼,妹妹们是不是也太脆弱了点” 恭妃不满的嘟囔道,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你要是也在,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第10章 不过这话裕妃和淑妃都没有说出口 “否则还会是什么!一人高的长度,垂着两只手,吊在半空中,不是吊死鬼又是什么?” “……也……也可能是……被单之类的?” 宁妃小声的提出自己的看法,换来裕妃的一记白眼 “姐姐,我虽然没什么大见识,被单还是能看出来的,那个影子分明是这个姿势……”——裕妃做了个吊死鬼的经典造型——“怎么可能是块布!再说,那里哪来的被单!” 皇后咳嗽了两声,示意诸妃她要发言 “不管是被单也好,床单也好,问题是本朝尚没有女子被贬入那里,更没有自缢身死者。” “也有可能是前……” 淑妃刚想说也有可能是前朝的,忽然意识到这岂不得罪了太后,便硬生生的跳了过去 “也有可能是前前朝的嘛……” 反正太皇太后是早已作古,也没人会怪她不敬 正在一群女人东一茬西一茬的把报告会变成研讨会的时候,皇后派去萃鹤宫勘查的宫人回来了 “可发现了什么?” “启禀娘娘,什么也没发现,宫里空无一物” 最终,研讨会也没得出任何结果,皇后只能把这件事放在一边,顺带下了缄口令。但是皇宫又是什么地方?那是滋生小道消息的绝佳温床!冷宫闹鬼的消息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就变得尽人皆知了。 某些事情,一旦有了开头,后续就滚滚而来;或者说有些事情,前叙其实早已存在,只不过通过某个由头又一齐冒了出来。 自从裕妃和淑妃声称在冷宫看见吊死鬼以后,与此类似的声明就一遭挨着一遭。什么听到婴儿的哭声啦,听到有人的叫骂声啦,也有同样看见白衣女鬼的,不过那则更劲爆,说是看见足足一排在空中飘着。 这个时候,萃鹤宫听起来已经不像冷宫了,倒是幽冥地狱更恰当一些。 不过总的说来,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超出“饭后闲谈”的范畴,直到太后插进来一脚,才将捉鬼提上了正式的日程。 “但是……回回都派人去查看了,什么都没有发现啊!” 皇后对太后的提议如此反馈,毕竟这种空口无凭的事情让大家过过嘴瘾也就算了,真搞出什么特别行动的话反而丢面子,搞得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你每次都是白天去查,那能查出什么事来?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鬼都是晚上出来的。” 太后以一副“我是过来人”的口气讲着 “难道……难道太后您要晚上去?” 裕妃一想起当晚的景象就头皮发麻,她现在连白天都不敢靠近萃鹤宫,何况是晚上! “太后,臣熄们终究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至于宫女内侍们……恐怕顶用的也没几个,那种地方又不能让禁军乱进,况且越多的人参与越是可能传出不堪的谣言啊!” 皇后采用曲线救国策略,希望太后打消去没事找事的念头 “那就叫上千乘吧,都是自家人,千乘胆子也大,不就结了!” 太后结合皇后的柬言,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将皇后的希望彻底扼杀。 于是,由豫林王、太后、恭妃、康妃、宁妃、裕妃、淑妃、惠妃+烧酒的捉鬼特别行动小组成立。皇后以“宫中诸事繁忙”为由,退出了行动,而裕妃和淑妃虽也有心退出,却在太后给与“妖言惑众”处分的要挟下,含泪参加,心中不免抗议道“差别待遇!赤裸裸的歧视啊!” 月朗星稀,凉风徐徐。本来,在这夏夜吹这种凉风应该是件非常舒服的事情,可诸妃却觉得寒毛直竖,好像是一个个幽灵的手掌从她们身边滑过。 “这个情景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也是这种时候,一行旅人……” “千乘啊,故事的话,等我们捉完鬼后再说吧,毕竟现在应该积蓄一下力气” 在场诸人中唯一亲耳听过豫林王讲故事——确切的说是讲到一半——的太后及时的阻止了豫林王的企图。开玩笑!她们可是去捉鬼的,要是让千乘在这开讲的话,不用等鬼出来了,她们非先给千乘吓死不可。 银月下的萃鹤宫,朦胧而又迷离,宛若墓底的静,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除去怪谈之外,冷宫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地方,之所以会谈宫色变,那估计是心理暗示的结果。 “‘宫门萧瑟冷似秋,香花落尽,断肠泪残留’大概就是这样的氛围吧” 康妃见景生情的本事从不因地点或时间而褪色 然而就在这悄无声息的听觉透明中,一阵轻微的呜咽声却忽然随着轻风扩散了开来,一声、一声、再一声,宛如幼儿无法安眠的啼哭,周围的安静反而越发衬托出这种声音的悠远和无凭。 “鬼啊!鬼来了!” 裕妃和淑妃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断裂,当即不顾形象和规矩的一左一右攒着豫林王的两条胳膊,死不松手,而恭妃则拉着康妃,康妃扶着宁妃,宁妃抱着惠妃,惠妃拔开酒瓶塞子就准备灌酒。 “镇静!镇静!” 太后多吃的那么多年饭不是混的,此时心脏虽然剧烈跳动,却不忘压制着濒临崩溃的组员,一边还吩咐着豫林王和内侍们查找声源的方向。 豫林王的一双眼睛在月光下像鬼火般灼灼生辉,他完全没有恐惧之感,反而是肾上腺素急速上升。听了那么多灵异故事,今天倒真叫他撞上了,正所谓王八看绿豆——对眼!当下屏气凝神去听那声音,不消一会儿,手一挥,带着一帮内侍就朝宫殿深处奔去。 失了在场唯一的男性主心骨,诸妃们只能徒劳的留在原地,更加紧张的听着远处的动静。这人一紧张,听觉仿佛就变灵敏了,诸妃全都听见宫殿深处人们的走动声,陡然增大的哭泣声,还混合着一个愤怒的嘶叫声……咦?怎么听起来像猫叫? 然后内侍们就抱着一窝“鬼”出来了——小猫仔! 跟在后面的豫林王则拎着一只正对他狂抓不已的老猫的后脖颈,手背上已经明显留下了多处战斗的痕迹。 “看看你们!还有一点皇室的威仪没有!竟然被几只猫吓成这样!成何体统!” 真相水落石出之后,太后的马后炮就响了起来,诸妃也觉得很没面子,讪讪的跟在太后身后准备离开。裕妃走在队伍最后,仍忍不住望一眼身后的黝黑宫殿,不经意间,脚下发出“咔喳”的一声脆响,她低头一看,立马又呼吸停顿了 “鬼啊!” “裕妃!你还有完没完!” 太后对把所有事物都叫成“鬼”的媳妇愤怒的喝道,却发现豫林王已经一脸严肃的打量着裕妃脚下的泥巴地了。 那里赫然露出了一截白骨! 既然可能出现命案,那么这件事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后宫事件了。第二天一早,不仅皇后,连皇帝也来到了萃鹤宫的挖掘现场。还有些挺得住得也跟了过来,比如恭妃,至于太后……她在发现白骨的当晚就跟喝了兴奋剂似的一直精神到现在。 豫林王指挥着几个强壮的侍卫把那颗粗壮松树下的泥土翻了个底朝天,果然,除了昨天晚上发现的一截骨头之外,这一小片泥土里还七零八落的埋着不少骨头。不过在豫林王看来……完全拼不出来个大型嘛。 “难道是个无头女尸?” 外行的太后也看出来了这堆骨头里好像没有一个能算得上是脑袋 “千乘,究竟是什么骨头?” 皇帝问着一直在跟骨头眼对眼凝视着的弟弟,发现他面上的疑惑越来越深。就在皇帝想催促的时候,宫门外忽然传来了喧闹声 “殿下,皇上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正在突破侍卫们的封锁线的是靖海王和四位公主,毕竟都是千金贵体,侍卫们不敢硬拦,几个小鬼七扭八扭的就挤了进来。 “父皇,你们这是在干吗啊!” 冷宫出现的这么多人显然超出小羡的想象,他不光很疑惑,甚至还透露出一点紧张。 “你们又来这干什么?” 皇帝眉头微皱的问道,根据常理来说,这几个小鬼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皇后本来还想拦着小孩不让他们看到院子里的事故现场,这时也注意到了大女儿似乎正把什么东西往背后藏。 “贞风,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大公主一开始还负隅顽抗,最终斗不过大人,只好把藏在身后的一个包裹打开,里面包着一堆骨头…… “你们哪个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皇帝吐了口气,用眼光扫射着儿女们。明眼人这时差不多心里有数了,这包骨头分明跟埋在土里的骨头一致,如果是人骨的话,呵!那简直是国际玩笑! 最终,根据“嫌疑人”的交代,侍卫在宫殿深处找到了小狗一只,乃未登录在宠物名录上的黑户口,而四公主还在宫殿的另一个地点痛哭她的小猫崽不见了。 冷宫的看护比较懈怠——这在皇后的预料之内,但居然能让皇子公主们在里面养起中华田园猫狗来,这问题就比较严重了,因为既然连小孩子都能混进来|奇+_+书*_*网|,皇后就不得不考虑有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里来装神弄鬼的可能性,于是对萃鹤宫的出入来了个定向定点的扫黄打非。 结果可以说是出乎了所有对冷宫敬而远之的主子们的意料,连一向精明的皇后都没想到,萃鹤宫这块地皮竟会如此吃香! 私下里来这喝酒赌钱,亲密幽会的就不提了,更有甚者,涣衣所竟趁着晚上在这里阴干衣服? 第11章 !管事冷汗直流的解释说宫内衣服布料太多,他们的场子晾不下了云云。 望着那一匹匹上好白绢,皇后忽然想到了那则关于冷宫中白衣女鬼齐飞的震撼传闻。 最终,皇后不得不出拟了一则红头文件,其大意是“萃鹤宫乃皇家重要固定资产,不得挪作他用,不得在内私搭乱建,不得在内从事违法乱纪行为”! 至于裕妃和淑妃亲见的那个吊死鬼,虽然最后仍没有发现一点线索,但那两个女人从此后也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冷宫晚上竟会如此热闹,估计真有鬼的话,也不会想去那里的。 10-解读不能? “皇后娘娘,鲁仁公……” “娘娘!你要再不想办法可就没时间了啊~~” 与宫女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的是一个混合着神经质的尖细高亢的嗓音,不等宫女禀报完,说话的这人就已经箭一般的闪进了环坤宫。 皇后叹了口气,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早在接到西戎使团进京的消息后,她就知道逃不了这一劫。 果然,鲁仁公主杏口一张,就冲皇后喷了一上午的牢骚。内容嘛……老调重谈,就是她如何如何不愿嫁到西戎去,如何如何热爱祖国…… “如果皇兄非逼我嫁过去,我就以死明智!” 公主气鼓鼓的最后总结道。 皇后淡淡的泯了一口茶,层层的雾霭遮住了她脸上漠然的表情。不能怪皇后冷血,如果鲁仁公主真有行动力的话,早就死了无数回了。 鲁仁公主,皇帝么妹,与豫林王同年——也就是说满了二十。不过男女有别,二十岁的女子还很少有不被小孩叫娘的,所以说鲁仁公主是个名副其实的大龄女青年,也是同辈公主中唯一一个还没嫁人的。 至于原因,简单的说来就是挑剔,但光这一个词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在鲁仁公主的眼里,那就没有一个没缺点的东西——不过人无完人,这也不算太离谱,问题是在鲁仁公主眼里,也没有一个缺点可以不变成致命的缺点!也许头发的长短,指甲的方圆都足以让一个人在她的眼里变成残渣。 遇上这种个性,连一向爱牵红线的太后都没了干劲,在鲁仁公主把太后推荐的一干人中龙凤批评成掉毛乌鸡后,太后就再没忙活过她的婚事,所以当她哭哭啼啼的向太后诉苦说不想嫁到西边去的时候,太后就来了一句。 “早听哀家的话嫁了人不就没事了!” 虽然太后把结婚当做包治百病的这种价值观不太正确,但是皇后觉得至少这次是说对了。 “胡人民风彪捍,估计光瑜那点小性子也算不了什么,再说这中原还有她没挑过刺儿的男人吗?不嫁到异国去还能嫁到哪去!” “但是皇上,臣妾是说光瑜那样的性子……嫁过去也不能让人放心……要是到了那边再犯起犟来,不是反而坏事嘛……” 和亲和亲,自然是希望越和越亲,皇后很怀疑鲁仁公主能不能达到这个要求,所以虽然对公主的哭诉反应冷淡,回过头来又不得不在皇帝这里计较一番。 “关于这点……” 皇帝凑近皇后身边小声嘀咕道。 “其实朕已见过那位王子一面,感觉不错,而且他生母为汉人,本人混合了胡汉之风,就算不是为了和亲也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啊!光瑜挑尽了本朝男子的骨头,也许这个异国王子会和她的意呢!” 皇帝由衷的感叹道,与其说是陈述事实,不如说是内心希望。皇后听他吹得这么神乎其神,脑子一转,打起了主意,于是劝说皇帝以太后的名义招那位王子进内廷一见。一来她自己可以看看,又投了太后爱热闹的嗜好,二来可以安排鲁仁公主事先见见,算是对她三番四次来哭闹有个交代。 皇帝想想,没什么反对的理由,于是准了。 正式见面那天,不仅太后,皇后诸妃谁也没错过这个热闹,鲁仁公主则藏身与屏风之后,像盯着猎物一般窥视着竹帘之外的人形。 帘子外的西戎王子虽然看不清具体长相,但是有那种干净利落线条的人——大家相信脸也不会丑到哪去。 王子对着帘后正中间的太后恭敬的行了个汉人礼节,字正腔原的用汉语自我介绍道。 “小王尸突素利,拜见皇太后。”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胡汉之风”啊……太后看到异族王子如此用心于汉学,顿时涌起一股泱泱华夏的自豪感,刚想打个不错的第一印象分,王子的后一句问候语却把所有人都问傻了。 “小王尸突素利,拜见各位母亲” “……” 皇后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几番欲言又止,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不知道这“母亲”是“娘娘”的胡语发音,还是王子一时紧张搞错了辈分? 倒是王子身边的那个随侍翻译很快出面呈清了误会,原来王子混淆了“娘娘”与“娘”的意思,自己窜改了称呼。向诸妃赔罪完后,翻译又在王子耳边用胡语叽哩呱啦的嘀咕了一番,看那神情,估计是在教育王子有关“娘娘”与“娘”的本质区别。 但是翻译的反映如此娴熟自然,不免让心细的人觉得他遇到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果然…… 王子说“能娶公主为妻,小王含笑九泉。” 翻译解释“殿下是说他很高兴。” 王子说“听闻公主容貌足以威吓动物。” 翻译解释“殿下听说公主有沉鱼落雁之姿。” 王子说“希望小王与公主能成一丘之貉。” 翻译解释“殿下希望与公主是天作之合。” “我在想,那位王子的生母该不会没读过什么书吧?” 望着离开乐宁宫的两人的背影,康妃不满的说了一句。她自己是个才女,自然反感一些误人子弟的行为,此时已不免将遥远西方的某位贵妇归结到半文盲的群体中。 “……不管怎么说,也比一句不会要强点,他既然这么热衷与我朝文化,想来对公主也会很好……” 善良的宁妃总会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 不过此次会面的关键并不是考察这位王子的普通话等级,思及此处,皇后马上叫出了屏风后面的鲁仁公主,询问着她的观感。 “我不干!” 公主踯地有声的说了三个字。 “为什么?语言交流的话以后可以加强嘛。” 裕妃淑妃不解的问道,在她俩看来,这位异族王子除了交流有点障碍,其它不成问题。 “谁说是因为这个了?他那么黑,本公主不喜欢皮肤黑的!” “我看还好吧,跟很多胡人比这个殿下算白的了,而且那颜色是健康的表示呦!” 对养颜美容很有心得的恭妃解释道。 “上次给你介绍陆公子时你怎么还说别人是僵尸!” 太后一想起以往的相亲就来气。 “那我也不干!他的姓氏真难听!尸突,尸体,又晦气又阴暗!要是嫁给了他,我以后就要被称为尸突夫人了,或者尸突氏……啊!真恶心!” “……这是从何说起,在胡语里一定是个好词。” 知识渊博的康妃推测道。 但是无论大家怎么劝说,鲁仁公主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总能找出一堆毛病来。可在大家眼里尸突王子唯一的那点变扭汉语的毛病,在公主眼里倒好像不值一提,由此可见鲁仁公主挑人毛病的又一个特征——那就是她从来不看问题的主要矛盾和重点矛盾,却特爱盯着次要矛盾转。 “天啊!简直不可理喻!我跟他完全说不清楚!” 就在安排那次会面的几天之后,鲁仁公主又一次冲进了环坤宫,手里攒着一张纸,不停的挥舞着。 “又怎么了?” 皇后波澜不惊的问着。 “看看那个尸体王子给我回的信啊,他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啊!” “你居然跟对方通信?” 皇后听到这里不免眉头一皱,还没正式结婚的男女,即使隔着帘子偷看也已是违制,这小姑子现在居然通起信件来了! “那又怎样!皇兄跟你们既然都要把我往火坑里推,那我只好自救了!” 规矩?哼!那就是用来破的! 皇后无奈的摇摇头,相较与公主的血统,她终究是个外姓,自然也不好说得太过。 只见那馨香的樱草纸上,漂漂亮亮的写着几个蝇头小楷——“感谢公主电下对小王的青赖,素利不胜荣性”——除了写了几个错别字,没有其它问题。 “这信有什么问题吗?” “这信是没问题,但是他写这回信的心态却大大的有问题!” 看见皇后不解的表情,鲁仁公主把写给尸突王子的信又口述了一遍,大意是自己长得无何丑陋,性格如何恶劣,如何克夫克子克国命硬的无以复加…… “都这样说了他还回这样的信,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鲁仁公主直接跳过了语言问题而怪罪与对方的精神问题,而皇后其实也很迷惑,能进行这种神奇的词语脑内重组的人,算不算是不正常? 不过对于婚姻,皇后不像皇帝,她有着作为女性的底线。纵使皇家的联姻不求琴瑟相和,至少也不能怀有恶意。奇qisuu.书虽然男方看来并没有恶意,但是……皇后又瞅了眼正在盛怒之中的鲁仁公主……反倒是女方很有攻击性啊。 为了不让一个少女的个人rp问题变成国际问题,最终,皇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今天,尸突王子的行程是去拜见皇帝。虽然之前在一些非正式的宴会上已经有了交流,但此次毕竟是正式商谈和亲的内容,所以他一早就梳洗打扮完毕,临出门时还不忘背背自己准备的小抄。 第12章 看到这些小抄,王子又不免在心中感谢了一遍皇后的好意,竟然特意秘密告知他皇帝的喜好与忌讳,啊!中原人真是友善啊! 皇帝预定在拱辰殿接见西戎王子。因为是可能牵扯到一些秘密协议的会面,所以进入殿内的只有尸突王子和他的翻译,而皇帝在看到翻译之后却又挥挥手示意他也退下。 “素利殿下汉语流利,应该不需要什么翻译的吧。” 没等对方有所表示,皇帝就先开口了。其实这是皇后的主意,皇帝当然也乐意外人越少越好。 尸突王子利马想起小抄之中有关皇帝说一不二的描述,也就顺了皇帝的意思。翻译略带忧患的看了看主子,但是王子好像并不在意,对于汉语——王子心里一直有着在外人看来完全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感。 第一句话,是尸突王子先说的。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皇帝今天的朝服装束,结合着皇后关于“皇帝喜欢听人夸他外貌”的建议,开口道。 “皇上今日真是越发的光彩照人,比前几日见面时越发的人模狗样起来!” 皇帝先是一愣,然后一惊,之后一怒,最后一脸茫然,他实在不知道对方此话何意,如果是骂他,会有人骂得这么直接?好在他今天带着十二旒的冠冕,晃动的珠子也遮挡住了他变换不停的脸色。 但是看不到对方脸色,或者是不会看对方脸色,对于尸突王子来说并不是好事,他依然在夸着——獐头鼠目、虎背熊腰、凤毛鸡胆、泥猪瓦狗……因为皇后说皇帝喜欢这些动物,所以尸突王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搜集着记忆里有关阿狗阿猫的词语——虽然,他也隐约觉得一国之主喜欢这些有点奇怪。 “……那个,素利殿下,我们还是来谈谈正经事吧……” 皇帝铁青着一张脸,意识到再听下去自己就要干出有失国体的事了,所以及时的转移了话题。 “您若娶了朕的皇妹,将会如何对待?” “必当敬而远之。” “什么?!” “若是娶到了贵国公主,我们两国也就算是一家人了,自然是狼狈为奸啊!” “……这是什么话啊?……” “嗯?山水画啊。” 尸突王子指着皇帝身后挂着的一副“泰山登顶图”说道,很奇怪皇帝怎么忽然这么跳跃思维起来。 “……” “太好了,娘娘,皇兄已经谢绝了西戎的求亲呢!娘娘你是怎么办到的!” 知道自己不用去和亲以后,鲁仁公主第一个就跑来告诉了皇后。当初皇后答应要帮她时,她还有点将信将疑,毕竟这门亲事牵涉到朝政,不是用私情就能劝动的,想到这一层,鲁仁公主不禁对皇后通天的手段又有了新的领悟。 “哪里,皇上也是极其爱护你的,我不过是在旁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皇上知道你不愿意,怎么会舍得逼你呢!” 皇后端庄的笑了笑,不忘把“功劳”推到皇帝身上,不过鲁仁公主只当皇后是在说客套话,依然信誓旦旦的说将来会还她的人情。 “一家人,谈什么欠人情啊!不过你若是真想报答一下,那就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对别人说起吧。” “那是自然!” 最终是牵扯到自己,鲁仁公主怎么可能还会对第三者说呢! 想到那天皇帝会晤回来后几乎成了猪肝色的脸,皇后轻吐了一口气,终于放心了下来。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她还要不要混了! 11-随传随到 皇帝半梦半醒之际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在他确定到这个声音的同时,脑海中那群漂亮mm在御花园里戏水的美好梦境也被打破……皇帝回归了现实。 “闭嘴!朕听见啦!” 皇帝“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怒吼了一声,他倒不怕会惊吓到人,因为他知道此时自己身边肯定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孟贤安。 后宫的诸妃都知道这条不成文的准则——那就是侍寝时绝对要比皇帝起的早。这其实无关乎尊敬或宫规之类的问题,完全是因为如果你在皇帝醒来后还在他旁边,那无疑会成为皇帝低血糖无差别起床气攻击的第一个炮灰! 因此,叫皇帝起床这种高难度工作,就落到了从东宫时代即开始服侍皇帝的内府总管孟贤安身上。 孟公公叫皇帝起床,总是事先立一个屏风挡在他前面,确定皇帝醒了以后就做无比虔诚伏地状,直到皇帝的混沌状态过去为止。当然,被骂是免不了的,不过心理素质好的奴仆,懂得将之看成是修炼。 “什么事!” 皇帝一看天色还完全不是他上早朝的时间,语气里又不免弥漫起火药味。 “凉州传来的急报,是关于黄河上游连降暴雨的事情,丞相,中书令并工部、户部的几位大人已经在内殿里候着了。” 孟贤安很平静的回答,这是一件具有将皇帝提前叫醒的价值的大事,所以了解皇帝品性的孟贤安也不怕主子发飙。 果然,皇帝虽然脸色难看,到底是“嗯”了一声算做表示,孟贤安便同得了大赦似的指挥宫人给皇帝梳洗。 皇帝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别人服侍,混沌的脑子却让眼睛漫无目的的乱转。昨晚睡在身边的惠妃已没了影子,肯定是听从了前辈的警告早早撤离了寝宫。惠妃应该会到哪里继续补眠,皇帝却不得不强打精神爬起来工作,没办法,他的臣子顶着“国计民生”的招牌在召唤他,他敢不去? 黄河的汛期明明还没到,此时却传来了上游水量大增的急报,皇帝一边诅咒着该死的厄尔尼诺现象和拉尼娜现象,一边朝内殿走去。 讨论的过程永远是漫长、乏味、复杂和曲折的,并且最后也不见得能解决问题。将防汛工作暂时性的告一段落之后,离卯时早朝也没多少时间了,孟贤安抓紧时间把早膳摆了过来,皇帝却只是味同嚼蜡般地吃着。本来嘛,心情不好的时候胃口也不会太好。 寅时四刻,皇帝饭吃到一半,又有人来召唤他了。 “皇上!不好啦!有位大人失足掉到御河里啦,光华门那边正乱着呢!” 小内侍的这个消息让皇帝差点把刚喝下去的汤又从鼻子里喷出来,他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 “什么?!掉河里了?” 进了光华门,前面就是君主议政和接待四方来朝的主殿隆宗殿,殿前的广场则成了朝参的官员们列队等候的地方。广场上贯穿着一条金水河,九座白玉桥横跨其上,平展的可以跑马车,怎么会有人大路不走掉河里去?! “下雨路滑,几位大人都不是能够掌灯的品秩,估计是失足掉下去的……” 听小内侍大致说了一遍,皇帝便挥挥手叫宫人撤了早膳。别人好歹是黑灯瞎火的摸着路进宫来上朝,如今落水怎么着也得算个工伤,厚道的人怎能继续在这悠闲的吃饭呢?得!还得走一趟。 依旧制,宫中除朝房及各道宫门外,禁止灯火;而上朝者除宗亲及高龄要员外,一律不准掌灯,因此一群“无光”上班族平时路上磕磕绊绊也属正常,不过能夜不视路掉御河里的,这倒是头一次。好在等皇帝赶到,那个都察院的倒霉鬼已经被捞了上来,虽无大碍,但浑身透湿又喝了一肚子冷水,也不能指望他上朝了,皇帝好言安慰几句后便命侍卫送人回家。 于是,早朝上的议题除了之前的黄河汛情外,便又多了一道——有关于放宽可掌灯者资格的议案。 本来朝议这种场合,就是个大事搞不定,小事说不完的地方,这下又多出这么档涉及祖制的事情,时间就显得更加漫长。皇帝已经在玉座上坐了5个小时,从黄河防汛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算起的话——是8个小时,这中间只吃了半顿早饭,此刻是饿的眼冒金星,偏偏这种时候,不会有任何人来召唤他,也不会有任何事情来干扰早朝,但皇帝不能发火,不能不耐烦,更不可能退朝,因为这样做的话,别人不会废话说他没责任心等等,只会直接两个字——昏君! 想到可能会为了争取舒适的作息时间而被扣上“昏君”的大帽子,皇帝不禁悲从衷来。 好不容易撑到午时下朝,皇帝几乎跟司礼太监“散朝”的宣告声同时消失在大殿上,可在他刚把一只脚迈出隆宗殿后门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小内侍探头探脑的正往殿这边张望。皇帝熟悉那个内侍的长相,那是太后乐宁宫里当差的人,顿时,他知道自己轻轻静静的午休计划算是泡汤了。 “哀家这新摘的杭白菊不错吧,临安府刚贡上来的,去去嘴里的油腥味刚好。” 太后气定神闲的拨弄着手里的茶盏,轻轻泯了一口,长吐口气,微笑的看着皇帝。皇帝连忙点头称是,也不忘对太后泡的菊花茶夸奖几句,可他心里想的却是“朕嘴里倒是想有些油腥味呢!” 今天的午饭是太后请客,不过老年人口淡,皇帝在这等同于吃素;老年人同时食欲又小,主张少食多吃,皇帝这个陪吃的当然也就不好狼吞虎咽,早膳那顿填了1/2,中午这顿嘛……勉强塞了2/3。 太后的午饭向来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现在的品茶正是前奏,幸好今天皇后也同席,让皇帝的负担可以轻一点。 果然,太后补充完了水份,开始了…… 太后从临安府的白菊花讲到目前在当地疗养的寿阳郡王,又从老郡王身上讲到他新婚的小女儿,再从这新妇身上讲到她那江南名士的丈夫,由此引出南方的风流才子,感慨京师所缺少的书香底蕴,遥想到将来给孙女们在南方寻思了不得的夫家,继而回忆到先帝早年的南巡,遗憾着自己没有饱过眼福,酸酸的描述着先帝口中的南方佳人,更进一步筹划到给孙子娶个南国闺秀,然后憧憬于四世同堂的幸福中…… 太后说这种以拉郎配为一个中心,以俊男美女为两个基本点的言论时,旁人基本插不上嘴,所以皇帝和皇后只能尽力做个合格的听众。 第13章 此时,明丽的阳光透过花窗照进乐宁宫里,时值初秋,光线中还是带着丝丝的温暖。舒适的太阳的触感、菊花茶的薄雾、榻上打盹的白猫,皇后身上淡淡的的紫罗香……皇帝只觉得太后的声音忽然飘的很远,又忽然走的很近,一层层的在他脑内回荡着,好似湖面上的涟漪,最终变得无边无界。 就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皇帝想的是——还能不能继续梦到早上那群漂亮mm? 皇帝最终也没能梦到美女,但其实也不差,他梦到一桌子花样丰富的晚膳就摆在自己面前,可在他正准备动筷子夹那道乌云托月的时候,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皇上……皇上!……” 虽然午睡是没有起床气的,但梦到嘴的鸭子飞走了终究是件郁闷的事情,皇帝一睁开眼睛刚想发作,却在对上了太后哀怨表情的瞬间土崩瓦解。 “果然不是亲的就是有隔阂啊!皇上现在连我这老婆子的话都听不进去啦!” 太后的悲情女主角开场白一上,皇帝只会一个头两个大,幸亏皇后在边上提醒他孟公公有急事求见,皇帝才找到了理由从乐宁宫逃了出去。 从末时到酉时,一个昏君可以走马放鹰,听曲说戏甚至出宫调戏良家妇女,可皇帝不敢当昏君,于是只能不断的奔走在内朝与外朝之间,做个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的人民公仆。工部与户部各召唤三次,兵部召唤一次,中书省召唤两次,光禄寺、太常寺、翰林院求见不断,好在晚膳终于让皇帝平平安安的吃完了,然后,依照“温饱思淫欲”这句至理名言,皇帝躺在了惠妃的床上。 “有时候朕在想,朕还是不是在当皇帝啊……” “皇上当然是皇上,而且是位英主!” 惠妃目前依然处在入宫的初级阶段,谈不上巧舌如簧,连奉承话都讲的中规中矩,不过这大概也算是新鲜感的一种,所以皇帝愉快的笑了笑,动作流畅的把惠妃缆在了怀里。 “一大早醒来就看不见你的人了,就那么舍得朕吗?” 谈不上巧舌如簧的惠妃在这种程度的玩笑面前就只有羞红了脸的份,而这种反应则让皇帝更加开心,两个人很快扭成了一团。 惠妃的喘息声变的越来越撩人,可是毫无征兆的,就有一阵杂音突然混进来了。 “皇上……皇上……有人……” 惠妃毕竟不是当红颜祸水的料,面对着紧急而有规律的敲门声无法装作没听见,皇帝倒比她看得开,只是简短的说了句“别管它!” 但是有些事,不是你不管它它就会消失,也不是你没听见它就不存在的。敲门声重复了几次之后,孟公公那不辨雌雄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 “皇上,渔阳八百里加急!” 惠妃眼里所看到的,只是皇帝颓然的松开自己,然后翻到一边把脸埋进枕头里,很长时间之内一动不动。惠妃也不敢妄自行动,诸妃们关于皇帝起床气的恶形恶状让她印象深刻,而现在的情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不亚于“起床”…… 皇帝的心情确实跌停板,他想哭!想骂娘!想砸东西!想杀人!但是他最终的选择只是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抓着枕头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好像是想把自己捂死或者当这个枕头是他的头号敌人而把对方捂死。 大概一炷香之后,桐苍宫内殿的大门应声而开,孟公公看到的是个已经表情平静的皇帝,在惠妃的躬送下走出桐苍宫。 皇帝看了看宫外等候着自己的众人,看了看惠妃,最后看了看天上的残月,忽然就凄凉的发出了一句让在场人士都觉得很便扭的感慨 “哎……谁叫朕就是个当皇帝的命呢!” 12-怎可不阴暗! “只要保得忠良在,九泉之下也欢心,刘妃奸贼,任凭你拷打逼供施毒计,斩草除根心太狠,恨不能食你之肉剥你皮,偿我命!” 这出戏虽然已演了无数次,但总不妨碍观看的太后抛洒她的热泪和鼻涕。这次,老太太又与戏台子上的伶角儿哭到了一块,陪座的诸妃们则只是默默的喝茶,没有丝毫喜色,倒也不见得悲苦……整个一麻木。 老实说,在后宫这种地方上演“狸猫换太子”,颇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但是太后喜欢,晚辈们也就只好忍耐。 太后这一辈子,完全就是用来诠释“一帆风顺”的。无子而封后足见其尊宠程度,从小抱养的皇子登基更让她老有所依。就是这样的一生,让无数女人兴叹,太后自己却引以为撼,她始终认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特别顺风顺水毫无惊险刺激可言。 “啊!这李辰妃虽然前辈子历经磨难,总算是苦尽甘来不枉此生啊!” 戏结束后,太后擦了擦眼中的泪花给予总结,诸妃只是恭敬的附和了几声,接着等太后的下文 “反观我们这里,死气沉沉,三年五载的也不见有什么大事发生,简直没意思透顶!” “……太后,所谓平安,不就是平平静静没有波澜才好嘛” 太后的这种论调完全是对皇后苦心管理后宫的蔑视!不过皇后自有金钟罩铁布杉的遮掩本事,依然能笑脸盈盈的回应太后。老太太逻辑思维比较混乱,皇后知道不能跟她较真,但太后却无法得知皇后温和外表下的无限怨念,严肃的纠正道 “生于忧患死与安乐你们没听说过吗?一个个都以为天下无事了,要是真有大事发生你们可怎么办啊!忧患!要有忧患意识才行!” 皇后哑口无言,众人也跟着沉默。她们又不是大漠荒原上的狼群,整天带着个忧患意识摩拳擦掌的干吗?再说——大家心里不约而同的腹诽道——如今后宫最大的忧患不就是太后嘛! 太后看到儿媳们一脸无奈的相对无言,把这解释成了对她正确主张的默认,于是她把自己不常用的脑浆搅搅之后,灵光乍现…… “惠妃就是本跟千乘情投意合却无奈之下被逼入宫的悲情女子,一方面不得不被卷入斗争,另一方面又跟千乘藕断丝连” “太……太、太、太后……冤枉啊,我没有……” 听到太后分配给她的角色,惠妃呛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好得怎么又扯出个奸情的段子来了?她最近是跟这个王爷走的比较近,不过那可是事出有因得到皇帝批准的啊 “哎呀!哀家知道!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嘛!” 太后说得轻松,众人却知道没那么简单。太后不仅让她们装,还得装出“成果”来,这种成果不用说,要么是太后热情退却自己不想玩了,要么就是事情闹大到没法玩了,无论哪一种,还不是她们自己兜着!谁敢要拥有豁免权的太后负责? 撤回了惠妃的上诉,太后继续着她的人设:恭妃是妖媚惑主的宠妃,康妃是看破红尘的失意人,宁妃是胆小怕事的龙套,淑妃裕妃则是墙头草般的狗腿。 也不管众人反映如何,反正太后是一言九鼎了。 “好了,最后就是你了……” 太后打量着身边最器重的儿媳,直把皇后看的心里发毛,皇后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许久未曾如此紧张,仿佛等待着临刑判决,手心里早出了一层薄汗。 “你是个表面贤惠内心歹毒,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而一直迫害其她妃嫔皇子的蛇蝎女人” 太后最终结论一下,诸妃们看着脸色一阵青白的皇后,都暗自松了口气,跟皇后这个角色比较的话,即使她们之前对自己所要演绎的角色有再多的不满,现在谁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了。 太后并没有告知皇帝她发起的这场cosy游戏,因此当皇帝感性的察觉到自己身边的气场不太对劲时,是百思不得其解。 恭妃妖媚之气忽然爆发,虽然她一直都走性感路线,但现在竟赫然有点祸国殃民的架势;康妃反倒变得越发冷淡,以前扯些什么“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他好歹还能听懂,如今扯些什么“道德玄玄佛偈空,无争无欲总相同”皇帝则完全不能理解;其余诸妃唯唯诺诺之中均透着一丝古怪,皇后阴阳怪气的等级更是升了一层,在公共场合的发言竟经常带着一股酸劲。 皇帝是个有爱的人,往往一发现问题最先想到的不是指责别人,而是自我批评,可他把自己最近的表现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能引发别人的怪异。如果问当事人,大家又都很假的说“没事没事”,这都让皇帝更加惴惴不安,总觉得有场暴风雨在前面等着自己。 而暴风雨终究没有辜负皇帝期望的来到了…… 这天午膳以后皇帝难得的有了空闲,在御书房内进行着名为看书实为打盹的活动;皇后正在乐宁宫接受太后的听觉轰炸;宁妃在逗着因长牙而哭闹的小女儿;康妃在桂昌宫的松林下吟诗作画;惠妃则在接待豫林王…… 自从上次智齿事件之后,惠妃与豫林王算是应了“不打不相识”这句老话,尤其是在豫林王发现酒后的惠大侠竟能够抵抗他的业余爱好之时,激动的心情更加无法言表。皇帝不忍心剥夺弟弟可能再难找到的唯一听众,便准许两人时常在内宫见面。 隔着一层珠帘,豫林王看见惠妃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在他看来这是准备听他讲故事的前奏准备,但是惠妃在准备的却是扮演一个“有奸情的后宫嫔妃”。 入宫这么长时间,惠妃也已欣喜的发现——只要是她酒后所为,大家都会大度的不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第14章 这么好的借口,此时不喝更待何时! 于是半柱香之后,正讲在兴头上的豫林王便看见满面潮红两眼发绿的惠妃掀开帘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惠……惠妃娘娘……?” 豫林王的吃惊很自然,尽管有皇帝的批准,薄薄的一层珠帘却是他们不可逾越的底线,惠妃今天竟然跨越雷池,而且……脸色一看就知道很不正常。 面对一脸茫然不搭腔的惠妃,豫林王正准备开口再问,惠妃却忽然以一个恶虎扑食之姿向他袭来,其势之猛烈直接把豫林王从太师椅上翻了下去。随着凳子倒地之声,两人也在地上构成了极度暧昧的女上男下的姿势。 “太后之命难违!王爷,今天你就委屈一下吧!” 惠妃口齿清晰的说道 然而豫林王早被吓傻,思维已经不受控制,张着嘴却半天发不出一个声音,直到惠妃开始着手扯他外套,豫林王才像踩了电门般浑身一颤,恢复了意识。 “娘、娘娘!你干什么啊!” 豫林王惊恐的连声喝问,但惠妃只甩了一句“装装样子而已,没关系!”,之后就再也没跟他废话半句。 惠妃酒后的力道豫林王是领教过的,不来真格的摆不平她,可豫林王既不敢下重手打昏惠妃,更不敢喊人进来帮忙,只能徒劳的去抓惠妃的手。 万幸的是豫林王今天穿的是公服,襟口不是开在胸前,而惠妃自从出了闺房就进了宫门,还没服侍过男子更衣,结果摸了半天都不知道这套蟒袍该从哪下手,豫林王这才得空扭转了败局,顺势一滚把女上男下变成了男上女下。 眼看着惠妃的脸从上方变到了下方,豫林王忽然意识到这个姿势更加要命,当即连口气都不带换的就爬起来落荒而逃。 于是,守在御书房外执勤的内侍们,就目睹了豫林王冲进了皇帝书房的全过程,在此之后是惠妃哭哭啼啼的闯入,最后驾临的则是皇后娘娘。但是关于这四个人呆在里头半天都干了些什么,侍从们好奇归好奇,却每一个人敢一窥究竟。 由于皇帝下了缄口令,所以惠妃干的这件荒唐事太后并不知情,但是第二天,一个更大的晴天霹雳却传到了乐宁宫。 带来这个消息的是皇后宫里的女官,这个女人几乎可以说是连滚带爬的奔到太后面前,泪流满面的禀报道 “太后,出大事啦!皇上要废了皇后娘娘啊!” 太后惊的直接从贵妃榻上跳了下来,可当问到具体的情况时,这个女官却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不清楚,太后只好带着一干侍从火速前往环坤宫救场。 还没进宫门,太后就听见里面一阵嘁哩喀喳的物品破碎声,再赶几步之后皇帝的咆哮声也紧跟而来,等太后跨进了内殿的门槛,看见的已经是皇帝声色俱厉,皇后跪地求饶的混乱场面了。 “怎么回事啊?出了什么事这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啊!” “母后,您来的正好!” 皇帝仿佛把太后当成了正义的化身,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指着皇后痛骂道 “朕跟这个女人在一起那么久,居然不知道她是如此歹毒的人!今日不除了她,朕百年之后岂能安心!” 皇后同样把太后看成了救星,几步就跪伏到她的脚边,拉着太后的群摆哭诉道 “太后,臣妾冤枉啊!太后要给臣妾作证啊!” “哎呀呀!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太后被一边一个拉的心慌,急急甩开两个人的手 “这个贱人当年居然串通御医毒死了淳儿!” “什么?!” “太后,我没有啊!这都是您的意思啊!” “岂有此理!这种慌话你也说得出口!” 皇帝怒气冲天,一脚就把皇后踢得扑倒在地上。太后可从没教过儿子打女人,一看这情形也急了,当即就甩了皇帝一个耳光,骂道 “糊涂!也不把事情问清楚就打人?” 皇帝捂着红了的半边脸,怔怔的看着太后 “母后!她杀了我的儿子,你怎么还打我啊!” “皇后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您怎么知道她干不出来!” 皇后一看太后站在了她这边,重新燃起了希望,又满眼期待的扑住了她 “是啊太后,臣妾真的没干!臣妾只是按照您的吩咐……” 皇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太后连忙蹲下来抱住她,一边说着“哀家给你作主”,一边猛向皇后使眼色叫她别再往下说。 太后还从没见过儿子如此愤怒,因此心里也虚的很。她大概猜到皇后是装奸人反而弄巧成拙,只是这个风口浪尖上又不敢向皇帝承认自己是所有事情的策划者。万般无奈之下,太后只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抬出来替皇后保证,盘算着待会把诸妃找来一起向皇帝解释,就算自己是主谋,皇帝当着那么多妃嫔的面也不能当众给她难堪不是? 一拿定主意,太后当即就准备去找人,临出宫门时还不忘言辞厉色的对皇帝吩咐道 “哀家回来之前,皇后若是少了一根头发,哀家唯你是问!” 看到皇帝点头保证,太后终于放心的离去,只是她估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刚才还闹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后脚就凑到了一块儿。 “朕还真冤,只是假踢你一脚,却换来个真巴掌!” “对不住您啦,陛下,不过皇上刚才的表现还真是逼真啊,连臣妾都给震住了呢!” 皇后连哄带拍马屁的回道 “是吗!” 皇帝开怀大笑,对于自己表演天赋的意外发现让他很快就忘却了脸上火辣辣的感觉。 事已至此,有脑子的人应该都知道了,这两人方才是在做戏。 早在太后出那个“模拟演练”的馊主意时,皇后就在盘算着怎么让太后认识到河蟹社会的重要意义以及那种吃饱了没事干的小资情调的严重危害,而豫林王和惠妃的事情则正好成了让皇帝出面干涉的契机。 正所谓暗箱的我来,送死的你去——这是皇后与太后非暴力不合作的一贯方式。 “但是……母后这下真的能收手吗?” 皇帝高兴完以后,还是有点担心刚才的一出对太后教育的不够 “皇上放心,就算这次不行,臣妾还有下招呢!” 察觉到皇帝好奇的神情,皇后笑着在皇帝耳边嘀咕了起来,直把皇帝嘀咕到一脸菜色 “你这个主意……万一真把朕搭进去了怎么办?” “皇上!臣妾办事什么时候失过分寸?” 皇后自信满满的一笑,好似三月春光一样温暖,但皇帝却没来由的一顿哆嗦,他忽然觉得太后给皇后拟定的那个“表面贤惠内心险恶”的角色,皇后还没准真能本色演出。 13-驸马是怎样练成的 “不好不好!这也太花哨了,我怎么能穿出去?” 在妻子抖开衣服的同时,崔璟只觉得眼前一片闪光,竟然到了无法立刻分辨出衣服纹样的地步 “花什么花!这可是最流行的圈金绒绣呢!我找了十个绣工赶制的” 徽宁公主没好气的解说道。今天宫中的重阳家宴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出席的大规模宗室活动,她自然是惟恐丈夫穿的寒酸,丢了自己“时尚风云人物”的脸。 “……但是麒麟呢?我的等级不是只能用麒麟吗?” 眼看正面说服无用,崔璟只好采用侧面迂回的方式,避免自己变成金佛造像的下场 “这不是嘛!” 公主不满的往被牡丹花纹包裹住的一小块面料上一指。这么明显的麒麟丈夫居然没看见?亏她还在华丽丽与等级规格之间权衡了半天。 崔璟彻底无语了,要不是妻子明说,他还真以为那只是个被艺术夸张化处理的蜜蜂呢! “姓崔的!你别不识好歹,到底穿不穿!” 看见丈夫如此排斥自己的得意之作,徽宁公主的表情开始狰狞起来。而崔璟一听到妻子称自己是“姓崔的”,就知道她的心情已经变糟,倘若自己再表现出一丝半点的犹豫,公主就要叫唤他“死人”了,他只好抛弃自己所有的矜持之心,拿着那套洛可可风格的衣服回房去换。 驸马都尉崔璟,婚前曾以“倾世佳人”的头衔而名噪大江南北。不过他家里人都清楚,儿子除了长了一张出类拔萃的脸以外,其它方面都一般一般,本不太可能成为重视综合素质的天家女婿。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就拍的响了,在皇家里赫然也是有着爱美胜过爱一切的人的。 在皇帝的几个姐妹里,徽宁公主打小儿就以对“美”的执着追求而出名。她曾经的愿望是做天下第一美女,但这毕竟不是靠个人主观能力就能达成的,当知道做第一美女无望后,徽宁的目标就转成了当天下第一美男的老婆。 皇家无法昧着良心封公主当第一美女,给她找个第一美男的本事却是有的,而崔璟正是那次征婚的大奖获得者,只不过公主的选择理论听起来有点像歪理,她说“其他的人都是才貌兼备,崔璟却是除了美以外找不到第二个特点,可见此‘美’才是最美!” “啧啧啧!我家璟郎穿什么都好看,哪怕是块白布都能穿的艳光四射!” 看到风神秀异的丈夫走出来,徽宁公主心情一好,又把丈夫的称呼连升两个等级,可崔璟只觉得自己堪比采花大盗,听到妻子这话,马上就一脸讨好的笑着说 “既然公主这么赏识小人,那就索性穿件白衣好了” “没门!” 公主不客气的赏了崔璟两个字 “干吗? 第15章 你长成这样难道还想走低调不成!” 九九重阳,金菊开时,碧苔红叶,丹华殿前又是大摆家宴。 对于皇家这样的富裕家庭而言,家宴里吃饭总在其次,扯淡才是永恒的主题。毕竟偌大的一个皇宫里常住人口就那么点,不趁着聚会的时候家长里短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呦,看来今天是六驸马最抢眼啦!” 恭妃指着身着四合云纹牡丹麒麟冠服的崔璟,笑着对皇后说 “真可谓瑶池不二,紫府无双” 引经据典的达人康妃也不吝啬她对美好事物的赞美 “你们别说,楚娴这个丫头虽然臭美的紧,但是眼光确实不错” 太后也凑到皇后这边,对着新加入不久的女婿津津有味的评价着,末了还来了一句“长得这么好,即使没用点也行啊” 众人的交口称赞极大的满足了徽宁公主在审美领域的自豪感,瞅着身边仿佛谪仙般的丈夫,她再次对自己当时非君不嫁的长期投资感到百分之一百二的满意。 天下第一啊!那是什么概念?!按照男人四十一支花的标准,崔璟至少还能拿来臭美十来年,想到这里,徽宁公主的嘴都要咧到爪哇国去了。 徽宁公主在这享受着风险投资所带来的高回报喜悦,一边的崔璟却无法泰然处之。莫说他第一次参加如此大规模的皇家聚会有点紧张,就是以前,他也没有被如此多的女人——而且是身份高贵的女性围着观赏的经历,所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摆弄自己比较好。 发现丈夫扭扭捏捏的样子,徽宁公主不禁来气的在他背后猛的一拍,义薄云天的打气道 “又不是黄花闺女,干什么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告诉你,长得漂亮不是你的错,搞谦虚可就是你的不对啦!” 好不容易捱到皇帝驾到,大家通通回归筵席,崔璟才算松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之后,徽宁带他先把同席的亲友们问候了一遍,这里面还有几位崔璟做驸马这行的前辈,私下也有些交往,所以总体来说餐桌上的气氛还算相对融洽。接下来只要他安静的埋头吃饭,这天就能安稳的度过了,如果他的老婆不捣乱的话。 当然,只是“如果”…… “崔璟,来,张嘴” 看见妻子把一个龙井虾仁夹到跟他嘴巴齐平的地方,崔璟不禁一脸黯然。真是……吃个饭也不能老实吃……何况他也不爱吃水生动物。 “公主,不用了,我自己会夹” “叫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难道你嫌我筷子脏?!” 崔璟本不想搞出太大动静,所以是很小声的回绝妻子。谁知却事与愿违,本来还没多少人注意徽宁公主的小动作,看见丈夫这么不识相,徽宁的音量往上一提,这下全桌的人都瞅着他们夫妻俩,他那两个连襟明显是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神情。 崔璟脸烧得通红,眼一闭张口就咬掉了筷子上的虾球,其力道甚至像要咬碎妻子的筷子。随后他也在大家的注视下从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牛肉递到公主面前,表示他是礼尚往来,可不是单纯的吃软饭! “这牛肉羹的味道不错,公主尝尝” “不要!你筷子都碰过了” 徽宁公主老实不客气的回道 “那你刚才夹给我的我也吃了呀,我不嫌弃你的你干吗嫌弃我?” “我嫌弃你说明我比你爱干净,我比你干净你凭什么嫌弃我啊!” 徽宁公主的歪理是出口成章,崔璟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败下阵来。 “你看,那个领舞的女子多好看” 令人郁闷的筵席吃完了,徽宁又指着饭后余兴节目里的舞姬来跟崔璟搭话,崔璟瞅了瞅那名女子,识趣的说道 “不怎么好看” “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跟我保持一致!” 徽宁公主又怒了,别人可以侮辱她的智商,却万不可侮辱她的审美。崔璟一看妻子这反应,以为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下由衷的赞叹道 “啊,仔细一看还真的很美!” “哼!我就知道你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 崔璟沉默不下去了,他本被家教灌输到几乎温吞的地步,可也已经被折磨了一顿饭的功夫,眼下很想不顾后果的反唇相讥几句。不过就在他准备逆袭的同时,忽然一个小侍从跑到他身边,先是一躬,随后指着隔着几桌的一位男子说道 “崔驸马,宗人令大人有请” 宗人令姓崔名璇,不仅跟崔璟同姓,还都来自清河崔氏,更巧的是崔璇也是个驸马,娶的是太后嫡女梁弘公主。同姓、同族、同辈、同为驸马,被比较的命运几乎是无可避免……虽然,基本上没什么可比性。 崔璇掌管宗人府,又兼崔氏宗主,于公于私都压在崔璟头上,所以虽是族兄弟的关系,崔璟见崔璇倒更像后人见到先祖,只有高山仰止的感觉,他来找自己,多半也没什么好事。 “今天这身衣服很称你啊” 崔璇温和的招呼崔璟道。崔璟知道族兄是个笑面虎,语气并不能说明问题,所以仍是小心翼翼的在他身边坐下,只等着他开始“但是……”。果然,崔璇的口气不变,话题却已转换 “前几天你的三婶母来找我,希望我为她女儿在皇族之中找一位婆家……” “啊?这可不是我出的主意!” 崔璟连忙呈清道 崔璇只是微微的点下头,随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这件事你不知情?” 崔璟点头如捣蒜,开玩笑!他要是知道的话还能让婶婶去干这事?朝堂上谁都知道崔璇对裙带关系是近乎到变态的反感,估计是给宗人府的工作折腾出来的职业病。 可是听了崔璟的回答,崔璇的表情没有缓和,反而更加严峻 “我还真有点奇怪,她是你的直系亲属,这种事怎么不先去找你而来找我呢?” “找我有什么用?大家都知道有事找大哥去就行了” 崔璟潜意识里其实也有这种认知,所以为了阐释他婶婶不来找他是多么的合理,一时不慎竟说出了引火上身的话 崔璇一听“有事找他就行了”,蕴藏在心中的硝化甘油和火药的化学作用终于爆发了。 “怎么,又被崔璇捉到听训去了?” 忽然冒出来的皇帝吓了崔璟一跳,但是不知为什么,崔璟并不是很怕皇帝,至少他觉得这种场合皇帝脸上的笑容是比较内外一致的,所以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是啊……但是也没必要说我虚度人生,碌碌无为吧……” 崔璟自认自己只是比较凡夫俗子一点罢了,还不至于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地步,难道只因为长的好一点,连普通都有罪? “臣哪有碌碌无为啊!我每天可忙的很!得天天陪着公主出席各种聚会,探讨什么……美学问题?我每天还得不停的赞美公主,皇上你都不知道要整天不重样的夸一个人有多难!对了!我还得陪着公主挑选衣服,挑选府里的装饰物品,挑选花园里种的花草,公主喜欢的花也太多了,千日红、凌霄花、白鹤芋、牡丹、剑兰、紫苑、秋海棠……” 看着崔璟一边抱怨还一边对妻子的爱好如数家珍到快忘我的境界,皇帝已经能联想到这个妹夫在家里是受到怎样的斯巴达克式训练的,因此温和的安慰道 “公主们从小被当成独一无二的女性养育大,有点性子也可以理解,就是这样的人选中了你,说明你绝对不会是个泛泛之辈,崔璇嘛……他就是容易恨铁不成钢,你又是他族弟,难免盯的紧了点,不用太放在心上”的d7 皇帝的安慰行为让崔璟很感动,不过他并不认为皇帝能真实的体会到他的生存空间,所以眨了眨天生水份充足的大眼睛,苦笑着说道 “说句大不敬的话,臣跟陛下虽然都是皇族男子,不过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呢!” 这个“在天上”的自然是指皇帝,他听到妹夫这么说,顿时对崔璟显出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也不多言语,只是指指不远处正以太后为中心有说有笑的女子们,涵义隽永的说 “你觉得朕比你要幸福很多吗?” 看崔璟还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皇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小弟!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从皇帝那回来的路上,崔璟的心思还陷在皇帝末了意有所知的话语里,正在这么消化的时候,徽宁公主那总是满含着骄傲气息的声线又传了过来,崔璟抬头看到不远处坐席上的妻子,忽然意识到了皇帝提起的那个问题:这样的人选中了你…… 徽宁公主虽然总跟他无理取闹,却从来没说过他没用之类的话,到底是什么样的价值观让妻子觉得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呢? 察觉到自己竟然有点期待这个答案,崔璟不自觉得加快了他脚步。走到近处才发现,原来他妻子正在跟她没出嫁的妹妹鲁仁公主激烈的讨论着问题,仔细一听,话题中的热点人物就是他自己。 “男人只有一张脸,算什么优点啊!” 鲁仁公主是出了名的鸡蛋里头挑骨头,何况崔璟的“骨头‘本来也不少,自然是被挑的头头是道 “那也比什么用处都没有连脸都长得不好的人要强多了!” 徽宁公主很愤怒,她看到崔璟回来了,便一把拉过他,继续驳斥道 “再说,谁说我们家崔璟只有一张脸了?肤浅!” 此话一出,崔璟大概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希望听到她的下文,却见徽宁公主满眼自豪的看着他,脸颊上竟现出了一抹红晕 “我们家崔璟的身体也是无人能出其右的!” 第16章 14-青春期 “清水出芙蓉” “浴池出裸女” “……穷则独善其身” “富则妻妾成群” “葡……葡萄美酒夜光杯” “金银财宝一大堆” “吾、吾、吾……生也有涯” “尔死也无边” 诗句背到这里,从翰林院调来教导皇子公主学业的老儒已经面色惨绿,他又恨又愁又苦又怨的盯着对面这个打从第一天就专门跟他对着干的少年,只觉的自己已然是出气大于进气了。 相对与老儒的颓态,溧川郡王阿骁却是越发的得意洋洋,满面春色的脸配上他一身的粉色罗裙,倒真像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如果他不开口暴露自己变声期阶段的公鸭嗓的话。 阿骁看着消遣的也差不多了,就正了正身形,准备最后安慰老先生一下,表示自己并不是不学无术的。 “呵呵,刚才小王多有得罪,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先生不要生气了,先生再出一题吧,小王一定老实做答” 老儒将信将疑的看了眼少年,唉……管他呢!一句“英雄暮年”倒好像是在感慨自己 老先生先前被气的口齿不清,如今半说半叹的念出这一句,阿骁一不留神就没听清楚 嗯?……英雄墓前?不记得哪本古诗词上有这么一句啊?难道老先生准备自己作诗考他?阿骁也不示弱,脑子一转就对出了一句自己觉得又应景又应题的句子 “阎罗殿上” 老儒倒吸一口冷气,此时第一次对一个学生发下了“不是他走就是我亡”的决定。 闻道堂向来是皇室子弟读书的严肃场合,要问如今为何会出来个如此不堪教化的成员?这还得往回追溯半个月的光景。 当女装打扮的阿骁被老先生安排坐到公主那边去的时候,少年一句“老大人连男女都分不清,还敢教授别人圣人之道?”就此拉开了他与老儒的拉锯战。 至于装束异常的溧川郡王如何半途转入闻道堂作插班生?这又得往再前追溯一个月。一道“今溧川王年少轻狂,不维法度,不尊德伦,无故治民以重刑,长此以往,实属宗室之患……”的地方鉴察御史公文,让皇帝不得不考虑把侄子弄回京师来接受回炉教育,这才生出了之后诸多的无妄之灾来…… 溧川王阿骁,今年十年有四。自从他八岁袭了亡父的亲王爵位后一直不显山不漏水的成长了六年,谁知最近的曝光度却在皇帝的御案前陡然直线攀升,其无良程度也有日趋月长的势头,直到闹出当街围攻平民的刑事案件后,皇帝再不好睁只眼闭只眼,这才降了他的封号招其速速回京,看看侄子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 “因为他当众嘲笑小侄不男不女,我爱穿什么那是我的事,碍着他什么了?这种没教养的人岂不是找打!” 侄子的行为已经明显超出了对诽谤罪的自卫范畴,但更让皇帝恼火不已的是,回京面圣的阿骁居然还穿着事发之时的那套行头,珠钗环佩一应俱全,害得皇帝刚见面时还怀疑大哥家出了私生女。 “打人这件事暂且不说,但是……你怎么能穿成这样来见朕?成何体统!” 面对皇帝的怒气,阿骁似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将穿着的上衫、中单、绥带、玉佩、蔽膝全展示了一遍,表明没有一样不合礼制规定的地方。 “只不过样式都改成了女装的款式而已,典章上该有的小侄都有,不准有的小侄都没有,没提到的地方难道还不准我自由发挥一下?” 古人云“毋意、毋必、毋固”——侄子最后连先贤都搬出来了,皇帝还能说什么?何况典章中是没有明文规定阿骁这身穿着不能制成女装,最终皇帝也只能放任阿骁顶着他的公鸭嗓扮作山花烂漫的良家少女。 “冥顽不灵、朽木不可雕、胡作非为、害群之马、不可教化……彻底没救了!” 皇帝把翰林院学士对他吐的苦水又全部倒回了阿骁的头上 但阿骁此时是无理也觉得自己有理,何况关于那个听觉误差,他觉得自己完全冤枉,自然不会有什么耐性听皇帝说教,当下就丢了皇帝一记白眼,佛袖而去。 “这、这小子难道真以为朕不敢治他?!” 皇帝气得把身边的桌案敲得山响,可惜渐行渐远的阿骁已经听不见了,皇帝也只好敲给皇后听 “皇上……” 皇后很少有词不达意的时候,但此时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溧川郡王进宫之后是让她负责的日常起居,但皇后自己也没养过十几岁的孩子,自然没有对付阿骁目前这种神憎鬼厌脾气的经验。越是对他百依百顺他就越来气,越是要他往东他就越往西,越是为他肝火上升他越开心,越是为他兴高采烈他越憋闷……这不是活脱脱的一个“犯贱”嘛! 想着自己的一个儿子已经够让人不省心了,如今又多了个大号的惹事精,皇后只觉得头大如斗。 其实溧川郡王这种跟全世界对着干的心态拿到当前来看,也算不上什么严重问题,通俗的说就是“叛逆”,具体来说有点“强迫性精神症”的兆头,都属于青春期常见的不良心理机制之一。 可惜在当时,也没有穿越人士来给大家普及下心理卫生知识,于是所有人都把这个十几岁少年的便扭脾气归结为怪异,而阿骁自己则标榜为愤世嫉俗。 “啊啊啊~~~~我的……我的三变赛玉!我的金桂飘香!我的烟绒紫!我的赵粉!我的夜光白……啊~~我的乌金耀辉啊~~~!” 这天大家正在恭妃的赤枫宫中赏牡丹,可从恭妃口中喊出的这些名贵牡丹品种,此时不是开在原本培育它们的土壤上,而是被编成花环顶在了某人的脑袋上。众人随着恭妃颤抖着的手望去,正是阿骁戴着满头争奇斗艳的牡丹站在花丛中怪笑。 “叶藏梧际凤,枝动镜中鸾” 康妃依然兴致多多的咏了一句,恭妃也来不及给她眼白,早就抓狂的冲阿骁追了过去 “哈哈哈,谁叫娘娘说男孩不准戴的!” 阿骁的一句话道出了他此举的目的 原来是他看到恭妃的两个女儿各插一朵“银粉金鳞”很是好看,于是也有心凑趣的准备折一枝下来,谁料被恭妃一句“男孩子戴什么花花草草”的喝止住了,这才犯起他“挑战世俗”的毛病来。 恭妃本不是擅长运动的女人,不过这次恐怕被她的牡丹花心疼惨了,居然抓住了上跳下窜的阿骁,待她举手就要教训这个摧花狂魔时,太后却忽然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哎呀呀,骁儿带着也挺好看的,你就让他戴着呗,反正你这有的是花” 在场众人——包括阿骁在内,都惊讶的望着太后,如今这宫里,对阿骁抱持着正面肯定态度的,大概太后还是头一个。 “可不是嘛,康妃,有没有什么应景的诗句啊?” 太后朝康妃挤挤眼,暗示她赶快来个咏人的雅词 “庳车软舆贵公主,香衫细马豪家郎” 诗人一般都是比较讨厌赶鸭子上架的,所以康妃脸色难看的扯了几句古诗,也算不上应景。可还有人脸色比她更难看,那就是溧川郡王阿骁,他此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完全是那种想干坏事却无意中救了人结果被对方感激涕零的郁猝心情。 眼见阿骁气急败坏的冲出了赤枫宫,皇后不解的问向太后 “太后,您刚才是何意啊?” 太后满意的一笑,透出股阅历老练的自信来,对着儿媳辈的诸妃说道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大部分孩子到了骁儿这种年纪都会有这样异常的一段时间,你越是压他训他他就越犟,你若是不想让他干什么,只需要反过来夸他,他自己就会受不了了” 诸妃被太后唬得一愣一愣的,都有点不太确信,太后察觉到了她们心中的疑惑,极为不满的强调道 “你们可别以为哀家在瞎说!哀家自己虽然没有儿子,可却是调教过不少皇子的!” 可见“理论来源于实践”这一点始终是没有改变的。太后纵是不知道有“青春期逆反心理”这码事存在,还是能在冥冥之中摸索出些对症下药的窍门来…… 果然,太后这种欲抑先扬的方法让皇后屡试不爽。看见阿骁穿女装她就频频点头说好看,还主动又给他做了几套;看见阿骁恶作剧她就频频夸他有创意,还鼓励他多多损人……在众人诸如此类的糖衣炮弹的打击下,阿骁乐他人之忧的好日子就算到了头,他只觉得一夕之间,所有的人都180度大转弯,对他如此的赞赏如此的和蔼如此的宽容起来,这不仅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已经开始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但是正当所有人都欣喜于溧川郡王的蜕变之时,她们却忘记了另一条与“因人而异”的教育法同样重要的教育原则——那就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太后的曲线压制法虽然管用,但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是吗?你觉得何家小姐不错啊” 皇后微笑地看着眼前有些拘束的少年,作为他的监护人,竟然能看到他腼腆的向自己咨询一些私人问题,这让皇后不得不承认太后有些时候还是派得上用场的。 本来,太后在看到孙子开始恢复常态之后,便又泛起了她好当月老的兴致来 “那些纨绔世家子,在结了婚以后没有哪个不变的正正经经,业精于勤的,要是有了孩子啊……” 太后联想了一下,都笑得合不拢嘴了,皇后却觉得侄子才刚有点好转的迹象又这样急着用婚姻来套住他,担心会不会物极必反? 第17章 谁料事态竟然超出所有人预计的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阿骁一眼就看中了其中的一位千金小姐,这让太后这几天全都沉浸在自己“婚姻力量无限论”的巨大喜悦之中。 “明天见到她我该说些什么呢?娘娘” 皇后“呵呵”笑了几声,正准备给阿骁初步介绍一下少女之心的种种奇妙之处,忽然兀的又想起了太后的“欲抑先扬”法。这段时间以来她们跟阿骁正话反说都快成了条件反射,眼下这事……皇后想了想,觉得还是按照太后的方法说比较保险。 于是在皇后的嘴里,一个应该亲和的、富有绅士精神及不缺少情趣的择偶标准,变成了一个应该冷淡的、野蛮霸道和恶言恶语的少年形象。 望着阿骁受教而去的清丽背影,皇后在内心里默默的为他打着气,乞求天公作美成就这对姻缘,顺便也好把阿骁赶快踢出宫自建府邸去。 “这浑小子怎么又死灰复燃了?还变本加厉起来!” 皇帝向皇后愤怒的陈述着阿骁是如何在官员上朝的宫道上布置陷阱坑害路人甲乙丙丁的,皇后却只能一味的替侄子说着好话,谁叫她站在了理亏的一边呢! 皇后这次可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她怎么就忘了“爱情的力量使人盲目”这茬事呢?阿骁竟然把她故意扭曲后的“教诲”当成金科玉律听进去了…… 那天相亲见面会上的情景,皇后已经从随侍的宫人口里听说了全部过程,阿骁赫然是以一个恶霸少年的造型出场,整个见面过程中都充斥着他尖酸刻薄的人身攻击。 “最后……郡王……郡王他说……” “说了什么啊!” 皇后催促着回来报告的内侍,急切的想知道阿骁到底把场面搞砸到什么程度了 “……说何小姐就和宫里的太监一个样……要……要什么没什么……” 皇后的脸色、禀报的内侍的脸色,此刻均是一片惨淡 “难道没有办法挽回了吗?” 皇帝听完了皇后关于前因后果的诉说,忧愁的问着皇后。侄子怕是已经出离愤怒了,如今都敢到外朝来撒野,太后那套方法再起作用的几率恐怕也不大。 “哎……慢慢来吧,这样一来,何家那位小姐大概也很难嫁出去了,臣妾看总有办法最后把她和骁儿凑成一对的” 皇后毕竟是皇后,她显然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失算而倒下,只见她遥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已经在规划她n多个“五年计划”了。 15-新春特别篇 “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就收脑白金” 在电视上出现这句脍炙人口的广告句的同时,我们把历史的时钟再往回倒拨几个朝代,某位皇帝也正寻思着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给宫里众人发发礼物,感谢大家在过去一年中的勤劳苦干,勉励大家在新的一年再接再厉。 “母后,您老想要什么礼物啊?” 皇帝一副拍马屁的笑脸问道 “哀家想要喝喜酒” 太后很不客气的说出了她的新年愿望——同时也是她人生中一直不曾中断过的追求 但是最近没有人要结婚啊……皇帝犯难的思考着 “母后……这个喜酒也不是想要喝就能随时喝道的啊” “果然不是亲的就是有隔阂啊!口口声声要给哀家送礼,哀家说出来了又不干!” 面对太后的悲情攻势,皇帝立马告饶,商量着妥协的办法 “那就从皇子公主中挑一个出来赐婚嘛,别人不好作主,自己的孩子总可以作主吧” 太后退让了一步,皇帝却依然眉头紧锁。他的一子五女,最大的九岁,最小的还不到一岁,全部都属于法律婚龄之外。 “要是这也不行,那皇上你就自己再纳一次妃啦!” 太后看见儿子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禁来气的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那个……朕看还是筹划看看羡儿他们的婚事好了……” “裕妃,新年想要什么礼物啊?” “臣妾真的可以要什么有什么?” “那当然” 皇帝自豪的点了点头 “那臣妾想要天上的星星,皇上您给不给啊?” 裕妃撒娇的往皇帝怀里蹭着,其实就是想听皇帝说说好话,哄哄自己 “给,晚上你看见的星星就全都归你了” 皇帝出去一趟,端回一盆水给裕妃,同时满脸坏笑的欣赏着裕妃又气又怨又憋屈的表情 “淑妃,新年想要什么礼物啊?” “臣妾真的可以有求必应?” “那当然” “那臣妾要是要天上的月亮呢?” 切!果然是物以类聚啊! 皇帝也端了一盆水给淑妃 “康妃,新年想要什么礼物啊?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书” 康妃每年提的礼物名单都是书,皇帝对这点已经烂熟于心了 “臣妾今年想要一部《妙法莲花经》,也好祈祷宫中诸事平安” “爱妃果然是见解非凡,品位超群啊!” 康妃今年既不要孤本也不要善本,只要了本市面上寻常可见的经书,又加之她还有心为宫中诸人祈福,皇帝怎能不欣慰呢?当然是无比的欣慰。 “这可是要皇上亲手抄写的才最有效用呦!” 还没等皇帝欣慰完,康妃的一句详解顿时让皇帝愣在当场 “最好是汉语藏语各一遍” 康妃最后补充道 “恭妃,新年想要什么啊?” “臣妾想要熏香” “那简单啊,说说看想要哪种?” “臣妾要的这种熏香乃是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又要雨水这日的天落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了,合着花芯研磨的粉末,盛在旧瓷坛里,埋在梨树根底下,待到春分时再取出” 皇帝听的目瞪口呆 “……这……这是熏香?”(不好意思,这其实是冷香丸) “怎么了嘛,不行?” 恭妃很小媳妇样的贴近皇帝埋怨道。恭妃平时就会自然的散发出一种媚人的娇态,电力十足,此时她有意散发这种电波,那更是无人能挡啊!皇帝眼看着就又要被攻陷了 “那个、那个爱妃啊,要不……再换一个吧?” “……那好吧” 恭妃的表情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退而求其次”的潜台词 “臣妾前些日子看到皇后那有人进贡了一瓶世上难寻的百日香,皇上替臣妾要一份来吧” 看到恭妃确确实实的为自己做出了让步,皇帝很高兴,殊不知,这才是恭妃真正想要的东西。 “惠妃,新年想要什么做礼物啊?” “皇上,臣妾想要治好自己‘酒后无德’的毛病” 惠妃诚心诚意的乞求道 皇上头摇的像拨浪鼓。莫说他办不到,他本身也绝对不想把这难得的乐趣给抹杀了,于是作为“补偿”,皇帝送了惠妃一瓶内府珍藏多年的极品美酒。 “宁妃,新年想要什么礼物啊?” “臣妾什么也不要,臣妾只要皇上身体康寿,姐妹们相处融洽,孩子们平安长大就好了” 宁妃温柔温柔再温柔的小声说道 如果只当客套话来听,这是个很讨喜的“礼物”;若当成具体任务来听,这又是个任重而道远的世纪工程,所以皇帝的心情实际上是既感动又叹息。 “皇后,新年想要什么礼物啊?” 皇帝每次都是最后才来问皇后,每次也是来到皇后这里最紧张 “……奇珍异宝、绫罗织锦、荣华富贵,臣妾都已拥有,但都是皇上所赐……” 皇后以一种类似忧愁的口气自言自语,眼睛盯着皇帝一动不动,而皇帝也便跟着越来越心里没数 “因此,臣妾最想要的就是通过自己的能力得到的东西” “……然后呢?……” 皇帝弱弱的问了一句。果然……皇后又开始提这种宏观缥缈微观广泛的“愿望”了 “然后请陛下先闭上眼睛” 看到皇帝忐忑的闭上双眼,皇后露出了宠溺的笑容,在皇帝的嘴唇上迅速的“啵”了下去。 16-假想敌 红彤彤的殿宇,红彤彤的卧榻,红彤彤的蜡烛,红彤彤的新娘…… 新娘子正襟危坐,但从她头上那个二博鬓凤冠的摇晃程度来看,估计也难以再维持多久。就在这时,房门“哐”的一声霍然洞开,随之而来的喧嚣闹声和扑鼻的酒气连红盖头都抵挡不住,新娘子微微用袖子遮住了鼻子,与此同时听到一个明显已经被灌的语无伦次的少年人的声音。 然后,她的盖头就被挑开了…… “也不如路休颜漂亮嘛!” 少年第一句话就是如此的煞风景兼缺心眼,新娘子忍了忍,但终究敌不过年轻气盛,彼此彼此的回道 “真不如景和哥俊逸呢!” 皇帝第二次接触到“赵景和”这个名字,已经是十几年之后了,不用说,当初的那一点点小冲突早就被掩埋在了记忆的大脑皮层之下。因此,当皇帝在吏部调地方官员升职入京的候补名单上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虽然有点眼熟,却也没想起来是在哪听过。 皇帝第三次听见“赵景和”这个名字,却离第二次只隔了几天时间。由于渠道不同,皇帝听到的自然也就跟他从吏部履历上看到的内容有所出入…… “听说忻州的赵大人今年有望入京为官呢!” 第18章 “赵大人?” 惠妃夹在聊的正欢的淑妃与裕妃中间,可不知道她们聊的是谁,而给不明所以者扫盲,历来都是八卦爱好者热衷的一件事,于是裕妃和淑妃声情并茂的说开来 “哎呀呀!那可是风月场上的名人!” “听说被他相中过的姑娘全都会身价暴涨!” “对了,现今坊间的那首‘佳人赋’就出自他的手呢!” “可不是!赵大人的文采可好了,当年抱病都能夺得榜眼啊” “是啊是啊!不愧是平章大人的得意门生!” …… 就在淑妃和裕妃仿佛双簧般的交口称赞中,一个文武双修,精诗词通歌赋的风流公子形象跃然纸上。所以说,永远不要小看八卦的力量,虽然后妃们不熟悉政事,但从她们口中出来的赵景和的形象,已然是比吏部公文上那篇个人简历要辉煌的多,不仅让惠妃对这个从未谋面的男子印象深刻,也让无意中从外面路过的皇帝印象深刻。 不过,皇帝印象深刻的并不是什么诗词歌赋的事…… 平章大人的门生?! 现任的平章政事不过四十出头,断不会有将近三十的门生的,那就只能是前任平章政事霍谊了。 霍谊者,国丈是也。就是这条线,猛然把所有模糊的记忆连成一片,让那个多年前皇后乌溜溜的大眼睛直视着自己夸赞另一个男人的情景,一下子在皇帝的脑中闪现了出来。 赵景和!原来就是他! 洒脱、风流、渊博,而且……单身?! “金松灵祝寿珊瑚盆景一对,嵌松青金佛一尊,琉璃八宝香炉一对,酱色缎貂皮袍二件、青缎天马皮袍一件,绣五彩缎蟒袍料二十三匹……” 跟随着宫人报礼单的节奏,皇后亲自检查着红漆箱子里的寿礼。今天就是国丈六十大寿,皇后请了半天的事假,下午准备要回娘家一趟。 就在皇后忙活的这会儿,坐在旁边一直很安静的皇帝忽然没来由的干咳了两声,惹得皇后转移了注意力 “有什么事吗?陛下” “没什么没什么……朕只是想国丈六十的寿辰,恐怕是要宾客盈门吧……” 皇后没作声,只是点点头,继续核对着礼单上的物件 “……国丈当年门生众多,如今应该也都会回来给老师祝寿吧” “……这段日子正好是各官员回京述职的时候,也许一些外放地方的学生也恰巧能赶上寿筵啊……” “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国丈看到那些锦绣前程的后辈们,应该也会十分欣慰吧……” “……皇上,您到底想说什么?” 皇后已经默默等着皇帝绕了大半天,还没见丈夫绕到主题上,眼下她为了筹备回娘家的事正忙着,所以不打算再继续装傻耗下去。 “没……朕只是随便聊聊嘛!……只是一想到有那么多青年才俊汇聚于国丈府上,朕不能亲临现场,甚为遗憾啊……” 看到皇帝不准备老实交代他的意图,皇后只好分点心思来猜他的话中话 难道担心她父亲结党营私?听起来又不太像……这里面隐隐还夹杂着股酸溜溜的味道,这就更让皇后奇怪了。皇后虽然精明,但还没有联想力丰富到把这一切和十几年前自己的一句话联系起来,最终只能公式化的回道 “皇上太高抬了,家父请的多是些旧年同僚,无非是熟人之间的聚会罢了” 皇帝听后只是意义不明的“哼哼”几声,也不再发话,可就在皇后准备完毕抬脚要走的时候,皇帝却又喊住了她 “那个……那个……” “那个”了半天没有下文 “陛下?” “那个……早点回来……” 其实最好压根儿不要去!因为皇帝已经旁敲侧击的从吏部那里得到了内部消息——进京述职的赵景和目前正滞留在当年的恩师霍老大人府上。 皇帝与皇后的婚姻,就像许多皇室子弟一样,起源于一桩普通的政治联姻,关键不是寻找爱人,而是寻找一个巨大事业的完美合伙人。不过,皇帝怎么说也跟皇后一起生活了十来年,要是一点私人感情也没有,那才见鬼! 可是皇帝把皇后当成了“老板娘”,皇后是否也把自己当成“掌柜的”呢?赵景和的出现让皇帝忽然意识到这个以前根本没在意过的问题。 一个男人吸引女人的因素有很多,名利权势不是万能的,所以皇帝没有自恋到认为全天下女人都非他不嫁的地步;但没有名利权势又是万万不能的,所以喜欢思索人生的皇帝,就像很多爱思考哲学问题的阔佬一样,纠结起了“她是爱我的钱还是爱我的人?”这种俗套问题。 最后,按照“由推理到实证”的科学研究步骤,皇帝决定去实际考察一下。 “你们觉得朕怎么样?” 皇帝在御花园的水榭上巧遇正在逗鱼的淑妃和裕妃,斟酌了一番之后,决定采取这种不太直接的方式发问。可惜他这样不直接的开放式问题,由于涵盖面过广,搞得淑妃和裕妃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只得泛泛的说道 “皇上当然是很好啦” “哦,怎么个好法?” 怎么个好法?比较好说话……但是这能说吗?于是淑妃和裕妃眼神交流了一下,换了一种保守的回答方案——马屁! 即使不讨好,至少也不会得罪人 “你们知道‘邹忌讽齐王纳谏’吗?” 听完二人关于自己如何风度翩翩、英名神武的咏叹后,皇帝追问了一句 “邹忌?那是谁?” 显然,淑妃和裕妃是一点没摸过《战国策》的,可是宫里没读过《战国策》的还大有人在,比如恭妃回答皇帝的话就与前两位妃子大同小异,只不过恭妃相对老练一点,在真实基础上的夸张让奉承话听起来不是那么的假。 “那你在入宫之前可有过心仪之人?” 皇帝不放弃的继续问道 对于这个可以说比前一个更辣手的提问,恭妃反倒没怎么犹豫,头微微一扬,就傲气十足的说道 “臣妾入宫之前可从没有看上过任何一位男子呢!” “可不是!娘娘出阁之前早就艳名远洋,来提亲之人无数,可娘娘一个都没看上呢!” 恭妃身边的女官是她的随嫁侍女,也配合着证实女主人往日的风光 “那如果朕不是皇帝的话,恭妃你愿意嫁给朕吗?” 顺着恭妃的话,皇帝自然而然的把议题深入了下去 恭妃一时语塞,虽然她又极迅速的换上了妩媚的表情,娇嗔道“臣妾与陛下这是早就定下的姻缘嘛”,可是她那语塞的瞬间却足以让皇帝的危机感陡然提高了。 “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名利自道德来者,如山中之花,得自然之精华,自是舒徐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中植花,随迁移变动,或繁荣或枯萎;自权力来者,如瓶中插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也” 从恭妃那出来的皇帝,本来对博古通今的康妃报又很大期望,可是康妃引经据典了大半天就是不知道本人是个什么意思,于是皇帝只好用大白话问道 “这就是你的想法?” “不,臣妾只是想告诉陛下,古人曾经这样说过” 言下之意就是:此为先人个人意见,不代表官方态度。 果然是像《邹忌讽齐王纳谏》里说的那样:妾之美我者,畏我也——所以对于各位妃子或走题、或躲闪或偷换概念的回答,皇帝虽然很不爽,但还是给予理解,转而去向太后求证。 皇帝心里想的是,至少太后应该是不怕他才对。 结果证明太后不是不怕皇帝,而是完全不怕皇帝!在回答儿子的问题之前就先把他一顿好训,而且,训到最后的结果是——太后也忘了皇帝之前提的是什么问题了。被迫在乐宁宫里耗了将近一个时辰还一无所获的皇帝,此时也只剩下懊悔自己来自投罗网的份。 调查进行到这里,皇帝不禁生出一种高出不胜寒的凄凉感来。家人尚且如此,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敢不偏不移,不畏不私的给皇帝做个评价呢?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划过皇帝的脑子,他就忽然想起一个人的丑恶嘴脸来——作为皇帝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山猫不就是最该给他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吗!于是,皇帝立刻提笔给远在渔阳的衡原王写了封私信。 信的内容很简短,就是:卿觉得朕这个男人当的怎么样? 不过由于路途遥远,这封信要再返回皇帝手上的话还得画上几个月的时间,而衡原王那封“臣觉得陛下脑子进水了”的回信就自然是后话了…… 总之,直到皇后从霍府回宫之时,皇帝都还没来得及重建起自己的自信心来。 “国丈大人怎么样啊?” 皇帝假殷勤的问道,他此时虽然并不想知道这个,可却不得不做很多铺垫工作 “家父很好,他也很感激皇上的赏赐” “……那……这次出席的都有些什么人呢?” 皇后警惕的打量了一眼皇帝,因为他又绕回到了早上的问题,而且在皇后刚回宫之际,诸妃就已经向她反映了皇帝今天下午的古怪举动,这种种的一切都让皇后肯定皇帝另有所图,意有所指。 但是在内幕水落石出之前,皇后本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原则,还是把出席霍府筵席的宾客大致报了一遍,这里面,当然也有被她父亲视为入室弟子的赵景和。 第19章 “赵景和?” 皇帝的语调顿时变了 “怎么?皇上认识赵大人?” “啊、不……那个……因为今年吏部的推荐名单上有他的名字,似乎对他评价很高,所以朕有印象……” “赵大人确实是个栋梁之才,家父一直就认为赵大人将会是朝堂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 “哦……原来如此……那么皇后呢?” “什么?” “……皇后觉得那个赵景和怎么样?” “臣妾早年曾跟他一起接受过家父的教诲,依臣妾的感觉来说,赵大人清能有容,仁能善断,明不伤察,直不过矫,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材!” “可是朕听说此人风流成性,个人修为似乎很成问题啊” 皇帝忍不住轻蔑的反驳道 “公事之外再约束臣子的私生活,似乎也有点不近人情,赵大人于公于私都分的很清楚,臣妾倒觉得这些无妨” 皇后能如此欣赏一个人,是不多见的,而且连排比句都用上了。皇帝本来还打算再多迂回几趟才接近核心问题,听到皇后这样维护赵景和,忍不住的心头一热,就把那句一直憋在嘴边的话提前吐了出来 “那皇后觉得赵景和与朕比怎么样?” “……皇上……何出此言?” “你以前不是说朕不如那个赵景和俊朗嘛!” “……” 皇后愣愣的看着皇帝,不能怪她泛糊涂,实在是她低估了皇帝的记性,高估了皇帝的心眼。皇后自己其实早就把当年洞房花烛夜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何况她当时只是气不过,才随便从身边抓了个能拿出手的熟人来回击皇帝,现在当然是问心无愧的很。 皇帝也看见了皇后一脸茫然的表情,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不禁心中一沉,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可这时,事情就偏偏要像他所想的那样发展…… 只见皇后茫然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怔怔的说道 “臣妾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你……你……” 皇帝抖抖嗦嗦的指着皇后,脸憋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套用时下比较泛滥的一种描写就是:皇帝很想找一块豆腐当场撞死。 17-领养资格 “呦,千乘,这就是你传说中的女儿啊?” “……不是……” 豫林王说这句话的脱力程度,就好像他只剩下了一口气 “还否认!看,这孩子粘你粘的跟什么似的” 太后看看怀里的婴儿正在朝豫林王手舞足蹈兼带挤眉弄眼,继续打趣道 “这孩子跟儿臣一点关系也没有!” 豫林王几乎要哭出来了,顶着副好似世界末日般的表情。太后知道这个儿子对道德标准的要求高于常人,已经不能再把这个玩笑深入下去了,便收敛了嘻笑的表情,认真的开始打量怀中的婴孩。 “确实应该跟你没关系,这孩子可比你小时候漂亮多了” 这个皮肤藕白,黑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圆,可算的上人见人爱的小女婴,是在某个风高月黑的夜晚被遗弃在了豫林王驻京府邸的大门前。遗弃他的人可能只是想为孩子找个好人家,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却在京城千万权贵之家中独独看上了豫林王府,这就让一个可能只涉及到社会风气的道德问题,演变成了一个迅速风靡全城的花边新闻…… 因为,全国人民都知道——豫林王是个黄金单身汉! 一个没有家眷的男子府上忽然被扔了一个婴儿……不被传出点什么私生子之类的谣言简直就是反人民历史潮流而动啊! “哎呀呀,在对我笑呢!” “别自作多情了,哪是在对你笑” “这么漂亮的娃娃,做爹妈的怎么能狠心的扔了呢?” “从小看大,三岁看老” “将来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王爷也真是的,干吗不留着这孩子呢?” 有个差不多大女儿的宁妃把小女婴抱在怀里,遗憾的说道。可这话听在当时在场的皇后耳里,却引得她偷偷闷笑,一边的恭妃更是早已坏笑出声。 那天豫林王带着小女孩进宫,就是想要太后帮忙收留这个婴儿,太后也知道不能把小姑娘留在一个连侍女都少有的和尚窝里,自然是答应了,可最后还是没忘揶揄一下儿子 “哀家可事先说好了,这个就先帮你看着,下次除非是把孩子的娘也一起带回来,否则哀家可不帮你管老二、老三!” 豫林王刚刚还如释重负的表情立马扭曲,形象生动的阐释了什么叫“死不瞑目”。 婴儿就这样被太后留在了宫里,可太后显然是照看不过来的,于是这项任务便责无旁贷的落到了诸妃身上。 女人对孩子的喜爱,就好比乌鸦对发光物体的衷情,俱是来自天性,而在皇宫里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固然不能说很难,至少也不是想有就有。所以这项育儿工作,其实压根儿不需要太后交代什么,大家可以说是相当的自告奋勇,积极踊跃。 首先夺标的是裕妃和淑妃,理由很充分——她俩都没有孩子。但由于她俩的条件又太过一致,于是到底谁养的问题?两人却相持不下,最后只得商量着轮流带,好在住的宫室就只隔着一条街,串门也方便。 可这项计划执行了没几天,裕妃和淑妃就抱着大哭不止的小姑娘来皇后这求援了…… “是不是生病了?” 皇后摸了摸奶妈怀里哭闹不止的小姑娘,也没发现什么发热发寒的症状 “都传了几回御医了,什么也没检查出来” “刚开始说是到了新环境不适应,可眼下都过去好几天了,还是这样哭个没完,皇后娘娘,这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啊?” 裕妃接着淑妃的话补充道 根据千百年的经验来说,一个孩子如果长时间的哭闹不止,那百分之两百是哪方面出了问题。可是生理问题——御医检查不出来;心理问题——医学水平也还没先进到这份上,何况这孩子哭是哭,倒是不耽误吃饭睡觉,只是吃饱睡足后就开始扯着嗓子鬼嚎。皇后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眼瞅着裕妃和淑妃这两个新人是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皇后想了想,找来了恭妃。想当年恭妃养过一对双胞胎的女儿,那时也被弄的一个头两个大,如今当然就算是经验老道之人啦。 不消片刻,恭妃就来到了环坤宫。她看见两位后辈手足无措的样儿,轻斥了一声 “早说过你们俩手生,偏不听……” 说话间便抱过了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那孩子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恭妃,果然不哭了,可还没等恭妃为自己的亲和力自鸣得意一番,小姑娘却又开始“重操旧业”,不仅比之前更加响亮,似乎也愈发的撕心裂肺了。 这一打击当即让好胜心强的恭妃下不来台,她自然不甘心初见之下的失败,对皇后和二妃保证道 “这次看来有点严重,不过交给我吧,我就不信我连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 听到恭妃大有以自己的魅力作保的意思后,皇后刚想提醒她她的决心是不是用错了地方,恭妃就已经抱着婴儿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之中。 然而……恭妃这次却注定是要失信的了。 当恭妃带着两个黑眼圈和那个中气十足哭声震天的婴儿再次跨入环坤宫大门的时候,距离她上一次离开,只不过才一天的时间。 “……整整一晚上……我可真是黔驴技穷了……” 恭妃无力的说到。而从她怀里转到皇后宫中侍女怀里的婴儿,也只是动静小了一点,却决没有一丝善罢甘休的意思。 恭妃没了主意,皇后也没有主意,康妃和宁妃又都有个还要人看着的托油瓶,惠妃那更是新手中的新新手——也就是说,这一辈的妃嫔是全然指望不上的了。 皇后最终只好拉着恭妃和孩子,去求教那按说资格最老道的太后。 “看看,看看!你们还能干什么!连个孩子都照顾不过来,竟然到头来还得麻烦哀家!” 皇后和恭妃也自觉得这次很失面子,所以没有为自己辩护,只是不忘对太后的育儿经夸赞几句,希望她老人家真有办法妥善处理这个泪腺发达的小姑娘。 也不知是太后真有什么法宝,还是老年人透着股天生的慈眉善目,那个一直鬼哭狼嚎的小祖宗自打入住了乐宁宫,倒真的是消停了不少。可就算是不再泪水长流,小姑娘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被太后宫里的那些老宫人抱着的时候,总是嘟着张嘴,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除此之外,皇后在不久之后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天早上皇帝和皇后踩着钟点来给太后问安,礼毕之后皇帝就一脸兴奋的问 “朕的那个新侄女呢?让朕瞧瞧” 因为大家都知道豫林王的私生活严谨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才造成这种有一点点小机会都被大家拿来调侃的反效果,可惜调侃对象今天并不在场,所以效果打了个折扣。 “这话别在千乘面前再说了,哀家看他也快到极限了” 太后微嗔着嘱咐皇帝,同时也把小女婴抱了出来。不过才几天的光景,孩子的气色比初进宫的时候明显差了不少:身体虽还是白胖白胖营养良好,可总觉得缺少点精气神,很有点萎靡不振的迹象。 “这孩子是怎么了?精神这么差?” 皇帝显然也看出来了这点 “唉……谁知道呢!饭照吃,觉照睡,就是整天无精打采的样子……” 太后为难的说着,就伸手准备把孩子递给皇后。 第20章 婴儿大概是才睡醒,发觉到动静后不满的睁开眼睛乱瞅,然而就在她瞅到皇帝的那一霎那,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起来,眼中精光四射,刚才那副颓废样子好似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小手又挥又抓,看样子很想皇帝对她“一亲芳泽”。 皇帝也被这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反映吓了一条,下意识的就抱了过来,结果就见小丫头极为心满意足的拉着皇帝的衣襟,快乐的直哼哼。 “咦?没想到朕这么受欢迎啊!” 婴儿这一眨眼间的态度变化,让皇帝的自我感觉极度膨胀起来,却让皇后心里升起了疑云。在皇后的印象里,皇帝对小孩的吸引度一向都在大众标准之下,从第一个孩子到最后一个孩子,谁也没在小时候对他表示过多少兴趣,怎么会忽然转性了呢? 皇后一边在这寻思着,那边皇帝已经有点抱不住了,边上伺候的老宫女一看皇帝那外行的样子,几步走过来抱走了孩子。谁成想刚一离开皇帝的守备范围,婴儿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般哗哗流了下来,又恢复到之前哭天抢地的景况之中。 最终,还是皇后走上前来,抱过孩子,又把她塞回到皇帝怀里……婴儿不哭了 抱走……又哭了 再塞回去……不哭了 再抱走……又哭了 来来回回试了几遍,而且是离皇帝越近哭声越小,离皇帝越远,哭声越大,简直比个声控开关还灵敏嘛!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代表在场所有人问出了一句,可是无人能够解答。 “千乘啊,你看……这孩子只买你皇兄的帐,但你皇兄怎么可能照顾她,哀家看她在你那也是不怎么哭闹的,你还是把她抱回去吧” 太后隔天就召见了豫林王,以便把这个在他看来完全是毁灭性的消息告诉他。为了证实此话不虚,后宫诸妃全都到场做试验,那婴儿果然是哪个都不愿碰,哭着闹着躲开一个个的怀抱;看见了豫林王,倒像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又笑又哼唧的努力向他的方向靠去,那精神头比起之前见皇帝的亲近劲是只多不少。 “这孩子跟王爷这么投缘,王爷您就干脆留在府里吧” 宁妃不忍心看见孩子遭罪,劝了起来 “是啊是啊,府里要是缺人的话就从宫里调人手过去” 皇后仔细的盘算道 “世人那张嘴也就是随便说说,谁不知道千乘你是最本份老实的!” 太后赶紧跟着再加一支强心针 豫林王心里本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但刚才小姑娘那要死要活的哭闹劲他也亲眼瞧见了,若果真如此,他也不忍心真把小孩丢在这里。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看不清路的家伙把小孩扔在了他家,既然扔到了他家……他……难道可以不负责吗?五讲四美的本能在这时发挥出了其强大的催眠能力,让豫林王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接过了这个孩子。 事已致此,除了认命,还能怎样?豫林王不禁大大的叹了口气,低下头仔细的打量着这个正使劲蹭着他的小婴儿,恰与这孩子的眼睛撞个正着。 儿童的眼睛是很神奇的,剔透的像个水晶球,反射着无暇的光芒,阻挡着尘世的污浊,豫林王被怀里这个有着晶莹眼睛的小姑娘盯着盯着,那点心理障碍似乎也消褪了下去,嘴角轻轻的弯起了两个小弧线。 “启禀太后,徽宁公主和驸马到” “哎呦!这就是小五家的女儿吧,快让我看看!” 徽宁公主一句话,就像一阵台风,瞬间把刚才一副亲子和睦融融的画面刮了个无影无踪。豫林王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姐姐,眼耳鼻舌几乎全在抽搐。 太后也在心里啐了一口,她刚刚还在说世人那张嘴怎样怎样呢,现在倒是自家女儿来拆台,于是面色一沉,闷闷的问道 “怎么这回子进宫来了?” “母后,我们不是说好了这时候来商量我过生日摆酒宴的事嘛,我今天带来了……” 徽宁刚准备拿出她要租借的后宫器物目录,就听见豫林王怀里的小女婴一阵喊叫传来。再看时,那小家伙满面桃色,两眼放光,小手乱挥,叫声中竟隐隐透着一股难以明状的狂喜之意,只把人听得心惊胆战。众人再往她拼命挣扎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在冲驸马崔璟嚷嚷。 崔驸马一向是徽宁公主臭美的终极利器,今天照旧也是闪亮登场。不过最近公主改崇尚内敛路线,所以崔璟今天只穿着一水的花青色长衫,绣暗纹的莲荷鲤鱼,银带银冠,朴素干净了许多——当然,那张天下第一的脸是没变的。 眼瞅着这个精神亢奋的小婴儿和一脸错愕的崔璟,皇后忽然闪现出一个模糊的认知,然后越想越觉得像那么一回事,但这也同样令她难以置信: 若说迄今为止受到这孩子欢迎和不欢迎的人有什么最大的不同,那也无非就是性别和外貌而已 不会吧…… “了不起!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眼光,本公主的驸马果然是老幼通杀啊!” 还没等皇后最终给自己组织出个合理的解释,徽宁公主就已经激动的一个箭步冲到婴儿面前,拉着她的小胖手摇个不停,大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五弟,把这个孩子给我吧,我保证一定把她培养成材的” 徽宁公主一边说,一边就把小姑娘从豫林王怀里抱了出来,而那小女婴也一点不在乎离开刚刚还死抓着不放的胸膛,只顾一个劲的冲不远处的新目标咧着没牙的嘴傻笑。 小孩子都是天真、纯洁、不受世俗一切条件诱惑的存在……豫林王茫然的回忆到刚才脑海中涌现出的这种认识,痛苦的反思了起来。 18-自传 “太可气啦!林桓那个老顽固!朕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改一下难道天就塌了吗?还说什么下不为例!下次?哼!下次朕就把他拉到东市,把刀架到他脖子上,看他改不改!” “哎呀,皇上,何苦跟个史官置气,他们就是一帮认死理的书呆子” 恭妃一边柔声的安慰皇帝,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摩擦着皇帝的耳朵。不过也许这套缓解压力法远比不上她在床上擅长的那种全身马杀鸡,所以皇帝依然气鼓鼓的嘟囔道 “这还是在朕眼前呢!要是在朕看不见的地方,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写?太不像话了!他林桓算老几!” 皇帝越说越激动,越想越憋屈,因此也就忘了在他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位当值的史官,他不仅跟那个林某职务相同,而且敬业程度也是一般无二,此时正严肃的记录着皇帝的言论: “上曰:他林桓算老几” 不错,目前惹的皇帝肝火上升的,正是这样一群被称为“起居注史官”的人;而惹的他肝火上升的事,就是这群史官总是积极的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写进起居注里——积极的就像每一句话都带提成似的。 本来,这对在位者谨言慎行倒是有一定的督促作用,可是但凡是个人,哪能没几次说话不经大脑的时候呢?于是,就为了一天前皇帝随口说的那句“当明君还不如店小二”,他这大老板就跟当时当值的“小秘”林同志杠上了,虽说那个林史官最终并没把皇帝这句记上去,但他那副“我是正义我怕谁”的工作态度却着实大大刺激了皇帝一把。 “哎……难道朕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帮死书呆子糟蹋了吗?” 皇帝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想到在他百年之后,人们可能会在他的起居注上发现一堆反人类反社会反科学的言论,皇帝的心情就跟被毛拉子爬过一般,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更让他觉得冤的是: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 “皇上难道不能叫人偷偷把那些起居注给改了吗?” 恭妃话刚说完,皇帝就丢了她一记白眼,把“外行”这俩字印在了恭妃的脑门上 “那些东西朕在位时连看一眼都不行,还改?除非将来朕能养出个孝子,帮朕修补修补” “那就干脆自己写本书,流传于世,以证后名嘛!” 对于恭妃的这句话,皇帝没有用他的眼白来回应,因为他忽然觉得这个提议的可操作性——那是大大地! 按照约定俗成的标准,这自传的头一章自然该从叙述家庭族系开始。所谓人由何处生,水从何处流,当然得说个明明白白。在这一点上,与那些绞尽脑汁要把自己祖宗写的光辉一点的人比,皇帝可算是有着几百个马身的绝对优势,家族荣耀史那是信手拈来拈的手都抽筋……不过坏也就坏在这过于辉煌上。 别说是什么上三辈的官衔,功德与著作,就是随便挑一个人的随便一个方面来说,那也是几个大部头的篇幅。这自己的正题还没开始呢,就先砸了百十万字下去,总觉得不太妥当|qi|shu|wang|。何况这些都是世人皆知的东西,在这上面大书特书,不仅不符合行文的详略之法,还有点现世的嫌疑。所以,当皇帝仔细的把父亲、祖父、曾祖的实录翻了一遍后,发现实在无从精简,最终只得把自己祖上的名讳、谥号、在位时间从头到位罗列了一遍。 这种像填人口登记表般的内容……实在与皇帝的本意南辕北辙。 第一章先这么凑合过去,这第二章就该说主人公是怎么降生的了,于是皇帝来到了乐宁宫。 “皇上出生那会儿是大白天啊,哪能看见星星是什么样?” “那祥云呢?或者吉光之类的?” “正午艳阳高照,连云的影子都没有,光线倒是很刺眼” “……那哭声似豹,身带异宝这种……” “皇上你在胡说什么呢? 第21章 哪有这种事!” 得,看来怎么怀胎十二个月,怎么房中出神仙,怎么天上落星星,怎么生下即带笑,怎么手揣着金元宝……那是一概没有。但是作为一个帝王,这该算是最低级别的出生法吧,怎么可以没有呢?! “难道就没一件能让人印象深刻的事吗?” 皇帝望着太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绝望的叹息到 “……印象深刻……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哦!” 皇帝又来精神了 “记得那天本来天气很好,皇上出生后却忽然大雨倾盆,宫里的排水道来不及排水,安妃当时住的柏霞宫又地势偏低,直往里面倒灌水,哀家去看你们时还把裙子给弄脏了,那可是新做的,哀家心疼了好长时间呢!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凶兆啊! 不过皇帝回到御书房后,反复思量了一番,还是想出了一个变废为宝的方法,于是他就在自传第二章的开头处,如下写道: “朕出生之时,天降甘露,皇宫之内经雨水冲刷后无不清爽干净……” 第二章也算能马马虎虎对付了,于是皇帝又开始着手准备第三章,这就得说到少年光景了。一般来说,总得是“幼怀大志,寡言笑,囊萤刺股”比较说得过去,不过皇帝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如此伟大过,所以还是决定先就地取材一下,激发激发灵感。 头一站,还是太后的乐宁宫 “不枉哀家养你一场啊,皇上你这回可是问对人喽!” 太后如是说,然后就开始口若悬河起来。可是皇帝却越听心越凉——照太后的意思写下去,还哪是他的自传啊,根本就成了太后自己的回忆录了! 对于太后想要重点描述自己母性光辉的要求,皇帝是打算阳奉阴违的,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就转到了自己的童年玩伴身上,可是皇子的玩伴……实在是少的可怜。 伴读?……那帮人能讲实话倒是怪了 兄弟?……昭晖这个山猫嘛,远在千里之外不说,还肯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么就只剩千乘了。 “皇兄小时候的事啊……” 豫林王支着脑袋瓜子想了一会儿 “记得臣弟小时候被皇兄和四哥教唆着去逗进贡来的仙鹤,结果被啄破了脸,被父皇狠狠骂了一顿” “谁让你想这个了!朕是问朕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很优秀的事情” “优秀?……闻道堂的先生好像夸过皇兄动手能力特别强吧……” “有这回事?” “结果有次皇兄就拆了先生的椅子,表面还弄得看不出来,害得先生摔闪了腰……” 豫林王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啊!朕想起来了!后来父皇还让侍卫把朕按在地上打,这事大哥也有份,朕都没把他供出来,真是亏大了!” 回忆的匣子一打开,皇帝就跟豫林王絮絮叨叨的聊了一下午,从上树掏鸟窝聊到下御河捞鱼,从扔蛤蟆恶心宫女聊到牵恶犬欺负内侍,聊得心情无比愉快,一直愉快到豫林王出了宫,皇帝才猛然想起来他的正事还没干呢。 哎……怎么记忆里全是插科打诨和找骂挨揍的事,想吹都吹不起来,还有比这更邪门的吗? 第三章……瓶颈了,只好放一边,把第四章先筹划一下。 过了少年期就进入了成年,这一章几乎是所有自传的重头戏之所在,因为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这个观那个观的,差不多都定型了,何况皇帝此时一朝登基呼风唤雨指哪打哪,按理说正该是他最得意的黄金时代,不过——注意这个“按理说”。 实际上皇帝提笔半天,愣是半个字也没挤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大海里取水滴,沙滩上捡沙粒,明明满眼都是,却不知如何下手。简言之,同理第一章,事太多! “值得记载的大事啊……臣妾入宫肯定是要记上一笔的吧,要说那天啊……” 恭妃滔滔不绝,记忆力之精确详细堪比电脑,皇帝的自传演变成了《我的盛大婚礼》 “古人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自然是值得记记的,不过臣妾还希望皇上能记下臣妾推荐的一些书籍,这对普化民智也是很有好处的,比如《退思录》、《雕玉集》、《法言》……” 在康妃的构想下,皇帝的这本自传又朝向《20世纪大学生必读一百本》靠近 “孩子是很重要的事,皇上当然要写进去,孩子小的时候啊……” 宁妃慢条斯理的细数着培养子女的种种心得,把皇帝的自传再次改编成《亲密育儿百科》 “皇后呢?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 皇帝躺在环坤宫的软塌上,有气无力的问着 “既然是皇上你写的,那就随你的意思好了,臣妾没有什么可补充的” “哼!还是皇后善解人意” 皇帝爬起来喝了口茶,忿忿的说 “这可是朕的自传啊!自传!她们到底知不知道自传是用来干吗的?” 皇后瞟了眼桌几上的那几张书稿,其实她也不清楚皇帝想把自己的自传写成什么样,不过有一点她是清楚的——自传嘛,那就是用来yy的,既然yy,那自然是随著作者的意最好。 虽然每章推敲起来都很变扭,不过这本自传的大框架皇帝算是搭好了,但是他并没有紧接着就开始编写。一来,皇帝也不是文学青年,没那么多时间来一蹴而就;二来,正式开题前,他总得找业内人士咨询一下。 史官们的工作态度虽然让皇帝不怎么待见,但是工作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因此皇帝找来了国史馆的正总裁帮他校验。这位老学究也曾参加过先帝的实录编纂,算是这行里的泰山北斗,所以皇帝在他面前还是比较谦虚客气,只是把大纲交给他看,然后静静的等着对方的答复。 “……不知皇上是打算以什么形式来出这本书……” 老专家看了半天,冷不丁的就问了皇帝这么个有关于销售渠道的问题 “形式?不就是自传吗?” “是这样的,官修书中可以加入皇上所撰文字的,无非也就是实录、会要、时政、敕令、御集这几种,并没有‘自传’这种体裁,何况以上种种也是不对外流传的,皇上大概并不想这样吧” 老头语调不紧不慢,脸色也不急不缓,但言下之意就是皇帝的自传不符合公费出版范畴,国史馆可不会为它买单。 “朕本来也没打算要官修,是朕自己写的还不行嘛!” “那就算作是皇上的私人作品了,臣作为国史馆官员,并没有资格来评论它的好坏” 也就是说不要利用办公时间来问他这种私人问题 皇帝不免来气了,但是作为在尊老爱幼思想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文明人,皇帝没有发作,只是口气不善的继续问道 “那么以一个纯文士的角度而言,卿觉得朕这个大纲如何?” “若以目前市面上流传的书籍而言,有家训、志銘、杂史及百家小说等多种体裁,只是……皇上的自传……似乎不太好归类……” 这下皇帝终于忍不住了,这老头的意思就是以文学作品的角度来说,他的自传基本没有卖点啊!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说清楚!” “臣不敢,只是臣身为史官,就有着仗气直书,不避强御的责任” 老学究身虽老,但显然心不老,一副铁骨狰狞的架势面对着皇帝。皇帝一看他这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史官作风,就头皮发麻直想发飙,可鉴于制度问题一直无可奈何,今天终于忍不住撂了句狠话 “这书出不出、怎么出暂且不论,你今天就把这纲要拿回去给所有史官每人抄一份,以后无论编纂什么官修书目,涉及到朕的就给朕按这个写!” “娘娘可觉得这上面的内容有点眼熟?” 这天康妃来见皇后,顺便还带了本她从交好的私人书商那拿来的民间小说 “……是有点,但是这书……” 皇后重新打量了下这本作品的封面——《酒色财气传》,这名字看起来和她前段时间看过的皇帝自传大纲实在扯不上任何联系,但内容上怎么就那么像是出自一脉呢? “这书的作者呢?” “不知道,写这些奇闻轶事的作者多如牛毛,又多是些无名之辈,谁会考证这个?” “那你给其它人看过没?” “当然没有,我觉得不太对劲,就先来给娘娘看了,但是……” “但是什么?” “听那书商说,这本书目前在市面上非常受欢迎,传阅度广泛,恐怕……那也是早晚的事……” 听了康妃欲言又止的话,皇后就知道康妃已然是跟她担忧到一起去了的,不免又叹了口气 现在宫里都知道,皇帝正跟史官那闹着变扭。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放在国史馆里的东西出现了民间盗版,顺带还给他添油加醋的改编成了限制级作品,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惊天地泣鬼神呢!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做足准备去面对将来可以预见的火山爆发和安慰皇帝受伤的心灵,不过——皇后抖了抖手里装订考究的这本小说——至少她还可以说“您看,这么受欢迎的作品还不是根据皇上您的构思写出来的嘛” 19-五朵金花 这天下的老百姓们都知道,本朝的皇家里有两种人最多,一是妃子,二便是公主。 对于第一点,皇帝也许会抱怨两句,认为他这只是一般大户人家的标准。 第22章 至于第二点……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皇帝还是会抱怨两句——“这是遗传!”,谁叫他自己的姐妹就比兄弟多呢! 皇帝还算比较明智,重男轻女的思想没有某些乡下的土鳖父母严重。男娶五姓女,女入世家门,这对他来说都很值得投资,所以皇帝对他五个女儿的爱一点也不比对儿子要少——甚至可以说更加纯粹,更加没有顾虑。 不过,对于子女众多的家庭而言,父母的爱想要实行绝对的平均主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皇帝如果宣称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基本上可以判定为扯淡,只不过他的私心作何盘算,不会拿到台面上说而已……除非有时候得意忘形了。 “哈哈!十年之后,这天下头两名的美女就将都出自朕的女儿!” 筵席上觥酬交错,皇帝在烛光的映射下看着自己两个穿着绛红吉服的女儿,无比自豪的喊了一句。 席上臣子看到主办人兴致如此之高,也便发挥出“君臣一心”的本事,众口一词的附和道 “祁阳公主与淮安公主真是艳冠群芳,不愧为国之牡丹啊!” “是啊是啊,两位殿下实乃天边嫦娥,华若桃李!” “正所谓雅若轻云蔽月,飘若流风回雪,皎若日升朝霞,灼若莲出渌波” 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昭示着他们不输给康妃的文采与才思,直把两位过生日的公主夸到羞红脸低下插满金凤的小脑袋;直把皇帝夸到心花怒放,混合着酒精和这种极度骄傲的情绪喉出了上述宣言。 皇帝这句话——虽然暂时无法证实——但也可能并不假。他的二女儿和三女儿的基因遗传都非常到位,结合了父母几乎所有可见的优点,而且由于孪生,站在一起的视觉冲击更是达到了1+1大于2的效果,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问鼎全国小姐桂冠。 只是,此时正沉浸在当“天下第一美女父亲“的荣耀中的皇帝,并没有深刻的意识到他做这种即兴言论的严重后果。 “不要啦,皇上!臣妾好累” 公主的生日party过后,皇帝顺势留宿于恭妃的寝宫里,可恭妃面对皇帝伸过来想抱她的手,却狠狠的拍掉它们,脸色不善的缩到床角,只把后背留给了皇帝。 “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朕也给你服务服务啊” 皇帝坏笑着扳过恭妃,只当她又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可看到的依然是恭妃臭着的一张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回道 “皇上还是留着精神去关心您的‘天下第一美女’吧,何苦在我这黄脸婆身上浪费时间!” 这下,皇帝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出味儿来了。只是他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首先向他发难的居然是他那对姐妹花的亲娘?!看来永远不能小瞧女同志对于美貌的执着,不管是十八岁,还是八十岁。 “哎呀,爱妃这是什么话嘛!敬姿和媛姿那俩丫头还小呢,还只是天下第一美的小姑娘,目前的‘天下第一美女’自然就是将来‘天下第一美女’的娘啦!” 恭妃至此才展眉一笑,柔荑般的素手复又环上皇帝的脖颈,可就在她刚想进行下一个步骤的时候,皇帝却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顿住了,一脸严肃的对恭妃说道 “不过这话就只在这里说,你可别外传啊!” 然而事实证明,当皇帝批评某一位嫔妃的时候,她也许不会说出去,而当皇帝金口玉言的夸奖某一位妃嫔的时候,她有可能不说出去吗?就算有,那个人也不会是恭妃。 “皇上,您那句话真是有欠公允?” “啊?什么话?” 皇帝愣愣的看向宁妃,后者抱着小女儿,眼睛瞅瞅女儿,又怯怯的瞟了皇帝一眼 “……您说祁阳公主与淮安公主将来会是天下第一的美女……” “那又怎么了?” 宁妃的眼睛又回到了女儿身上。这个小丫头才出了两颗牙,此时与她的母亲大眼瞪小眼,不由的发出“哈哈”的傻笑声,而宁妃似乎是被这傻笑鼓励了,终于吐出一口气说道 “但是还有臣妾的陵容呢,难道皇上觉得陵儿不好看,将来一点长成美人的希望都没有?或者是……皇上还对臣妾有什么不满?” “你想到哪去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 皇帝坚决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对着宁妃好言好语一番。好在宁妃为人一向温和,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但显然对皇帝的回答也不是很满意,只是径自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贞风是陛下你的嫡长女,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抬高她妹妹们的地位,将来贞风何以自处呢?” 皇后此话一出,皇帝就欲哭无泪了。好嘛,这已经是向他兴师问罪的第三个人了。至于吗?他不就是称赞下自己女儿漂亮嘛……顺便使用了点夸张的修辞手法。 “你们也太对号入座了吧,那是敬姿和媛姿的生日,朕夸夸她们也有错吗?” “是你想的太简单了!现在宫里人人都在比较公主们的优劣,你这不是挑拨她们姐妹们的关系嘛!” 皇帝的口气硬,皇后的口气也不软,何况她所说的“长幼尊卑”也一直就是皇家里根深蒂固的原则。所以皇帝虽然觉得她有假公济私的嫌疑,但对皇后的借口确实也无话可说。 “……有这么严重吗?” 皇帝不甘心的问了最后一句,然后得到皇后极其郑重的、毫无水分的、起伏明显的一个点头。 “评选!评选啦!” 皇帝问皇后该怎么办,皇后说可以先听听太后的意见,然后皇帝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 “这……是不是太复杂了?” “不复杂!一点也不复杂!皇上可以让宫里所有的侍从都不属名的选出心中最喜欢的一位公主,当然各宫妃子不得参与;此外,为了保证评选的公证性,可以规定各宫中的奴才不得选举本宫的公主,还有……” 太后洋洋洒洒的说了若干细则,让皇帝都奇怪她怎么会这么驾轻就熟的 “但是……这最后还不是会排出个高低来,问题依然没解决啊?” “皇上,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啊!” 太后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又附在皇帝耳边小声嘀咕起来,而皇帝则一边听嘴角一边往上弯,最后呈现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母后,朕最佩服你的一次就是今天了,您老也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啊!” 皇帝明白太后想要小事化大的私心,但这次的计策也着实出乎皇帝意料之外,该算是太后智商的超常发挥了。 太后颇为享受的接受了儿子的仰慕,同时也对出这个主意给她的皇后默念了声“孝顺啊”。 本朝“最佳公主”选秀活动就这样如火如荼的展开了。皇帝为了显示他对妃嫔与女儿们的重视,把这个活动倒腾的够热闹、够火爆、够气派!一时之间,连皇朝外的老百姓们都知道皇宫大内在开展这个评选,即使没有选举权也很踊跃的私下讨论了起来。 不过,这一切只是明面上的准备。背地里,皇帝还有着另一番统筹安排。 “你都明白了吗?贤安” “奴才清楚了” “务必让他们做的找不到一点痕迹!” “遵旨” 望着孟公公领命而去的背影,皇帝又回想起了太后教他的那个主意,不由自主的坏笑了起来。 “这么多奖!朕也不过五个女儿而已啊?” “你怎么还没开窍啊!五个奖五个人,不是刚刚好嘛!” 太后忍不住弹了下皇帝的脑门。没错!太后给他出的主意就是“重在参与、人人有奖” “最佳”嘛……自然不是某一个方面就能涵盖的,可以品行、可以外貌、可以智慧……总之是个想要多少就能编出多少噱头来的东西。于是皇帝聆听了太后的教诲后,就回来依次给他的五个女儿设了五个奖项: 长女“最佳气质奖”,次女和三女“最佳印象奖”,四女“最佳才艺奖”,幺女“最佳潜力奖” 一切准备就绪,皇帝就开始设想他的妃嫔们又气又无话可说的表情,顿时浑身洋溢起一股反击胜利的快感来。 有了既定的路线,评选赛就按皇帝导演的意图按部就班起来。其实,在皇帝的这项措施实施之前,宫人们出于自己的打算,对投票选举还有点心戚戚然。因为虽说是无记名的,但若哪位主子追究起来,难道就真查不着了?到时候再来给他们穿小鞋子、打小报告、使小绊子,谁负责?皇帝?那肯定是没指望的! 因此,在孟公公传达了皇帝的精神指示之后,都不用他多交待什么,宫女内侍们便都积极主动的投入到了暗箱作业的行动中去。真可谓是你不知我不知、天不知地不知,熟练的全像是fbi出身似的。 暗流涌动之后,比赛结果就诞生了。而后,皇帝不出所料的遭到了他的嫔妃们的围攻。 “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最气愤的就是恭妃,本来这项殊荣是只属于她的女儿们的,现在成了1/5,怎能不窝火! “就是啊,您作假做的也太明显了吧……” 宁妃也跟着恭妃后面小声的抱怨着。“最佳潜力奖”?……她的女儿最小,这不是废话嘛! “诚者,天之道;思诚者,人之道” 虽然康妃的女儿所得的“最佳才艺奖”还算让她满意,但是对于皇帝的欺诈行为,康妃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予道义上的谴责 然而,皇帝面对妃子们的围剿,却一点也不慌张,不仅不慌张,也不生气,只是一脸无辜的说道 “你们这是从何说起啊,谁说朕作假了? 第23章 有证据吗?” 皇帝这张纯良的脸在此时无疑于火上浇油,因为诸妃都敢发誓说能听到他心里的坏笑声。不过就在大家正待掀起另一轮声讨时,却有人出来打圆场了。 “哎呀呀,都是白纸黑字选出来的结果,我们再计较又有什么用呢?” 说话的是淑妃,她的及时出场得到了皇帝一眼赞许的目光,却换来了同胞们的白眼,因为她没有孩子,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痛。 淑妃却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眼色,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皇上,这次的公主评选臣妾们都觉得很成功,很圆满!所以您不如趁热打铁再举办一次评选吧!” “什么评选?” 皇帝没想到淑妃还有这一茬 “皇上再办一次‘最佳后妃’的选举如何?” 裕妃立刻跟上一句,顺便还环视了一番身后的前辈们。大家接收到了裕妃的眼神,立马心领神会,一瞬间就由刚才还公愤的表情换上了和蔼、亲切、温柔等所有可用褒义来形容的神情,央求道 “就是就是,公主的这次臣妾们就不计较了,皇上再办一场吧!” 皇帝面对着诸妃们逼近自己的脸部大特写,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差一点被口水呛着,心中呐喊道—— 不是吧! “母后,您为什么要让父皇弄出那么多奖项啊?” 九岁的大公主贞风趴在皇后的身边询问着。皇后对长女投注的早期教育很重视,所以有些事并没有避着她,也因此让她对母亲只给自己预定了一个“最佳气质奖”很不满意。 “傻丫头,你只要记得,你是皇家的嫡长女就行了,其它的,只是让你父皇做下姿态摆平其他人而已” “可是……我看父皇好像也没摆平嘛……” 大公主结合到目前正吵的沸沸扬扬的“最佳后妃”问题继续疑惑道 “这个……,母后也始料未及啊,你的那些母妃们还真是精力旺盛呢!” 皇后无比惋惜的说了一句,大有一种没能替皇帝分忧解难的惭愧感。但其实,皇后并非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样演变。 在这个不讲究dna和遗传学的年代,来自于同一个父亲的孩子为什么会不一样?人们当然会认为是母亲这方面的原因,所以诸妃所执着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哪个公主最好看的问题! 但是皇后为什么没把这层意思借太后的口告诉皇帝,这个……应该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活该!谁叫你说恭妃的女儿最漂亮!谁叫你说恭妃最漂亮! 皇后一面轻轻的拍着女儿的头,一边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20-北行漫记1 “皇上,要再加点冰吗?” 惠妃抱着个冰桶走进了船舱,她是宁愿皇帝不要回答她的,这样她就能尽量长时间的把这桶冰抱在怀里了。 若是别的话题,皇帝肯定懒得开口,可是涉及到这种祛暑降温的话题,皇帝终于劳驾了他的一根手指头,往脚边放着的半冰半水的漆桶里指了指,惠妃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了半桶冰进去。 “父皇、父皇!你快来看看啊!看看我的肩膀!” 这边才因冰块降了点人类察觉不到的温度,那边二公主的一声娇啼又迅速的让烦躁的感觉上升了。皇帝青筋直跳的扯开覆在脸上的凉绸巾,有气无力的问道 “又怎么啦?” “你看啊,我的肩膀上怎么全脱皮啦!这要是留疤的话该怎么办啊?” 二公主哭兮兮的跑进船舱来诉苦。她们姐妹俩都受恭妃影响,把外貌保养看的比命还重要 “早叫你们大白天不要到甲板上去玩,你这不是找晒嘛!还有谁在外边?叫她们通通回屋去!” 天一热人就容易脾气暴躁,皇帝也没能逃脱大自然的影响。二公主本来还想到皇帝这找点安慰,没想到反惹来了一顿训,漂亮的眼睛立刻变得湿润起来,已经有水滴在里面打着转了。最后还是惠妃出来缓和气氛,一边把二公主哄回房去,一边召御医前去上药。 当房间里逐渐恢复安静以后,皇帝又把那块已经被体温蒸得半热的绸巾盖在了脸上。透过那上面半透明的花纹,可以望见船舱窗外的景致,可惜外面似乎除了白亮的刺眼光线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此时的皇帝,心中只涌动着一个感叹: 自作孽,不可活 遥想一个月前,皇帝虽然也在受热,但待在家里,一切应用的东西都在手边,偶有凉风吹过,借着树荫还能感到一丝清爽。哪像现在?八月中旬的江面上,反射、衍射、折射到处乱窜,他们活脱脱就是一箱烤鱼! 想到这里,皇帝就又不免要怪起他的四妹夫了。谁叫这个倒霉的亲戚要中暑,谁叫他好了以后要在自己面前诅咒京师的坏气候,谁叫他诅咒完京师的坏天气后还神往了一番家乡的天高气爽。要不是这么个事情,皇帝怎么会想到远离养尊处优的皇宫,去栉风沐雨,饱尝颠沛之苦呢?不知道皇帝在炎热的宫廷里容易意志薄弱吗! 事已至此,除了期待那位太原人氏的驸马对他老家的记忆够真实可靠之外,似乎就没有其它的盼头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皇帝默默的念叨着。唉……为了美好的明天,扛着吧。 可惜皇帝能扛得住,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扛得住,二公主那边才消停没多久,孟贤安又领着御医来敲皇帝的门了。 “皇上,大殿下又犯病了……依臣之见……还是早做决定的好” 御医犹犹豫豫的把话说完,皇帝就重重的叹了口气,直把稠巾直接从脸上吹了下来,然后无奈的往儿子房间走出。 话说靖海王长到七岁了,还是头一次出皇城,头一次坐船,于是大家也是头一次发现了他晕船,而且还是晕得特别疯狂的那种。 换房间、束紧腰部、含姜片、往鼻子里面挤橘皮的汁……什么方法都用了一遍,结果依然是晕的不分南北,吐的昏天暗地。最终御医只好采用沉香直接把小羡药倒,让他一天之中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不过这个方法用多了容易让人大脑迟钝,所以终非长久之计。 皇帝看见小羡煞白的一张小脸,又心疼又纳闷,怎么四个女儿都在船上生龙活虎上跳下窜,这个儿子反而这么不经折腾? “羡儿好点了吗?” 皇帝轻拍着小羡的背问,而此时此刻这更像是一句废话。只见小羡刚一张口,音还没发一个就先吐了几口酸水,之后他翻起水汪汪的眼睛又委屈又愤怒的瞪着皇帝,答案不言而喻。 到了这个地步,不管走水路是多么的方便快捷安全,若是为此搭进去一个儿子——先不说国家社稷的问题,就光是皇后都饶不了他。所以皇帝权衡了一番,随即召开一个小型的家庭会议。 “呐,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皇帝指了指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小羡 “羡儿是不能继续再乘船的了,我们大家恐怕得改走陆路” 惠妃自然没什么话说,她现在就是半个保姆的角色,也没有可挑选的余地。可是公主们就不太乐意了,走陆路就意味着她们全得被塞到马车里,论起自由度来当然是没法跟在船上比。 可惜终究是病人第一位,皇帝见女儿们变变扭扭也没说出什么强有力的反对理由,就做主决定所有人弃船上车。 “受不了啦!太闷了!” 大公主在马车窗边东张西望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现在她们的车列已经远离河道而上了官道,远处虽还有些青山可看,可是眼跟前充斥的却全都是荷枪实弹的禁军,生生的破坏了大自然的自然美。 “姐姐快来看啊!有个很好看的大哥哥呢!” 就在大公主对着左车窗大放厥词的时候,四公主则在右车窗发现了宝藏 “我来了,哪呢?哪呢?” 大公主兴奋的挪了过来,顺着妹妹的手望去,原来是个俊俏的羽林卫 “哎,还是京城的人有派头,同是军人,都不一样” 看不见美丽的风景画,看看优美的人物画也算是聊胜于无,于是大公主就跟四公主一边欣赏着美男,一边对分列她们马车左右的当地禁军和宫廷禁军做着社会学、人种学、基因学的比较分析。 侃着侃着,大公主忽然感到少了点什么,环视了车厢内一圈才发现,原来她的二妹和三妹都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一言不发,这对同样热衷于俊男美女的她们来说是异常诡异的状况。 “你们两个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姐……你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二公主抬起脸来反问了大公主一句,那灰白的脸色把大公主吓了一跳 “没有啊,你不舒服?” “……有点……我怀疑我是不是也要晕了,我有点想……” “呕” 二公主话还没说完,她的孪生妹妹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诱发了,毫无预警信号的吐了起来,当即引发了车厢内一连串的惨叫。 “公主殿下这是晕车的症状,治疗嘛……跟大殿下是一样的” 御医说完了该说的话,含姜片、挤橘皮汁的流程便又按部就班的重演了一遍,结果……事实证明祁阳、淮安两位公主果然跟靖海王都是一家人,都不吃这一套。 皇帝无语了。好嘛!好嘛!一个晕船的,两个晕车的,再来几个晕走路的,他就可以功德圆满了。 可惜自嘲归自嘲,问题还得解决。 第24章 皇帝是既可怜儿子也可怜女儿,最重要的还是两边的亲娘都不好应付,但若因此而兵分两路,也是大大的不妥。一来为了减轻国库的负担,此次北巡就没带多少护卫,从京师里跟来的只有御林军的五分之一加羽林卫的四分之一,大部分禁军都是沿途由当地抽调的,无法分割;二来,真要分水陆两条线的话,皇帝到底跟哪边?他可是不放心让惠妃这个不定时炸弹单独负责一半的。 “……皇上,要不抓阄吧?” 惠妃看出皇帝眉头紧锁,两眼呆滞的为难样,适时的谏言道 抓阄者,即是以“这就是命!”的论调来安慰自己及搞定所有不同意见者的完美方法,惠妃之所以这回儿脑子这么灵光,并不在于她的随机应变力,而是来自于她的亲身体验。 想当初,惠妃就是有如神助般的第一个去抽签便一抽即中,然后就在诸妃或羡或嫉或以眼杀之的眼神中,成为了陪伴皇帝北巡的唯一一个嫔妃。只不过依现在的情况看来……好像也算不得是件幸运的事。 “抓阄吗?……也算是个办法” 皇帝自顾自的点点头,其实他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于是传来笔墨纸砚,一气呵成的写下了笔走龙蛇的两个大字: 船、车 “来来来,你们自己随便抽一张吧” 皇帝叫来了晕晕乎乎的三个孩子,然后把揉的皱巴巴的两个纸团摆在他们的眼前 “小羡先来吧” 二公主捅了捅弟弟 “为什么是我?” 小羡狐疑的问到,他知道但凡是好事情,姐姐都不会谦让的 “因为你小我们才让你的啊” 三公主表示出一副尊老爱幼的模样 小羡抿了抿嘴,蹭到了桌边。这里只有两个纸团,小羡知道他一爪子下去后,决定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运,还直接决定了另两个人的命运,这种紧张感比在一堆纸团里抽签要巨大的多。所以他的手在半空中哆嗦了半天,从这个纸团移到那个纸团,又从那个纸团移回这个纸团,就是难于下手。 “我是男孩,姐姐是女孩,还是姐姐先来吧” 小羡末了来了这么一句。这个时候,他倒宁愿做被决定命运的那一方,也不想自己抽出来后懊悔不已。 可惜他的两个姐姐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也不愿干自己把自己坑了的事,于是二公主头一转,对着皇帝说 “我晕的很,父皇来替我们抽吧” “啊?朕?朕既不晕车也不晕船的,怎么样都无所谓,这种事当然该由你们自己决定” 皇帝其实有所谓的很,因为他无论抽出什么结果,势必都会得罪另一方。所以他坚决不做这种“命运”的替死鬼,而是拍了拍儿子的肩,一脸“是男子汉就上”的表情。 小羡就这样瞻前顾后的伸出了他的手,然后命运女神就跟他说goodbye了。 “哎呀呀,反正阿羡你在车上也是晕,只是没船上那么厉害,而敬姿和媛姿在船上就完全不晕,两害其利取其轻,坐船也是对的” 大公主一边看着御医在小羡的房里点沉香,一边这么安慰着胞弟,而她自己则是暗自高兴。至少,她不用在剩下的几百公里行程里只玩找帅哥的游戏了。 航程就在这样多灾多难的波折中继续着,经河东、入汾水、再过上党郡,太原府就指日可待了。只是越靠近太原,皇帝的脸色也就越阴沉,不是为了几乎呈现冬眠状态的儿子,也不是为了几乎晒成煤炭样的四个女儿,而是为了皮肤压根感觉不到气温有所降低! “难道太原府不应该比京城凉快吗?” 当然应该要凉快,所以皇帝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却是责备的语气 来替皇帝解惑答疑的那位钦天监主簿在心理和生理上流着双重的汗水,支支吾吾的说 “今年的气温普遍偏高,而且范围很广,所以……也……也不能保证北方就一定会比都城凉快……所谓天意……就是比较难以把握的……也许到了太原府后天气就会有所变化” 主簿的回答很模棱两可,总之就是给皇帝打一点点预防针,再留一点点希望,顺便把罪魁祸首定义为老天爷。 “天意?” 皇帝站在太原府的正门之外,无视门前黑压压一片给他行跪伏之礼的大小官员,只是郁闷的仰望着火伞高张的天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而这混合着无奈、嘲讽和怨恨的声音也被迅速掩埋在震耳欲聋的知了的呱噪中。 倒腾了几次车船,军队护航、官民贡奉,再加上前期为了出巡与朝廷磨的大半个月的嘴皮子和不惜打出的“安境靖边、扬威显盛、观风问俗”的伟大旗帜……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满足一下皇帝避暑消夏兼带游山玩水的心愿而已,而结果就是一家人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四脖子流汗人仰马翻,来这里欣赏骄阳似火的太原城以及治疗晕眩呕吐?! 绝望了!绝望了!皇帝此时的心情如果不能用“绝望”来形容的话,那还有什么能用“绝望”来描述的事情呢? 不过,在皇帝还没收到皇后那封“京中连降暴雨,气温忽然下降,宫中多有风寒患者,陛下在外边切不可过于贪凉”的慰问信前,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彻底绝望”…… 21-北行漫记2 “今年的天还真反常呢!原不该这么热的,估计今年的秋老虎也格外厉害吧” “很有可能,皇上您来的还真是不巧” 皇帝面对着下首同他闲聊的一男一女,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渤庄郡主一直是个粗神经,这个时候戳皇帝的痛处也可归为无心之举,但衡原王就一定是故意的了,所以皇帝冲他挤出一个只有两人之间能心领神会的冷笑,翻译一下就是 你丫!等着瞧! 当皇帝在他下榻的晋阳宫第一眼看见衡原王时,就立马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光。老天爷!难道他是热昏头了?怎么就忘了来到太原府的话,十有八九要碰见这只山猫! 太原府为并州重镇,本来也是衡原王府的所在地,后来因为戍边的需要,皇帝拿恒山以北的四个郡换了封国南部的三郡,王府也北迁到了渔阳。 不过即使搬了家,皇帝巡狩至封国之内,衡原王出于礼制还是得跑来跟皇帝报告,所以当他带着副笑脸说“皇上大驾光临臣所辖之地,臣当然要来尽地主之仪”时,皇帝除了哀叹自己霉运绵绵无绝期之外,也无话可说。 “不过陛下,马上端午节就要到了,我们这里虽然不比京师热闹,节日里的活动也是一项不少的,陛下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渤庄郡主没有察觉出现场无声的针锋相对,只是觉得皇帝和她弟弟一动不动的相视而笑甚为古怪。 嗯?笑呆了? “陛下?” 郡主把手伸到两人中间晃了两下,成功阻断了电流 “啊!什么事?” “我是说再过几天端午节就要到了,皇上有没有兴趣……” “姐姐你就少折腾了,皇上在京城什么没见过,我们这种偏远地方的节日怎能入的了陛下的眼呢?” 都没等渤庄郡主说完,衡原王就打断了她的提议。皇帝在太原府的一举一动都注定要由衡原王来负责,他是巴不得皇帝在行宫里搞家里蹲,省得到外面还要增加他的负担,可惜这一番说辞却招来了皇帝本能的抵制。 “当然要去!朕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好好的体察一番民情怎么能行” “那妾身就太感谢陛下能赏光驾临了,今年的端午我们太原百姓可算是能开一次……” “等等” 渤庄郡主这回又被皇帝打断了 “朕如果公开出现在那种场合,想必大家都会很拘谨,玩也不能尽兴,朕何必做这种煞风景的事呢,微服出行就得了” 皇帝一面对郡主表达着他善解人意的关怀,一面瞟了眼脸色不善的衡原王 哼!他才不要跟这个家伙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还得装出副和乐融融的样子呢!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啊,你们是不是怕贼不惦记着你们呢?” 渤庄郡主对着金光灿灿的四位公主高声惊呼。果然都是没出过门的富贵孩子,不懂得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 “不是叫你们穿的朴素一点吗?干嘛还弄这么花俏!” 有过出门经验的皇帝保持着一个正常乡绅的装扮。他打量了一番女儿们,也不由的数落起来,再看看身边的惠妃,顺手拔掉了她头上的几个珠簪。 “可是……这已经是我们带的最朴素的衣服了……” 公主们在外就代表着母亲的脸面,所以这几个丫头出门之前,亲娘都毫不吝啬的往她们的行李中塞好东西。 “得了得了,还是先委屈点穿我这里的衣服吧” 渤庄郡主说完便吩咐仆人拿来了几套质朴但不失体面的小孩衣服,当她抖开最后一件男孩子的外褂时,才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 “咦,羡儿呢?” “他现在那个样子,还是别跟着我们在人窝里面挤的好,朕让他跟着昭晖了” 皇帝为目前仍思维迟钝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羡默哀了几秒钟之后,回了一句。 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洒白糖,龙舟下水喜洋洋。 作为夏季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端午这天的太原城悬灯挂彩,车马熙攘。皇帝一家乘着马车从晋阳宫的偏门出发,直奔将要举行龙舟比赛的汾河岸边,可惜半道上就让人流堵住了。 “老爷,北大门那都堵着呢,车过不去了” 左羽林卫将军齐麟把头伸进车厢,对着皇帝报告下属探路后的结果 皇帝掀开车窗帘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人头,又看了看女儿们跃跃欲试的小脸,心中微叹一口气,做了个顺水人情 “下车吧” “哦耶!” 第25章 一群人徒步行走之前,皇帝忽然又想起什么,凑到齐将军身边吩咐道 “别叫朕……别叫我‘老爷’‘老爷’的,听着真变扭” “那属下该怎么称呼您?” “没有什么年轻点的称呼吗?” “少爷?” 皇帝考虑了一下,恩准。 通往北大门的虎营街是城里的主干马路,此刻正是四里八乡的小商贩们扎着堆做买卖的地方。豆娘、健人、艾虎、长寿缕等节日特色产品一应俱全,跟宫里比虽然低端了不少,不过小孩子就是图个热闹,一下了车便跟鱼入大海一般,没边的乱窜,皇帝充当提款机,侍卫们则成了拎包的。 皇帝这次出门带了8名羽林卫,他原本的打算是避免声势太大引人注意,再说8个人盯6个人也够用了,可惜侍卫们并不这么想。 千百年来,“皇帝”这种职业就特别爱招一种人,名唤“刺客”。左羽林卫将军齐麟就深知这一点,所以眼下离开了视野开阔的宫殿而混入龙蛇混杂的市井之中,齐麟只觉得精神高度紧张,人人看起来都像不法分子,就比如现在这个站在皇帝身边,手揣在袖笼里不知道在掏什么东西的老头…… 嗯?手揣在袖笼里? “有刺客!” 齐麟先发制人的大吼一声,一把就按住那个白胡子老头的右手,厉声喝道 “你是何人?” 身边人的狮子吼把皇帝吓了一跳,更把老头叫的魂飞魄散 “小、小老儿是城南马首芦家庄人……今年六、六十五了,家里有个老太婆,两个儿子……小儿子才娶了房媳妇……大、大爷饶命啊!” 老头语无伦次,可见被吓得不轻,这让周围的人纷纷对为首的齐麟投来责难的眼光,皇帝也脸色发青的捅了捅他,小声骂道 “发什么神经病?” “少爷!这个人刚才在您旁边不知道在掏什么东西,属下怕他意图不轨” 齐麟不愧是职业出身,即使顶着众人不满的态度也毫不懈怠,而那老头大概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路神仙,赶忙申诉到 “这是钱!这是钱!小老儿刚刚只是在掏钱!” 说着手也开始在袖子里面挣扎了起来,齐麟顺势减轻了手上的力道,老头终于把手抽了出来,摊开手掌一看,果然是五个黑黝黝的铜板。 “下次看清楚了再喊!不对,你在这种地方怎么能喊‘有刺客’呢!” “是是是,是属下失察了” 面对皇帝的恼羞成怒,齐麟只能连连道歉。可他深受“宁可错抓一百,不可放漏一个”思想的培养,心里边还是卯足了百分之两百的劲。 就在大家恭听皇帝教育的时候,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与他们逆向相遇,并且以闪电般的速度从皇帝身边窜了过去,直把皇帝撞的一个踉跄。然而还没等皇帝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齐将军又带头高喊一声 “有刺客!” 就领着两个属下冲入了人群之中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剩下的羽林卫都紧张的围住皇帝检查起来,毕竟是直接的身体接触,如果真是刺客的话,已经足够解决掉皇帝了。 结果上下查了一遍,什么也没少,除了钱包 “真是……应该喊‘有小偷’嘛!” 皇帝忿忿的咒骂了一声,一脸无奈的朝他的羽林将军消失的方向望去。 一行人走到北门口才发现为什么路堵的这么厉害,原来官府要在这放烟花。那时候的烟花制作水平已经相当之高,官府出钱的表演当然效果更好,所以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后就驻足观望起来。可是放了一会后公主们发现,自己除了大人们的后脑勺外什么都看不到,纷纷要求升高立足点。 皇帝一算,连自己在内正好4位男士,这齐将军只带走了2个人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得!背着吧。于是皇帝挑了身材最小的四公主背着,没想到小丫头还挺挂秤。 “空中捧出百丝灯,神女新妆五彩明” 四公主已初有康妃风范,对着天上的烟花就吟起诗来。皇帝听后满意的说着“不错不错”,不过小女儿的体重如果能够再轻点,那就更不错了。 “呀呀呀!那是万山红!” 相对见识较多的大公主骑在一个侍卫的脖子上,指着个正在升空过程中的炮竹喊了出来。大家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仰头望去,炮竹升啊升啊,人们的头也越抬越高,然后就听见“嗙”的一声,没看到烟花,只看见一个火球炸了出来,带着星星点点的小火团就开始往下落。 最初的1、2秒,大概还没人反应过来,直到某些算术水平高的人估计到那抛物线可能正好砸中自己的脑袋,才不知哪里喊出声“不好!”,接着人群就乱了。 皇帝背着四公主,重心本来就靠后,他又没有侍卫们孔武有力,被前面转身的人一挤就向后倒去。四公主吓的大叫起来,皇帝也很着急,做爹的要是拿女儿做了肉垫,那也太不地道了。 结果还是拜拥挤的人流所赐,皇帝后倾的同时又撞到了旁的人,这才借着作用力勉强站稳了脚跟。可当他长舒一口气,转身想找那个挤他的人出口恶气时,忽又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这下前面再没有人挡住他的去路,皇帝毫无悬念的直接用他的脸去亲吻了大地。 “爹爹,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安全着陆的四公主蹲在皇帝身边,轻轻的扯着皇帝的袖子。无秩序的人群依然在她的身边奔走,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看地走路的家伙又在皇帝的手上踩了一脚。皇帝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个利索的翻身爬了起来,脸上的灰也不掸,嘴里的土都没吐干净,当即就暴了句粗口 “他妈的!我要抄你们满门!株你们九族!灭了你们祖宗十八代!” 气完骂完,皇帝也不能真的大开杀戒,他只能自我冷静一番,重新抱起四公主,环视四周,这才发现羽林卫和另外三个女儿早已不见了踪影。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扯着嗓门喊两声,皇帝也打算照办,可等他深呼吸、张大嘴准备喊人时,却忽然意识到除了刚刚投身于当地反扒事业的齐麟将军外,他根本不知道其它侍卫的名字。 “贞风!敬姿!” 皇帝喊了女儿的名字……仍然无果 那就喊“我是皇帝,我在这”? 这样的话,估计想招来的和不想招来的都得来了。 这么几番纠结之下,皇帝终于彻底的失去了和随同之人的联系。 “爹爹,我们迷路了吗?” 四公主陪皇帝在一座酒楼门前的台阶上坐了好长时间,也没见父亲有行动,所以弱弱的问了一声 “……看起来是这样” 皇帝一边回答,一边发呆 “那我们怎么办呢?” 怎么办?没有钱又不认识回家的路,皇帝能想到的办法也就是继续朝着他们原本的目的地前进而已。放他们半道下来的马车预定是要到赛龙舟的漪汾码头接他们,如果侍卫们够聪明,也该去渡口找自己。 幸运一点的话恐怕能在岸边找到组织,实在不行的话……也还有山猫在。衡原王作为地方最高军政长官必然会出席赛,到时候就能找他搭顺风车回行宫。可这是个下下之策,皇帝决定不死到临头就坚决不走这一步。 主意打定之后,皇帝又来了干劲,抖抖身上的灰,再整整女儿的衣服,拉着四公主上路了。 “这位大爷,漪汾桥怎么走啊?” 俗话说鼻子底下就是路,而问路最好就问看起来年纪一大把,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 “溺琐撒?” 老大爷正在吸旱烟,一口纯正的方言出来之后还顺带喷了皇帝一脸烟雾 “漪汾桥!怎么走?” “撒?” “……” 果然是纯种的当地人,连官方语言都听不大懂。而皇帝对方言学又毫无研究,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只见四公主站到老头面前,说道 “老爷爷,我们要去划龙舟的地方,龙舟!” 说着还不停的做着划船的动作 可能是肢体语言最终发挥了跨越地域的作用,老头看见四公主稚气的动作后,嘿嘿一笑,手往远处一指,说道 “出聊背门,往懂揍,就成” 这也太简洁啦!东边大着呢! 于是皇帝又罗罗嗦嗦重复了好几遍,让老头明白了他想要问具体的路线指南 “出聊啧门,往懂三伯米,再往南拐个弯,揍大概易伯米,再往洗拐,再往……” 皇帝想知道的具体点,老大爷果然就详详细细的给皇帝描述了一遍,其服务态度之好,不可谓不一般,热情纯朴的让皇帝都不好意思叫他再说一遍。 “爹爹,你知道怎么走了吗?” 四公主反正是没听明白,所以她很佩服皇帝的记忆力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说你知道了” “……人家老大爷也不容易嘛,一直打扰人家总不好” “这是不是就是圣贤所谓的‘打肿脸充胖子’?” 这话好像不是圣贤说的吧?不过皇帝依然保持着沉默 可好歹大致的方向是清楚了,而且皇帝也看到许多人都是在往那个方向前行。跟着群众走,总该不会错的太离谱的。 于是父女两背一段,歇一下;抱一段,再歇一下,等走到一个分岔口皇帝又准备找个人问问的时候,忽听不远处一阵起哄,紧接着就有人喊道 “快来看啊!打架啦!婆娘打大老爷们呦!” 皇帝目前的处境,本没有闲功夫看人家两口子内讧,可惜街窄人多,皇帝不由自主的就被人流推桑着往事故中心走,而更让他不得不一窥究竟的理由是,那个大嗓门的女人一口纯正京腔,竟隐约有点耳熟 “叫你再敢吃老娘的豆腐!” 第26章 “告诉你,就是皇上要碰老娘还得老娘同意呢!你算是哪根葱,竟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去死吧你!” 皇帝很难形容自己看到惠妃时的那种复杂心情。他当然很高兴,高兴这样出人意料的与组织重逢。可是看到被两名侍卫拉着,却还不住的对一个躺在地上的大汉拳打脚踢的惠妃,皇帝真的很不想现在就去认她。 但是四公主并不明白大人的心思,她一下子就发现了人群之中的姐妹,兴奋的大叫起来 “大姐!二姐!三姐!” “四妹?爹爹!” 对面的三个孩子也激动的冲这边挥手 至此,皇帝只好一脸黑线的从看热闹的人中站了出来 “尊夫人可真厉害啊,我还以为我们当地的婆娘就够辣的了,跟尊夫人一比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羽林卫把他们如何寻找皇帝,如何在这里休息,惠妃如何遭人调戏又如何反攻的大致情形报告了一遍之后,皇帝就开始掏腰包补偿茶楼损伤的桌椅钱。掌柜子本来还拉长着一张脸,收到银子后心情一缓和,也就同皇帝拉起家常来了。 “……哪里哪里,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谁能想到她会跟侍卫一起喝酒呢! “我明白我明白,这位爷,小人我也很佩服您啊!” 皇帝皱着眉头看这茶楼老板意味深长的笑脸,真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酷刑全部用上去 你明白啥啊!你佩服个屁啊! 22-五一特别篇 2008年的五一节,某记者采访了一对本不该存在的夫妻,但鉴于某作者相当于万能神一般的存在,这个假设实现了。 1、请问您的名字? 记者:啊,对了,好像大家到现在都不知道陛下你们一家究竟姓什么啊! 皇帝:事关国体,不能告诉你 记者:那陛下的名讳? 皇帝:事关国体,不能告诉你 记者:陛下,您现在是在接受采访,请不要用糊弄你儿子的那手来糊弄群众 皇帝:(面色不善)……朕也不知道 记者:怎么可能! 皇帝:(恼羞成怒)连作者都没想过,朕怎么可能知道! 记者:(发现触了逆鳞,赶紧转换话题)那皇后娘娘呢? 皇后:(端庄一笑)本宫娘家霍氏 记者:闺名呢? 皇后:(还是端庄一笑)不知道 记者:……(得,又是作者没想过吧) 2、年龄? 皇帝:开篇27,现在28 皇后:(有点为难)不知道,但应该比皇上年轻 记者:明白明白,这不怪娘娘您(都怪那个什么也不想的作者!) 3、性别? 皇帝:这不是废话嘛! 皇后:皇上,风度!风度! 皇帝:(很勉强)男 皇后:女 记者:(感动)还是皇后识大体啊 4、请问您自己的性格怎样? 皇帝:从后宫来看嘛……比较中庸吧 记者:(插嘴)也比较倒霉吧 皇帝:(被揭短了)那跟性格有关系吗! 记者:(理直气壮)性格决定命运嘛 皇帝:来人啊!…… 记者:(再次快速转移话题)皇后娘娘呢? 皇后:秀外慧中、冲惠大方、举止得体 记者:(汗颜)……娘娘,有必要这样吗?大家都知道你明明是那种卖了人还让人帮你数钱的类型 皇后:关键是皇上不知道啊! 5、您觉得对方的性格呢? 皇帝:善解人意、进退有度、端庄贤惠……但是奇怪的是,朕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感到害怕…… 记者:……很好,看来陛下您的第六感还没有完全退化 皇后:(思索良久)……很好…… 记者:(您是不是想说“很好骗”) 6、两个人是什麽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皇帝:东宫大婚的时候见面的,所以当然是在洞房里 皇后:本宫也一样 记者:(睁大双眼)那就是说结婚前你们都不知道对方长的什么样子吗? 皇帝;怎么?你有意见! 记者:(堆笑)岂敢岂敢,草民只是觉得两位胆子倒也挺大的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什麽? 皇帝:(仰头望天)……当时朕喝多了,记不太清楚 皇后:(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皇上可是让臣妾印象很深刻 记者:(偷笑)小的明白了 8、对方是初恋吗? 皇帝:不是 皇后:不是 记者:(发现新大陆般的流哈喇子)陛下的暂且不说,难道皇后娘娘入宫前也有心上人?难道是那个赵景和? 皇后:没有的事!本宫的意思是,大婚之时我还没喜欢上皇上,所以不能算初恋 记者:(继续紧迫盯人)哦?那么现在呢? 皇后:(意义不明的笑了一下) 9、喜欢对方的哪一点呢? 皇帝:皇后很明白朕的想法 记者:……您真是被吃定了还不自知啊! 皇后:(温柔的看着皇帝)都挺喜欢的 皇帝:(激动的握住皇后的手)真的吗?真的吗? 记者:(切,又要被骗了) 10、讨厌对方的哪一点? 皇帝: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讨厌的地方 皇后:(难得严肃的看着皇帝)皇上,臣妾不得不说,您有时候会干些少根筋的事,希望您能有所察觉 皇帝:(像个听教导主任训话的小学生)噢,知道了 记者:(家庭关系一目了然啊……==) 11、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吗? 皇帝/皇后:那是什么? 记者:就是两位觉得跟对方相配不配 皇帝:(语调不祥)你说呢? 记者:很好、很好 12、您怎麽称呼对方? 皇帝:皇后 皇后:皇上或者是陛下 13、希望被对方怎样称呼呢? 皇帝:叫“皇上”就挺好的啊 记者:难道您就从来没为那个很少被人叫的姓名感到悲哀吗? 皇帝:你的想法还真奇怪,整天被喊“皇上”不是挺爽的嘛 记者:……明白了,您就是一骨子里的统治阶级 皇后:皇后、梓童、爱卿……随便啦,不就是个称呼么 记者:娘娘果然是干大事的人,不拘小节! 皇帝:等等,朕发现同样的回答你对皇后和对朕的态度不一样啊!为什么?! 记者:(假春风的笑容)这是您的错觉!错觉! 14、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您觉得对方是? 皇帝:(思考良久)……朕可不可以找不存在的动物来比喻? 记者:说说看啊 皇帝:……狼和羊的混合体…… 皇后:陛下比较像狗 记者:哦?娘娘您不混合一下? 皇后:家狗和野狗混,还是狗 记者:……== 15、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选择? 皇帝:……不怕朕没有,就怕皇后不要 皇后:……不怕本宫没有,就怕皇上不敢要 记者:很好,很和谐 16、自己想要什麽礼物呢? 皇帝:(想起被调戏的经历)皇后都那么说了,朕还敢要什么? 皇后:请参考15章 17、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怎样的事情? 皇帝:这跟第9题不是一样吗? 记者:不不不,讨厌跟不满怎么能一样呢!“不满”的程度要稍微低一点 皇帝:…… 记者:怎么?也没有? 皇帝:(凑近记者小声耳语)恰恰相反,有很多,但是朕不能说 记者:(腹诽)不敢说就不敢说嘛,什么叫做不能说 皇后:请参考第9题 18、您的毛病是? 皇帝:朕有毛病吗?(被记者与皇后双双以眼瞟之),好吧好吧,朕错了 皇后:(惭愧状)有的时候可能太严格了一点 皇帝:(第二次激动的拉住皇后的手)皇后!你能认识到这点真是太好啦! 记者:……皇上,您也太好打发了,您都没发现娘娘在避重就轻吗? 皇后/皇帝:避重就轻什么了? 记者:没什么没什么! 19、对方的毛病是? 皇帝:这好像跟哪题重复了吧…… 记者:没有,之前是问你讨厌对方的哪一点 皇帝:不就是讨厌有毛病的地方嘛! 皇后:本宫也觉得这是重复的一道题 21、您们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 皇帝:(不满)你说呢? 记者:了啦了啦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皇帝:(更不满)貌似这又是个问过了的问题吧 记者:我可没问过 皇帝:但是朕回答过 皇后:请参考第6题 记者:……明白了,没有a、b直接到c阶段的“约会” 23、那时两人间的气氛怎麽样? 皇帝:(非常不满)你怎么总问问过的问题! 记者:(无辜状)没有啊!我什么时候问过? 皇后:(笑若桃花)哎呀,陛下都说他喝多了记不清了,你怎么还老是提醒他呢? 记者:(心照不宣的与皇后对视)明白了明白了 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记者:ok,我不问了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哪里? 皇帝:(不假思索)寝宫 皇后:是的 记者:(心念)您二位还真对得起“约会”这两个字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麽样的准备? 第27章 皇帝:又是个问过的! 记者:陛下息怒,这次是问生日的 皇帝:那还不是一回事 记者:哦,那就还是您怕皇后不要,皇后怕您不敢要是吧 皇帝:(一字一顿)你不需要再重复一遍! 27、是由哪一方告白的? 皇帝/皇后:“告白”是什么? 记者:就是跟对方说喜欢他/她 皇帝:从来没说过 皇后:本宫好像也没说过 记者:(不死心)那么表示出那么点意思呢? 皇帝:那就算朕好了,是朕先掀的盖头 记者:(腹诽)废话,难道还要娘娘先扒你的衣服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皇帝:她是朕的皇后,这还不说明问题? 记者:(诱导)不不,陛下,请不要从公职的立场回答 皇帝:她是我的正室 记者:(继续诱导)陛下,您不想加点什么形容词吗? 皇帝:(思考)那……她是我唯一的正室 记者:……我放弃了 皇后:虽然本宫可以得到更好的,但是本宫从没后悔过嫁给皇上 记者:(心满意足)很好,男女的eq果然不一样 29、那麽,您爱对方吗? 皇帝:喜欢跟爱有什么不一样? 记者:我已经放弃您了,陛下 皇后:本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啊 记者:也是,确实没有很明显的区别 皇帝:(恼火)喂喂!还说是朕的错觉!明明是你搞差别待遇啊! 记者:(讨好)陛下你是男人嘛,怎么可以不让着女士呢! 30、对方说什麽会让您觉得很没办法拒绝? 皇帝:朕好像几乎都拒绝不了 皇后:本宫如果想拒绝好像都可以拒绝的掉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您会怎麽做? 皇帝:(得意)奇怪,皇后能向谁变心? 皇后:是吗?那臣妾的父亲寿辰那次…… 皇帝:(插嘴)那是误会!是误会! 记者:那娘娘呢?如果陛下变心的话 皇后:变心好像是帝王的特权吧 皇帝:朕这不叫变心,这顶多只能叫……博爱而已…… 记者:……欲盖弥彰…… 32、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皇帝:没变过,朕原谅什么 皇后:是特权还谈什么原谅 记者:……这到底是能原谅啊,还是不能原谅啊? 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您会怎麽办? 皇帝/皇后:工作 34、您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皇帝:(恼火)这关你什么事! 记者:(抱头)小人只是民意的代言人,代言人! 皇后:喜欢眼睛 记者:(兴奋)请详细说明 皇后:(暗笑)因为可以猜出皇上内心的想法 记者:……陛下,您到底是怎么当皇帝的,怎么可以这么容易被看穿呢? 皇帝:咳咳……这不是在后宫嘛 35、对方性感的表情是? 记者:(眼看皇帝要拍桌子)民意!民意! 皇帝:这个词跟恭妃倒是挺沾边,皇后嘛……朕不认为她有必要性感 皇后:皇上也不是性感类型的,他有时……只能说可爱 记者:(两眼放光)比如!比如! 皇后:比如哑巴吃黄连的时候 记者:(笑)明白明白 36、两人在一起时最让您觉得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皇帝: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可心跳加速的 皇后:从来没这种感觉 37、您曾向对方撒谎吗?对方呢?您善於说谎话吗?对方呢? 皇帝:这世上有对女人没说过谎的男人吗?有必要的时候就该说 皇后:撒谎,尤其是艺术性的撒谎也是日常生活中需要必备的一种技巧 记者:……也就是两位经常跟对方撒谎 38、做什麽事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皇帝:……咳咳 记者:(坏笑)陛下您这么咳嗽,我要怎么理解啊? 皇帝:(羞愤)就照你那不知羞耻的脑子理解好了 皇后:看到他和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 记者:嚎嚎,娘娘还是有这样小女人的一面的嘛 39、曾经吵过架吗? 皇帝:刚相处的时候有过 皇后:不过本宫没觉得那算是吵架 40、都是些什麽样的争吵呢? 皇帝:又不是什么大事,记不得了 皇后:反正不会是本宫的错 41、之后如何和好呢? 皇帝:不记得了,可能是不了了之吧 皇后:是的,陛下以前是死不道歉的,后来才有所改进 记者:(小声)娘娘好像挺有针对性的啊,真想打听打听是些什么事 42、转世后还希望作恋人吗? 皇帝:对于这一点朕倒是曾认真考虑过 记者:(聚精会神)哦哦? 皇帝:按理说,朕跟皇后是要合葬的,也就是到了那个世界也还是夫妻,那么从死后到转世还有多长时间呢?我们是一直就在那里做夫妻呢?还是到了特定的时间后就会去转世,然后就不做了? 记者:……您这个问题学术水平太高了,草民没法回答…… 皇后:皇上的前一种假设可真够可怕的 皇帝/记者:…… 43、什麽时候会让您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皇帝:皇后难道不应该一直爱朕吗? 皇后:本宫难道没资格一直被皇上爱吗? 记者:(腹诽)这到底算什么? 44、什麽时候会让您觉得也许他已经不爱我了? 记者:好好好,我不问了 45、您的爱情表现方法是? 皇帝:让皇后一直做皇后难道还不够? 记者:……皇上,您好像又开始缺根筋了…… 皇后:让皇上一直当皇上 记者:……看吧 46、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皇帝:莲花 记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皇帝:不是,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危险 皇后:兰花 记者:三菲碧弹指,一笑紫翻唇? 皇后:怎么可能,是野草为伍空谷长,寒冬炎夏自安然,好养 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记者:我知道了,两位视撒谎为居家旅行之必备之物 48、您有何种情结? 皇帝/皇后:什么叫“情结” 记者:就是一些特殊爱好,比如喜欢玩对方头发、喜欢玩对方手指之类的 皇帝:朕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爱好! 记者:只是个比喻而已 皇帝:那朕喜欢看着皇后然后想问题 记者:(心念)想着怎么让她出主意帮忙? 皇后:本宫也喜欢看着皇上然后想问题 记者:(心念)想着怎么出阴招坑他? 49、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皇帝:(很郑重的看着皇后)皇后,朕可以保证,你若走在朕前面,朕将不再立后 皇后:(学着皇帝的样子)皇上,那臣妾也可以保证,你若走在臣妾前面,臣妾也不会再改嫁 记者:……娘娘…… 50、最後,请对对方说一句话 皇帝:朕能够拥有像皇后你这样的女子,三生有幸 记者:(插嘴)皇上,草民能不能再问个问题 皇帝:(不耐烦)什么? 记者:这话您是不是对所有嫔妃都讲过? 皇帝:来人啊! 最后,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记者同志没有等到皇后的答案就采取了战略性撤退,皇后的那句话也便成了个不大不小的谜团…… 23-舍你其谁 “丫头,目前都有些什么新闻?崔璇那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啊?” 如今皇帝不在宫中,以往一切以他为中心的事自然都消停了下来。然而太后却是个退居二线的领导干部——闲不得,于是时不时就找来她的亲生女儿梁宏长公主,顺带着跟皇后一起唠嗑。 “母后就别提了,自从入夏以来他嘴角的火气就一直没下去过,家里现在没人敢招他,我哪能这时瞎打听!” 梁宏公主一边吃着冰镇樱桃,一边抱怨着。她的丈夫崔璇主管宗人府,少不了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话题,太后非常喜闻乐见,可崔璇本人却极其厌烦,isuu書网如今脾气渐长,血压渐高,眼瞅着由一个人见人爱的芝兰玉树演变成一个瘟神。 瘟神?! 想到这个词,梁宏公主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急吼吼的跟太后回话道 “对了,母后,我倒是刚想起一个事来,前些天二妹到我家串门来了” “洁华?她守孝期满了吗?” 说起先帝的二女儿冀荣长公主,百姓们都会皱着眉头“咋咋”两声,只因她三次下嫁又先后三次守寡,煞气之胜已声名远波。 对于连续丧偶的妇女,民间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是富贵不可方物,寻常男子消受不起,只能入宫侍奉天子。可惜冀荣身为公主,也无侍奉皇帝这一说,便只得不厌其烦的披麻戴孝,有限的青春岁月里倒是一大半日子都在孀居。 这种情况下,娘家人叹息归叹息,但是要再为她寻找婆家……对方非得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觉悟才行!所以难度比起那有名的挑剔鬼鲁仁公主来,恐怕是只多不少。 第28章 “看看,看看,可有中意的?” 梁宏公主频频指着在外室正被驸马崔璇设宴款待的诸多名士,讯问着身边二妹的意向 “……姐姐,这又不是集市买菜,能看出什么名堂?” 冀荣公主悠悠的说道 冀荣公主的婚史虽多,年龄却不算太大,正是女性成熟的那种风韵美时期,所以目前的精神面貌虽然颇为颓废,但那似蹙非蹙的眉头,秋波欲滴的瞳仁……反倒衬出种说不上来的悲剧美,很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再说……” 再说光看外貌又有什么用?冀荣公主现在最想要的,是能长双黑白无常的眼睛,好看看外间男子们的寿命。不过毕竟是长姐的一番好意,她也不好表现的太不配合,于是迅速转了个话题 “再说我这样出了名的丧门星,谁还敢娶?” “你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可以这样妄自菲薄呢!以前那是……那是还没有碰到你的有缘之人!” 梁宏公主的口气十分笃定,笃定的像她就是月老一般。此次为妹妹再择良婿的任务,已由太后和皇后郑重的托付到了她手里,而梁宏本身又是个不服输的性格,那是激流勇进、百折不挠的。 “何况古有张氏五嫁其女,别人都不嫌晦气,你怕什么!” 为了鼓起二妹的斗志,梁宏公主不忘在说理之后再举个实例,可惜她这个例子一举就触动了冀荣公主悲伤的末梢神经,她脱口便是出嫁后形成的一句口头禅 “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娘,别哭了,正事要紧” “是啊是啊,你的赶快再找个爹来!” “呀呀!” 听到母亲这边的动静,冀荣公主的几个孩子就从胡吃海塞的餐桌上奔了过来,除了最小的话还说不全外,大的两个都说的头头是道。 梁宏公主本还想劝住妹妹别惊动了外面不知宴会真面目的众人,现在看看,连那句“为了孩子你也该再找一个”都不用说了。 公子小姐们似乎早就觉得母亲是不靠谱的。 “呐,那个坐在右手第二位的叔叔就不错啊!” 大小姐看她母亲提不起劲,就自己往外面偷看,定夺了起来 “切,文文弱弱的一看就是个短命相!” 大公子发现姐姐看好的是个青衣乌冠的文官,很不屑的从鼻子里哼出口气 “要我说,右手第四位那人还行” “也不怎么样嘛,一看就知道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老粗” “你懂什么,男儿当然应该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舞文弄墨的算什么!” “好啊好啊,那看来我们家得多准备几张马皮,以免不够裹” 大小姐的爹是书香世家,大公子的爹则是功勋之后,所以两个小孩私下里常常“政见不合”。可惜单论口才的话,弟弟还是难望其姐项背。 梁弘公主眼看两个小破孩的嗓门就快超过了母亲的动静,赶紧出面打圆场,而在同一时刻,外室忽然传来了“乒铃哐啷”一阵脆响。 两位公主循声向外张望,只听见外面一片嘈杂,一个桌子边围着一圈人,中间的人好像头破血流,舞池中则兢兢颤颤的跪着个舞者 “怎么回事?” “启禀公主,奴婢刚才……正好看见了” 一个在内室伺候着的婢女小声地向女主人报告 “刚刚是伴舞的一个舞姬失手甩了表演杂耍的盘子,结果盘子就‘嗖’的一声朝宾客那边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那位大人脑袋上!” 婢女说的绘声绘色、惟妙惟肖,两眼也因为见证了一场难得的意外而散发着兴奋且自得的光彩 “其实那盘子本该砸中最前排的王大人的,可是王大人刚刚弄洒了一杯酒,正弯腰在桌子底下够酒杯呢,结果盘子紧贴着他的背就飞了过去,砸中了他身后的人,不愧是有名的‘逢凶化吉’的王大人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弘公主跳过了婢女吐沫横飞的现场转播,直接记住了“逢凶化吉”四个字。 王从清,时年三十四,两岁丧母、七岁丧父,自幼由其叔父抚养,曾两度婚娶,妻皆早亡,膝下仅有一女,族内亲缘亦所丧者居多…… 太后逐字逐句的看完类似简历一样的说明后,抬眼望向了女儿,等待着更详细的介绍 “此人几乎可以说是霉运连连,可关键时刻却都能有惊无险,小事就不提了,就拿大事来说,他其实娶过三回妻子,不过第一个在迎亲途中逃婚了,当时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大话题!结果后来居然发现那个女人有痨病,和私奔的人双双病死了,王大人也由此出名!……” 因为梁宏公主心里已打定主意保举此人,所以说的也是格外卖力。 “哦!就是那个王大人啊,我也想起来了,听人说若是天上真下起了刀子,扎中谁也不会扎中他的!” 恭妃被敲开了记忆的大门,亦随声附和道 太后结合了几方面的证词,便回过头来看冀荣公主,等着她的答复 “但是……但是我就算再命硬,你们也不用找这样一个瘟神来配我吧……” 公主小声的抗议道,不忘习惯性的用绢帕擦擦眼角——尽管她一滴眼泪都没流 太后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心想这女儿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瘟神!可她也清楚冀荣公主近几年来心灵极度脆弱,话说重了那是要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只好接着委婉劝道 “哎呀呀!那是迷信!你看他娶了三回都没成,你也嫁了三回都没成,这说明什么?这就说明你们是注定的姻缘啊!” “回回都这么说,却没有一个能活得久,我现在可再也不相信缘份这种虚无缥缈东西了!” 冀荣公主的反应颇为义愤填膺,她大概已转变成了无神论者,让太后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 太后的老脸马上“唰”的一青,嘴巴撇撇,游走于打击女儿和不打击的边缘。 “但是公主你想想,你若是就此守节,百年之后阎罗殿上你的三位夫君来找你,你到底要跟谁走呢?你跟他们的时间似乎都差不多啊” 皇后见情况不妙,赶紧出来暖场 “弄不好是要把你分成三份一人一份的呢!” 见多识广的康妃伺机接上了皇后的话题 “……” 结果事实证明了“缘分”的影响还是不如“阎罗王”深刻,而冀荣公主的无神论也不够彻底。 “奇怪了,怎么还没到?” 皇后看着外面的日头,估摸了下时间,早已过了王大人该进宫的时辰,可却迟迟未见他的人影。 “也许是路上什么事……” 对这位王大人有印象的恭妃说到一半就打住了舌头。她本想说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但转念一想王大人也是著名的灾星,该不会是路上出事了吧? “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冀荣公主又掏出了手绢擦拭着没有眼泪的眼角,为她被放鸽子的命运哀叹 “真是太放肆了!居然敢如此以下犯上!” 太后忍不住猛拍了下案几,可就在她准备继续发泄余怒的时候,宫人却急急来报,王从清到了。 “……王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即使隔着层珠帘,太后也能看出王从清此时是一身狼籍。白净的脸上满是灰尘,头发凌乱,光鲜的衣服上甚至还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滴,这让太后一时间倒是忘了刚才的火气。 王大人脸色一讪,先是为自己的迟到告罪,之后才开始缓缓讲述他的经历,那口吻是司空见惯之中又带着无可奈何。 原来是王小姐跟着父亲进宫的路上看见了街边的糖果摊,胡搅蛮缠之下王从清只好下车来给女儿买糖,钱才节完却忽被楼上倒水给来了个醍醐灌顶,几番理论之下又说不过那个泼妇,眼瞅着相亲要过点了正准备走人,街上忽然杀出条脱了缰的疯马,直愣愣的朝着他的马车就撞了上去,最终好端端的马车就在父女俩的眼前散了架。 从始至末,王从清的语气和语速几乎都平静如常,一如播报新闻联播,既没有常人遇到这种事该有的添油加醋,更没有对于车毁人不亡的惊恐后怕,好像整个遭遇都跟他无关似的。可只要稍微想象下他三言两语概括完的场景,就能知道那是多么惊现刺激的场面,直把众人听得心惊肉跳,真真切切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峰回路转、因祸得福。 “哎呀呀,真是够危险的啊!看看把小姑娘吓的” 太后听完这个惊悚故事后,才发现王家小姐一直一脸死灰的缩在父亲的身边 “来来来,到哀家这来,吃些点心,压压惊” 太后好心的朝小姑娘招招手,只当她是受惊过度还没回过神来。可是就在宫人听从太后的指示,准备去拉小姑娘攒着父亲衣角的手时,她却毫无预兆的大放悲声起来 “我不要!离开爹身边太危险啦!” 王从清就像是个台风中心,身边惨祸不断,可他自身总是完好无损。这一点连他女儿都有了自觉,其他人也就没理由不相信了。所以以此看来,他跟冀荣公主确实般配的很,至少大家都对他的抗打击能力有了一定的信心。 可相亲的事进行的仍不能算顺利。 最大的问题还是源自冀荣公主的自卑心理。或许是男女有别,也或许是有人天生粗神经,王从清虽然经过了这么多事,却依然每天神清气爽,满面春风,仿佛是越挫越勇;而冀荣公主则是低气压云团紧随身边,越来越疲软,仿佛已经坚信自己是撒旦的化身,不再指望还有人扛得住自己的阴气。 第29章 “唉……洁华那么个性子,得想办法改改才好” 太后对事情的进展叹了好一口气,一个自认为没救的人,别人着急也没用 “关键是要长公主能重拾信心啊” 皇后总结出了问题的重点。可是关于这个重点……婆媳俩对望了一眼,还是只能叹气。 要是连王从清这种条件都不行的话,那世上能让冀荣公主相信可以白头偕老的,大概只有乌龟了。 “不好了!不好了!太后,皇后!冀荣长公主家的小公子掉到湖里去了!” 正在两个后宫顶级人物落入公主+乌龟的诡异想象中时,内侍的急报让事态极速的进入了一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地中……当然,那时还没有人能预料到这一点。 冀荣公主的小儿子才一岁出点头,被无责任感的兄姐带着到处蹦达,结果两个大的又在为意见不合而争执,一不注意小的就掉人工湖里去了。 湖边也是有侍卫站岗的,所以孩子倒是被很快捞了上来,可是也许出于惊吓,也许由于呛水,也许因为各种不知名原因,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情况很不乐观。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小的还没好转,两个被罚跪地板的大的就双双罚成了风寒。面对这种情况,冀荣公主连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的力气都没了。 王从清事发后第二天进宫时,面见的就是这种状态下的公主。 只见冀荣公主眉头紧锁,目光呆滞,旁若无人的坐在桌边发呆,桌面上摆着一壶酒,还有一个酒杯。 王从清跟公主的婚事虽然还是没谱的事,但到底算是有点关系的人。他知道心烦意乱时喝酒很伤身,便本着他乐观向上积极健康的性格准备上前宽慰公主一番,于是二话不说替公主喝掉了酒杯里的酒,劝道 “公主,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古语云‘熬过寒冬春又至’,也说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总该保持着一颗希望的心的……” 以往冀荣公主对于王从清的话,总是腼腆的只顾着听,既不发表意见,也不怎么动容,可今天却是瞪大着双眼盯着王从清,嘴巴越长越大,快要能吞下一个鸡蛋了。 王从清也发现公主看自己的神情很不正常,不像是被鼓舞后该有的表现,然而当他正准备询问公主的听后感时,冀荣公主却猛地跳了起来,一手掐住王从清的脖子,另一只手狂捶他的背,惊恐的叫道 “快点吐出来!快吐出来!” 两个月后…… 西宫门礼泉大街边的冀荣长公主府炮竹齐响,迎来了它的第四位男主人。 冀荣公主则静静的坐在新房之内等待着头上的红巾被第四次挑起来。自艾自怨的消极磁场已从她的身上一扫而飞,是啊,连喝毒药都死不了的男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没错,冀荣公主的那杯酒,本来就是只准备给她自己喝的毒酒。她当时一想到自己没准克夫,还会克子,就觉得万念俱灰,于是头脑一发热,一死百了的念头便闪了出来。谁成想人倒霉的时候连死都难!自杀的酒就这么被王从清稀里糊涂的喝了。 关于王大人后来的情况,冀荣公主是从皇后那听来的,皇后跟她说的很玄乎,大意就是王大人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其神奇度不亚于起死回生。 不过事实是,王从清只是被害的得了急性胃炎,离生命危险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冀荣公主毕竟是个药理白痴,她只记得小时候宫里灭鼠,宫女告诉过她老鼠药里的成份铜里也有,便从铜器饰物上刮下些粉末到入了酒中。可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那个以后会被命名为“砷”的有毒化学元素,一来她从铜器上直接获取含量就有限;二来她又混到了一大壶酒里,大概连只老鼠都毒不死。结果被灌了两个月的豆浆稀释毒素后,王从清便又能活泼乱跳了。 当然,皇后既然有意隐瞒,冀荣公主自然是对内中情况一无所知的,她只当是自己终于找到了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男子,便开开心心的又把自己嫁出去了。 对于冀荣公主来之不易的第四次婚姻,皇家是隆重对待的,连远在太原的皇帝都亲自写了一副对联回来,贴在了公主府的大门前。 今夕交杯传连理蜜意 来朝跃马竞陌上风流 横批:佳偶天成 皇帝的贺词固然不错,可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有时也是不容小视的,何况他们也体会不来皇帝阳春白雪的文邹邹感情,所以京师里私下盛行的是这样一副对联 天娇女错失三位良人 世家子无缘两姓娇娘 横批:雌雄双煞 24-北行漫记3 夏苗,历来与春嵬、秋狩、冬狝一起,成为皇家定期的狩猎项目。不过为了强调此次北巡的必要性,皇帝愣是把在京城南郊禁苑就可以搞定的活动,搬到了太原府。于是乎为了圆谎,尽管皇帝大热天的根本没有心思打猎,却还得趁着天刚亮的清凉时机跑到悬瓮山麓来。 可是皇帝嫌天热,动物们也是感同身受,几乎没有为皇帝“接风洗尘”的,全都躲的不见踪影。好不容易猎了几只雉鸡野兔之流,皇帝估摸着可以交差了,便早早的躲到了树荫下去休息,净等着来人叫他撤退吃午饭。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皇帝翘着二郎腿,咧着前襟,挽着袖管,还极不雅观的叼了根无名野花。但是此处不比宫里,出京巡视纵然有再多的苦果子,这一点好处却是始终不变的:那就是规矩少了,盯着皇帝的人也少了。于是皇帝尽情的享受着这少有的清闲,再也不用操心有人在他耳边罗唆,要求他像坐龙椅一般庄重的坐在树根上之类的事。 世人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当皇帝,而作为皇帝,他本身的愿望岂能不更上一层楼?那就是——光领薪水不干活。 “皇上,时辰差不多了,臣安排今天中午到太原府尹孙大人的别院暂歇,皇上意下如何?” 就在皇帝感叹着“愿此刻永恒的时候”,衡原王掀起围帐进来跟他汇报下一步的行程。本来这种清静场合被山猫干扰的话,皇帝会本能的不爽,可是现在看到衡原王风平浪静的脸|奇+_+书*_*网|,皇帝只觉得内心无限惬意。 端午那天皇帝一行比衡原王更晚回到行宫,在门口恭候他的山猫阴阳怪气的问候皇帝玩的怎么样,嘴脸是一贯的可恶。可是渤庄郡主却背地里告诉皇帝,山猫其实一早就派了暗卫跟着他,却在北大门挤丢了,结果直到皇帝回来前,这家伙都焦躁的不得了。 小样!你就不老实吧你! 皇帝完全没自觉到自己也是这么不老实的一个人,心情愉悦的拍拍屁股上的灰,理理头发,之后丢给衡原王一个让他莫名其妙的笑容,率先走出了围幕 “你不是要尽地主之谊吗,那朕就听你的” 北都太原府尹孙殷早已率领着一大家子人在皇帝下榻处恭候大驾,他是这里实质上的行政长官,虽然名义上的头头是衡原王,可却是直接向中央负责的。 皇帝接受完臣子的跪拜,又不免要顶着日头跟他客套几句,直到扯的让大家觉得礼数都尽到了,这才功德圆满的踏进凉爽的室内,洗漱一遍准备吃饭。 “咦?小姐呢?怎么没来?” 大圆桌上很明显的空出了一个位子,作为户主的孙大人不免脸色难看的询问着下人 “小姐早上就去湖边钓鱼去了,还没回来呢,她出门前说让老爷等她吃饭,她要掉条大个的做菜” 下人回答的自然而且流利,似乎很习惯被询问到这类问题 “岂有此理!哪有叫陛下等她的道理!” 孙大人说的话虽严厉,语气倒不见得多苛责,反而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感觉 “还望皇上恕罪,小女自幼不在微臣身边,疏于管教,故而行事多不分轻重” 皇帝连冒犯他之人的影子都没见着,自然没有处罚的心思,可在他正准备用一笑了之来展现他宽广的胸襟时,传说中的孙家小姐却好巧不巧的登场了。 “爹!看看我钓的王八!这可比鱼滋阴补阳多了!” 一个鲜红的身影迅速的从月洞门外窜了进来,光是燥热的天里穿着这么出挑的颜色,就让姑娘变得足够惹眼。只见她一手扛着鱼竿,一手提溜着她的战利品,朝饭厅诸人咧嘴一笑,就露出了跟晒黑的皮肤比更加洁白的牙来。 “成……成、成何体统!” 孙大人就是再见怪不怪,也还是被女儿拎着老鳖的造型煞到了,何况这还是在皇帝的面前,那不是把老孙家的脸丢到下辈子去了嘛!直逼得孙大人都不敢再抬眼去看皇帝,自然也就没瞅见皇帝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您去哪?” 皇帝的行列是准备要在夜前返回太原城的,所以衡原王才在晚饭前来晋见。可他却看见皇帝又套上了早间的狩衣,完全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这都看不出来?当然是要去打猎” 皇帝头都没回,自顾自的整理着衣褶 “……这个时候还去打什么猎?” “孙小姐说黄昏是抓刺猬的好时候,所以朕只是决定满足朕子民的小小心愿而已” 刺猬?!子民?! 衡原王心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嘴巴还是做出了个“哦”的形状,之后他的眼神便瞟见了皇帝头上的发簪 “怎么又换了个玉的,早上不是还说象牙的比较结实摔不断吗?”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皇帝大笑着抛给了衡原王一句古语。 第30章 能够直接忽略掉山猫语气里满满的冷嘲热讽,可见皇帝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对了,你派人跟城里说一声,朕今晚就住在这边了,明天再回去” 君子?鬼扯!根本就是准备去当小人! 衡原王望着皇帝的背影,挑了挑眉毛 “小姐的这条猎犬很漂亮啊,朕好像没怎么见过” 套近乎的常识就是:要从对方感兴趣的地方开始套起。所以虽然按照皇帝的审美标准,孙家小姐的那条猎犬实在不值得待见,但皇帝还是适时的放弃了自己的审美水准,对着孙小姐不时投以关爱眼神的狗君,大唱赞歌。 果然,孙小姐听了喜笑颜开 “这狗在北方不常见,是南疆那边的猎犬,家父在那任职时家里就养了不少,后来也便一起带来了。这只是我自小亲自养起来的,因为浑身雪白,所以我都叫他玉龙……啊!民女只是随便起的名字,请皇上恕罪” 孙小姐正得意的讲解到一半,忽然惊惶的低下了头,因为她刚刚意识到,自己给爱犬起了个可以和皇帝平起平坐的响亮名字。 可皇帝才不在乎这条狗是叫玉龙还是叫白毛,对方姑娘忐忑不安的可爱样子对他更有吸引力。 孙小姐的外貌并不是特别漂亮,好就好在她的风格宫里还不常见。少了分端庄,多了分灵动;少了分典雅,多了分鲜活。一个缺少严格管教的肆无忌惮的少女——大概也就是喝了酒的惠妃能保持这样,所以皇帝觉得跟这个姑娘一起待待的感觉不错。 “小姐……” “汪汪!” 就在皇帝准备开始套近乎第二步的时候,孙小姐座下的白毛忽然如感应到什么一般,飞快的朝密林深处冲了过去,皇帝身边的青川犬闻风而动,紧随白毛之后,接着便是孙小姐本人,兴奋的喊了声“刺猬!”,也追着两条狗去了。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策马上前。寻思着怎么让逮着了刺猬的姑娘更加开心,露出两个好看的酒涡,不过皇帝是没想到他此次却再也没机会开口了。 “啊!” 就在两狗一人从皇帝的视野里消失没多久,前方树丛中忽然就传来了一个女人惊呼的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喊的。皇帝一听动静不对,快马加鞭就赶了过去。 “怎么了!……” 皇帝一看见孙小姐的背影,就急切的问了一句,可更加详细的询问却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因为皇帝看见孙小姐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双手捂着脸,而 在她的前方,皇帝的那条青川犬正骑在孙小姐的白毛狗身上,干着一些动物不在乎,人却不能不在乎的事情。 孙小姐晒黑的脸上羞红的特别明显,皇帝的脸则噌的一下就绿了。 没想到这畜生还动过这门心思,亏它是天子的狗,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来野合!而且……它怎么能看上皇帝都没看上的白毛呢! 当然,天子的狗也还是狗罢了,而它的眼光也不见得非要跟皇帝一致,不过显然,皇帝并不这么想。 “啪”的一声,皇帝一鞭子就抽了过去,恼羞成怒。那狗正被打中脊梁,嗷嗷叫的缩到了一边,正在兴头上的事被打断了十分不满,满眼委屈的瞅着主人,仿佛是在控诉: 凭什么你能泡mm,我就不行? 凉风习习,蛙鸣频频,皇帝坐在花架之下仰望星空发呆。这时候要是有活泼可爱的孙小姐来一起聊天,该是多美好的事啊!要不是那只狗……那只狗! 自从发生青川犬猥亵未遂案件之后,皇帝就觉得孙小姐看他的神情十分尴尬。俗话说“打狗看主人”,虽然用在这事上不太切题,但至少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狗与主人的关系,何况皇帝对孙家小姐的感觉确实不像漂白粉那样纯洁。因此邀请对方品酒赏月的这种话,皇帝已经说不出口了。 “唉……” 这一晚上算是白住了 皇帝郁闷的把头歪向一边,却忽然发现他视野所及的假山后面传来悉悉唆索的响动声,等眼睛慢慢适应那边的黑暗后,就看见了一条狗正在摇晃自己的大尾巴。 那不是刚被他惩罚不准吃晚饭的青川犬吗! 先是随便勾搭别人的母狗,现在又开始随便刨地找吃的了?靠!还有没有当皇家猎犬的尊严! 皇帝怒气冲冲的朝那条狗走去,等走到它身后了,狗也正好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着皇帝,嘴里还叼着它的“晚饭”。 嗯?这“晚饭”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皇帝忘了骂他的狗,当即眯着眼审视起它嘴里叼着的某个不明物体。谁知不看不要紧,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上?您没睡吧?臣跟您说一下明天的事” “……朕睡了,明天的事就明天再说吧” 衡原王在门口站了半天,看了下夜色,又看了看皇帝屋里明晃晃的烛光,完全不像在睡觉的样子 #奇#又在搞什么鬼?他疑惑了一番,最后还是走了。可是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一个端着脸盆的孙府侍女与他面对面走了过来 #书#“王爷” #网#侍女看见了衡原王,赶紧行了个礼 “干什么去?” “皇上说要洗漱,命奴婢端盆水来” 洗漱?不是睡觉了吗? 衡原王回头瞟了眼此时还亮着灯的房间,眉头皱皱,又松开了。他朝侍女做了个手势,就跟着她又回到了皇帝的门前 “皇上,水来了” “知道了,就放在门外吧” 侍女愣了一下,再看向站在门柱后面的衡原王,不明白这两个尊贵的人在搞什么飞机。可她位低言轻,哪有提问的资格,也只得放下水盆,揣着一肚子的莫名奇妙退下去了。 衡原王屏神静气的在柱子后面等着,果然,不出一会就看见房门的轮廓里出现了皇帝的影子。这个影子在门边停了好长时间,似乎是在判断外面的人走了没有,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而衡原王也就适时的闪了出来。 “皇上,臣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您禀报明天的情况” 这是他事先就想好的说辞,毕竟皇帝之前是叫他明天再来的,不能明着抗旨。 低头躬身的等着皇帝的答复,衡原王只能看见放在地上的水盆还有皇帝长衫的下摆,明黄面料上的斑斑血迹反差强烈而显眼…… 血迹?! 衡原王吓了一大跳,猛的抬起了头,正对上皇帝一脸无措的看着自己,袖口和胸前也都是斑驳的腥红色。 “皇……” 衡原王才喊出了一个字,就被皇帝一把拉进了屋子,房门在他身后以极大的声势关上了 “朕不是叫你明天再来嘛!” 皇帝的脸色已由无措变成铁青,显然是反应过来了衡原王的小把戏。可衡原王压根没功夫听他罗嗦,只是紧紧的按住皇帝的肩,目光锐利的四下一扫,然后懵了。 “你……在干吗?” 衡原王指了指地上的一条白色死狗,大脑有点反应不过来,连对皇帝的敬称都忘了,而皇帝眼看秘密被别人发现,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口气不善道 “这不明摆着吗!在洗这条死狗!” 可这个答案仍不在衡原王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那你干吗杀了它?” “胡说!你哪个眼睛看见是朕杀的!” 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毁尸灭迹般的事?……不对,关键是为什么要给一条狗毁尸灭迹?! 可皇帝似乎并不打算给衡原王释义解惑的样子,只是以一种命令的口气吩咐道 “既然你都看见了,那你就跟朕是一条船上的了,这件事绝不许再跟任何一个人说起,听见了没有!” 听到这种语气,衡原王很不受用,何况他目前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什么一条船?什么不许说?我干嘛要到处说你在给一条狗清理尸身?! “这样啊……皇上……你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 此时皓月当空,屋外的风景正是幽深而绝俗的时候,房间里的两个大男人却蹲在一个脸盆旁边,其中一个无奈的看着另外一个,被注视的人则一边麻利的洗着狗毛,一边瞪着跟他说话的人。 “有点……太仁爱了……” 衡原王嘴角抽搐了下,他原本想说皇帝是不是太秀逗了 原来皇帝从那条不争气的青川犬嘴中发现的,赫然就是孙小姐那黄昏时分还活蹦乱跳的白毛的残肢。没想到这青川犬没什么皇家尊严,却够有皇家的胆子,居然在人家的地盘上就把人家的狗当晚饭了! 一时间,无数有的没有的念头都从皇帝的脑海里唰唰唰的飞奔出来,而当勿之急就是尽快的转移作案现场。于是皇帝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那条早已断气的白毛拖回了自己的屋子,因为他实在不想让孙家小姐在看见自己的狗猥亵了她的玉龙后,再发现自己的狗咬死了她的宝贝……保不准还是先奸后杀。 “说出来也没什么吧,大不了你再赔她几条好狗就是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条狗的问题!见一叶而知秋,你明白吗?以小见大!” 以什么“小”见什么“大”?衡原王在心里暗笑几声,语带诙谐的说道 “是是是,皇上教训的是,这是见一狗而知皇上” 话刚出口,皇帝要抛刀子杀人的眼神就朝衡原王飞了过来,衡原王乖乖的闭上了嘴,决定还是不在这个敏感的关头再去刺激对方比较好。 “好了……朕洗干净了,你就负责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收拾了吧” 艰巨的工程终于告一段落,皇帝大出一口气,从盆边站了起来。 第31章 捶捶肩,晃晃腰,再用袖子擦了擦手,满意的看着被他打理的漂漂亮亮、音容宛在的死狗。 衡原王仰视着皇帝的这个老妈子造型,也没把这种感觉说出口,只是跟着站了起来,认命的端起脸盆往门口走去 “喂喂喂!你干吗去啊!” “当然是去倒水” 衡原王不解的看着惊慌的皇帝 “你疯啦?你这么大摇大摆的端着盆血水出去,那朕当初干吗还偷偷摸摸的让人端水过来!” 所以说你干吗一开始就把简单的事搞复杂?衡原王叹了一口气,再次环视下房间,然后改变路径朝窗户走去 “喂!你又干吗啊!” “从窗户倒出去总可以吧” 衡原王知道这层窗户的外面就直接对着一个池塘 “你疯啦?窗户下面站着羽林军呢!你想把这盆血水当着他们的面倒下去?” “那你说要怎么办啊?难不成要我喝下去!” 衡原王终于不耐烦了,谁知皇帝居然还没心没肺的认真考虑了他的“建议”后,才将之否决 “哎!用这个不就好了,咱们就蚂蚁搬大树吧” 皇帝搜索了一遍房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工具。而衡原王盯着皇帝手里那个小巧的青花瓷酒壶,咽了口口水,把皇帝刚才训斥他的话又原样奉还 “你疯啦?” 皇帝与亲王的本质区别就在于,王爷疯了,皇帝可以制止他,而皇帝疯了,王爷也只能照做。所以衡原王不得不发挥愚公移山的坚毅精神,一次又一次的拿着酒壶,从皇帝的房间走出去。 “王、王爷,您这是在干吗呢?” 看到衡原王第七次拿着壶酒行色匆匆的从自己和管家身边走过去,孙大人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哪知衡原王看都不看他一眼,凶神恶煞的抛下两个字后便绝尘而去 “散步!” 这天晚上,有人在房间里秉烛看书,有人在游廊下吹风观月,有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没准还有人在私秘处谈情说爱。而衡原王则是一遍遍的重复着他的“散步”,其次数连他自己都算不过来了。 这期间,皇帝的完美主义居然还不看时间地点的发作起来,硬是把那条死狗洗了两遍。当然,出门接过水盆的是衡原王;迎着侍女诧异而又暧昧的目光说着“不用你们伺候,我来吧”的,还是衡原王;最后,偷偷摸摸把白毛随便找块草地放好假装暴毙的,依然是衡原王。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惠妃?你怎么在这?” 皇帝在如释重负的美美睡上一觉后,一大清早的就在客厅里遇见了惠妃 “臣妾昨天听人回报皇上晚上不回城了,担心这边的人不能伺候好皇上,所以早早的就过来了” 惠妃的回答说的很感人,可眼神却是少有的锐利。她这次陪皇帝出门,除了受到宫中前辈们的妒忌和羡慕外,还被所有人都托付了同样一件重任,那就是——看牢了皇帝!毕竟,宫中的花园虽大,外面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也是不能掉以轻心的。所以听到皇帝一夜不归后,惠妃当然就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山麓下的孙府别庄。 不过皇帝此时一副身心却还都放在白毛的死有没有曝光这件事上,也没有回味出惠妃的话中话,表示完一番欣慰之后,就坐下来开始用早膳。 “皇上……惠妃娘娘?……” 第三个来到客厅用膳的是衡原王,只见他不停的打着哈欠,被喊成山猫却又更像狐狸的伶俐脸上,多出两个极不雅观的黑眼圈。 “王爷,怎么气色这么差?” “他昨晚太忙了,大概没睡好” 还没等衡原王回答,皇帝就立刻把“答案”告诉了惠妃,随即自动屏蔽掉衡原王咬牙切齿的表情。 惠妃的视线游走在皇帝和衡原王潜台词丰富的表象之间,隐隐感到一种异常,而当孙家小姐的红色身影出现后,这种异常就更明显了。 “孙……孙小姐,昨晚睡的还好吧” 皇帝不太自然的打着招呼,殊不知他这句招呼在惠妃耳朵里听的是那么暧昧 “很不好” 孙小姐脸色竟然比衡原王还要差上几分 “孙小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惠妃轻声问道,也很想从孙小姐这边找找蛛丝马迹 “说起来真是让人害怕,我的狗……” 孙小姐刻意的顿了一下,紧张的瞧瞧四周 “我的狗昨天忽然暴毙了,我很伤心,就让人把它埋在了我常会去逛的花园里,也算留个念想,谁知道今天早上……那条狗居然干干净净的躺在假山后面,花园里只剩下了一个坑,这真是太恐怖了!” “噗” “咳咳” 皇帝和衡原王一个喷茶,一个岔气,惠妃则看着三人面色各异的样子,暗暗寻思着女人、男人和狗,这三者间的可能联系。 25-活见鬼与鬼见愁 说到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珠宝铺子,齐宝斋就是排的上名头的老字号。这天大中午,掌柜的一边播着算盘,一边监督着伙计们擦拭柜台,冷不丁却听见店门口一声马嘶,接着就是车轱辘停稳的声音,俨然是又有客人上门了。 先从车上下来的是个面相温和的中年人,接着蹦下来的青年约莫弱冠之际,最后被搀扶下来的则是个年纪轻轻却已梳着百合髻的少妇。 掌柜子那双眼岂能掺了沙子?一看这车马和客人的穿戴气度,就知是金主上门了,忙不失仪的把客人请进来,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随便看看,喜欢了就跟我说一声” 中年男子对着少妇说了一句,随后就坐下来开始喝茶,年轻点的小伙子似乎还不太放心,又加了一句 “对对对!就挑那些最繁复、最亮眼的!” “从理论上来说,最繁最亮的也未必就是最好的” 少妇颇不以为意的回了一句 “这位夫人一看就知道是识货之人啊!俗话说返璞归真,这简约的东西有时候反而更加高档” 掌柜子溜须拍马的水平是建立在多年的经验之上,跟着女主顾频频附和——当然,他没有说简约的首饰有时候反而更贵。可惜得了嫂意失郎情,小伙子一看自己的意见没被采纳,很不满的哼了一声。考虑到最终付钱的还是男方,掌柜子又笑颠颠的凑过来安抚道 “小人看这位小爷也是个有福之人,尊夫人这么漂亮,戴哪种首饰都是出众的,上面还有如此和气的兄长,陪着弟弟、弟媳一起来看首饰” 估摸着这两男一女的年纪,掌柜子很自然的得出了这种家庭关系,谁知年轻男子一听却剑眉倒悬,口气很冲的吼了一句 “瞎说什么呢!什么夫人、兄长?那是我妹子!……” 他指了指正在挑首饰的少妇,随后又指了指坐在身旁轻笑的中年人 “这是我妹夫!” 以上,乃是未来进行时态,现在回到十年前…… “袁家二小姐?” 豫林王跟着太后重复了一遍,一盏茶还端在半空中 “是的,新上任的京兆尹袁克恭的二女儿,目前正是要出阁的年纪,听说胆子也很大……” 如今再给豫林王介绍对象的话,后宫诸人已形成的普遍的认知——相貌、家世、秉性那都是其次,熊心豹子胆才是首要的考察标准。所以这次一听皇后说到这位袁家二小姐,太后就兴冲冲的召豫林王前来游说。 “儿臣是没什么意见,一切要等见了面才有结论” 豫林王现在面对相亲这种事,是足够平心静气、处变不惊的。因为自打太后的侄女开始算起,跟豫林王见过面的姑娘已能凑成一个大分队,再菜的鸟也该熟了。 能有共同语言相互交流的妻子……他已经不报什么希望,单单就是能不被他吓得神经衰弱的……估计也是可遇不可求,想到这里,豫林王不免又小小的叹了口气。 也许有人要问,难道豫林王不讲鬼故事能憋死不成?这只能说因为王爷是个厚道的好青年,与其过了门再被吓死,不如提前预测预测,这叫对自己负责,也对人家负责。 “卿不用这么紧张,五弟的故事虽然恐怖一点,毕竟他又不吃人,不会把你的女儿怎么样的” 正式相亲这天,不仅后宫的女人们都留神观望着,皇帝和姑娘的父亲也没闲着,坐在偏殿等待结果。 袁克恭是皇帝自己提拔上来的官吏,做这个京兆尹实属空降部队,所以豫林王的这门婚事,一半是给弟弟解决个人问题,另一半皇帝则存了私心,那就是给臣下找个过硬的靠山,日后跟京里的权贵们打交道也好办事。 现今豫林王的相亲模式相当固定,就是先客套几句,再讲个鬼故事,说完之后,是钉是卯自然一眼分明,因此整个过程十分快捷。至于结果……只要一看对方的脸色,大致上也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果然,两柱香之后,袁二小姐就从宫门口走了进来,遵从礼节的先给皇帝行了个礼,待她抬起头来,脸上的一片煞白已是相当明显。 “唉……” “唉……” 皇帝和袁大人各自叹了一口气 “妍儿,真的有那么恐怖?” 袁二小姐的沉默一直保持到进了家门,身边人的轮番询问就扑天盖脸照了过来,最心急的莫过于袁大人,跟豫林王的婚事他也是十分想做成的。 “女儿的胆子,爹爹是清楚的,王爷今天也说了,能听他把整个故事说完的,我还是第一个呢!可是……女儿也只能撑住一个而已……” “说来听听,二姐! 第32章 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袁三少爷被勾起了好奇心,这时也管不了听后下场如何。袁二小姐环视一遍家人的眼神,似乎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心理,便清了清嗓子,开始叙述…… “……王爷他……” 袁大人不置可否 “天呐!这要天天讲还怎么活啊!” 袁少爷直接叫嚣 “……但是从理论上来说,这个故事有点说不通啊……” 袁四小姐紧紧皱眉,得出一个科学的论断,而她这个论断刚一说完,一家人就都惊诧莫名的望着她 “……四妹,你该注意的不是这个吧……” 三少爷吞了吞口水 “你难道都不害怕吗?” 二小姐不相信自己的胆子还没有妹妹大 “我只是一直在考虑那个问题,害怕嘛……忘了考虑了” 四小姐说完她的感想后,一兄一姐只觉得猛然无力,袁大人却是两眼发亮——婚事,也不是没有转机的嘛! “袁家四小姐?” 豫林王吃惊的看向太后,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不过他回想了下袁二小姐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话说袁二小姐今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那么她的妹妹…… “这位四小姐……芳龄几何啊?” 太后跟皇后对望了一眼,有点难以启齿的说道 “离及笄…也就只差四年而已” 太后的句式一听就知道是在避重就轻,可是只要不是白痴,都能很快的反应过来:15减4……等于11 十一岁?! 豫林王的脸色都变了。相亲无数次不成功也就罢了,他也不介意被别人调侃,但若是扯出什么猥亵儿童、loli控、饥不择食之类的,那可得另当别论了!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怎么能……” 结巴了半天,豫林王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反对态度了 “哎呀!你怕什么!又不是要你现在就娶她,先帝当初给你定的那家小姐,不也只有十岁出头的年纪嘛!” 太后看出豫林王临阵退缩的态势,赶紧打气道 你怎么不说我那个时候也是个小孩呢!豫林王瞥了太后一眼,一张黑脸丝毫不减色 “是啊,现在看差距虽然大了点,但再过个几年,这位小姐豆蔻年华之时千乘你也还没到而立之年啊,那不就没问题了。何况据袁大人说,当时所有听到故事的人里,只有这位四小姐从容应对,丝毫不见惧色,小小年纪就有这份魄力,实在难得啊!” 皇后站在长远发展的前瞻立场上,说的头头是道 “古人云后起之秀、后发制人” 康妃依旧不忘她的引经据点 豫林王所有的反对意见,无非来源于两人之间差了十岁,他心理上接受不了,而这点心理问题在众人有理有据的说服之下,好似显得十分渺小、不值一提。 最终,五好青年的豫林王抵制不住大家的“好心好意”,只得缴械投降,答应同袁四小姐的相亲见面会。但同时他的心中也打好了主意,见上一面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说不满意。万幸这只是逼着他相亲,不是逼着他结婚。 豫林王对袁四小姐的第一印象,事后回想起来,该是她那副清清淡淡的面孔。虽说身体还是个黄毛丫头的平板小身材,可是那好似面瘫的表情确实有点超龄。冲着这张脸,说她不怕鬼故事,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本来还该客套几句,但对着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豫林王都不知道要跟她客套什么好,索性一上来就开始讲故事,也好快速解决战斗,谁知道这个过程却是出乎他意料的漫长。 “那为什么母亲死了,这个姑娘会有感应?” “血浓于水,从理论上来说,也许会心有灵犀啊” “那个算卦的呢?他跟书生总不会有心灵感应吧” “从理论上来说,有两种可能:一,他一直跟踪这个书生;二,蒙的” “那怎么解释那对认为前世是一对的男女?” “从理论上来说,也许是两个疯子正好碰到一起了” “……” 豫林王还是第一次讲鬼故事能讲到无语。他总算是明白了,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是害不害怕的问题,而是压根没有带入感!你跟她讲鬼故事,她当跟你听科教片呢! “……那么最后那个故事,那个鬼要是真抓到你了呢?” 豫林王不死心的最后问道 “那有什么好怕的,从理论上来说,我可以对他吐吐沫” “你这是哪来的理论!” “‘宋定伯捉鬼’的那个故事里就说了,鬼最怕人的口水了” 袁四小姐眨巴眨巴眼睛,认真负责的回答道 “哎呀呀,真是开了眼界了,想不到最后破了千乘记录的,是这么样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太后乐呵呵的把袁四小姐搂在怀里,在她看来,这就算是她的准儿媳了,自然是越看越顺眼,连小姑娘一贯的冷淡表情,都变成了“文静”、“早慧”的同位异形体。 豫林王在一旁看着太后和诸妃对着袁四小姐又夸又赞的热络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有人没被他的故事吓跑,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是谁不好,偏偏是个才十一岁的小丫头!是个小丫头也就算了,偏偏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先天缺乏感性细胞才没被故事吸引!没被吸引也就算了,奇qisuu.书偏偏还顶着个跟他相亲的名号,被一群人称赞着,俨然成了拯救人们脱离他恐怖故事苦海的救世主! 一连几个“偏偏”下来,豫林王就无法自控的生出一种“被耍了”的感觉,被一个冰山脸的小恶魔给耍了! “只不过是个无知的孩子,因为无知而无畏罢了”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连豫林王自己都暗暗吃惊。他可从来未曾如此尖刻过,尤其还是对着个孩子。 果然,太后、皇后和诸妃也都回过头来望着豫林王,没想到他会在大半天的沉默里蹦出这么一句怪腔怪调的话 “是不是无知小女不清楚,小女只是不相信理论上无法成立的东西” 袁四小姐倒没有什么惊诧的表情,因为她一直顶着个万年冷脸 “理论上无法成立的东西,袁小姐是没有理由相信它存在,但也没有权利去否定它的存在吧” “从理论上来说,我可以” “尚未见识过,如何断言!” “比如戏法,即使见到了,我也不会信!” 袁四小姐开始变得激动,像个誓死捍卫自己学术理念的研究者;豫林王也越说越来气,为自己一个成年人居然被个总角之童挑衅。而后宫诸人则旁观着这一大一小你一句我一句,说是针尖对麦芒,又像是打情骂俏。的8d “那本王让小姐见识到了,小姐当如何?” 豫林王森森说出一句话,有生以来第一次决定故意去吓唬一个人 “若是真把小女吓住了,小女就嫁给王爷!,若是被小女震住了……” 袁四小姐昂首傲然相对 豫林王岂能在小孩子面前服输,何况他会怕这个小丫头?天方夜谭!于是想都不想,豪言壮语冲口而出 “那我就正式向袁家下聘!” 这两个赌不是同一个结果吗?诸人看到相亲见面会竟然发展到这么个诡异的境地,也都傻眼了。 云迷雾锁、日月无光,这天晚间的皇宫偏僻处,正可谓是作奸犯科、偷鸡摸狗的绝佳气氛。豫林王屏退众人,独自一个人带着袁家四小姐朝冷宫走去。 冷宫经过上次皇后组织的定点整治之后,已经清静了不少,再也没冒出过什么怪力乱神的故事,不过鉴于它在历史上的特殊公用,这里仍不失为一个装神弄鬼的合适场所。 “王爷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袁四小姐终究还是个孩子,虽然不惧怕理论上不成立的东西,但对着这个实际矗立在她面前的黑漆漆、空洞洞的建筑物,内心还是颇有点没底。 “我带你来看鬼火” 豫林王蹲下身子直对着袁四小姐的双眼,宫灯的光线正好从他的下巴打上去,将眼窝与额头隐没在一片浓重的阴影之中,只剩下流光溢彩的眼睛,闪烁着分外诡异的光芒。 没想到白天看起来很阳光的男人也能装出这么惊悚的效果,袁四小姐不自觉的咽了口涂抹,却不忘倔强的坚持道 “危言耸听!这里哪来的鬼?又哪来的鬼火?” 豫林王似乎就料到她会这么说,莞尔一笑 “别急嘛,鬼要是这么容易就看到,也就不吓人了,你在这乖乖等着,我去里面看看情况,再带你去” 说着就把唯一的宫灯留在了袁四小姐脚边,只身一人走进黑暗的宫殿之中,不一会儿,整个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鬼火”放在今天,除了有点糁人外,已不能引起内心深处的恐惧,因为除了火星人,大家都知道这是磷的氧化作用。可是放在那时候,这些星星点点还能随着人移动的蓝绿色火焰,仍是种能让人心胆惧怕的利器。的2a 豫林王在陇西下放那会,就已经培养出了对鬼怪异闻的兴趣,所以他也经常跟当地一些神神叨叨的人打交道。这种用骨头提炼火焰的方法,就是当地一个土著巫师告诉他的。当然,豫林王其实并不知道这就是鬼火,更不通晓其中的原理,他只是觉得从骨头末中制造出来的这种小火苗,跟鬼火及其相似,并且吓人的作用也该旗鼓相当。 第33章 如果豫林王再稍稍有点科学研究精神的话,或许他就能以火柴发明者的身份被载入史册,只可惜当时,他仅打算将这项秘密当成吓唬人的终极武器,并且首次试验就用来对付一个小姑娘。 话说豫林王一个人进入萃鹤宫主殿之后,便掏出之前准备好的几份原材料,多番捣鼓之下,一个个蓝色小火苗就在他的身边点燃了起来。配上豫林王欣长的黑色背影,别说……还真有点小恐怖! 满意的最后打量一遍自己的“得意之作”,豫林王就兴奋的走出了殿外,准备带袁四小姐来参观这世界第n大奇迹。的0 那站盏宫灯还摆在他原先放下的位置上,而袁四小姐之前站着的位置上,却只剩下了空气…… 见鬼了! 这是豫林王的第一个念头 当然,此“见鬼”非彼“见鬼”,他只是觉得一个小女孩家家的不老实呆着,深更半夜瞎窜个啥!虽说皇宫大内不会冒出抢劫犯、杀人犯之类的,但这一带位置冷僻,又没有什么人,万一小姑娘出了点事,还是要他这个大人负责的。 “袁小姐?袁琰!” 豫林王开始呼喊起袁四小姐的闺名,可是……没人搭理他。但正当他准备第二遍开口吼人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尖叫却从这个冷宫大院的一角传了出来,其穿透力与凄惨度俱可以排上“心惊胆战前三甲”。 如果这个声音是从豫林王事先布置鬼火的宫殿里传来,那他估计要乐歪了,可实际上却不是,于是豫林王等着验收结果的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心中一紧,就朝声波的源头奔了过去。 还没跑到半路,一个娇小的人影就从另一个宫室的黑影中迎面冲了出来。一看见豫林王,对方就仿佛看见了救星,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当即跳到他身上,像个章鱼一样把豫林王扒的个严严实实 “有老鼠!有老鼠!有老鼠啊!” 居然是老鼠…… 豫林王抱着袁四小姐,心中可算是五味俱全。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效果,到头来却是被一只老鼠轻易的实现了 “哎,吓死我了,还以为怎么了,连鬼都不怕的,怎么会……” “王爷,你刚刚说什么?” 袁四小姐刚刚还眼角带泪的缩在豫林王的怀里,这会子忽然抬起头来盯着他,语气中竟是一种中了六合彩般的意外 “什么说什么?我刚刚说……” 豫林王的声音忽然卡壳了,而他的思维也跟着一起卡在了这个地方 天啊!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他居然说“吓死我了”?! “王爷,这个赌……是小女赢了吧” 袁四小姐的泪滴也不知是何时止住的,这个时候,她的脸上只剩下了极其可爱的得意笑容。 自从豫林王爱好鬼故事的事情曝光以来,宫人们就自动的给他献上了一个绰号——“活见鬼”。不过,这只是针对他讲鬼故事的时候而言,闭着嘴不说故事的豫林王,还是相当赏心悦目的一个正常人。 于是,为了与丈夫的绰号相呼应,日后的豫林王妃袁小姐就获得了一个“鬼见愁”的外号。不过,这也只是针对鬼故事而言,面对某些东西,王妃还是相当发愁的,比如老鼠。 但是发愁归发愁,对老鼠君,王妃心中也同时存着一份感激的心情。 26-家训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晴空一鹤?……哎,可惜自己的身边只有成群的麻雀而已。 小羡用锄头做支撑点,艰难的直起身子,冲着又一次降落到田里衔食谷物的麻雀,用尽全力的怒吼道 “滚滚滚!” 驱赶完麻雀,小羡极目远眺一番好放松下视觉神经,谁知一看,就又看到一个非法入侵者。 “啊啊……” 小羡手指着远处的不明物体想喊人帮忙驱赶,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入侵者和被害农作物。 那是一个通体深灰毛色的四足动物,耳朵长长的耷拉在两边,尾巴上的毛还稀稀拉拉极为寒酸。在小羡有限的物种知识中,只有马跟这厮长得比较接近,但却明显不是。这一没认出动物,二来,小羡也认不出那个长着大众脸的绿色植物,情急之下,只好喊了一句 “快来赶啊!动物在吃植物啦!” “瞎嚷嚷什么啊!驴子不吃植物难道吃人嘛!那是油菜” 溧川郡王阿骁嘟囔了一句,瞧着堂弟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傻样,他就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而小羡,即使面对着这个正处于性格便扭期的兄长,却鉴于他“渊博”的知识,仍然对之投以钦佩的注目礼。 “大表哥说错了,那是骡子,啃的是芝麻” 不和谐的声音骤然响起,说话的是两个站在田垄上的男孩中的一个,年纪介于阿骁和小羡之间。这两个男孩都戴着遮阳的斗笠,湖绿色的长衫,让他们在金色的小麦地中尤其像是站错了队的水稻。 此处是京城西郊的占鳌山庄,属私人产业,户主姓崔名璇,乃是皇帝陛下的姐夫。不过由于其本人在城里的家方便上下班,所以这个郊区的庄园就被改建成了给某些特殊人物提供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之机的场所。 靖海王被下放到这里来劳改,是皇帝一周前的旨意,因为之前的北巡已经让皇帝充分体会到了对于子女“德智体”三方面均衡发展的重要性。虽说强身健体也未必就能治好晕船,但至少应该……能让人比较经得住踹才对。 小羡就这样带着一肚子的牢骚被送到了姑姑家的乡间田庄,期间他还意外遇到了多日不见的堂兄阿骁 “咦,骁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好长时间没在宫里见到你了,我还在想你到哪里去了呢” “切!你当然不会在宫里看到我啦,我被奸人陷害,早就掉到虎狼窝里了!” 阿骁气愤的控告着。不过小羡初来乍到,既不知道“奸人”是谁,也不知道“虎狼窝”是指哪里。 “姑夫回来了?” 干完农活回房休息的路上必然经过中堂,小羡发现正中墙上挂着的字画轴又变掉了,遂有此一问 “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 水稻少爷轻轻的念了一遍挂轴上的字句,回过头来凝重的对小羡和阿骁说道 “你们待会还是放机灵一点吧,我爹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了” 水稻是崔家大少爷,小一点的水稻则是他弟弟,与小羡他们是姑表兄弟。他做出这番言论,乃是出自他父亲崔璇开创的一代家风——凡是这中堂之上所挂字画轴书写的内容,都是他们崔家的家训 这种事,小羡肯定是不知道的。他第一天来时,只见正对面墙上挂着大大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颇为惊喜 “常卿哥哥,你们家这字画倒好像是特意欢迎我似的” “就是特意为你写的” 崔常卿解说道 “这上面挂着的,都是我爹写出来的‘家训’,要是我爹觉得有必要变变了,就会随时换一副的,今天正好你来了,就临时换了论语” 啊?原来家训也可以这样与时俱进啊!小羡张着嘴又瞅了瞅那张字画,心中不免风起云涌一番 于是,在这张预示着家主精神指向的家训告召下,小羡武装了一下自己的大脑,严阵以待。 “今天羡儿是第一天下地吧,可有什么收获?” 梁弘长公主温和的给侄子夹了一筷子菜,因为小羡的原因,她现在往乡下田庄跑的很频繁,而崔璇则是因为适逢朝廷的休沐日,才有空来乡间巡视在此短期拉练的两个皇室子弟和长期拉练的两个儿子。 说到收获,小羡第一个想起的自然就是他的物种库里新加进去的样本,好奇本是他的天性,兴奋之余也就忘了一旁坐着严厉的崔璇,滔滔不绝的报告道 “我今天在田里看见了骡子呢!姑姑,以前我从来没见过,骁哥哥还跟我说那是驴子,结果听表哥说那是马跟驴生下来的后代,可真有意思!” “呵” 不出意外,崔璇冷哼一声,听那音调,绝没有一丝为小辈“大开眼界”而高兴的成份在内。他本人从小到大都属于菁英阶层,所以也有这个阶层常有的一个毛病,|qi|shu|wang|那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够菁英——特别是他身边的人!而把骡子跟马和驴混为一谈,显然也不在他的可理解范围之内。 在座小辈在那一声“呵”之下,全部乖乖的自动噤声,惟恐成为菁英大人的打击目标,但是也偏偏有些激流勇进的开拓者,比如眼下这个挑战“权威”的惯犯,溧川郡王阿骁。 “本王又不励志当农民,干吗要认识那种杂交的畜生!” 阿骁冲姑夫狞笑一声,肆无忌惮的挑衅起来 “非也,郡王你没听说过‘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天下难事,必成于易’?远的不说,就说现在,你连骡马都分不清,又何谈识人之道” 崔璇冷冷回道 “本王也不想成天下大事,怎样?还要认得骡子吗?” “那郡王将来想干什么?” “本王就想娶贤媛女、领清要职,舒舒服服过小日子而已” “哦,原来郡王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纨绔子弟啊!那就更不能不认识骡子了,你想想,要是你身边的那些公子哥们都在走马放鹰时,你却骑着一头骡子,那跟郡王你尊贵无比的身份多么不相称” “你!……” “我什么我,郡王该不会忘了崔某人还是你的姑夫吧,你如今已由亲王降品,却还如此目无尊长,真是看不出一点接受教训的迹象,我实在是担心有朝一日要亲手把你的名字从玉堞上勾掉” 崔璇丝毫不给阿骁还口的机会,语气越说越严肃,不像是吓唬小孩,倒几乎可算是威胁了。 第34章 面对这样的姑夫,阿骁既不能在言语上讨到便宜,更无法在气势上战胜对方,嘴巴蠕动了半天,终于一扔筷子,甩手而去。 “你也别太过份了,骁儿还是孩子呢!” 梁弘公主望着阿骁的背影,叹气说到 “孩子怎么了?‘固须早教,勿失机也’!” 崔璇也瞟了一眼快速远去的少年身影,嘴角不自觉的往上一弯,把现任家训的最后一句又重复一遍,然后安然自若的继续吃饭。 “可恶!可恶!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阿骁不知从哪弄来的一个稻草人,正在狠命的往上扎针。小羡吃完饭后好心的给堂兄带回两个包子,但阿骁此时仍沉浸在对某人的阶级仇恨之中,对嗟来之食不屑一顾 “皇室里怎么会有个这样的亲戚?姑姑到底看中那家伙什么啦!” “……可我听父皇说……当初姑姑是皇祖父最宠爱的子女,所以皇祖父给她千挑万选了天下最优秀的驸马……” “优秀?就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德行?!” 至少还是挺厉害的不是吗?小羡在心中暗自嘀咕到,因为就连他父皇都没本事把阿骁气成这样。 结果,下午小羡他们重新下地干活的时候,几个孩子看到中堂的崔氏家训再次更新,这一次,上面写着的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家稍稍一愣,便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一旁的阿骁,只见他唇齿发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词句 “好……很好……非常好……” 什么门顶上放水桶、道路上撒钉子、饭菜里下胡椒这些个下九流手段,阿骁不屑于用,用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但是上九流的阴谋阳谋之类……如果把崔璇比作千年道行的话,阿骁的道行估计才勉强上十位数,压根用不起来。所以几天折腾下来,崔璇如老僧入定一般毫无动静,却是阿骁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最终在一条“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家训面前彻底崩溃。 “这是在干什么?” 小羡看到一帮仆人正在忙碌的打扫正厅,便问向一旁站着的表哥 “听管家说今天有爹爹的贵客登门拜访,这不,又要换家训了” 水稻少爷一边回答小羡的问题,一边监督着上凳子挂画轴的小厮 啊,终于把那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字画给撤下来了,小羡松了一口气。在关于阿骁人格掌控力这件事上,小羡自认没有姑夫看的清楚,所以他是真的担心阿骁随时都有暴走的可能。 “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髆心……” “看起来姑夫很重视这个客人啊” 就在小羡默默的诵读着挂轴上的古语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冷不丁的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吓的他猛一回头,就对上了阿骁那张阴森森酝酿着狂风暴雨的脸 “听说好像是位名士,刚结了婚,带着妻子来拜访爹爹的” “哦” 阿骁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含义深远。 崔璇款待的的确是对颇为年轻的夫妇,大小两位水稻少爷也被允许免一天种地的活,去跟客人见面。虽然隔这么远听不见大人们在谈什么,但是现场气氛想必很是融洽,因为崔璇脸上是难得的皮笑肉也笑,可是除此以外,小羡实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值得他们在花墙外偷窥这么长的时间,所以他拉了拉正偷看的聚精会神的堂兄,小心翼翼的探问着。 “骁哥哥……我们是不是该干活了?耽误工时的话会被姑夫说的” 尽管他知道堂兄一定不会采纳他的意思,但态度却还是要表一下。至少日后盘问起来,他可以说“我也没办法,他不听我的” “干活、干活、干什么活!你没看见那家伙有事没事就挤兑我吗!我还给他种地?我难道吃撑啦!还有你,你好歹是个亲王!干什么对姓崔的这么惟命是从?!” 阿骁果然把小羡鄙视了一番,不过考虑到堂兄最近的精神压力比较巨大,小羡抿了抿嘴,还是把那句“这不是有你这个前车之鉴嘛”给吞了回去。 “但是你趴在这看这么长时间到底要干什么啊?” 阿骁看了看小羡,又迷着眼瞅了内院好一会子,似乎自己也在考虑这个问题,随后他忽然就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你说,我跟那个客人长的像不像?” “啊?!” 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小羡就无比懊悔起来。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看穿阿骁神色莫测的表情;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扔下阿骁先去田里劳动;懊悔自己为什么此时此刻会待在庄园的墙外,眼睁睁看着阿骁奔向那对正向崔璇辞行的夫妇,并且抱着男子的腿饱含深情的大叫一声 “爹!” 所有的人在那一刻都呆了,只有阿骁还活灵活现 “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崔伯伯家的,所以一直在这等你啊!爹,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叫我不去家里找你我就不回家里面,爹,只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啊!” 阿骁越哭诉越动情,估计是把自己双亲早逝的情感也代入进去了,可以说是催人泪下、感人肺腑。于是乎那位年轻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双眼中已隐隐透出股鄙夷,而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儿子的当事人则早已进入当机状态。最后就是崔璇,在脸色经过一系列好似彩虹般的复杂变色后,一把抓住阿骁的领子向府院里面拖去。 “爹!爹!我娘说她从来没恨过你” 阿骁不忘最后再落井下石一句 “……姑夫会把骁哥哥怎么样?” 小羡心有凄凄然的问着梁弘公主。从崔璇把阿骁一个人拎进书房后已经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小羡除了担心堂兄的下场外,还难免对崔璇这次又要怎么修理阿骁抱有着极大的好奇。 “羡儿还是别知道的好,骁儿这次……实在有点过了,我也……唉” 梁弘公主重重叹了口气,那样子就像医生面对着病危患者的家属,只差把“请节哀”说出口。 小羡瞧着姑姑欲语还休的样子,不禁对着远处书房的方向投去恐惧的一眼。不过书房现场其实也没有他脑中所自行构想的那么惨烈,至少……从表面上来说。 “知道这是什么吗?” 崔璇只是让阿骁乖乖的站在房间里,然后就自行从书架上翻出了一本装订颇为古旧的书本。 “切,不希罕知道” 罪魁祸首态度依然强硬 崔璇也没有介意,只是随手翻了翻里面的书页,有几次还会情不自禁的笑笑,好像完全沉入了某种回忆当中,反倒把阿骁凉在了一边。直到阿骁忍不住要先开口了,崔璇才合上书,缓缓吐出口气,说道 “这也是崔家家训的一部分,不过跟挂在中堂里的不同,这是崔氏代代自己写下来的,我还可以告诉你,这本书就连本家世嫡的子弟也未必都看过,所以郡王你该感到荣幸才对” “我荣幸个屁!” “唉,也常有人这么说” 崔璇没有搭理阿骁,翻开书的第一页直接念道 “这本书总共只有一章内容,就叫‘素口骂人’……” 说完顿了一下,抬眼瞅了瞅阿骁,忽然绽放出一个微笑,仿佛南风拂面,又如春山花开。而阿骁则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忽然想起曾听人说过,这个在家连笑容也懒得挤几个的姑夫,在朝堂上却有一个外号,就叫“笑脸阎罗”。 “好了?” “好了” “……你该不会下死手吧” “当然,我只念了三分之一” 等崔璇终于从书房气定神闲的出来后,小羡所见的,就是姑夫与姑姑之间这段意义不明的对话。 “姑夫到底会对骁哥哥讲些什么呢?” 几日之后,小羡依然打听不到当日之事的详情。似乎除了姑夫和姑姑,就连水稻两兄弟都想象不出书房里能迸发出什么样的对话。但是阿骁明显消沉下来的现状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惜如果直接向他打听,他就只会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不许再跟我提这事!”,显然受的刺激不小。 是的,这种事阿骁这辈子也不打算让任何第三者知道,因为最后,他几乎可以说是痛哭流涕的请求崔璇原谅。他简直难以想象,他居然会被骂到心神俱丧的地步;他也难以想象,崔氏百年钟鼎之家,居然能骂人骂的如此难听……不!已经不是难听的层面了,而是骂的如此彻底!如此决绝!如此不择手段!完全是以造成终身精神打击为目的的、毫无人道的反社会行为! 他决定了——阿骁在心中暗暗发誓——他阿骁这辈子的最大心愿不再是当一个四平八稳的闲散王室,而是要彻底打倒崔璇,要从身体上和心灵上同时打趴他不可! “大表哥,别发呆了,赶紧帮着找吧” 就在阿骁重新拟定他人生的宏伟“蓝图”之时,崔常卿的声音又把他拉回了现实。他们现在正在崔家的藏书库里,因为崔璇派人传话过来,说是会跟六公主的驸马一同回田庄来,所以要求预先把家训换了。 六公主徽宁的丈夫就是同族的崔璟,因为是自家人,又是个在崔璇眼里只有脸够得上“菁英”的亲戚,所以崔璇并不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交代一下长子找个泛泛的家庭伦理类古训即可,这四个孩子便一上午就泡在这浩如烟海的私人藏书阁中了。 “姑夫的书还真多啊!” 小羡一边由衷的感叹,一边踮着脚去够书架最上排的卷轴,可是书架的堆压物实在太多,这才抽出来一个,上面就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一堆。 第35章 “咦,这有个特别漂亮的卷轴呦!” 小羡举起一个从单独的盒子里滚出来的挂轴,向身边的人宣布他的发现 “确实装裱的格外精致呢!” 大水稻少爷故作深沉的鉴定道 “少说废话,先拆开来看看” 阿骁一把捞过卷轴。有过上次的经历之后,他不介意再见识见识崔家还有什么厉害的究级家训没有。岂料打开来后只匆匆扫了几眼,他便控制不住的狂笑起来,直把堂弟表弟们都吓的倒退三尺 “……骁哥哥……你、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只是这则家训太好了,正适合这次挂出来” “是吗?” 大水稻少爷狐疑的凑了过来,仔仔细细把卷轴的内容看了一遍,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好像是娘写的啊” 他指了指卷轴左下角盖着的梁弘长公主玺印 “不错,应该就是姑姑写的治家之道,所以更有价值啊,就挂这个,绝对没错!” “但最后这两句是什么意思?什么‘需要’和‘不要’?” 看到堂兄反常的如此倾心于崔氏家训,小羡也认真的研究了起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绝对也是家庭伦常的金玉良言” 阿骁这次说的是实话,实际上他也就是最后两句没看懂,但这不妨碍他对书轴整体价值的判断。只要挂上这个,哪怕为此再被强迫着把那剩下的三分之二“骂人经典”听完,他也死而无憾啦! 于是,崔璟踏进他族兄家的中堂之后,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条理清晰而又思想深邃的“家训”: 夫人休息时,要炎夏扇风,寒冬暖被;不得有打呼抢被之行为; 夫人无聊时,要搏命演出,彩衣娱亲;不得有毫无所谓之行为; 夫人训诫时,要两手贴紧,立正站好;不得有心不在焉之行为; 夫人失误时,要引咎自责,自揽黑锅;不得有推脱转移之行为; 夫人忧伤时,要椎心泣血,悲痛欲绝;不得有面露喜色之行为; 夫人高兴时,要张灯结彩,大肆庆祝;不得有泼洒冷水之行为; 夫人生气时,要跪地求饶,恳求开恩;不得有不理不睬之行为; 夫人需要时,要予取予求,持之以恒;不得有力不从心之行为; 夫人不要时,要泪往肚流,自行解決;不得有金钱买卖之行为。 上述正文之外,在最后两句下面还分别画了两条红杠,像是书籍上常会留下的那种批注,写着“何解?” “……上面归纳的……倒是挺全面的嘛” 崔璟面部抽着筋,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一句至少字面上算是夸奖的话,而对于身边之人,他都不敢去看,光是靠汗毛就知道那边气场的紊乱程度到了何种境界。 果然,崔璇一甩袖就闪的不见人影,然后便听见院子深处响起的一声爆喝 “不想死的就自己招!是谁干的!” 27-病的艺术 一个人,如果在家只管消费不事生产,日子久了自然招人厌;但是一个人,即使是做顶梁柱的,日子久了别人也会觉得你合该这样,越是卖力,反而越容易被别人挑。这种时候,倘若你能适当的得个小病,搞点小罢工,那时哪怕是最最不懂事的孩子,都会思考一番——这个家伙要是倒下了可是不行的。于是,你的地位改善了,平日的苦闷、憋屈、敢怒不敢言的种种情绪都可以适当发泄一下,而没有任何人再与你唱反调。 皇帝此时,就是这样痛并快乐着。 痛,当然是因为他得了风寒,头痛、咽痛、全身骨头都嘎吱嘎吱的做痛;乐,则是因为这个无伤大雅的小病为他带来了国宾级别的待遇。就比如刚才,他一阵咳嗽把药洒了皇后一身,皇后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更加小心的伺候他,好像皇帝是个陶瓷娃娃一样。 哎呀呀,想他还要靠得病才能享受到九五之尊的对待,这个皇帝的境界当的也算是难以匹敌了。于是皇帝情不自禁的闷笑了几声,沙哑的嗓子笑到一半就变质成了咳嗽声。 “陈大人,皇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这可都五六天了” 皇后一边处理着裙子上的药渣,一边严肃的询问着御医 “回娘娘,这风邪之病虽是常见之症,不过也说小不小,需要辨时令,辨寒热,辨虚实,辨有无夹杂证,方可对症下药,所以还需要一段时日” 老御医摸了摸胡子,神情是相当的胸有沟壑,而皇后毕竟是个外行,给他辨这个辨那个的忽悠的直犯晕,也只能泛泛的交待几句常理,领着一干人等退下了。 “皇上,您打算什么时候好?” 遥望皇后远去的背影,陈老御医转身就对皇帝问了个相当古怪的问题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您老就再让朕轻松几天吧” 皇帝的回答也诡异的很,而且对着这个只有六品的御医老头更是两团和气。盖因为陈老御医常年来与他配合默契,只消自己一个眼神,就能在风寒诊断书上加一句“积劳所致”的点睛之笔。 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拥有共同的秘密是最为牢固的关系”——这话不仅可用来指代男女之情,放在皇帝与陈老御医之间也是非常适用的,所以皇帝当然是客气的很。 老御医望着由自己从小看顾到大的皇帝,只得无奈的边笑边摇头,最后叮嘱一句 “虽是小病,皇上也不要拖得太久了” 拖的太久?只可惜是拖的不够久啊! 皇帝靠在垫子上快乐的直冒泡。自从他感冒之后,早朝自然是免了,虽说也要工作,但上班族跟sohu族的感觉毕竟不同。有人给他端茶倒水,有人给他揉肩捶背,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冠冕堂皇的带薪休假,还顺带让臣子们敬佩一番皇帝的鞠躬尽瘁,并同时了解到他也是人,也是有七情六欲……噢,不,是七灾八难,是不可以拿来猛消耗的。 于是乎,皇帝的肉体上虽然有着种种不适,可是精神上却极度幸福,这种幸福不仅抵消掉了身体上的负荷,还绰绰有余的很! 就在陈太医问诊过后,皇帝又继续在内宫里舒舒服服的赖了三天。这期间他把太医院开的药等比例减少了剂量,可惜居然还是很快就治愈在望了。 唉,身体太好有时也是件让人无奈的事,皇帝不禁心情复杂的想到。 “皇上,皇后娘娘和太医院胡大人来看诊了” 正在皇帝对自己健康的体质深感遗憾之时,孟公公推开殿门躬身禀报了一句。这让皇帝一时没有思想准备,呼噜一声就把手上端的凉茶整碗吞了下去,于是皇后跨进门后所见的,就是皇帝咳的龇牙咧嘴的模样。 “皇上,你还好吧” 皇后不明所以的问道 “还好,还好,怎么不是陈太医?” 皇帝心虚的指着眼前的御医。他之所以会被呛着,就是因为应该出现在此的白胡子陈老头变成了一个未到半百的黑胡子医生。皇帝可是只跟陈御医通过气的,也一直是由陈御医负责来给皇帝复诊,如今让一个不知情的第三方来检查,他几乎没病的谎言被拆穿的几率不就是99。99%了嘛! “本来确实该是陈大人来的,可是母后最近也偶有不适,钦点了陈大人去看诊,皇上你这边都是看过好几次了,让胡大人来接手也出不了差错的” 皇后说的在情在理,皇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胡御医向自己的手腕伸出“魔爪”。 丢脸!太丢脸啦!皇帝都不敢再听下去。 “……皇上的心脉偏快啊……” 嗯? 皇帝眨吧眨吧眼,这句话听的一清二楚 “而且还有虚汗……” 啊? 皇帝随着胡太医的视线,下意识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果然有汗,但是……这好像是紧张的吧。 “奇怪,若说是普通的署阴之症,早就该好了,怎么现在还会这样……皇上目前用的都是什么药?” 在一边自言自语的胡御医,最后转身去问随侍的孟公公,孟公公自然是知无不言,便见胡御医又边听边自己嘀咕。 “胡大人,皇上这是……” “娘娘,皇上迟迟不见好,微臣看还是要加大药量,犀角粉是退热最直接有效的方子,可以一用” 皇帝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日的例行检查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蒙混了过去。胡御医也不知有何等神功,居然无病都能看出有病来?当然,皇帝是不知道在遥远的未来,专门有些医生喜欢无中生有,所以他只是一味庆幸着自己难得的好运,准备再继续蜗居几天。 可惜有句话叫做“乐极生悲”,更何况皇帝这个“乐”……得来的也不太符合手续。就在他心心念念着希望小病不要好的那么快的时候,老天爷就真的如了他的愿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等到皇后再来看望皇帝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只见皇帝面色惨白,四肢发冷,说话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这阵势根本是比当初生病的时候还要糟糕。 随着皇后的严肃喝问,长乾殿里的内侍宫女们呼啦啦的全都跪了下来,可是跪是跪,却没一个人能回答的上皇后的问题,别说他们不知道,就连皇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不过就是按照以往的方式蛰伏,唯一的不同就是喝药变的按时按量而已。之前偷工减料是为了病能好的慢一点,如今都没什么病了,他也就没必要烦神,凡是太医院送来的药,全都干脆利落的喝个见底。 第36章 想到这里,皇帝就不免强打精神凝视着坐在他床边的胡御医,目光很不友善,谁叫这些莫名其妙的症状是跟着他一起出现的呢!胡太医、胡太医……听听,连姓氏都这么不吉利! “胡大人,现在当如何诊治呢?” 皇后明白眼下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当务之急就是先把皇帝的病给搞定 “……这……皇上目前寒气入体,阳气大量散失,最首要的应该是保暖驱寒……” “之前要给朕退热,现在又要给朕驱寒,你到底在搞什么!” 皇帝哑着嗓子抱怨。都说久病成医,他虽然没病多久,但也隐约觉得胡太医的话有点前后矛盾 “之前看皇上的症状,出汗、发热、喜喝凉水,明明就是风热的症状……所以微臣才……如今怎么会……” 胡太医支支吾吾,到底也没能说清楚。他只是纳闷,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皇帝怎会忽冷忽热,难道神经失调不成? 胡太医哪里知道,皇帝开始患的本是风寒,等他去看病时早已好的八九不离十,之所以出汗燥热喝凉茶完全是天气所致,结果就让他误解成了风热,拿犀角去散热。这一散就散回了解放前,不仅陈老太医治病的功夫白费了,搞得皇帝的症状还比之前更加严重。 结果,胡太医能做的,也就是依据现在的情况开了个补气养虚的方子,留院观察。哪成想第二天就观察出效果来了。 皇帝现在头晕眼花,身子沉的连眼皮都懒的运动一下,于是后宫诸妃就比之前跑的更勤,轮流充当钟点陪护工。 “皇上,皇上,醒醒了,先洗漱一下再睡” “嗯?” 皇帝迷迷糊糊的哼了几声,借着宫女的力撑起上半身,眼神还有点泛花,对焦了半天才看清楚今天来执勤的是裕妃。 “皇上,先漱漱口” 人人都知道生病时的口气比较重,皇帝也觉得嘴巴里面一股子腥味,还粘不啦叽的,所以老实的接过金镶玉的杯子咕嘟咕嘟漱起嘴来。别说!左漱右漱之后顿时清爽不少,可就在他脖子一歪准备继续睡觉时,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先是宛如地球刚诞生似的静寂,接着裕妃就像是造山运动的第一个火山喷发口,尖叫了起来 “皇上!” 她二话不说扑到皇帝身上哭嚎,而皇帝也越过裕妃的肩膀,看见孟贤安满脸铁青的盯着裕妃扔在地上的漱口杯,那里面撒出来的液体已经变成了赤红色。 所谓小病,总是该在类似阿司匹林或清热解毒片这类材料的守备范围之内,得得无妨;可是大病常常离死不远,寒心的很,自当回避。 再者古人的医学知识又相对落后,对他们来说一个正常人吐血绝对就是不正常的事,他们是不会管这到底是牙龈出血、支气管发炎还是胃十二指肠溃疡的,于是皇帝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人们便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往最坏的方向联想。毕竟,像阿迪达斯说的——nothingisimpossible! 于是皇宫里面鸡飞狗跳的景象不难想象,针灸、刮痧、以毒攻毒等十八般武艺齐上阵,皇帝则是那流水生产线上的加工半成品,一道道工序全来了个遍。可惜精神还是越来越差,连回归的陈太医都不知道当初的小感冒如今在朝哪里发展了。 “皇儿啊,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啊!” 太后哭的那叫一个痛痛彻心扉,好像皇帝由一个三好学生堕落成了街头小混混。其他在场诸人也是抽泣的抽泣、抹泪的抹泪。这其中最低靡的当然要属皇帝本人,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在新世纪被称为“otl”的磁场中。 “皇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太后哭够了劲,反观皇帝一脸迷茫的样子,不由的心里发毛 “母后……” 皇帝浓重的叹了一口气 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他之前拖拖拉拉的都是在装病,结果现在好了,病的浑然天成惟妙惟肖……最主要的是即使说出来也已经于事无补。此情、此景、此气氛,大概也就说说遗言最适合不过。 “儿子不孝,让母后担……” “皇儿啊!哀家只恨今生不是亲生母子,若有来世,哀家一定还要你这样的孩子!” 不等皇帝说完,太后就又悲怆了起来。想到太后竟然连下辈子都打算好了,皇帝好生感慨,觉得也有必要交待几句 “那母后下辈子可别再这么折腾、这么罗唆、这么无理取闹,否则我可吃不消” 这话放平时,还指不定太后要怎么大嘴巴抽他呢!可是眼下,太后却毫无不悦,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保证道“一定一定”。 既然开了这个话头——皇帝把家人又环视了一遍——那就索性说得再清楚一点吧。 “恭妃你也无需太在意外表,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最重要的还是内在嘛” “淑妃和裕妃你们两个也该有空就读点书,长点眼光,长点脑子” “宁妃温柔是很好,可是温吞就不好了,应该更加独立一点” “惠妃你以后也要少喝点酒了,朕倒是不介意你丢人,不过外人面前还是要保持皇家体面的” …… 皇帝越说越来劲,简直有点欲罢不能。想想这样的机会多难的,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谁还能跟他过不去不成?于是他每个人赠送一条评语,连在场的宫人们都人手一条。讲到最后,视线又落回扒在床头的小羡身上,不禁面色温和,摸摸儿子的头嘱咐道 “要是父皇不在了,羡儿可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祖母、母亲们和姐妹啊!” “父皇放心,除了羡儿以外,谁也不能欺负母后她们” “……” 这话听了真是一点都不能叫人放心,但皇帝浪费了太多口水,精神不济,终于还是摆摆手,示意大家都该干吗干吗去吧。 “……皇后,你怎么又回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的鼻子捕捉到一丝很熟悉的香气,都闻了十来年了,睁开眼一看,果然是皇后去而复返。的81 “没什么事,臣妾只是想来这里看看……” 皇后顺势靠在皇帝身上,表情和语气一样的柔和,仿佛隔着一层雾,亦真亦幻,跟平日里高如天边云霞的感觉很不一样 “皇上刚才说了那么多人,为何单单没有话跟臣妾说呢?” “一时之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皇帝讲的是真话,皇后这个人容纳的信息量太过广泛,概括起来比较有难度。如果硬要说的话,皇帝只想说“高!实在是高!”,希望皇后下辈子别这么人精了。 于是两人相对无言,只有无声的听觉透明在长乾殿里流淌。气氛渐渐变的相当微妙,又透着点陶醉,让皇帝忽然想起刚结婚的那段时间,两人之间既陌生又留恋的奇妙情愫。 “皇后……” 终于,还是皇帝忍不住首先吱声 “嗯?” “你……是不是又长胖了点……” 皇帝觉得被压的有点胸闷 哐啷啷,微妙而又陶醉的画面支离破碎。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曲是好曲,舞也是好舞,可在这特意为哄他开心的宴会上,皇帝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乐府歌是谁找的?太应景了吧!应的他悲从衷来。 “这是康妃选的古相思曲,皇上觉的怎样?” 太后无意间就道出了让皇帝心情沮丧的“罪魁祸首”,皇帝一听是康妃,心里面也没想法了。记得那天他交待“后事”时,还提醒康妃要多通俗一点,不要总是咬文拽字的,康妃随后就回了他一句: “皇上说的是,言不在多在简,意不在深在明,臣妾一定照办” ……有些人,是一辈子别指望她改了 “很好,很……和时宜” 因为又是“魂”又是“别离”又是“天涯路”的,皇帝笑的很勉强。太后把皇帝的这种表情尽收眼底,只当他是苦中作乐,想着儿子这样的日子没准过一天少一天,太后的眼睛里就又开始蓄水了。 “母后,平白无故的悲伤什么,来,我敬皇上一杯” 列席的梁弘长公主带头活跃气氛,举杯给皇帝敬酒。可是皇帝尚在病中,酒杯里的东西没有一点酒精含量,而是原汁原味的中药,于是一杯下肚,恶心的皇帝直皱眉毛,结果这副模样又把太后刺激了。 “皇上……” 太后终于控制不住她的泪腺,偷偷的哽咽起来,只是她“偷偷”的这个动静也足够明显,一时间把大家的情感都被带动了起来,整场晚宴便在这被哄的人不开心,哄人的人也不开心的诡异气氛中持续进行着。 好不容易月上柳梢头,台上正在表演萧笛合奏。这两个乐器的声音本就先天的凄凄惨惨,合着现下的场景,反倒引人入胜,让不少观众入神其中。 皇后也一边听着,一边不自觉的拉了拉衣袖。她察觉到是气温有点凉了,就转头看向皇帝,准备给他加件外套。 皇帝静静的坐在玉座上,头稍微向右倾斜,双目似闭非闭,整个人好像隔绝于宴会的喧嚣之外。这让皇后不禁觉的自己的心脏猛跳了两拍,就轻轻喊了一声对方……可是没有反应 “皇上?” 这次又提高了一格音量……还是没有反应 “皇上” 皇后喊完之余,还推了皇帝一下,但皇帝在轻微的晃动几次之后,依然毫无动静。 第37章 “皇上!” 这下,皇后可是毫无保留的喊了,并且声线抖的厉害 一嗓子吼完,所有沉醉于或没沉醉于笛萧美妙音色中的人都被勾出了魂,全部扭头来看皇后这边。他们心中似乎都已有了一种先入为主的预感,所以当看见皇帝仿佛进入无我境界的样子后,所有的人都顷刻变色。 随侍的陈御医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只见他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敏捷窜到皇帝跟前,搭脉搏的快准狠不亚于武林高手,然后便屏气凝神,面色变换莫定。 那一刻,天地万物好像都失去了声响,就如蒙太奇手法里的慢近一般,连呼吸的声音都变的缓慢而凝重。陈太医最后在这无声的庄严和肃穆中抬起了他的头,把四周的人们环顾了一遍,感到如果不说点噩耗出来,简直就对不起大家的感情似的。可是本着他坚定不移的职业情操,他还是只能据实以告 “皇上他……睡着了” 没错,皇帝确实是睡着了,然后像千千万万个睡着的人一样,第二天又醒来了,不仅醒了,精神还格外的好。 匪夷所思的病重,又奇迹似的康复,这之间的大起大落足够人们去忘记期间各种解释不通的过程。自然也就没人留意胡太医把风寒感冒误诊为风热感冒;没留意所谓的“咳血”只是慢性扁桃体发炎引起的口腔出血;更没有留意每天死马当作活马医所投入的中草药,恰恰就是病愈的根本原因。 不过,虽然一些本该很重要的医疗环节被后宫诸人无视了,却有些事情让她们一辈子也没法忘记,比如皇帝之前说过的“临终遗言”…… “果然不是亲的就是有隔阂啊!皇上你居然说哀家太罗唆太折腾!” “什么有孩子的人?皇上果然嫌臣妾老了!” “臣妾没法活了,居然说人家不长脑子!” “明明是皇上经常灌臣妾的酒,怎么还说臣妾丢人!” “没想到在皇上眼里,臣妾就是个爱吊书袋的人!” 太后并诸妃把皇帝围在床中间,声讨的好不激烈,并且可以预见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会罢休 至于皇帝呢,此刻只是无比希望自己能真的两眼一翻死掉算了,因此也就没有注意远远的站在是非圈之外的皇后,冲他正笑的高深莫测,否则的话他一定还是会有一丝欣慰,欣慰自己终究没把想跟皇后交待的“遗言”说出口。 28-敢“作”敢当 “……唯王其崇之,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无竞唯人,四方其训之,不显维德……” “很好,殿下您看,曹公子一日便可背下‘烈文’全篇,他虽是你的伴读,却足够做你的榜样啊!” “哪里哪里,先生太高抬学生了” 曹少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颊上晕出两抹红霞,而看到他这副腼腆相的靖海王小羡,只是在心里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没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从闻道堂放学后,小羡貌似欣慰的拍了拍曹少爷的肩膀 “哪里哪里,蒙殿下抬爱了,听说殿下在崔家别庄的日子里也大有进步啊” “抬爱你个头!还有,别跟我提啥崔家别庄!” 小羡终于忍不住把他上扬的笑脸抹了下来,跳起来去打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的曹少爷,再想到好不容易从姑夫手下刑满释放,下手的力度就更大了。 曹少爷这时才发现惹恼了主子,于是敦厚的本性迅速发挥其潜在作用,驱使着他恭敬的给小羡道了个歉——尽管他并不明白小羡是为了什么生气。 曹梅墉,昭毅将军曹大人的么弟,靖海王的现任伴读。经过小半年的相处,如今十二岁的曹少爷与七岁的靖海王之间,业已形成了坚实的阶级兄弟友情——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实际上现阶段,两者之间暂时还只能看出过硬的主仆关系。 不过对于这一点,曹少爷其实并无不满,因为他家从来盛产武人,能担任皇子的伴读已足够让从小喜爱文学的曹少爷充满成就感了。可是对这个伴读小羡却无法完全满意,除了这家伙个性有点蔫以外,还因为这个过目不忘,记忆力堪比智能ai的曹少爷,不仅没法衬托出小羡的高大全,倒是常常反衬出小羡的勤奋不足,完全喧宾夺主且不自知,于是一早就获得了小羡钦赐的外号“超没用”。 曹梅墉、超没用……听着还挺和谐。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道歉了……” 小羡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看引起了曹梅墉足够的注意力,便掂起脚附到伴读的耳边,煞有其事的嘀咕起来。 “不妥啊!殿下,我们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 “什么叫做‘这样的事’?古往今来,伴读最该干的不就是这件事嘛!” 小羡不容对方商榷,直接终审定案。 古往今来伴读最该做的事,在小羡的心里就是:作弊。 说起这个作弊,那可就是小羡的另一部辛酸血泪史了。想他的四个姐妹和她们的伴读,不仅合起伙来无视他,甚至还和起伙来作弊——并且不带他。 想想上次默写尚书篇章,他拜托胞姐写完后让自己瞄一下,胞姐明明答应了,结果居然整个书写时间内对他频频的“眉目传情”甩都不甩,末了还来一句“不是让你‘喵’一下吗?你自己不叫,怪我做什么?”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唉,这种被人民群众抛弃,独自在过关与不过关的边缘苦苦煎熬的感觉,自己小小的七岁年纪就能扛这么长的时间,真是太不简单了!所以曹梅墉的及时出现,不失为一味雪中送炭的良药,如果他能助自己在日后的各场大考小考中乘风破浪、继往开来的话……小羡歪着脑袋思索一番,觉得可以考虑看看原谅他比自己吃苦耐劳的罪过。 很快,试炼曹梅墉的机会就来了,翰林院老儒即将考核诗经。 “没用啊,你准备好了吗?” 看着伴读像只上了挂炉的鸭子一般畏畏缩缩的样子,小羡不由的有点担心。虽说他并不怀疑曹梅墉脑子的好使度,但是临场心理不好的话,也是影响作弊发挥质量的。 “没事,方案我们不是都事先商量好了嘛!只要你尽了力,实在不成功的话……我也不会怪你的。” 这话说的入情入理,就像长辈在和蔼的安抚“好好发挥,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欣慰了”,听的曹少爷怎么回味怎么觉得变扭。 但是人在屋檐下,怎可不低头?何况他这弱柳般的身心,早就在家中一群如狼似虎般的亲人面前被打造的富贵能淫、威武能曲了。助纣为虐的事既然已成为定局,他当下能打算的,也就是“兵不厌诈”这样的借口能否在东窗事发之后帮他逃过他大哥的一顿好打。 “是,小人定当全力配合殿下……” 曹少爷听天由命的叹息了一句。 作弊方案no.1——选择一个好座位。 这要是在以前,就意味着小羡要找一个相对隐秘的位置。不过说实话,闻道堂总共就十来个学生,地广人稀,哪里都是无所遁形的。所以曹少爷来到小羡身边之后,这一步骤的关键点就转变为了要一个两人相连的座位。 现在学院的防作弊机制看来相当源远流长,早在小羡这会儿,为了防止事前在桌椅板凳上做手脚,就已经懂得抓阄排座的原理了。翰林院的老先生刚把塞着座位号的漆盒摆上来,小羡就当仁不让的伸手一捞——3号。 “留神,仔细给我抓一个!” 退下去的小羡用力的把站在他后面的曹梅墉往前一推 曹少爷不禁苦着一张脸伸手进盒子里拨拉着,心想一开始就给自己摊了个难差,这是留神就能留神来的事吗?结果摸索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抽了一张,打开来一看,得!还是不够留神——10号。 对于这个结果,小羡自然是不会罢休的。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作弊方案二三四五六,怎么能还没实施就胎死腹中呢!于是脑筋一转,趁没人注意,突然就朝那张阄上吐了口吐沫,然后死命的揉了几下,再把已经字迹模糊的纸条交回到曹梅墉手上 “去,就跟先生说你这张没写清楚,再抽一次!” “啥?!” 先生再次看到曹梅墉时的脸色很是难看,但是对这脸色更加难看的曹少爷,他最终还是高抬贵手,让曹少爷有了第二次的抽签机会。因为先不管纸条没写清楚的几率能有多大,光是抽签的话先生也没觉得能做出什么弊来。 果然皇天不负苦命人,曹少爷第二次奋力一搏,就抽出个4号来,终于让他可以如释重负的回到小羡那里去报喜。 “你看看你抽的是个什么好座位!” 小羡只一瞬将学堂全局鸟瞰一遍后,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劈头盖脸就把曹梅墉吼了一顿。原来闻道堂一共四排,每排三个座位,3号和4号正正好卡在这分界线上,一个在第一排最右边,一个在第二排最左边,遥遥相望不比那个银河鹊桥近多少。 但是借口纸条不清楚的法子,很显然属于仅一次有效的非回收利用式方案,所以再不满、再不顺、再不甘,小羡还是得把他的屁股挪到既定的位置上去。好在这样的距离还在视力所及范围之内,总比3跟10完全看不见要强一点——小羡不得不这么自我安慰。 作弊no.1方案由于非人为不可抗力,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过渡到下一步骤。 作弊方案no.2——万能法宝小纸条 “咳咳” 刚开卷没多久,小羡就有意无意的咳嗽了起来,惹的坐在他旁边的二姐淮安公主对他一番侧目。 第38章 小羡用眼神瞟了瞟二姐肯定写满小抄的裙子,传送信号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两人遂互相狞笑一下,再无下文,只是把监考的老儒看的莫名其妙,担心这姐弟俩该不会练就了心灵感应的奇功了吧。 待在桌面之下解决完二姐,小羡这才谨慎的去看左后侧的曹梅墉,并趁先生不注意之际,将手伸到桌子下面打了几个暗号,表示清楚他要问的是哪一题。 曹少爷把眼睛眯缝了好久,好似才看清楚,之后就对着自己的卷子开始兮兮索索的写了起来,不消片刻功夫,便将一个极像纸团的东西藏在了手里,然后朝着小羡的方向,紧贴着地面丢了过去,这一丢……就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小羡遥望着那个根本看不出是以谁为目标体扔出去的纸团,又转回头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怒视着曹梅墉,火气几番翻腾,差点憋出内伤。 你xx的是在往哪扔啊! 曹少爷也发现自己的射程实在偏差太大,又同时接收到小羡发过来的无线电波,忍不住脖子一缩,窘迫的又兮兮索索写了起来,不消片刻便制造出第二张小纸条。这次他小心了很多,扔之前还像个投标枪选手一样预演了几次轨道,之后深吸一口气,慎重的一扔。 纸团滑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径直朝监考老头飞去…… 小羡抓狂的连忙把头低下,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认识这个姓曹的,同时第一次真正的懊悔到曹梅墉怎么一点也没有继承到他父兄的运动神经?! 结果二号方案因实施者的准心过烂而惨遭腰斩,只好进入下一环节:作弊方案no.3——上厕所。 “先生,我……我内急……” 就在监考老儒意外的收到一张写着答案的奇怪小纸条后没多久,他看见自己学生之一的曹公子满脸通红的站了起来报告。 唉,脸都憋成这样了,不容易啊 老头叹口气,挥挥手让他速去解决,殊不知曹梅墉苹果一样的脸色,只是被这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借口囧到了而已。 可曹少爷回来还没坐稳,就轮到靖海王小羡高举双手示意他要去交水费了。老儒疑惑的看了他俩一眼,但不管时间上多么巧合,接受自然召唤的这种理由也是挑不出错的,他也只得同样挥挥手,叫皇子速去速回。好在这时还没有多位先生同时监考的制度,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跟着小羡。 心想着马上就能马到成功,小羡不仅得意洋洋。这个以茅房为传递答案中转站的主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算得上是完美无瑕了,不成功简直没天理! 皇宫里的wc,无论如何当然是比街上面的官厕宏大的多。因为那时也不分男女,所以为了分散人流就共建了许多间,一字排开。小羡纵使再心急,也还是得奈着性子一间一间去找曹梅墉用水留在墙上的答案。 可是哼哧哼哧的把前面几间都搜索了个遍,别说是水写的字,就是连个水印都没看到。小羡瞅着最后剩下的那间,心中不禁又来气了 这个曹梅墉!跟自己也太没默契了,自己习惯从左往右,他偏偏要写在最后一间里面。这么一想,脚下不免加重了力道,“磅”的一声就踹开了厕所的大门。 “啊!色狼啊!” 小羡连头都还没来得及伸进去,就先被里面爆炸的女孩子的尖细高音轰了出来。这一叫,当属惨绝人寰,顿时叫的他心惊肉跳,手脚发怵,哪还有心思去找答案,当即就撒开两腿一溜烟的跑回了学堂。 就在那么掉头逃跑的一瞬间,小羡隐约看见了正在蹲坑之人的身影,那衣裳的颜色、个头的大小……都让他有很不详的预感。 果然,小羡前脚刚回来,后头二姐伴读曹小姐就气鼓鼓的也回来了。只见她满脸羞愤的红色,先是扫了她小叔叔曹少爷一眼,随后又意味深长的扫了小羡一眼,其眼神锐利的有如鹰隼,不愧是将门女,吓的小羡几乎把额头都贴在了书桌上,既害怕她识破自己苦思冥想出来的暗渡陈仓计划,更怕她认出那个所谓的“色狼”就是自己,因此也紧张的一脸血色。 只有老儒再次对这个气氛感到不解,心想着这两位小祖宗不都去上完卫生间了嘛,怎么还是一副憋的很紧的样子? 当然,小羡之后还是不死心的又去了之前“失足”的那一间宫匽,可是留在墙上的只剩下了一条条一道道的水痕。很明显,这不是字体自然干燥后的结果,而是又被泼了一遍水后的样子。 这让小羡刚产生出来的对于曹小姐的一丁点歉疚,转瞬就被扔到了九霄云外,继而代之的是一股股的邪火。 靠!不就是撇见你蹲坑的不文雅姿势了嘛!什么重要部位都没看见,你犯得着这样毁了如我性命一般重要的答案吗! 遭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对待让小羡的印象十分深刻,深刻到多年之后这两人成了一家人时,还没有忘记这次结下的梁子,时常拿出来说事……不过,这就是很后很后的后话了。 总之,由于曹小姐意料之外的乱入,作弊no.3号方案也以失败而告终。 作弊no.4号方案很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可以想象,这个“死猪”自然不会是小羡,只可能是身负皇子伴读重任的曹梅墉。 只见曹梅墉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这当然是装的;然后就这么直接的会周公去了——这当然也是装的;最后甚至打起了小呼,嘴巴里面还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这当然还是装的。 只是如果仅止而此,老儒也就是横眉冷对罢了,毕竟人家自信的考场上都能睡着,他也管不了。可就在翰林院老学士正在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时候,曹少爷却像梦游一般,现场背诵起诗来: ……靡圣管管,不实于猷。犹之未远,是用大谏…… 这梦呓出来的句子,不仅出自诗经,还赫然正是今日考卷上的题目,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于是老儒立刻大喝道 “曹梅墉!曹梅墉!你在干什么?快给老夫闭嘴!” “啊?……哎呀,真抱歉先生,我刚刚好像睡着了,好像还梦到了今天的考试,难道……难道我说了些什么吗?” 曹梅墉慌张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装模做样的揉揉明显很不惺忪的“睡眼”,一推二五六的说到 老先生迅速的环视一遍课堂,很快就把视线锁定在小羡身上。不用说,曹梅墉作弊,十有八九帮的就是小羡。两人之前就一直鬼鬼祟祟,果然还是存了这般想法。可是这个白日梦的主意既荒诞却又能自圆其说,既露马脚又让人无证据可抓,直把老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时又拿不出办法。 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在他眼皮低下作弊!还如此明目张胆的耍赖!当他是心智未开的小毛孩吗?老翰林不好冲小羡发火,只能撒在曹梅墉身上,立刻手往门外一指,命令道 “梅曹墉你既然都有闲功夫睡觉,想来也是答的很好了,今天就特许你早退,回家去吧!” 老儒这招杀鸡取卵,着实有点出乎小羡的预料。他原本想先生顶多就是气的厉害,骂骂曹梅墉完事,可是当看到曹梅墉满眼悲壮的望向自己,一步一蹭的走出闻道堂大门的时候,小羡觉得自己无疑干了一件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因为他不止这一题,还有很多问题等着曹梅墉解决啊! 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小羡看到老儒注视自己的警告目光,又耳闻的姐妹们窃窃的低头闷笑,这面子可丢大了!他不由的银牙一咬,心想,好!我用软政策你不买账,咱就只好来硬的了,破罐子破摔,谁怕谁啊!当即着手准备起no.5计划。 这个no.5计划,实际上也就是小羡现想出来的。它既不用曹梅墉从旁协助,又不用在手法上大费周章,最低要求只需要身体够快、眼神够准。实属考试作弊的必备功夫,化繁为简的直接方法! 于是小羡聚气凝神,五感全开,在弹指须臾之间迅速转头,一眼扫过身后三姐的卷纸,便已一目十行。小羡也知道,姐妹们即使不会带着他作弊,终究也不会当众拆穿他,加之他整个动作仿佛行云流水、一气喝成,饶是老儒,最初的几次还真就没有看清楚。 可是方法虽好,风险还是随着使用频率呈现正比式攀升,就在小羡不知第几次回头看完答案时,就发现老先生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桌子跟前。 “……大殿下,这不过就是区区一场小考核,您犯得着如此处心积虑吗?” 老儒一手敲着小羡的桌子面,一边悠悠的说到 “先生此言差矣,需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当然不能因为这只是一场小考验就轻易糊弄过去” 小羡站起来居然还回答的毫无愧色,只因他在这么做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觉悟。写不出来答案是失败,作弊被抓住也是失败,既然同样是失败,他干吗不失败的轰轰烈烈一点。 “那殿下又怎么能做出如此鸡鸣狗盗之事?殿下贵为皇子,不以身作则已属不该,怎么能再这样带头作弊呢?” 老先生率先按耐不住情绪,疾言厉色起来。小羡却只在心中嘲讽,心想姐妹们早就开始作弊,只是一来她们万众一心,不易发现;二来人家是女孩子,总不可能叫她们掀裙子。越想越替自己不值,就一步不让的继续道 “俗话不是说‘今日试,今日弊’吗?我这可不就是以身作则!” “胡言乱语!哪有这种说法!” 第39章 “怎么没有,还有说‘言弊行,行必果’的呢!” “强……强词夺理!” 老先生的手已经开始哆嗦了 “连孔圣人都说过,‘其言之不作,则为之难矣’,不就是说不作弊的话,很难通过嘛!” “歪……歪……歪曲……” 这下不仅老儒气得口不能言,就连几位公主都目瞪口呆了,大概还是头一次发现这个兄弟居然这么能言善道。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作弊了,我乃当今圣上嫡长子,你能把本王怎么样!” 小羡最后雄赳赳气昂昂的撂下一句宣言,终于成功的把老先生放倒了。 “‘我乃当今圣上嫡长子,你能把本王怎么样’……嗯,这可是你说的?” 即使是皇帝的嫡长子,面对着皇帝,还是得老老实实的交待。所以小羡扭捏的绞着自己的衣摆,心不甘情不愿的回道 “那先生为什么只针对我一个?姐姐们明明也干这种事,我就不信先生从没看出来过” “真是……你的姐妹们以后要干什么?安邦治国?还是开疆扩土?这不当然得对你更加严格嘛,这点都想不通?” 皇帝这句明贬暗捧的话显然让小羡很受用,他已经逐渐放弃抵抗,只是最后弱弱的抱怨道 “……那先生也不该当众把没用赶走嘛,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就不想想羡儿也有面子吗?” “哎呦,你多大的人?也讲面子!那你说,你讲那种话,又把父皇的面子放哪里去了,父皇平时就是这么管教儿子的?让你仗势欺人?” 皇帝把小羡拉到身旁,一边狠掐两把儿子肉包子般的脸蛋,一边故作生气的问到 “……羡儿知错了……” 小羡眼圈红红,吸了吸鼻子 皇帝见预期效果达成的很圆满,便决定最后再稍微鼓励儿子一下,于是把翰林院先生说的另一番话也告诉儿子 “不过,你们先生也说了,羡儿上课不认真,动歪脑筋倒是颇有些小聪明,若是把这些功夫用对地方的话,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皇帝此话一出,小羡果然又精神百倍了,满脸放光的说道 “那是!羡儿知道自己虽然懒了点,可绝不是笨呢!” “也够笨的了” 皇帝揉揉儿子的头发 “作弊做到被发现,不是笨是什么?” “哼!父皇难道有更好的法子?” 小羡只是这么不服气的随口一问,哪知老爹就真的面带诡异笑容的看着他,小声说道 “那当然,父皇当年可比你高明多了!不过话说回来,父皇当年的伴读也比你的那位要有用多了,朕让他天天模仿朕的笔迹,考试的时候,就直接替朕做完,写上名字交上去了” 29-枕边风 “皇后娘娘,妹妹们今个又听到一个笑话……” 裕妃和淑妃刚把半只脚移进皇后的环坤宫,就看见皇后猛朝她们发射眼波讯号,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皇帝几乎是跟皇后同时看见——应该说是听见了这两人喧闹的声音。 “笑话、笑话,你们除了道听途说、胡说八道以外就不会干些别的了吗!你们都是鹦鹉吗!还是八哥?” 皇帝居然难得的辞严令色起来,发完火之后再看看手里的筷子,大概还是气不过,于是索性狠狠的往桌上一扣,气鼓鼓的在一帮子人的躬送下,走了。 “……皇上吃了炸药了?瞧他刚才的脸色,跟人人都欠他钱似的” 目送着皇帝一行浩浩荡荡的走远,淑妃才拍着她的胸脯,被吓得不轻 “唉,还真让你说着了,确实就是有人欠咱们皇上的钱” 皇后也终于放松了下来,长吐一口气,一边朝着皇帝消失的方向远目,一边悠悠的说到 “十一万两?” 裕妃大吃一惊的喊道,随后又疑惑的追加一句 “十一万两是多少钱?” “……大约是国库去年年岁的三十分之一” 皇后微微皱眉,这俩女人被骂也委实不冤 “三十分之一……那也还好嘛,又不是国库给人搬空了” 两人依然不清楚所谓“三十分之一”是个什么概念,但既然其它的三十分之二十九都还在,那又不会国破家亡,皇帝发个什么飙? “那是因为你们入宫的晚,不明白这十一万两白银的意义……” 皇后一副饱汉不知饿汉饥的过来人模样,娓娓开始解释起来 “那时皇上才登基不久,先是黄淮三州的大旱,接着北面的渔阳、云中又边关告急,内忧外患,国库根本无力兼顾,后来居然还是闹灾的州县将本该免掉的赋税折中缴了上来,再加上宗室内部的筹措,才勉强应付了军饷,这笔钱加在一起,正好十一万两,于是自此之后,不管国库收入如何,皇上都会放这个数目到太常寺的账目上,不过这钱既跟太常寺的职务无关,也从来不曾动用过,里面自然是有皇上的心意的……” 皇后说到半截又调整了下坐姿,泯上一口饭后茶,眉宇间浅浅的流露出一股子追忆似水年华味道 她也不会忘了那十一万两银子;不会忘了里面裹着的她全部的嫁妆;不会忘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身边人又气愤又激动的跟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他的家人卖掉一样自己的东西。 人犯穷的时候,自然会对钱财特别用心,何况那还是皇帝第一次得到的人心和支持,其市面价值怎么能比得上它的纪念价值! 结果没脑子的太常寺官员们,居然自作聪明的把这常年不用的钱当无主财产给私吞了,难怪皇帝会失态的当庭把太常卿拉出去打了个半死不活,换成皇后自己,她也是不打算手下留情的。 可惜,打人也打不出银子来,证明自己社会价值的第一笔钱就这么奔腾向海、一去不回了,皇帝只得在后宫之内继续倾泄他满腹的怨气。 “……这样啊,那娘娘你估计皇上还要气多久?” 淑妃这么一问,也无非是要为自己的小心翼翼寻求个有效时间 “恐怕得有一阵子了,啊!本宫差些忘了,刚刚皇上还在这里说了,以后宫内三餐都要降低标准,务必要把这笔钱省回来” 皇后最后补到 封建帝制的特征之一就是,皇帝的每个命令都能极富效率并且精准的从海角一直贯彻到天涯。60万平方米的皇宫算个啥!当即领会了皇帝的精神,一时之间餐桌上的绿色品种飞速扩张,倒是给广大菜农提供了创收的好机会。 “母后,这种日子怎么过啊!早上是青菜,中午是白菜,晚上是卷心菜,再这样吃下去,我都要变成兔子啦!” 小羡牢骚满腹的站在皇后跟前,他是从来没想过“饥荒”这种事也会砸在自己这个小脑袋上的 “多吃些蔬菜对身体很有好处,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可以偏食” 皇后一开始还是从维生素的大意名分上来教育儿子,但是在小羡一句“难道光吃蔬菜就不是偏食吗?”的疑问下,也无话可说了。 “而且我们到底要这样吃多长时间啊?听大姐说我们要从饭里省一大笔钱出来,母后,一大笔钱是多少?” “……” 皇后并不打算过早的让小羡面对“他也许要这样吃一辈子”的残酷现实,只好先虚虚实实的敷衍一下,把儿子打发走了。十一万两对朝廷来说虽然不算无法弥补的损失,但要想纯粹靠勤俭节约省下去的话……恐怕是省到改朝换代也无法达成指标。 对于伙食的问题,皇后其实也已有了打算。她们自己出面自然是不妥的,只能成为无法吃苦耐劳的反面教材,可如果太后出面情况就不同了,太后现在正是应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如果她提出改善伙食待遇的要求,皇帝是没有理由——恐怕也没有能耐拒绝的。 不过就在皇后筹划着她具体的引“狼”入套的方针之时,又有人来她这诉苦来了。 “娘娘,这种日子怎么过啊!不让人吃好也就算了,现在还不让人睡好,再这样折腾下去,我迟早得未老先衰不成!” 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就是把美容养生看的一等一重要的恭妃。她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控告皇帝的夜猫子行径的。原来皇帝为那十一万两银子日夜心疼,如今已经衍生出失眠的毛病了,虽然他并不是成心不让人休息,但当家的都不睡,侍寝的又有哪个敢睡呢? 衣食住行本就是人生最基本的东西,尤其是在这难免无聊的宫墙之内,那更是必不可少又屈指可数的几大乐趣了。可皇帝不仅己经灭了其中的两项,更有将另两项也斩尽杀绝的趋势,因此皇后望着恭妃明显深了一圈的眼袋,意识到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并且刻不容缓。 “陛下请看着井里的那面镜子” 一个眉毛胡子一把白的老和尚古井无波的吩咐着,他是皇后专门从寺庙里请来的有道高僧,据说精通一种从丝绸路上流传过来的治疗方法,对付心烦意乱很有效果。 寺里的小沙弥们事先已在宫中的一个枯井下放好了镜子,只等着大师出马,而后宫诸妃也都伸长脖子在一旁瞧着热闹。 “陛下您看见了什么?” “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朕的脸” “没关系陛下,您不用费力看清楚,现在就请您盯着那么镜子,放松心情……” 皇帝照着高僧的要求,集中注意力看着井下的镜子。视线长期集中在看不清的东西上,很快就容易精神恍惚,而老和尚的声音也适时的响了起来,内容虽然都是比较大众的安慰话语,但是结合着他平静安详的语气,听起来确有一番缓和人心的味道。 第40章 老和尚所用的这个方法,其实就类似与日后所谓的“凝视催眠法”。利用井下幽深光线使镜子产生出的薄案朦胧的影像,来引导他人进入到催眠状态中去。 果然,大师缓缓开导许久之后,连在一旁瞅到镜子一角的太后,都感到内心似有佛音来回震荡,分外的神清气爽。 “如何?陛下,钱财都乃身外之物,如将身心抽离出来,平和便不难获得,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老和尚最后总结成词了一番,却发现皇帝早已是一脸陶醉的神色,倒好像都没留意到自己在说什么了 “陛下……您还要看吗?您感觉如何?” “唉……这镜子金光闪闪的,要是金子做的就好了” 皇帝满心痛惜的从井口抬起头来,空留下阳光照耀中那面折射着光彩的镜子,还有老和尚几欲哭天抢地的表情。 “……陛下忧虑之事过重,又被俗务缠身,老衲这一时之法怕是不能根治的了,还请娘娘多从平日的生活里下手,比较容易潜移默化” 老和尚最后只得委婉的把皇帝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个性告诉众人,然后把问题又踢回了皇后手里。 “所以说……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解决了 皇后给在座诸妃分析了下现在的大形式 “大师的建议是,晚上通常是人的意识比较薄弱的时候,因此本宫想各位可以……” 一番叽叽咕咕之后恭妃率先提出了疑问 “虽然在皇上睡着之后可以一试,可现在的问题是皇上晚上根本不睡觉啊!” “所以我们的第一步就是先让皇上老老实实的睡 皇后在定下了宏观战略的同时,也一并定下了先期战术目标。这个权且可以称做“枕边风催眠计划”的作战,在诸妃思索一阵之后,纷纷得到通过。 “皇上,舒服吗?想睡觉吗?” 恭妃此时正跨坐在皇帝的背上,上演着她拿手的按摩推拿十八式。可惜妖娆多姿的美人当前,皇帝却一门心思的扑在了那十一万两银子上,赤裸裸的昭示着他“美人如粪土”的价值观,末了还很随便的嘟囔了一声 “朕不是说了嘛,你要是困就先睡去,犯不着这样折腾朕” 靠!到底谁折腾谁啊! 被打击了自尊心兼带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恭妃忿忿不满的翻回自己的枕头边,可是一想到事关自己后半辈子的物质享受,她随后还是勉强打起十二万分的干劲继续道 “那皇上,我们来试个新方法吧,一定能让您想睡觉的” “嗯?什么法子” “数绵羊” “绵羊?” “是啊,这可是臣妾特意打听来的呦,您就这么一、二、三……”恭妃把数羊的基本规则叙述一遍之后,皇帝疑惑的看着她 “怎么听起来这么傻,你确定数上一万只就能睡着?” “当然!当然!这都是别人试过的” 恭妃拍胸脯保证到 “……好吧,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皇帝仰面朝天,有气无力的数起羊来,渐渐的,他似乎真的就看见一只只肥硕的绵羊从他的眼前蹦达了过去。 赤枫宫的夜,就在这时有时无的“羊羊羊”中,迎来了它的黎明。 按照惯例,恭妃比皇帝先行一步离开了自己的寝宫。这时天还蒙蒙亮,恭妃很满意的看着皇帝陷入梦想的一张睡脸,为自己一夜的辛苦而感到欣慰,可是这种感动的情绪还没有坚持个多少秒,就被皇帝意义不明的梦呓打断了。 “……三千一百五十二两、三千一百五十四两……” 皇帝眉头紧锁成了个“川”字形,一脸比便秘好不到哪去的郁猝神色,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这些话。 奇怪,不是让他数羊嘛,怎么好好的变成数钱了? “别跟朕提那些羊!” 就在恭妃第二天晚上紧张兮兮的询问着皇帝数羊的心得体会之时,皇帝原本就没好气的脸变得更加乌云密布起来。 “朕一晚上都梦到那些羊,整整一万只!朕还梦见把它们洗净、剃毛、全部卖掉,都够不上十一万的一个零头!反倒是累的朕从早上起来就头昏脑胀的!” “皇上,要不……让臣妾给你唱个曲子吧” 自从大家风闻恭妃的数羊策略失效之后,其它原本打算让皇帝数猪数牛数鸡数鸭的人也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改行其它方案。 “唱歌?” 这倒有些新鲜了,在皇帝的记忆里,他好像还从没见识过淑妃的唱功,所以脸色微缓的支起脑袋侧卧着 “那你唱来给朕听听吧” “好的,这是臣妾家乡的小调,臣妾小时候,乳母就常常在睡觉之前给唱给臣妾 淑妃不免被皇帝盯的有些小紧张、她努力回忆着那首催眠曲的旋律,而后小声的清了清嗓子,张开了嘴…… “莲叶何田田~~” 在槐英宫外守夜的宫人们前一刻还有些犯困,后一刻就被一声直冲云霄的凄厉高音醍醐灌顶,全部一阵哆嗦的清醒了过来。大家定神听去,原来那个荒腔走版的声音是从主子的寝宫里传出来的。 如今人人都知道最近皇帝心情槽糕,各宫的主子们也都变着法的给皇帝解闷,可这听似唱歌,又更似从十八层地狱飘出来的鬼哭狼嚎是个什么解闷奇法?宫人们各个堵着耳朵暗自纳闷,唯有夜夜催人入睡的周公给这首催眠曲吓跑了老远。 最终,还是康妃凭借着诵读道德经,成功击溃了皇帝的夜间亢奋神经,完成了皇后既定的第一步战术部署,虽说基本不保证睡眠质量,但好歹是可以让后续步骤顺利开展了。 于是诸妃们轮流的三班倒作业,无论哪个侍寝,都会卖力将“枕边风”补完到底,具体的吹风内容虽然各有出入,但是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皇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十一万两银子就让它去把,你该查的也查了,该抄的也抄了,气也改消了……” 这天正是裕妃侍寝,她一看皇帝两眼全闭,呼吸匀速,显然是进入了深度睡眠阶段,便忙不失时宜的趴在皇帝耳边,开始反复的默念着事先准备好的宽慰说辞。也不管是有理没理有逻辑没逻辑,就差说“银子在天有灵,也当含笑九泉”云云。 “……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当你是放贷去了,是拿去买地了,是用来做生意了,你还可以吃利息、收地租、钱生钱,多好!……” 裕妃口水横飞的建构着她的经济建设大政方针,也没注意到皇帝的眼皮已经开始抖动,就在她絮叨着是贩盐好还是贩米好的时候,皇帝忽然“噌”的一声就坐了起来 “你到底会不会过日子!如今的田租是三十税一,借贷利率不超过年息的30%,还不保证一定能要回来,生意就更别说了,各种赋税之外,你能保证稳赚不赔吗?就你这榆木疙瘩的脑子,什么时候才能赚十一万两回来!还贩盐?那都是朝廷管制的东西,你想找死吗!” 皇帝一口气不换的吼完如上言论,留给裕妃一个怒其不争的表情,往床上一倒,又睡死过去了。 “……皇、皇上?……” 被吓到床角去的裕妃轻轻桶了捅皇帝,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之后,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搞什么嘛!不带这样梦游的! 虽然金沙帐里是夜夜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可众人期盼的那个“潜移默化”里的“潜”,还就真的潜藏的万分彻底,千呼万唤始不出来,反倒是搅得皇帝内火直冒,奇怪于后宫妃子们怎么全体染上了睡觉磨牙,让他一见到皇后就忍不住抱怨。 “你说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朕在前朝就已经够烦的了,回来还不好好让人睡觉,你们是不是都嫌朕活的太舒服了啊!” “皇上,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皇后态度坚决的辩驳一句 还不是你先绝了大家的后路,大家才这么好心的“帮助”你的嘛。十一万两银子固然重要,但是怎么能与家庭的和谐相提并论?因此为了这一大家子能够继续走在可持续发展的康庄大道上,皇后觉得暂时的折磨……也是很值得的。 “各宫的妹妹们还不是希望能为您排忧解难,才不辞辛劳的服侍您的嘛” 不辞辛劳?从恭妃的绵羊到淑妃的半夜鬼叫,再到康妃的“道可道,非常道”……真不知道辛劳的谁! 没有在皇后这里得到应有的安慰,皇帝颓废的吐了口气,顺手就把杯中之物又喝了个底朝天。 “皇上,别喝了,俗话说举杯浇愁愁更愁,再怎么说银子也是个死物,为它弄坏了身体怎么值得” 皇后皱着眉头按住酒杯的边缘,一来固然是真的担心酒后伤神;二来她更想说的是:你这喝法岂不是要把大家辛辛苦苦嚼咸菜啃馒头省下来的钱又给喝回去了! “朕并不为了银子的事……” 皇帝有些茫然的看着被皇后按住的酒杯,又有些茫然的看着桌上并排摆着的几个空酒壶,好像才忽然醒悟过来自己是在干什么 “说来也奇怪,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很想喝酒了,总觉得有个声音在脑子里面嚷嚷着要喝酒” 咦!这情况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她们孜孜不倦在追求的境界?皇后愣了。 又是一天夜静更深时,环坤宫的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窜进了皇帝驾临的桐苍宫,冲着守夜的孟公公招了招手 “皇后娘娘吩咐你来的?” 孟贤安小声问道 “是的,公公” “你可仔细着些,要是弄出一些动静来,我们就得全陪着你遭殃!” 第41章 “知道,知道,就是公公你不要命,我还想留着这条小命呢” 小太监的声音几乎细若蚊蝇,向孟贤安赌咒发誓后就猫着腰溜进了皇帝和惠妃安歇的内殿。 自从皇帝酒后归去,皇后就召来了敬事房的主管询问,知道了这几天皇帝都是在惠妃那里落脚。可是随后而来的惠妃却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每晚念的都是找康妃帮忙拟的演讲稿,除此以外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提 “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怂恿皇上滥饮啊!” 惠妃苦着脸申诉到 皇帝喝酒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又不想跟皇帝做对醉鸳鸯。 因为摸不着头脑而又非常想知道皇帝这类催眠症状是哪里来的,皇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指派个心腹小厮去听房……话说,她私下里不干这事已经很多年了。 这个年轻的小内侍果然不负主望,偷听了份详详细细的报告书回来,就在皇后跟前朗诵。当然,这之前他也不忘捎带提一下自己如何冒着犯天颜的风险,像个称职的特种兵一般在汝窑大花瓶中辛苦蹲些的小小功 “……古语云‘金钱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古语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古语云‘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 “好了好了,这些有的没的就别念了……就没再说过别的了?” 皇后挥手打断这一听就带着康妃商标的劝谏文 “有有有!皇后娘娘,后面还有呢!” “可是惠妃又说了什么?” 皇后忙探身问道 “娘娘圣明,惠妃娘娘之后果然又说了别的,娘娘她说‘我要喝酒’” “……就说了这一句?” 皇后有些将信将疑,而小内侍则呈现出一副“怎么可能”的惊悚样子 “不是的,剩下的大半夜时间里,惠妃娘娘一直在说‘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小内侍捏着嗓子学的有模有样 “虽然时断时续,声音时大时小的,不过还是直说了一夜,小的看惠妃娘娘她……好像是睡着了说梦话来着……” 小内侍说完自己的揣测后,偷偷的扬起脸来张望自家主子的反应,但见皇后脸上满是复杂而又扭曲的神色,似是五味杂陈,又似喜忧参半。 这小小的内侍倒也猜的大差不差,皇后听闻比起那长篇累卷,惠妃简短明白的四个字就成功将皇帝催眠了,可说是忧愤之极。可忧愤之后不免又有些欣喜,至少这说明这个暗示之法果然管用,路线既然正确,成功之日也就指日可待了! 不过,惠妃这个连自己也管不住要说梦话的傻鸟,当然得从计划里直接pass掉,她今天能说要喝酒,难保明天就不会说要杀人,至于其他诸妃……由于同样无法保证会发生惠妃这样的情况,所以皇后决定:这听房之事,还得继续进行。 唉,想想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不仅要管着一家老小的吃穿住行,很可能在枕头旁边还得兼职管一下黎民苍生,皇后就觉得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伟大。 (网络连载至此) ======================================================== 以下手打内容, 第二十七章优生优育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春三月的早晨,徽宁公主好端端地忽然晕倒在自家里,这可把崔璟吓了一跳。他的公主老婆一向是彪悍而且健康的,以往连风寒都要敬她三分。所以崔璟赶紧从宫里请来了一位老御医,而老御医给徽宁公主把了一会儿脉,却只笑眯眯地对崔璟说了一句:“恭喜了,驸马大人。” 恭喜?崔璟一愣,大脑里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妻子得了不治之症,他就要解脱了?可还没等他为自己如此不厚道的心理而自责,老御医的下句话却把他当场定住了。 “恭喜驸马大人,公主有喜了!” 幸福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崔璟手舞足蹈的反应刚过,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苦难只是刚刚开始...... “公主......你没事吧?”崔璟在一片呕吐的声音中清醒过来,徽宁公主的晨吐症状严重,连累他也天天睡眠不足。 “你个死人!你瞎了眼吗?怎么可能没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徽宁公主一番轰炸把崔璟顶了回去。虽然怀孕了,但在她身上一点儿也没有贤妻良母品质将会显现的迹象。崔璟不得不好言安慰一番,并且代替侍女,亲自服侍妻子下床、更衣、梳洗打扮,否则他的公主老婆就会说“让我给你生孩子,你却什么都不做,你想吃白食啊”! “我怎么就吃白食了?”一边给妻子系衣服扣子,崔璟一边郁闷地轻语。心想要是没有我的劳动,哪来的孩子? “你嘀咕什么呢?” “啊?没......没有......” 如此的清晨,自从徽宁公主怀孕后就周而复始地进行着。御医说害喜时,应该尽量满足公主的食欲,不要勉强她吃不想吃的食物,于是崔璟在春季里满大街找卖石榴的地方,最后干脆在自家里种了起来,虽然现在赶不上了,但没准以后怀孕的时候能派上用场;御医说要保持公主心情愉快,可适当安排一些轻松的活动,于是崔璟不得不上台客串杜丽娘,因为公主要看《游园惊梦》,可又嫌戏班子太嘈杂;御医还说,怀孕初期的女子容易心情焦虑,需要尽量让她心情舒畅,创造舒服温馨的家庭氛围,这一点倒是不劳御医交代,崔璟自从娶了徽宁公主,过的基本上就是这种日子。她一直都是家里的国宝级人物,而崔璟也一直习惯了听取她各种各样荒诞的要求,现在她怀了身孕,哪有不再接再厉哄她的道理? 于是乎,一个月下来后,徽宁公主的身材渐渐丰满起来,倒是崔璟越来越憔悴。公主府内的奴仆们都在私下担心,不知道自家人比花娇的驸马能不能撑到孩子降生的那一天。 “公,公主啊,你能不能别这样老看着我......”被妻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崔璟老大不自在。虽然他妻子一直就很喜欢盯着他的脸,但如今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别乱动!我这可是为了孩子好,据说怀孕时看看漂亮的人,以后孩子也会漂亮的!”徽宁公主扭过丈夫的脸,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那,那要是个女孩子怎么办?不如公主你多照照镜子吧,公主你也是个美人啊!”崔璟的眼神左右躲闪,逃避之余也不忘拍拍妻子的马屁。果然徽宁公主展颜一笑,心情大好,可是主意却更加坚定:“虽然本公主是个美人,但在有一点上,我还是很客观的,那就是,不管是男是女,看着璟郎你都比看我自己的效果好多了!”末了,她还颇为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摩挲着丈夫的脸说,“要是孩子像你那就最好不过了。” 废话!不像我问题就大啦!崔璟腹诽一句,却绝不敢说出口来。 而徽宁公主的前期投资还远远没有结束。虽说她并不是本质上的贤妻良母,但是从她事事都要美上别人一步的思维角度出发,倒也同样没有对胎儿掉以轻心,除了恨不得天天看着自家驸马看到眼睛发酸以外,胎教也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工作。 “这大晚上的......让我说些什么好呢?”崔璟白天很早就被折腾醒,晚上又不让他睡觉,当真苦得很。 “随便啦,对着孩子说话就好。二姐说了,不停地跟孩子说话能够让他变得更聪明。” “哦......”崔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手平放在妻子还不怎么明显的小腹上,绞尽脑汁,想出了三句话,“宝宝乖啊......我是你爹,我......是个好人。” “说什么胡话呢!”徽宁公主一手削在崔璟的后脑勺上,“说这些有什么用啊!” “那我要说什么才有用?四书五经还是天文地理?孩子能听懂吗?” “那你可以说说我嘛!” “你......”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后面几个字崔璟吞回了肚子里。 “就比如说,宝宝呀,你娘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了,她懂得很多很多东西的,怎么搭配衣服啊,怎么保养皮肤啊。等你出生以后,她全部都会教给你的,你很高兴吧......” 说到后来,徽宁公主干脆自己一边在肚子上打着拍子,一边历数自己的种种“优点”,这种完全也不考虑胎儿性别以及意愿的强硬态度,与她对待自己丈夫的手法如出一辙。 崔璟在边上越听越为自己的孩子可怜,心中默想:不知是哪个人上辈子作了孽,才会投胎到自己家来。所以他强打精神,在妻子入了梦乡以后才小心翼翼地又爬了起来,对着妻子的腹部轻轻地说:“宝宝,别怨恨你娘,她就是这样的人,忍忍就好了。” 说完后他躺了下来,再一细想,这样的机会难得,于是又爬了起来,继续倾诉道:“还有,你爹是个很可怜的人,所以以后你要帮着爹啊,记住了吗?如果你和你娘合起来欺负爹的话,爹可没法活了,拜托啦......” 如此一夜一夜,夫妻俩在不同的时段里向腹中的胎儿灌输着不同的理念,就算胎儿真能听得懂这些话,大概也会思维混乱不知道该做何选择吧! 怀孕到五个月的时候,早期的害喜症状已经逐渐好转起来。徽宁公主的脸色红润而光泽,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即将为人母的柔和光彩。 第42章 崔璟觉得这样的妻子看着很舒服,而徽宁公主自己却非常地不满意。 “讨厌!这样怎么见人嘛!”徽宁公主对着镜子转了几圈,现在是无论衣服怎么剪裁,也已经遮不住她腹部臃肿的曲线了。 “没关系的,哪家夫人怀孕时不是这个样子?”崔璟在一边小心地赔笑道,因为他还有求于妻子,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格外的委婉。“公主你还是多出去走走吧,御医说运......” “不干!不干!打死我也不出门!本公主才不出去丢人现眼呢!” “那,在家里转转也行啊!御医说多运动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崔璟退而求其次。 “不干!让下人看见我这个样子,多没面子!多没威严!”徽宁公主依旧立场强硬。 你什么样子下人们没见过?崔璟实在想不明白:“可是,我不也是天天看着你吗?反正公主你都被看过了,那下人们......” “你跟他们怎么会一样?”徽宁公主叉着腰高调宣扬,“下人们的嘴巴本公主或许会管不过来,你就不一样了,你要是敢随便乱说......哼哼!我就掐死你!” 怎么好好的,就从胎儿养护扯到谋杀亲夫上来了?崔璟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然后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徽宁公主从此就打定主意不出门了,连院门都极少出,最多在自己屋里转圈圈。她不出去,崔璟当然也别想出去,闷得他直挠墙。好不容易盼到太后亲自驾临公主府,崔璟才有机会去外面放放风,留着母女俩在屋子里说话。 “你这个丫头,自打听说你有喜后,怎么就不见人影了?也不进宫来让哀家瞧瞧。”虽说太后的孙子辈已经达到了两位数,但哪个老人会觉得自家儿孙多呢?何况还是太后这样爱热闹的老人。所以她极其温柔地扶着徽宁公主坐了下来,神情活像自己又做了一回娘。 “我这样,哪有脸进宫啊,现在只要是个女人就比我好看!”徽宁公主撅着嘴,笨重地半躺在长榻上。 “你看看你说的这个话,像个当娘的样子吗?人家母亲只会担心自己孩子有什么不好,你倒好,成天只担心自己漂不漂亮。” 太后嘴上教育着,可语气中没有一点儿严厉,徽宁公主的嘴却撅得更高了:“他好得很呢!下雨淋不到,刮风吹不到,什么事都不用干,连饭都不用自己吃,现在谁也没他日子过得好!我有什么可操心的!” “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太后对徽宁公主强悍的观点一向很没辙,干脆也不同她废话,径自把手放在女儿圆圆的肚子上,静默了半响,才微笑着说,“依哀家看,多半是个姑娘......” “咦!真的?真的?”徽宁公主来劲了,“母后,您是怎么猜的?” “人不是常说‘肚尖弄璋,肚圆弄瓦’嘛!哀家是看你肚子的形状猜的,而且刚刚伸手去感觉胎动,小家伙动静挺大,多半就是个女孩!”太后说得一脸认真,八成她当年怀孕时就没少研究过。 不过徽宁公主倒是并不太关心孩子的性别,反正只要是自己生的,哪怕就是个妖怪,崔璟也得照单全收,还必须高高兴兴地收。所以她更加兴奋地追问道:“那母后你再帮我看看,这孩子是大眼睛还是小眼睛?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是不是瓜子脸?将来会不会是个大美人啊!” 太后一时瞠目结舌,呆了片刻,哭笑不得地说:“哀家又不是神仙,这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有驸马在那儿摆着呢,不可能不好看。” “那可未必!”徽宁公主听到太后的安慰却一点儿也不放心,“你看二姐家最小的那个,长得就不如二姐漂亮,也不像他爹。” “那孩子随他奶奶,给他爹发丧时哀家见过你二姐的婆婆,那孩子跟他奶奶长得一模一样。” “啊?那完了!”徽宁公主大吃一惊,“虽然我家崔璟长得无人能及,可是,我可没查看过他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们,万一要是出了个长得难看的可怎么办?” “你还真能想!再说,你都怀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再想这个也晚了吧。”太后幽幽喝了一口茶,却没想到她这句话在徽宁公主心里可是一石掀起千层浪。 “公主,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崔璟一回家就发现妻子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一副世界末日般的表情。 徽宁公主见他来了,诈尸似的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劈头盖脸问道:“崔璟,你说这孩子要是长得不好看该怎么办?” “不,不好看?”崔璟一时摸不着头脑,转而想想,可能是妻子又心血来潮瞎操心,旋即笑道,“母不嫌子丑,在父母眼里没有子女长得难看。” “不行!他不能只在我们眼里好看,本公主的孩子必须在世人眼里都是好看的!”徽宁公主大声嚷嚷道。她的丈夫可是美男排行榜上的第一名,她自己长得也不差,起点如此之高,这孩子将来就算排在第二名都是不合格! “可......可这都是老天爷安排的,强求不来啊......” 徽宁公主一看在丈夫这儿也得不到半点保证,居然大哭着耍起赖来了:“我不管我不管!呜呜,我家孩子必须是最好看的!要不然......要不然......我还不如不要了呢!” “哎呀呀,你不用担心,那丫头就是嘴上说说,你看等孩子生下来了,她肯定宝贝得比谁都厉害。” 太后对崔璟上报的情况不以为意的态度,让他更加着急:“不,公主她肯定不只是说说而已,因为,她都开始物色收养的人家以防万一了!” “什么?”宁妃不可置信道,她没法想象会有母亲不要自己的小孩。 “不过以六公主的性情,倒也可以想象,要是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不能尽如人意的话,确实连死的心都有了。”一旁的恭妃边说边点头,想想自己当初怀两个女儿时七上八下的心情,便对徽宁公主报以一定程度的理解。 “所以太后,只能让您来想办法了。您也知道,我说的话公主是从来也不听的。”崔璟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他可没打算把好好的孩子送人,哪怕他丑得无与伦比。 “可是......哀家能怎么办?”太后犯起难来,又不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她也不好横插一手。倒是恭妃狐媚一笑,半开玩笑地说道:“哎呀,既然六公主喜欢漂亮孩子,那我们先找一个来凑数好了!” “哎!好办法啊!”太后被这句话所点醒,“可以先找个令人满意的孩子蒙混过关,让六丫头同意把孩子留下来就行了嘛!” “可是,这种事......能骗得了多长时间?”崔璟将信将疑。毕竟不是菜市场挑菜,像青菜甲换青菜乙那么简单,这可是个大活人。 “所以说,关键是一定要让公主自己认同这个孩子......”一直安静着的皇后做了总结性发言,然后继续沉思道,“然后,重点就在怎么认可的这个过程上了......” 时间就这样匆匆滑过,到了金秋时节,万物收获的时候——当然也包括徽宁长公主府里的“果实”。 从大清早开始,崔璟就在房间里开始转圈圈,他的大嫂兼大姨子梁弘公主坐在一边,一直微笑着说:“没事没事,都是这样的。”顺便还支起耳朵听听内室的动静,评价道,“听六丫头喊得这么中气十足,看来力气还有的是。” 仿佛是为了呼应梁弘公主的分析,内室再次传来徽宁公主的呼喊声,只不过这次是有内容的——“崔璟!你给我等着,本公主饶不了你!” “没事没事......”梁弘公主使劲憋着笑,拍了拍崔璟的手。后者略带呆滞地看了下她,不知道大姨子是想说妻子没事?还是想说自己没事?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爬到了天空的正中间,一声响亮的啼哭从内室传了出来,外厅里的崔璟和梁弘公主一起松了口气,随即又打起精神来进行下一轮的作战。 “给公主看过了吗?”梁弘公主接过婴儿,向稳婆确认道。 “没有,公主说要看,老身就说要先给孩子清洗一下,没让公主看到一眼。”稳婆连连顿首。 “很好!”梁弘公主让身边一位侍女上前,将另一个襁褓交给稳婆,然后看着老妇人麻利地又走进了内室。 没过多久,内室里就传出来徽宁公主惊天动地的哭号声。 “那个......会不会刺激太大了点?”崔璟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刚降生的小女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可是又不免担心 妻子那边的情况。 “刺激不大不能造成心理上的打击,不造成打击就显不出你女儿的好来,明白吗你?”梁弘公主怒其不争地瞟了妹夫兼小叔子一眼,继而同他一起逗弄起小女婴来。 “好了好了,公主你不要哭了,御医说月子里哭多了对身体不好。”崔璟坐在床边搂着妻子,任凭她把自己的衣服当擤鼻涕的布料。 “呜呜,我能不哭嘛!我怎么可能生出那么难看的孩子!老天爷不长眼睛啊!我没脸见人了,呜呜......” “没有那么严重啦,稳婆不是也说了嘛,孩子刚一出生都很难看的,再过几天就会一天一个样,越变越好看的。” 第43章 “真的吗?要是还不好看怎么办?我可坚决不要的!”徽宁公主抹了把眼泪,气鼓鼓地说道。那天稳婆抱给她看的孩子真是超出了她心里最坏情况的底线,以致她现在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崔璟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好歹也是人家父母的心头肉,不应该把人家孩子贬低成那样。但是话说回来,确实比自家女儿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这么一想,他不免暗自得意一番,信心十足地保证道:“不用担心,肯定会越来越好看的!” 崔璟以往说的话,徽宁公主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放在心上,可这次她发现丈夫居然一语中的。隔了几天奶妈再抱过来给她看的孩子,已经演化到能对得起人民群众的地步了。 “眼睛真的变大了耶!鼻子也挺挺的!”徽宁公主欣喜地抱着小女婴左右观察,发现变化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几乎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啊! “这......还是那个孩子吗?”她不免疑惑地问道。而崔璟则拍着胸脯保证,货真价实,绝无假冒伪造。 “可是,要是睫毛能更长一点儿,皮肤能更白皙一点儿就好了。”徽宁公主安心之余,又开始得寸进尺地提出了更多的设想。 “没问题,再过几天这孩子会变得更漂亮的!”崔璟一口应下,同时内心也对皇后的预测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后早已算到徽宁公主不会一次就满足,所以准备了好几个婴儿,让她在第一次彻底的打击之后,能循序渐进地接受不同的漂亮等级。正所谓欲擒故纵、欲扬先抑,先把她的整体评价标准全部击碎,然后重新建立一套体系。 于是乎,徽宁公主在坐月子期间,就不断惊喜地发现她的女儿真的越来越漂亮了,仿佛人类的进化史一般。女儿的眼睛越来越晶莹剔透,皮肤越来越白里透红,脸蛋越来越细腻光滑,最后抱到她手里的已经是一个天生的美人坯子,将来天下第一美女的有力竞争者了! “呵呵,我家女儿最漂亮,最漂亮哟!是不是啊?让爹爹来看看是不是!”徽宁公主一边抱着女儿傻笑,一边还不忘向崔璟显摆,将之视为自己的无上功德,绝口不再提要将孩子送人一说。 “是啊是啊,当然是最漂亮的。”崔璟看着妻子怀里真正的女儿,笑得百感交集。 真是......能不最漂亮吗?幸好换到自己的女儿这儿公主表示了满意。当初虽然做好了准备,徽宁公主对自己孩子的高要求也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思想准备。这都换了快二十个婴儿了,宫里甚至传出话来,那边已经货源短缺,妻子要是再提什么要求,可就没孩子好换了。 第二十八章皇后养成计划 “政者,口言之,身必行之。今子口言之而身不行,是子之身乱也。子不能......子不能......子......” “子不能治身,焉能治国政?”皇后接口背道。她这种极其外露的不满口气是很少见的,所以对面坐着背书的皇帝一直一脸苦相。 “皇后,不用背了,朕说过很多次了,朕之前已经背了好几年了,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朕真的已经背过了!” “就算是那样,温故而知新,再背一次也是好的。你看,你现在不就已经想不起来了吗?”皇后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不记得皇帝背过书有什么问题,相反,皇帝不记得自己背过的书才有大问题。 “今天就考到这儿吧,朕很困了,明天还要早朝呢!” “不行,不背完这章不许睡!”皇后毫不妥协的口吻一如十几年前她初入宫闱时的强劲,完全没参考一下皇帝商量的语气,皇帝只好猛掐住自己的手心,告诫着要克制再克制,千万不能和妻子十几年前的模式生气。 唉,这一切......说来话长...... 大概就在两周之前,皇后无伤大雅地摔了个小跤,接着无伤大雅地撞了根柱子。虽然当时并没看出什么不妥,但当事人的非凡身份,足以让这个小事件成为本年度最大的一起人生意外伤害事件,所以还是宣了太医来给皇后诊治。 御医当时开的,也无非就是些骨痹舒之类的消肿化瘀膏药,适逢皇后刚刚醒来,皇帝便扔下御医,径直走入环坤宫内。 皇后在一群侍女的服侍下已半坐半卧在床上,未经梳理的长发青缎带般地泻下来,只是看表情似乎还有点儿迷糊。尤其是当她的视线触及到皇帝时,这种迷糊就更明显了。 皇后的眼睛里光彩瞬息万变,忽诧异、忽震惊、忽又难以置信、忽又困惑莫名,直到把皇帝盯得心里发毛,皇后才犹豫不决地开口轻唤了一声:“皇上?” “是......啊......” “皇上?皇上?怎么可能?皇上您怎么会这么年轻!”最后一句的叫嚣几乎可以断定是感叹句,而非疑问句。皇后那毋容置疑的语气也把皇帝感染了几分,怀疑起来自己是正在做皇帝?还是正在做梦? 事后回想起来,皇后的这一小跤,还真是内宫的一大跤。 “孩子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会儿没见就变成这样了!”太后抱着皇后哭得好不伤心,也不知道是为了皇后忽然遭此霉运,还是因为儿媳刚刚脱口的“这个老婆婆是谁”刺伤了她的自尊。 皇后被太后紧紧地搂在怀里,好半天也无法接受被告知的任何一件事情:这个年过半百的贵妇人是她的婆婆,过去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而那个之前被她怀疑是先帝返老还童的青年男人,也不是她婆婆的老公,却是她自己的老公,如今的皇帝。 没错,说到这里,各位都该明白了。实际上,经过那表面看来无甚伤害的一撞,皇后患上了在文艺作品中出镜率极高的失忆症,而且属于时间跨度上的那种。此时的皇后,心里年龄大踏步地倒退了好几个年头,在脑组织体系中自认还只是个豆蔻年华的清纯佳人,能记起的顶多就是有过被皇家甄选东宫妃的经历。 至于结婚——那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当然,面对镜子里那张风韵有之,成熟有之,唯独没有花季少女青涩娇羞的少妇面庞,皇后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瞬间就少掉了宝贵青春时光的事实,不过“承认”跟“接受”,就是两个不同纪元里的事了。 “皇后娘娘她......也许是头部受创所致,这才有点儿糊涂了......”老御医面有难色地在皇帝面前耷拉着脑袋。适才他为皇后请脉的时候,本来就没看出任何不妥来,这才只好把皇后无端端地犯傻怪罪到那根被撞的柱子上去,毕竟他经验丰富,也是常听说有人撞傻了的。 “糊涂?哪有这样糊涂的!”皇帝很不满意,皇后认人识物的能力明显退化,居然对着他高呼“万岁万万岁”!就差三跪九叩了! “那现在你说该怎么办?” 皇帝的这个问题就让太医更加犯难。他虽然听说过有人撞头后犯起呆来,却没听说过怎样才能把这呆劲儿给治好。思及此处,老御医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欷歔皇帝一家为何总要搞出一些五花八门的怪事来折磨他这可怜的工薪阶层。 “或许......可以再适当地刺激一下......” “什么!” “那个......因为也许是碰撞时刺激到了头部的某些地方,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所以......” “所以你觉得最好让皇后再撞一次柱子?”皇帝话说得咬牙切齿,大有一种御医只要一点头,就马上先让他撞个脑袋开花的意思。 “不不不不,臣是说,也许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刺激刺激,比如,惊吓......”御医当然不想测试自己颅骨的坚硬程度,情急之中就说出了这套方案。针灸、按摩、情景模拟......有很多治疗头部创伤的方法,虽然都不是针对这种奇怪的失忆状况,但想来他一代名医,大活人一个,还能让尿憋死不成? “惊吓?”这下,轮到皇帝犯难了。皇后一直是个胆大心细的主儿,还有什么事能把她吓住?不过话又说回来,胆大心细的也只是成婚后皇帝所见的皇后,谁知道她做黄花闺女时是个什么样子。 于是皇帝转了转脑筋,有了主意...... “来人,去传几位皇子公主过来。” “喏,皇后,这是你的大女儿贞风。”皇帝隆重地把大公主推到皇后面前,他相信对不承认自己已为人妇的妻子来说,货真价实的孩子绝不是个小刺激,而皇帝也确实得偿所愿,皇后明显一瞬间石化了。 “女、女、女、女、女儿?!” “是的,还有,这个是羡儿。”皇帝又把另一个刺激推到皇后眼前,“怎么样,想起什么来了?” 皇后看了又看,比了又比,最后憋了又憋,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的清白啊!就这样没了!” 回应皇帝热切期望的,竟是这么个结果。皇帝皱着眉头猛瞪了御医一眼,意思是你这个方法怎么不灵。 御医汗如雨下,只能扯些需要循循善诱,不可操之过急的套话。反倒是小羡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安慰他的母亲:“母后,‘清白’是什么?是青菜和白菜吗?没了就没了嘛,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第44章 皇后哭得正带劲,忽然就被噎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小羡,又看了看皇帝,虽然必须承认眼前的这个小男孩确实长得比较像自己,但是...... “皇上,这真的是我的儿子吗?我怎么觉得......” 皇帝诚挚地点了点头,示意皇后无须再明言。对于她心中关于儿子的脑细胞不像是从自己身上遗传来的这一点,皇帝同样深有体会,并且也不明白原因。 “哎?那......那边那几个孩子呢?也是我的?”皇后哽咽着擦了擦眼睛,忽然发现旁边还站了三个漂亮的小姑娘,年纪有小有大,但若说都是自己生的......这个时间上,好像也太紧张了点儿。 “不是,那是......亲......亲戚加的孩子......”皇帝本来要冲口而出的话,忽然到一半就转了个弯。他的脑筋有时候还是蛮灵的,想着眼下皇后还有点儿受不了自己成了“孩子他娘”的事实,那么自己已经三宫六院的事实......还是留着以后再刺激她为好。 “皇后娘娘,豫林王来看望娘娘了。” “豫林王?” “哦,就是五殿下。” 宫女知道目前皇后的脑子不好使,便及时补了一句,不过皇后大脑里依然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她成婚前仅有几次跟随母亲入宫的经历,当时貌似看过一个笑得颇具傻气的男孩子,被别人告知是五皇子。于是当豫林王走进凉亭时,皇后愣是无法把眼前这个正儿八经的年轻男子跟她脑海中的记忆重合,只觉得沧海变桑田。 因为心理距离相隔太远,皇后对着豫林王也聊不出什么共同话题,只是讪讪地笑说“好久不见”,诚然不知道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的物理时间只不过两周而已。豫林王倒是一贯地客客气气,诚心诚意地开口说些“一定能够痊愈”之类宽慰人心的话。 “从理论上来说,王爷怎知皇后娘娘一定不日痊愈?”一句冰冷且不合时宜的疑问这时忽然插入,自然是向来艺高人胆大的袁四小姐,皇后这才发现豫林王身后还站着个小姑娘。 “这位是......” “小女袁琰,家父为京兆尹袁克恭。” “也是臣的聘妻......”跟在袁四小姐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之后,是豫林王心不甘情不愿的交代。 “聘妻?我记得好像有位姓李的......” “李小姐早年亡故,并未与臣成礼。” “哦......”皇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颇为尴尬地沉默了。反倒是袁琰的年纪与皇后的心理年龄最为接近,致使这两个“女孩儿”越聊越投机,还有点儿相见恨晚的迹象,竟是没豫林王什么事了。 只是临走之际,皇后却突然又叫住了豫林王:“千乘啊......”皇后此刻已不太生分,便直呼小叔子其名,“你大概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虽然我忘了过去十几年来你的为人处世,但是,我相信你还是非常有作为有前途的一位才俊。我知道我可能也没立场来说这个,袁小姐是位不错的......姑娘,但是......” 豫林王发现皇后吞吞吐吐地盯着肚子走在前面的袁四小姐,很善解人意地引导道:“娘娘,您有什么要嘱咐臣的?但说无妨。” “但是作为你的嫂子,我还是得说,你......你是不是不应该向袁小姐这样年纪的孩子下手啊?” 毕竟十来年都过去了,怎么你的对象从一个娃娃亲变到另一个娃娃亲,完全没有成长的迹象呢?皇后忧愁地看着豫林王的脸,欲语还休。也许是担忧他的品位,也许是担忧他的人品,也许兼而有之,直把豫林王盯得欲哭无泪。 拜托!当初是谁说要把目光放长远点期待着袁琰成为他的知心听众的啊?怎么这会子却像打量诱拐犯一样地打量他! 因此,当晚皇帝驾临环坤宫的时候,不免说了句题外话,只说豫林王的亲事是皇后一手撮合的,现在还不算固若金汤,可千万别把这对鸳鸯给刺激崩了。 “皇上,您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后发现皇帝交代完事情之后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很自然地直接坐到她的床边,不禁有些奇怪。而皇帝发现皇后缩到角落边,用一副警惕小心的目光打量自己,也十分纳闷。 “朕没什么话要说啊,朕只是今晚打算留在这儿。”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皇后就来气,于是很不客气地从鼻子里喷出两股气来:“皇上还有恭妃、康妃、宁妃好多人呢!干什么非要留在我这里?” “啊,原来你都知道了!”皇帝打马虎眼地挠挠头。 他原本也没打算要隐瞒这事,因为只要皇后一看敬事房的记录,就会轻易地看到上面一大串的陌生名字。可是过去,这个事实是皇后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慢慢消化的,如今一股脑儿的都倒在面前,难免让她的自尊心承受不起。因此皇后没好气地把脸扭向另一边,像某种两栖类一样鼓起了腮帮子。 “这个......你的心情朕也很能理解,不过已经这么久的事了,你还有什么好气的?等你病好了,什么都想起来了,你就会知道你其实没有现在这么生气,而且朕也很喜欢那样子的你。” 皇帝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言论明显很挑战女性的神经。可让皇后觉得更不舒服的是,皇帝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熟练地揽到了自己腰上了。这时,皇后就做了一个心理年龄还停留在黄花大闺女阶段的人都会有的反应——一阵颤抖,本能地想要抗拒。 如果是在十几年前,皇后这种青涩的抵制同样也会让皇帝紧张起来。因为他那时也是个菜鸟,可是放到时下,情况就不同了。 少女独有的羞涩肢体语言仿佛一阵电流,电得皇帝麻酥酥的,再加上皇后眼中半惊讶半慌张的神情,看在皇帝眼中——那完全是老瓶装新酒的致命诱惑啊!于是他几乎情不自禁地就压了过去...... “呀!” “砰!” “哎!” 在环坤宫外值夜的侍从们,几乎是同时听到了如上三种不同语气不同效果的现场声效。 “你......干什么!”皇后攥住床帐的一角惊恐地喊道。坐在地上嘶嘶倒吸冷气的皇帝则极度郁闷,明明被踹下床的是他,怎么皇后喊得像个受害者。 “做什么?你是朕的皇后,你说朕还能做什么!”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皇后这才醒悟了过来,自己是这个男人的妻子,而且连孩子都有两个了。只是大脑接收的这个信息却没被身体接收,于是当皇帝嘟嘟囔囔地又坐回床上来的时候,皇后还是下意识地往已经无路可退的床角缩了缩。 “这样吧,皇上,我来考考你背书吧!” “什么?” 然后,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么一段景象。 皇后自然不记得新婚不久,她就曾以督促学习为由,给皇帝干过这种事,因此也就不知道皇帝对这项行为有很大的抵触情绪。所以在刚开始的那么一会儿,倒真称了她的心,让皇帝好几天都没有来骚扰她。 可是清静日子没过多久,皇帝却又跑来了,并且欣然答应了她的背书提议。原来是御医跟皇帝说,帮助皇后做一些曾经做过的事,没准儿有助于记忆恢复,皇帝这么一合计,就豁出去了,反正背书嘛......过去他头上还有父亲管着,如今已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谁怕谁! 说来没准儿还是皇帝的努力起了作用。皇后的病情时好时坏,脑子时管用时不管用,对一些事情已有了模糊的记忆,至少不会再把她儿子喊成“小鲜”,把诸妃的称呼混乱地张冠李戴。可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皇后就是对皇帝全无印象,而且仅仅对皇帝一人全无印象,邪乎得很。 “或许皇后是越对谁亲近就越难想起来谁呢?这说明皇上你始终是特别的!”太后这样劝慰道。而皇帝不敢在眼神上露出不敬来,只能心中暗自腹诽:您老还真会编,这都能跟“情有独钟”扯到一起去。 “唉......皇后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眼见天天浪费脑细胞,做的却还是无用功,皇帝不免有点儿气馁,颓丧地往御床上倒去。而床这个工具,向来是一切暧昧不明事件的便利载体,皇后心里发毛,可又不好硬去拉他,只得顺便接了话茬儿,好分散皇帝的注意力。 “那......我原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原来......原来你当然是美丽善良、天真可爱、小鸟依人,朕说东你不会说西,体贴入微,朕累了还能主动给朕捶腿捏肩的那种贤妻良母啊!”皇帝嘴巴里面吐出来的,与其说是皇后,还不如说是世上男人皆会做的白日梦。但是他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真的很难把对皇后的感觉说到点子上,干脆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也不指望妻子能忽然开窍。 问题是,皇帝这么想,皇后却不知道,当然更不可能知道皇帝的话是真是假,于是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终于弱弱地回了一句:“真要捶腿捏肩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总之让你没机会对我动手动脚就行。 “啊?”皇帝噌的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第45章 “皇上,这样吗?” “嗯嗯,再往左边去一点儿......” “这里?” “稍微用点儿力气......哎!” “怎么了?” “没事没事,再稍微轻一点儿。” “哦!” “舒服吗?” “呵呵,很舒服!”皇帝简直是从心里乐到嘴巴上,在皇后看不见的角度咧着嘴贼笑,就差没哼个小调儿了。 其实皇后的技术肯定比不上恭妃,但是皇帝何时享受过这样的服侍?早在以前,皇后就坚持各职其位、分工协作的家庭理念,她自己显然不是管人体按摩这片儿。因此,物以稀为贵,一国之母的皇后像个普通妻子一样,心甘情愿地为他捶这儿捶那儿,皇帝能不舒服嘛! 直到这一刻,皇帝才忽然顿悟——皇后也不是非恢复不可。妻子失去记忆,岂不是等同于脱胎换骨?眼下正是重新将之打造成自己心中极品女人的大好良机啊!如果成功了,不就相当于无形中又结了一次婚?这么便宜的事,哪是人人都能遇到的! 于是乎,皇帝日复一日,乐此不疲,但没看见皇后的情况有什么改观。只见着皇帝的精神越来越好,化被动为主动,往环坤宫跑得很是勤快,大家虽然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但也乐见其成。尤其是环坤宫外值夜的内侍宫女们,每每听到殿内暧昧不明的快乐声音,都掩嘴而笑——当然,他们乐的跟皇帝乐的完全是两回事。 可是,正当皇帝摩拳擦掌地准备进行他的“皇后养成计划”时,竟然天不遂人愿。在某一天的清晨,皇后两眼一睁,全想起来了。 或许有人要说,太扯了吧!又没撞墙,也没受刺激,连一直以来的治疗都被皇帝别有用心地暂停了,咋就忽然想起来了?但是,本来丧失记忆就是件很扯的事,既然皇后能莫名其妙地失忆了,怎么不能莫名其妙地再度恢复? 总之,皇后不仅恢复了她丢失的十几年婚姻记忆,这段日子被皇帝当个白痴蒙骗的经历也没有忘记,所以就在谁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她在自己的床上哼哼冷笑了两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早朝的隆宗殿上,皇帝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陛下,今晚可要我做点儿什么吗?” 当晚皇帝再次跨入环坤宫时,直觉感到围绕在周身的气氛有点儿奇怪,可是看到皇后笑脸盈盈地向他走来,便也开心地丢下那一丝异样的感觉,isuu書网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皇后替人按摩的功夫大有长进啊,不如今晚就再接再厉吧!” 说完皇帝就自动地往床上一躺,等着那双羊脂玉般的手抚上他的背脊,可是等了一会儿,听到的却是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皇帝扭头一看,皇后不知何时竟也爬到了床上。 “嗯?你怎么也上来了?” “我之前就听说宫里恭妃的手法最佳,所以今天刚向她讨教了一番呢,皇上要不要试试?” “好啊!好啊!”看到皇后居然为了自己不耻下问起来,皇帝自然欣然捧场,把头又扭了回去,老老实实做挺尸状,也因此没有感觉到皇后眼里闪过的一丝精光。 “哎哟!”猛然感到腰部一股重压,简直要把内脏都压出来了,没有思想准备的皇帝当即喊了起来。 “怎么了皇上?弄疼你了吗?” “没事......但你干嘛使这么大劲儿?” “可是这方法就是要使劲儿,而且据说,身体感觉越明显,按摩完以后就越舒展。” “是......是吗?” 回应皇帝疑问的是皇后无辜的脸庞,那是少女无比纯良的表情。于是皇帝只得忍住被刚才那么一下压出来的眼泪,继续趴了回去。 先苦后甜,大概这套按摩法是在宣扬这个精神吧!只是在随后静寂的夜色里,环坤宫里响起来的,一直是皇帝的啊咦哎哟,苦是苦得彻底了,就是不知道甜他尝到了没有。 “今天晚上好像动静格外大哟!” “唉......皇后娘娘也真够辛苦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要......” “你懂什么啊!这叫小别胜新婚,感觉可好了!” “哟哟哟,看你那样,你也干过?” “怎么,你嫉妒啦?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喂喂喂,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反而是皇上的声音这么大?” “咳咳......”孟贤安故作镇静地假咳了两嗓子,觉得有点儿待不下去了,干脆装着巡视的样子溜达了出去。他这一走,底下的小辈们自然是更加热火朝天地讨论了开来。 至于第二天皇后奇迹般地“恢复”了记忆,但声称自己完全不记得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让皇帝连算帐的人都找不到的计划......目前还只在某位女士自己的心中完善着,无人知晓。 第二十九章到此一游之一 三安沟是位于京郊的一个村子,放在现在算是个小小的卫星城,有一部分居民是本地农民,还有一部分居民,则是曾在或正在京城里谋生的外地人。 丁老头儿就属于后一部分人,年轻的时候在城里混,攒了点积蓄后就在三安沟置了点小田。遇到新搬来的外地人,他总要热情地为其介绍京城里的风土人情,讲到最后还不忘骄傲地说一回自己的光辉历史。 “我可是进过宫的!我可是见过皇上的!信不信由你......” 别人当然是不信。虽然小老头儿形容得神乎其神,但大家都当是听了场免费说书,笑笑就完了。通常这些人走以后,小老头儿就会懒洋洋地跷着二郎腿,轻哼一声:“切,我还在宫里的柱子上留了迹呢!可惜你们没福看喽!” 丁老头是否真在皇宫大内里留了墨宝,别说村里人不知道,就连负责打扫殿堂的小内侍们估计都没有留意过。因为那时刻地匆忙,又挑的是不甚起眼的地方,轻微地刻着“壬午年秋,丁某人路过宝地,特此留念”。 那个“壬午”年,咱们的皇帝陛下还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的位子上,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地盘里来了一个姓丁的外乡人,即将与他有一面之缘。不过,其实就算事后,皇帝也不知道这家伙姓甚名谁。 丁老头儿那年二十啷当岁儿,脑子灵,腿脚快,却没啥事可做——换句话说,就是个无业游民。偏偏他又自命不凡,觉得不该在故乡被埋没了,便包袱一打,投奔京城里的同乡来了。这个同乡在京里已经小有产业,可丁小哥每每问他是干哪行的,老乡都支支吾吾言辞躲闪。丁小哥又住了几天,大概是老乡觉得他人靠得住又机灵,有天便主动对他说:“不瞒老弟说,我是做宫里‘买卖’的。” “宫里?老哥莫非是皇商?” “哪里哪里,皇商这名号哪是我能打的,我做的,只是些顺手的小买卖......” 发现丁小哥还是一头雾水地瞅着他,老乡索性就把话挑明了。原来他因缘巧合地捡到一块腰牌,看样子像是宫中侍从的。结果这位胆子大的仁兄就冒名去试了一把,居然真的被放入了宫里。如此一来二去,他与一些内侍宫女混了个脸熟,便做起了中间人,替他们买卖一些东西,赚些提成。 “有这样的事?那......那个牌子丢了,都没有人报失?” “这事我后来也问过里面的人,他们说这种事也有,比如说临时借了旁人的牌子,结果丢了,因为宫中规定腰牌不许借用,所以不敢报失。” “这也太巧了吧......当真没事?” “我都干了几年了,你看我有事没?”老乡说到这里猛拍了把自己的胸口,示意自己有惊无险。但丁小哥还是有点儿怀疑地看着他,于是老乡便答应第二天带他去开开眼界。 那天回来,丁小哥彻底地失眠了。虽然腰牌只能一个人用,丁小哥没有进皇城,但是当看到老乡的身影消失在那高高的城墙之后,他忽然就觉得以往连做梦都没想过的地方一下子就与自己仅一步之遥了,兴奋之情无以言表。于是,激动过后,他决定无论如何自己也要爽一把。 丁小哥第二天就向同乡提出了借牌申请。此事关系重大,同乡一开始还不答应,但是最终败在丁小哥坚持不懈的软磨硬泡之下。只是老乡也没忘细细地交代一番,一直到第二天丁小哥起程,这老乡还在门口吆喝道:“胆大心细!随机应变!千万要冷静啊!” 冷静......这是绝对重要的。如果要做一个贼,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觉得自己是贼,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当你自我感觉是个正人君子的时候,也就很少有人会怀疑你了。于是丁小哥非常正经坦荡地接受禁军的盘查。 他入的这个门只是皇宫西边一个供杂役出入的小角门,但是守卫依然严谨得很。护军接过丁小哥的腰牌,先与值班处内存放的备份比对,再查看丁小哥本人的情况。好在那时没有指纹、密码和互联网,腰牌上的籍贯无法验证,而标注的年龄、身高、体形又大致与丁小哥吻合,这动辄杀头掉脑袋的事,就这样被丁小哥顺利蒙混过关了。 摸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丁小哥回头望着那刚刚穿过的死亡线,轻哼一声“再见吧”便大踏步地开始了他的皇宫免费旅行。 第46章 现在的人听过现场演唱会的大概都知道,即使明星隔得老远看都看不见,可是一想到与心中偶像同在一处,呼吸着同一口空气,心情就无比澎湃,丁小哥当下就是如此。 他入宫时已是夕阳西下,被高墙围绕的殿宇露出璀璨的琉璃瓦屋顶,霞光拂过其上的云龙飞凤,瑞兽奇花,使其越发显得鲜艳多姿,亮丽斑斓。 丁小哥穿着老乡顺出来的宦官衣服,本该夹着尾巴走路,可惜初次见这种档次的世面,到底定力不够。想着自己一个无名小子,能够进宫一游,岂止是祖坟上冒青烟,简直是祖坟喷火了!心中那个美啊......渐渐就开始不知收敛地左瞧右顾,就差没流口水了。于是乎,被人盯上也是必然。 “喂!前面的人,等一下!”一声喝问,当即把丁小哥打回现实。他四周一看,空旷的宫道上只有远处几个微小的人影,莫非这声喊的正是自己? “就是你,干什么的?在哪儿任职?”直到一只手拍上自己的肩,丁小哥才不得不僵直地转过身子,正视着这个威胁到他人身安全的角色。 这是一个体形峥嵘的中年武官,丁小哥不知此人就是大内著名的反恐精英左羽林将军齐麟,但只看这人一双鹰目冒着寒光,就猜到自己踢到铁板上了,立刻心中狂念“冷静冷静”,强作镇定地报出腰牌上的信息。 “小人张春福,是苍震殿的内侍。” 齐麟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地审视着丁小哥,刚刚看此人四下张望,就觉得十分可疑,于是顺手就从他腰间拉下腰牌:“籍贯徐州?说句家乡话听听。” “那个,小人虽祖籍徐州,但自幼随家迁移至卢阳,所以,不太会说家乡话了......” “......”没有漏洞,但是齐麟的自觉警报器还在亮红灯。作为禁军将领,齐麟别的特点没有,疑神疑鬼的习惯倒是很到位。 “那你说,苍震殿具体位置在哪儿?” “在内城南边,过了启祥门的第二座宫殿便是。”呼......幸好老乡连这个也交代了。 连考两题,丁小哥都险险过关,他看到对方脸色开始缓和,心中也跟着松气。想着终于逃过一劫,谁知对方却忽然发力,快速地向他下身探去。是个男人这时候都会躲闪,丁小哥是男的,所以他出于本能就往后一跳,跟齐麟拉开了距离。可是等他停稳后,便冷汗直冒,意识到自己已经干了件蠢事。 “你果然......”齐麟二话不说,进入战斗模式,手往腰间一横,就要拔剑。丁小哥这时哪管得上什么“冷静”、“理智”了,当即放开双腿,撒丫子狂奔。 大内高手都是什么货色?那肯定是堪比海军陆战队的,百米冲刺不在话下。但难能可贵的是丁小哥居然也是个中好手,速度飞快,在一马平川的宫道上竟然没有被齐麟追上。可是没跑多远,他就看见前面也是巡逻队,齐麟在他身后大喊:“拦住这个人!”丁小哥迅速做出反应,朝一条不知名的小道拐去。今日恐怕横竖是死了,不垂死挣扎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于是这场猫鼠大战,斗争得分外激烈,丁小哥途经宫室若干,推翻侍从多人,还顺带掀飞几位宫娥的裙角。更有甚者,路过四岔口,险些跟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撞个脸对脸。丁小哥此时也没工夫欣赏美人了,继续发挥他的飞毛腿,倒是齐麟还得抽空来关心一下那位主子,一时间拉大了与丁小哥之间的距离。 不过齐麟最终占了地利和人和,一盏茶的工夫,还是把丁小哥逼到了一个花树丛生应该是花园之类的地方。只是此刻两人连带身后追随的禁军都累得出气多进气少,或坐或跪或趴,像群狗似的集体换气。 齐麟眼看丁小哥已经插翅难飞,也就没急于将其拿下了,哪承想变故从天而降。 “怎么这么吵......齐麟?你在这儿干什么?” 一抹明黄从树丛后面闪现,齐麟一惊,当即扑到正趴在他前方约十米远的丁小哥身上:“皇上小心!这有刺客!” “有刺客”算是齐麟的口头禅,对他来说,大概所有他不认识的人都是刺客的预备役。可是丁小哥哪里肯认,虽说死到临头,他也不想莫名其妙被安个罪名。刺客?拜托,他哪有那么高的技术含量。 “我不是刺客!我叫张春福!”反正要死了,至少拉个垫背的,要不是这个叫张春福的丢了牌子,他也没犯罪的机会不是。 “张春福?”皇帝听到这三个字,居然就有了反应。 “正,正是小人!” “齐麟,退下吧!一场误会,这人朕认识。” “什么?!”不仅齐麟,连丁小哥本人都暗呼一声。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什么时候认识皇帝了?何时?何处?莫非是上辈子? “他是苍震殿的内侍吧,他刚才趴在地上,朕到一时没认出来。” “可这人明明是个……” “朕都说认识了,怎么?你还怀疑朕的脑子!”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齐将军连连磕头,用余光瞟了一眼皇上言之凿凿的脸。寻思着宫内也不乏一些暗人眼线,难道这个张春福就是这样的人?恐怕是,否者一个小小内侍,哪有这样的脚力。他一想通,也就放下心来,大手一挥,领着一帮兄弟们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皇帝的视野范围。 丁小哥倒还爬在地上,愣是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你也真是的,见到盘查就应付一下,实在不行就报朕的名号呗,你跑什么?不是找着呗抓嘛!”禁军撤下之后,皇帝就把丁小哥领进了一个偏僻的殿室,不满地嘀咕了起来。 “小人……小人第一次干这种事,所以难免……但是小人绝对没有恶意,皇上饶命啊!” 从结果来看,丁小哥虽然被皇帝救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因何被救。这就像一个本该置你于死地的对手忽然跟你把酒言欢一样,只能让人更惶恐。是以丁小哥老老实实地把头埋在两胳膊中间,憋着极大的好奇心,愣是不敢往上看一眼。 “你在说什么啊?朕知道你是第一次,可孟贤安应该交代过你宫里的规矩了吧!” 孟贤安?那又是哪根葱?“这个……只说要胆大心细,随机应变……”万不得已,他只好把老乡的入宫经验重复一遍。 “啧,贤安这次怎么糊涂了?”皇帝撇了撇嘴,又不知道叨咕了些什么。他看向跪伏到只把后脑勺留给自己看的丁小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你初来乍到也难免,起来吧!收拾收拾,待会儿我们就走。” “走?” “你发什么傻,当然是出宫了。” 啥?丁小哥一时没消化过来,也忘了什么妄看天子会眼睛长疮的民间谣传,抬起头来直愣愣地望向皇帝。脑中的第一个想法是:不愧是老天爷的儿子,有够龙姿凤骨。想完他赶忙在心里呸呸两声,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嘛!刚才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整件事就是“什么跟什么”这样的匪夷所思,丁小哥费尽千辛万苦地进来,却又跟着皇帝这么稀里糊涂地出去了。好在他脑子灵光,趁皇帝换衣服的时候抓紧时间在一根柱子底部留了名,妄图让自己也变着法儿地“名垂千古”。 “皇上,您出来事项上哪儿去啊?” 此一时彼一时。宫城和大内高手们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站在自己身边的只有皇帝一人而已。虽说初见时由于盲目崇拜作祟被震撼了,但经过之后多次的偷偷打量,丁小哥已经掂量出:打——皇帝陛下打不过他,跑——皇帝陛下也跑不过他。这就说自己现在时处于来去自如的绝对优势上,还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他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套起皇帝的话。 “你不就是负责带路的吗?” “孟贤安说你知道不少新奇的去处,朕今晚倒要看看是怎样的新奇法。” “孟……大人是过奖了,若论对京师的熟悉,小人哪儿比得上皇上呢!看皇上刚刚微服出宫十分轻松,哪像小人,吓得半死。” …… 如此一来二去,丁小哥句句模棱两可,既没有表现出不认识皇帝,又兼带旁敲侧击和拍马屁,果然就把厚道的皇帝套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皇帝这是出宫娱乐来了,虽然不知孟贤安是谁,但似乎是因为他有事不能离开宫才找了个可靠的人来当皇帝的导游。至于“张春福”,丁小哥倒不知道这只是皇帝制造的空户头之一,方便一些自己需要的人出入大内。所以他一报这名,皇帝才会有反应,以为他就是孟公公安排的额那个地陪。 于是,两个各不知底细的人就这样诡异地组合到了一起。一个因有幸一睹天子风采而决定尾随,另一个因向往传说中的夜市而跃跃欲试。殊不知当孟贤安带着真正的导游去见皇帝时,却发现皇帝早已人间蒸发,还打听到皇帝刚刚召见过一个叫“张春福”的人时,那是怎样一个天塌地陷的景象。 “皇上,您看这里怎么样?”丁小哥指着古玩一条街问。 “这儿有什么好逛的?也就是余兴斋里还有点儿小玩意。” “皇上,您看这里怎么样?”丁小哥指着小吃一条街问。 “这里的东西不干净,朕不想吃。” “那……皇上,您看这里怎么样?”丁小哥又指着小商品一条街问。 “……你觉得朕有赶集的必要吗?” 第47章 …… 结果丁小哥带着皇帝把什么京城八大景,夜市五条街之类的逛了个遍,皇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心想孟贤安这次怎么推荐了个浑人?尽拉着自己故地重游。而丁小哥这边其实也有苦说不出,他才刚来京城没几天,除了京师旅游指南上必提的几个地方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了啊! 此时月上中天,崇台别馆都已灯火通明,丁小哥迷茫地望着那些灯火阑珊处,忽然一个机灵,就想起一个地方来。 “……你确定,这就是你说的新鲜去处?”皇帝吞了口口水,神色复杂地仰视着面前灯烛荧煌的华楼。其实楼倒也没什么,问题是楼上面是一排排巧笑争妍的女郎,茉莉盈头,春满绮陌,凭栏招邀。这这这,这不就是所谓的烟花柳巷嘛! “正是正是,皇上可有兴趣看看?”丁小哥笑得很狗腿。 当初老乡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就已经心向往之了。奈何那时兜里还没几个子儿,奢侈不起来。今晚机会难得,公款付账,不逛白不逛。 “胡闹!你,你怎么能带朕到这种地方来?”皇帝气急,脸憋得通红。 丁小哥搔了搔脑袋,本想着同是男人,这种地方怎么就不能来了?后来一转念,哦,天子不愧为天子,正气凛然得很,大概看不上这勾栏酒肆。所以也有点儿尴尬,带着一丝失望转身欲走。 “等一下……”皇帝看见丁小哥要走,又出声留住了他,思索了半天,有点儿不自然地咳嗽两声,“那个……既然来了,进去看看也无妨,也算是……体察民情吧!” 青楼里都能体察出民情来?丁小哥不禁佩服佩服,天子真的是能常人所不能。反正他自己的愿望也达到了,便就乐颠颠地跟着皇帝进了这间门面豪华的和乐楼。 丁小哥进宫,那是头一遭;皇帝逛花楼,那也是头一遭。可皇帝却没受过什么“随机应变”的指导,紧张在所难免。于是便本着“大隐隐于市”的思想,不找雅间,单只在熙熙攘攘的大堂里挑了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位置。不过他那句“体察民情”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的体察出“民情”来了。 和乐楼是官方妓院,“员工”素质自然不错,于是除了吃饭的大堂雅间之外,南北天井两廊上也是人流攒动,这么多达官贵人,皇帝难免就能看到他熟悉的某某,某某或某某某。 “嘿,连那个老匹夫都在!”望着主廊上户部侍郎苍老的身影,皇帝的不平衡心理一级级地攀升。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家里娇妻美妾的不算完,还出来左拥右抱!哪像自己,只准看着碗里的,不许想锅里的。 其实皇帝的一个“碗”估计抵得上别人的十口“锅”,但重点不在这里,而是一个自由,一个不自由,这就让人难受了。 丁小哥倒是不知道皇帝此时的心理活动,他正一边悠哉地嗑瓜子,一边看台上唱歌跳舞。 “妈妈!妈妈!玉波姑娘呢!怎么不出来唱啊?”丁小哥的邻座,忽然就有人喊了起来。 “玉波姑娘?谁啊?”看歌舞看得正开心的丁小哥好奇地问道,对方则丢给他一个“鄙视你”的眼神。 “你来这儿了,都不知道玉波姑娘是谁?那是大名鼎鼎的‘京兆四艳’之一!” 然后那位看起来很有纨绔子弟架势的年轻人就开始给丁小哥普及青楼知识,似乎将把别人拖下水也看成自己的义务。丁小哥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也知道一般有着“xx之一”句号的,都是很了不得的人,所以不时哦哦两声。 “那她也出来演出吗?” “像今天这样的满月之夜,一般是会出来的。” “但要是被点了花名,也就未必了,听说今天赵大人来了。”邻座的邻座来了一句。 “什么?赵大人来了?那我们是没指望了。”邻座又开始跟邻座的邻座探讨起来,丁小哥被晾在一边依然不太明白形势,倒是皇帝忽然把头凑了过来。 之前曾经提到过,皇帝跟赵景和是有过节的,虽然后来那个“过节”被证明完全是子虚乌有,但是皇帝的心理阴影还在。对他来说,“赵景和”就是个比他潇洒、比他受欢迎、比他有魅力的代名词——尽管谁也没想过比较这两人。 所以刚开始他听到丁小哥跟那些人讨论美人话题时,并没放在心上。女人嘛,风格不同而已。只是一听到“赵景和”,皇帝来劲儿了,他一把拉过丁小哥:“春福,去把老鸨喊来!” “咦?皇……少爷你要干吗?”你不是说只看不嫖吗?丁小哥狐疑地看了看皇帝,在对方瞪眼之后赶紧小跑着去找老鸨。 青楼老鸨这行,是有着过人的眼力的。她瞧着眼前这位衣着考究,眼里满是无意识的高傲,便基本判断是个世家公子,口气也跟着客气起来:“这位公子头次来吧,怎么称呼?” “免贵姓黄。”这当然是假的。实际上丁小哥看到皇帝的假户口上写着“黄笛”两个字,就觉得一阵恶寒。 “那黄公子有何吩咐?” “你们这儿的头牌可叫玉波?” “正是,奴家女儿李玉波。” “她现在在接客?” “可不是嘛,刚刚大理寺少卿赵大人来了。”老鸨说到这儿不禁面露喜色。赵景和在风月场素有“白衣卿相”之称,被他看中的姑娘,做妈妈的也是很骄傲的。 只是皇帝看到她这副样子,脸更黑了:“他出了多少钱?” “什么?” “我问赵景和出了多少钱包场?” 老鸨一看这客人好像很火大,还张口闭口“赵景和”的直呼其名,更加证实了来头不小,当下赔着小心道:“点我家玉波的名,若是在内阁弹唱,倒看姑娘的心情,出局则最低一百五十两,没有上限,赵大人是熟客,五十两的赏钱是给下面人的。但我家玉波是卖艺不卖身啊!” “呵呵,我也只买艺不买身。春福,给她钱!” “啊?”正在一旁看热闹的丁小哥下巴掉得老大,他原还指望从宫里带点“纪念品”呢!他哪来的钱? “那个……少爷,小人……没带钱……” 一句话差点没把皇帝堵死,他愤恨地瞅着丁小哥,心里想的则是回去怎么修理孟贤安。不过好在皇帝以前有过出门不带钱的惨痛教训,后来也就经验丰富了,于是在身上搜了搜,本想找点小面额,无奈只有整钱,一想为了面子也不怕心疼了,啪啪砸出张两百两的银票。 “不用找了,也不用出局,只要玉波姑娘陪我聊聊天!” “可是……” “可是什么?你嫌少?这可是朝廷三品官员一年的俸禄!” “不是不是,黄公子啊……这不还有个先来后到嘛!” “你这是排队的码头啊?这是花街!赵景和要是出得比我多,那就算了,要是出不了,就等我聊完了他再接着聊!” 老鸨一看皇帝口气很横,也有点儿不高兴了。她知道有些豪门贵公子就喜欢玩“生活体验”,所谓不买最好,只买最贵,也不管适不适合自己,冲着“花魁”的名声就非要搞到手不可。若是平时,她倒挺愿意宰这种冤大头,但今天赵景和也不好得罪,倒不是因为他的官有多大,而是此人是烟柳地的活招牌,请都请不来呢,哪好赶人? 可是左右一权衡,一边是来历不明的肥羊,一边是脾气还好的熟人,老鸨还是揣着那两百两,噔噔噔地上楼商量去了。 赵景和确实好商量,皇帝这种倔脾气的客人他也看得多了。再说他来这儿是找痛快的,不是找不痛快的,于是笑着对身边的娇娘说:“这样吧,你就陪那位公子先聊聊,我下去喝点儿酒,完了再来找我。” 倒是那位李花魁,刚跟心中偶像谈得正起劲,忽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她颇不待见的财大气粗型的主儿,当下就抱怨起老鸨来:“妈妈真是,那种愣头青也不帮我拦着!” “哎呀,姑奶奶哟!要是知道他是谁,倒也有办法,问题是人家在暗,咱们在明,哎,一回生二回熟,我看他也就是图个新鲜,你第一次就先担待着点儿。” “哼!看我怎么让他有一回就没二回!”花魁姑娘对着老鸨的和稀泥并不买账,倒是赵景和一脸无奈地笑道:“玉波消消火,待会儿可别把客人吓着了……” 于是,皇帝在他初次涉足声色场所之时,就浓墨重彩地添了一笔——与绝代名妓的ptop。 老实说,当李玉波的入幕之宾,与皇帝踏进和乐楼的初衷实在是背道而驰。他当初无非也就是想进来瞧瞧热闹,然后在自己人作的记录上留下“京师名楼”的标识,哪里会想到巧遇赵景和,大脑一发热,就干了这种事,还有那两百两银子……要知道皇帝虽然富有海内,可手头上几乎是没现钱的,微服出行的钱又不能报销,心疼啊! “公子,你非要跟奴家一叙,怎么半天也不吭声啊?”李花魁见皇帝打从跨入她房门起,就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活像是遭了多大罪似的。她素以泼辣扬名艳场,心里已没有好脸色,只是出于职业习惯暂时没有发作。 “啊……啊?”皇帝这时才想起来正眼去看花了他两百两的主角。 不管是粗看细看,确实是个佳人,正宗的章台柳,昭阳燕,娉婷秀媚,桃脸樱唇,玉指纤纤,秋波滴溜。但是好归好,皇帝也有职业歧视,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个乐妓,与自己完全不是一条道上的,口气也就有点儿敷衍:“那个……不知道姑娘平时都爱好些什么?” 第48章 “公子可善诗词?” “略通。” “那以奴家为题,请公子作诗一首。” 什么?还要自己的墨宝!皇帝的字虽然可能只算“墨”不算“宝”,但是名人啊,画个王八都是极具收藏价值的。何况他对皇后都没有写过什么赞美诗,怎好把处女作献给娼门?但是明明是自己非要进来的,这时也只得顺水行舟,脑子里搜寻点才子佳人的调调,用自己不常用的笔法,写了一首咏美人的七言绝句。 李花魁在一边静静看着,那皇帝落下最后一笔,她也不说什么,只是不知从哪儿拿出了另一幅诗稿:“不知公子觉得这首如何?”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瘦。清润玉箫闲已久,知音稀有……不错,姑娘写的?” 青楼的闺情,青楼的傲气,至少比自己的立意就高了很多。 “哪能呢!奴家即使有千般的烦愁,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大理寺少卿的赵大人刚刚写的。” 李花魁望着刚写出的那首诗,口中轻念:“不愿君王召,愿得赵郎叫;不愿千黄金,愿得赵郎心;不愿神仙见,愿识赵郎面。”末了还顺带瞟皇帝一眼,哪有什么闺怨的样子,分明是想说:“你行吗?” 皇帝的火噌的一下,又被撩拨起来了。 先不说皇帝在那李玉波处如何重拾自己荒废多年的莺词蝶曲,只说丁小哥又换了个靠近楼梯的座位,等着皇帝完事。 “这位小哥,在干吗呢?” “啊,没干吗!没干吗!”他慌忙直起身,藏好自己用来刻和乐楼的柱子以作留念的小锥子。 “可是等你家公子?”问话的人青衣乌冠,眉宇间是种难以掩饰的自信,头则朝楼上的房间晃了晃。 哦,原来这就是被皇帝撵出来的那位。可皇帝得罪得起,丁小哥却得罪不起。于是他连忙赔笑道:“失礼!失礼!小人正是。” “呵呵,在下也得等你家公子了,那就别干等着了,妈妈,再请几位姐姐来!”说着赵景和就坐在丁小哥边上,也开始投入楼下的歌舞中,间或跟丁小哥闲扯几句,举止悠闲从容。 丁小哥很感激赵景和竟比他那暂时的主子皇帝还厚道,给自己也找来了位美娇娥,心中大有好感。再聊几句,又觉得这个人谈吐不凡,既幽默风趣又针针见血,用丁小哥的话说就是——这种人骂你,你都听不懂他在骂什么。 于是恍惚间,丁小哥就有点儿从偶像崇拜中清醒过来,觉得天子也有很平凡的一面,倒是凡人也有很不凡的一面,至少他自己,还不是比高高在上的皇帝跑得要快! 皇帝呢,还不知道丁小哥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正在拿跑得快跑不快来衡量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他现在是被李花魁故意炫耀的赵景和气得七窍生烟,很想不顾体面地大吼一句:朕是天子!朕干吗要在诗词歌赋上跟别人火拼!但是最终他还尚有几分理智,知道那一嗓子下去,自己倒是很容易就青史留名了,或者该说遗臭万年。 “呵呵,公子莫生气了……听说当年若不是殿试时抱恙,赵大人就是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了,真正能比得过他的又有几个?公子是虽败犹荣。” 连中三元是将地方决赛、全国决赛、京城总决赛的三个“第一”集于一身,比状元及第还要引人遐想。本朝第一位连中三元者就出在皇帝的治世,这件事曾经让他得意了很久。可经李花魁这么阴阳怪气地一“宽慰”,皇帝倒想起来了,昔日那位夺冠者还叹息自己胜之不武,说是先帝时代的赵景和给他让了位。 这么说来,但凡是沾到赵景和的地方,就没有皇帝的好事,连这个艺妓都来寒碜自己!皇帝当下冷着一张脸,眯起眼看着李花魁,忽然来了句很流氓的话:“哦,看来这位赵大人是千好万好了,就不知床上功夫跟在下比怎么样?” “公子应该知道,奴家是卖艺不卖身。” “赵大人来了也不卖?” “……”李花魁直视着皇帝挑衅的目光,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不知道是所皇帝侮辱了她,还是侮辱了赵景和。可是只一转身,她复又巧笑起来,眼中也转变着万种风情,双手抚上皇帝的脸娇嗔道:“说得也是呢,男人光比文章又有什么意思,还不知道公子的功夫怎么样?” 皇帝浑身一颤,本只想口舌上扳回一局,没想到李花魁会有这么一说。名妓的媚功可不是宫里的妃嫔能比的,皇帝对这个肢体接触毫无思想准备,正待抽身,哪料李花魁就狂风卷暴雪地吻上来了。 “喂……嗯……你干吗……嗯……啊!”皇帝连声怪叫。 “公子不是想让奴家品评您和赵大人的功夫孰优孰劣吗?” “嗯……你,你不是卖艺不卖身吗?” 这话由嫖客嘴里喊出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李花魁哈哈大笑,“奴家是不轻易卖,因为没几个人买得起,公子今天初次来就这么捧奴家的场,奴家怎么好驳公子的面子呢!公子可知这是什么?”说着,她径直走到柜前,拉开了一层抽屉。 “鞭子?”皇帝看着那乌黑发亮的条状物,疑惑地开口。 “正是,那请问这些呢?”李花魁逐次地从上拉到下,一层一层,都是些稀罕物,既有皇帝见过的,也有皇帝没见过的。但总的说来,这些东西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一位女士的闺房里,而是出现在刑堂上比较合适。 “姑娘……想,想干吗?”皇帝看着李花魁拾起一个带钩带链具体用途不明却很有违禁品味道的东西,咽了口口水,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发现已经抵到床板了。 “公子想买,奴家自然要卖啊,这不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丁小哥正看大堂里的乐师舞姬演得欢畅,忽然感觉一个人影呼的一声从自己眼前窜了过去,差点把凳子给带歪。刚想说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就听老鸨喊道:“黄公子慢走啊,今后多关照了啊!” 黄公子?丁小哥赶忙去看,嘿!不正是他的黄笛大爷吗?他慌忙跟赵景和道别,也追了出去。 刚刚的人影赵景和也没注意,只是隐约觉得有点儿眼熟。他抬头去望倚着栏杆的李玉波,但见对方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下巴高高往上一仰,好一副无花可比的做派。赵景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低头轻笑——哎呀呀,叫你不要吓唬人家的! “少爷!少爷!”丁小哥跟在皇帝后面叫道。好像在那种地方出来后,应该比较精神不济才对,为什么天子大人反而脚下生风,自己紧赶慢赶才能追上。 “少爷慢点儿啊……那位李姑娘怎么样?”丁小哥凑到皇帝跟前。因为准备待会儿就趁着人流开溜了,他想着皇帝还不至于不认识回家的路,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所以问的话也就有点儿肆无忌惮,并没注意看黑夜下皇帝那张比天色更黑的脸。 “什么怎么样!那根本就不是个女人!” 啊?不是吧!“京兆四艳”不是女子单项吗?难道是男女混合的? 皇帝却不管丁小哥有没有明白过来,继续恼羞成怒地控诉道:“那根本就是个女妖!” 先不管诗词歌赋怎么样,到今天为止,皇帝至少确定了两件事:第一,有一样他确实比不过姓赵的……那家伙的口味居然会这么重!第二,皇后跟赵景和确实没有交集,他的皇后是多么温柔贤德的女人啊,才不会看上姓赵的那衣冠禽兽呢! “皇后……朕觉得……那个孩子还是不行……” “皇上!你又怎么?这次不是你自己说可以考虑的嘛!” “所以啊,朕考虑了,觉得不行,那个,只要稍微处得长一点儿就又看出问题来了。” “陛下!人就是再好,处长了都会看出问题来的,臣妾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不不不!你这一次绝对不会理解朕的心情的,绝对!” “那你说,你到底是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其实皇帝自己也很想找人咨询一番。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在当嫁,这是雷打不动的铁律。尤其又是在帝王之家,为了与各方势力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那更是早定早超生。 想当年,豫林王十岁就有了娃娃亲,皇帝由于太子的身份稍微讲究了点,也在15岁时被塞进了围城里。如今弹指一挥间,皇帝的新生代俱都长势喜人,于是那天太后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自己的长孙女湘宜公主,掐指一算,也有10岁了,便又喜滋滋地打起了替她牵红线的主意。 对于婆婆的番“美意”,皇后过去总是以“孩子太小”、“从长计议”之类的套话搪塞过去,但是今年不同,因为太后有个现成的例子可举。 “你看看袁家的四丫头,不就比贞风大一岁嘛!就算你们近几年不想把事办了,至少也该定下来才好!须知好男人可是不好找的,倘若现在就有合适的,那又为什么非要拖到以后?” 也不知道是袁四小姐的例子找动了皇后,还是太后所言确实有几分薄理,皇后最终口头答应了下来。她考虑着太后毕竟没有把话说死,这事就还有许多可回转的余地,也许老太太只是想借着孙女热闹热闹,兴致过了,事儿也就算完了。 做亲娘的都首肯了,让太后很高兴,大概在袁四小姐和豫林王之后她已经沉寂了太长的时间,以至这次格外的精力充沛。 第49章 一时之间,京城权贵之家都接到了明示暗示,要送自家适龄子弟入宫甄选。 可惜太后在前期筹备中考虑了方方面面,唯独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公主她爹的想法。 要在过去,皇帝对这种事确实不太参与,因为太后选出来的都是他表叔大爷家成员的配偶,隔着一层,终究无甚痒痛。但这次不同,贞风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看到这个孩子,皇帝就不由得想起当初一个半大不小的小伙子抱着个更小的婴儿四处显摆的美好年代。如今要把养了十年的宝贝送人?还要附赠好大一笔金银珠宝? 不甘心!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啊! 带着这样一肚子怨气,皇帝去参加太后和皇后操办的少年选举大会还能有什么好结果?须知这是已经有了先天偏见的评委,而且具有一票否决权。 “不好,这个太高了!” “这个跟贞风没有夫妻相!” “嗯……太瘦了!” “少年人,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不行!这个太漂亮了!” “漂亮又哪里让你不顺眼了?”太后忍了又忍,实在气不过了。 “朕怎么可以把女儿嫁给一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小子?这是祸根!祸根!” “不是亲生的就是有隔阂啊!哀家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替小辈操心容易嘛!你这做爹的却还好心当成驴肝肺!”太后终于上演了她的老戏码,大放悲声。谁料皇帝这次却无动于衷,任老太太眼泪飙得多么奔放,他也完全没有愧疚于心的意思。 皇后见现场剑拔弩张,赶紧出面和起了稀泥:“太后莫要生气,皇上他……不是头一回嘛,太后您当年难道没有感同身受过?” 皇后这么一说,太后也想起来以前的往事,她还不是一样哭着喊着不要跟女儿分开,骂丈夫是专门拆散人家骨肉的白眼狼。于是总算抹干了眼泪,鼻音浓重地问皇帝:“你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照你说,要怎么样的你才满意?” “……”这个问题还真是把皇帝难住了。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对眼。但岳父跟女婿却好似天生的仇敌。皇帝只觉得那些良家少年们怎么看怎么别扭,没一个能配得上他家贞风! “贞风,你喜欢什么样的大哥哥啊?”因为所有人都在皇帝那关卡了壳,所以皇后献策,要从内部先攻克。如果女儿自己强烈主张的话,皇帝总应该会顾虑一下的。 “大哥哥啊……”大公主认真地思考了起来。总是欺压弟弟也挺无聊的,如果换个大号的,是不是乐趣也会一点儿? “我当然喜欢那种能陪我玩的!要会讲笑话、翻花绳、踢毽子……最好还能给我当马骑!” “……”算了算了,小女孩嘛,这些要求可以理解,“那要是母后和你皇祖母找了一个这样的大哥哥陪你,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 “但是,你父皇却不愿意呢。” “为什么?” “你父皇担心找来的大哥哥欺负你,把你惹哭了。” 大公主不满地歪着脑袋,觉得父皇小瞧了她的本事,这很伤她的自尊心。于是某天午后,在皇后的授意下,大公主自己站出来问皇帝提出了这个申请。 皇帝很惊讶,或许他不明白女孩的青春期来得比男孩早,又或许他觉得女儿这种年纪压根不应该有这方面的需求。她还是一朵粉嫩嫩的小花骨朵儿呢!怎么会想到找夫君了?就这么想离开自己的羽翼吗?!皇帝又沮丧又伤心,但是在大公主的坚持下,兼带太后鼓吹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儿不能长期储存的理论,皇帝只好先把自己的心情放一边,同意了女儿的要求。 但是皇帝也不忘跟皇后千叮咛万嘱咐一点:“一定要找个听贞风话的,为了贞风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万死不辞的!” “陛下是说六附马那样的?” “当然不是!崔璟哪有本事上刀山下火海啊?顶多也就是爬个土坡过个小溪。” “那皇上是要什么样的?” 皇帝啰啰唆唆地描述了半天,合着他是想找既上得厅堂又下得厨房、妻管严与男子汉的完美结合体!可惜皇帝的构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上得厅堂的孩子很多,下得厨房的也不能说没有,但是合二为一的复合型人才……实在难找。于是淘汰掉了所有候选人之后,皇帝开心了。看吧看吧,不是他不配合哟!是没有这样合适的女婿。 “听说太后和娘娘正在为湘宜公主物色未来的驸马?” “是啊,可是皇上他的要求……”一说起皇帝趁机借故为难的择婿标准,皇后就揉起了太阳穴。 “那些妹妹也听说了,其实,我亲戚家有一个孩子,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哦?” 因为康妃很少掺和八卦,也一向没有做月老的热情,所以这次主动来给皇后牵线,自然引起了皇后的高度重视。再加上康妃的家族是个清闲安逸的文官家庭,熟人知根知底的关系,皇后决定见见这个叫程澜的孩子。 程澜小少爷今年13岁,文文静静b,从容易脸红这点来看也应该很内敛才对。他回答皇后的提问却有理有条,逻辑清晰,偶尔冒出的几个典故证实其不愧为康妃家的亲戚。 “平时你都玩些什么?”问完一堆人口普查类问题后,皇后想起了女儿提过的那些要求,不得不当着男孩的面事先探问一下。虽说不能对回答抱有多少希望,但至少男方不会有太大抵触才好。 “回禀娘娘,平时看看书,然后就是跳绳,踢毽子之类的……” 什么什么!没有听错吧?“是……女孩子常玩的那种跳绳和毽子?”皇后又确认了一遍,得到小程公子认真的点头。 “那……讲故事和笑话呢?” “啊,娘娘要是不说,小人都忘了,这个也常玩。” “你喜欢这些?” “回禀娘娘,还算喜欢,玩多了就习惯了。” “那么……在游戏里当被骑的马呢?”皇后咽了咽口水,凝重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但见小程公子笑得阳光灿烂,整个人闪着水晶般的纯真光彩回答道:“回禀娘娘,这个小人十分擅长呢!” 事后康妃给皇后解释,小程公子排行老幺,上面全是姐姐,父亲又常年在外,所以跟着一群女孩长大的他才比较熟悉异性的习惯爱好,让皇后打消了这小少年性取向不正常的顾虑。而从大公主那儿得来的反馈意见也极好,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小程公子似乎就完全读取了大公主的欢心,看那劲头,恐怕不管这少年做不做得了丈夫,大公主都不准备放过这个难得的“知己”了。 综合各项指数来看,小程公子在“下得厨房”方面非常完美,至于“上得厅堂”……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大多数场合还是能充当门面的。于是一份意见书兼带一个大活人,就被推到了皇帝的面前。 诸妃都听说康妃家一个亲戚被皇后相中,就在皇帝亲自审查的当天齐齐集中到墨荫堂,呈扇形一字排开,对着站在中间的男孩子评头论足。位处扇形正中间的就是皇帝,不同于他的莺莺燕燕,皇帝陛下黑着一张脸,比在外朝还严肃,好像随时都会一句“推出去斩了”,把小程公子解决掉。 这种不满的怨气是如此强烈,在场众人都能感觉得到,所以诸妃也只是一个劲儿地打量小程公子,谁也不敢在皇帝之前率先开口说话。小程公子也不是傻子,虽然面对诸位阿姨的眼波攻击泰然自若,但瞄皇帝的时候脸色还是有点儿不自然。 诡异的安静最终还是被打破了,毕竟在皇帝看来,把这臭小子叫来不是大家大眼对小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呢!所以皇帝咳咳两声,开始询问。 皇帝最初也是由改名、年龄、籍贯这些大众问题开始,可是当提问进行到诸如“你怎么尽懂些女孩子的玩意儿啊”、“你觉得自己还算不算男孩子”之类的时候,现场温度不禁下降了好几个摄氏度。 皇帝当然没有皇后客气,实际上他是巴不得小程公子被他问得羞愧有加,急流勇退自动消失。可惜小程公子不知道是神经过粗,还是人太老实,或是这种问题早就被问过太多次的缘故,一直神态恭顺,对答如流,让皇帝无计可施。 皇后看皇帝欺负小孩子欺负得也太明显了点儿,不得不出手干预了一下。她一开个头,原本就对小程公子有好感的诸妃们当然也无所顾忌起来。 “哎呀呀,这孩子真乖,看着就是很沉稳的样子!”“就是,这年头,愿意了解女人心思的男人可是不好找了!” “听说你还会做菜?太了不起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康妃最后也跟着众人一起赞赏了下自家的这个亲戚。 “通通给朕闭嘴!”皇帝听不下去了。 拜托!平时七嘴八舌也就算了,在外人面前有必要这么不给他面子吗?他不是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这个小子的不悦了吗?干吗还要这样夸奖他!于是皇帝干脆直接斥退了妃嫔们,说是要进行“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而后把纤细的小程公子独自留了下来。 在皇帝的心里,这就是想要偷走他宝贝女儿的小偷!不,不是偷,而是抢劫! 所以诸人散退后,他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狠狠地盯着小程公子,锻炼着“以眼杀人”的技巧。 小程公子第一印象虽然给人有点儿文弱的感觉,但是直接面对皇帝的怒视居然也不惊惶,这看在皇帝眼里更有一种挑战的意味。 第50章 可在他继续“紧迫盯人”之际却也渐渐地发现了一丝异样,这个小程公子看他不仅不惊惶,甚至还脸红了。 自己有什么会让小男孩脸红的地方啊? “陛……陛下……”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居然是小程公子先开口的。 “什么事?!”皇帝口气很恶劣。 “陛下平时都是这样吗?” “什么样?” “就是……很威严很肃穆的样子……” 这是在夸他吗?嘿!你个死小鬼,不要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朕就会上当!所以皇帝将计就计装着很威严很肃穆的样子说道:“没错!朕平时就是这个严肃的样子,你这种孩子估计跟朕合不来。” “合不合得来,小人就不知道了。小人还从没接触过陛下这样有气势的……男人……”小程公子越说越小声,可皇帝对于称赞自己的词汇一向是十分敏感。哦!有气势的男人吗?真的是在夸他耶。皇帝忽然就觉得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顺带觉得小程公子也顺眼了那么一点点,也值得考虑那么一点点。 “嗯,你这个孩子嘛……至少看人的眼光还能让朕有点儿好感。”得到了皇帝第一次算是和颜悦色的肯定之后,小程公子脸更红了,吐出句不清不楚的话:“谢……谢陛下抬爱,小人也十分……喜欢陛下……” 小程公子的话在当时,并没有引起皇帝多大的重视——直到某天大公主跑来找他问了一个问题:“父皇,我要是嫁人了,还能住在宫里吗?” 皇帝现在一听到这话题就烦躁。当然不能住在宫里了,所以他才不想正视“女儿总要嫁人”的这个事实啊! “干什么问这个?”皇帝口气闷闷地回道。 “因为程澜问如果我嫁给他的话,我们是住宫里还是住他家?” 这个小浑蛋!皇帝火了,心想才决定对他客气一点儿,这小子就在思索把他女儿拐到哪儿去的细节了,他可还没答应这亲事呢!因此所冲冲地脱口而出一句:“住他家?没门儿!你当然是住宫里!|奇+_+书*_*网|”言下之意就是他绝对不会让女儿嫁给那个姓程的小子。可是大公主不知道有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实质意义,居然还很高兴地欢呼了一声:“那好!我这就去告诉程澜。” “哎,你这么高兴干吗?”皇帝一直以为女儿早已投敌叛国,这下应该多少有点儿难过才对。 “因为程澜想要住在宫里啊!” “什,什么?”皇帝更加迷惑,难道那小子真是越挫越勇、小小年纪就拥有虎口拔牙的信心? “因为程澜说他喜欢我,但也喜欢父皇,所以最好能跟我们住在一起呢!”大公主扑闪着晶莹的眼睛,单纯地沉浸在和她喜欢的男孩与她同样喜欢的爹爹和乐融融一家亲的前景中。 “你跟贞风说想要住在宫里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小人希望能跟……陛下和殿下住在一起……” “嗯?”皇帝死死地盯着小程公子。跟女儿住在一起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跟自己住在一起?大公主的问题让皇帝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这才急速召来了小程公子,要当面问个清楚。 “因为……因为……小人也很喜欢陛下……” 啊?那又怎样?要是个小姑娘这么说,皇帝可能还会为自己的魅力无穷小雀跃一把,但从一个少年的口中冒出来,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特别说明的。 小程公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皇帝,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又扭捏了很久,也不知心里作何盘算,最终猛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因为小人喜欢陛下!想跟陛下在一起!” 都说了啦,喜欢不喜欢的无所……啊?什么?什么什么!皇帝张口结舌地望着小程公子,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毛头小子刚刚一直在反复念叨的此“喜欢”并非彼“喜欢”。 这下事态严重了!准女婿喜欢上了岳父——这个理由可不可以用来驳回大公主跟小程公子的亲事?那当然可以!岂止是可以,完全是充分必然毋庸置疑了啊!可皇帝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感,因为他好长时间里,都没有找到对人解释又不会惊吓到别人神经的方法。 “皇上,您在开玩笑吧?” 果然,在皇帝苦闷彷徨犹豫了良久之后,本着必须直面困难的态度把事情向皇后坦白了之后,皇后不出所料地来了这么一句。但其实以皇后对皇帝的了解,也明白丈夫是没有这种程度的幽默细胞的,可是除此之外,她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其他理由。 “朕也希望这是一个玩笑……” “你是说因为那孩子觉得你比他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强势,所以很仰慕你?至于贞风,只是因为很像你,所以才顺带……” “那孩子确实就是这么说的。”但问题是除了他老爹以外,那个小鬼见过的“所有男人”充其量就是隔壁邻居之类的。比那些人强势……这可真没什么好自豪的。 “真的不是皇上你干了什么?臣妾知道这话唐突了,但是请皇上好好回想一下,你有没有无意间……” “没有没有!朕什么也没干过啊!”面对皇后狐疑的表情,皇帝顿觉遭受了奇耻大辱。他对那个小鬼冷眼相向的时候大家不都是在场的嘛!如果这都能让别人喜欢自己的话,那应该怀疑对方是受虐狂才对吧,怎么可以怀疑他挑逗诱拐小男孩呢! “事已至此,皇上您打算怎么办?” “这……这不就是找你来商量了嘛!” 皇后叹了一口气,敲了敲桌沿:“依臣妾看来,也只能是皇上出面对贞风解释一下了,对孩子就实话实说吧,说程澜喜欢的是皇上你,所以不可以跟贞风在一起。” “皇,皇后,你不会真这么打算的吧?” 皇后当然不会那么傻,她只是要皇帝有个最坏的对比,这样比较容易接受她的其他建议。“那除此之外,臣妾能想出来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可是会委屈了皇上的……” “不会不会!朕不会觉得委屈的!”皇帝果然中了心理暗示,觉得没有方法能比在自己女儿面前陈述事实更委屈难堪丢脸的了,便让皇后无论多馊的主意,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程澜,来来来,再吃一块这个。”皇后温柔无比地夹起一个桃膏放到小程公子的手上,而小程公子也是第n次接过皇后递来的糕点,味同嚼蜡地吃着。 他年纪虽小,也知道前些天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所以此时看见若无其事的皇帝,非常的手足无措,而对于一向对自己和风细雨的皇后,内心也产生出一种愧疚的情绪。 皇后自然把这个男孩子不善于隐藏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只是不动声色,坐回皇帝身边接着说道:“你不要紧张,皇上和本宫这次找你来,只是要最终商量一下你与湘宜公主的事,你自己要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朕还是那句话,不同意!”皇帝装模作样地保持着他“威猛强硬”的形象,为了将来不至于摔得更狠,有必要现在装得更像。 “但是陛下,这孩子跟贞风处得明明好得很,我们做父母的没有理由阻拦啊。” “管他什么理由,朕说不行就不行!” “皇上,您怎么可以不讲理呢!” “朕当然可以不讲理!” 皇帝和皇后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原本还比较融洽的谈判环境早已乌云密布,而小程公子则被抛到了一边,压根没有插嘴的余地。而且他还发现,原本以为非常温和贤德的皇后娘娘也变得……越来越凶悍了。 “这是为了贞风的幸福,皇上怎么可以仅凭自己一己好恶!” “贞风是朕的女儿,朕当然可以随心所欲!” “皇上!”皇后啪地猛拍了一掌桌子,霍然起立。还坐在椅子上的皇帝顿时矮了皇后一截,以至于气势上似乎也被压了下去。 “你,你想干吗?”皇帝语气瞬间转弱。皇后随即哼哼冷笑两声,弯下腰一手轻抚过皇帝的脸颊:“外朝的事臣妾没有立场管,这家内的事可是臣妾的地盘啊!”即使隔了一定的距离,也看不清大人们具体的眼神交锋,但小程公子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皇后森冷的语气。而这种口气、这种动作,甚至是这句话都是他无比熟悉的——干练精明的母亲与姐姐们同样擅长的事。想到这里,他不禁全神贯注地去观察皇帝,那是个可以面不改色地怒斥几倍于自己的女性的人啊,跟他那抵抗几句就得向母亲赔笑脸的父亲比,应该强出许多才对。 而皇帝呢,没有辜负小程公子的希望,不做那回几句嘴就忙着揉肩捏背讨好妻子的窝囊事。他也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眼看着似乎要同皇后一决高下,却又海拔猛然一低,居然直接跪了下来,把揉肩捏背的过程都省了。 “皇后啊!朕错了,朕以后再也不会在家事上指手画脚了,您就饶了朕这一回吧!” “那你说,要不要按老规矩罚?” “是是是,朕晚上一定要环坤宫里去,老老实实地给皇后赔罪!”皇帝边说还边拉着皇后的裙摆,一点儿也没有不甘心的样子,反而满面喜色,活像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唉……这下总算完了。” 就在小程公子紫红着一张脸,丢下句“陛下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夺路而出之后,皇帝终于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末了还极度不满地嘀咕道:“真是,朕让那小子失望什么啦!” 第51章 明明就是这浑蛋小子一相情愿地把他假想得太伟大了而已,不就是对妻子低了个头嘛! “可不是嘛,现在的孩子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皇上当初坚决不同意这件事的确很有远见呢!”皇后谦恭地附和着皇帝。不过,她倒也未必全然无法理解,而是已经初步体会到了在缺少强大男性形象熏陶时,极易产生的现代术语所谓“恋父情结”这码子事,并且在皇帝的配合演出下,成功对小程公子这一心理进行了纠正。 只是看到皇帝在自己的“伟岸男子”形象轰然倒塌之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现,皇后不禁又暗自叹了口气。是不是得稍微反省一下自己对待丈夫的方针路线啊?要不然皇帝怎么总在表演屈从形象时,无尊严无脸面无所谓地那么自然而然呢?唉……就算是为了防止儿子将来变成另一个程澜,皇后觉得也有必要将自己的“夫纲”稍稍提升一下。 三十二冷战 “大姐说她什么时候回去?”这天皇帝下朝,照例问了皇后几天以来同样的一个问题。皇后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公主说她再也不回去了。” “这话她说了多少遍?” “已经打破以往的记录了。” “看来这次有点儿严重了。” 皇帝和皇后对望一眼,均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天下无人不知,十八年钱梁弘公主下嫁崔璇的那场世纪婚礼,红绸帷帐一路从宫城排到崔府门口,东宫太子亲自送亲。一边是天子的掌上明珠大众仰慕的如花公主,一边是少年成名前程似锦的青年才俊,在外人看来,这两人简直般配得跟副对联似的,只不过当事人到底做何感想,这就不是看热闹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了。 历史的真相是:大红喜轿内的公主殿下一脸心不甘情不愿,而崔府里的新郎则气急败坏。究其深层心理原因,倒也不难理解:豆蔻年华的梁弘公主对包办婚姻持本能反感,也直接导致她把别人给她美化的崔璇想成一个恃才傲物的家伙。没有好印象;至于崔璇这边,他忽然被安了一个高贵的老婆,想想就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十八年间,梁弘公主回门“探亲”的次数一直稳居同辈公主之首,直至今日拖家带口的年纪了也没有终止的迹象。起先她的娘家人还挺当回事,苦口婆心做小夫妻俩的思想工作,后来渐渐发现这简直是两口子间正常的例行公事,或者可以说是一种周期性行为,也就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观其变了。反正弄到最后,都是某一方先找个台阶,另一方也就半推半就就顺水推舟了。所谓床头吵架床位和,真的用不着外人瞎操心。 “那这次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呢?”皇后中午来拜访留在宫内的梁弘长公主时,不厌其烦地问道。其实若是让她猜,凭这几十年间的前例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只不过这次他大姑子的立场似乎分外强硬,滞留宫内的时间也属历次之最,不由得皇后不好奇,崔大人到底又怎么挑动了她家大姑子的神经? “还能为什么事?还不是因为他的臭脾气!”梁弘公主重重搁下茶盏,不屑地回了一句。 皇后暗自苦笑,崔璇倨傲的脾气满朝野都有目共睹,身为关系最亲密的妻子,也不可能这个时候还为这种事生气,于是旁敲侧击道:“驸马最近才调任礼部尚书,应该心情很好才对吧!” 礼部尚书为百官之首,虽然品级比宗人令低,可这次职位调动却让崔璇明降实升,以往专门处理七大姑八大姨关系的居委会工作进入了权力中枢,可是梁弘听到这句话气反而更大了。 “什么心情好!现在别跟我提这事,一提我就来气!这个神经病!” 敢骂崔璇神经病的,大概也只梁弘公主一人了,皇后哑然一笑,眼见话匣子已有打开的趋势,便忙适度地跟进。梁弘公主本来就不是逆来顺受默不吭声的人,几番询问之下话匣子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打开了。 事情的起源还因为那一场人事调动。据梁弘公主说,前阵子崔璇去给过世的老尚书吊唁时,就有不少同僚说他会是下任的礼部尚书,被他断然否认,结果皇帝忽然宣布了这个任命,事先又没给崔璇通气,以致崔璇丝毫没有思想准备,觉得简直被人当众扇了耳光般地难堪,最后只得憋着一肚子气接了圣旨。 “你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招谁惹谁了?哪家丈夫升了职不是回来报喜的,他倒好,就跟我欠了他人命似的没有好脸色,还问是不是我找皇上讨要的!你说我……我梁弘从小到大求过别人什么事吗?”梁弘公主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的很,新仇旧恨一起算上来,胸膛气得一起一伏。 “崔大人的心思,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他一向心气儿高,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说他不劳而获……” “他心气儿高了不起啊!我难道没有心气儿吗?父皇在时谁不知道我的脾气,我何曾给过别人气受,更何况受过别人的气!说起来几个驸马里面,也就数他最不识好歹!” “怎么能叫不识好歹呢,谁不知道崔大人是先帝的女婿里面最有资质的人,也只有公主你才能与他配成一对儿。说句不敬的话,要是换了皇上的另几位姐妹,这亲事没准儿还成不了呢!难道公主你愿意找六公主家那样的?”皇后润物细无声的奉承话让梁弘公主面色缓和了很多,再一拿崔璟来比较,更让她觉得还是自己的丈夫靠谱。皇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添砖加瓦地劝道:“要不让皇上找崔大人来谈谈吧,既然是因为陛下的疏忽造成的,就让他去解决。” “不行!”梁弘公主再一次严肃了起来,“你别让皇上去说,我算是看透了,我最大的失误就是自己穿着新衣带着嫁妆给人家送上门了!要是像你这般被六聘之礼抬进来的,看他还敢不敢给我脸色看!这次说什么我也不能主动,我倒要看看他能拖到什么时候。” 要等崔璇主动示弱……皇后觉得一点儿也不比梁弘公主示弱容易多少,而且她对于大姑子拿自己作类比也不能认同。自己的确不是主动送上门的,可自己也没有大嗓门喊丈夫是神经病的权利啊!有得必有失,人的心态得放平衡一点儿。 所以皇后准备按照这个思路继续开导梁弘公主,不过还没等她开口,殿外的女官进来禀报了:“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府上的两位小公子来了。” 夫妻俩虽然在闹战争,可孩子毕竟是心头肉,梁弘公主对着对日不见的两个儿子左看右看,嘘寒问暖,最后才不在意地,顺带地,随口地问道:“你爹最近在干什么?” “爹当然是在工作,最近回家都很晚,娘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崔常卿站在母亲的身边,他弟弟则拉着母亲的裙摆撒娇。梁弘公主不自然地咳咳两声,其实很想问“是你们想让我回家还是你们的爹想让我回家”,可碍于皇后在场又不好意思说得那么直白,只好采用迂回方式。 “就你们俩自己来的?” “爹也知道我们今天来。” “你爹没什么话要你们带?” “哦!有,爹让我们给娘带了封信。” 哼!这还差不多。梁弘公主看儿子晃晃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方信纸,实在没了耐心,直接拿了过去,之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失态,腼腆地看了眼皇后,还是掩饰不住一脸得意的神色,背过身子去看丈夫写的家书。 “娘,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崔家二公子见母亲半天没有反应,不免心急地又问了一遍。他们还没告诉母亲,父亲周围的低气压云团最近越来越扩散,家里环境实在不适宜人类——特别是儿童的良好成长。 “娘?” “我再也不回去啦!永远!永远不回去!”梁弘公主良久的沉默之后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大喝,手中拽着那封信,浑身不停地抖动着,这一行为不仅把她的两个儿子吓住了,连皇后都吓了一跳。她看着大姑子紧抓不放的那封信,寻思着难道崔璇还有闲心写信来冷嘲热讽?不至于吧,依崔璇的个性即便不会主动低头,也不会落井下石拿妻子寻开心啊! “公主,崔大人他写了……” “他什么意思啊?这是在给我认错吗?”梁弘公主啪的吧信拍在案几上,让皇后有幸一睹新任礼部尚书的作文水平—— “公主,最近适逢朝廷六年一度的考功,所以我也没有时间过问你的近况。尽管进吏部不是我的初衷,可是既然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我也只能对它负责,恰好今天常卿和常茂说要去看你,就让他妈呢带封信了,权当是对你表以问候吧……” 只看了几行,皇后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崔璇通篇是对朝廷工作,家庭事务,仆役近况的汇报,俨然有着妻子只是出门旅行似的镇定自若……至于希不希望妻子回家,只在最后写了一句—— “你若在宫中住得舒心,还可多住些时日,等我忙完了这段日子再去接你,只不过你虽是皇家的公主,毕竟也是嫁出去的人了,所以别忘了尽量少给宫中诸位添麻烦。” “大姐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啊?”皇帝第n次不死心地追问。 “不知道,臣妾看这一次可能还需要不少时间来平复公主的情绪了……”皇后叹了一口气,回想起梁弘公主那天濒临爆破点的状态,实在对未来做不出乐观预计。 “还要等?还要再等多久啊?朕恐怕是等不到大姐回家的那一天就先要疯掉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皇后疑惑地看着皇帝,心想少了老婆的又不是你,你疯什么疯? 第52章 “你是不知道,现在朕只要一看到崔璇就浑身发憷!不!不光是朕,现在整个朝廷看见崔璇就发憷,这段时间不正好是吏部考功嘛,京城官员和地方官员已经不知道给朕上了多少道奏折,直说在崔璇手底下没活路啦!” “难道驸马还会公私不分?” “问题就是他还没有公私不分啊!那些对官员的处置理由也确实没有一项是错的,可是解决问题还得讲究方式嘛,照他这样裁下去难道要朕去当光杆司令?他明明知道这种结果,却还一意孤行,你说这是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对于皇帝打的这一比方,皇后暗自汗颜。人家夫妻冷战就能让朝廷变成被无辜殃及的池鱼了,真不知道是该说皇帝御下无方,还是该说崔璇果然不负幼年“神童”之名。 “只是……臣妾看这次长公主是丝毫不打算让步了……说来也怪陛下您,您更换职务倩询问驸马一声不就没这事了嘛!” “朕就知道他不会答应,才会当庭宣布的!那你说现在怎么办,难道要朕去道歉?朕的面子难道不必崔璇那莫名其妙的神经质重要吗?” 虽然不赞同皇帝这样先斩后奏,可是皇后确实也没打算让皇帝去赵崔璇沟通。 “笔下出面自然不妥,这是长公主的家事,陛下就不用跟在里面搅合了,臣妾倒有一个人选……” 于是第二天,徽宁长公主的驸马崔璟,叩响了自家族兄弟兼带连襟家的大门。 “这关你什么事?”崔璇虽然耐心接待了崔璟,可对于他忽然上门来询问自己的家庭生活并不报以好脸色。 “按理说,这还是关我的事的吧!你我乃是同族兄弟,公主又是我大姨子,我来问问,也不过分啊。” 崔璟迎着头皮宣扬他“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理念,当然也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他没有将出来,那就是他的公主老婆逼着他来给崔璇做思想工作。至于徽宁公主怎么忽然这么关心臭美以外的事情了,那还是因为皇后讲了一句:“即使崔璇那样的人,终究也有比不上六驸马的地方啊,想必公主你的夫君能在夫妻之道上给崔璇很多建议呢!”这大大满足了一把徽宁公主的虚荣心。 “所以呢?你有什么建议?”崔璇压根没指望从他族弟嘴巴里听到什么建设性意见,但对于他的好心总该保持起码程度的尊重,所以一边写着公文,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话。 “当然是在公主面前说点儿好听的啊!公主她也无非是像找个台阶下而已。” “好听的?比如……” “比如‘如果我不向你道歉,我会后悔一辈子,因为你是我的唯一……’” “哎——”崔璇一笔从文案头画道文案尾,“你……你从哪儿学来那么肉麻的话!” “这叫什么肉麻?那要不这句‘没有你的话,我的心也停止了跳动’!” “你的心才停止跳动了呢!” “那还有这句……” “好了,你可以不用再说了。”在崔璟搜肠刮肚地吧徽宁公主强迫他学的清华宝典背诵完之后,崔璇觉得自己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而且他也不忘强调一下,“我做错什么了吗?没有!既然没有,我为什么要歪曲我的意志去迎合别人?” “大哥,这不是‘别人’,这是你的妻子啊!姑且不论对错,身为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在女子面前低头的气量都没有吗?”崔璟起先还不太敢在崔璇面前大放厥词,但讲着讲着他自己倒来劲了,很有种女权主义先锋的味道,这不得不说是徽宁公主长期教化下的喜人形势。 崔璇首次沉默了下来,不知道是崔璟具体的言辞还是总体的热情说动了他,至少目前的冷战也确实需要一个突破点。以往这种情况都是双方各有退让,不过总的来说,崔璇很少是退让的那一方,他一直不想听到别人说他是靠妻子的荫庇,所以在妻子面前也有意无意地强势了起来,自己有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矫枉过正了点儿。 崔璟看到族兄停下了笔陷入了沉思,赶忙加大火候:“如果大哥你觉得说出来太别扭,那也可以用写的嘛!” “写什么?”实际崔璇觉得自己上次写的那封信已经是很大的示好了,真不知道妻子为什么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哪知崔璟的示范才让他知道什么样的信叫做真正的“示好”! “还是写点好听的话嘛,比如‘想你的心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爱你的情是剪不断,理还乱;对你的义是……’” “你这些倒胃口的东西能不能既不说出来也不写出来?” 崔璟对于族兄对他精心炮制之词不以为然的态度十分不满,可是为了成功教导崔璇在两性问题上男子主动让步的重要性,他还是决定拿出看家的本领。 “不用说的不用写的,那就只好用这招了……” “哦,用哪招?”崔璇有点儿好奇地看着族弟,但见他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啪!”那天正巧在书房外路过公主府的仆役们,都说自己听见了一声类似耳光的清脆响声。 “你来干什么?”见到崔璇,梁弘公主把脸扭到一边,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激动地心情。坚持了十八天后,她终于等到了胜利的这一课,同时也一举打破了自己的离家记录。 “我当然是来接你回去。”崔璇说话不紧不慢,似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怎么?崔大人的公务忙完了?” “算是吧,剩下的不需要我亲自处理了。” “你……要回你回!我不回去!”梁弘公主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而崔璇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没办法,这样说话带刺儿也是他多年在职场上养成的习惯了。 “公主,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用这样吧……而且你还是孩子的娘,难道要这样意志把他们两个丢在家里吗?” “我是孩子的娘,那你是什么?你不是他们的爹啊!你不是我丈夫啊!你凭什么就给我气受!” “对不起,当时我很生气,所以欠考虑了。” “当时?那现在呢?” 面对妻子不依不饶的架势,崔璇重重吐了一口气,然后又重新来了个深呼吸,大脑也开始寻思起来:究竟说哪句好呢? 没有了你,我的心也停止了跳动?不行,他的心明明还是在跳的,太假了! 想你的心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那都十八天没见了,这怎么解释? 别看崔璇被崔璟的谏言酸道不行,但他过闻不忘的记忆力还是发挥了作用,此事反复挑选,还是觉得只有崔璟说的第一句稍微要正经含蓄那么一点点。 就这句吧,谁让他是男人呢! “现在……现在我向你道歉,如果我不向你道歉,我会后悔一辈子,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唯一。” “……什么?你说什么?”梁弘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崔璇,她不是幻听了吧?或者眼前的人是别人冒充的?什么“你是我的唯一”……这种话她可是一辈子,不不,是上辈子,是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想过会从崔璇嘴里说出来啊 “你……没事吧?”眼看崔璇一脸郁促地看着自己,梁弘公主始终不放心,还是靠近了丈夫用手去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原来这话这么有杀伤力!崔璇至此不得不相信再高贵的女人也有审美情趣低下的时候,妻子冰凉的手掌触感从他的头上传导下来,看着她诧异无措担忧的混合神情,他就想起了崔璟所使出的最后一招,同时也是让他条件反射给了族弟一个巴掌的那招,竟不由自主地俯下了身子,对着妻子的后脖颈,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啊!”梁弘公主的惊呼声响彻云霄,许久许久也没消散。 “大姐怎么又来了?”皇帝忧心忡忡地问向皇后,这才回去一天啊!这老夫老妻的不会这么快就闹别扭吧! “公主是回来请御医的。” “御医?谁生病了?” “听说是给驸马请的。” “什么?崔璇!崔璇有什么病?” “公主好像觉得驸马脑子出问题了……”皇后感叹地对皇帝摇了摇头,“所以她才很紧张地回了趟家……不过皇上不用担心,臣妾想驸马应该没有问题,等公主确认了这一点后就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宫里了。” 三十三花好月圆 “什么,王爷又想退婚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不关女儿的事啊!只是上次同殿下出门时,有人问我是不是殿下的妹妹而已,结果王爷好像就又被刺激到了。”袁琰无奈地耸耸肩。这种误会她本人早见怪不怪。 她还只是个闺中女童,就算因为婚事的原因而人气高升,真正认识她的人却并不多,从理论上说,误认在所难免。甚至有一次豫林王去付账时,店小二还打趣地跟她说:“丫头,你爹爹很年轻嘛!”跟“父女”想比,兄妹还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么想着,袁琰便对她充满忧虑的父亲安慰道:“爹爹不用担心,从理论上来说,承受能力总是跟打击的频率成正比的,王爷被打击多了的话,自然也就会习惯的。” 可惜袁克恭一直是位实干派,这就意味着光有理论的话,还完全不能让他放心,按理论来说,正式纳吉过后的亲事不就该高枕无忧了吗?那为何他还会隔三差五地就收到那个高贵的准女婿想要退婚的消息,因此虽然他的小女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袁大人却每次都是如临大敌般地谨慎对待,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要知道,对方可是寥寥无几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真要给你耍赖,你还能赖得过他? 第53章 “哦,千乘又想退婚啦!”皇帝听了袁大人的报告后,反应倒跟袁四小姐一样波澜不惊,因为他对找个弟弟的了解可比旁人深刻得多。那时一个拜孔孟位精神导师的人,既然都下聘了,就决不会毁约。至于像退婚……无非就是喊喊而已,哪个男人在单身生活即将结束之时不犹豫几次? 可是皇帝大概光记着孔孟之道里脚人要守信重义,没注意还有一句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豫林王自己是断不会强娶民女的,自然他也就不愿意有民女要强嫁他,所以他的退婚宣言可不是喊喊而已,那时口号与行动并进,理论联系实践的! 只不过这个实践,目前进展得尚很缓慢。豫林王现在所采取的,基本上属于消极抵抗的路线,碰上跟他提这事的,他就岔开话题,实在岔不过去了,他干脆跑回封地去躲着,跟你断绝音信。 “王爷,您最近好像一直都很心烦啊!可否让老奴帮您分担一些?”说这话的,证实豫林王封地内的王府长史冯老头儿,他在府内工龄最久,资格最老,所以在年轻的主人面前也很说得上话。 豫林王啾了老管家一眼,没吭声。他当然烦得很,因为这样拖着,对他来说并不是令人满意的办法,好歹他也是个有为青年,要是拖拖拉拉地耽误了袁琰的姻缘,他也是于心不安的。可是要耍无赖来快刀斩乱麻吧,他又没有耍无赖的心理素质。豫林王的目标,还是相当希望能够和平友好,皆大欢喜地把这婚约给退了,只是这个……看来很难。 “王爷……您可是在像和袁家的亲事?”见主人没搭腔,冯老头儿自己脑子转转,推出了个备选答案。豫林王确大叹了口气,两眼迷茫地看着窗外:“怎么,你们也知道了?” “这是王爷的大事,府里上下自然都格外地留心。” 冯老头儿这么说,并无借机表忠心的意思。实际上,自打豫林王跟袁琰的婚约传回郡王府本宅之后,这府邸里所有的女性员工就集体进入了萎靡不振,万念俱灰的装填,那副悲痛欲绝咬手绢的景象,冯老头儿还记忆犹新。只不过冯老头儿猜中了起因,却没猜出这门亲事目前的走势,所以当豫林王问出下一句话的时候,他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你说……要让一个姑娘讨厌男人,该怎么做?” “啊?讨厌?” “就是说一个姑娘最讨厌男人做什么事?” “这……要看那姑娘跟那男人是什么关系吧!”冯老头儿摸摸胡须,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假设条件。 比如说,他老婆就讨厌儿子不学无术,而府里的侍女们则讨厌小厮对她们挤眉弄眼,可他的上述两个设定都不符合条件,因为豫林王接下来问的是:“就比如说冯妈,她最讨厌你做什么?” 所谓冯妈,可想而知就是风老头儿的老伴儿,而豫林王的真实意图是,“冯妈”等于袁琰,“冯老头儿”等于他自己。冯妈讨厌冯老头儿干的事,袁琰也一定讨厌自己干。如今既然无法指望对方主动退婚,豫林王就琢磨起了怎么样让袁琰讨厌自己,等她看自己不顺眼了闹退婚,这事不就结了嘛! 唯一的问题就是,豫林王这二十年里探索的,都是怎么让人家对自己满意的方法,至于怎么对自己不满意……他只好去请教阅历丰富的老管家了,可是冯老头儿不仅是个阅历丰富的老人,还是个阅历丰富的——老男人,豫林王忽然提这问题,他立刻老脸通红,哼哼唧唧了半天,这才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老奴家里那婆子对老奴没什么不满意的,不过要说大部分妇人的话……依老奴猜测,大概都比较讨厌男人在外面……吃……,吃花酒……” “花酒!”豫林王的脸也噌的一下就红了,他当然不会清纯到不知道“花酒”是什么,只是他想到了许多女人会讨厌男人做的事,例如家庭暴力,工作狂不顾家,却唯独清纯地没想过这个问题。 于是他心有所悟地抬头看了眼老管家,露出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冯叔,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回趟京城。” “王爷这是要急着回去干吗?” 而豫林王则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沉重地说道:“吃花酒去!” “王爷,吃花酒的话……应该是在对面啊!” 冯小哥是冯老头儿的儿子,长年派驻在豫林王驻京府邸,这次看见自家主子风风火火地回了京,正不知是何故,老爹那边报告王爷专程回京吃花酒的消息就传来了。他虽然惊讶于主任怎么忽然转了性,可仍然本分地做好前期准备,直接带豫林王到了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之一——和乐楼。相信记性好的人还有印象,这里还是曾迎接过“圣驾”的。 只是豫林王到了人家门口,忽然又不进去了,反而带着冯小哥径直上了对面的一家酒楼落座,说是什么,还要观察观察?这一观察,就从日落西山观察到了月上九霄,还丝毫没有挪位的意思。冯小哥时不时地瞧瞧主子,再时不时地瞧瞧对面的和乐楼,就不明白了,这个讲究身体刺激的场所,能有什么好观察的? “王爷……要不咱们下次再来吧?”也许今天主子是忽然没兴致了也未可知,可冯小哥这么一说,豫林王确眉头紧皱,明显非常犹豫。 冯小哥当然是不知道豫林王刚刚几个时辰之内,都在天人交战得好不激烈,一边是仁义礼智信的价值准则,一边是欲摆脱婚约的小花招,所以别说什么下次,光这次就够让他心力交瘁的了! 啪的一声,豫林王终于拍桌而起,豁出去了。想他堂堂皇室藩王,战场上的风沙都吃过,难道还怕吃花酒?但是……豫林王又看看那近在咫尺的灯红酒绿和楼下往来的拉客姑娘,总觉得孔夫子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飘荡:“一失足成千古恨,年轻人,自重自重啊!” 啊!真的很害怕啊! 一旁的冯小哥眼看着豫林王大起大落的纠结表情,觉得主人似乎是非常非常想要进去,却又有着什么难以言喻的大苦衷,不由得忠仆潜力爆发,眼睛一转就想出个主意来:“王爷,您看咱们包几个姑娘出局子怎么样?” “出局?” “这里三教九流混杂,也确实不方便进去,我们不如包几个姑娘回府里,在自己家里,待着也舒心些。” 冯小哥的这个折中主意,在豫林王看来倒的确不错,不仅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心,还可把袁琰也喊到家里,省得费神让她去“听说”这事。豫林王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拍拍冯小哥的肩膀,以示嘉许,顺便把挑姑娘的任务也甩给了他,特别祝福头不头牌无所谓,关键是要够狐媚,够妖精! 于是第二天晚上,接到邀请上豫林王府来吃饭的袁琰,看到的就是两个堪称狐狸精转世的香艳女人,一左一右地坐在豫林王两边端茶倒水,揉肩捏背。 可是事实证明,再好的“道具”也不能弥补演技上的缺陷,而挑战自己所不熟悉的极限较色,亦不是豫林王这个门外汉能够办到的。因此当袁琰看到这景象时,不明所以地问道:“殿下……您这是在干吗呢?”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是在干吗?” “……殿下您……落枕了?”结合着豫林王极端僵硬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袁琰得出了这么个答案,至于那两个与气氛很不搭调的女人,从理论上来说,也可能是王府新雇的侍女……尽管穿得单薄了一点儿。 “骁儿,看见了吗?那就是袁家的四小姐,长得很可爱吧?跟你又差不多大,你要是能让她喜欢你,我就把我马圈里那匹最好的翻羽送给你。” 所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当豫林王愁苦地问“如何让姑娘主动离你而去”时,冯小哥机灵地回答“姑娘有了心上人,自然对旁人就不感兴趣了”,于是这个舍不得孩子套不上狼的计谋应运而生。不过阿骁并不是豫林王的儿子,所以也谈不上有多舍不得,何况在豫林王看来这对少男少女也挺般配,若能就此成就姻缘,不失为一桩美事。 “但是,她不是跟五叔你有婚约吗?将来就是我的小婶婶了,我怎么能……”阿骁虽然被当成了诱饵而不自知,却也本能地觉得这个“横刀夺爱”的事情干起来不妥,不过对于这个情况,豫林王早就想好了说辞。 “这不是还没成婚嘛,光有婚约算不得准的,而且……骁儿你何时变得这么重视纲理伦常了?” 这句话对阿骁来说无疑是一剂猛药,豫林王说罢还摆出衣服很轻蔑的神情,顿时唤醒了阿骁“反传统斗士”的血液,为了扞卫自己的尊严,小家伙二话不说就冲袁琰奔去。 可能厚道的人都比较乐天,也不知道是该说豫林王高估了自己的侄子,还是低估了袁琰,袁四小姐尽管有点儿面瘫,但不代表脑子也不活络,她几次三番应邀前来,不是看到妖姬就是看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溧川郡王,邀请人自己反而不见踪影。袁琰回忆了一番豫林王最近颇为异常的行为,再结合一下自己丰富的理论,渐渐地就回味出一丝味道了:原来对方不只是嚷嚷几句那么简单,而是真的像变着法子地摆脱自己啊! 思及此处,再看看身边侃侃而谈却没有重点的阿骁,袁琰的冰山连山就渐渐显出了变化来。虽然这都是极端细微的变化,但是除了她自己,尚无人能体会到这种轻微扭曲的表情下所蕴藏的狂风暴雨? 太可恶啦!我是垃圾啊,还是破布?就这么讨人嫌吗?而且你遍地自己来做戏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利诱我! 第54章 瞧不起人啊!简直是侮辱我身为女人——尽管,目前还不算——的自尊! “什么!这真的是千乘那孩子做的?”太后听说这事时万分吃惊,当然,向她打小报告的证实袁琰本人。小姑娘知道这事要是告诉父亲的话,父亲只会斥诸多公事手段,暗示很没效率的,而且也缺少回旋的余地,所以就趁着进宫的机会找到了太后。尽管她跟宫中众人打交道的时间还不长,但太后喜欢蹚浑水的性格,她还是很快就发觉了的。 “小女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呢!王爷原来是这么地讨厌小女啊!”袁琰弱弱地回复道。她并不装出副很受伤的墨阳,但那幽怨的口气确足以让太后觉得她是最需要被保护的一方。何况太后本就是个妇联主任,对同性有着本能的维护心理。于是她严厉地瞪了一眼被拉来当污点证人的阿骁,口气不善地问道:“骁儿,袁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是啊,五叔还说事成之后会把他的马送给我呢!”阿骁很爽快地就把叔叔给卖了。因为他一向视传统准则为粪土,既然纲理伦常可以打破,那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信用问题……如果有必要,也是随时可以推翻的。 “嘿!千乘那孩子犯什么浑啊?这么好的媳妇到哪里找啊!” “太后您先别急,好在千乘到现在也没有最终表态,我们还有余地来想办法。”一边的皇后适时接话,平息了太后的激动。 皇后跟袁四小姐同一阵营倒不是处于妇联的原因,而是因为袁家与豫林王联姻对皇帝很有好处,况且阿骁欠何家小姐的桃花债还没还呢!怎么可以把他和袁琰凑一块儿去。 “可是连王爷那样的人都想出这种办法来了,可见他的抵触情绪相当大啊!我们要怎么劝才能……”眼看着一段姻缘可能无疾而终,宁妃泛起了惋惜之心。 “谁说要劝了!”太后很硬气地拍了拍扶手,“真是世风日下,没想到连千乘这孩子也敢玩这种卑鄙手段了,那我们也不用客气,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太后一句话说话,诸妃连带袁琰都愣愣地等待着她的后话,看她老人家要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见太后哼哼奸笑两声,一副很有城府的样子:“千乘现在敢动歪脑筋,无非是因为他跟袁丫头只是才定了亲,那我们不妨就把这门亲事给做实了,让他无路可逃!” “那怎么把亲事给做实啊?”裕妃和淑妃很自然地问出了这句,要是能简简单单就做实了,她们还在这儿讨论什么!太后简直说了句废话。 “你们的脑子还真是不灵活!戏文上不是常有的事嘛!叫做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 “咳咳——”恭妃没忍住,一口茶差点把自己呛死,其余诸人也是满脸凝重。这太后的脑子是不是也太灵活了点!话说……她老人家又是从哪个三流戏里看到的这种戏文啊? “太后,袁小姐还是个孩子,她哪里能……”宁妃的意思是:袁琰这个“霸王”太弱了,而豫林王这个“弓”却太强了点儿,只是半天也想不出来袁琰怎么表达这么尴尬的意思。 “而且袁小姐年未及第,既不知晓床第之事,更几乎不可能有孕……”多识的康妃从生理角度阐述了太后的这个“生米”很难煮熟。 “那你们说说,还有什么笔这更好的永绝后患的方法啊!”太后见众人集体反对,不禁自觉到很没面子,倒是一直沉默的皇后发言表态,一方面安慰了太后受伤的心灵,另一方面引得众人集体向她看来。 “太后您的这个主意,出发点还是很好的,不过既然我们不能用枪,那不妨就来用弱……” “病重垂危?”豫林王万分吃惊地看着齐纳来禀报的冯小哥。袁琰前几天来府上的时候不还是好端端的嘛,怎么几天不见就病重垂危了? “是的,袁家的仆人就是这样来报信的,说是四小姐自从上次从王府回去就一病不起,药石无用,眼看着……也……也撑不了多少时候了……”冯小哥并不知道自家主子前段时候那么折腾是为了摆脱这个未婚妻,因此说得极为悲痛,还暗自为主子惋惜,心想他年幼时就这样没了一个未婚妻,如今又要重蹈覆辙,难道自家王爷是天煞孤星? “撑……撑不了多少时候了?袁家真是这么说的?豫林王却没空想什么天煞孤星的,他还在消化这一爆炸性消息。” “正是!” “那到底是什么病呀!怎么得的?请的都是些什么大夫?” “这个……”冯小哥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就被一个传旨太监的尖细声音打断,原来是太后也听说了袁四小姐病重的事情,来传豫林王进宫了。 “千乘啊,想必你也听说了,袁琰那孩子……真是红颜薄命啊……”太后说完悲痛地抹了抹眼角,在座的诸妃也跟着一阵欷歔。在这种压抑的气愤之下,豫林王要是还能因为解除婚约而高兴,那委实太不地道了,所以他也性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太后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继续说道:“据御医回禀,那孩子也就只能挨三四个月了,所以千乘啊……哀家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不要推辞啊。” “母后请讲。” “你与袁小姐本有婚约,按理说袁小姐若是早夭,这婚约就该作废了,但是……这次,你能不能先与那孩子完婚,让那孩子好歹有个王妃的名分。” “什,什么?”豫林王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虽说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就这么没了是挺让人伤心的,但他可没准备伤心到把自己赔进去的地步。而且玩婚前死和完婚后死有什么本质区别啊? 仿佛是知道他的心意,一边的皇后又解释了起来:“太后和我们也知道你对这桩婚事多少有些不满,所以才没赶着替你们办事。就是指望你跟袁小姐相处个几年,也许就有感情了。可是想必你也知道,你的这桩婚事还包含着皇上要为袁家找个后台的意思。现在袁小姐时日无多,就算感情来不及培养,如果能让袁小姐以豫林王妃的身份过世,袁家的脸面也就算是有了,虽说功利了点,还希望千乘你能体谅啊!” 皇后的表情是那样的让人无法拒绝,何况再加个为国为君的大义名分在里面,豫林王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地。可他不久前还在考虑着怎么解除婚约,现在就突然讨论起了结不结婚的问题,实在是下不了决断。 “可是……” “哀家也没让你现在就做决定,不管怎样,你还是先上袁家去看看吧,好歹是缘分一场。”太后一副很体谅豫林王的样子,挥了挥手就让他退下了,只是在看到豫林王走远了以后,她又贼兮兮地问向皇后,“你这个办法真的行吗?哀家看千乘不像那么容易就会答应的样子啊!” 皇后却不以为然,稳如泰山:“我们终归只是推波助澜而已,能不能成事,那就要看袁小姐的本事了……” 想要当皇家的媳妇,自己也得努力才行嘛!只要眼下把亲给结了,以后再来个奇迹似的“治愈”即可。大不了就说是苍天开眼,真爱无敌等,民间不是有冲喜这一说嘛,男人为女人冲,也应该说得通才是。 治愈袁琰这边……之间她面色惨白地半倚在床边,看见豫林王来了,纵然表情淡漠却也是泪光盈盈,很有一种准备乘风归去的感觉。 “让殿下看到小女这副病容,真是脚小女无地自容。”大概由于病弱的关系,袁琰的预期也不如往常犀利,这让豫林王颇不适应。遗忘小姑娘冷言冷语的时候,豫林王还可以无视自己长了十岁的差距同她较真,现在搞得这么娇弱,就不由自主地勾出了他尊老爱幼的秉性,当下口气也放得很轻柔。 “你想到哪儿去了,现在只管好好养病就是。” “殿下不必安慰小女,小女虽年幼无知,也知道如今是好不了了。” “不要胡思乱想,宫里还会派更好的御医来,你会好起来的。” 这话听着真假!从理论上来说,我是个被判了不治之症的人,根本就不会好!袁琰的“理论说”差点冲破伪装,单被她生生忍了回去,她只是扭过身去,语带抽噎,为了不被看出来是装哭,还用袖子遮住了脸。 “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也没什么不同,小女只是叹息自己福薄,终究与殿下有缘无分……” “你这是……”豫林王刚要开口再说些宽慰人心的话,却听到房门一响,袁大人愁云惨淡地走进了房来。按照礼数,他照例寒暄了几句蒙王爷厚爱之类的话,说着说着却突然毫无预兆地跪了下来。 “王爷从宫里来,想必也听说了皇上的意思,微臣能得皇上与王爷如此厚待,真是无以为报,只是委屈了王爷,娶小女这残破的身子。” “袁,袁大人快快请起!”豫林王急忙娶扶袁克恭,他可还没答应说娶他家女儿呢!可又不知道要怎么委婉地推辞才好,倒是袁琰替他开了口:“爹爹!”袁琰很气愤地吼了她父亲一声,仿佛使完了全身的力气,“我已是命弱游丝,又怎能再拖累殿下呢?这虽是皇家的好意,我们却不该如此厚颜无耻!” 袁克恭刚站了起来,一看女儿持反对意见,就又对豫林王跪了下去,这次确实像挂了秤砣般纹丝不动:“微臣也知道这实在是难以启齿的要求,只是看在小女与王爷确实有婚约的份儿上,还望王爷曾去按,只要能撑过三个月,让小女进了帝室的玉碟即可。这也算是微臣对女儿的一份私心,能让她以王妃的身份风风光光地上路,她九泉之下的娘亲定然也是十分欣慰的了……” 袁大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连去世的妇人和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给搬出来了。 第55章 像是排练好似的,屋里忽然又拥入了一批人,包括袁琰的兄姐和七大姑八大姨,不是哀叹“我苦命的xx啊”,就是对他千恩万谢,把豫林王堵了个水泄不通,那阵势……真是比被敌军团团围住还要让他胆战心惊。 豫林王可以说是完全没了主意,这个情形下,如果不同意提前与袁琰完婚,简直就像千古罪人一般;可是答应了吧,心里的那点老夫少妻的障碍又挥之不去,只得迷茫地望向躺在床上的袁琰。 “小女明白,殿下对小女有诸多不满,殿下不必勉强自己,只是……小女……小女孩想最后问一句,如果小女不是这般年纪,殿下会不会愿意喜欢小女……是不是小女就不会……这么令殿下讨厌了?”袁琰对上豫林王的目光,莞尔一笑,一贯冷淡的表情确焕发出一种欲诉欲泣的悲凉,而她的以退为进则成了压在豫林王良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豫林王的心理防卫直接崩溃了。 “我……我明白了,就请袁大人择吉日尽快让令爱与本王完婚吧!”豫林王无比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无语望苍天,既然已经同意娶袁琰为妻,他当然也不回没道德地想着对方早死早完事,不关是三个月也好,三年也好,他都奉陪到底就是,权当是为国捐躯了吧! 再说,他也并非讨厌袁琰,这姑娘说什么“如果不是这般年纪”,还莫名地让他忽然有了种期待的心情。 对于豫林王的婚事,朝廷当然给予了最高规格的重视。表面上是因为豫林王乃是皇帝唯一在世的亲兄弟,暗地里确实皇宫众人串通一气的撑过——吧这场喜事办得越轰动、越热闹、越天下皆知有目共睹,当事人日后也越不好反悔不是! 于是,成亲地点也从王府移到了皇宫,皇帝大办酒宴,京城百官纷纷庆贺,除了程序仪式之外,几乎与皇帝的大婚就没有区别了。唯独豫林王一人有点儿不能融入环境,虽然喜事当前大家自然应当高高兴兴,但是……未免也太高兴了一点儿吧?尤其是他未来岳父和大姨子小舅子们,好像完全没有将要痛失骨肉至亲的悲伤啊,难道只有自己一人记着袁琰时日无多? 不过,等到他看到红盖头下的新娘子,一定还会惊奇地发现,这个本该是“时日无多”的小姑娘,也是一脸红润精神饱满,除非是回光返照了,否则绝对对不起“时日无多”这四个字! “来来来,千乘,别发呆了!朕再敬你一杯!”皇帝打断了豫林王的疑惑,笑嘻嘻地到他的座位前给他敬酒。最小的这个弟弟总算是成家立室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也算功德圆满了。 “千乘,来,我也敬你一杯,不过真没想到,你还挺心急的嘛!快点完婚也好,这样以来我们兄弟姐妹就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梁弘长公主并不太清楚这门亲事的底细,也就不忘揶揄自己的幺弟,只不过这句话却把一边的鲁仁公主给得罪了。 “什么嘛,大姐!你该不会忘了还有我这个妹妹吧?我可还没成家呢!” “你这个丫头少在这杀风景,你没成家怪谁啊?还不是怪你自己!哀家看你干脆出家当尼姑算了,哀家宁愿要一个侍奉佛祖的女儿,也不愿要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母后!您太过分啦!”鲁仁公主嘴撅得老高,筷子敲在碗上当当直响。 “母后也不用心急,缘分自有天定,七妹只是缘分未到罢了,是把,从清?”冀荣公主和事老般地插了一句,还不忘关怀备至地给丈夫夹菜,自从她结了这第四次婚后,就成了缘分论的忠实信徒了。 “就是就是!找不到好男人也不全怪小妹嘛!毕竟像我我家崔璟这样的绝世男子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哈哈!”徽宁公主也借机劝慰了一句,只是她这句话安慰别人的作用有限,反倒更像是在炫耀自己,鲁仁公主当即针锋相对道:“绝世?笑话!六姐夫只有脸比较绝世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叫我说多少遍都可以!” 两位公主一个坐在豫林王左边,一个坐在豫林王右边,把个婚礼的男主角夹在当中,互掐得不亦乐乎,而桌席另一端又发生了一丝异状…… “惠妃,你怎么了?”宁妃发现坐在生变的惠妃从开席以来一直都无精打采,也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更是脸色难看,一阵阵地干呕。 “没事,姐姐,最近一直这样,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惠妃小声地解释着,今天是豫林王的大喜之日,她可不想为了自己多生事端。 不过这两人的交头接耳还是被皇后看见了,她也凑过来问了一句:“惠妃怎么了?” “没事的,娘娘,大概是最近没什么食欲,所以精神也不太好,还会想吐……” “什么,想吐!”太后忽然大叫一声,伸长了脖子盯着惠妃,把惠妃吓了一跳。 “是……是有点儿……” “是不是还很困,经常头晕乏力?” “是有点儿……” “是不是还很喜欢酸东西,讨厌油腻的东西?”太后越问越兴奋,两眼散发出夺目的光彩。而惠妃则更加诧异:“太后……您怎么会知道?” “快!去宣御医去!”太后霍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对一旁随侍的内侍大声地吆喝,兴高采烈的样子笔新任有过之而无不及,随后又兀自笑道,“哈哈,哀家猜得一定没错,这是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皇上!” 被太后猛拍一把的皇帝并没反应过来,但好像又有点儿朦胧的认知,于是愣愣地看着同样一脸莫名其妙的惠妃。 “皇上,您在看什么呢?” 喜宴尘埃落定,豫林王被连拖带拉地扔进新房纠结他的柳下惠去了,皇帝则坐在环坤宫的屋檐下,望着夜空发呆。 “再看月亮,今天是十五吧?月亮挺圆的。” “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月吧,惠妃有孕,皇上难道不开心?”皇后绕到皇帝的背后,两只手轻轻地搭在丈夫肩上。 “这种事都经历过好几次了,早就没感觉了。”皇帝毫不在意地嘀咕了一句,但是皇后还是能从中听出心虚的未到来。以为那个每次传出哪位妃嫔怀孕的消息时,皇帝都会到环坤宫来过夜,还要装出一副旁若无事的样子来,这种遮遮掩掩示好的小把戏……算了,就诚心诚意地接受好了。 于是皇后默默一笑,也不拆穿皇帝正在暗爽的心思,稍一弯腰,就把下巴搁在了皇帝的脑袋上,同样仰视着夜空中的星月,随意说了一句:“记得臣妾嫁入东宫的那天,也是十五吧!” “好像是……” 转眼之间,十余个念头匆匆而过,然而在他们之前,已有无数个十余年成为过去;在他们直呼,亦有无数个十余年即将到来。终有一天,他们也会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或者史书上平淡无奇的几行墨迹,如同前人一般,隐没在这宫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之间。 江月年年总相似,人生却代代变换……不过,那又如何?水去日日流,花落日日少,只需惜今日,莫待悔明朝。 (正文完) 番外篇(一)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就收脑白金 “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就收脑白金。” 在电视上出现这句脍炙人口的广告句的同时,我们把历史的时钟再往回倒拨几个朝代,某位皇帝正寻思着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给宫里众人发发礼物,感谢大家在过去一年中的勤劳苦干,勉励大家在新的一年再接再厉。 “母后,您老想要什么礼物啊?”皇帝一副拍马屁的笑脸问道。 “哀家想要喝喜酒。”太后很不客气地说出了她的新年愿望——同时也是她人生中一直不曾中断过的追求。 但是最近没有人要结婚啊……皇帝犯难地思考着:“母后……这个喜酒也不是想要喝就能随时喝到的啊!” “果然不是亲的就是有隔阂啊!口口声声要给哀家送礼,哀家说出来了又不干!” 面对太后的悲情攻势,皇帝立马告饶,商量着妥协的办法。 “那就从皇子公主中挑一个出来赐婚嘛,别人不好做主,自己的孩子总可以做主吧!”太后退让了一步,皇帝却依然眉头紧锁。他的一子五女,最大的九岁,最小的还不到一岁,全都属于法律婚龄之外。 “要是这也不行,那皇上你就自己再纳一次妃啦!”太后看见儿子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禁来气地抛出了最后的招数。 “那个……依朕看还是筹划羡儿他们的婚事好了……” “裕妃,新年想要什么礼物?” “臣妾真的可以要什么有什么?” “那当然!”皇帝自豪地点了点头。 “那臣妾想要天上的星星,皇上您给不给啊?”裕妃撒娇地往皇帝怀里蹭着,其实就是想听皇帝说说好话,哄哄自己。 “给,晚上你看见的星星就全都归你了!”皇帝出去一趟,端回一盆水给裕妃,同时满脸坏笑地欣赏着裕妃又气又怨又憋屈的表情。 “淑妃,新年想要什么礼物?” “臣妾真的可以有求必应?” “那当然!” “那臣妾要是要天上的月亮呢?” 切!果然是物以类聚啊!皇帝也端了一盆水给淑妃。 “康妃,新年想要什么礼物啊?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书?”康妃每年提的礼物名单都是书,皇帝对这点已经烂熟于心了。 “臣妾今年想要一部《妙法莲花经》,也好祈祷宫中诸事平安。” “爱妃果然是见解非凡,品味超群啊!” 第56章 康妃今年既不要孤本也不要善本,只要了本市面上寻常可见的经书,又加之她还有心为宫中诸人祈福,皇帝怎能不欣慰呢?当然是无比地欣慰。 “可是要皇上亲手抄写的才最有效用哟!”还没等皇帝欣慰完,康妃的一句详解顿时让皇帝愣在当场。 “最好是汉语、藏语各一遍。”康妃最后补充道。 “恭妃,新年想要什么?” “臣妾想要熏香。” “那简单啊!说说看,想要哪种?” “臣妾要的这种熏香原料是春天开的白牡丹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还要雨水这日的天落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了,和着花蕊研磨的粉末盛在旧瓷坛里,埋在梨树根底下,待到春分时再取出……” 皇帝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是熏香?”(作者注:不好意思,这其实是冷香丸) “怎么了嘛,不行?”恭妃很小媳妇样儿地贴近皇帝埋怨道。 恭妃平时就会自然地散发出一种媚人的娇态,电力十足,此时她有意散发这种电波,那更是无人能挡啊!皇帝眼看着就又要被攻陷了:“那个,那个爱妃啊,要不……再换一个吧?” “那好吧!”恭妃的表情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退而求其次”的潜台词,“臣妾前些日子看到皇后那儿有人进贡了一瓶世上难寻的百日香,皇上替臣妾要一份来吧!” 看到恭妃确确实实为自己做出了让步,皇帝很高兴,殊不知,这才是恭妃真正想要的东西。 “惠妃,新年想要什么礼物?” “皇上,臣妾想要治好自己酒后无德的毛病。”惠妃诚心诚意地乞求道。 皇上头摇得像拨浪鼓。莫说他办不到,他本身也绝对不想把这难得的乐趣给抹杀了,于是作为“补偿”,皇帝送了惠妃一瓶内府珍藏多年的极品美酒。 “宁妃,新年想要什么礼物?” “臣妾什么也不要,臣妾只要皇上身体康寿,姐妹们相处融洽,孩子们平安长大就好了。”宁妃温柔温柔再温柔地小声说道。 如果知道客套话来听,这是个很讨喜的“礼物”,但若当成具体任务来听,这又是个任重而道远的世纪工程,所以皇帝的心情实际上是既感动又叹息。 “皇后,新年想要什么礼物?”皇帝每次都是最后才来问皇后,每次也是来到皇后这里最紧张。 “奇珍异宝,绫罗织锦,荣华富贵,臣妾都已拥有,但都是皇上所赐……”皇后以一种类似忧愁的口气自言自语,眼睛盯着皇帝一动不动,而皇帝也便跟着越来越心里没数,“因此,臣妾最想要的,就是通过自己的能力得到的东西。” “嗯……然后呢?”皇帝弱弱地问了一句。果然……皇后又开始提这种宏观飘渺,微观广泛的愿望了。 “然后请陛下先闭上眼睛。”看到皇帝忐忑地闭上双眼,皇后露出了宠溺的笑容,在皇帝的嘴唇上迅速地啵了一下。 (二)帝后相性五十问 2009年的五一节,某记者采访了一对本不该存在的夫妻,但鉴于作者相当于万能神一般的存在,这个假设实现了。 1、请问你们的名字? 记者:啊,对了,好像大家到现在都不知道陛下你们一家究竟姓什么啊! 皇帝:事关国体,不能告诉你。 记者:那陛下的名讳? 皇帝:事关国体,不能告诉你。 记者:陛下,您现在是在接受采访,请不要用糊弄您儿子的那手来糊弄群众。 皇帝:(面色不善)……朕也不知道。 记者:怎么可能? 皇帝:(恼羞成怒)连作者都没想过,朕怎么可能知道! 记者:(发现触了逆鳞,赶紧转换话题)那皇后娘娘呢? 皇后:(端庄一笑)本宫娘家霍氏。 记者:闺名呢? 皇后:(还是端庄一笑)不知道。 记着:……(得,又是作者没想过吧) 2、年龄? 皇帝:开篇二十七,现在二十八。 皇后:(有点儿为难)根据后文推断,似乎是二十六。 记着:明白明白,这不怪娘娘您。(都怪那个什么也不想的作者!) 3、性别? 皇帝:这不是废话嘛! 皇后:皇上,风度!风度! 皇帝:(很勉强)男。 皇后:女。 记者:(感动)还是皇后识大体啊。 4、请问您自己的性格怎么样? 皇帝:从后宫来看嘛……比较中庸吧! 记者:(插嘴)也比较倒霉吧? 皇帝:(被揭短后的气急败坏)那跟性格有关系吗? 记者:(理直气壮)性格决定命运嘛! 皇帝:来人啊! 记者:(再次快速转移话题)皇后娘娘呢? 皇后:秀外慧中,端庄大方,举止得体。 记者:(汗颜)……娘娘,有必要这样吗?大家都知道你明明是那种卖了人还让人帮你数钱的类型。 皇后:关键是皇上不知道啊! 5、你们觉得对方的性格如何呢? 皇帝:善解人意,进退有度,端庄贤惠……但是奇怪的是,朕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 记者:……很好,看来陛下您的第六感还没有完全退化。 皇后:(思索良久)很好…… 记者:……(您是不是想说很好骗?) 6、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皇帝:东宫大婚的时候见面的,所以当然是在洞房里。 皇后:本宫也一样。 记着:(睁大双眼)也就是说结婚前你们都不知道对方长得什么样子吗? 皇帝:怎么?你有意见! 记者:(堆笑)岂敢岂敢,草民只是觉得两位胆子倒也挺大的。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皇帝:(仰头望天)……当时朕喝多了。记不太清楚。 皇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皇上可是让臣妾印象很深刻。 记者:(偷笑)小的明白了。 8、当时对方是初恋吗? 皇帝:不是。 皇后:不是。 记者:(兴奋)陛下的暂且不说,难道皇后娘娘入宫前也有心上人?难道是那个赵景和? 皇后:没有的事!本宫的意思是,大婚之时我还没喜欢上皇上,所以不能算初恋。 记者:(继续紧迫盯人)哦?那么现在呢? 皇后:……(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9、喜欢对方的哪一点呢? 皇帝:皇后很明白朕的想法。 记者:……您真是被吃定了还不自知啊! 皇后:(温柔地看着皇帝)都挺喜欢的。 皇帝:(激动地握住皇后的手)真的吗?真的吗? 记者:……(切,又要被骗了) 10、最讨厌对方的哪一点? 皇帝: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什么讨厌的地方。 皇后:(难得严肃地看着皇帝)皇上,臣妾不得不说,您有时候会干些少根筋的事,希望您能有所察觉。 皇帝:(像个听教导主任训话的小学生)哦,知道了。 记者:……(家庭关系一目了然啊) 11、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吗? 皇帝/皇后:那是什么? 记者:就是两位觉得跟对方配不配。 皇帝:(语调不详)你说呢? 记者:很好!很好! 12、你们怎么称呼对方? 皇帝:皇后。 皇后:皇上或者是陛下。 13、希望被对方怎样称呼呢? 皇帝:叫“皇上”就挺好的啊! 记者:难道您就从来没为那个很少被人叫的姓名感到悲哀嘛? 皇帝:你的想法还真奇怪,整天被喊“皇上”不是挺爽的嘛! 记着:……明白了,您就是一骨子眼里的统治阶级。 皇后:皇后,梓潼,爱卿……随便啦,不就是个称呼吗! 记者:娘娘果然是干大事的人,不拘小节! 皇帝:等等,朕发现同样的回答你对皇后和对朕的态度不一样啊!为什么? 记者:(假春风的笑容)这是您的错觉!错觉! 14、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你们觉得对方是? 皇帝:(思考良久)……朕可不可以找不存在的动物来比喻? 记者:说说看啊。 皇帝;狼和羊的混合体…… 皇后:比较像狗。 记者:哦?娘娘您不混合一下? 皇后:家狗和野狗混,还是狗。 记者:…… 15、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选择? 皇帝:不怕朕没有,就怕皇后不要。 皇后:不怕本宫没有,就怕皇上不敢要。 记者:很好,很和谐。 16、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皇帝:(想起被调戏的经历)皇后都那么说了,朕还敢要什么? 皇后:请参考前文。 17、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怎样的事情? 皇帝:这跟第九题不是一样吗? 记者:不不不,讨厌跟不满怎么能一样呢!“不满”的程度要稍微低一点儿。 皇帝:…… 记者:怎么?也没有? 皇帝:(凑近记着小声耳语)恰恰相反,有很多,但是朕不能说。 记者:(腹诽)不敢说就不敢说嘛,什么叫做不能说? 第57章 皇后:请参考第九题。 18、你们自我发现的毛病是? 皇帝:朕有毛病吗?(被记者与辉煌双双以眼瞟之)好吧好吧,朕错了。 皇后:(惭愧状)有的时候可能太严格了一点儿。 皇帝:(第二次激动地拉住皇后的手)皇后!你能认识到这点真是太好啦! 记者:皇上,您也太好大发了,您都没发现娘娘在避重就轻吗? 皇后/皇帝:避重就轻什么了? 19、对方的毛病是? 皇帝:这好像跟哪一题重复了吧! 记者:没有,之前是问你们讨厌对方的哪一点。 皇帝:不就是讨厌有毛病的地方嘛! 皇后:本宫也觉得这是重复的一道题。 21、你们的关系到了那种程度? 皇(不满)你说呢? 记者:知道了知道了。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皇帝:(更不满)貌似这又是个问过了的问题吧! 记者:我可没问过! 皇帝:但是朕回答过! 皇后:请参考第六题。 记者:明白了,没有a、b直接到c阶段的“约会”。 23、那时两人间的气氛怎么样? 皇帝:(非常不满)你怎么总问问过的问题! 记者:(无辜状)没有啊!我什么时候问过? 皇后:(笑若桃花)哎呀,陛下都说他喝多了记不清了,你怎么还老是提这事。 记者:(心照不宣地与辉煌对视)明白了明白了。 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皇帝:来人啊! 记者:ok,我不问了!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哪里? 皇帝:(不假思索)寝宫。 皇后:是的。 记者:(默想)您二位还真对得起“约会”这两个字。 26、你们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皇帝:又是个问过的! 记者:陛下息怒,这次是问生日的。 皇帝:那还不是一回事! 记着:哦,那就还是您怕皇后不要,皇后怕您不敢要是吧。 皇帝:(一字一顿)你不需要再重复一遍! 27、是由哪一方告白的? 皇帝/皇后:“告白”是什么? 记者:就是跟对方说喜欢他/她。 皇帝:从来没说过。 记者:(不死心)那么表示出那么点儿意思呢? 皇帝:(思考)那就算朕好了,是朕先掀的盖头。 记者:(腹诽)废话,难道还要娘娘先扒你的衣服? 28、你们有多喜欢对方? 皇帝:她是朕的皇后,这还不说明问题? 记者:(诱导)不不,陛下,请不要从公职的立场问答。 皇帝:她是我的正室。 记者:(继续诱导)陛下,您不想加点儿什么形容词吗? 皇帝:(思考)那……她是我唯一的正室。 记者:我放弃了。 皇后:虽然本宫可以得到更好的,但是本宫从没后悔过嫁给皇上。 记者:(心满意足)很好,男女的eq果然不一样! 29、那么,你们爱过对方吗? 皇帝:喜欢跟爱有什么不一样? 记者:我已经放弃您了,陛下。 皇后:本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啊。 记者:也是,确实没有很明显的区别。 皇帝:(恼火)喂喂!还说是朕的错觉!明明是你搞差别待遇啊! 记者:(不屑)陛下您是男人嘛,怎么可以不让着女士呢! 30、对方说什么会让你们觉得很没办法拒绝? 皇帝:朕好像几乎都拒绝不了。 皇后:本宫如果想拒绝好像都可以拒绝得掉。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们会怎么做? 皇帝:(得意)奇怪,皇后能因为谁变心? 皇后:是吗?那臣妾的父亲寿辰那次…… 皇帝:(插嘴)那是误会!是误会! 记者:那娘娘呢?如果陛下变心的话…… 皇后:变心好像是帝王的特权吧。 皇帝:朕这不叫变心,这顶多只能叫……博爱而已…… 记者:欲盖弥彰! 32、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皇帝:没变过,朕原谅什么。 皇后:是特权还谈什么原谅。 记者:这到底是能原谅啊,还是不能原谅啊? 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你们会怎么办? 皇帝/皇后:工作。不过我们那时候都按一炷香、半柱香计。 记者:两位一点儿都不担心对方会出什么意外吗? 皇帝:我们无论走到哪儿都有甩不掉的一堆跟屁虫,如果真有意外,早就闹得满城皆知了! 34、最喜欢对方身体的那一部分? 皇帝:咳咳……这不是在后宫嘛! 35、对方性感的表情是? 记者:(眼看皇帝要拍桌子)民意!民意! 皇帝:这个词跟恭妃倒是挺沾边,皇后嘛……朕不认为她有必要性感。 皇后:皇上也不是性感类型的,他有时……只能说可爱。 记者:(两眼放光)比如!比如! 皇后:比如哑巴吃黄连的时候。 记者:(笑)明白明白。 36、两人在一起时最让你们觉得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皇帝: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可心跳加速的! 皇后:从来没这种感觉。 记者:我说……两位……到底怎么过日子的? 37、你们曾向对方撒谎吗?对方呢?你们善于说谎话吗? 皇帝:这世上有没对女人说过谎的男人吗?有必要的时候就该说。 皇后:谎言,尤其是艺术性的谎言也是日常生活中需要必备的。 记者:也就是两位经常跟对方撒谎。 38、做什么事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皇帝:咳咳…… 记者:(坏笑)陛下您这么咳嗽,我要怎么理解啊? 皇帝:(羞愤)就照你那不知羞耻的脑子理解好了! 皇后:看到他和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 记者:嘿嘿,娘娘还是有这样小女人的一面的嘛! 39、曾经吵过架吗? 皇帝:刚相处的时候有过。 皇后:不过本宫没觉得那算是吵架。 40、都是些什么样的争吵呢? 皇帝:又不是什么大事,记不得了。 皇后:反正不会是本宫的错。 41、最后如何和好呢? 皇帝:不记得了,可能是不了了之吧! 皇后:似的,陛下以前是死不道歉的,后来才有所改进。 记者:(小声)娘娘好像挺有针对性的啊,真想打听打听是些什么事。 42、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皇帝:对于这一点朕倒是曾认真考虑过。 记者:(聚精会神)哦哦? 皇帝:按理说,朕跟皇后是要合葬的,也就是到了那个世界也还是夫妻。那么从死后到转世还有多长时间呢?我们是一直就在那里做夫妻呢?还是到了特定的时间后就会去转世,然后就不做了? 记者:您这个问题学术水平太高了,草民没法回答…… 皇后:皇上的前一种假设可真够可怕的。 皇帝/记者:…… 43、什么时候会让你们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皇帝:皇后难道不应该一直爱朕吗? 皇后:本宫难道没资格一直被皇上爱吗? 记者:(腹诽)这到底算什么! 44、什么时候会让你们觉得也许他/她已经不爱我了? 皇帝:(不以为然)这怎么可能! 皇后:(瞟了皇帝一眼)这当然不可能。 记者:好好好,算我废话。 45、你们的爱情表现方法是? 皇帝:让皇后一直做皇后难道还不够? 记者:皇上,您好像又开始缺根筋了…… 皇后:(顺口)让皇上一直当皇上。 记者:看吧…… 46、你们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皇帝:莲花。 记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皇帝:不是,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危险! 皇后:兰花。 记者:三菲碧弹指,一笑紫翻唇? 皇后怎么可能,是野草为伍空谷长,寒冬炎夏自安然,好养! 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记者:我知道了,两位视撒谎为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48、你们有何种情结? 皇帝/皇后:什么叫“情结”? 记者:就是一些特殊爱好,比如喜欢玩对方头发,喜欢玩对方手指之类的。 皇帝:朕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爱好! 记者:只是个比喻而已。 皇帝:那……朕喜欢看着皇后然后想问题。 记者:(想着怎么让她出主意帮忙?) 皇后:本宫也喜欢看着皇上然后想问题。 记者:(想着怎么出阴招坑他?) 49、你们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持续到永远呢? 皇帝:(很郑重地看着皇后)皇后,朕可以保证,你若走在朕前面,朕将不再立后。 皇后:(学着皇帝的样子)皇上,那臣妾也可以保证,您若走在臣妾前面,臣妾也不会再改嫁。 记者:娘娘…… 50、最后,请对对方说一句话。 皇帝:朕能够拥有像皇后你这样的女子,三生有幸…… 记者:(插嘴)皇上,草民能不能再问个问题? 第58章 皇帝:(不耐烦)什么? 记者:这话您是不是对所有嫔妃都讲过? 皇帝:来人啊! 最后,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记者同志没有等到皇后的答案就采取了战略性撤退,皇后的那句话也便成了个不大不小的谜团…… 番外(三)----妻管严代表大会 七夕佳节,有情人千里相会,不过除了情人之外,这世上尚存在着一种人,也算有情,只是似乎拿“情人”来相称已不妥当。这种人,就是“情人”的升级版——“夫妻”。 后世常有句话,叫做“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之后又被人篡改,写成“不结婚死无葬身之地”,可见夫妻之间,确实比较玄乎,有诗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西宫墙外的太平街,正对着通济门,算是很热闹的大道,梁宏长公主的府邸就坐落在这条街的北端 一大早的,梁宏公主从卧室踱了出来,崔璇则是在书房里待了一夜。不过不管同不同房,这两老夫老妻也是各起各的、各管各的,画眉穿衣这种事……新婚的时候试过,不过公主觉得丈夫太粗枝大叶,崔璇觉得妻子太笨手笨脚,最后还都是扔给侍从干去了。 一家四口坐定,开始吃早饭。 “老爷,北门桥的崔二爷求见” “崔二爷?哪个崔二爷?” 崔璇包子啃到一半,不知道又是他哪家的二爷 “说是北门桥三叔公家的,之前来过拜帖” “北门桥的三叔公?” “就是公公堂兄的堂叔” 梁弘公主接话解释道。话说她结婚前,以为自己家就是天下最麻烦最错综复杂的家庭,下嫁崔璇之后才知道世界没有那么简单,烦人的亲戚哪都有,只是大家换了下分工。她的亲戚去烦崔璇,崔璇的亲戚来烦她。 “去请” 崔璇吐了两个字,然后跟妻子换了下座位。 公主府的厅堂东西长而南北窄,座位以坐西面东为尊。这个位子平时没人的时候是梁弘公主坐,一旦有人来拜访就是崔璇坐。 两个小孩对这种临时主权调整也见怪不怪,知道有客人要来,就自动的端着碗消失了。之后,初次登门拜访的那位二爷颠颠的小跑了过来。 崔二爷进门,就先对女主人拜了拜,忽然觉得自己的朝向有点问题,定睛一看,原来公主坐的尽是次席,于是赶忙朝崔璇更恭谨的行了个礼,心中还在感慨:早听说这个族侄在公主面前都傲的够呛,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二叔请起,自家人不必太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贤侄久来未见,依旧这么丰神异彩,不愧是我崔家的翘楚” 崔璇没有温度的笑了笑。 久来未见?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存在 看见侄子笑的非常货真价实,崔二爷便又接着客套一番,拿出了见面礼,梁弘公主也以晚辈的身份恭敬的回了个礼,让侍女备了一份礼物送给二叔。 会晤过程进行融洽,崔二爷的心至此也放下了一大半,虽然来之前三叔公跟他通过气,不过初次见面,他也没看穿崔璇笑脸下的冰山,只是觉得这个亲戚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可怕。这才鼓足勇气把话题绕到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上。 “……事情就是这样,还望贤侄能帮一次忙,贤侄为先帝长婿,一向很受重视,如今又居宗人令之位,这点小事肯定是轻而易举” 崔二爷讪讪的干笑两声,崔璇却笑的越发亲切,只有梁弘公主看见丈夫这个模样,就知道马上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她的丈夫,一向是对待亲人像阶级敌人一样,对待阶级敌人则像亲人一样。不过这句话不能从结果上理解成崔璇狼心狗肺胳膊肘向外拐,而是要从形式上理解成他对人越和善就说明这个人越不招他待见。 “这样啊……公主,这件事也关系到你天家的人情,你有何打算?” 随着崔璇的发问,崔二爷也一脸期盼的朝着梁弘公主望去,他听说过崔璇一向讨厌裙带关系,所以之前就打算将公主作为突破口。 “我虽为皇室宗女,不过更是崔家之妇,还请夫君拿个主意” 梁弘公主一副三从四德的忠实拥护者口吻 “……这就有点难办了,二叔你这件私事,若是以小侄的公职名义介入的话,岂不是让人家说我们以权谋私” “这应该不算以权谋私吧,不需要贤侄公开的表态,只要你……” “二叔说的也有道理,这是朋友之间的情面,不涉及身份上的事吧” 崔二爷还没说完,梁弘公主就很有人情味的替他辩解起来,着实让崔二爷心花怒放。哪知崔璇却脸色转黑,随着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冷冷的说道 “刚才让你说的时候,你说但凭我作主,这会子怎么又开始插嘴了?” “我……我这不也是在替二叔着想嘛” 梁弘公主委屈的抗议道 “二叔都没说他是什么主意,你瞎在这着想什么!我知道公主您天家的人时常这样‘交情交情’的,可我崔璇却没有这样的交情,您也别拿您的那一套来干涉我崔家的事!” “我……我是……” “是什么是!你很闲吗?闲的话就回屋绣你的花去!” 崔璇对着妻子就是一顿猛冲,当着外人的面都毫不留情。梁弘公主傻愣愣的这么呆着,泪水在眼睛里一圈一圈的转着,可是却依然谦恭的回道 “夫君教训的是,是为妻一时思量不周,也让二叔见笑了” 梁弘公主也朝崔二爷行了行礼,便满含歉意的退了下去。临走时那副强作欢笑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柔顺娇弱的不得了。 “公主她长在帝王之家,骄纵惯了的,从不考虑为人处世之道,二叔无需在意,二叔刚才说到哪了?” 崔璇冷眼看着妻子撒着泪花退场,又转回脸来客气的对着崔二爷,好像刚才疾言怒色的就不是他的脸似的,直把崔二爷看的心里发怵,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家的二叔走了?” 崔璇回到后堂,只见他的公主老婆一边绣着花,一边好整以暇的问着他 “走了,而且估计很长时间之内不会再来了” “呵,又被你吓跑了一个” “那也是被你吓跑的,我们尊贵的长公主殿下都在崔某的淫威下忍气吞声了,这位二爷怎么着也该掂量出自己的分量了吧” 崔璇就近坐在公主的临座,目光也转到了妻子的绣品上 “鸳鸯啊……不过这雌的可比雄的好看的多,也厉害的多了” 噗哧!梁弘公主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斜睨她丈夫一眼 “别以为夸我几句就能蒙混过去,怎样?是不是又欠了我一笔啊” “公主放心,下官定当为公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崔璇有模有样的行了个大礼 “很好,那就让本公主今天晚上看看崔大人是如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吧” 夫妻两人闻言均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奸笑了起来。 问曰:崔大人,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崔璇:(笑容隽永)哪个人的哪只眼看见崔某妻管严了? 问曰:公主,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梁弘:(娇弱小媳妇样)讨厌,谁是妻管严了,本公主这样的贤妻良母怎么会干出那种事! 与太平街一河之隔的礼泉大街,南起洞神宫,北连内桥,中间坐落着冀荣长公主府。俗话说一天之计在于晨,公主府的一天,自然还是从主人的晨起开始。 一般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这个时候恐怕还在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呢,不过对于这两位结婚经验丰富的老手来说,似乎就没有留恋被窝的必了要。 “从清,你醒啦,正好,快来洗脸吧” 冀荣公主笑嘻嘻的端着洗脸水进屋了 果然,今天也是…… 通过几个月的相处下来,王从清奇异的发现,冀荣公主总是起得比他早。虽说他的神经不敏感,一觉睡到大天亮,可是对于一个闻鸡起舞的上朝族来说,没有可能一次都没醒在娇生惯养的妻子前面。何况他的妻子不仅每次起得早,还每次都在他醒来的下一刻就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这种精准让王从清都不免怀疑,难道妻子一起床就开始趴在房门外听自己的动静不成? “公主,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下人去干的,你没事不妨多休息一下” “不要紧,不要紧,我得亲自办了才放心” 虽然劝服未果,但每天早上王从清总是忍不住再浪费一点口舌,希望妻子不用如此亲历亲为,这待遇可让他着实有点吃不消。 “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娘就会像供佛一样的供着你,别指望能改变这些,你还是早点适应吧,爹” 这是他继子的忠告,至于新来的大女儿……那就说的更直白了 “我娘就是个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爹,你放心的蹂躏她吧” 冀荣公主高高兴兴的伺候着,王从清紧紧张张的被伺候着,约莫一盏茶功夫,大家在厅堂的饭桌上坐定。 冀荣长公主府内现有人口六人,除了夫妻二个,还有四个姓氏不同的子女,均是父母多次婚姻之下的副产品,因为基因来自五湖四海,家庭地位也就有了高低之分。先是年龄最小的四少爷,还是个牙没长全的奶娃娃,谁也不会跟他争;其次是二小姐,因为是王从清的独生女,公主爱屋及乌;再次是大小姐,公主的头胎,感情毕竟比较特别;最后是三少爷,既不属于需要照顾的性别,又不属于需要照顾的年龄,只能当金字塔最底端。 第59章 当然,家庭里地位最高高在上的,还是王从清本人了。不是他搞男子本位,实在是冀荣公主把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搞得王从清受宠若惊兼带心惊胆战。 “从清,来尝尝,我亲自熬的荷叶莲子粥,夏天消暑最好了” 王从清面前的早膳都出自公主之手,妻子的这股子殷勤劲就像生怕别人把他毒死似的,让王从清不禁想起了那杯牵起他俩红线的老鼠药酒,于是暗笑着喝下了公主的粥 “娘,我也要!我也要!” 三少爷高举起双手表示他想分一杯羹 “夕秋,让厨房给少爷上碗白米粥来” 冀荣公主若无其事的吩咐了一句,惹的儿子一顿白眼 “我要荷叶莲子,我不要吃白米!” “没有了,早上时间有限,娘哪有那么多功夫熬粥!” “好了,好了,我这碗给辉儿吧” 王从清吃什么都能塞饱肚子,索性就把粥推到了儿子面前 “不行!” 冀荣公主一筷子打向儿子伸向碗边的魔爪,对着王从清温柔有加的说 “你天天公务繁忙,我这是特意为你补身子的” \奇\转脸又勃然变色的对儿子斥道 \书\“娘做给你爹喝的,你凑什么热闹!不要挑三拣四,去喝白米粥去!” \网\内敛的二小姐两耳不闻桌面事,只管埋头解决自己的早餐,大小姐则在一旁冲弟弟幸灾乐祸的眨眨眼,意思是:你个社会底层人民还妄想挑战权威地位?找死! “太过分啦!娘你重色轻义!见夫忘子!” 三少爷满口不着边际的指责,气的跑掉了。 “从清,等等我!” 早饭吃完,王从清准备前往大理寺,冀荣公主又提着裙摆,急急的窜进了马车里 “……公主,你真的不用每天都送我去衙门,真的不用” 王从清有点无语了,这个婚结的……让他越来越有回到学龄前的感觉 “我、我不亲眼看着你进府衙,不、不放心……” 冀荣公主边喘粗气边交待,王从清只好拍着背替她顺顺气,一边示意车夫起程 “……公主,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看着我……” 冀荣公主一副随时都要生离死别的眼神,默默的注视着丈夫。马车内空间本就狭窄,这炙热的程度就更加上去了几分,烧的王从清渐渐开始两颊泛红。 “让你不自在了吗?可是我忍不住就是想看你啊,从清,你不知道我每天早上醒来看到你时有多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冀荣公主说着就扑到了王从清身上,似乎只有摸到实实在在的人才能安心,而王从清只能棍似矗在那,他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妻子抒发感情比较好,否则容易没完没了。 “小心!小心!别挡道!” 就在夫妻俩在车内扑腾的时候,外面忽然毫无征兆的响起了车夫的厉喝声,接着马车就一个紧急刹车,车内两人由于惯性猛的往后倒去。 王从清坐的位子比冀荣公主靠后,看见妻子向后倒来自然发扬绅士风度,把妻子抱了个满怀,自己则充当肉垫,最后“哐”的一声,后脑结结实实撞到了车厢上。 “从清!从清!你没事吧!” 冀荣公主第一时间挣脱出丈夫的怀抱,仔仔细细的把他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 “没事、没事,顶多鼓了个包” 王从清轻松的叙述着他脑壳的坚硬无比,可冀荣公主只把他看的比陶瓷的易碎度低不了多少,两手小心翼翼的在丈夫的头发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肿块 “真是的!从清!以后可别这样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如有万一,就是拿我做了垫背的也绝对不可自己去挡,记住了吗!” 公主一脸愠怒,说的振振有词,可是王从清的感觉却很诡异,总觉得妻子是不是搞反了立场和对象? “王大人,艳福不浅啊!长公主每天风雨无阻的这样送你,还这般深情款款” 目睹冀荣公主挥泪送别夫君的那一幕,某位同僚半羡慕半打趣的说道 “是吗,那当初长公主选婿之时童大人怎么尽打退堂鼓啊?” “哪里哪里,谁能有你王大人如此的命数,消受的了长公主这样的……人物” 同僚脸色讪讪,王从清只是一笑 命数吗?望着远处扬起一片尘土的马车背影,他觉得这样的命数……还真有点啼笑皆非。 问曰:王大人,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王从清:(五味杂陈的笑)这是以爱的名义进行的啊,我还能说什么 问曰:公主,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冀荣:(无限悲怆)我怎么那么命苦啊!我不过就是想对夫君好一点,怎么就被你们说成这样! 国子监所在的承宝街是个地处闹市又相对幽静的街道,沿街坐落着的都是诸如金鸣寺、清凉潭这样宜人舒适的风景点。这条街靠近鼓楼的西端,有一坐占地面积颇为可观的宅院,从外望去,白墙里绿影婆娑、花枝摇曳,美景引人遐想。这便是那全京城闻名的臭美公主,徽宁长公主的府邸。 徽宁公主爱美,声称“男人靠吃,女人靠睡”,所以清早起床是很少见的,伺候丈夫起床……那更是没有的事!事实上,丈夫伺候她起床,才是实际情况。 “公主,醒醒,醒醒了,你今天不是还要去乞巧市吗?” “一边去!本公主还要睡” 徽宁公主半梦半醒之际,很不淑女的叫嚷了一声 “公主,可是你交待我一定要把你喊起来的啊” “别吵别吵!本公主变卦了” “……公主,你要是睡迟了可别怪我啊” “不怪你……” “真的?” “不怪你怪谁!去去去!等死去吧你!” 徽宁公主终于忍不住玉手一挥,想把那扰人好梦的苍蝇彻底赶走,伴随着一声“嘶”的吸冷气声,她的耳边终于清静了。 这样的清晨在徽宁公主府天天上演,公主起床气这点跟皇帝是一个毛病,叫醒她了,她自然是要发脾气的;不叫醒她,她又要训斥你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为什么不叫她起床,还是要发脾气。 人道是伴君如伴虎,可是伴这个公主的危险程度也完全不低于伴老虎!想到这里,崔璟摸着被妻子的美甲划了一道的脸,垂头丧气的走出了房门。 长期以来,由于公主赖床的原因,一直都是崔璟一个人在厅堂吃早饭,直到徽宁从她五弟豫林王那半拐半蒙来了一个小姑娘为止。 “咯咯!咯咯!报!” 小女婴原本是交由奶娘照顾的,但是自打进了这个府里后就缠着崔璟不撒手,一副看不到他死不瞑目的架势,于是后来也就由奶妈抱着一起待在厅堂用餐了。 “哎呀,小姐一看到驸马,一整天就有精神了” 奶妈一边笑着,一边阻止着小女婴扑向崔璟,可惜人家小姑娘势如破竹,崔璟一看奶妈有点招架不住了,索性把小孩子抱了过来,这个小家伙立刻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幸福的窝在他怀里不动弹了。 “姓崔的!你怎么不叫醒我!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叫醒我的嘛!” 魔音入耳,崔璟只觉得头皮发炸,扒在他怀里的小女婴也被震了起来,在崔璟看不见的地方冲那个发出声音的女人做了个鬼脸 “呦!明珠也在啊,来来来,让姨看看你可爱的小脸蛋” 叶明珠——这就是徽宁公主给小姑娘命的名。表示她是夜里捡回来的宝贝,崔璟当时就觉得这名字着实土气了点,可是公主牛鼻哄哄,插着腰宣布 “若是不叫这个,那就叫‘叶美丽’!你选吧” 两害其弊取其轻……崔璟只好在纸上写上“叶明珠”三个大字,可是小女婴至今仍对这个名字吐口水,显然很不受用。 “哎呀,明珠的小脸更粉了,眼睛更大了,睫毛更长了,很好很好!本公主与‘天下第一美女’失之交臂,明珠你可要为姨姨我争光呦!” 想到身边有个天下第一美的丈夫,未来再出个天下第一美的姑娘,徽宁公主笑的好不嚣张,在她眼里,明珠赫然就她审美之路上的同行者了。 逗完小姑娘,徽宁方想起来冲丈夫发的火才发到一半,转过头来正准备继续训斥,在看到崔璟的脸后却猛然停住了。 “啊啊啊!” “你、你、你……你的脸是怎么了?!” 脸?崔璟不由的在自己脸上摸了摸 “没什么啊” “什么没什么!怎么可能没什么!这是什么印子?你从哪弄出来的!” 徽宁公主的表情继续扭曲,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不能见人的东西一般,崔璟只好认真的再在脸上摸索一遍,光滑的表面上只有他妻子赖床时划过的那道指甲印有点凹凸不平 “这个吗?这是我刚才叫你起床时被你的指甲划破的” “……我划的?” 徽宁公主脸色一讪,不激动了,可是没过一秒她忽然又气愤起来,指责内容却换了一个 “那你为什么不躲开点!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尽然连个弱女子的指甲都躲不过,太不像话了!”好吧好吧,横竖都是我的错!崔璟憋屈的缩到了一边,靠着他的忍耐自行消化。这时明珠爬了起来,小手正好够到崔璟的脸上,很心痛的摸了摸那道淡粉色的印子。 “明珠也同意吧,叔叔没用,明明只剩一张脸了,也不好好保护” 徽宁居然还没见好就收,抱起明珠又扔下句让人痛彻心扉的混话,崔璟浑身一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半晌……终于还是慢慢吐了出来 “公主,有必要这样吗?” 第60章 崔璟重心不稳的坐着,顶着个木乃伊般的脑袋,只有两个眼睛露在外面 “我问你,要是瓷碗上裂了个口,是不是要全部包起来” “……但是我的脑袋又不是瓷器” “你傻啊!你的脑袋当然比瓷碗要值钱啦,所以才要更好的包扎” 徽宁得意洋洋的说完,末了还捎带在白纱布上扎个蝴蝶结 “可是这样我还怎么出门?” “出门?!” 徽宁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出什么门!你这样当然不能出门,你想丢本公主的脸吗!” 崔璟的脸一向是她徽宁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她当然不允许他带着有瑕疵的脸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不管这个瑕疵小到什么地步 正在崔璟暗自懊恼的时候,一个侍从小跑着过来报告 “启禀公主、驸马,施太保家的二公子登门拜访驸马爷来了” “哦,是迎山来了” 崔璟刚站起身准备去前门见客,却被妻子一把按回椅子上 “去,跟施公子说,驸马今天身体有恙,叫他改天再来” “什么!……” 崔璟急了,可侍从显然也明白这个家的霸权归属问题,所以早在徽宁公主发话之后,都不再询问一下崔璟的意愿,就一溜小跑着回复去了。 “怎么可以这样!人家来看的是我!又不是公主你!” 被徽宁推搡着进了内室后,崔璟终于不可抑制的爆发了。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毁灭,这实在是句至理名言。因此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命运打算,|奇+_+书*_*网|崔璟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借势抗争一下,至少得表明,他不是不会发脾气的。 可崔璟的脾气在徽宁公主眼里好像完全不是个事,公主毫无愧色,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这样的脸怎么见人?你整个人都是本公主的,看不看的了你,本公主还不能作主吗?” 那语气,说的简直就像崔璟就是她的宠物一样,崔璟大大的吸了口气,可是发现实在没法慢慢吐出来,终于没有忍住,混合着咆哮喷涌而出 “太过份啦!” 说完顺手从徽宁公主的梳妆台上抓起一支金钗,抵着自己包满纱布的脸,狠狠说道 “我跟你说,你今天要是不道歉,我就划花这张脸!” 此话一出,不仅徽宁公主,连躲在房门之外以防事情闹大的下人们都集体怔了怔,第一感觉是这话听的怎么这么经典,可又这么怪? “你……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居然用自己的脸威胁本公主!” 徽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到底怪在哪里 “我不是男人怎样!你不就是看中我这副皮囊了嘛!我今天就毁了它,看看你还怎么管我!” “姓崔的!你有种就划下试试!本公主还跟你说白了,你生是本公主的人,死是本公主的鬼!你的脸上只要多一道疤,本公主就能折磨你一百遍,多两道疤,就折磨你两百遍!你看你是要漂漂亮亮的被本公主喜爱,还是丑陋的被本公主折磨!” 面对丈夫罕见的英勇就义架势,徽宁公主也毫不示弱,赫然化身成个女魔头,还把“生是xxx的人,死的xxx的鬼”这样常见的爱情宣言拿来恐吓。 崔璟终归是个受君子之道熏陶出来的人,哪像他的公主老婆从小就是在威胁别人的环境中茁壮成长。比底气、比魄力、比威逼利诱,他都完全不是徽宁公主的对手。刚才那股气也不过就是一时而起,如今见到妻子不为所动,早就泄漏完了。 “这还让不让人活啦!” 发展到最后,崔璟竟然就索性趴在梳妆台上号啕大哭起来,虽然他已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可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却越发的倾国倾城起来,看的徽宁公主心头小鹿一阵乱跳,发现偶尔让丈夫哭上几场,居然还是别有一番风情的。 问曰:崔大人,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崔璟:(眼泪汪汪)这还用问嘛! 问曰:公主,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徽宁:(不以为意)什么妻管严?我是君,他是臣,君臣之间哪有管不管,严不严的问题! 番外(四)----想当年…… 想当年,皇帝大喊着:“三、二、一!”回头一望,开始追女孩子。 那时宫里的捉迷藏,男孩女孩各分一拨儿,依御花园为界,以负责计时的内侍锣声为限,互相追逐。因为男孩天生体力占优,所以被迫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必须抓住左右女孩才算数,但凡有一个漏网之鱼,男孩们就集体认输;可换成是男孩的话,只要被抓到一个,所有人就全部玩完。光输还没意思,自然也得赌点什么,这赌注的代价,还是由女孩子们说了算。 于是皇帝那时不得不干了很多事,比如站在官员等待入朝的大门口,看见一个人来了,就哈哈大笑道,“哈!一个蠢货!” 看到又有人来了,就再喊一声:“哈!又一个蠢货!” 如此这般,据说得知他被立为太子后,开始有不少官员暗自垂泪觉得世界要毁灭了。 皇帝这边有六个人,等他数完数儿,大家就开始分头搜索。 御花园的面积不小,但大家从小在这儿长大,什么地方好藏人,什么路线好逃跑,已经是烂熟于心。因此没过多长时间,就听到女孩子们的惊呼声,然后就是皇子郡王们里应外合的招呼声:“三弟,大姐往你那边跑了!” 皇帝还没听清是谁在同他喊话,就看见长姐的身影窜进了他的视野。梁弘公主像只轻巧的蝴蝶,鹅黄的衣衫随风飘摇。许多年后,这只蝴蝶终被有缘人从花间带走,但对眼下的皇帝来说,抓姐姐还是很有难度的。 皇帝眼瞅着长姐奔入一条卵石小路,便放弃尾随路线,抄起近道。这是由一片梨花树组成的园圃,女孩子一般不爱跑这条路,因为树枝会打乱她们的造型,男孩子的顾虑就少了,不过皇帝还是得两袖遮脸,以免毁容。 终于,他锦服上满是口子地堵在了梁弘公主前面,后者没有刹住车,直接奔进了弟弟的怀里。 “抓到一个!”皇帝大声地向周围还在奋斗着的同伴们报告喜讯。 但是就算被抓住了,玫瑰也是刺手的,女孩子们总有办法让这胜利变得不是滋味。她们有着男孩所没有的终极利器,那就是眼泪。 “三弟!你弄疼我了!”梁弘公主的眼泪说来就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皇帝还处在很不会对付女孩眼泪的年纪,觉得心里也有点儿过意不去。可等他一放松力道,梁弘公主就由蝴蝶转变为泥鳅,刺溜儿一下就滑走了。 不用说,在女孩子定的规矩里,这种被抓后的逃跑也是允许的,皇帝只得投入他的第二轮追捕中。 终于大部分“逃犯”落网了,还有下部分在负隅顽抗。一位郡王为了鼓舞己方的斗志,爬上了御花园的制高点——人工湖边上的假山。 “兄弟们!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把女人们通通抓起来,一个也别放过!” 不知道这位仁兄是不是最近迷上了武侠话本,口号喊得很有匪味,结果一个低沉的成年人声音就回应了他的号召:“是谁要把‘女人们’统统抓起来?让朕也见识见识。” “父皇!”梁弘公主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一下子就躲进了她的保护伞的势力范围,冲着仅差半步的未来的回答陛下吐舌头。而湖水边上则发出巨大的扑通声,刚刚还豪气万丈的那个少年下意识地想给皇帝下跪,结果一脚踩滑极不雅观地砸进了湖里,掀起了另一场鸡飞狗跳。 想当年,皇后还是大家闺秀团体里中规中矩的霍小姐,玉软花柔,柳腰莲面,但是渐渐地,她就发现所谓的“大家闺秀”大抵都是这个样子,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颇有点儿现代人买衣服撞衫之后的郁卒感,于是她决定寻找自己的新路线。 霍小姐的身边,从不缺少赞美,人们总是把她夸得像朵花一样,好像她已经完美无暇得不需要再完善。但是她那时十一二岁,也不清楚一个美妙的女子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所以对于自己日后的路线问题,霍美眉理所当然地咨询起了自己的爹娘。 “当然是三从四德了!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更兼德、容、言、工四项。”平章政事霍谊虽然饱读诗书,但是在对待女人的观点上明显没有跳出时代氛围,说的是女儿听出老茧来的旧话。霍小姐刚想请他发表新鲜点儿的感想,霍夫人却跳了出来:‘不要听你爹胡说!他就知道三从四德,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您说说,还有什么?” “女儿你记着,三从四德只是在男人面前做样子的,不管你学得有多好,男人也总会惦记着别的女人,你可别学三从四德学傻了……” “夫人!夫人!”霍大人狠跺两脚,“满嘴胡话!这话怎么可以在子女面前说!我霍某的闺女将来定要入王侯之家的,做天家的媳妇,不以夫为天,岂不是自寻死路?” “就是因为要入皇家我才说的!女儿啊,皇家的男人更爱三妻四妾了,你必须外松内紧,能屈能伸……” “妇人之见!” “哎,这讨论的就是怎么当女人嘛!我就是女人,我怎么不能说了?你是个男的,你当然希望三从四德,那本来就是你们男人编的嘛!” “此言差矣,须知了解女人的还是男人,而且《女诫》不就是你们女人自己编的吗?” 第61章 “那,那是女人里面的败类,真是丢我们女人的脸!”霍夫人虽然没有丈夫读的书多,但词穷理不屈,依然抬头挺胸,气势如虹。 霍小姐本来只是想问问自己将来当怎样的女人比较好,没想到引发了爹娘之见有关男女地位这种社会性话题的又一次大对决。眼看着自己的问题被越扯越远,而本人也快被忽略了,霍小姐自动地退行到房门口,而后悄悄关上了门。 “景和哥,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比较好?”霍小姐闲着也是闲着,在后院遇见了她爹的得意门生赵景和,自然就多问了这么一句。她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多年之后会自称“浪子班头”,否则肯定要对他的话的可信度打个折扣。 “我个人比较喜欢爽快点儿的那种,不过这个只供小姐你参考一下。” “你在看什么书?”霍小姐偶然瞥见赵景和背后还捏着本册子。 “《世说新语》。啊,对了,这里面有篇专写贤媛的,小姐要不要看看?” 于是霍小姐拿到了那本前人所著的名人逸事杂集——也可以认为这是一本八卦周刊。 记住!这件事是有着划时代的意义的,因为从这本书中,霍小姐渐渐领悟了“贤媛”的奥义:外具花柳之资,内秉风雷之性,柔如弱柳浮萍,利若剑吼西风,相辅相成,内外结合,用一招武林功夫来定义的话,可以暂称之为……“化骨绵掌”。 就这样,霍小姐悟到了。而不久的将来在她的假装里面,也还有着一本压箱底的《世说新语》。这一切,作为她丈夫的男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豫林王瞅着跟前的仙鹤。这只大鸟很好看,可是立起来比他还高,尖尖的嘴也很有威胁感。于是他小声地询问着身后的兄长:“这个……真的不咬人?” “不咬不咬,它的嘴是软的,不信你摸摸。”四皇子边解释边咯咯地怪笑,他的三哥站在一边也没有揭穿弟弟的信口胡说,显然两人都低估了他们家小五的纯真指数。 结果豫林王果然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仙鹤的嘴,那大鸟便结结实实地“吻”了小男孩一下…… 连皇帝都觉得他这个小儿子是有点儿老实的不像话,所以叫他没事还是跟姐妹们玩玩比较安全,但是性别并不是消除老实与不老实的绝对标准,至少他的姐妹绝大多数还是爬在他的头上的。 所以,虽然多年之后的豫林王是以有文化,有道德,有胆识,有理想著称,不过在当时,他的兄弟姐妹们还是普遍将之视为好戏弄,好哄骗,好使唤,好诱拐。连他的亲娘都忍不住要戳他的脑门儿:“儿子啊,你的心眼儿呢?你的心眼儿到底长到哪里去了!” “儿臣的心眼儿自然是在这里。”豫林王眨着无暇的大眼睛,直指自己的胸膛。 排行靠后的豫林王那时在闻道堂里,坐的椅子最高,个头还是最矮,理解力也明显比较逊色,可是在不讲究分班的年代里,往往还是只能找哥哥们来解决疑惑。 “我来看看……这句应该这么写。”四皇子发现弟弟对着一张纸凝神半天也不见下笔,自告奋勇地靠了过来。 “喂喂,你这不是在帮倒忙吗?”未来的皇帝陛下因为在“仙鹤事件”中充当了看热闹的角色,因而被扣上了从犯的帽子一起挨罚,所以这次看见四弟又在误人子弟,不得不出声提醒。 “我哪有!你看这句可不就是《左传》里面的!” “那也不是‘城濮之战’而是‘鄢陵之战’啊!”三皇子夺过笔也在豫林王的作业上刷刷两笔。 “我来看看……”二皇子凑过头来,觉得另外两人的答案还是不妥,便又蘸了蘸狼毫,哗哗哗写了半张。 “我说你们,这是五弟的课业,你们七手八脚地在这儿添什么乱啊!”还是皇长子溧川王说了句公道话,他把那张汇聚众人智慧结晶的文章拿来一看,认为实在小儿科,有必要炫耀炫耀自己肚子里的墨水,所以直接跳过刚刚还在教训别人的话,也不管弟弟愿不愿意,一气呵成一篇文章出来。 “五弟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们,不过对先生还是保密为好,不然他老人家又要说什么独自研究的废话,实在古板得很。”看着小弟认真地端详自己的作品,溧川王一边揉揉他的小脑袋,一边叮嘱了一句。实际上这种兄长们以后很少再跟豫林王交代,因为他若是遵守起来,往往让人很是头疼。 年纪与阅历的差距是很明显的,所以这篇文章是不是豫林王写的,很容易就看出来了。不过面对老学士的疑问,豫林王却很坦荡地回答:“这就是学生写的。” “什么?那你说说‘无丧而戚,忧必仇焉’是出自何章?” “学生……不知道。” “这不是你写的嘛?” “就是我写的。” “……” 其实本没人把这事看得太重,先生是古板,不过也仅此而已,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结果豫林王这么死鸭子嘴硬,老先生不免有点儿来气了。他知道眼前的是个好孩子,但这不代表他的智商也必然超龄,所以拿着戒尺啪啪啪地打着豫林王的手心,以杜绝他撒这种明显就被拆穿的谎的坏毛病。 “呜……这就是学生写的。”豫林王吃痛地纠结着小脸,依然不忘重申这句话。 知道大皇子也看不下去了,主动坦白,向先生配了个不是。先生叹口气:“老夫就说嘛,五殿下怎么写得出来他没看过的典故。” “这就是我写的!” “五弟,没关系的,我承认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皇子还在感动于小弟居然这么讲义气,可豫林王好像根本不买他的帐,也不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守信”这一历史使命。 “这就是我写的!” “五弟,这明明是我写的啊。” “这就是我写的!”唯有这句,他死活不松口。 “小五……好厉害啊……”看到小弟跟长兄诡异地互相争执起来,四皇子和未来的皇帝陛下均连连点头,有感而发。 想当年,太后——哦,不,那时她还是皇后——对自己的独生女儿喜欢得不得了,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谋划着她的未来,大概女儿进棺材之前的步骤都计划好了。这许许多多要她谋划的事当中,有一项自然特别重要,所以皇后逮到空儿就得说上几句。 “丫头啊,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皇后说这话的时候,未来的皇帝陛下还只是个胚胎,梁弘公主也才三四岁,不明白“男孩子”跟她的午膳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伸着筷子指向她的目标,嚷嚷着:“我要鸡脖子,我的要脖子!” “你喜欢纤细高挑的男孩吗?”皇后夹起一根鸡脖子放到女儿碗里,望着那食物,忽然就这么联想起来。 “我要猪蹄”梁弘公主吃着鸡想着猪,还是没有搭理自己的娘亲。 “或者是体格结实的?”皇后又夹起块猪肉,继续展开联想。 梁弘公主扒拉了几口饭,这才卡是思考母后的问题。可毕竟是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片子,注意力很容易就转移了:“男孩子……我的水晶丸子!” “男孩子啊,踏实才是最重要的,风流才子往往靠不住,武将嘛……长年在外不说,生命也没有保障,若是文官家庭,太中规中矩的话也不免就乏味了一点儿,或者找平民百姓家的良家男子……” 尽管女儿对食物的兴趣远远超过对母亲牵红线的兴趣,可皇后却没停止她的自言自语……或者还说潜移默化的洗脑。她看着女儿粉红的小脸蛋,想象着她将来出嫁时的盛况空前,心中的母爱就化作更为澎湃的点鸳鸯情结,直把桌子另一边吃饭的皇帝听得胃口听得胃口缺失。 “请容朕问一下,你是白居易吗?”皇帝忽然就这么来了一句。 “咦?当然不是。”皇后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你又不写《长恨歌》,没事总在这儿男欢女爱的干什么!” 大概皇帝这样打击妻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皇后只是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嘟囔着“这可是咱们闺女的大事”、便又将精力集中到梁弘公主身上。 “丫头,母后在问你呢!别总想着吃的了,告诉你啊,出嫁就像……吃水晶丸子一眼,感觉可好了!”因为发现女儿还在满意地咬着水晶丸子,所以皇后才有这么一比,皇帝却差点儿噎住。 难道他就只是个水晶丸子吗? 这下真没胃口了,筷子一放,走人。 “皇上!皇上!您去看看吧,皇后娘娘那边哭开来了!”皇帝正在散步兼消化午餐,忽然就有个小内侍从环坤宫的方向急急跑来向他汇报。 刚刚不是才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东床快婿吗?这会子又哭什么?皇帝知道妻子是个闲不住又得哄的主儿,只得再返回了离开才一盏茶时间的宫室。 “呜……我的水晶丸子!水晶丸子!”环坤宫里梁弘公主哭得正起劲儿,地上是摔碎了的碗和滚了一地的水晶丸子。 皇后居然也在一边哭得稀里哗啦,喷涌而出的泪水把她脸上艳丽的胭脂冲出一道道沟壑。她刚刚只是想打断女儿跟丸子的情感交流,岂料失手打碎了女儿的饭碗,就这样被她视若生命的女儿怒目相向了。 “呜……这还是本宫亲生的吗?我这个亲娘都比不过水晶丸子!” “……”皇帝看看他的心爱妻子,又看看他的宝贝女儿,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退出了宫门,可是立马在门外就能听到一个男人忍不住的噗噗笑声,以及近侍“陛下? 第62章 陛下?”的疑问声。 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怎么总是能让他这么开心呢? “水晶丸子啊……”许多年后在另一位皇后讨婆婆欢心的掌勺作品中,太后夹起这么一颗丸子,想起往事情不自禁地感慨了起来,直把儿媳看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篇番外(五)----万圣节的鬼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着就算把西方节日也算上,无非只剩圣诞而已结果……群众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连万圣节都给挖了出来,下面可别跟咱说还有什么地球环保日、联合国纪念日之类的临时拼凑个应景的鬼故事集会,各位权当聊胜于无吧 如果让皇帝看见他的孩子个个提着杰克灯或者带着杰克脑袋,他一定会生气的嚷着 “没事顶着个南瓜在头上干吗!” 如果让皇帝知道按规定,这群顶着南瓜的孩子提的要求他都必须答应的话,他还一定会咋呼道 “造反啊!没大没小的!” 如果让皇帝最后知道,这都是横隔一个大洋之外的国度的玩意儿时,他则一定会指着那些南瓜哈哈大笑 “这是鬼吗?这也叫鬼?” 总而言之,皇帝跟西方的万圣节是八字不合的,所以他不知道——也完全不想知道围绕在一个叫耶稣的人周围的各种节日,而是享受着过自己家的鬼节。 鬼节在道教中称中元节,在佛教中又叫盂兰盆节,拥有很大的群众粉丝。不过不同于清明,这天并不是朝廷的国定假日,所以所有官员们还得正常的上下班,皇帝也只能在结束工作以后回宫热闹热闹。 但是皇宫是个极为严肃庄重的地方,放鞭炮烧纸人等活动显然是无法开展的,皇帝一家能干的也就是放放河灯而已。这就又有了一个问题,用上好金属编织的河灯虽然很漂亮很罗曼蒂克,但在这个祭奠逝去亲友的节日里,总不好写“河灯一放三千里,妾身岁月甜如蜜”这类情话,只能写些“潮歌底曲,洒归西浦”的诗词。于是乎,活动的气氛——越来越低落。 这不是皇帝想看到的景象,因此他把手中最后一个河灯送下水后,就站了起来拍拍膝盖,宣布说 “难得人比较齐,不如聚在一起讲讲鬼故事吧,也算是应个景” 这句话讲下去,人们大概有两种反应:一部分人很为难,因为她们怕鬼故事,比如淑妃和裕妃;另一部分人则很高兴,因为又有事可以倒腾了,比如说太后。 当然,最高兴的非豫林王莫属,原因大家都知道,可是皇帝却明令禁止他参与此活动,这使得他十分郁闷。不过很快豫林王又高兴了,因为皇帝还说,所有不愿参与的人都得听豫林王讲完个故事再回去,但是最后豫林王终究失落了,因为原本不想参加的人在听到这项条件后都表示愿意响应皇帝的号召,积极投身到集体活动中来。 总之心情大起大落几番后,豫林王也只能心有不甘的坐在一边,苦闷的喝着茶,对大家的游戏望眼欲穿。 “哀家先来!哀家先来!” 之前为了配合气氛,殿里面的宫灯都被灭了,只靠单独的几根蜡烛提供光源。在那星星点点的烛光下太后兴奋着一张脸,保养极好的脸上闪动着一种被打了鸡血似的红润,让人看了居然也会有种胆颤心惊的感觉。 “那还是先帝为藩王时的事,那年宫里的阮贵妃死了。对了,说到阮贵妃你们可能不认识,不过你们应该知道她侄女,就是后来嫁给方赞元的人,皇上你还记得吧,你小时候喊‘方大人他娘’的那位,她丈夫可是出了名的招蜂引蝶,据说跟给事中钱大人家的……” 太后在介绍她故事中第一个登场人物时,就已经把话题扯了个十万八千里,众人始终没明白她到底想要讲什么,倒是清楚了不少有关方尚书家、钱大人家、严侍郎家等等门户的八卦绯闻、风流韵事之类的东西。 “太后,您先喝口水吧” 皇后见太后摸了摸嗓子,就及时的递上去一杯茶,顺便告诉她,像她老人家这么经历丰富之人的故事,应该留到最后压轴才对这起大家,变相的让太后一边歇着去了。 “那接下来就我来吧” 恭妃位居太后之后,倒不是她对这活动有多么积极,实在是根据养生之道,她一直是早睡早起的实践者。现在只想赶紧讲完个故事然后去睡她的美容觉。 “那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位进京赶考的年青书生夜宿在一家大户人家的豪宅里面……” “恭母妃,为什么不是破庙里?” 本着遇鬼必荒郊野外漏屋破庙的原则,小羡适时的提出了疑问 “怎么?就不许妖精住豪宅啊!” 恭妃话题被打断,不耐烦的表明她要给妖精提高住宿福利 “为了明天赶路,那书生很早就歇下了,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外面忽然挂起了一阵轻风……” 接下来暂时也没有人打断恭妃,她的鬼故事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而没有卡壳的兆头,直到继书生之后的第二个人物出场 “那是一位妙龄女郎,但见她娉婷秀媚,桃脸樱唇,玉指纤纤,秋波滴溜,歌喉婉转,有诗云‘佳人一搦腰肢袅,回雪萦尘皆尽妙’,她脚不沾地的飘忽而来,那样子简直要把那书生看呆了” 恭妃对那佳人进行了大半天的外貌描写,却还意犹未尽。说道此处,当即站了起来,学着她口中人物的样子轻灵灵的走了几步,水蛇腰线条流畅,当真是搦腰肢袅的很。 “姐姐,你说的这个该不会是狐狸精吧?” 淑妃在一边插口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 恭妃显然很诧异自己这个关子是什么地方卖露馅了 我本来是不知道,但是一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了。淑妃在心中悻悻的腹诽着,同时瞟了一眼神情跟故事中的白衣书生有的一拼的皇帝。 恭妃讲的这个故事,笼统来说可以归类于二流的才子佳人爱情故事,除了女主的鬼怪身份之外,就跟鬼故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但是大家对她如此衷情于这个狐狸精的原因也心里有数,所以都没有难为她,顺利过关的恭妃也便扭着她的狐狸精步子睡觉去了。 接下来,大家把视线都投注在了坐在恭妃下首的康妃身上 “那臣妾也说说臣妾听过的鬼故事吧” 面对大家的目光,康妃气定神闲的开口了 “这则故事出自搜神记,讲一古巢老姥。话说一日江水暴涨,寻复故道,港有巨鱼,重万斤,三日乃死,合郡皆食之。一老姥独不食。忽有老叟曰:‘此吾子也,不幸罹此祸,汝独不食,吾厚报汝,若东门石龟目赤,城当陷……” 在烛火的掩映下,康妃不高不低、不急不缓的平静语调,仿佛将人带入那悠久遥远的神怪世界,很有一番意境,但是美中不足的只有一点—— “……康妃啊,你能用白话文再讲一遍吗?” 背负着诸人一头雾水的表情,皇帝作为代表提出了自己的一个小小意见。 “接下来是我了?” 顺次坐着的裕妃指了指自己,然后开始讲故事。总之进行到这里,总算是裕妃和淑妃讲了最正常最像鬼故事的两个鬼故事。只是,由于过于正常,倒是一点吓人的效果也没有。 她俩分别说完故事后就依次吹灭了自己身边的两根蜡烛,大殿之内的灯光此时也已减半。 “臣说的这个,可是真事” 座次到了留京的衡原王这里,他支着下巴想了一会,煞有其事的声明一番,便开始口若悬河起来 “……待到一个月解围之后,城外的尸体可以说是满坑满谷,蝇虫多如牛毛,到处都是吃腐肉的雀鸟聒噪声,战场上几乎没有完整的尸体,肠子与内脏纵横交错,甚至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那之后大半年,我们家都没有吃过面条,因为一看到那形状,就让人想起……” 同样经历过当年北狄围攻太原府之灾的路王妃,在丈夫讲完后也适时的补充了一句,一只手还压在心口,显然现在想想都有点反胃。 诸人听他夫妻二人这样一唱一合,确实都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心中断然打住联想,省得待会回去睡不着觉。可是皇帝却还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咦?鬼故事呢?你讲的鬼故事在哪里?” 死人虽然跟鬼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毕竟还有一步之遥 “皇上,你觉得这还不够?” 衡原王指着在座眉头紧皱,一脸煞白的女眷们,似乎已经对自己故事的效果相当满意了 “要不臣就再讲讲守城时用尸体补城墙的事吧……”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你可以不用说了” 再说下去估计不止面条,宫里连肉都没法吃了。皇帝这才知道山猫讲的不是日本恐怖片,而是美国恐怖片,专门负责恶心大家胃口的。 “那么,下面就是我的了” 由于是围圆坐的,所以衡原王的左首是皇后,只见她也扶着脑子想了想,不知为何忽然会心一笑,开始讲了 “那时皇上还是东宫,我们住在德延殿,发生过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朕怎么不知道” 皇后才开一句头,皇帝就凑了过来,好歹他也是当事人,为何完全没有印象? “皇上你别急嘛,听我讲完” 皇后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有一次,我晚上醒来时发现皇上已经不在身边了,不过当时我也没在意,心想也许是他有事被叫走了没有惊动我而已,可是一觉睡到天亮发现皇上还在我身边睡着,我就问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结果皇上回了我一句‘孤晚上什么时候出去过? 第63章 ’……” 皇后说到这,所有人都惊悚的看着皇帝,小羡紧张兮兮的问了句 “父、父皇,你鬼上身了?” “胡说!朕是真龙天子!什么鬼敢上朕的身!” 随即怒视皇后,心想你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诬蔑我?!皇后倒是没理会这些,继续说道 “那时我还没想过什么鬼上身,只是想难道自己睡糊涂了?谁知过了几天居然又遇到这种情况了,结果吓了一身冷汗” 想想自己当时十五、六岁,丈夫半夜没了影,第二天早上又拒不承认。是搞阴谋去了?偷情?还是什么人要害自己给自己下迷药出现幻觉了?那时年轻的脑袋还真是联想力丰富啊 “所以我决定非要搞清楚不可,就握了根簪子在手里,要是想睡了就戳自己一下,然后静静的等到半夜,皇上果然起来了,还自己穿好衣服收拾一番出去了,我也赶忙跟了上去,发现外面也没人找他,有侍卫自动上去向他要去哪,他连理都不理旁若无人的就进了书房,进去了半天居然也不点灯,黑漆漆的屋子,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进去了,只见皇上一个人坐在……” “咳咳,皇后你口渴了吧,要不要喝茶?” 皇帝完全不顾大家好奇心的忽然打断话题,把皇后用在太后手上的老手段剽窃了过来。皇后看着丈夫把自己根本没少水的茶杯拿走,又塞了一杯过来,兼带无比愤怒、羞愧、哀怨、可怜的眼神望着自己,知道是皇帝已经忆起往事,她便也该见好就收。 毕竟嘛,九五之尊哪好让人知道自己在管教压力下半夜梦游到书房去背书的糗事呢! “母后,接着讲啊,然后呢?” 偏偏靖海王这个以“十万个为什么”扬名的儿子还要穷追不舍,皇帝猛瞪了小羡一眼 “什么然后!没有然后!时候不早了,快去睡觉!” 由于皇帝明显不想让人知道,皇后的“鬼”故事不了了之,也没有人敢追究。顺次跳过皇帝,转到了豫林王。 豫林王用俗称的星星眼注视着皇帝,十分希望他能收回不让自己开口的成命,可是为了保护大家的身心健康,皇帝还是坚定立场的漠视掉了弟弟的眼神 “千乘跳过,下一个” 下一个就是未来的豫林王妃袁琰,她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豫林王失望之余灰白黯淡的侧影,重重叹了一口气 “小女平时对这些怪力乱神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偶尔道听途说过几个而已,皇上要是不介意,可否让小女重复个别人讲过的故事?” “当然可以,鬼故事嘛,谁真的见过?还不都是道听途说的” 皇帝觉得袁四小姐的要求完全没有问题,还在感动与她的有礼,便十分欣然的同意了。于是袁四小姐用同她脸部表情一样的万年冷淡嗓子开口了 “那是一个惨淡的夜晚,没有月亮,只有依稀可数的几颗星星来衬托着晚风不安的吹动……” 大家的恶梦由此开始。 大约半柱香时间,除了早退的恭妃、半途有事离开的皇后、抗不住精神睡着了的太后……噢,当然还有本就对这玩意儿很感兴趣的豫林王,其他人基本上全部阵亡isuu書网,更有胆小一点的淑妃裕妃,差不多已经被吓的意识不清人事不知了。 只剩一口气的皇帝满脸菜色,艰难的开口问道 “你这个……故、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原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袁四小姐道听途说的这么个故事端的是惊悚恐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想来这故事的原作者是完全能够跟豫林王一争高下的。然而袁四小姐却一脸纯良,很轻描淡写得就供出了给她提供鬼故事素材的始作俑者。 “小女不才,这个故事也就是听五殿下讲过而已” 番外篇(六)-------真相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感恩节的份也完了,圣诞之前应该不会再蹦出什么节了吧==另:文案里的内容怕大家没注意,这里再说一下,该书正文基本完结。所谓正文,其实也就是出版所要求的字数已经达成,比网上要多几万字的内容,跟番外并没有多大本质区别。内容上涉及皇后的短暂失忆,皇帝的青楼之旅等故事。呵呵,算咱打个广告。至于网上的故事,虽然还可以无穷无尽的编下去,但是咱这坑也挖了近两年,喜新厌旧的本性压制不住了,所以目前的重心转移到挖新坑去了。不过逢年过节依然会争取回来填土,这终归是充满大家的爱的回忆之坑啊。出版的时间目前定的是明年月,有变数的话咱也会打招呼的。最后还是不变的一句话:感谢支持~~ 己亥年癸未月十六日,东宫德延殿的宫人内侍们一大早的就格外的精神抖擞起来。因为就在昨天,这里的男主人结束了他的单身汉生活,为宫里迎娶了位女主人。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这太子妃是哪号来路什么脾气,争着留好印象都来不及呢!谁人敢在第一天消极怠工? 太子与太子妃今天的第一站是去宫里跟帝后报到,于是德延殿里第一批上岗的是掌管服章簪珥、巾栉膏沐的女侍,待伺候完两位新人,第二批负责铺设洒扫的宫娥开始收拾房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谓人生两大快事。所以嘛,被人住过一晚的新房要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那是很诡异的一件事。太子也是人,太子殿下的新房自然也很乱,侍女们一边整理着被挤到一边的锦被,湿了一角的床单,歪了的椅子和一个摔的四分五裂的茶盏,一边yy着那一刻千金的春宵,偷偷的暗笑。 这时,忽然有人发现了一个问题 “咦?那东西呢?” “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那个没了” 收拾床铺的宫女指着整理到一半的床第,那上面有绣着游龙戏凤的喜被,大红色的锦缎枕头,还有零碎的红枣、花生、石榴之类的杂物,唯独少了片……“真的耶,奇怪了,昨天还在的呢!” “找过床下面了吗?” 另一个中年女官指点迷津 “没有” “……裹在被子里了?” “也没有” “大家停一下,停一下” 女官吆喝了一声,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活看着她 “先帮忙找东西” “找什么?” “找白绢!” 白绢何许物也?咳咳,不明白的回家种红薯去。总之,直到下午太子夫妇回宫,大家也没找到那玩意。可是最有可能知情的当事人……谁愿意去问“娘娘,昨天验红用的那条白绢您看见没有”?这不是找抽嘛! 白绢就此人间蒸发,存不见布,毁不见尸,它究竟去了哪里?鉴于德延殿是一间防守严实的密室,我们就只能从曾到过现场的人物中寻找蛛丝马迹了。 真相只有一个! 在场人士一号:孟贤安 时年二十一,东宫内侍,在太子初立之时由宫内御用司调入东宫,工龄三年,是一位工作认真且对太子生活习惯颇为熟悉的专业职场人士。 白绢?哦,看见过,那是几天前了,在新房安床的时候。那天来了不少贵人,说是放个床也有讲头。咱家孤陋寡闻,这里面倒是不太清楚。当时负责铺床的是辽锦大长公主,白绢好像就是那时候一起放上去的。之后又抱来了昌都郡王家刚满月的小公子在床上爬,也说是取什么好兆头的。结果那孩子一直哭嚎不止,眼泪鼻涕口水滴的到处都是,有人说要把绢布拿去洗,辈份最老的大长公主不答应,说是就那么放着了,不知道又有什么讲头没有。 后来?床摆好后所有人都不许碰了,连新房也不给进。这就是咱家最后一次看到那块白绢的时候。 昨天在哪?咱家一直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殿下身侧,从迎请一直到礼成。不过由于这几个月来迎娶太子妃的诸事琐碎,殿下的精神就一直不太好。早上在去霍家迎请的路上,几乎在马上睡着,让咱家一直担心殿下可能会摔下来。 晚上啊……咱家主要是负责前厅宴会的。殿下跟太子妃拜了堂后就一直在前厅应酬……不过说句大不敬的话,咱家觉得所谓的应酬,无非就是一直在被别人灌酒而已。咱家调来的这三年里,不常见殿下喝酒,想来殿下的酒量也很一般,可那几位宗室子弟里倒是有几个号称“千杯不倒”的。 筵席是戌时结束的,当时还有几位朝臣家的公子开玩笑说闹洞房,结果殿下忽然大吼一句“谁要敢再闹,孤王让他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殿下那时肯定已经喝高了,不然也讲不出这么厉害的话。而且据咱家观察,殿下喝酒是不上脸的,越喝越没血色,这点实在是比较吃亏。离席之后殿下已经一脸煞白,咱家小心跟在后面,殿下也不让咱家扶,晃晃悠悠就朝西苑走去。西苑是殿下原来的寝宫,咱家忙搀着他往南苑拐,殿下居然还问咱家我干吗不让他回去睡觉?咱家就告诉殿下,今天他已经成亲了,以后要和太子妃住南苑去了。殿下呆愣愣的望了咱家一会,忽然傻笑地说 “太子妃?哦……那好像是孤王的老婆啊” 咱家看殿下一时半会也清醒不过来了,也没辙,只能先把殿下领到南苑去了。殿下还得跟太子妃喝合卺酒,这时候也闹得很,外面有家室的夫妻在那唱交祝歌,不过咱家进不得新房,只是在外面候着,也不知道绢布还在不在老地方。 哎……咱家没有保护好太子殿下,只能让他这个样子进了新房,也对不起太子妃娘娘,罪过罪过啊。 第64章 在场人士二号:李宝惠 时年三十七,尚仪局尚仪,皇后身边的得力女官之一,临时抽调到东宫辅助太子妃完成一系列礼节规矩。工龄十九年,是位从容不迫,识大体顾大局的精干职业女性。 白绢啊……让奴婢想一想,按理说应该是安床时就放好的,不过奴婢是典礼的前一天才进了太子殿下的新房,那时候白绢还放的好好的。有没有别人动过?应该没有吧,床放好后除了婴儿外任何成年人都是不能坐的,谁敢去碰?活腻了吧他昨天?昨天奴婢一大早就赶到广泰门那里去迎太子妃了。太子妃的喜轿是午时到的延德殿。然后按例就该由皇室宗妇来引导太子妃,昨天是溧川王妃担当此任,这还是皇后娘娘英明,溧川王妃和太子妃是妯娌,这年轻一辈的和新妇比较好说话。溧川王妃给太子妃掀了轿帘,奴婢就上前领着太子妃,一路上要踩的要跨的全按祖制,然后到了南苑的新房。 申时太子殿下去前殿赴宴去了,屋里就剩下了太子妃、奴婢,屋外还有两个听差遣的宫娥。哦,那时候白绢还在啊,就在太子妃身子下坐着呢!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太子妃就有点坐不住了。嗨,这些是没办法的事,奴婢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无论是怎样高贵的新妇,能在床上坐上两个时辰一动不动的就是有能耐了。奴婢那时第一次听见太子妃的声音,很小心翼翼的问奴婢,能不能躺一下。奴婢也听说过霍家的这位小姐是京城里有名的贤媛,那声音啊,当真是让你……奴婢也没念过多少书,说不上来,总之是不忍心驳了她的。可这是规矩,没办法,奴婢只能告诉她不能躺,不吉利,以后是要常卧病榻的。后来奴婢告诉她实在累了可以往边上坐坐,靠着床柱,太子妃还很客气的跟奴婢道谢。哎呀,果然是东宫的储妃,连奴婢也觉得选的有道理。 大概是说了几句就不拘束的缘故,太子妃后来又断断续续的跟奴婢讲了些话。奴婢记得最清楚的,是太子妃还问我床上的果子能不能吃。真是……到底是个孩子,估计是饿的紧了。奴婢说待太子殿下回来就能吃长寿面了,忍忍吧,太子妃也就没做声了。不过奴婢看见她把几个撒在她身边的花生笼到了袖子里……咳咳,奴婢只当没看见,找了个借口在门口晃了一圈,回来后见太子妃又端端正正的坐在那了。 太子殿下是戌时回南苑的,奴婢先是听到门口一阵躁动,便让太子妃少安毋躁,自先去了门口。太子殿下醉的可真够厉害的,奴婢不免跟殿下身边的孟公公抱怨了几句,他说是前殿劝酒劝的太起劲,他哪里挡得住。 结果太子进了房来,奴婢看他都没法走直线,想去扶他,可殿下看到太子妃后愣在原地不动,奴婢又准备去催他,结果殿下忽然又蹭的一声窜过去,哗啦一下就掀了太子妃的盖头,这、这……真不象话,应该拿秤杆才对啊!抚发的礼仪也没了,殿下直接说了句“还不如路休颜漂亮”,这是什么混话啊!太子妃呆了片刻后居然也反唇相讥,真真的让奴婢瞠目结舌。 最后就是交杯酒和长寿面了。酒倒好,反正也是多这一杯不多,少这一杯不少了。面是奴婢扶着太子殿下吃的,奴婢看殿下也拿不稳筷子,只得意思意思,倒是太子妃,虽然动作很优雅,却是从头吃到尾,奴婢留心看了看太子妃的脸色,似乎已无大碍,不过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估计那里面除了面条外,还有点气。 之后就没有奴婢的事了,伺候完太子妃换上龙凤长袍,奴婢便退了下去,直到这时为止,白绢还是一直都在的,那以后究竟是怎么不见的,奴婢可就不知道了。 唉……这喜事到了最后留下这么个瑕疵,是奴婢没把事办好,真是愧对皇后娘娘啊。 在场人士三号:太子 时年十五,东宫太子,入主德延殿三年,目前表现尚属正常,不过毕竟年少,有时候会犯混,至于成家立室,那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是个无论从东宫生活还是家庭生活上来讲,俱都刚出道的社会新人。 白绢?那是什么?验红的?验红……验……咳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孤王没注意啊,这不是孤王应该关心的事吧,纳征、请期还有安床这种事不是都有专人负责的吗?孤王只要将人娶进来就好了。 昨天……别提了,早上起了一大早,这几个月孤王都没睡足过,骑在马上只想睡觉,快到地方的时候还是孟贤安喊的我。唉……因为是正妃,所以大家都说礼仪礼仪的一项都不能少,真不明白,孤王来回转了一圈,新娘子从头包到脚,临上轿了也不让孤王瞧一眼,那干吗不让孤王在宫里等着?惊喜也不带这样的。 到了德延殿,也是大嫂把新娘领进去的,之后就是拜堂了。白绢?谁去留意那东西啊,孤王只去注意盖头了,这玩意还真是严实,里面是张三还是李四完全看不出来。拜完了堂,长辈们又催着孤王继续去前殿应酬宾客。真是!这到底是谁成亲啊?从头到尾都没孤王什么事嘛。因为是祖制,孤王也没法说什么,孤王其实……其实很想看看新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啊! 筵席?哼!一说这个孤王就来气,那群人平时在孤王跟前恭恭敬敬的,昨天却全跟逮着什么千年不遇的机会似的,没命的灌孤王。还有山猫,就属他最凶!干什么吗,不就是他成亲时送了他三只鸟嘛,至于这么小心眼吗! 那之后……孤王不记得了。没办法,孤王一辈子喝的酒都要在昨天喝完了,到最后什么时辰也不知道了,只记得眼前全是人影子晃来晃去的,别人说的话孤王也没注意听,实际上也听不清楚,全带着回音。 后来依稀记得好像是孟贤安带孤王去了什么地方,也乱的够可以,屋里是红彤彤一片,外面还不知道是谁在鬼哭狼嚎的,吵死了!有个女人跟孤王说什么太子妃来着。太子妃?床上坐着好多一身大红的女人啊,到底是哪个?孤王那时难受的很,头也疼,什么都不想干,只想睡觉,再然后……好像就睡觉去了吧。 好像还干了什么事……好像……唔……想不起来了。孤王好像还醒过一次,不过也记不清了。好像有人在孤王脸上擦来擦去的,不知道在擦什么,不过挺舒服的。 白绢?不知道啦!干吗要记着那什么破白绢啊!还有那些个破礼仪!破规矩!说是这种麻烦孤王只要做一次,以后就简单了。哼!这还差不多,以后谁要再让孤王干这种事,就让他自己干去!干它个一百遍! 在场人士四号:太子妃 时年十四,东宫储妃,入主东宫才一天。之前以端庄贤惠之名闻名京师,不过对许多问题仍然空有理论知识而缺少实践,所以比较紧张。是一位为人处世颇有心得,但对新婚期为人处世还比较迷茫的摸索者。 白绢?那个……妾身也不知道。真的啦!虽然妾身是一直坐在上面的,但是……但是,后来……就不知道了。 昨天吗?昨天真是混乱的一天,不,妾身本来是不混乱的,该有的规矩,还有父母交待的事情都一条一条的记住了。一大早上从府里出来的,说是太子会在路上亲迎。听到周围有人喊“殿下”时,妾身就知道是人来了,可是妾身盖着盖头,也看不见外面,太子不说话,妾身也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听不见,却知道那个人就在旁边……妾身真的……挺紧张的。 喜轿按理是在广泰门停的,由溧川王的王妃为妾身下轿。溧川王妃柔柔的喊了妾身一声“储妃娘娘”,听声音应该是个很温和的人。 晚上嘛……就一直坐在德延殿的新房里。大概有两个时辰,太痛苦了,虽然娘交待说一定要正襟危坐岿然不动,可是妾身的脚都快麻了,头上顶着凤冠,脖子也僵了。噢,对了,那个白绢当时就在妾身屁股下面,妾身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了。哎呀!这卷布……想起来就好丢人啊,妾身要在上面……唔……太丢脸了! 后来实在坐累了,只好跟旁边一位自称李尚仪的女官商量着躺一会,这位尚仪真是好人,跟妾身说躺着不吉利,让妾身靠着边上坐。后来妾身又饿了,前殿筵席上的声音屋里也能听见,那就更饿了,可尚仪还是让妾身忍着。哎……不公平啊,为什么太子殿下就能在前殿有吃有喝的,妾身却要在这里又累又饿,最后只得一碗面条?好在妾身边上还有几颗撒在床上的花生,取“花着生”的兆头。真是,妾身要是饿死了,上哪去生孩子啊!于是趁李尚仪出去之际,妾身把离得近的几颗花生解决了。 也不知又坐了多久太子殿下才回来的,听到门口有动静,妾身又紧张又有点……期待。太子殿下应该会慢慢过来挑妾身的盖头的,可是妾身只是听到李尚仪一声惊呼,然后盖头“唰”的就被撩开了。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脸色白的像纸一样,双眼却很红,一脸迷茫的望着妾身,还说……还说什么妾身不如路休颜漂亮!路休颜是谁?一想到这个人就是妾身今后一辈子的依靠,妾身好失望啊! 然后就开始混乱了……按照规矩,殿下应该是抚妾身的头发表示夫妻结发的,殿下也没抚,交杯酒还没等妾身喝呢,殿下就一个人干完了,长寿面也吃的很勉强,李尚仪说殿下是喝醉了让我多担待一点,可是……喝醉了又不是妾身的错,凭什么要妾身来善后啊!最后,李尚仪替妾身换好衣物后就退下去了,将殿下扔给妾身一个人。旁边无人,妾身又好好打量了一番太子殿下,虽然妾身不该这么说,但是……殿下还真像一头死猪,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第65章 娘头天晚上教那些闺房之事时,说殿下是经过事的,妾身只要躺着就好,那既然殿下躺下了,妾身也只好躺下。可是殿下躺了半天也没有动静,他到底要怎么样嘛?那块白绢还在……虽然,验红……很丢脸,但要是明天被人看见什么都没有的话岂不是更丢脸!唔……妾身从来也没干过这么丢脸的事,居然要主动去弄醒一个男人来……唔……太丢脸啦! 妾身只好去摇殿下,弄了半天,殿下爬了起来,两眼无神的看着妾身,还很不高兴,说他要睡觉叫妾身不要捣乱。什、什么捣乱啊!妾身也想睡觉啊!但是不能就这样睡觉吧!于是妾身只好……只好说了这辈子最丢人的一句话,什么话?不能说!妾身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说啦! 殿下好像终于清醒了一点,开始解妾身的扣子了。这真是荒唐的一天,怎么会这样?妾身忽然对未来的生活失去了信心。谁知道殿下解到一半又不动了,头扭到了床边上,妾身刚想问他怎么了,殿下他、他……他居然吐了! 这日子没法过啦!妾身好想回家啊,可这根本不可能。妾身也不想叫外面的人进来,这太丢脸了,今天晚上一直都在丢脸,决不能让人知道!也没有东西可以收拾,拿衣服去擦肯定不行,衣服明天会有人来拿的。所以妾身只好打起了那块白绢的主意,反正它都沾上污秽了,鬼才要躺在上面呢! 用那白绢把地抹了一遍,用床单的一角沾点茶把殿下脸抹干净了,再把剩下的茶给他灌下去,总算殿下是消停了。至于妾身……只好在贵妃榻上过了一夜。那块白绢啊,妾身还想了半天呢,就把它藏到了衣橱里。为什么不藏在床下?那也太好找了吧,总之第二天早起时似乎也没人注意这件事,万幸万幸。 可是最后不关妾身的事啊!妾身晚上回来有去衣橱里翻啊,居然没有了!屋子被人打扫过,但妾身怎么可能去问?也没有人来跟妾身禀报有关白绢的事,这事就这样……这样……真是见鬼了!那块白绢哪去了?!那块见证了妾身丢脸的一夜的白绢,不找到它妾身怎么能安心! 后记:结果多年之后,皇帝这个罪魁祸首根本就不记得他在新婚之夜都干了些什么,孟公公与尚仪李宝惠也没有过多的注意过这件事,只有皇后还惦记着那块白绢的下落,只是一直寻访无果。 圣诞特别篇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先容咱喘口气,迟到一天的圣诞篇终于赶上了,再次抱歉。 今天屋露偏逢连夜雨,又赶上加班,下班后一直写到现在终于搞定,一遍过关,用时之短,字数之多已破记录,所以错别字、语病、逻辑错误就先放一边,咱就先爬下去继续喘气了~~ 另:元旦太近了,请让咱缓缓,就暂不更新了第一次恋爱: 皇帝陛下的初恋……大概还是说“单相思”比较恰当,因为实际上,那位姑娘当时根本不知道有过这号人喜欢她,倒是若干年后从她丈夫的嘴里听说了这件事,末了她丈夫还得意的哼哼两声 “所以你别老说我好胜,要不是我下手快,你上哪找我这么好的男人去?” “找不到你,我没准还当了皇后呢!” “……喂!你该不会真这么想过吧” 女子看着丈夫勃然变色的一张脸,却不正面回答,只留下一抹娇笑,带着胜利的姿态走出了房间去……咳咳,扯远了,还是先把路王妃的家庭生活放一边,回到皇帝的初恋问题上来。 每月的二十六日,外命妇必由台泉门觐见皇后,所以这一块也算是宫内的风景点之一—尤其对没事干的小青年而言。 衡原王世子昭晖和时为三皇子的皇帝就是这样没事干的两个人,他俩躲在宫墙的转角处,逐一点评着路过的各色女眷们。 “哎!那个不错,跟你挺配的” “你小子胡说什么呢!那是只猪吧!” 三皇子一看清堂弟指着个吨位可观的小姐,就狠命的去掐他的脖子,昭晖的脑袋随着脖子晃荡,视线却仍然被吸引在了台泉门的方向 “哎!那个……那个漂亮!” 可三皇子只当他又再说笑,仍然没放松手里掐着的脖子 “咳咳!我说真的!快看,真的很漂亮!” 三皇子这次才挪出精力去看台泉门那边,这一看,却也同样拔不出眼睛了 只见一位花容月貌的少女,她跟随在一位中年贵妇身后,却没有同龄人的紧张与慎重,举止相当自然。杏脸桃腮,杏腮桃脸,又杏又桃,秀色可餐。 “那……那是谁?” 三皇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昭晖瞥了堂兄一眼 “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好,我去问问去” “哎!等一下!你问人家名字干吗?” 昭晖一把拉住行动迅速的三皇子,神情却似乎已是看穿了事实。果然,三皇子嘿嘿一笑,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样子,反问一句 “打听姑娘芳名,还能干啥?” “……你该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什么叫坏主意!本殿下缺什么了?哪里配不上那姑娘了?还是……” 三皇子看见昭晖一脸不满的样子,心思一转,忽然怪笑起来 “奇怪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啊,山猫怎么还会发春呢?” “你才发春呢!” 昭晖从小跟三皇子摸爬滚打,这时也毫不畏惧的敲打他的头 “总之,人家也不认识我们,怎能冒然相问,要问……也该我俩一起问” “凭什么我俩一起啊,你对人家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有意思,很有意思!怎样?” 昭晖咬牙回喉了一句,他可不同于这个不冬眠竟春心乱跳的眼镜蛇,这句话一旦说出,就再也不会收回了。 “三局两胜!我赢啦!” 三皇子蹲在墙角欢天喜地,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在争取示爱权的战斗上,所以提出了这么个猜拳的方案。对他自己来说,这也是个影响严重的赌博,可是最终还是他赢了,这就没啥好说的啦,连老天爷都罩着他,他是势必要抱得美人归的。 “说好了,不许耍赖,你不能去向她打听,不能去给她献殷勤,不能在我之前采取行动” 三皇子得意洋洋的在昭晖面前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权利,看到堂弟憋屈的一张脸,就让他的心情更加舒畅。于是带着这种心情,他踏上了自己的发春之旅。 而昭晖只好继续待在墙角目睹着胜利者的背影,心中越想越气。尽管他从不表露出来,但他也从没忘记自己是废太子的儿子,好胜也好,与堂兄弟们较劲也好,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能力真正与他们一样,即使不是猜拳猜输,他也未必能在与皇子的争夺下获得女孩的芳心……可是,这个女孩…… 靠!豁出去了,猜个屁拳!喜欢的姑娘在眼前,谁去管你出的是剪刀还是石头! 于是他扭头朝环坤宫的偏门跑去,不允许向姑娘打听,难道还不允许向别人打听了? “今天来觐见婶婶的夫人小姐们还真多啊” 昭晖从偏门绕进了环坤宫,几句话便与皇后的一位随侍女官打的火热 “是啊,这不中秋节快到了,各位夫人们都来给娘娘请安呢!” “我就不明白这些女人了,穿的花红柳绿的,扎眼的很,有那么好看吗?” 他假装不经意的瞅了眼宫门外的方向,对着一群鲜衣华服的女人表达着他的审美倾向。而女官只当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笑着说道 “世子是男孩子,自然看不懂姑娘家的打扮,人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即使再漂亮的女孩子家,若是没有好衣裳,也要失色不少的” “那不见得啊,我看那家小姐就挺朴素的,穿的清清爽爽,不愧是洪大学士家的小姐啊” 昭晖随手一指,指的也正好是心目中的白衣姑娘。当然,至于她何名何姓,就完全是他瞎编的了,而女官也果然入套 “啊?世子记错了吧,那是兵部侍郎路大人家的千金啊” “嗯?她不是叫洪天骄的那位小姐吗?” “哪啊!那小姐闺名好像叫休颜,今年十二了,是位很知书达理的小姐呢!” ok!搞定!美人之名入手,昭晖再不废话,立刻赶赴他的下一个目标。他知道抓问题要抓重点,务必要在堂哥之前取得他那皇帝叔叔的同意,皇叔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只要答应自己了,就一定不会反悔。 离开环坤宫之前,昭晖也不忘远远的瞧一眼堂哥的身影,他似乎还在跟路小姐慢慢套近乎。对不住啦眼镜蛇,终生大事岂可儿戏,所以就让我们猜拳的儿戏见鬼去吧,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朵花我先摘了,大把大把的花就留给你啦! 番外篇(七)-------皇帝陛下的第一次 第一次当爹: 无论这个男人是怎样的身份,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总是比较傻的,也缺乏系统知识,所以皇帝——当时还是太子,表情茫然的看着襁褓中的新生儿,对着那皱成一团的鼻子就捏了下去 “别老捏!以后会长不出好形状啦!” 太子妃打掉丈夫的手,像母鸡般伸出双臂把女儿护在身下 “好形状?” 太子狐疑的看了看自家女儿,软绵绵的一团,叫起来和猫哼似的,尤其是皱巴巴的像个干瘪的皮水囊,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出来有长出好形状的趋势 带着种种疑问,太子就来了这么一句 “这个……真的是孤王的女儿吗? 第66章 这么丑,像谁啊?” 太子妃怨怒的瞪了他一眼,倒是一边的老女官笑着解释道 “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过几天就长开了,奴婢抱过不少孩子,郡主算是顶漂亮的,殿下不用担心” “是吗?” 有了老资格的人士保证,太子似乎对女儿的未来有了那么一点信心,不住的打量她,不给捏鼻梁,就用手指戳戳那个粉红的脸蛋。 老女官收拾走了婴儿的零碎东西之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小夫妻两人。太子妃端详着怀中的女儿,再打量一番正玩弄的意犹未尽的丈夫,犹豫着开口道 “……是个女孩,殿下你……失望了吗?” 太子逗小婴儿的手停顿了一下,要说完全不失望,那似乎也太虚伪了一点,不过当宫女报喜说生了一位郡主的时候,那丝遗憾只是一扫而过,取而带之的仍是初为人父的莫名亢奋 “女儿也很好嘛,咱们还可以再接再励” 太子安慰妻子道,随即又想起所谓的“再接再励”是与某种暧昧事件脱不了关系的,顿觉脸上微热,不自然的咳咳两声 太子妃倒没注意丈夫的细微变化,只是轻轻吐了口气,却又挨近丈夫,更小声的问道 “那母后他们……脸色可有什么?……” 太子立刻领会了妻子的意思,看着她略带虚弱却又担忧的神色,不禁殷勤的帮她捏好被角,然后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没事没事,谁敢不给你好脸色看!大姐她不也是女孩嘛,母后还能说什么” 太子妃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终于松了一口气,与丈夫一起投入到把小婴儿当玩具玩的伟大事业中。 “对了,孩子的名字殿下想好没有?” 玩到一半,太子妃想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虽然孩子的名字本该一早就交给专职部门商讨定夺,可太子殿下却硬是抢过了这份工作,声称这么具有纪念价值的事情应该由自己一手完成 “嘿嘿,这事孤王早做好准备了……” 太子冲妻子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随后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本《诗经》,哗啦啦的翻动着书页 “咱们按老惯例,女诗经男楚辞,不过孤王的女儿可不能叫什么‘兰’啊‘蕙’啊的烂俗名字,所以孤王决定由我们俩各挑两个字出来组到一起,你看怎样?” “问题是怎么挑啊?” “嘿嘿,这个孤王也想好了,我们就默想一个页数和行数,然后让老天爷决定女儿的名字,怎么样?” 太子妃斟酌了一番,觉得这方法确实比把女儿的命名大事交给一帮老学究要有意义的多,便点点头,欣然同意。两人点一晚上,总会点到好名字的——从概率上来说的话。 “‘霓’……” 太子翻到国风中的某章,点到了这么个字,顺带满意的点点头 “霓虹霓虹,霓乃是雌性神兽,配孤王的女儿不错” “那我就点第三百四十页,第二行,第一个字” 太子妃说完,太子又哗啦啦的开始翻书页,定睛一看,哈!这也是个不错的字,含义隽永,笔划漂亮,而且更巧的是——这也是一个神兽: “虬” “霓……虬……” 念完之后,太子与太子妃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种名字相近的软体动物,两人脸色一讪,默契的继续翻书 虽然神兽是好,但……“泥鳅”却是不咋样的 “珀……相传龙血入地化为琥珀,这个字也不错” “那我就点第二百页第一行第一个字” 太子妃报出了心中的理想位置 “岚……” 太子口气不善的念出一个字 未夜青岚入,先秋白露团,多么好的诗,多么好的字,可是“珀岚”……这、这、这……怎么这么便扭啊! 所以说所谓概率本身,实在也是个随机的问题,换句话说,它就是个很没谱的事……夫妻两人捣鼓了半天,什么稀奇古怪的组合都遇到了,间或点中个笔划繁复,冷僻生硬的字来,两人都不认得,显得好没文化,极为白痴。 “来来来,你先点” 太子将诗经塞到妻子怀中,决定两人调一个顺序,这就像打麻将,手气不好那就换个风水好的位子。 “媲” 太子妃念出一字 “并驾齐驱,也算好字” 太子摇头晃脑的解释一番,随后报出一串数字 “……那个……” 太子妃翻到“答案”后,很是犹豫了一番 “是什么?” 太子好奇的伸着脖子去看,太子妃干脆就把那页往丈夫这边一摊 “是‘姹紫嫣红’的‘姹’……” 与姹紫嫣红相媲美,简称“媲姹”?!……这他妈的都是什么混蛋组合啊! “孤王今天就不信了!” 太子终于爆发了,原想闺名天注定,没想到老天爷这么不给面子,哼!你是老天爷,我也是未来的天子!谁怕谁啊! 太子一把夺过诗经,噼里啪啦的又翻了起来,只是太子妃在一旁小声的提议到 “要不,干脆就从我与殿下的名字中一人取一个字吧,也很有意义不是吗” 又简单又有含义,也算是个不错的主意了,可是目前的太子正处于跟老天爷的较劲当中,自动忽视掉了妻子的提议 “玩” 他径自念了出来,不用继续找也知道,这实在是个很难用的字,但是为了与天命相对抗,太子仗着自己的理解力,|qi|shu|wang|硬是给这个“玩”字配上了辉煌的解释 “玩古知今,特可宝爱!这个‘玩’字好啊!” 随后薄薄的书页继续在他的手上翻过,终于停在了某一页上,太子妃抱着女儿屏气凝神,等待着丈夫揭晓最后谜底 “啪”太子却一把把书合上了 “你刚才说的那个建议,孤王想了想,确实不错,就这么办吧,父母之名合二为一,也很不错,哈哈” “……殿下……你翻到的是什么字啊?” 太子妃看到丈夫的反应,已知他明显翻到了个坏字,但是仍止不住自己的好奇,这字能坏到何种程度?让太子连念也不想念! 然而太子却不再与妻子纠结这个问题,命人备上笔墨纸砚,从自己与妻子名中各取一字,大笔一挥,长女之名终于尘埃落定——是为“贞风” 至于那个“完”字,已被他尘封在了诗经的深处,一辈子也不会对人提起! ************************************* 第一次上朝 由太子到皇帝,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质变,因为太子不一定就能当皇帝,而皇帝也未必非要由太子来当,所以安全的完成这一进化的现任皇帝重重吐了口气,总算是了却了一状事。 “孤王看起来怎么样,有皇帝的样子吗?” “皇上,不是‘孤王’,现在是‘朕’了” 由太子妃升级了的皇后一边替皇帝摆好挂在耳边的明珠,一边替他纠正口误 “对对,是朕、朕……朕、真他妈的紧张……” 皇帝结巴的骂了句粗口,手也下意识的松松领口,以防自己窒息。虽说当了皇帝,但是起初的兴奋过去之后,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阵沉重,在东宫的时候就被管的够严了,可从今往后,将会变成天下苍生全来管着自己,靠!皇帝开始思考他到底是在万人之上还是万人之下了。 “皇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孟贤安隔着老远就对宫内禀报,语气平稳。他一路从东宫跟到长乾殿倒是没见得有多紧张,想来当侍从的无论在哪,心境都是差不多的。 “那……那孤、哦不,朕走了……” 皇帝脸色犹豫,搞得好像跟要去送死似的,皇后则说着“一路走好”之类的套话,直到丈夫离了很远还站在宫门口挥动手臂,看来反而更像临终送行。结果皇帝踏上他帝王之业的第一个早晨,就制造出了这么个英雄就义的气氛,如果再配首国际歌,那就堪称完美了。 “启禀万岁……” 一位臣子又从列队中站了出来,皇帝也再一次的打起精神 他今天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坐针毡”,身下的这个位子只要是个人都想要,就算目前还没这种远虑,眼前的大臣们也不失为一个近忧。话说今天自己这么紧张,为什么他们见到新君却一点也不紧张呢?不仅不紧张,连以往客客气气的态度也不见了,仿佛一夜之间就与自己不共戴天。 皇帝在这胡思乱想,底下的礼部尚书继续开口道 “礼部欲拟年号为‘高隆’,请陛下裁决” “高隆?嗯,就这么……” “陛下,世宗朝年号曾为‘隆绪’,今皇上若定年号为‘高隆’,似有超越先祖之嫌,臣认为不妥……” 出声反对的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他有破有立,反对完对方后也拿出了自己这边的提案,要叫“瑞景”。 皇帝两边的意思都听完了,沉默数秒,忽然发言道 “高隆不错,瑞景也不错,不过朕也有一个提议,众卿觉得……‘延德’如何?” 要说如何……高隆、瑞景、延德或者张三李四什么的,其实半斤对八两,反正也不指望靠个名字就能将自己塑造成明君,所以皇帝只觉得委实无聊,但他又不能在臣子面前表现出他的鄙视来,因为在臣子们看来,芝麻大小的事都能决定天下走势,倘若自己稍微露出点怠慢的意思,“昏庸误国”的大帽子就会像雨后春笋般砸来。 第67章 当然他也不能说“那就叫‘高瑞’或者‘景隆’吧”,因为这样一来,臣子又觉得你在和稀泥耍两面派,不尊重他们的工作。所以皇帝只好花去几秒钟时间编个第三套方案出来,他想到自己当太子时的东宫叫德延殿,便顺口把两个字颠倒了一下。底下的两派微微一愣,最终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皇帝的台阶。 想到自己居然只能用了几秒钟给伴随自己一生的年号拍板,皇帝就觉得好不凄凉,可在他还没感伤完时,另一个问题有迎面而来 “臣有本奏……” 这次站出来的是户部侍郎,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先从听觉上把皇帝绕糊涂了 “啊……这样啊……余大人说的有理,那就……” “皇上,请三思而行,余大人所言虽然有理,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微臣认为应该先从在京官员开始,循序渐进” “……邓大人说的也有道理……那就……” “皇上!此事应当快刀斩乱麻!” 余侍郎眼见皇帝有倒戈倾向,立刻提高音量驳斥,皇帝给吼的浑身一哆嗦,视线巡视一遍全场,也没见着有意欲站出来缓和气氛的人士,终于憋不住火了。 又来了!又来了!这已经是今早的第几次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通通要他当场表态,连点考虑时间都不给,害得他这个封建时代的集权君主,倒想推广起民主表决来。原来他幼年时代所无限憧憬的朝议,就是一场批斗大会!并且唯一被批斗的就是他自己,只有他自己。哼!你们不仁,也休怪朕不义,就让你们看看朕的杀手锏! 皇帝的杀手锏说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是无往不利,无可反驳,也是他历代先祖们的经验之谈。只见他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争论双方先听他讲话,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两位爱卿所说之事,的确事关重大,所以还需从长计议,留朕回去考虑吧” 甭说了,从长计议要多长,那就看皇帝的心情了,大臣们一阵默然,一旁值事的史官也在薄子上添了一笔—— 上曰:从长计议 不过这时的史官还没有想到,这个词还要无数次的在他的薄子上出现,以至于日后整理当天记录之时,上面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干干净净的尽写着四个大字——从长计议。 *********************************** 第一次受挫 什么小时候走路摔跤、被老师罚、被家长骂……就连看中的女孩被死对头抢走,都算不上是皇帝真正的挫折,因为那些事情回忆起来还可以掩饰着一笑而过,可面对御案前的战报,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北狄已连克四城,以云中为通道,上郡、雁门、代郡,品字型直逼太原城下,如果那里也失守,并州就…… “唉……” 皇帝重重的叹了口气,偏偏又遇上南方水患,人力、物力、财力捉襟见肘。内忧外患这词……简直就是为现在的他量身定做的! 咯的一声清脆的瓷器响声,等皇帝回过神来,已是皇后将一杯清茶放到了他的面前 “衡原王家的亲眷都安全抵达了,臣妾已安排他们住在苍震殿那边……” “是吗,那就好” 在如今这样的多事之秋,这也勉强能算是个好消息,可是皇后停顿了一下,却又接着往下说 “只是……路姐姐没有来……” 皇帝一滞,随即明白了过来 “休颜想留在太原,也算情理之中……这样山猫估计就少抱怨朕一点了吧” 之后他自嘲的摇摇头,望向皇后,一半自言自语,一半又有点希望要人反驳他的感觉 “你说朕会是亡国之君吗?” “不是” 皇后像是接受到了丈夫的心理电波,不带半点犹豫的回答了他,可皇帝又开始犯贱,在得到别人的肯定后又觉得必须自我批评一番 “……即使不是,朕也一定是个没用的人,除了命令别人去送死外,什么都做不来……” “……皇上,从王府来的人带了昭晖的信来,皇上可要看看?” 皇后虽是在询问,可已直接把信递到了皇帝的眼前,她现在需要一件事来分散皇帝的注意力,她相信衡原王有这个能力。果然,皇帝撕开信封一行行扫描过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个山猫!” 皇帝啪的把信纸往桌上一拍,恨不得当它是衡原王本人,直接将其拍死 “以为他身在前线,朕就奈何不了他啦!竟敢这么给朕写信,以为他要死了,朕就会原谅他在这里胡言乱语?没门!朕还能把他扒出来鞭尸!鞭尸!” 眼看着皇帝回复活力,皇后弯腰捡起飘落到地上的信纸,也观摩了一遍惹的皇帝大喊“鞭尸”的信件。只见衡原王的这封信以“眼镜蛇”为问候语,洋洋洒洒罗列了若干条他若战死后的封赏问题,包括达到“陵”级的墓地、追尊的封号、要进宗庙——当然这就意味着皇帝年年都得去拜祭他,给他磕头……最后,他还不忘重点强调一下: “休颜要跟我一起留守太原,看来即使本王不幸为国捐躯,你也没什么希望啦!哈哈!” “就算要亡国,朕也要先扒了他的皮!……” 皇帝一边发泄他的余怒,一边奋笔疾书,人在气愤的时候语言组织力都比较强大,所以皇帝很快就完成了他的讨伐信,并招来了内侍 “用最快的马!最熟练的信使送到太原府!务必要让衡原王在死前给朕看完!” 内侍收到这一命令后一愣,觉得皇帝形容十万火急的手法很是新鲜,便也小跑着出去以减少路上的损耗时间。 可是就在内侍的身影消失后不久,皇帝又忽然的低落了下来,似乎回过了味 “你说……山猫这次……会死吗?” 皇后无言的摇了摇头,散落在寝宫内的战报,皇帝并没有瞒她,北狄距离太原府的距离要比朝廷的援军近的多 “……他虽然从来都跟朕作对,但交给他的事,也没有一次不去完成的,这次朕让他去吸引敌军主力,他也没有二话……” 其实,衡原王的二话倒并不少,来了一封信,大骂皇帝坑他。不过一个人如果明知凶多吉少,也只是发通牢骚继续去干的话,也算相当不错了,皇帝不得不承认山猫始终是最靠得住的人,开口又召来了孟公公 “贤安,你去把刚刚的侍从召回来,信就不用送了” 说罢又重新研开了笔墨,写了第二封信,这一次他的情绪平静了不少,可表情却更加凝重。皇后站在他身边,并没有刻意去看,只是在俯视的角度瞥见了几个字,那是皇帝的开头语,不同与以往的“山猫”,这次皇帝写的是“昭晖”…… “皇上!皇上!恒山的战报……” 已近深夜,可长乾殿里还是灯火通明,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思睡觉,而孟贤安的呼告声更是让人精神亢奋 “怎么样了!是季将军的消息吗?” “是……是的……” 孟贤安刚刚跑的太急,以致现在不断的喘气 “季……季大人已经抵达恒山,遏制住了敌方左路,明日即有望在太原府以东打开通路!”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皇帝过于激动,深怕有人告诉他这是误报 “千真万确,皇上!季将军的前锋部队连夜急行,于今早到达恒山南麓,现在这个时候,怕是主力也抵达了……” 孟贤安说到这里,已是满脸喜色,连皇后的面容也迅速的缓和了下来。占据恒山郡,北狄想彻底围死太原府已不可能,只要两地能连成一气,就可争取更多的时间等待后方援军抵达。 皇后喊了一句“皇上……”,包含了多种喜悦,一来他想当亡国之君的难度加大了;二来,衡原王夫妇的安全也有了保障。皇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与妻子相视而笑,可是笑容到了一半却忽然变质,陡然严肃起来 “快!贤安,不惜一切力量把之前的信使给朕抓回来!” “皇、皇上……怎么了?” 孟公公被皇帝180度大转弯的反应吓了一跳 “别废话!传令下去,见到往太原方向的信使就立即给朕扣留!” 皇帝此时的惊恐感觉绝对不亚于国破家亡,那封不见棺材就不打算说出来的肺腑之言,无论如何不能让山猫看到,否则以后自己在他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番外(完结)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