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似眉弯》 隐世才女白落梅 文/纱舞 ,,,, 《月小似眉弯》隐世才女白落梅 文/纱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点滴印象白落梅 文/陌上春秋 .... 《月小似眉弯》点滴印象白落梅 文/陌上春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爱你,与你无关 文/陌上看花人 ,..................... 《月小似眉弯》我爱你,与你无关 文/陌上看花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白梅依旧循香落 文/弗莱亚 ,,,,........... 《月小似眉弯》白梅依旧循香落 文/弗莱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拣拾幽雅赏梅香 文/三脚猫 ,,,,,,,,,,,,,,,,,,,,,,,, 《月小似眉弯》拣拾幽雅赏梅香 文/三脚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月下独酌一弯眉 文/龙吉公主 /////////////////// 《月小似眉弯》月下独酌一弯眉 文/龙吉公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听雨江南 其实,听雨是需要心境的,尤其是江南的雨,如烟似雾般落在古老的瓦檐,落在悠长的青石板路上,绵密无声,却带着一种怀旧的追忆,带着一种美丽的惆怅,寂廖而长情。 我生在江南,我听江南的雨,一听就是廿年。 今夜,听雨,一如昨天。只是一盏清澈的绿茶,一首重复的老歌,还有半笺无由的心事,在这个无关悲喜,无关离合的夜晚,听时光悄然地流去。旧日的烟云已是过往,忘却的也许很少,记得的也真的不多。 平静地翻读《月小似眉弯》,平静地想起曾经某个华丽的片段,又平静地收集今日这些淡然的印记。也许,我已经忘记,写这篇文字的初衷;也许,我还是会记起,与这篇文字相关的情节。我只想,放下世事的沉浮,丢弃红尘的琐碎,抛掷命运的纠缠。而后,孤独又决绝的拿一支素笔,在江南的老屋,独自写写描描,无须刻骨,不用惊心。 无论你是否来过,又或者来过又走了,无论你是否深藏,还是遗忘,无论你是否留下过轻浅的痕迹,还是无言的背景。这些,都不重要,我都会选择,在这样的风雨之夜,怀着感恩的心去为你们祝福。 没有过尽千帆,没有繁华疏落,只是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看着光阴流转,看着冷暖交替。或许,某一天,你会在一个相似的雨夜,想起曾经有一个平凡的女子,曾经写过一个平凡的故事。也许,你会优雅的记起,也许,你会寂寞的忘记。 今夜,听雨,不含相思,不存留恋。 我知道,明日,明日的江南,又是落红满径。 江南梅落 江南梅落,而我就是万千梅花中的一朵,被流莺催早,被风雨堪折,又眷恋了低垂的暮色,所以不曾灿烂便已是落红。 世间有许多路,每条路的名字都只有两个字:不归。 其实我的不归,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就像沈眉弯,她昨天的不死,就注定了她明日的不归,尽管今日的她有平和,有冷漠,也有繁华。 她极力的想要安宁平淡,可是骨子里却流着高雅冷傲的血液。纵然我想要她平淡,已是不能,她终将舞成漫天灿烂的杏花,化作落英玉华般的红血,流淌在每一个荒凉的角落,而我不会让她的荒凉再滋长出繁花。那是一种轮回,纵然我再无情,也不忍她接受世间不尽的轮回。 然而,后宫那许多的女子,只是做了一场华丽凄绝的陪衬。是慈悲的我,亲手将一朵一朵绽放的繁花折尽,我不希望她们像我一样,走到最后,不能回头。 皇上淳翌说,万里河山尽在棋盘中。他的天下只是一盘棋,芸芸众生是那零落的棋子,独我沈眉弯不做他万千中的一枚。我来自前朝,我流淌着前朝王族的血液,纵使我无法颠覆皇朝,也不做你国土中的一棵草木。在我看似柔弱的生命深处,却隐藏着蠢蠢欲动的意念,那意念似刀锋,有着尖锐的力量,有着寒冷的光芒,可以穿透苍茫的历史,亦可以穿透渺小的粉尘,在滚滚的江涛河岸,引申出无边的张力。 皇上淳翌又说,朕可以输了天下,却不能输了你;朕可以负了天下,却不能负了你。而我沈眉弯,又岂会留恋前朝那消亡的国土与破灭的江山?又岂会轻屑于你的茫茫天下,惶惶盛世?我不屑。回不到过去,给不了我未来,莫如就活在现在。至少,现在,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过了现在,你我什么都不是,你给我一双炽热的眼睛,我还你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不欠你的,欠的,我还。 记住,淳翌,当一切都与我无关的时候,我宁可死。 好,你爱我,还我天下,可我不屑。那我也选择爱你,死在你的天下,埋于你的国土。 只是,别再问我来生。 我沈眉弯,只要一生,只活一世,只死一次。 白落梅2009年3月15日 寂夜听禅 这几日小说又写到翠梅庵,每次去了庵里我都心寂如玉,没来由的回首从前,又没来由的想要留下,不再离开。在幽深的山林,在萧疏的庭院,静扫落叶苔痕,烹炉煮茗,聚会研经,洗铅华,悟禅意。让红尘往事,淡成烟迹,而我只在一株菩提树下,听晨钟暮鼓,从此,冷落繁华,万境皆空。 只是,无论是小说还是现实,我都只能是短暂地驻足,而后,依旧迈开我那沾满尘埃的步履,踏过佛槛,回到我厌倦却无法丢弃的世俗中。所以,佛一次又一次地笑我,他说我心明如镜,为何不能做到收放自如。我说世海浮沉,起灭由心。我喜欢悬挂在屋梁上那面铜镜,我总说它照见人间百味,照见五蕴皆空,还喜欢那千盏明灭的莲灯,亦喜欢那烟雾萦绕的檀香,它们不知扣住了多少僧者的灵魂,又牵绊了多少世人的脚步。 佛告诉我,其实佛才是最寂寞的。我说佛的寂寞,从来都是独尝。就像我的寂寞,亦从来都是独尝。孤灯残香,日夜禅坐,这样的寂寞,能不独尝么? 明日无锡的灵山该是一番香火的盛极,万千的莲花在千佛的殿前开尽,许多的朝觐者会从不同的地方,带着天南地北的尘土,也带着虔诚的心灵踏至那方洁净的圣境。而我,不去。我害怕那份繁盛与喧闹,每当这个时候,我会觉得更加的寒凉孤独,我怕我看到莲花绽放,人海如织的场景会落泪。于万千人中的寂寞是真的寂寞,我不要这样的寂寞,更不要与万千的世人擦肩,每一段擦肩,都是永远,这样的永远是伤情的。纵然他们想要,我也给不起,给不起的,我从来都不许诺。 我宁愿在某个清冷的日子里,独自走过太湖的清波,去那灵山圣境,水天佛国,看一朵莲花的寂寞,听一段空灵的梵音,再悟一点岑寂的禅意。我说过,每当我站在佛陀的脚下,看着浩淼太湖,看着田埂阡陌,看着层翠青山,看着芸芸众生,就会觉得,人世间的悲喜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而佛,巍然绝秀于山峰,一览万千红尘,手可摘日月星辰,脚下是万里河山,滚滚浪涛,尽现的是王者风liu,是至尊的崇荣。而这一切,对于佛来说,不是诱惑,而是对繁华的抵触,是鼎盛的虚无。佛只需拈花一笑,世间的百媚千红便只是一种简单的存在了。 夜很深,落梅有些倦累。只是想着,明日那一场璀璨的佛事,会圆了多少世人淡泊的夙愿?那飘忽在灵山深处的清风,又会吹拂多少过客的衣衫? 白落梅2009年3月31日 临水听风 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晨风中带着清新温润的味道。我独自站在窗台,看楼下院墙上攀附的苍苍青藤,像许多行将老去却翠绿的年华。看古旧的瓦当上凝结着斑驳的绿苔,像许多经年却又遥远的记忆。还有,当我抬眉的时候,看到雁南飞,那么多的背影告诉我,这不是偶然。 小说已然过半,而我淡定如初,这个宛若清风一样的女子,将文字铺洒在时光的长廊里,忘记了开始,又与你们一样,等候着故事的结局。穿过红尘的暗香,读一段明净如水的文字,参悟禅寂的光阴,还有那些逐渐恍惚却又清晰的世事。沉浸下来,仿佛又能读到与历史相关的苍茫,人生的起落,河山的飘摇,还能闻到江湖那淡淡的烟火气息。 我终究还是不能在这停顿,在阑珊的路径上,让你们只看着一抹华丽无言的背影,然后,在阳光下失去了等待的理由。沈眉弯在翠梅庵看到佛陀落泪,佛落泪,世间将会有魔诞生。你可知道,谁又是谁的佛,谁又是谁的魔? 又见姹紫嫣红的春guang,只是比往年多了一些残余的冷意。当沈眉弯在秋千架上坠落的时候,那最后一丝沉吟婉转的清梦,也将彻底地破灭。那些早该发生的变迁终于有了变迁,那些破碎的昨天与疼痛的今天,仿佛在一日之间,划破寥廓的苍穹,指向荒远的历史,瞬间飞过了泱泱流水,漫漫青山,有了追云逐日,扶摇万里的苍凉气势。 我看到沈眉弯惊艳的眉间有了清绝的寒冷,然后,你将看到后宫那如蝶的红颜女子,在赶往春天的路上,翩然逶迤地死去,带着余温犹存的爱情,带着繁华绮丽的梦想,那样不同地死去,又了无痕迹。 烟水苍茫,江风浩荡,颠覆了朝代,又湮没了河山。沈眉弯前生是梅,今生是月,当光阴将我洗澈得不再有任何色彩的时候,我选择做一枚在水上漂浮的小舟,流过时光的长河,越过往事的栅栏,纵然死去,依然可以载动许多凝重的世事与风雨。 白落梅2009年4月14日 太湖烟波 去了太湖,白落梅去了,沈眉弯没去。 之前,与太湖没有任何的约定,去的时候亦没有匆匆赶赴,只是在浅淡的阳光下行走,携着几缕无言的清风,去那个有着浩淼清波的地方,去那个可以收卷云烟的角落。太湖不是我的居所,我带着过客的脚步而去,踩着命运深浅不测的纹络,并且,只做短暂的停留。 过石桥,穿行在蜿蜒的山径,抵达太湖仙岛的禅院,我还是今生的我。瓦当洒落的阳光,似梦呓一般的将我砸伤,这个瞬间,我是孤独的,远离尘嚣的孤独。昨日的我,写了这么一句,没落的红尘,冷暖都是悲哀的。跪于佛前的莲花蒲团上,抬眉看着屋梁上挂着的那面古铜镜,透过年轮的尘埃,在我的悲哀里照彻到沈眉弯的悲哀,照彻到楚玉的悲哀,亦照彻到后宫那许多女子的悲哀。 我问佛,这一切可是真的。佛告诉我,在许多年前,或许真的有这样的故事,并非巧合,是真的。只是转过许多世,到如今,这一切,一定是假的。 佛告诉我,世人皆叹,我活在虚幻的梦里,然而,却没有谁人活得比我真。世人皆叹,我活得太真,然而,却没有谁人可以如同我这般活在虚无的梦里。我傲然地看佛,无论是真实还是梦幻,是清醒还是迷醉,我都会明净而悲凉地活着。 我是白落梅,不是沈眉弯,我读得懂她人生的寂寞,她只读得懂我文字的寂寞。人生不可以交换,纵然可以,我会依然选择我,她会依然选择她,这是注定,不能更改。 许多人都说沈眉弯是我的前世,甚至有人说牵系了三生,三生石上的旧精魂,辗转到今生,不是情,不是债,只是给一个淡如薄烟的说法。而我,不过是在老去的梦里,为了别人的故事,做着轻淡的描摹。许多的情节,都是多余的,连同记忆,都可以抹去,因为结局,才是最后的主题。 也许,你会说我自欺,给不了过程,就如实地坦白。那么,就让我保持那仅有的一点纯粹,用薄弱的笔去安排他们起落的命运。相信你们都能明白,纵使将灯花挑尽,看遍明月圆缺,韶华凋落,纵使将高楼望断,看破朝代更迭,历史转换,走到最后,终究也只是付诸烟尘,无论得到与失去什么,都不再重要。还有那些不知名的错过,会成为美丽诺言和谎言。 沈眉弯的故事,已经被我弯成一枚月亮,她的今生,注定被我惊扰。那么,就让这一切,化作千回百转的笛吟,吹彻她落花流水的一生。那么,就让昨日擦去痕迹,让明天,漫步在云烟里。 今日,你无须记得,这些零散的文字,以及残缺的碎语。只须听我说一句:我喜欢太湖的一种颜色,叫苍茫;更喜欢文字的一种朴素,叫大美。 相信你也是。 白落梅2009年4月26日星期日 楔子 玄乾八年农历七月,关外的武平王打着大齐的国号破韶关,战承陵,过淝水,已兵临紫燕城下,大燕的旗号在流火的七月烧毁,连同那些誓死守城的战士也悲壮的倒下,殿里殿外都是硝烟弥漫,血流成河。 曾经富贵祥和的宫殿此时已纷乱不堪,厮杀声、逃窜声、哭喊声……月有盈亏,人有离合,鼎盛了几百年的大燕王朝,一朝之间倾尽所有的繁华与霸气。 一断臂老者抱着一襁褓中的婴孩,从皇宫后院的山洞里慌乱逃出,历经艰险,躲过了凌厉的追兵。 终于倒在城外的山野水畔,鲜红的血染透了那镶着赤龙的小黄布。…………似血残阳,烽火燃烧浩瀚的苍穹,凛然的朔风劲吹着大地。 城外旌旗猎猎,戈戟林立,武平王铁甲银盔,站于城墙,气吞山河,三军山呼万岁,响震内外。 从此,另一个王朝建立,演绎着翻天覆地的历史。 第一章 金陵三月春犹怯 十五年后。金陵城。隆元十五年农历三月初三,历书上写,是个吉日。三月三为上巳日,是历代才子佳人游春踏青的日子,这一天也是金陵城一年一度选花魁之日。 碧云高天,杨柳飞花,整个金陵城浸染在一片流光溢彩的锦绣繁华中。轻扬的烟尘夹杂着珠粉的气息在街巷肆意铺展。陌上行人如织,楚钏河上的画舫游船已排成长龙。盛隆街上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有摆卖字画的老者,有表演绝技的艺人,有称骨相面的术士。而平日里只有夜晚才热闹的烟花巷在今天竟比任何一处都要喧嚣。 这是我生命里第十六个春天,菱花镜里,本该是花样年华,可我似乎比往年要憔悴了些,不再有那般如花笑靥。 选花魁是金陵城每年都要举办的活动,评选出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为花魁。自然,所参选的女子不是官宦佳媛,亦非名门闺秀,而是金陵城中几家最为有名的妓院里的出色歌妓。这些名妓聚集在一处,比试琴棋书画,笙歌妙舞。而台下观赏的则为各处慕名而来的名流雅士,上有王孙子弟,下有市井凡夫。其间虽也有才高之辈,可大多则是庸庸之客。 我是烟花巷迷月渡的一名歌妓,在此已有两年光景,去年选花魁时我染病在身,未曾参加,今年妈妈点名要我出场。说实话,这样的花魁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诱惑。 临窗而立,已见巷内的车轿整齐地排列,只待院中的姑娘收拾上轿了。 丫鬟红笺备好了胭脂珠粉待我梳妆打扮,我着一袭淡绿裙衫,胸前的绣花也甚为简约。坐在菱花镜旁,轻轻说道:“粉施薄些,眉画柳叶,鬓上插我素日里喜欢的那只碧玉的梅花簪便好。” 红笺望着镜中的我,笑道:“小姐的心思旁人不知,我还不知么?你平日就打扮得素净,不喜过于娇艳之色。” 红笺是我的贴身丫鬟,六岁便跟了我,那一年,我四岁。我本是金陵城外一普通人家的女儿,爹娘膝下只有我一人承欢。只是在我十二岁那年,爹娘双双饮下毒酒身亡,前来验尸的仵作说爹娘是自杀,至今我也不知二老为何要抛弃他们唯一的女儿选择离去。此后,我与红笺流落金陵城,红笺染得重病,是迷月渡的妈妈借我纹银五十两。而我,成了迷月渡卖艺不卖身的歌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到妈妈在楼道囔叫:“眉弯,瑶沐,你们俩给我利索点,今日我们迷月渡定要争出个花魁。” 红笺朝门口吐着舌头:“我当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岳府那一千两的赏金。”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妈妈匆匆走进来,打量我一番,喊道:“你这装扮怎么行,太素了,给我鲜艳些,才能夺人眼目。瑶沐比你打扮得艳丽多了,今年我们迷月渡就你们二人参选,你要为妈妈我争点颜面回来。” 我对着镜子,将那朵新鲜的白牡丹斜簪在头上,说道:“妈妈放心,我自会给他们一个别样容颜的沈眉弯。” 妈妈冷笑一声:“要知道我们是歌妓,不是名媛佳丽,看客喜欢的是花柳桃红,不是阳春白雪。”随后转身甩帕而去,又丢下一句话:“给我利索点,轿子在门外侯着。” 我亦冷笑,我沈眉弯不屑于那些碌碌男儿的目光。 选花魁的地点是金陵城内所专设的一个毓秀阁,临着楚钏河,阁外的台上为歌妓们献技的场地,阁内为歇息之所。 我进毓秀阁的时候,各院的姑娘几乎已到齐,莺莺燕燕的站了一屋子,脂粉味呛鼻,看得我眼花缭乱。 一屋子的歌妓,与我相熟的只有莹雪楼的画扇姑娘,她已连夺两年的花魁。我与她曾在翠梅庵进香时萍水相逢,此后便引为知己,情谊已非同一般。她看见我进阁,走过来执我的手,面含喜色细语道:“几日不见妹妹,越发的清新动人了,这般姿容,实在淡雅脱俗,让人看了心中洁净。” 我含笑道:“姐姐这样说,要羞煞眉弯了。” 她笑看着我,依旧执着我的手。我方仔细打量她,一袭桃红裙装,身形婀娜,梳一个双环髻,插一支凤凰金钗,流珠摇曳。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吊一串红宝石坠子。见她眉黛间自有一种风liu韵致,气度雍容高雅,又惊艳倾城。 禁不住惊叹道:“姐姐这等绝色佳人,任谁人看了都要永生难忘。” 画扇轻轻抿嘴一笑:“妹妹莫要打趣我了,其实不过是随来逢场作戏,不为开始,不为过程,只为那个结局罢了。” 画扇此间的话我自能领略几分,花魁这头衔虽不是多么大的荣耀,对于一个歌妓来说,却算是用来显示身份的一道灵符。有了这道符,可以免去许多的屈辱,亦可以享受一般的歌妓所不能有的待遇。 因是等候开场,我便与画扇叨絮这几日的事来。红笺也与画扇的丫鬟湘芩在一旁私语。 只听得尖锐的叫声朝那端传来:“哎呀,你作死啊,这个时候搞出这事。”我和画扇转过头去,只见一老鸨四十出头模样,着一身大红的裙装满头花饰,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胭脂,睁着怒目,一手扯着一个小丫鬟呵斥着。 被扯住的小丫鬟着一身绿衫,眉目略显几分秀气。此时已吓得浑身发颤,低头垂泪道:“我……我不是……不是有意的。” 那老鸨眼神越发的凶狠起来,扬起手来,对着小丫鬟就是一耳光:“小蹄子,还敢顶嘴。” 小丫鬟被打的退了两步,赶紧扑通跪在地上:“不敢了,妈妈饶命。” 只见一女子走过来,指着跪地的小丫鬟道:“你这蹄子是该换了去,素来做事就不用心,偏生在这时候把我琴弦弄断,眼看这都要到手的花魁被你弄出这乱子来。”她两眉轻蹙,脸色显得有些焦急。 老鸨用力地指着小丫鬟的脑袋,弄得她身子直往后仰。呵斥道:“你这死丫头,你知道妈妈我今年为她选魁费了多少心思么,这紧要时候还给我坏事。”说完,又吼道:“你给我死跪在这,选魁结束后再给我滚回去。”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吓得更加的瑟瑟发抖,轻轻地哭泣。 我心中甚是恼怒,欲要上前阻止,画扇轻轻拉住我的手,轻声说道:“莫去惹她们,你竟不知她是翠琼楼的妈妈,可是出了名的凶悍。她身边那女子是翠琼楼的头牌殷羡羡,据说也是个冷美人,只是她琵琶弹得绝妙,这两年我得魁,都只是略胜她一点。” “哦?怪不得方才她说眼看花魁都要到手了,仿佛她们已做好了十分的准备。”我低声道。这才仔细打量殷羡羡,只见她一袭浅紫色裙装,髻上别一支碧玉簪,几颗珠子玲珑的镶嵌在上面,耳上一对幽蓝的宝石耳坠摇曳出冷光。她双眉似蹙,五官精致,神色里透露出一丝冷韵。 一屋子的姑娘,老鸨,只是旁观,竟无一人上前劝阻。 见跪地的小丫鬟低眉落泪,心有不忍,便走过去,笑着对老鸨说:“妈妈您大人大量,何必跟一小丫鬟计较,今日选魁之日,莫扰了心情才是。” 老鸨打量着我,笑道:“我道是谁呢,这不是迷月渡里的眉弯姑娘嘛,素闻你才貌清绝,不落流俗,今儿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了。” 我微微一笑:“妈妈说笑了,眉弯不过是胭脂堆里的人物,何来清绝之说。只望妈妈饶过这不懂事的小丫鬟,大家也好高高兴兴的准备选魁了。” 随即,我又转向殷羡羡身边,柔声说道:“姑娘也莫恼,我这里备有琵琶,虽不及姑娘那把名贵,只是凭姑娘的才艺想来任何一把琵琶弹来都如若仙乐,玉坠珠倾。” 殷羡羡只不作声,冷冷一笑,拂袖转身。 站在一边的老鸨“哼”了一声也不再作声。 我抬手搀起了跪在一旁的小丫鬟,轻声道:“起来吧。” 小丫鬟满脸感激,擦去眼泪,躬身垂首谢道:“烟屏多谢姑娘今日解围,姑娘的恩情,烟屏会铭记于心。” 我淡淡一笑,招手唤上红笺,此时她已将琵琶取来递给烟屏。烟屏手抱琵琶,又躬身对我说:“多谢姑娘。” 我笑了笑,拂一拂袖,转过身朝画扇走去。 画扇走过来轻轻执我的手,说道:“妹妹,一会选魁时你没有琵琶如何献艺?” 这边,站在我身旁的妈妈早已囔囔道:“我看姑娘也太大方了,帮人把自己的琴都给帮没了,一会献艺莫不成了献丑。”转身又对着瑶沐说:“看来我们迷月渡只得指望姑娘你了。” 我冷冷地瞟了妈妈一眼:“这点不劳妈妈费心,眉弯自有打算。” 瑶沐对我微微一笑,我也朝她回了一个笑。两年来,我们虽同在一所妓院,素日里却极少与她有往来,她个性喜闹,整日里有许多王公子弟来迷月渡与她欢乐。她与其他姐妹也常一起说笑打闹,独我素来不爱言语,她也不多相扰。有时妈妈怪责我,她反而几番相助,这让我对她亦多了几分好感。 一旁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各自去为自己做准备。 我与画扇相伴坐下,端过茶杯,饮一盏碧螺春润喉。淡定地与她说:“姐姐莫要为我担心,琵琶虽赠人,与我来说倒也无碍。今日我亦无心争夺花魁,只当来充个数,免得又惹妈妈说三道四,扰我清净。再者我一贯不是太喜欢琵琶的音调,婉转有余,却难抵心境,相比之下,我更喜玉笛,悠扬清润,直抒我意。” 画扇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说道:“妹妹今日善举,愈显得你的落落大方,再听此番一席话,更令我心中豁然许多。” 我微笑说:“姐姐莫听我胡言,我无意争夺花魁是平日来懒惰成性,且不说姐姐才情佳貌出类拔萃,单凭那些院中的姑娘也不可轻视,我是不想费那个心思了。” 画扇心之动容,握紧我的手,感叹道:“妹妹,你一片素心如月,只是我们身为歌妓,却无法做得顺意自如。若是机缘巧合,遇一良人,可以托付终身倒也作罢。倘若内敛于心,不得舒展,明珠蒙尘,久居风月场所,待到人老珠黄,谁人为我们擦拭风霜呢?” 我心中暗自惊叹,画扇竟是如此明白之人。想起当日在翠梅庵时妙尘师太对她说的话:欲将此生从头过,但看青天一缕云。仿佛,这句话冥冥之中不仅暗示了她的命运,也扣住了我因果。 毓秀阁外已是人山人海的沸腾声,我知道,争夺花魁的序幕就要开始了。 第二章 毓秀阁中琼花落 当我们站立在毓秀阁为选花魁所设的台上时,下面真是一片繁喧之景。前排的雅座坐着的都是金陵城内的官宦世家,不乏王公子弟与才子名士。而正中间坐着的则是金陵城的首富岳承隍,他不仅是单纯的富可倾国,据说当年大齐灭大燕时他的功劳首居第一。当朝皇帝欲拜他为相,甚至还传言说大齐江山分他半壁,可他却拒绝在朝为官,所以为他建了一座豪华的府邸,赏赐黄金珠宝,良田美人,数不胜数。而他在金陵城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几年选花魁的赏金都是由他所出,且每年在毓秀阁主持这场选赛,可见选花魁虽为歌妓所设,名声却早已远播了。 我稍一抬眼望去,台下人声鼎沸,百态千姿。恰好又是初春明日,十分佳气,东风涤荡,楚钏河边的杨柳袅娜生烟。画舫排成长龙,连画舫上也站满了人。这样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太过热闹反而觉得眩晕。 前来参选的歌妓站成一排,画扇与我立在一起,因她是这两年的花魁,正中间的位置属她。 只听见莹雪楼的妈妈尖细的嗓音喊道:“今日又是我们金陵城一年一度的选花魁之日,承蒙岳大人抬爱,让我们这些烟花巷的姑娘也有了展示才貌的机会。在场的王公贵胄,公子名士就细睹姑娘们的风采了,选出今日花魁,热闹一下,给各位大人怡情,也算是聊寄风雅了。”因为这两年都是画扇花魁,想来莹雪楼的妈妈也因此沾了光,选她为主持了。 台下此刻已是一片欢呼之声。她举了举手,又继续说道:“下面请岳大人为我们说上几句。”一片掌声响起。 红木雕花镶金的宝座上坐着的正是金陵城的岳承隍了,此刻他已站起。只见他穿一身赤红团蝠便服,头上并未戴冠,只是简约的插一只古拙玉簪,长身玉立,朗朗丰神,虽已过而立,却依旧风采灼灼,眉目俊美,与我想象中的富态老者相距遥远。 他神韵温婉,朗朗道:“岳某不才,得蒙各位不弃,接连几载为金陵城选举花魁,为的是与大家同乐。今日就让我们尽兴的倾赏佳人风采,所得花魁者赏金千两,以示祝贺。”台下欢呼之声,一片压过一片。 说完他已坐下,气定神闲的望着台上。 莹雪楼的妈妈再度站出来,大声喊道:“比赛就此开始,请姑娘们按顺序各自展示才艺了。” 只听见妈妈尖声嗓音喊到:“莹雪楼头牌画扇姑娘。” 画扇朝大家微微福了身,优雅地坐下,面前已有侍从为她摆好古筝。她轻拂飘渺的衣袖,玉指晶莹,刚落到弦上,已是惊心。瞬间已是清泉流淌,淙淙泠泠。只听她边抚琴弦边唱道:“一树红香一度春,几多幽客几逡巡。桃花看过千人面,可认侬家是故人……一别春深故主门,旧巢勤护待还君。明儿燕到长春地,但愿春留我半分……耐人寻味耐人听,一曲西厢婉转筝。侬本无心惊客梦,此时琴韵太多情……” 一曲清筝,似潇湘水云,意浮山外,韵在天边。我心中暗自惊叹画扇的琴艺,更惊心的是她几首竹枝词婉转生动,风韵天然,似有寄意,却翩然盈巧。 只见画扇起身,案前早已设好了笔墨,她轻蘸玉墨,似春风铺展,明月莹怀,转瞬间将方才所唱的几首竹枝词已挥洒出来,若梨花坠雪,蝴蝶纷飞。 妈妈顷刻间已将画扇的字夹于身后连好的丝线上,墨香随风倾洒,更显得字体风liu飘逸。 画扇这领头一举,后面的人想要超越的怕是难了。 “下一个迷月渡的瑶沐姑娘。” 话音刚落,只见瑶沐已舞动水袖,在台上似彩蝶翩跹,瞬间天上微云轻卷,波中碎影摇荡,飞花弄露,不胜妩媚。 一支舞毕,只见她海棠娇靥,梨花雪面,如会草长莺飞意,似融燕子归雨时。 瑶沐的这般惊艳之举,亦是我之前所不知的,确实出我意料之外。想必台下的看客,已是醉眼迷离,心扉荡漾。 “下一个慕彤院头牌施蓉蓉姑娘。” “杏藜楼头牌流珠姑娘。” “下一个翠琼楼头牌殷羡羡……翠琼楼头牌殷羡羡……殷羡羡……。”只听到妈妈尖着嗓子大声喊了三遍,却不见殷羡羡上台来。大家摒住呼吸,等待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不一会,就听到毓秀阁内传来尖叫之声,大家慌忙往里赶过去,我也随着走了进去。见翠琼楼的妈妈在那大声哭喊:“羡羡……羡羡……这是怎么了,啊……” 殷羡羡斜靠在椅子上,双手垂下,脸色惨白,已毫无血色。有人上前去,将手移至她鼻间,摇头叹息:“已无呼吸了。” 此刻,翠琼楼的妈妈哭声更大,厉声道:“这是做什么孽啊,妈妈我费了这么多心思在你身上,你怎么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死了。”她边哭边摇晃着殷羡羡的身子。 这时画扇走至我身旁,抓紧我的手,我见她脸上亦有些苍白,想必是被这突来的事件吓的。我心中也有些发颤,不知这事究竟为何。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毓秀阁内一片喧哗之声,喊叫之声夹杂在一起。岳承隍和前排几位官员也匆忙挤了进来。见他一脸的疑惑,问道:“发生何事了?这般喧闹?” 翠琼楼的妈妈此时抓住岳承隍的手大声哭道:“岳大人,你可要为我们翠琼楼做主啊,查查这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干的事,把我们羡羡姑娘给害死了。”她边哭边跪在岳承隍脚下,紧紧扯住他的袍子。 岳承隍弯身将她扶起,安慰道:“妈妈放心,此事我定会查清。”说完,接着问道:“今日可有什么蹊跷的事发生?” 妈妈思索片刻,道:“并无有何蹊跷之事发生啊。”她眉头微皱,仿佛想起了些什么,尖声喊道:“烟屏……烟屏这死丫头哪去了?”边说边四处张望。 此刻我心想,不好了,烟屏不会因方才之事受到牵连吧。我也四处望了望,却不见她。大家都囔声道:“烟屏……烟屏去哪了?” 一片嘈杂之间,只见烟屏从人群里匆匆挤出来,额头渗出许多汗,神色慌张,呼吸急促。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了?怎么了?” “啪。”妈妈上前对着她就是一记耳光,喝斥道:“怎么了?你干的好事你知道。”烟屏往后一个踉跄,转而她眼睛看着靠在那面无血色的殷羡羡,想来心里已明白几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步一步移至殷羡羡身边,扯着她的裙摆哭道:“姑娘……姑娘……。” 妈妈扯住烟屏一把头发,骂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还不从实招来,你使了什么诡计,害死了羡羡。我怎么平日就没看出来,你竟这么毒辣。” 烟屏脸色苍白,已泣不成声:“我……我没有……我没有害她啊。” 此刻,岳承隍走出来,对着妈妈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 妈妈用手恶狠狠地指着烟屏,喊道:“就是这丫头害死羡羡的,方才就使坏,有意将她琴弦弄断,我才责备她几句,竟这么心毒,要杀人了。”说完,又哭起来:“天啊,竟这般狠毒,杀人了啊,快把她抓起来。”边喊边死死地拽住烟屏的衣裳。 我实在看不过去,上前说道:“妈妈且莫这般武断,羡羡姑娘究竟是因何而死还不知晓,不能这么就断定是烟屏。” 妈妈眼神锋利地看着我,尖声道:“我当谁呢?这不就是方才那位好心赠琵琶的眉弯姑娘嘛,你这般袒护烟屏这死丫头,究竟是为何?” 我冷冷一笑:“妈妈这是说哪里的话?何来袒护,我不过是想请大人弄清事实,可不要冤枉了好人。”我边说边朝岳承隍点了一下头。 画扇赶紧走过来,看着岳承隍,为我辩护道:“我看眉弯姑娘也是一片好心,她希望大人查清事实,一来免得出差错让好人受冤,再者弄清楚了也好让羡羡姑娘安心。” 岳承隍看了画扇一眼,沉思片刻,说道:“眉弯姑娘与画扇姑娘说得对,这事需要查清楚再定夺。”他招手唤来了身边的随从,道:“派人去喊来仵作和衙役,先将此事做初步的了解。” “是。”随从答应着离去。 岳承隍朝大家举了举手,道:“这事就先这样,闲杂人等一概散去,等衙役着仵作来了之后,有了初步的定夺,再做打算。”见他朝莹雪楼的妈妈使了个眼色。妈妈大声囔道:“都散了去吧。姑娘们,你们各自准备,一会选魁还得继续。” 那些闲人都逐渐走出了毓秀阁,只剩下参选的歌妓,还有随来丫鬟和妈妈们。 我越想此事越觉得疑惑,走到烟屏跟前问道:“你方才去了哪里?”烟屏轻声抽泣着:“刚才我弄断了琴弦被责罚后,小姐说她觉得头疼,忘了带药,让我赶紧回翠琼楼去为她取药。”说完,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红瓶子。 “头疼?这是何药?”我指着那瓶子问道。 “雪香丸。我家姑娘有头疾,一直服用这药。”烟屏说着。 我沉思了一会,道:“那就是说翠琼楼里有人见你回去取药了?” “是的,是的。”烟屏赶紧点头。 翠琼楼的妈妈急忙走过来,对着我说:“听眉弯姑娘这话,是说此事与烟屏这死丫头无关了?” 我看了一眼大家,道:“我只是想问清楚事实。” 妈妈冷笑道:“我看事实就是烟屏这死丫头害人,故意找借口离开此处,以为去了翠琼楼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据。”妈妈仿佛悟到了些什么,用手指着烟屏,惊声喊到:“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你竟有这心机,还知道为自己设计不在场的证据。”吓得烟屏直往后退,身子抖得更厉害。 我心想,这妈妈果真是厉害,她竟可以脱口就给人扣罪,歪理一大堆,跟她说话只会更加纠扯不清,莫如等仵作衙役来再想计策。 这时,只见一群衙役匆匆行来,约摸七八人,手持佩刀,面目严肃。领头的衙役长飞快了扫了一眼现场,眼神落到岳承隍身上,表情随和起来,弯腰唤了一声:“岳大人。”岳承隍点了一下头,朝着殷羡羡的尸体说:“让仵作先看看。” “是。”衙役长点头。他一挥手,身后的仵作已走上前来,他朝岳大人行过礼,走至殷羡羡身旁,打开随手携带的箱子,取出几样检验的工具,摆弄一番。转身朝岳承隍说道:“岳大人,初步检验,尸体并无什么异样,还须抬回衙门停尸处仔细检验。” 岳承隍朝大家扫了一眼:“也罢,就照你说的办。” 此时翠琼楼的妈妈朝衙役长行了一个礼,怒目地指着烟屏:“大人,你得把她抓起来,她是杀人的凶手。”烟屏脸色煞白,腿也软了,哭诉道:“我没有……我没有……”不停地摇着头,甚是可怜。 衙役长朝岳承隍看了一眼,问道:“岳大人,这?”岳承隍皱了皱眉头,道:“这样吧,你先把烟屏带走,等仵作最后的检验结果出来再做定夺。” 我闻言大为吃惊,欲上前理论,画扇已紧紧握住我的手,她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心中明白她是想让我暂时先不要再争论。于是作罢,只能看着烟屏被一群衙役匆匆带走,她那无助的眼睛与翠琼楼妈妈那得意的神情对比,让我心中纠结着难言的滋味。 衙役带着烟屏走后,寂静片刻,才闻得岳承隍说:“好了,方才的事就此作罢,大家准备一下,选魁继续进行。” 众人听后散了,画扇也执着我的手走开。坐下,饮一盏茶。此时的毓秀阁又回到之前那般喧闹,那些歌妓在一旁嬉笑着,仿佛殷羡羡不曾死去,死亡对她们来说,可以漠然至此。 我吸了一口气,在嘈杂的氛围中,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第三章 楚钏河畔折双魁 走上台前,又回到方才的情景,参选的歌妓站成一排,个个面容娇艳,至于殷羡羡来与不来,无关重要。想来有些人反倒希望她不来,也算得上少了个竞争对手。于我来说,也不重要,面对她的死,我似乎也是那般的木然。 依旧是初春明景,河水融碧,柳幕垂烟,东风摇花枝而动荡,晴光耀波水而璀璨。这样的景致踏青赏春是再好不过,台下的看客笑语盈盈,画舫的游人浅饮低酌,只待欣赏花魁的无边风韵。 坐在前排的岳承隍满面笑容,见他起身,双臂一举,朝大家说道:“方才因一点意外耽搁了比赛,现在选魁继续开始,大家敞开心怀,尽情赏阅佳人风采。”说完,大家奋力鼓掌,情绪激昂。 莹雪楼的妈妈一脸的笑意,高声宣布:“下一个春柳院头牌柳无凭姑娘。” “柳无凭”我在心中低低喊道,这名字倒十分别致。见她轻移莲步,一袭柔软浅翠裙衫,珠钗摇曳,袅娜身姿,娟娟人儿,果真如弱柳凭风,幽幽楚韵,甚是动人。端坐下来,怀抱琵琶,朝看客轻柔微笑。只见她玉指轻漫,珠落滑吟,边弹边唱道:“一日春来生锦绣,碧草红花,满地春guang走……春雨如茶风似酒,几番欢聚年年旧……总是三春眠不够,醉里消磨,春自眉尖溜……道上垂杨江畔柳,他朝莫结相思扣。” 一首《蝶恋花》看似热闹,实则娇懒,看似馨欢,又生愁怨。她翠泠的琵琶,拨响了莺声柳浪,嘹亮的轻歌,独醉于蝶梦春guang。这位柳无凭美人的才艺,确实令我刮目相看。我又想起了殷羡羡,不知她漫抚琵琶又会是怎样的韵致。琵琶,我想起了我的琵琶,她死了,我赠与她的琵琶去了哪儿?大概是遗弃在毓秀阁内某个角落里了,只是随了我两年的琵琶,我可以做到对它漠然。 再看一眼柳无凭,娇羞盈盈,楚楚动人。看来这秦楼楚馆,虽为烟花之地,却不乏国色佳人。想我虽生在普通人家,可自幼爹娘亦请好的师傅教我琴棋书画,虽不及富家小姐那般娇贵,却也天资聪慧,不落人后。奈何命运摆布,无端落入青楼,说是好听,选夺花魁,实则不过是在人前卖笑,供人赏玩罢了。 我低低叹息一声,告诉自己,一会我取这春景题一首诗作罢,这莺燕婉转,清歌曼舞我虽也喜欢,却实在不爱在人前摆弄。况我本无心争夺什么花魁,又何必为难自己。 正当凝思之际,已听见妈妈尖细之声喊到:“下一个鸳鸯阁头牌许墨荷姑娘。” 我抬头看去,且见这女子着绿荷色裙装,头上插一朵翠芙蓉,耳上垂着翠玉清珠,一袭碧绿,袅袅青幡,又是另一番风味。上苍造就这些冰清骨肉,却也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各取其色,各得其韵。 不知这位墨荷女子展示的又是何等风采。她临于案前,携起素笔,轻蘸水墨,转身往摆设好的屏风内侧的白丝帛上幽点一蕊绿墨,接着轻轻点点,一朵荷叶已绽开。只见她并无再点荷露,却另择一处描摹画桥,之后又转回荷叶处描上轻舟。再蘸墨时却不再落笔,眉间似蹙,面露难色。台上台下之人摒住呼吸,且等她继续泼墨挥洒。她脸上一青一白,玉手一颤,毛笔竟然落地,瞬间墨色飞溅。 我双眉挑起,心中暗想,不好,这许墨荷定是哪里不舒适,若今日若出此败笔,日后恐对她不利,鸳鸯阁的头牌封号也难保住了。 我不等思索,拔下玉簪,几根青丝也随着一齐带下,我将青丝绕上,且当羊毫,轻蘸颜色,便在丝帛上一阵飞花琼舞,霎那间一幅初夏暖景映在眼前。只见画境在春风中徐徐展开,清波点漪,露玉含银,碧荷舒卷,菡萏香飞。池外芙蓉凝雪袖,桥上烟云逐明霞,舟下白鹅啄碧水。更有莺歌穿柳,浣女临池,盈盈娇笑,落落翠裳,或撩水相戏,或嬉闹逐波。偶有白蝶翩舞,逐香而去;玄燕斜徊,戏水争飞。 画笔一落,已听见一声清朗之音高喊:“绝妙!绝妙!墨添高咏之趣,景浓卧画之姿。池中菡萏点波,水上舟箫远韵,真乃人间绝画!”话音刚落,只见这一年轻男子已站在离我不远的前端,穿一袭锦绣华服,头戴赤金簪冠,丰神俊朗,气宇轩昂,面如粉玉,美目灼灼。 我立即低下头,只觉得面上灼热,想来已是红若流霞。方觉得自己已在无意间露了锋芒,连忙说道:“我与墨荷姑娘本说好,二人合画一幅夏日之景,她已为我描好底色,而我只是稍加修饰罢了。” 话才说完,更觉后悔,我与墨荷素日并无来往,且明眼人知道她方才已出差错。若是了解的便说我为她解难,不知的人还以为我故意争显锋芒,夺人眼目。于是,便不再作声。 后面的几位姑娘所显的才艺,我也无心观赏。只是挨着画扇站着,她时不时朝我微笑。而方才那男子眼波也向我频频传来,画扇亦朝他微笑,我只当不见,低头沉思。 待所有的人都展示完毕,只听到岳承隍和几位雅士在那私语,然后见他起身,微笑点点头,朝大家喊道:“今年的花魁已选出,她就是莹雪阁的头牌画扇姑娘,恭喜她接连三年夺魁,盈盈风采,当之无愧。” 我听后心中窃喜,果然与我无关,果然是画扇,她冠绝佳艳,独领风liu,一句“侬本无心惊客梦,此时琴韵太多情。”终究是胜过了“道上垂杨江畔柳,他朝莫结相思扣。”试问又有几人的心怀不被那婉转多情的弦韵拨动,画扇终究是画扇。 她站于我们中间,桃红的裙衫如同粉嫩的桃花,想起她方才唱道“桃花看过千人面,可认侬家是故人。”这般情韵也是有缘由的。画扇此刻,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是那种夺目的美,她夺去了所有人的眼目,而我们这一排的莺燕,只是她的陪衬。 我看到莹雪楼妈妈那灿烂的笑容,在明媚的春guang下,竟也年轻了那么几岁。我看到岳承隍将千两赏金交付与她,那灼灼灿灿的光芒刺疼了看客的眼睛。 这么安静的时刻,却见方才那赏画的年轻公子站了出来,朗声道:“且慢!在下有几句话要说。” 岳承隍朝那年轻公子看去,面露喜色,那神情好像他们是旧识。只听得岳承隍说道:“敢问公子有何指教,岳某洗耳恭听。” 年轻公子上前,微微一笑:“画扇姑娘才貌双全,被选为花魁之首,当之无愧。不过在下欲选一人,与其并列花魁。”说完,见他表情神秘。 岳承隍疑惑地问道:“哦?不知是哪位佳人?” 只见大家互相争看着,竟也猜不出是谁人,我心中细想,莫不是柳无凭。 年轻公子微笑地看着我,脱口而出:“此人就是迷月渡的沈眉弯姑娘,她今日所作之画令在下大开眼界,几缕青丝挥洒自如,得韵于水墨,会意于幽景。其画工之笔与画扇姑娘的才客之诗可谓是珠联璧合,令人沉醉。所以,本人欲拿出黄金千两,作为她的赏金。”说完,他看着画扇,转而又看着我,只是微笑。 台下一片欢呼之声,仿佛将这场夺魁推向极至。而立于我身后的妈妈快速上前,大声笑道:“这位公子实在是慧眼识珠,我们迷月渡早就认眉弯姑娘为头牌,她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今日的花魁她可是当之无愧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还不曾醒转过来,却见岳承隍拱手对那位年轻公子笑道:“公子果然好眼力,岳某人也极为赞同。”他转而朝大家说道:“今年的花魁并列,那就是莹雪楼的画扇姑娘与迷月渡的眉弯姑娘。” 台下掌声一片,大家欢呼喝彩。想来这样的热闹是从前未曾有过的,我朝那位公子看了一眼,见他对着大家举手欢笑。心中竟然生出几许感慨,他此番之举,究竟是我衬托了他,还是他衬托了我?或许是彼此衬托,才有了这样的热闹。尽管,这热闹并不是我所衷于的。 画扇过来执着我的手,我与她相视一笑。她说道:“妹妹,我今日真是开心,能与妹妹并列花魁,实在是我们姐妹俩的缘分,这比任何一年的花魁都让要让我难忘啊。” 我握着她的手,低低说道:“姐姐,我当真是不想的。” 她轻轻地扶一扶我头上那根刚插上去的碧玉梅花簪,柔柔地说:“我都明白,妹妹,想必这都是天意,你如此才貌,想要不露锋芒也是难的,既然避不开,莫若坦然接受。”她停了一会,接着说:“说不定今日之后宿命别有安排,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画扇劝慰我时,已见她那边的妈妈和我这边的妈妈笑盈盈的走过来,向我们说:“恭喜两位姑娘夺得花魁。” 我和画扇只淡淡一笑,便打算朝毓秀阁内走去。 只听见那年轻公子朝两位侍从喊道:“且慢!”我转过身去,只见两位侍从正将我方才屏风上的画取下。 年轻公子对我这边的妈妈说道:“妈妈,在下有一事相求。” 妈妈面上堆满笑容:“公子有何事尽管说来。” 年轻公子看了我一眼,继而说道:“在下欲拿出黄金千两,买下姑娘这幅画。” 我心中一惊,低头,默不作声。 妈妈更是惊喜万分,囔声道:“使得,使得,公子如此慷慨,真乃眉弯姑娘有幸了。”说完,赶紧从侍从手上将丝帛夺来,交与那年轻公子。 我转身离去。 又听见妈妈笑道:“公子若有闲暇,欢迎到我们迷月渡来,妈妈我定好生招待。” 我没有回头,与画扇往毓秀阁内走去。 画扇扯了扯我的衣袖,低低说:“妹妹……。”见画扇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我却不知她这是何意。 回到阁内,稍歇息一会,方才阁内那些紧张的气氛早已消息得无踪,难道殷羡羡的死真的没有在任何人心中激起一点儿涟漪?我又想起了烟屏,乍一眼却见了那把琵琶,孤独地搁在案几上,而我却决定不再要它了。也是这样,我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心竟是坚硬的。 待毓秀阁的人海退去,便起身往迎接我们的轿子边走去。恰好遇见许墨荷欲走向轿前,我与她点头微笑,她也还了我一个微笑。 转身作罢,红笺为我披好了白色锦缎披风,轻声说:“小姐,今日可要累坏了。”我朝她微微一笑。 此时画扇的轿子也立在跟前,她轻轻走过来对我说:“妹妹,改日我再到迷月渡来寻你,或约好一同去翠梅庵也行,到时我让丫鬟幔儿过来传话,你自己好生保重。” 我点了点头,轻声道:“姐姐也好生保重。”心中却想着画扇还有未说完的话,再看她一眼,她已坐入轿中。 红笺搀扶我上了轿子,我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方才围观的人已然散去,正值晌午,融融的暖阳轻泻,将楚钏河的水映照得璀璨流光,而画舫上的人继续饮酒欢歌,竞引风骚。烟浮浦渡,柳醉莺飞,鲤跃萍繁,这样锦瀑香湍、繁华绮丽的金陵城有种说不出的震撼,夺人心魄。可是如此鼎盛的春华韶时又让我觉得过于浓烈,那争艳竞放的百花似要溅出血泪来。我心中徒然生出几许惶惶之感,却又说不出究竟为何。 第四章 夕沉惊梦迷月渡 轿子还未到烟花巷,一路上已听到遥遥的鼓乐声阵阵传来,风吹过帘子,我隐隐看得到身后尾随了许多的看客。这些人只是来烟花巷看热闹的,每年的今日是烟花巷最盛重的一天,更况今日巷中有两位歌妓夺魁,这是往年都不曾有过的事。 轿子停在迷月渡,画扇等其他妓院的姑娘有些还往前走,各寻自己的院子去。红笺为我掀开车帘,妈妈一张笑脸喜迎我。鞭炮噼啪地作响,舞狮子,结彩灯,据说这是迷月渡第一次夺得花魁,而我就是这里的第一人。 还未进门,迷月渡的姐妹们已经一群子的围拢过来,她们脂粉铺叠,浓彩鲜艳,齐身喊道:“恭喜眉弯妹妹夺魁,恭喜妈妈。”我看着她们的笑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起往日来她们的淡漠,今日的恭迎实在是天渊之别。想来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我也无心计较。 于是朝她们笑了笑:“姐妹们客气了。”我转身朝妈妈一笑:“妈妈,眉弯今天有些劳累,想回房休息了。”随后便扶着红笺的手上楼朝我房中走去。 只听见身后妈妈大声喊道:“是要好好休息,今夜恐怕还要招待一些来祝贺的贵客呢。”我没有回头,只顾自己离去。 一上午的劳累,有些心烦,关上门,我坐在躺椅上歇息。窗外喧嚣一片,鼓乐声声,我让红笺连窗也关上,想静心歇会。 红笺为我燃了沉香屑,泡了一壶碧螺春,我闭目养神。脑中却骤然浮现那位年轻公子的面容,朗朗眉目,落落神采。想来是名流雅士,或是王孙公子,才有那般高雅的气度。他选举我为花魁,也许只为夺一时之意气,与人面前显山露水罢了。 我轻轻摇头,不再想起,他今日的卓尔不凡,我也只当是过眼之客。 稍歇一会,听见敲门声,妈妈已推门进来,她亲自为我送来了一碗雪莲燕窝羹,笑吟吟道:“姑娘,趁热吃了这雪莲燕窝羹,美容养颜,提神益气的。” 我起身微微笑道:“多谢妈妈,劳烦妈妈亲自送来,眉弯不敢当。” 妈妈立即搀我坐回椅子上,笑道:“姑娘莫起身,你好生歇着,让红笺喂你就好,如有什么需要,尽管遣她来管我取。”说完,朝红笺笑笑:“听到没有,好生照料你家姑娘。” 红笺点头道:“是,妈妈。” 妈妈转身离去,边走边说:“姑娘好好歇一下午,今晚我们迷月渡还要宴客,到时还得请你出面招待,今日一举成名,日后少不了财源广进了。” 门已掩上,还听得见她的笑声,在廊道回转。我心间甚觉落寞,暗自低语:沈眉弯,任你才貌出众,也不过是迷月渡一名歌妓,空将寒夜催漏,辜负了韶华流年。想来万般皆是命,然我沈眉弯的人生又似乎不是如此。 今日想得太多,我喝了几口燕窝,便躺在椅子上迷糊睡去了。 恍惚间,我好似到了一处庭园,但见朱栏玉柱,琼阶白石,画桥烟柳,绿树溪流,百花争妍。一缕祥云挂在青天,眼前展现一幢金碧辉煌的宫殿,翘卷的飞檐直冲云霄,眉弯翠瓦在阳光下折射出粼粼的金波,长长的殿宇若赤色长龙,蜿蜒起伏,又深不见尾。 只见得大殿门口站着威严的御林护卫,不一会,一排排内监宫女执着仪仗浩浩荡荡地走来,步辇上坐着一位年轻霸气的君王,他身着龙袍,头戴赤金通天冠,镶嵌着一串白玉珠,垂在面前,摇曳生风,又模糊得看不清龙颜。身旁坐着一位头戴凤冠,身着凤裳的皇后,端庄高雅,眉目和善。这些服饰像是我朝又不似我朝,只是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之景尽现眼前。 霎那间,这些人突然模样皆变,面目狰狞。方才的祥云已化作一团乌烟,辉煌的宫殿在一片烟雾中弥漫,似血残阳如红红的火焰烧透了整片天空,清澈的涧水瞬间化作了鲜血,葱茏的万物已枯朽不堪。仿佛听到一婴孩凄厉的哭泣,传透了整个宫殿,接着许多人乱成一团,四处奔走,不一会那些人渐渐的模糊,渐渐地远去。 我欲要转身,却已无路可去。正在焦急无措之时,猛然惊醒,方知只是大梦一场。只见红笺紧握我的手,急急唤道:“小姐,小姐,怎么了,别怕,我在这儿呢。” 我睁开了眼,感觉额头渗出少许的汗丝,手足无力,看着红笺,轻声道:“方才我做了个恶梦,无妨了,你给我端杯茶来。” 红笺转身为我倒来一杯茶,我急急饮下,深深吸一口气,方觉得舒缓了些。只是心中仍是有些不安,这个梦仿佛预示着什么。我想起了白天殷羡羡那毫无血色的脸,她的死是出于意外,还是自杀,或是有人谋杀?又想起了烟屏,我有种预感,殷羡羡的死与她无关,也许待我闲时,该去一趟衙门,只是这么想。 此时,楼下仍是一片喧闹之声,我起身推窗,已是黄昏,夜幕微垂,一轮朗月挂在柳梢,一排红灯笼挂满了整个烟花巷,将街景映衬得璀璨透彻。这样的绚丽对于烟花巷来说,应该是一种殊荣,这令许多良家女子厌恶的风月场所,却又是许多男儿的缱绻风liu之地。两年来,我坐在纱帘后,漠视这些用金钱来买醉的男人,他们急于表现对我的迷恋与倾慕,而我却视他们为浊物。 红笺为我披上了白色的锦缎披肩,柔声道:“小姐,当心夜凉风重,我去厨房给你取些点心来吧。” 我看着月色,轻声道:“不用了,我不饿。” 红笺为我燃上了新烛,一对仙鹤腾云的荷花烛台。顿时间满室流莹,那闪闪的光亮仿佛浸透了每一个角落,而我却在这样的莹亮中觉得眩晕。 妈妈的脚步声在廊道里响起,只一会她推门而入,依旧是那副笑脸,似要绽出花来,朝着我说道:“眉弯,你让红笺为你打扮一下,一会岳大人和一些贵客都要来我们迷月渡,指不定有多热闹呢。”说完,她笑嘻嘻地离去。 红笺掩好门,走过来,说道:“小姐,我来为你梳洗。”我点了点头。 红笺为我端来水,坐在菱花镜前,觉得自己面容疲倦,头上那朵白牡丹亦显得有些柔软,不似早晨那般清新娇嫩。我轻轻取下,搁在一旁。 红笺为我梳理长发,不一会挽了一个公主髻,从窗台摘一朵粉色的芙蓉插上,斜插一支宝珠玲珑簪,倒觉得娇媚动人。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道:“红笺,今晚为我换上那件大红的裙装。” 立于屏风后,轻褪薄衫,只觉柔弱无力。一袭红衣,像一团流火,粉色芙蓉,坐下再略施薄粉,今夜就这样见那些男子了。 短短时间,妈妈已上来催过几回。 夜色渐浓,梨花不语。红笺搀扶我下楼,而我也是在一片掌声下一步一步一阶梯。闪烁的红烛将妈妈精心设好的厅堂映衬得分外辉煌,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地毯。我没有看那些前来祝贺的男子,尽管他们带来了厚重的礼金,我却不屑于。 满桌的海味山珍,都是极品菜肴,而在坐的几位是金陵城里的鼎盛世家,岳承隍笑着对我说:“眉弯姑娘请坐。”我轻轻坐下,掠过了这几位名流,却不见白天那个华贵公子。 岳承隍举起了手上精致的百蝶酒杯,而杯中是我们迷月渡里最名贵的凝月酒,朗声道:“来,大家干上一杯,为眉弯姑娘夺得花魁助兴。” 大家举起手中酒杯,各自饮下,我也微微抿了一小口,甚觉清冽醇香。 见岳承隍与妈妈在一旁私语几句,再转向大家:“各位大人今晚尽兴饮酒,岳某要去莹雪楼为画扇姑娘祝贺去了。”说完朝大家举了举手,又对着我说道:“眉弯姑娘,改日再来迷月渡拜访你。” 我微微福了一福,柔声道:“谢过岳大人。”不知为何,其实他并没有在朝为官,可是见妈妈这般称呼,我也随口叫了。 岳承隍走后,其余的几位男子欲向我敬酒,我连声推脱。其间一位刘大人笑道:“今日眉弯姑娘画技超群,不知今夜能否为我们漫抚琴弦,高歌一曲,若能如此,真是荣幸万分了。”他话音刚落,其他几个人欲喝彩道。 其实平日里,那些男子只要给银子,点我的名字,我都要为他们抚琴,轻歌曼舞,可今夜我却了无心绪。 我举起酒杯,笑脸对着他们,柔声道:“各位大人,实在抱歉,今日眉弯有些疲累,想要歇息,改日定为大人们抚琴高歌,为你们助兴。”说完,我一口饮下杯中的酒。 妈妈赶忙过来,招呼着大家,笑着说:“各位大人,今日我们眉弯姑娘确实疲倦,我让其他的姑娘们来招呼大人。”说完,招手喊道:“瑶沐,如眉,玉灵,素颦,你们都过来招呼大人。” 只见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一拥而上,瞬间将他们围住,有些搭着肩膀,有些坐在他们腿上,极尽妩媚妖娆。 我看了看瑶沐一眼,她也略瞟了我一下,就已经端起手中的酒杯朝那位刘大人嘴边送去。 我趁此时转身离去,红笺走在我身旁,我们穿过人流,穿过灯花,走上台阶,走过廊道,消失在喧哗的厅堂。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我深刻地明白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躺在摇椅上,只等夜色深浓,迷月渡的许多客人散场,烟花巷的繁华褪尽。我想起了白日里的华服公子,想起了此时的画扇,想起了死去的殷羡羡,想起了烟屏,想起了父母死时安静地躺在床上,如睡着一般。甚至想起了岳承隍,想起了翠梅庵的妙尘师太,还有午后梦中那些玄离的情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脑中涌现,将我的思绪填得满满的。 正在恍惚之际,只听见轻轻的推门声,妈妈走进来,轻声对我的耳边说道:“白天那位年轻的公子来访,我已将他安排在我们这里的满月阁,你过去见他一见吧。” 我轻轻地朝妈妈推了推手,说道:“我甚觉疲倦,劳烦妈妈叫他改日再来吧。” 妈妈一脸的不快,支吾地说:“这……这……”再看我一眼,我默不作声。只听她失望地说:“好吧,我这就去回话。” 忘着妈妈离去的背影,我心中徒然生出几许莫名的失落。红笺一边为我倒茶,一边低低地问道:“小姐,你真不去见他么?” “嗯,我谁人都不想见。”我突然握住红笺的手,有些迷茫,道:“红笺,不知为何,我隐隐有种感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红笺笑了笑,安慰道:“小姐,没事的,要有事也是好事,你看今日你一举夺魁,名动金陵,只怕日后会好运不断。” 我朝她微微一笑,心中想着,这么明媚的春日,繁华的盛世,像是被粉饰过的太平,而我却想揭开那层华丽的色彩,去看背后隐藏的迷离。然而,这一切又有多少与我相关? 正当思索之际,又听到咚咚的敲门声。 第五章 华服公子露端倪 红笺走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却是瑶沐。我唤她进来,闻得一身的酒味,见她步子摇晃,似有醉意。两年,她不曾来过我的房间,我也不曾去过她的房间。 她一口喝下红笺为她倒的茶,看着我,醉意模糊,只顾笑,却不说话。 我心中疑惑,轻轻问道:“姐姐有何事么?” 她突然握着我的手,说道:“妹妹,若有机缘,还是离开这里的好。只是姐姐想要告诉你,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却也未必能及这烟花之地。”说完,她淡淡一笑,转身离开,袅娜的背影给了我一种迷离的感觉。 推窗望月,明月清朗,初春的夜风带着薄薄的凉意,仿佛要浸入骨子里。烟花巷此刻人流已散去,那排红红的灯笼更加衬托了夜色的沉静,我看到了喧闹的开场与岑寂的落幕。街道上,只有伶仃的男子打路巷行来,而那些花红柳绿的姐妹却在门前执着帕子迎接。这样的情景我看了两年,也厌倦了两年,直到此刻已无感觉。 又是推门声,妈妈轻轻走至我跟前:“眉弯姑娘,我看你还是亲自去满月阁跟那位公子说声吧,他说不见姑娘就不肯离去。” 我心中凌乱不已,这已经是妈妈第五次过来催我了。 看着妈妈焦急的面色,就明白她不想得罪这位出手阔绰的华服公子。于是叹息道:“罢了,劳烦妈妈再去跟那位公子传个话,就说我稍后便来。” 妈妈顿时欣喜万分,点头道:“那姑娘快点,我这就去回话了。”说完,轻快地走出房门,急急而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半晌,轻声跟红笺说:“你帮我将那件白色真丝裙装取来。” 红笺为我换上裙装,坐在镜边,我略整鬓发,将宝珠玲珑簪换下,从凤凰香盒里取出那枚碧玉荷花簪,斜插在头上,再将一对荷花耳坠别上,抿了一点唇红,便起身。 红笺随在我身边,穿过廊道,来到了满月阁。 我已见着他的背影,玉立长身,站在窗前。还未待我喊话,他转过身来,眉宇间露出温和笑意:“得见眉弯姑娘,心中不甚欢喜。” 我微微福了一福:“让公子久候,眉弯在此道歉。” 他赶紧朝前走来,欲执我的手,转而又轻笑:“姑娘言重了,是在下唐突佳人,还请姑娘见谅。” 他为我轻移红木椅子,我轻轻坐下,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酒菜。赤金的游龙戏凤酒杯和碗碟,心中暗自惊叹,妈妈平日是不轻易拿这酒杯来待客的,却不知这公子是何来历,定是拿了他不少的银两了。自我来到这迷月渡,妈妈一直是喜好钱的,金钱对于这纸醉金迷的社会来说,的确是不可缺少。当日若不是为了五十纹银,我也不会来到这。只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如今的妈妈又怎么会轻易让我离开呢?就算她让我离开,一时间,我竟无处可去。 红笺为我们斟上酒,见那公子端起酒杯,柔声道:“在下先敬姑娘一杯。”说完,一饮而尽,倒也干脆。 我并不打量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还是凝月酒,清冽醇香,这么一小口,仿佛往身子的各个经脉流去。 他也不说话,自斟自饮,接连着好几杯。我只顾低眉,却不想言语。 他细细地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点点柔情,手上把玩着酒杯,微笑道:“今日姑娘的才貌令在下倾心,识得如此绝色佳人,心中万分惊喜。”说完,他将手上那杯酒又一口饮下。 这样的话,这样的情景,对于我这样一个青楼歌妓来说,实在是过于熟悉。 听见敲门声传来,红笺轻启门扉,一小厮模样的少年躬身朝里面笑道:“小爷,天色已晚,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他说话声音极轻,似有惧怕。 年轻公子将手一挥,轻声道:“一边候着去,别惊扰了眉弯姑娘。”话音虽轻,却极具威慑力。那少年赶紧躬身退后,轻轻掩门。 我心中暗想,不知眼前这男儿是哪家公子,却是给人一种不凡的感觉。平日里在迷月渡也算阅人无数,这般气质的倒也是少见。那年轻公子看着我,似有话说,却又不启齿。 红笺朝我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小姐,我到门外候着,若需要红笺侍侯,再唤来,可好?”我轻轻点头,想来红笺怕扰了我与他闲聊。红笺轻轻退出,低低道:“公子,小姐,红笺去门外候着。” 红笺掩上门的那一刻,我觉得屋子里极静,仿佛连彼此的心跳都听得到。这虽不是我第一次与陌生男子独处一室,可今夜我心却不如往日那般平静。以往,我只当他们是看客,从来就不落在我眼里,我只顾抚自己的琴,至于他们懂与不懂都不重要。今夜,有种莫名的慌乱闯入心中,想来是因为白日太过劳累,心绪不宁,我这样告诉自己。 年轻公子起身立于窗前,看着那月色,柔声道:“今晚的月色仿佛也知晓人心,竟是这般的温润清明。” 我朝案几上古琴看了一眼,迷月渡每一个雅室里都备好了各种乐器,只为平日里供客人赏乐。淡淡说道:“就让我为公子抚上一曲,方不辜负这明月良宵。”其实我说这句话,并未带着怎样的情怀,只是为了消解这沉静的气氛,况我本为歌妓,除了抚琴奏曲,实在不知还能做什么。 他转身看向我,眼神里尽是柔情欣喜:“好。” 我端坐在琴前,看红烛高焰,极尽热烈的燃烧,看明月苍穹,令人生出怀远之心。一袭白色轻纱水袖,在清风下飘出幽香,指端才落在弦上,心中已有万千之感。轻拨幽弦,低声唱道:“梢上月伶仃,城外云天阔。空叹韶光逐水流,万缕青丝白……不羡*芳,宁作飘零客。只待三春四月风,舞遍红尘陌……”古琴徽雅,冰弦雪韵,袖长风而高吟,怀明月而悲心。七弦幻影,指划烟飞,思高山流水之雅事,忆春江花月之清音。一曲琴罢,幽幽轻叹。 抬头,方见那公子凝神看着我,我转而低头沉思。心中不禁叹道,今日如何吐露心中哀怨,想起往日在迷月渡对着那些男儿唱的都是些明词丽曲,纵然心有愁思,亦是不能流露的。 年轻公子走至我面前,我这才起身相迎,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柔声道:“我不许你做飘零客,你放心,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做我的……我的……娘子。”他前段话那般坚定,后段话却隐闪断续。其实,这样的话,我听过千百遍,那么多的男子对我说过,可是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我做到了。纵然有人为我做到,也未必是我想要的。 我轻轻抽出手,低叹道:“公子,不过是眉弯一首曲子,听过作罢,不必当真。”他又执起我的手,神色有些急:“姑娘切莫如此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我淡淡一笑:“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尘岁如烟而过,来来去去皆没有什么两样。” 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与我贴得那么近,我听得到他的呼吸,急促中又带有几分闲定。唇角微微翘着,又道:“姑娘,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委屈,日后小王定待你如珍似宝,不辜负你这绝代佳颜。” 我迟疑一下:“小王?”这两个字我是缓慢吐出的。 他微微一愣,立刻笑道:“差点忘了,在下……姓王,家中排最小,时而有人称呼小王。” 我略想了想,不禁笑道:“如此这般。”与这王公子说话有种轻松之感,竟不是从前那般与人周旋的厌倦,不过也仅是一种无端的感觉,仅此而已。想起以往常去翠梅庵听经,妙尘师太总会说起,聚散离合皆为缘,仿佛这个缘字不仅是佛家所喜好,世间许多的人亦相信。我也信,只是这缘由来都是那般迷幻,总是似是而非。我与爹娘,我与红笺,我与画扇,我与妙尘师太,我与这迷月渡,我与面前这位王公子,究竟谁人是缘深,谁人又是缘浅?想起妙尘师太,一袭飘逸玄裳,容颜可谓是倾城绝色,又是为何勘破尘事,遁入庵庙,幻化一身的道骨仙风?世间有许多事,都不可参透。 正当陷入沉思中,听见王公子轻声唤道:“姑娘……”我略一怔忡,微微发窘,轻轻应了一声:“嗯。”只见我的手还被他执着,便红着脸,细细抽出,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颔首一笑,走至桌前,说:“姑娘请坐,与在下再饮几杯如何?”我轻移莲步,缓缓坐下。 “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他边说着边为我斟酒。“公子但说无妨。”我低声道。 他微微一笑:“可否邀请姑娘明日共游楚钏河,赏悦这春日佳景,只当怡情寄兴,也算是风雅之事了。”见他眼中莹亮,似乎很是期待。 我没有迟疑,随口说道:“好。”话才出口,反而觉得有趣,以往我是不与客人出外郊游的,不过应了就应了,不需要理由。我沈眉弯由来都是如此,想要做的,任是谁人也阻挡不了,不想做的,任是谁人也无法勉强。这几年,妈妈因我的个性,没少叨絮过我。 他甚是惊喜:“那就说定了,明日我遣人来接姑娘。”话音方落,又是一杯酒饮下腹。 我微微点头,只觉得夜色已深,方说道:“夜已深,公子不妨早些归去,我也有些倦了。”我起身,觉得确实有些疲累。 他立刻起身,道:“好,我这就归去,姑娘早点歇息,明日再见。” 我唤道:“红笺……”此时红笺已推门进来,我搀着她的手,径自离去,只丢下身后的他。 穿过廊道回到房中,才坐下,我立即与红笺说道:“你去将妈妈唤来。”红笺答应着出去了。 只一会,红笺与妈妈已来至我房中。妈妈问道:“姑娘唤我来有何事?” 我道:“妈妈,你可知这位公子是何来历?” 妈妈略想了想:“这……我竟不知,以往是不曾见他到过我们迷月渡的。但见他出手阔绰,且气质高贵,来头定不小。不过这也无妨,来头越大越好,什么人物妈妈我没见过,只是姑娘自己要把握好机会,有些事错过了就很难再寻。” 妈妈话中之意我已明白几分,于是点了点头:“谢过妈妈,眉弯知道,有劳妈妈特意过来。” 妈妈笑了笑:“无妨,你今儿个也累了,早点歇息,我先走了。”说完,朝房外走去。 红笺掩上房门,侧到我身边,疑道:“怎么?那公子的身份让小姐生疑?” 我略一思索:“这倒也不,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深吸一口气,叹道:“不理了,今日很累,你再去厨房找她们为我烧些热水,我想沐浴。” “是。”红笺转身要离去。“记得给她们几十钱,免得回头又多话。”我说道。红笺微微一笑,开门出去。 斜倚在雕着海棠花的红木浴桶里,看氤氲的水雾将夜色蒸腾,红笺为我洒了好多花瓣,有海棠、芙蓉、月季……柔软的肌肤触在温热幽香的花瓣上,轻轻地撩拨我万千的心事。那么多的热气往心里裹着,清湿的白烟将我的意识慢慢舒缓。我很喜欢沐浴,躲在屏风后面,一层层白纱的帐幔阻隔了一切的侵扰,这个时候,****着身子,轻松地呼吸,轻松地思想,可以放下一切。 红笺轻轻地拿花瓣为我擦拭身子,细声道:“小姐,你真美。”我看着红笺,在水雾与烛光下显得那么朦胧绝秀,这许多年,我竟忽略了她的美貌,红笺是个极美的女子,莫说有十分绝色,却亦有七分倾城。想来她今年已十八,是跟了我这样主子,才耽搁了年华。日后有机缘,我定要将她许配给一个好人家。我想起了瑶沐的话,也许我终是要离开这迷月渡的,只是不知是以怎样的方式离开。因为我一直相信,我沈眉弯的命运不是如此,断不是如此。 倚着,闭目养神。热气涌上来,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长发浸在水里,柔柔地漂游。起来的时候,红笺为我披上了真丝浴衣,立于镜前,袅袅婷婷。 没有再去看窗外的明月,只是擦干长发,上chuang就寝。 沉沉地入梦,恍恍惚惚,许多的人朝我走来,许多的景致在梦里出现。小时侯那简朴的竹篱院落,禅韵氤氲的庵庙,鲜艳明媚的楚钏河,还有那金碧辉煌的宫殿。许多的花,开到了极尽,似要溢出血来。又是血,又是血…… 第六章 镜湖风波遇白衣 醒来的时候,阳光已透过珠帘洒在妆台上,我睁开双眼,只觉得那光亮有些刺眼。红笺为我打来了洗脸水,我起床坐在镜前,觉得形容还是有些憔悴。 红笺边为我梳理长发边说道:“小姐,那位王公子已遣人来接你,轿子在楼下备着。” “嗯。”我低低应道。不知为何,心中竟觉得慵懒得紧,全无了昨日的兴致,想来已答应了他,亦是不可失约。 只是简约的梳理一番,我向来喜爱素净,过于艳丽觉得繁复。一袭纯白裙装,昨日的碧玉梅花簪,发间别一朵刚折的白芙蓉,还凝着淡露,清新夺人。看一眼手上的翠玉镯子,还是那么的剔透莹亮,这是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说过要终身佩戴。 披上了白色的锦缎披风。出门前妈妈上前叮嘱道:“姑娘,你今日自可尽兴玩。”我点头。 上轿,且往那楚钏画舫,与桃花翠柳同笑春风。一路上我轻轻掀开帘子,金陵城还是往日的那般繁华,商贾游人,公子佳丽,拥拥挤挤的来往。仿佛昨日的一切已经相隔遥远,梦里的纠缠亦是前世,而我,不是一名歌妓,更不是昨日的花魁,只是一位富家小姐,随着丫鬟去河岸踏青,阅尽人间*,赏叹金陵繁华。 轿子才落,昨日那公子已行至轿前,为我挽起轿帘。我搭着他的手,轻轻下轿。春日明景,碧云高天,霎时间侵入眼帘。东风袅娜,芮芮浅草弄远绿,流云飘荡,渺渺烟柳竞浮花。 我打量着眼前的公子,一袭白衣飘袂,黑发用白丝带束于耳后,已不再是昨日那般金冠簪发,少了几许华贵高卓,更多几分倜傥风liu。他身后跟随着昨日那位小厮,一袭青衣,满脸的稚气。 走在楚钏河畔,春风拂袖,晴光溅落在河面,透洒着粼粼金波。公子朝前处一大气堂皇的画舫指去,道:“姑娘,我已在船上备好清茶,我们且游船赏春吧。” 我轻轻点头,朝河边的画舫望去。透过一座画舫的镂花窗牖,却见画扇坐于船中,一旁的岳承隍正为她轻捋鬓发,看上去分外的亲密。心中甚是疑惑,难道画扇与岳承隍早有暧mei?正抬头时,乍看王公子也瞧那窗牖望去,表情也颇是迟疑。他转而看我,又淡淡一笑,只当方才视之不见。 上得船舫,却见侍俾一层层撩开纱帐,而我随着公子一路走进去。船内装饰得极为豪华高雅,我们临窗而坐,桌上已摆放着各色糕点,茶具,酒具皆为金饰,雕龙刻凤,极尽奢华。我打量窗外的明媚春景,得韵河畔,一点飞花开翠漪;会意桥边,十分烟柳幻如纱。 一盏香茶,举杯对饮,无关风月,只是闲情。他望着船窗外,满怀兴致地说:“趁这明朗的春日,我们对诗联句如何?” 我淡淡微笑,打趣道:“公子莫不是哪年的簪花状元,如今封官加爵,才有这般的雍容华贵,又有这般的风雅诗韵。”他知我是玩笑话,也只是笑而不答。 我起身朝书案上走去,案上早已备好了笔墨纸砚。我临窗看人间*,江河之景,那万千情思,顿时化入指间笔下。但见纸上龙行凤走,水墨飘香,字玉词珠,瞬间已是书成。见公子双手捧起宣纸,朗声读道:“长堤如带草如茵,柳色山光水墨匀。云阔岂知无倦鸟,江清但照有闲人。林边信手涂鸦字,寺外闻钟净俗尘。何处飞来双玉蝶,悠然自在两相亲。” 读后赞道:“妙哉!妙哉!水光摇碧,翠柳噙芳,似那袅娜的佳人,翩然的秀色舞动这一江的春水。”我只是菀尔一笑。 他亦提起狼毫,欲往白宣上落去,却见得他随身的那小厮带一人年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匆匆进来,面色焦急,躬身施礼道:“公子……”见那男子抬眼望了我一下,欲言又止。我心中暗想,怕是有急事相告。 公子对我笑道:“姑娘,我与家仆出去一下,一会便来,失礼了。” 我道:“公子请便。” 见公子随着小厮和那男子走出船内,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亦不想知道。只一会,公子已匆匆回来,面带忧色,眉结深锁,急急说道:“姑娘,在下有急事需回家去,改日再到迷月渡约你。” 我点头:“好,公子多保重。”他看了我一眼,便急急的离开。我知道,定是有事发生了,我不愿去猜想。 我沉思的时候,红笺已走至我身边。我抬头看着她,微笑道:“红笺,我们去河边走走。” 走出船舫,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我一眼就看到了毓秀阁,临着河畔,辉煌的建筑此时却是那般的寂寞。我想起了选花魁之日,又骤然地想起了殷羡羡,想起了烟屏。是的,我要去一趟衙门。 与红笺匆匆上轿,往衙门的方向走去。心中想着也不知殷羡羡的死因是否查出,而我又该如何为烟屏辩解。缘分,许是因为缘分,我对烟屏竟生出怜意。 走进府衙的时候,接见我的是那日去毓秀阁的衙役长,其实之前就有过见,听说他姓何,亦是迷月渡的常客,与我们那的凝袖姑娘是相好的。而我,于他,想必是那天上的月亮,可以望着,却清冷又遥不可及。 我的到来亦给他增添几分疑惑,他对我很恭敬,热情地笑着,问道:“眉弯姑娘,请问是何事劳烦你亲自来这?” “我是来见烟屏的,亦想知道殷羡羡的真实死因。”说完,我朝红笺使了一个眼色,她已将十两纹银递上。 “不,不,姑娘你太见外了,这可使不得。”他急忙推脱道。红笺往他手里塞去,道:“你就拿着吧。”他这才接过银子,笑盈盈地着看我。 他带着神秘的表情悄声对我说:“姑娘,请里屋讲去。”我随着他走至里屋,小小的房间,却很隐秘,应该是他们平日的谈话室。 他朝四下张望,又看了红笺一眼。我道:“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他这才放心说来:“姑娘,这事我也只对你一人讲,你切莫传出去。”我点了点头。他甚是紧张地说道“其实殷羡羡的死因很奇特,仵作查出她是中毒而死,那毒无色无味,是何毒还未查清,且她腹中还有一个三个月的胎儿。” 我听后甚是惊讶,想来此事定有内情。便问道:“那是否查清与烟屏无关?”他摇了摇头,说道:“府尹大人根本不让查,只说就定烟屏的罪。” 我心中颇是气愤,皱眉道:“怎能如此办案,这么多的疑点,不去查清,就定烟屏的罪,实在太过武断了。” 他紧张地朝四下张望,低声说:“姑娘,切莫声张,若被他人知道,你我都要有麻烦的。” 我心中有诸多疑惑,想来府尹不会因为找不到凶手,而随意拿烟屏来顶罪,且听这衙役长说他并未去查,就此定罪,这里一定有别的隐情。我朝红笺使了个眼色,红笺又取出十两纹银往他手中递去。他慌忙推迟,低声急道:“这可万万使不得了。” 红笺低声说:“你且拿着,我们家小姐还有话要问。” 他将钱藏于怀中,道:“不知姑娘还有何事要问?” “你可知近日来府尹大人是否与谁有密切来往?”我低声问道。 “这……”他思索着,随后摇了摇头,道:“并无与谁有密切来往。” “你且再想想。” 他低头沉思,片刻方道:“除了岳大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只是以往府尹大人也常请岳大人过府的。” 岳承隍,难道此事会与他有关?我没再问下去,随后淡淡一笑,道:“今日谢谢你了,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可以。” “姑娘有事尽管道来。”他笑着看我。 “我想见烟屏一面。” “好,姑娘请随我来。” 我与红笺跟随在他后面,转过大堂,走至后门的牢房。 进去的时候,里边一片阴暗潮湿,外面已是暖风徐徐,牢内却是春寒料峭。见着烟屏,她被木栅栏隔着,孤独地坐在角落,令人堪怜。 开门进去,她跪在我的脚下,哭泣道:“谢谢眉弯姑娘来看我。” 红笺将她扶起,我见她衣衫单薄,脱下身上的披风,为她披上。嘱咐道:“你莫心急,我知道你蒙冤,且待我想办法,一定查清此事,将你解救出去。” 她抽泣道:“姑娘的大恩大德,烟屏没齿难忘。”说完,又要跪下,我将她挽起。 “你放心,我会尽快。”我坚定地对她说,说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是空空的。“明日我会让红笺为你送些衣物和饭菜来,你自己多珍重。”我满是怜惜地朝她看着。 她感激地点着头,眼里噙着泪。 我有些不忍看,转身便要离去。我知道,面对我们的背影她是孤独害怕的,而我只能如此。 走出监牢的时候,我看到红笺眼中有泪,而我没有,我早已习惯没有眼泪。阳光明晃晃地照耀大地,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我无心留恋这样的风景,只是匆匆上轿,回迷月渡。 转过热闹的街道,来到一处深巷,坐在轿内只听到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这边驰来。然后听见红笺大喊:“啊……当心。”我赶紧掀开帘子,见一黑衣男子骑着一匹高大的棕色马匹,朝我的轿子飞奔而来,眼看已经无法躲闪,轿夫吓得放下轿子恐慌而逃。 这时只见一道白衣飘忽而过,那骑在马上的黑衣男子已从马上重重摔下,而那白衣却已骑在了马背上,紧紧地勒住缰绳,总算稳住了那马儿。 我赶紧掀帘下轿,红笺紧紧的扶着我,见她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头上的珠钗也落在地上。而我的脸色想必也不好看,毕竟刚才那一幕是无法沉静下来。 那黑衣男子从地上爬起,慌忙逃跑。这才看马上的白衣,乃一年轻男子。这时,他从马上下来,向我走来,施礼道:“让姑娘受惊了。” 我也朝他福了一福:“多谢公子搭救。”这才仔细打量他,一袭素净白衣,风度翩然,青发用白丝带束于耳后,随风飘逸。眉目俊朗,温润如玉,很是气宇不凡,那清澈的眼神,仿佛与这世俗无关,又对这世间之事无所不知。 他微微一笑,很是亲和,说道:“就让在下护送姑娘一程吧。” 我们三人走在长长的深巷,一切又回复到方才的平静。那公子一边行走一边对我说:“姑娘日后要多当心,今日之事不是偶然,显然是有心之人算计的。” “哦?我素来与人无冤,何人要算计于我”我疑惑地看着他。走在我身边的红笺一脸的惊恐。 “你还是多加小心为好,世间许多的事,一半是注定,另一半就是有人在操纵。况你处烟花场所,所遇到的的风险亦比寻常人家的要多。” 我满脸的惊讶,道:“你怎知我是烟花女子?”他只是笑了笑,不答。 不经意的已来到烟花巷,看着前面的迷月渡,我们停下了脚步。 他笑着看我:“在下就此告别,姑娘你多珍重。” 我道:“多谢公子,有缘再见。” “会再见的。”说完,他已飘然离去。 我亦和红笺转身。边走边想起他方才的话,“会再见的。”仿佛他知晓些什么。我不曾问他姓名,亦不知他是何来历,只是萍水相逢,莫问来处,也不问归处。 也许真的会如他所说,还会有重见之时,只是也许。 带着满腹的疑团归来,迷月渡同往常没有任何的不同,从午后开始就已经是人来客往。妈妈一见到我,就赶紧迎来,问道:“姑娘,怎么这么早就归来,没有同那公子多玩一会,” 早么?我看了外面,已经是午后了。我说道:“有些累了,妈妈我先回房。”说完,我与红笺回到房里。 只是稍作歇息,窗外已是月上柳梢,而白日纠结的那么多事,我一件也不愿去想。楼下喧闹声不断,莺歌燕舞,曲苑酒觞,仿佛永远都是烟花之地的主题。 我让红笺下楼去跟妈妈说,今晚我不想见任何的客人。许是因了得了个花魁的缘由,妈妈竟不像往日那般上楼来催我。她心中纵有怪怨,也由着她去。 沐浴更衣,只吃了少许点心,便早早睡去。 第七章 玄机谁悟翠梅庵 醒来又见阳光,一夜无梦,这一夜也是我来迷月渡最安静的一夜,不像往日每个夜晚要接见客人。纵然没有客人,亦要焚香守侯,像我们这样的地方,夜晚是当白天过的。 我坐在镜前梳理,想起昨日的种种,无论背后是谁在操纵这些事,我如今要做的就是先救出烟屏。 简约的装扮,一袭淡紫色裙装,一朵白芙蓉插鬓,略施胭脂。 “红笺,今日我们去翠梅庵,你且去备轿。”我对红笺说道。 “是。”她答应着离去。 翠梅庵坐落在城外十里处的翠梅山上,还不到半山处。一路上,我提高了些警惕,穿过热闹的街巷,走过丛林的山道,不消多少功夫,就到了翠梅庵。 走进庵内,烟雾萦绕,这庙宇独特的建筑可以让人忘却俗尘。每次我心中有事,都来此处静心,来来往往的香客想必也是如此。都是来佛前求一份心宁,许下心中所愿。 燃烛,点香,站在佛前,我什么愿也没许,什么也没求,只是空空地看着佛,佛也看着我。 红笺取出二十两纹银,捐的香油钱。 与红笺朝后院走去,院内的桃花已绽出花蕾,几株银杏也长出嫩芽。走至妙尘师太的门口,叩门。开门的正是妙尘师太,一袭飘逸的玄衫,还是那样的风清俊骨。 “真是巧了,方才说到你,你就来了。”她双手合十。 “哦?师太与谁说起我?”我笑道。 只见画扇朝里屋走来,见到我,表情甚是惊喜。笑道:“早晨来的时候路过迷月渡,就想和湘琴说唤妹妹同来,又怕打扰妹妹,终是自己来了。” 红笺见到湘琴,二人很是高兴,便牵着手,齐说道:“小姐,你们和师太聊,我们到庵中走走。”说完,二人出得门去。 三人围坐一起,品茶。我看着画扇,笑道:“方才与师太说我什么呢?” 画扇抿着嘴:“还能说什么呢,说你一幅画夺得花魁,真是出手不凡。” “姐姐真是取笑我了,你那日的竹枝词我还记忆犹新的,你一人独领风骚,我只是做个陪衬。”我喝了一小口茶,清新宜人。 我看了看师太,想她不是外人,且见识渊博。于是对着画扇说道:“今日见姐姐,有一事想要商谈。” “何事?姐姐只管说来。” “那日殷羡羡之死你可还记得?” 画扇惊异道:“记得?怎么问起这个?” “我觉得事有蹊跷,他们抓了烟屏去顶罪,我昨日到衙门,里面的人竟不放了她,说案子已经定下,而犯人就是烟屏。”我皱眉道。 “怎可如此草率,实在令人气愤。”画扇的话音有些重。 一旁的妙尘师太叹息一声道:“这样的事在官府里实属平常,你们还年轻,以后就会明白了。” “可也不能案子就不查,就定人罪的呀。”我急道。 “若是查了,又还能这么轻易定罪吗?”师太一边说,一边手捻佛珠,珠子为檀木所做,每粒珠子都雕刻着莲花,很是精致。 我看着画扇,道:“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画扇问道:“何事?妹妹且勿客气,尽管说来。” “我知你与岳承隍大人素日来有些交情,你能否请他出面,帮这个忙,姑且不说查出真凶是谁,先把烟屏救出,免得她蒙受不白之冤。昨日在狱中见她消瘦不少,只怕府尹就要定她死罪了。”我说得有些急。 画扇安慰道:“妹妹先别急,此事我会去找岳大人帮忙,到时有结果我立刻回你话。” 我吸了一口气,道:“那就先拜托姐姐了,我素日不与人交往,认识的人太少了。”接着说道:“我打听到殷羡羡是中毒而死,且腹中已怀孕三月之久,想来此事不太简单。” 画扇叹息了一声:“世间的事从来都是多复杂,有时也想剪了头发,干脆做姑子算了。” 妙尘师太笑道:“纵是姑娘有这想法,也不能如愿,命中有定数,姑娘是大富大贵的命,将来会青云直上。” 画扇淡淡一笑:“只怕今生就老死在青楼了。” 我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姐姐莫伤怀,师太的话定有缘由,说不定日后姐姐真的大富大贵呢。” 师太看着我,笑道:“你亦如此。” 我惊讶道:“我?” “是的,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吗?欲将此生从头过,但看青天一缕云。你们都是如此,不过其间亦有许多磨难,凡事都有两面,在情义与权利面前,就看你们到时如何抉择了。”师太的话意味深长,让我觉得心中疑惑。 师太淡淡而笑,一只手持佛珠,一只手往杯中斟茶,道:“且不说这些,日后你们才会明白,人生定要尝透喜怒哀乐,方能体味到现在的平静。现在不如品茶参禅,来得闲逸。” 我饮下一杯茶,想到师太话中有玄机,我这一生,真不知会怎么打发了。 吃过斋饭,我与画扇便辞别师太,回烟花巷去。 到达迷月渡,与画扇分手。才一下轿,只见迷月渡里围着许多官兵,不知道发生何事。 只听到一领头的官兵举起一张纸,喊道:“这是官府发来的公文,皇上驾崩,举国上下哀悼三日,所有娱乐场所皆休业七日,七日后方可营业。” 只见妈妈带领迷月渡的姐妹一齐跪下,接过公文,答应道:“是。” 一群官兵往门口走来,一个个表情严肃,见他们到对面的流莺阁去了。 进门,见妈妈愁苦着脸,叹息道:“七日,这七日该要丢了多少生意啊。”又对姐妹们喊道:“姑娘们,这七日你们各自拿些银两出来,妈妈我可白养不起你们。” 迷月渡的姐妹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想来是有怨言。只听得瑶沐笑道:“妈妈,我们姐妹也不容易呀。”之后,另外几个姐妹也叫囔起来。 妈妈气恼地说道:“停业七天,难不成要老娘白养你们啊。” ………… 我只当没听见,径自上楼而去,这些个事,我从来都不在乎。七日,这七日的闲情又该如何消磨。想来有些嘲笑自己,难道烟花非要绽放才算是烟花么?而我,却从未真正的绽放过。只怕待到绽放时,已被岁月风霜浸染的潮湿了,再也无法璀璨。 坐在镜前,日日都是这般模样,老去的只是这时光。我让红笺备好二十两银子,权当这七日在迷月渡的支出。 果真,敲门声响,妈妈来得真是快呵。红笺将二十两银子递到她手上,她嘻笑着脸,说道:“姑娘,我这不也是没办法。”边说边将银子揣入怀中,往门外走去。 坐在房内等着天黑,仿佛与从前并无两样,只是天黑后,我还是属于我自己。 看晴光一点一点的消退,而月色交替着行来,屋内的烛光随着夜幕的到来更加的明亮。推窗迎月,望星光闪烁,寥邈天际,思春风花影,闲愁独倚。想此时身边竟无知韵之人,聊寄心怀。 遣人送来热水,在氤氲的水雾中蒸腾心事,洗去尘埃。雪白的肌肤浸在花瓣里,还记得幼年时在柳前月下,静院庭轩,我清纯烂漫,笑靥如花,可如今人却飘零,误落风尘。 披一袭薄衫,凉露涤尘。红笺细细地为我梳理齐腰长发,轻声说道:“小姐,你莫要想太多,这几日倒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昨日那王公子匆匆离去,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到现在还不见音信。” “我并没有想他。”我看着红笺,道:“这些男儿都只能当做过客的,在他们眼中,我只是烟花女子,烟花的美只是瞬间,过后就是灰烬。” 红笺垂着头,神情甚是感伤,道:“小姐,都是我连累了你,当初若不是我生病,你也不会借妈妈银子,也不会落在这种地方。”她眼中闪着泪花。 我轻握她的手,安慰道:“傻丫头,不关你的事,纵然不落风尘,也不见得会有多好的结果。师太告诉我,这是命定,劫数是逃不过的。” “只是,只是小姐的命不该如此的。”她有些哽咽。 “没有该与不该,我沈眉弯纵然一生坠落,又何妨。”我分明感觉到自己话音里有些冷,阵阵的寒意随夜风袭来。 “对了,小姐,自从昨日在巷子遇到那骑马的黑衣人,我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的。加上那白衣公子离开时说的话,更是让人心慌。我看以后我们还是谨慎些的好,这事只怕与烟屏那事有关呢。”红笺神情甚为凝重,想她昨日定是受了惊吓。 “嗯,暂且不想这许多,烟屏的事我已托画扇去找岳承隍帮忙,只是不知为何,想起那日何衙役的话,总感觉此事与岳承隍有关。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怕不要弄巧成拙的好。不然,我们可真的要陷入险境了。”我一边思索一边说来。 “我看我们还是想办法如何救烟屏,其他的事不要管了。”红笺有些惊慌。 “是的,我原本就是这么想,其他的事我没想过要去管的,至于殷羡羡腹中胎儿是何许人的,而她又是如何中毒而死的,都不重要,人已死去,知道了又能如何。只是想要救烟屏,就务必会牵涉到许多,到时想要全身而退,都怕难了。”我叹息道。 “那……如何是好?” “且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抬头,看弯月如钩,今夜的烟花巷极为安静,门口没有那些接客的姑娘,街巷连一个路人都没有。想来也是,那些寻花问柳的男子不得来此,又还会有什么来这种地方。 我转身看墙上挂的七弦古琴,仿佛已生尘埃,轻轻取下,借着明月窗台,试调音律,寄几首竹枝。只唱道:“曾记幼年入学迟,爷娘教女背唐诗。如今二老双离散,余我灯前写竹枝……曲苑幽幽浅浅苔,一般花好少人来。多情侬似亭前月,夜夜流连不肯还……”一曲琴罢,古调清波,只余瑟冷。 很冷,紧了紧方才红笺为我披的披风,陷入沉思中。 猛地,听见嗖的一声响,窗外已飞进一把匕首,准确地插在墙壁上。我走过取下,上面夹着一张纸条,打开,上面写道:“明日去衙门接烟屏。”这么几个字,虽然草草,却落笔潇洒,极为写意。没有落款,什么都没有。 我赶紧朝窗外看去,一片寂静,不见任何人影。 “小姐,你说这是何人所为?”红笺一脸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是画扇?不对,她不会以如此方式转达给我的,况字迹亦不是她的。”我喃喃道。 “可这……真是怪异。”红笺也朝四下张望一番。 “难道是他?”我思忖着。 “谁呢?”红笺赶忙问道。 “昨日的那白衣公子……可是也不太可能。” “那我们明日是否要去衙门接烟屏?” “自然是要去,我觉得此人并无恶意,明日先去再说,你且备好些银两。”我说道。 “是。” 看着字条,我往窗外看去,依旧不见人影。于是,关窗,与红笺熄灯睡下。 两人一夜辗转难眠。 第八章 一丝恻隐救烟屏 晨起时又见艳阳清照,都说春日多雨,绵绵的小雨淅沥地落着,而这么多的日子,仿佛每日都是阳光。其实我并不喜好阳光,在迷月渡两年之久,早已习惯了那沉沉的黑夜。仿佛在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任你有多少丑陋,都可以遮掩。 坐在镜前,梳洗更衣,珠钗插鬓,胭脂扑面,似乎日日都是如此。容颜会一日一日的改变,还有那心境。其实这个世界一切都在转变,昨日的帝王已死,新帝登基,一切又将改变。莫说是帝王更换,连朝代亦是如此。记事的时候,爹告诉我,我出生的那年,恰好是大齐灭大燕之年岁,可见百代浮沉皆有数,许多的事,都不是常人所能更改的。气数尽时,自是亡时。 立于窗外,烟花巷仿佛在一夜之间清冷了许多。垂柳影翠,薄薄的烟尘在风中轻扬。长长的巷陌,青石相连,只有散落的几个行人漫步,皆为这风月阁中的姑娘。 红笺为我披上了披风,看着窗外的暖阳说道:“小姐,这几日的天气真好啊,还记得我们以前的庭院,篱笆里种着桃杏,门外是满野的油菜花开。”她眼中充满无限的回忆,而这回忆,也惊扰了我的乡愁。金陵城外,小村烟薄,几户人家隐隐,此时已是桑芽初嫩,莺飞蝶舞了。 我低头,淡淡笑道:“不去想这些了,过去已经太遥远。”我转而说道:“轿子备好了么?” 红笺点点头:“好了,已在楼下等候。” 下楼之时,妈妈迎来,笑道:“姑娘今日有约,可是那华贵公子?” 我笑而不答。走出门外,上轿,只往衙门行去。 一路上掀帘看户外,见杏花已开,春意浮软,飞鸢起处,恍若流莺惊梦。行至闹市,见游人无数,这烟柳繁华地,来往的商贾贵人络绎不绝,不因帝王的驾崩而有丝毫的清冷。 我无心观赏这春日佳景,心中思忖着一会到衙门会有何种情况。凭昨夜一张字条,就如此贸然前往,会不会过于草率?且不顾那后果怎样,到了那见机行事了。我问自己:沈眉弯,你虽不是什么恶人,可是自小娘说你生性淡漠,并不是那般热心之人。如今又为何因一个丫鬟而如此费尽心力?也许从赠琴解围之日开始,就注定我要管烟屏这事,总觉得此事或多或少与自己相关。 行至衙门口,轿子门外候着,我与红笺进去。已见何衙役长在内堂等候,他一见我,便快步迎来,笑道:“眉弯姑娘,来的这般早啊。” 我对他点头微笑:“有劳衙役长亲自相迎。” 他笑道:“姑娘见外了。”说完,伸手朝那日的里屋引去,道:“姑娘请随我来。” 走至里屋,坐下。 我问道:“何大人,请问你怎知眉弯今日会来此?” 何衙役长道:“昨夜府尹传我到他府上,他告知的。他说案件已查清,羡羡姑娘是出于自杀而死,此事与烟屏无关。又说今日姑娘会来衙门接她回去,让我早早在此等候。至于其他,我就不知了。” 我迟疑片刻,觉得此事费人思量,府尹大人没理由突然改变以前的观点,而这般轻易地改判烟屏无罪。却又想不出究竟为何,想必问何衙役长也是问不出缘由的。不管此间到底是谁人在暗中相助,先将烟屏带回便好。 我看着何衙役,笑道:“那就有劳何大人带路,我去狱中将烟屏带出来。” “这哪要劳烦姑娘亲自再去那种地方。”只见他走至门口,唤来两名衙役,道:“你们这就去将烟屏从狱中带来此处。” “是。”他们答应着离去。 我朝红笺使了个眼色,她取出备好的五十两纹银,往何衙役长的手中递去。何衙役长连忙推脱,道:“姑娘,这万万不可,是府尹大人交代的事,我怎敢不从。” “何大人别客气,此事也多亏你费力帮助。且日后眉弯还少不了有事要何大人帮助,这点酒钱你只当我们交个朋友。”我笑道,觉得这不该是我沈眉弯说的话,人啊,是不能不被环境所改变的,我也不例外。 他朝四下张望,将那沉甸甸的银子往怀中揣去。笑道:“那就多谢姑娘美意,日后姑娘如有难事,只要我何某人做得到,定当竭尽全力,为姑娘解忧。” “那就多谢何大人了。” 话音方落,已见两名衙役将烟屏带来,烟屏头发蓬松,面容憔悴,一见我,就立刻下跪,哽咽道“多谢姑娘这番相救,烟屏愿意一生一世跟随姑娘,为奴为婢。”转而她又朝何衙役长下跪叩头道:“谢谢大人。”红笺将她扶起。 我对何衙役长说道:“谢过何大人了,我这就将烟屏带回去,改日再见了。” 说完,我往门外走去,红笺与烟屏随后。 行至门口,何衙役长道:“眉弯姑娘慢走,在下就不远送了。” “何大人客气了,就此留步。”我走出衙门,见烟屏形容甚为窘迫,便命她与我共轿,而红笺随在轿边,一同回去。 坐于轿中,我见烟屏低眉不语,想她是有些心慌。便握着她的手,道:“如今没事,你已是自由之身了。你且放心,日后你就跟随我,回去我会与翠琼楼的妈妈说,让你以后跟我身边。” 她眼中凝泪,道:“烟屏多谢姑娘搭救……” “别再说这些了,我帮你也只是随心之举。”我淡淡地说。 归来已是正午,一进迷月渡,妈妈见身后的烟屏就尖声喊道:“我说眉弯呀,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将这死丫头给带来了,她可是杀人犯啊。”这一声叫喊,惊动了所有的姐妹,全围过来看热闹。 我冷冷地说道:“妈妈切莫如此说,是府尹大人将她放出来的,已查清殷羡羡死于自杀,与烟屏无关。”说完,我命红笺将烟屏带回我房中去梳理,她们只往楼上走去。 妈妈急了,喊道:“这,这可怎么行。就算烟屏没杀人,她也是翠琼楼的人,怎么可以随便到我们迷月渡来啊。” “妈妈莫急,这事我会与翠琼楼的妈妈商量的,至于我们这边,多一个人干活,对妈妈来说并无损失啊。”我将话抛下,也只顾上楼去,留下身后那些看热闹的人。 于房中静坐片刻,红笺已带烟屏站在我面前。见她一袭翠衫,没有施粉,天然之姿,甚为楚楚动人。 我从镜匣中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串珍珠项链,大颗大颗的珠子,闪亮夺目。这珍珠是旧年一位来金陵城行商的富人给的,他来迷月渡,我曾为他抚琴高歌,他颇为开心,临走时送我这串项链,也是做为我的赏赐。 我朝烟屏望去,道:“你且在这休息,我这就与红笺去翠琼楼。” 下楼,不去看妈妈的眼神,只是径自出得门,朝翠琼楼走去。 才跨进门槛,只见翠琼楼的妈妈与几位姑娘围坐在堂前,喝茶磕瓜子嬉笑着。一见到我,脸色立刻变了,尖细着嗓音:“哟,这是哪门子风啊,居然将迷月渡的头牌,今年的花魁眉弯姑娘吹到我们翠琼楼来了。”她说到头牌和花魁的时候,嗓音提得更高。 我看着她们,笑道:“妈妈过奖了,今日眉弯有事,要打扰妈妈了。” “何事呀?”她磕着瓜子,语气懒散。 “请妈妈找个静处说话。”我看着她身边那几个女子,个个极尽妖媚。 “那姑娘这边请。”她斜着眼睛,边说边往堂内走去。 来到一处雅室,室内甚为奢华,想来平日里这是妈妈待客之处。我先张口说道:“不瞒妈妈,眉弯今日到衙门去将烟屏带回,府尹大人已查清此案,羡羡姑娘是死于自杀,与烟屏无关。” 妈妈惊讶道:“哦,自杀?”迟疑一会,又大声说道:“不会的,羡羡是不会自杀的,定是有人将她害死,想定羡羡自杀,那我翠琼楼的损失谁来弥补。” “既然府尹大人如是说,想来就不会有错了。”我说道。 “等等,你方才说烟屏什么?”她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 “我说我将烟屏带回了迷月渡,以后她就跟了我。” “这怎么行,就算烟屏没杀人,她也是我们翠琼楼的人,怎能白白便宜你们迷月渡。”她瞪大双眼,尖叫着。 我笑了笑,道:“妈妈莫急,烟屏如今虽已出来,可是前些日子市井传闻说她杀人,已是沸沸扬扬。难道妈妈还要留她在翠琼楼,这岂不是影响了翠琼楼的声誉?” 她眼睛转了一转,看着我,道:“那我也不能白白的就这么放她走了呀。” 我说道:“妈妈放心,我怎么能让妈妈吃亏呢。”这时红笺已将那精美的盒子取出,对着她打开,见妈妈眼睛随着那串珍珠项链发亮,然后转向我,笑道:“姑娘这是……” “这是你的。”我笑道。 她赶紧接过红笺手中的盒子,用手摸着那珠子,笑道:“哟,那妈妈就不客气了,谢谢眉弯姑娘的美意。” “那眉弯就此告辞了。”我与红笺朝门外走去。 “那我就不远送了。”身后传来妈妈的叫喊。 离开翠琼楼,我吸了一口气,恼自己如何要与这些人言谈,实在有违我沈眉弯初衷。 走至迷月渡,也不去看妈妈的眼神,只是回自己房中。见得烟屏,道:“你放心留下了,我已跟翠琼楼的妈妈说好了。” 烟屏又跪在我脚下,感激地磕头:“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红笺将她扶起,道:“以后你就随我一同好好照顾小姐吧。” 我望着窗外,阳光下飞尘点点,脑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唤道:“红笺,你此刻去莹雪楼将画扇请来,就说我有话要与她谈。” “是。”她答应着离去。 躺在摇椅上,烟屏为我斟好茶,我闭目养神。 听烟屏说道:“姑娘,烟屏今年十五岁,羡羡是我小姐,我自小就卖与她府中。她家本是做药材生意,后因有一批药材出了差错,害死几条人命,其中有一位是县长夫人,她爹娘及兄长就因此受牵累被判死刑。我与羡羡小姐是被管家所救才得以逃脱,后与她来到这翠琼楼……” 我并无问她身世,关于她的过去,我也不想知道。听后只觉得她与羡羡之间同我与红笺之间多少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想起羡羡因一根琴弦责怪于她,未免有些心冷。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性情,热情之人有温热之心,冷漠之人有冰冷之人。除了红笺,我对她人亦是过于冷漠的。 正在迷糊思索之际,只听到推门声,红笺喊道:“小姐,我已将画扇姑娘请来。” 我睁开眼,见画扇已携丫鬟湘芩走进房内,我立即从摇椅上起身。 第九章 世相纷芜皆迷幻 画扇拂着锦帕,徐徐走过来,问道:“妹妹唤我来有何事?” 我唤她临桌坐下,此时红笺已为我们斟好了茶水,道:“小姐,你们慢聊,我去厨房里做几道点心来。”说完,带上烟屏和湘芩一起出去。 窗外已是红日斜照,将桌案上的白纸也染成了烟霞色,像是洇着淡淡的血迹。一直以来,我都喜欢黄昏,我喜欢这种萧索苍凉的意境,仿佛可以沉淀所有轻浮的物相。而我,就在这霞光的底色里等待那一轮弯月的到来。娘说,她第一眼见着我时,窗外的月芽儿细细地弯着,像我的眉,所以我的名字叫眉弯,沈眉弯。自我记事以来,我就极爱这名字,这名字注定要跟随我一生。 “妹妹……妹妹……”画扇轻唤我。 我回过神来,看着她笑笑,道:“姐姐,我是极爱这夕阳的,因为夕阳沉落,我就可以看到月色,黑沉沉的夜晚,只有那枚月亮最是温润晶莹。” 画扇朝窗外望去,淡淡一笑:“妹妹,日落是黄昏,像你这样的年龄,不该喜欢这样的沉重之调。你且看这春guang,柔翠清新,才应是我们的心境。” 我笑道:“姐姐,先不说这些,今日找你来,是想问清个事。” “何事呢?我也刚想问你,烟屏如何在这迷月渡来。” “我要说的亦是此事,昨夜我收到一字条,让我今日去衙门接回烟屏,当时就觉得怪异,也不曾通知你,今晨到衙门一趟将她接回。”我娓娓道来。 “哦,竟有此事?”她惊讶地问道。 此时我心中可以断定昨日的字条跟画扇无关了。于是问道:“你可有将我那日托付你的事与岳大人提起过?” 画扇摇了摇头,道:“并无,因昨日收到官府的公文,我们这里的场所全部休业七日,也不便遣人去寻岳大人。” “嗯。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实在令人费解,不过总算将烟屏救出,其他的事,我也无心多问了。”我淡淡说来。 “你去衙门时他们怎么说?”画扇继续问道。 “何衙役长告诉我府尹说已查清殷羡羡之死是出于自杀,所以烟屏无罪释放。”我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去猜测什么了,背后隐藏的事,无须我们去揭开。世间许多事,迷蒙些看会比透明更让人觉得安全。”画扇沉沉说道,我看见她眼中的智慧。 心中更加佩服画扇的沉静,竟可以将世态看得如此分明,而我却不及她的慧根。 端坐品茗,见霞色渐次隐退,幕******来临,有凉风从窗外徐徐吹来,携着几缕幽清的月光。见画扇低眉凝思,而此刻的我却什么也不想。 叩门声响,只听到红笺唤道:“小姐,点心已做好,我端进来了。” “嗯。” 推门却见红笺携烟屏与湘芩进房,手上托着几样红绿糕点,颜色甚是诱人。摆在桌上,见碟子上印着几朵素净的花,盘内装着玫瑰软糕、绿豆小饼、芝麻香酥、翡翠果子…… 画扇笑道:“还是红笺的手艺好,湘芩你也多学着点,看眉弯姑娘多有口福。” 湘芩羞涩地低头,笑道:“是了,遵命。” 红笺道:“我看画扇姑娘就别取笑我了,这点小手艺,难登大雅,只是会做小姐平日喜爱吃的几样小点心罢了。”一边说着一边取来象牙筷子,夹了一块玫瑰软糕递到画扇的碟中。 我微笑地看着画扇,道:“吃吧,这个柔软香糯,我很是爱吃。” 我命红笺、烟屏、湘芩也围桌坐下,一起品尝点心。 时间在闲聊中轻轻滑走,安静下来,窗外已是柳月初斜,盈盈玉魄,遥挂中天,以圆缺的姿态看着世间的圆缺。风月无边,徒留氤氲容颜。知留有限,空负飘渺云烟。 画扇望着窗外的月色,起身道:“妹妹,我该回去了。” “夜色已浓,我就不多留姐姐了。”我命红笺从衣柜里取出我的粉红锦缎披风,披在画扇肩上。 “妹妹,不用了,才几步路而已。”画扇推脱道。 我帮她系好了颈边披风的带子,说道:“夜凉露重,不要着凉才好。” 画扇与湘芩往门口走去,道:“妹妹不要送了,改日再来相约。” 我走至门口,握着她的手:“我不送了,不想下楼去看到她们。” “妹妹,切要记住我方才说的话,许多的事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她叮嘱着我。 “我记住了,难为姐姐这般关心。” 看着画扇飘然离去的背影,那一刻,我竟然有不舍,好多的不舍。仿佛冥冥之中,我与她已经有了莫名的纠缠,只是这纠缠,不知能维系多久。许是因了身边无有知音,而她却能如此交心。 摇曳的红烛照亮了整个室内,只见那红红的烛身已经垂满了斑驳的泪痕。也不知道她们是为自己垂泪,还是替别人泪垂。 如此寂静的夜,这烟花巷的女子是否可以习惯。 静。 一时间,听到许多脚步匆匆上楼,喧闹的叫喊声。 我命红笺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不一会,见她神色慌张的进来,道:“小姐,瑶沐姑娘小产了。” 我大惊,道:“此刻她在房中?” “是……”红笺连忙点头,神色依旧惊慌。 你们且随我看看去,红笺与烟屏伴着我两侧朝瑶沐的房中走去。 走至房门口,只见瑶沐的丫鬟碧痕端着一盆血水匆匆走出来,几乎迎面相撞。看着那红红的血,我一阵眩晕,烟屏和红笺赶紧一左一右的扶着我。 瑶沐的房中已挤满了前来探看的姐妹,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见她痛苦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洇湿了鬓发。那么痛苦的表情,那么无力的挣扎。 妈妈坐在床沿,一边为她拭汗,一边囔道:“这是哪个天杀的,造的孽,把你弄成这样子。我们这迷月渡,就你和眉弯两人是卖艺不卖身,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快把止血安神特效药拿来。”妈妈朝她的小丫鬟伶儿喊到。 只见伶儿取出几粒黑色的小药丸,端得水来。妈妈亲自将药给瑶沐喂下,又轻轻地让她平躺在床上。 “瑶沐姐姐也太不小心了……” “是啊……就算是服药也要当心些的” “听碧痕说她把配置的好几份藏红花全煎了喝下去了。” 众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的围在瑶沐的床边叽叽喳喳的说道。 看着床上痛苦的瑶沐,想起她平日对我的微笑,心有不忍。于是喊道:“你们都散了去吧,好好让瑶沐姐姐静会,她需要休息。” 众人的眼睛齐齐向我看来,我表情严肃。她们看着床上奄奄的瑶沐,终究作罢,各自拂着手帕,冷哼离去。 “慢着!”妈妈的声音极为有力,将她们都震住了。“今晚的事,谁也不许喧囔一句出去,若是被我发现谁嚼舌根,我定要扒了她的皮。”妈妈一字一句地说着。 她们齐声道:“是。”转身往门外走去。 房内只余下我的丫鬟和妈妈,还有刚进门来的碧痕。 我不想询问什么,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想来此刻的瑶沐定是不愿听到任何人再度提起方才所发生的事。 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冰凉入骨,我低低道:“你好生静养,莫要多想。纵有多少的不快,都会过去的。” 她嘴唇苍白,欲要说什么,终究无力作罢。 我看到身旁的妈妈一直握着她的另一只手,眼中流露出许多的怜惜,这样的神情我还是第一次在她那里得见。平日里见惯了她的冷漠与怒色,这些许的柔情让人看了着实觉得珍贵。想她平日里对瑶沐就格外的照顾,而瑶沐也一直是我们迷月渡的头牌,也许她们之间也有着一些难以割舍的缘分吧。 我叹息一声,起身便要离开。看着碧痕,我叮嘱道:“好生照顾你家姑娘。” 走出房外,方才那浓浓的血腥味才渐渐散去。自那日见过争艳的百花,加之梦里的情景,我对血似乎特别的敏感。那醒目的红色令我心中不安,仿佛带着几许悲壮的杀机与锐利的光影。那么那么多的人,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回到房中,我神情有些恍惚。红笺掩上门,轻轻地对我说:“小姐,有件事我藏在心中有几月了,不知当不当讲。” 我见她表情犹为神秘,心中疑惑道:“何事,你且说来。” “旧年冬天的事了,那****从翠梅庵折来几枝梅花,让我给楼上这几位走得稍微亲近些的姑娘送去。当我送至瑶沐姑娘的门口,见房外的门牌上挂着‘待客,勿扰。’便转身要离去,却听见屋内传来异样的响声,出于好奇,我用手指捅破了窗纸,却看见另人惊心的一幕。”红笺细细说来,此时见她面色红热。 我心中已猜着几分,却仍假装问道:“怎的?” “我……见……见瑶沐姑娘与一男子****着身子在床上翻滚。虽然白纱帐落下,可是透过那薄薄的轻纱,我看得很清楚。”红笺的脸色越来越红。 我脸上却十分镇静,道:“那男子是谁?” “是……是岳承隍……岳大人。”红笺吞吐说来。 “你之前为何不说?”我问道。 “这样的事很是羞于启齿,小姐你又冰清玉洁,我怎能与你说这些个事。” “罢了,这事以后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我表情严肃。 “是,我知道的。”她低头应道。 站在一旁的烟屏表情也甚为怪异,她对我低低说道:“姑娘,其实我也有一事,本来不打算再说出来,可今日听红笺姐姐这么一说,我心中亦觉不安。” “你且说来吧。”我心中猜想着,难道会与岳承隍有关。 我看着烟屏回忆道:“就在选举花魁的一周前,我无意间听到我们家小姐与岳大人的对话。当时隔着一扇门,我隐约听到岳大人对我家小姐说:‘你放心,今年的花魁我定尽全力为你争取,只是这秘密你切不可泄露半句出去,不然我也不会轻饶与你的。’然后又听到小姐说,‘只要大人说话算话,我羡羡定是守信之人。’之后我就不敢再听了,急忙离开。” 又是岳承隍,秘密,他有什么秘密被殷羡羡所知?岳承隍居然答应帮她争取到花魁,难怪那日殷羡羡似乎胸有成竹,原来她心中已有答案。可是她又怎么会在选魁之时无缘故的死去?府尹说是出于自杀,很显然只是搪塞过去。难道背后的凶手会是岳承隍,他为了不受殷羡羡要挟,而将其杀之?殷羡羡腹中所怀的胎儿难道也是他的?可是那日从窗外传递字条的人又是谁呢?如果真是岳承隍杀人,他又为何不干脆让烟屏做替罪羔羊,反而将她放出?这岳承隍究竟是何来历,人人都知道他迷恋烟花之地,喜好风月之情。这件事真是越想越迷离。 “小姐……小姐……”红笺轻轻地推了我一下,我这才醒悟过来。对着烟屏低声说道:“今日这话你只当没说,日后再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她见我神情严肃,点头道:“是……是……” 我想起画扇临走时叮嘱我的话,许多事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看来这些事我也要隐藏在心中,不能提起,况且其间究竟有何缘由,我一概不知,不能凭自己的猜想而任意去判断什么。 我再次叮嘱了红笺与烟屏,她们亦知此事关系重大,定是不敢再提的了。 窗外夜色如墨,只有浅淡的月光斜斜地透照微弱的光晕。起风了,透过那层层的夜幕,仿佛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我又想起了画扇的话:那些背后隐藏的事,无须我们去揭开。世间许多事,迷蒙些看会比透明更让人觉得安全。 似乎画扇才是那个真正明了的人,而我,又何必庸人自忧。 第十章 长知此后掩重门 的确如此,世间万相迷离,你只要不去揭示隐藏在背后的真实,而那些华丽的表象依旧可以让你自由呼吸。我就是在这片粉饰的太平里平静地度过两月有余,不只是我,还有这烟花巷的所有女子,以及世间纷纭的众生。 新帝登基,又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金陵还是那般锦簇繁华,烟花巷早已恢复了曾经的歌舞升平。只是渐渐地忘记了那场花魁之争,忘记了死去的殷羡羡。我看到瑶沐重拾往日的欢颜,依旧周旋在来往的客人中,时间无情,可它有一点好,可以愈合流血的伤痕,尽管结着粗砺的伤痂,只要不去撕扯,就不会再有疼痛。岳承隍一如既往地光临烟花巷的许多楼阁,还是那般风度翩翩,全然觉察不出他有丝毫的酷冷。或许他本多情,处处留香,折尽金陵枝头花。只是,惟独我沈眉弯还是冰冷如初。 临于窗前,感春秋易替,见花飞处处,落红铺径,已是春残。任你花样颜色,百媚千红,终究还是做了凋零之客,想我如今韶华当头,沦落风尘,他年亦不知东西南北,更莫说埋骨何处了。 焚一柱清香,品一盏荷花露,拂去琴弦上的尘埃,看窗外细雨纷落,榴花染径,生了惜春之心,试调一曲,边抚琴边吟唱:“春似惊鸿去也从,不知归路与谁同?榴花尽染相思色,杨柳空摇寂寞风。宿鸟沿堤寻旧梦,牵萝绕户觅芳踪。几回凝望天涯远,山黛无言细雨中。”琴声溅韵,清歌传意,似觉流水起落跌宕,人心归遥,渺入有无间。似觉回风驰骋飘逸,情思追远,已过千万里。似觉南国水意,草木茵茵,看那翡翠垂眉,荷露含泪。似觉风华鼎盛,万物欣欣,看那青山泼墨,绿水流波。 “小姐,你的琴我听了这十余年,虽听不懂其间的深韵,可真的好舒心。”红笺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停顿片刻,盈盈一笑:“不过是消磨光阴,聊寄心怀,实在不知还有何用。” “小姐,自从那日游河,那位王公子临时匆匆离去,之后两月之余,却杳无音信了。”红笺有意无意的说着,仿佛要挑起我行将遗忘的记忆。 我递给她一个淡定的目光,沉吟道:“今日如何提起他来了?”我随意地拨动琴弦,继续道:“像我们这样的人,遇见的人最好都忘记,因为他们都是过客,过客从来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停留。如果连遗忘都做不到,那就注定我们要接受记忆的惩罚。”我说的这么多,也不知道红笺能听进去多少。 烟屏坐在床边低眉刺绣,这丫头有一双巧手,十指玲珑,袖底生花,我每块帕子左小角都有她绣的一枝绿梅,那么清绝傲世。 脚步声响,妈妈甩着一块丝帕,摇晃着丰腴的身段进得门来。挑起妩媚的凤眼,笑道:“眉弯啊,方才岳承隍大人遣人来说晚上请你过去赴宴。” 我有些惊讶,问道:“赴什么宴?除了我,还有谁人?” “这我就不知了,反正我们迷月渡就请你一人过去,黄昏时候,会有专轿来接,你自己准备一下吧。”她也不多逗留,丢下这句话,甩着帕子出门去。 “小姐……”红笺神情有些紧张。 我面色平静,淡淡一笑:“无妨。”心想不过是宴会,我素来与他无忧,他也不会为难于我。 落了一天的雨,窗外被苍茫的烟雾萦绕,沉闷的空气,让人呼吸都有些吃力。红红的灯笼在氤氲的烟雨中也显得那么黯淡,可是街巷来往的客人却不比平日少。 黄昏就这么来了。 坐在菱花镜前,涂脂抹粉,女为悦己者容,我今夜的打扮也不知是给谁看。流云髻发,秀眉如冰雪裁叶,芳心似月梦霜烟,我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是这么的美,不媚不艳,却足以倾国倾城。在这风月之地,我保有那份不与人同的洁净,隐隐之中,我总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液,尽管我只是生长在金陵城一户普通的人家。 今夜赴宴,我只带着贴身丫鬟红笺。坐上岳府的轿子,一路上凉风习习,给这浮躁的初夏带来了清新的气息。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岳府,门口两头大狮子被雨水浸润得没有凌然的气势。门外灯笼高挂,像一朵朵红云,徐徐飘荡,将整个府邸照耀得通透明亮。岳承隍及金陵城内几位高官亲自来门口迎接我,这样的气派亦是我从来不曾遇见的。 从门外到厅堂都是大红的地毯,朱栏玉柱,金碧辉煌的雕饰,恍若进了梦里的皇家宫殿。偌大的酒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桌边站满了丫鬟,个个都比平日看见的要端庄秀丽。席上那么多的华衣贵族,尽是男子,却无一个人是故人。任我如何的猜测,都不知道这宴会究竟是为何。 我被丫鬟指引着坐在岳承隍身边,仿佛隐隐暗示着,今夜我要成为这里的焦点。只见岳承隍着一袭藏青双蛟夺珠的华服,头戴赤金冠,眉斜挑鬓之剑,腮凝渥玉之丹,丰采灼灼,武库心藏。他站立起来,举起酒杯,朝大家笑道:“今夜劳烦各位大人与名士来到岳府,实则有一要事宣布,那就是我要收沈眉弯为义女。”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件事来得实在太突然了。我望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问缘由的道贺,心里经过短暂的惊诧,被汹涌的波浪冲击,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将惊诧藏于盈盈的笑语中:“承蒙岳大人如此抬爱,眉弯自问无才无德,实在高攀不起。” 岳承隍扬声大笑,道:“我岳承隍可不会看错人,眉弯姑娘乃今年花魁夺主,虽在迷月渡却玉洁冰清,高贵典雅,与我岳某可谓称得上是忘年之交。我膝下无女,又怜你才情,故认你为女,你勿再多言,日后就是我岳府的千金了。” 他此番之话似有别意,望着在座的人,都是大有来历,可见他早已做好安排,自知拒绝反而无益,于是我对着岳承隍福了一福:“女儿在此谢过爹爹!”话刚说出,我心中深吸一口气,有些忐忑,隐约又有一丝快意在升腾,我自认并非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只是今日这局面,实在是出人意料。若是一场戏,我就配合着演完,且不管结局如何。 那么多的道贺声一齐向我拥来,酒一杯接一杯的喝,而我竟然可以熟练地周旋于他们,心中暗自佩服自己的能耐,是何时开始,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场合,不再只是那个坐于房中抚琴吟唱的沈眉弯。隐隐记得以前说过,人是会改变的,我知道我并没有变,变的是这世情百态。 静。终于安静了,宴席散了,人去堂空。只余下我与岳承隍对坐,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 我终究还是开口了:“多谢爹爹这般善待于我。”说到爹爹二字时,我竟没有丝毫的别扭。 他凝目,很是平静,笑道:“一切都是注定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日后你荣华富贵要享用不尽了。” “是吗?你要的结果我已给你了。今日在众人面前,我欣然地接受你为我做的安排。”我将言语的锋芒悉数藏于温软的笑靥中,说得这么坦荡。 “请允许我今夜再去迷月渡,只一晚,明日那里再也不属于我了。”我沉吟道。 “好,我明日会遣人来接你,岳府已为你设好了院落。”他看上去很温和,语气也是那么柔顺。 我不知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只是我告诉自己,不可规避就不用规避,顺其自然。迷月渡我都去了,又还会怕这堂堂岳府,况他这般盛重设宴,在众人面前,认我为义女,定会以礼相待。 我莞尔一笑,柔声道:“好,女儿暂且拜别爹爹。”我福了一福,带着身后的红笺缓缓走出门去,感觉到身后有灼灼的目光在凝视着。 雨已停息,虽是黑夜,天空却明净如洗。掀开轿帘,我看见一枚弯弯的新月斜斜地挂在天边。世间之物,可以瞬息万变,人事亦是如此。我明白,今夜之后,我再也不是从来那个卖艺不卖身的沈眉弯,而等待我是什么,却全然不知。许多人可以改变自己的选择,可是转来转去,依旧改不了命定的结局。 下轿的时候,见迷月渡的姐妹在拉扯着路边行走的男子,极尽妖媚去蛊惑,却往往还是迎来蔑视的目光。那一刻,我觉得,很是酸楚。没有人觉察到我,我与红笺悄然回房,不想与任何人告别,今夜,是我在迷月渡的最后一晚,我只想安静地收拾行囊,然后转身离去,决绝。 我告诉红笺,该丢的都给我丢了去,我不是个长情的人,我也绝不要那些琐碎的旧物。 烟屏怯怯地对我说:“姑娘,其实我挺怕去岳府的。” “呵呵,莫怕,有何可怕的。你以为,在这种地方就不可怕么?”我有种莫名的坚定,又夹杂着几许清冷。 “小姐,其实我也挺怕的,我不知道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小姐去哪我也去哪,前面是风是浪,是富是贵,我们一起走过去。”红笺一席话虽不深刻,却说到了要点,这么明了,这么坚定,这么温馨。 我们三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叩门声响,进来的是妈妈,她满面笑容:“姑娘,你猜今天我们迷月渡来了什么贵客?” 我淡淡一笑:“什么贵客都不重要了,妈妈。”话一出口,觉得真是轻松,我再也不用周旋于那些所谓的贵客,无端地消耗我的青春。 妈妈眼睛倏然一挑,冷笑:“你这是什么话呀,快去满月阁看看吧。” 满月阁。这两字稍稍触动了我的心神。妈妈笑着看我一眼,便往门外走去。 满月阁又如何,王公子又如何,我并没有坐立不安。倒想再去会会这个华服公子,就当是我在迷月渡见的最后一个客人,从此,任何人也休想。 我独自前往,让红笺与烟屏留下打点行装。 我是那么的欣然,舒坦。满月阁的门是开的,那位王公子依旧立在窗前,听见我轻盈的脚步声,赶紧转身相迎。 他羽扇轻摇,白衣袂展,青发随风,年轻俊朗,几月不见,愈加的成熟稳重了。他握着我的手,深情道:“眉弯姑娘,当真是见到你了。” 我只是稍稍触动,之后便无丝毫的波澜。打趣地笑道:“公子,是不是如隔三秋。” “何止三秋,恍若隔世啊。”看他眉眼间一片柔情,似乎并无虚意。 我轻轻抽出手,坐下。 饮下一杯凝月酒,这该是我最后一次喝这清冽香醇的酒了,放下杯盏,道:“公子来去匆匆,不留痕迹,今夜是如何想起来迷月渡了。” 他站在我身边,笑道:“我有姑娘说的那么神秘么?早就想来看姑娘,只是实在有要事耽搁。” 我冷冷一笑,只是自斟自饮。 他也斟饮起来,温和地说道:“你放心,我说过的话算数,很快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从此长相厮守,不再分离。” 好深情的话呀,不过已然打动不了我。我微微一笑:“只怕已经晚了。” “不晚,相信我。”他语气那么坚定,有些摄人。 我居然有那么一点触动,转而又笑道:“且不管那将来,就今夜吧,今夜还可以把酒闲聊,已然是缘分了。” “你也相信缘分?”他递给我一个清亮的目光。 “信,为何不信。”我答道。 他默默地望着我,那眼神,让我心慌,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欢喜,在心底潜伏着。彼此有那么一瞬间的陶醉,他柔声道:“姑娘,今夜还能为在下抚琴么?” “可以,不过只是今夜,没有以后了。”我说的那么决绝。 他只是看着我,一字一顿地吐出:“会有以后,而且以后你只为我一人抚琴。” 我仍淡淡一笑,不想再去言语,因为只有我知道,明日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岳府,岳府,我仿佛想到些什么。可我有些醉了,被酒精给浇醉了。 看窗外柳月弯弯,暖风开处,已有蝉儿催夜,稍知暑意。低低说道:“这蝉儿为何总也赶不上春guang呢?只是在春残时才出现,在清秋时又隐没。” “因为它只属于夏季。”他看着窗外,似乎若有所思。 我起身,坐于琴旁,拨动琴弦,直抒心意,边弹边唱道:“梦里春guang何处见?由来只遇春残。嫣香寥落一声寒。十年心事老,梦语也相关……薄翼堪禁风露重,怎飞万里蓬山。相留不易觅寻难。春踪归渺杳,长伴月儿弯。”琴声起处,似觉云烟漫起,遥传山水之音。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忍作得半点声息。 我顿时万千思绪齐上心头,不知悲从何处来,手抚琴弦,换一曲调:“绰约风姿谁顾影,云裳未忍加身。闲愁渐苦渐伤神。凭栏伤远目,弄曲惹啼痕……未若平湖烟水处,韶华寄与残春。长知此后掩重门。君成千里客,我作葬花人。”歌声方落,琴弦突断,我目中有惊色,心中有乱意。起身,便急急往门外走去。 他从后面追来,急唤道:“姑娘……” 我停住脚步,背对着他,道:“莫要追来……” 踏出门槛,匆匆走在廊道上,再不回头。 第十一章 醒来已是梦中身 月色如洗,看浩瀚的苍穹蕴藏着无限的奥妙,那迢迢的银汉牵引出无穷的幻想。我敞窗夜坐,只待消磨这寥落的长夜。明天我就要离开这迷月渡,就在我刚才与那公子道别之时,就已经决意要毫无眷念地离开这里,无论岳承隍背后隐藏了怎样的想法,或者利用我做些什么,我都不介意。我要离开这,不再做那个隐没在烟花之地的沈眉弯。 烛光在夜风中摇曳,灯花极尽璀璨地燃烧,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热烈焚烧的火焰,仿佛要将所有的光芒绽放。我想,我应该带着喜悦的心情离开,像灯花一样的,释放我的灿烂,倾尽我所有的繁华,所有的光彩。 我将红笺与烟屏唤至身边,煞有介事地说道:“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是福是祸我如今还不知道,倘若是福,我定也不亏待你们。如果是祸,那就只能一起承担了。” 红笺坚定地说:“小姐,红笺与你一路走来,定是不离不弃,无论将来你的命运如何,我永远都是你的红笺。” 烟屏亦坚定地说:“姑娘当日为我解围,我就想到日后定报答您的恩情。后来又设法救我出狱中,我烟屏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誓死都要跟随你。” 我微微一笑:“但愿我不让你们失望。”随后又说道:“东西不要收拾太多,只带几样随时之物就好,到了岳府什么都会有。” 红笺转过身一边收拾镜匣一边答道:“是,我知道,只带几件物品。” 烟屏给我倒了一杯茶,道:“小姐,你早些歇着吧,明日怕是要早起。” 我看着窗外的夜色,清凉的夏夜,风来似沐,流萤数点,的确是一个催人入睡的夜晚。我没有再去想明日去了岳府会是怎样的情景,既然已经如此安排,多想亦是徒劳。 醒来已是霞映东窗,夏日的早晨清凉明净,清风穿窗而来,夹杂着晨露与花草的芬芳。我慵懒地坐在镜前,一袭薄纱轻衫,看上去清凉无骨。 妈妈已不知何时推门进来,尖着嗓音,笑吟吟地站在我身边:“眉弯姑娘,昨夜你有那般喜事怎么也不对妈妈我说呀,我也好办桌酒宴,让大家为你饯行。如今我这迷月渡少了你这台柱,日后定要清冷不少了。” 我知妈妈话中之意,只盈盈一笑:“妈妈过奖了,我沈眉弯也没给迷月渡带来多少繁华,只是今日之去想必妈妈也不会吃亏多少的。”我知道定是岳承隍遣人与妈妈说了收我为义女之事,也知道岳承隍定给了她一笔丰厚的赏金,再说,岳承隍要的人,妈妈又岂能奈何? 妈妈词穷,转而笑道:“我就不打扰姑娘了,你收拾一下,岳府的轿子已在楼下等候。”见她已出得房门,径自离去。 我笑笑,心想有什么好收拾的,你以为我沈眉弯还留恋这种地方。于是拂一拂衣袖,唤道:“红笺,为我穿衣打扮,我要以最亮丽的姿容走进岳府。” 大红的锦缎薄衫,绣着艳丽的牡丹,穿在身上明媚鲜研,飘逸如风。浓淡有致的水胭脂,将我面容涂抹的更加灵秀动人。高贵典雅公主髻,斜插一只凤凰金钗,鬓边一朵粉芙蓉,耳坠上镶坠着精致的蓝宝珠,在阳光与镜子的折射下闪烁晶莹。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更衬得我肌肤似雪,想我这等容貌也足以配得上岳承隍华贵府邸,当得了那绣户侯门的千金。 我下楼的时候,没有看那些惊羡的目光,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她们也未必会永远在这迷月渡。我要洒脱地离开,不带任何留恋的纠缠。瑶沐的眼光与我有短暂的相撞,随后我便转开,记得她曾经告诉过我,若是有机会便离开此地,可她还说过,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却未必能及这烟花之地。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我要离开。 再见,迷月渡。再见,妈妈。再见,各位姐妹。瑶沐,再见了。 我心中与她们告别,踏上富丽锦绣的轿子,决绝地离开。 来到岳府大门,我下轿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那两头石狮子,睁着滚圆的双目,凌然地看着我这个外来之客。我不怕你们,以后你们要唤我主人。 岳承隍亲自出门相迎,华服翩翩,神采奕奕,这般俊朗非凡,居然做了我的爹,冥冥之中的安排有时让人啼笑皆非。我对他行过礼,而所有的家仆与婢女对我施礼,一时间,我成了岳府高贵的小姐,再也不是风尘中那个与人卖唱陪酒陪笑的沈眉弯。 我笑意盈盈的走进去,岳承隍吩咐婢女带我去我的住馆。想这般富丽堂皇的厅堂,自然少不了繁琼锦紫的别院。从厅堂穿过长廊,过得碧月长廊,一路上古柏耸立,白杨参天,令人心怀浩荡,意念舒达。 见一处朱门粉墙,石围青瓦,匾上写着“翠韵阁”。往里望去,有翠柳探枝,移影园外,有隔院花香,飘忽入梦。我与红笺、烟屏随那婢女踏入院中,见幽篁阵阵,芭蕉成林,玲玲风语,顿时觉得翠色迷眼,意静心纯,果然不负翠韵阁这名号。 “小姐,这就是你的别院了。”那婢女笑道。 我的别院这般清雅隔尘啊,真是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我见身旁的红笺与烟屏眼睛也在赏阅着这别院景致,想必也是大开眼界。“哦。”淡淡地答道。我可不能在一个婢女面前显露我心中的喜悦,人家还当我没见过世面,没住过这雕栏玉砌的府邸。 信步前行,小径苔幽,一旁抱水,几面竹影,见画亭古栋,静波荷塘。塘中有荷叶千株,浓翠映心,荷香盈荡,蝶梦悠长。一弯木舟,系于柳畔,巧夺天然之韵。 走至一扇大门前,门匾上写着“芙蓉汀。”却见堂内装置得典雅清凉,玉润舒心,堂内已有几个婢女站在那侯着。往右处,就是我的闺房了,婢女挽起珠帘,我进得房内,闻得幽香阵阵。窗户倚竹,轩风通敞,绿绮临案,想得夜里我可以对月抚琴,竹影入画,真是风雅无边啊。 菱花镜旁,梳妆台上摆放着各种绮丽的胭脂水粉,罗帐里香枕软被,衣厨里凌罗绸缎,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奢华。 我朝那带我而来的婢女淡淡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她答应着退出房内。 随后我便躺在一把竹椅上,上面铺上玉毡子,下面垫着柔软的丝锦缎,果然比我在迷月渡的椅子清凉舒适。对着红笺与烟屏笑道:“这里还真是惬意,你们坐下歇息吧。” 红笺舒了一口气,笑道:“小姐,我还以为是在梦里呢。” 烟屏放下手上的行囊,也似如梦初醒般说道:“我还以为自己进了皇宫呢。” 三人一切相视而笑。其实我知道,岳承隍不会白白的就给我这么好的住处,收我做什么义女,不过先住下来,不管那么许多。 我对红笺说:“你拿点银子去,赏给房外的那几个婢女。另外将刚才那带我们进来的婢女带进屋来,我有话要问。”我之所以赏她们,并不是想要拉拢她们,只当是个见面礼了,反正都知道我也是个假小姐。 方才那婢女随红笺走进来,开口便说道:“榴影谢谢小姐赏赐。” 原来叫榴影,我也不拐弯,直接问道:“且问你,我两次来府中,怎不见你家夫人?”其实她夫人,就是我现在的娘亲了。 榴影轻声道:“我家夫人素来不见客,她整日都在府中的佛堂,念经拜佛的。”哦,原来是个信佛之人,不过也太深居简出了,我也好歹是他丈夫新收的义女,面也见不上。 我点了点头:“没事了,你且出去,有事再唤你。” 歇息一会了,只怕后面还有许多事等待着我去应付。 午饭就吃了一点点心,让红笺为我冲了杯荷花露,静静地躺在椅子上,在蝉鸣声中慢慢地睡去。 我做了一个不清晰却有纷乱的梦,仿佛把我这么多年见过的情景还有没见过的情景都梦了进去。我梦见以前梦的那座宫殿,又是那个皇帝和皇后,又是如血残阳,又是厮杀逃窜声。寂寥的荒野,有婴孩的哭泣声,我见到了我儿时的爹娘,他们抱着我,那么慈善地笑着。迷月渡、翠梅庵,妙尘师太、画扇、那位王公子、救我的白衣公子,岳承隍,还有许多不曾见过的面孔,都在梦里浮现着,挥之不散地浮现着…… 醒来时已是黄昏,房内早早地燃起了烛光。睁开眼,看到这陌生的地方,在薄暮的黄昏有些莫名的寥落。 岳承隍遣人来让我去厅堂用晚膳,被我拒绝了。只命榴影去厨房给我弄几道可口的小菜,我在芙蓉汀吃过就好。 沐浴焚香,坐在琴前感受着清凉的夜色。心中空落,亦无欢喜亦无忧。于是试抚绿绮,调一首《蝶恋花》,沐着翠竹清风,明月花露唱道:“纸样情缘任风袅,几缕柔肠,羞与人前道。蝶戏莺飞榴火俏,江林日暮啼孤鸟……花自待春人待老,流水生涯,不作相思调。浪际浮云轻驻脚,行来错把青山绕……”在弦声中感绿纱淡淡,芭蕉疏卷,灵风窃语,琴韵敲窗。 琴声刚止,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好美的琴音,好美的歌喉。” 我慌忙转身,岳承隍已不知何时立在我身后,这两个丫头也不知道通传一声。岳承隍永远都是那般风采翩然,儒雅俊逸,他手执羽扇,递给我一个赞赏的目光。 我起身施礼,盈盈一笑:“爹爹过奖了,眉弯只是试一试这把绿绮,果然是精纯圆润,琴声若玉坠珠倾。” 其实我知道岳承隍来此定是有事要与我说,因为我至今还不知道为何来到岳府,于是摒退了红笺与烟屏。 临窗对坐,开口道:“不知爹爹来此找我有何事?”这爹爹二字挂在嘴边说真是别扭,无奈谁让我做了人家的小姐。 他品了一口茶,笑道:“果然是兰心蕙质的姑娘。” 真不知道他这是夸我,还是有别意,我只微微一笑:“说吧,我听着。” 他放下手上的杯子,郑重地说道:“好,言归正传。三月后,宫里要选秀,我膝下无女,今你已是我的女儿,到时我会安排你入宫,凭你这等绝代才貌,被选中那是定局了。日后,你就安心服侍皇上,坐享荣华。” 他只是简单的几语,却着实将我给震惊住了。脑中迅速的闪过许多念头,他这般费心将我收做义女,原来是派我去充实*。可是他若为自己,也无须找一个歌妓去。也罢,大户人家的女儿也不好白白做她义女,况还得要我这等才貌。可是烟花巷女子众多,我与他来往甚少,为何偏偏选我?也罢,出众的歌妓虽多,像我这等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却真的难求。不对,画扇连夺三年花魁,且才貌该算得上在我之上,为何不选她?想起他与画扇以前游河,难道他们?还有,还有那么许多的理由,我时竟想不下去了。 他唤道:“眉弯……眉弯……” 我思忖了半晌,依旧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却叨念着:“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反而看上去有些疑惑,问道:“原来如此?难道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方才听你说要将我送进宫里,坐享荣华。”我想荣华二字说得极重,我问自己,我有那么贪恋荣华吗?真是莫名的卷进了这里。 他略有所思,缓缓说道:“是的,不过以后你会知道缘由。日后你进得宫里,万事小心,不过凭你的聪慧,许多事都牵制不住你的。” 我依旧仔细地搜寻着理由,却真的让人费解。我冷冷道:“我——可以——不去么?一字一句,说出来是需要力量的。 他不语,很久,才说道:“不可以。”说得那么坚定。“你也知道,其实这事已不是我所能改变的。几日前你的名单就已呈上,而且我也只能这么做。”他似乎很无奈,只是他的无奈就可以随意决定我的命运,我那不知是福还是祸的命运,而这次,远比进岳府要复杂的多,那是皇宫,进得去就出不来的皇宫。 他已起身,道:“临去宫里还有些时日,你安心住下,有任何需要只管跟下人说就好。” 我点了点头,思绪还沉浸在他方才的话中。他什么时候离去的,我都不知道,须时才醒转过来,红笺与烟屏已站在我身边,看着她们疑惑的表情,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们。 只是简单的叙述一番,她们脸上惊谔的表情远胜过我。一切已定,任我如何的冷傲,也不能违抗皇命。 我命红笺陪我去庭院走走。 明月苔影,幽篁清韵,芭蕉写意,荷盘呈露。看亭亭曲连,竹桥架波,看瀑飞珠溅,泻作玉雪。还以为可以在这样融尽人间画意的府邸住上几年,当几年千金大小姐,想不到这么快就要离开,而且还是去皇宫。难道梦里的一切都要应验,我所去处会是梦里的宫殿么?为何又会有那么多的血,我隐隐地感到有些不祥。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日想要自由恐是难了。真怕是要应了瑶沐的话,不如守在迷月渡来得快活自在。 挨着假山亭边的飞瀑走过,空惹得雨雾满身。 第十二章 人生何处不惜别 时光飞逝令人触目惊心,流年似水让人垂首轻叹。转眼已从酷暑,到了初秋。三月的时间已到,明日就是进宫选秀的日子,岳府上下忙里忙外的为我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我,就任凭他们做着华丽的安排。 这样喧闹繁华的日子里,仿佛已经忘记从前的一切。忘记与画扇一同去翠梅庵的日子,忘记那场惊艳无比的选魁,亦忘记了那些生生死死的玄迷,还有那华服公子,那白衣青年。我不知道,将来这些人还是否会与我再有关联,我也不知道,那些不曾揭开的谜,是否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明天以后,我再也不是曾经的沈眉弯。也许,我会在后宫守着自己的别院,孤独度日,也许,我会卷入一些莫名的宫斗里,也许……谁又知道呢,但我相信自己,会淡然而坚强地迎接一切。 信步于庭园,感受着清秋的景致,梧桐焚铎,海棠绽焰,苍柏翠松,玉桂香影。只在池边观赏枯荷时,见榴影匆匆走来,唤道“小姐。” 我回过头去,看她面带急色,问道:“发生了何事?” 她走至我身边,舒了一口气:“老爷让你到厅堂去接旨,宫里传旨了。” 跟随着榴影转过亭台曲榭,走过长长的廊道,来至厅堂。已见大家都排列在那等候,我也急忙走至前去。面前站着一四十出头的内监,手执黄色镶龙的布卷。见我到来,哑着尖细的嗓音喊道:“圣旨到。” 岳承隍带领着我及岳府几位重要家人跪地接旨。内监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清王岳承隍十六岁女岳眉弯,明日无须参加选秀。只待半月后随入选的第一批秀女一同进宫。著封为正三品婕妤,赐号‘湄’,于玄乾一年九月十五日进宫。钦此。” 心中真的不知是喜还是悲,只是静静地接旨谢恩。心中思索着,岳承隍是几时成了南清王,他的身世实在太令人费解,当初听说拜他为相不从,半壁江山也不要,估计这王爷也只是个封号,他不爱实权,只喜好在这金陵城内自在逍遥。而我沈眉弯好端端的名字改成了岳眉弯,听起来真是不习惯。谁让我平白地做了人家的女儿,只能对不起亲生爹娘了。 岳承隍将金锭子与礼物送与宣旨的内监,并邀请他到客房去饮茶。 我手拿着圣旨,心里却是万千滋味,一时间欲无处诉说。 只听一个平和又冷静的声音道:“把小姐带到我的静梧轩去。” 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轻逸幽雅的背影,那整齐的髻发上,别着一只翠玉簪,同她的步子闪闪摇摇。而我就随着一个婢女走在她后面,从厅堂过另一处长廊,辗转几座亭台楼阁,才到得一僻静之所。匆匆走进去,牌匾上“静梧轩”三个字一晃而过。果然是清净之处,洁净的青苔,连落花都是无尘的,几径翠竹,几丛芭蕉,几树银杏,都是那般的简洁明净,仿佛没有一处景致是多余的。进得“青莲斋”,一缕淡淡的檀香萦绕而来,里面飘荡着幽幽的佛乐,这里的摆设竟和翠梅庵妙尘师太的厅堂有些相似。简朴而带有禅意,与这堂皇的岳府实在大相径庭,虽偏居一隅,却幽静逼人。 那女子已转身坐至正堂的椅子上,我这才打量她,三十出头的年龄,端得是好相貌,肌肤胜雪,慈眉善目,一袭简洁素净的绿裙,更显得她飘逸出尘,落落大方。她手持一枚纯白砗磲的莲花佛珠,神情淡定,并不看我,却淡淡说道:“坐吧。” 我知道这人是岳承隍那个整日在佛堂念经的夫人,她把自己的别院也装帧成佛堂,禅韵悠悠。我坐在侧边的椅子上,她数着一粒粒莲花珠子,闭目念语。 睁开眼,看着我,低低地念着:“像,太像了……”而后,她眼神在我的手腕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停留,想来是我雪白的肌肤将那枚翠玉镯子衬托得更加夺目。 我不解她话中之意,亦不言语。她招手,我走至她身边,她将手上的莲花佛珠交到我手上,那么柔软的手,有些许的凉意。低低道:“带着它,佛会保佑你平安。” 就是这样一个刹那,深深的触动了我的心,我竟然有泪在眼眶里涌动,只是极力不让泪落下来,我不应该为一个陌生女子这样平实的举止而过于的感怀。 手握佛珠,一粒一粒的白莲花,温润洁净,我抬头对她微微一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岳承隍收我为义女,眼前这女子就是我的义母了,我实在是唤不出口。除了微笑,我不能再给她什么。 微笑,没有任何的言语,我走出静梧轩的时候,她还是静坐在那,也不再看我一眼。 凉风习习,看碧梧幽静,枯荷敛眉,偶有落花飘洒,也许将来的心境就不再是如此的了。 册封后规矩严谨,我已是皇家的嫔妃,岳府中许多的人都不得再与我相见,只有红笺和烟屏是我要带进宫的侍婢可以一直贴身的跟随我。岳承隍要见我须得隔着帘子在门外说话,除了我居住的翠韵阁可以走动,就不能再踏出这里一步了。 长日寂寞,虽仅只有半个月时日,我却觉得寥落清寂。想到日后进了宫中,只怕比这更无自由,也无人来告诉我那新帝是何模样,性情如何,还有那后宫到底藏着多少的佳丽。都说宫廷争议多,后宫中的女子更甚,我不想卷入那无常的纷扰中。婕妤,这皇帝居然给了我正三品的封号,想来是岳承隍这南清王的身份,让我初入宫便可以拥有这么高的头衔。我自认是个淡漠的女子,却绝非是个懦弱的人,至于过去,已经成为过去,至于将来,我会等待那未可知的将来。 想起了画扇,她是我这几年唯一的知交。我告诉岳承隍,我要见她,只一次,此后,我与她不知是否还有缘分。岳承隍许了我,派人去接画扇。 当画扇跪在软垫上唤我:“湄婕妤吉祥,愿婕妤娘娘福寿康宁。”那一刻,我竟是心酸不已,想起从前与她姐姐妹妹相称,何等亲密,如今却因这身份,疏离了许多。 我将她扶起,坐至身旁,许久不见,她还是那样绝代风颜。执着她的手,我低低道:“姐姐,那日眉弯进得岳府,未曾来得及与你道别。此后,住在这高墙之内,也不曾再出门去,真是辜负了我们姐妹的情谊。” 她眉眼间似有凄楚,却只低低唤了我一声:“妹妹……” 这一声竟让我落下泪来,我知她有万语千言,却空空的不知从何说起。望着她,我道:“姐姐,你不曾说的,我知道,你要说的我也知道。此去深宫,他日再要相见,却不知是何时,万望你多保重。“ 她点头道:“妹妹,深宫似海,你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迷失了自己。能宠冠后宫纵然是好,就算不能,也要淡然面对,毕竟,高处不胜寒。” 画扇终究是画扇,她思想圆熟,若是她可以与我一起进宫该又多好。那样我也不会孤力无援,姐妹在一起有个伴,再者深宫虽不好,总比青楼要安稳得多的。我不禁问道:“姐姐,若是有那么一天,让你离开莹雪楼,你可愿意?” 画扇叹息道:“妹妹,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青楼岂是眷留之地,只是我已沦陷,碌碌难脱啊。” 我与画扇就这样聊到夜晚,待到她起身要告别的时候,是那般的不舍。可我始终相信,我与她不会缘尽于此,我们一定还会有重见之日。也许那一天很遥远,也许就在眼前,这一切都只是也许。 送至院内,夜幕已深,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凉风吹起。一声珍重,我止步,站在柳树下,见她搀着丫鬟湘琴的手走过石桥,直到那盏宫灯渐渐地远去,再也看到不一丝光亮。 我紧了紧披风,还有三日,我就要离开这里,去那镏金镶玉的深宫。 第十三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玄乾一年九月十五日,是我进宫的日子。 早在凌晨岳府上下就忙碌不已,为我进宫做了充足的准备。我用花瓣沐浴,更衣,坐在镜前妆扮了几个时辰。梳着飞云髻,穿着宫里婕妤的服饰,可我还是不喜欢珠钗满头,只是斜插我最爱的翠玉梅花簪,一朵白芙蓉。镜中的我,华贵高雅,又飘逸出尘,我不再是迷月渡那个未出阁却又落风尘的歌妓,也不是岳府娇柔又负虚名的千金,而是皇宫里尊贵的婕妤,我有封号,有头衔。 宫中的执礼大臣、内监宫女执着仪仗浩浩荡荡地来岳府接我,我是名动金陵的岳府千金,又是正三品的婕妤,这样大气豪华的排场,可谓是极尽的铺张,引得金陵各个街道的官民如潮涌般过来看热闹。这样的场面,远胜于三月选魁时的繁锦。只是数月的时间,我已经从青楼跃到皇宫,从歌妓成了宫嫔。回首前尘,真是恍然如梦,而我要让自己在梦中清醒,去面对那个陌生的宫殿,那些陌生的人。 我坐上轿子,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亦没有什么人让我不舍。红笺与烟屏是我的贴身丫鬟,随我一同入宫,以后在宫里我需要她们的陪伴,因为我知道,在那高冷的地方生存,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亲信,否则步履艰辛。 花炮与鼓乐喧腾的追了一路,这样盛极的场面要到宫门口才会稍稍歇止。吉时一到,我便在宫女的搀扶下落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安庆门,朱红的大门,赤金的雕饰,琉璃瓦,白玉石,偌大的宫殿像长龙一样起伏地延伸。而我所见到的,只是紫金城的一个角,我虽是正三品婕妤,却并非正宫娘娘,也只能从偏门进入。前朝大燕国称这皇宫为紫燕城,后大齐灭大燕,并无重建宫殿,只是修复一番,改宫殿为紫金城。这般的富丽繁华,俨然找不到当年残败的痕迹,历史就是这样,万顷苍池可以移为平地,可是朝代更迭,却从来不缺帝王。 才下轿便见第一批与我同进宫的嫔妃,她们的身份都比我低,略看一眼,个个都端庄秀丽,姿色非凡。因不相识,且还在门外,都不打招呼,只是相互微笑作罢。 天空湛蓝如洗,清秋的暖阳洒落在明净的大地上,折射的光芒将紫金城映衬得粼粼闪烁,在这刺眼的璀璨中。那些飞檐翘角往不同的方向伸展,直冲云霄,有大雁飞过澄净的天空。而我,以后便要在这繁华的盛景中生存,起落浮沉,就随命运了。 安庆门外有着紫红衣袍的内侍恭候,有銮仪卫和御前侍卫引领着我们往各自的宫室走去。过安庆门,步入后宫的深深庭院,长长的御街望不到尽头,两旁高高的宫墙以巨龙的姿态朝远处延伸,大小的楼台殿宇星罗密布,错落有致。少许,在御街的路口往南转去,观两边浓景,松柏参天,垂柳撩烟,桐花疏落,坠香软砌。约摸一盏茶的光景,便到了一处盛大的殿宇前,正门上的匾额镶着几个赤金的大字:月央宫。这名字很吻我心意,让我想起了自己给名字题的联:春寒知柳瘦,月小似眉弯。 月央宫是后宫里一座不小的宫室,居上林苑的东南角,是一处别具风格的皇宫庭园。亭台水榭,曲径幽阁,竹桥兰桨,菊圃桂苑,画梅蕉影,虽是深宫,却遥世隔云,春夏秋冬皆入园中。宫女与内监拥簇着进门,走过一个洁净宽敞的院落便来到了正殿,梅韵堂。正殿两侧还有东西配殿,一般是居住别的嫔妃小主。悠长的廊道上面搭着两座整洁的楼阁,供嫔妃饮茶观景之用。梅韵堂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内有梅园丹圃,芍药织锦,海棠怒焰,牡丹芳骨,亭台曲连,画桥烟波,藤罗挽架,幽篁掩径。因是初秋,已有早桂绽开,蕊蕊金黄缀于绿叶枝头,芬芳馥郁。加之白色的茉莉清影,幽香怡人。这皇宫内院,果然比岳府要更气派华丽。 宫女小心地搀扶我走入正殿坐下,大红的地毯,洁净无尘,雕着牡丹的刺绣屏风前,设着蟠龙宝坐,紫檀木的香案上摆放着宫扇,紫玉香炉,青瓷花瓶,而这里就是供皇上临幸时正式接驾的地方,也是皇上平日来梅韵堂小坐之地。 我端坐在梅韵堂正间,随身丫鬟红笺与烟屏侍立在两侧,已有两名梳着宫髻的小宫女上前斟茶。见一个内监首领和掌事姑姑上前,向我叩头请安,说着:“奴才月央宫首领内监正五品宫殿监正侍刘奎贵参见湄婕妤,愿婕妤娘娘福寿康安。”“奴婢掌事姑姑正五品奚官夏秋樨参见湄婕妤,愿婕妤娘娘福寿康安。” 那刘奎贵不到四十的年纪,看上去颇诚恳稳重,让人觉得塌实,倒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阴气过重。夏秋樨三十岁上下,发髻整洁光鲜,皮肤白晰,双眸澄净,很见风韵,看上去也是个端庄温和的女子。这两人给我感觉都不错,尤其是夏秋樨,一见就喜欢。想到以后被这两人侍侯,倒也还算安心。 他们参拜完,又带领着他们名下的六名内监和八名宫女向我叩头参见,那么多的人一一报名,我实在是记不住,只是安稳地喝着碧螺春,这茶和红笺泡的倒有些相似,挺巧的,我极爱雨前的碧螺春。略微看过他们一眼,也不说话。 他们跪在地下,低眉垂首,摒住呼吸,我知道,在我还没回话之前,他们是不敢言语的。宫廷里非一般府邸,有着极严格的规矩。奇怪的是,我在岳府那么多日,宫中竟没有派人来教习我一些宫里的礼节,我对这些亦不是太懂的。 我抿了一口茶,将青花瓷盖轻轻盖上,微笑道:“都起来吧。”沉了一会,又道:“今后你们就是我月央宫的人了,在我名下当差,首要做到的就是忠心,若是脑子里想着旁的,我定不会轻饶。若是聪明机警又忠心不二,我也是要厚待你们的。”我说这些话,有重有轻,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我也要显露出自己的威性,不然日后这些人很难管教的。 站在下边的人已经感觉到新主子的威性,齐声道:“奴才(奴婢)定当忠心耿耿侍奉娘娘。” 我说了一句“赏”。红笺和烟屏将准备的银两分发给他们,这些内监和宫女谢恩退下。 折腾了一上午,我也觉得有些累意。那秋樨也甚是伶俐,过来扶我,恭顺道:“娘娘也累了,先随奴婢去后堂休息。” 我点头,随她往后堂走去,而两侧分成东西暖阁,东暖阁则是皇上驾幸时的歇息之所,西暖阁是我平日歇息之处,后堂才是寝殿。 一入后堂,见摆设布置得十分整洁清致,又高贵典雅,那花梨木的屏风上用金丝绣着梅兰竹菊,将后堂分成正次两间。而我,以后就在这里度过我漫长的青春岁月,得宠与否就只能靠我的造化了。可我究竟想要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期待皇上早早地遇见我,宠幸我,让我做这后宫风云不尽的女子。还是在这月央宫独守着一份安稳的寂寞,过着四季淡泊的流年,这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思忖良久,我方回过神来,坐在椅子上,看着夏秋樨,便和言问道:“夏奚官,这宫的主位就是婕妤么? 她立即跪下说:“奴婢惶恐,娘娘直呼奴婢贱名就好了。”接着又说:“这宫的主位就是娘娘你,你在这身份最高,而且配殿没有居住别的小主。” 我心想,这下倒也自在,以后这月央宫除了皇上,就唯我独尊了。皇上,关于这个皇上,我是一无所知,看来回头还要请教秋樨,不弄清后宫的一些,以后怕是会遇到许多麻烦。于是将她扶起,道:“你不必惶恐,日后这月央宫的大小事务,都有劳你和刘公公料理。你在宫中想必年份已久,经事又多,我还需要你的扶持。” 她听后恳切地说:“奴婢日后定当尽心侍奉娘娘。” 我命红笺取出一对金镯子和一串东海水晶项链赏与秋樨,又命烟屏将一锭金元宝拿出去赏给刘奎贵。 待他们谢过恩,方觉得这月央宫的事可以暂时停下。而我需要好好地歇息,然后再来慢慢适应这里的环境,了解宫中的一些事情,学习一些简单的规矩。 第十四章 前缘欲向梦中寻 换了一个陌生之处,连午休都觉得不安稳,红笺一直守在我身旁,烟屏在屋里简单地整理一些旧物。 迷糊中被说话的声音闹醒,秋樨从门外进来,轻声道:“娘娘,邻院羚雀宫的谢容华和锦秀宫的萧贵人携着她宫里的江常在过来看你了。” 我起身,甚觉秋日午后慵懒。秋樨带着宫女梅心、兰心、竹心和菊心服侍我穿衣起床,这四位姑娘长相十分相似,都只是十四五的样子,装扮又一般模样,不仔细在意,竟有些认不出来。看她们动作也算机灵轻巧,想来也是经过长时间调教的。 红笺为我梳妆,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她为我梳洗。只是淡淡的描摹,着一件白色的裙装,倒也淡雅清丽。 走至梅韵堂,她们十分客气地对我行礼,我微笑唤她们同坐。谢容华十五岁,身材窈窕,纤腰如细柳,明眸皓齿,是个娇细清灵的姑娘。看她温婉美丽,竟是十分的让人喜欢。萧贵人是今日一起与我同进宫的秀女,在初选的秀女中,有正六品贵人的身份也是挺不错的,她才十四岁,一脸的稚嫩,看上去天真烂漫,属于活泼开朗的那类性情。她身边的江常在也是今日同进宫的,看上去有点怯生生,姿色倒也不俗。 秋樨已命手下的宫女端来了各色点心,多种糖饼、梅花糕、炸香芋、芝麻酥……我们边喝着玫瑰花茶边吃着点心,她们见我十分礼让,且亲善随和,方才的拘谨亦没了,一下子亲切了许多。 她们走后,又来了几位初进宫的小主,身份都比较低,我亦是随和地对待。等待来的人都起身辞回时,天色已近黄昏。 秋樨点数着她们送来的礼盒,我说道:“你备好几份礼盒,把今日来的那几位小主点上名,遣人一一给我送去,也算是还了人情。” 独自坐在梅韵堂,感受着那份喧闹后的沉静,在陌生中体悟那份熟悉,心中竟豁然了许多。 晚膳自然是我一个人独自享用,而秋樨携着红笺与烟屏侍立在身旁,其余的宫女与内监都在门外侯着。我一个人面对着一大桌子的菜,吃起来却不太习惯。想着宫中的规矩确实严谨,以往我与红笺是主仆不分,常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入了宫倒成了孤人。 简单地吃完,便起身往西暖阁走去,秋樨忙过来搀扶我,我朝着他们说道:“饭菜也别撤了,你们就着这些菜吃了去。”然后看着秋樨和身边的红笺、烟屏,又说道:“你们也去吃吧,我自己去歇着就可以。” 暖阁里红烛已点亮,燃烧的沉香屑萦绕着满屋子,浸人心骨。我躺在梨花木的椅子上,盖一件绣着并蒂莲的薄巾,看着窗外那一弯细细的月芽儿,思绪如潮涌,我想起了宫外的那些人,此时的烟花巷一定是纷繁似锦,酒色沉迷。而我,已不再是迷月渡卖艺的歌妓,而是深宫里尊贵的娘娘。我看着案几上的七弦琴,竟已无心弹起。还有桌上的棋盘,也无人与我对弈。原来宫中的嫔妃,平日亦过着这样闲雅的生活。 秋樨和红笺已不知何时立在我身边,我依旧慵懒地躺在椅子上。看着秋樨,我微微笑道:“秋樨你且坐下,我有些事倒想请教你。” 她缓缓坐在我身旁,说道:“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切莫说请教。” 我莞尔一笑:“你且将宫中一些人事简单地说与我听,比如皇上与一些主要的嫔妃,日后见了他们我也好有个尺度。” 对着烛光,听她细诉后,我对后宫有了大致的了解。 皇上淳翌二十有二,自先皇驾崩后,继位才几月。我朝是论长幼秩序继位的,皇上与陵亲王淳祯本是孪生,同为当今太后所出,且陵亲王比他年长一点,原本是陵亲王继任皇位,可陵亲王一向不问朝政,生性淡泊,平日喜欢纵情山水风月,专于诗词曲乐,他自推孪生弟弟渊亲王淳翌为帝,也就是如今的圣上。当今皇后是以前的王妃,皇上继位就立她为后,虽不是国色,却贤良淑德,可她身子一直不太好,且一心向佛,极少过问后宫之事,皇上并不十分宠她,对她却也十分敬重。而圣上身边最受宠爱的就是云霄宫的云妃上官流云和翩然宫的舞妃傅春雪,云妃之父长翼侯为开国原勋,掌握大半兵权。且云妃负有倾城之貌,行事出众干练,颇具锋芒,后宫之事多为她主管,甚得皇上欢心,宫中的嫔妃都不敢与她相对。而舞妃的舞姿真是天下难得一见,她虽无盛大的家势,可她舞姿翩然,美丽妩媚,听说她就是因一支《霓裳曲》的舞蹈,短短时间从婕妤晋升为舞妃,深得皇上宠爱。还有一人就是正四品的谢容华,温柔灵秀,早在皇上还是陵亲王的时候,就对她有所宠爱。如今皇上虽不是骄宠于她,可是每月总是那么几日会临幸她的羚雀宫。而正一品的贵、淑、贤、德四妃的位置暂时还虚空着,只待日后再选定。 此番选秀就是从宫外多选一些贤惠的嫔妃,让皇上雨露均沾,充实后宫。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位,也是这些秀女中地位最高的嫔妃。 其实,我并不想对她们有过多的了解,只是已入宫中,许多的事就难免会纠缠于己,想要置身于外,是很难做到的。 夜色渐深,烛光在秋风中摇曳,明明暗暗的光影里令人心中迷离。我留下红笺与烟屏为我沐浴更衣,命秋樨为我打理一些事务,其他的人都在外面侯着。 静静地躺在帏帐里,这是我在月央宫的第一个夜晚,我想着皇上淳翌的模样,想着那些未曾谋面的后宫嫔妃,想着画扇,此刻我是多么的想她能进宫里,陪着我一起度过这漫长的后宫生活。而烟花巷那些的女子,还有那位掷千金选我为花魁的公子,那在巷道中救我于为难的白衣公子,许多许多的人都已经成为我的前生。 在迷糊中入梦,梦里,我进了那座锦绣繁琼的皇宫,梦见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梦见那位君王与皇后,每一次我都能清晰地记住他们的容颜,仿佛在前生见过,那么的亲切。那宫殿与我今日走进的宫殿这般的相似,明媚的宫殿在夕阳下渐渐模糊,成了一座黑白的影象,继而又被红云燃烧。火,宫殿起火,厮杀声,逃窜的人,婴孩的哭泣,血,流淌…… 半夜,我从梦里惊醒,一身的冷汗。秋樨和红笺陪在我身边,握紧我的手,可我还是在抖,一直抖,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我觉得很眩晕。这个梦,让我接连做过好几次,可是今日仿佛比从前更加的真实,那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我身边,仿佛就在我居住的宫殿里,仿佛就是这。 我喝过安神茶,又迷糊地睡去,只要合上眼,就是梦里的情景。我斜靠在枕头上,再也不想入眠,只是拉着秋樨与红笺的手,生怕她们离开似的。 就这样折腾着到了天亮,不得安稳,而我,已是疲惫不堪,全身柔软无力。这就是我在月央宫的第一个晚上,梦靥缠绕的夜晚。 第十五章 月央宫中礼往来 我在月央宫迎接了第一缕晨曦的秋阳,那一束束淡白色的光芒,透过雕花的窗牖倾洒在桌案上,琴台间。那些镶着金丝的帏幛与阳光相撞,折射出七彩粼粼的光影,而我恍若处在晶莹虚幻的梦中。 红笺与烟屏侍侯我穿衣,秋樨带着梅心、菊心早已端来了水为我梳洗。一夜不曾睡得安稳,坐在镜前我觉得自己有些苍白,红笺为我将胭脂抹得稍微厚些,遮掩住那份虚弱。 早膳是秋樨亲自为我熬的冰糖燕窝,我吃了一小盅,另外喝了少许的参茶,觉得气神要清爽了些。 只听到门外刘奎贵尖细着嗓子禀报凤祥宫内侍杨明康来传旨,我匆忙来到梅韵堂正殿接旨。 见一四十出头的内监,着戴甚为气派,知他是皇后宫里的首领。跪地听旨:“奉皇后懿旨,传新晋宫嫔于三日后卯时至凤祥宫丹霞殿参见皇后娘娘和后宫嫔妃。” 我恭谨地接过旨,命秋樨取了两锭金元宝好生送他出宫。进宫前,岳承隍为我准备了不少的金锭和珠宝,他知道我初进宫,这些赏金是免不了的。适者求存,我虽做不到奉承迎合,但基本的人情也是知道的。 秋樨回来后才告诉我,新晋宫嫔都要在三日后参见皇后和后宫嫔妃,行过此礼,就可以安排侍寝。 我趁着这秋日的暖阳便信步至月央宫后殿的大花园游赏,身边只随着秋樨、红笺和烟屏。穿过梅韵堂,有一长廊直抵园中。石栏苔影,画亭古栋,庭园的桂花开得异常繁盛,金黄的细蕊缀满枝头,散发出馥郁的芳香,见画眉鹦鹉、黄鹂白鹤在阳光下拍打着彩羽,巧舌弄慧,有鸳鸯在池中戏水,悠闲对浴,染碧空映。 过桂林,曲径幽回,见大片梅园,虽不是梅开之季,想到他日梅开,一片香雪,更是奇雅。还记得旧年的暮冬,我与画扇相约至翠梅庵,踏雪寻梅,吟诗对句,品茗参禅,无尽风雅。看着梅园中有一座幽亭,想是用来赏梅品茗之处,而我形单只影,无了那相伴的知音。 过一石桥,桥下鸳鸯追戏,自在欢娱。有紫薇成列,花开纷繁,飘渺流香。梧桐树下,不知是谁扎了一个秋藤和杜若的秋千架,细细的绿叶上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在微风轻荡。我坐在秋千架上,烟屏轻轻地推那秋千架子,我在暖暖的秋风中闻着幽淡的桂香,渐渐地露出了笑脸。她一下一下的轻推,秋千一浪高过一浪,我嬉笑着,衣袂在风中轻扬,我闭着眼,如临云端,感受着清新的凉风与花香,全然忘记了昨夜的梦。 秋樨在一旁笑道:“娘娘该下来歇会儿,当心累坏身子。”烟屏这才停住了推荡,而我等待秋千的节奏由快逐渐的变慢,缓止时,她们才小心地将我扶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蓝天白云,澄净如洗。秋樨笑着为我挽鬓边的发梢,柔和地说道:“脸色红润多了,这样子真美。”那一刻,我感觉到温暖,她的举动就像小时候母亲抚mo我时的柔情。我微笑地看着她,深切地感觉到这个人我可以与她走得很近,犹若亲人般的和暖。而红笺的眼神与我有瞬间的相视,我明白她眼中流露的欣喜,她亦感觉到秋樨对我的忠心,还有那种有别于主仆的亲切。 我心里想着,纵然我在后宫不得宠,纵然我会被封寂在月央宫,也是无妨,因为我身边还有红笺与烟屏可以推心。而秋樨给我的感觉也比亲切随和,只是相处时间还太短,我不能贸然对她付以重用,只待日后再细处。 正说笑着,我宫里的小太监小行子匆匆走来,禀报道:“婕妤娘娘,云妃娘娘宫中的首领内监张喜宁命人送来了几盒大礼。” 我心想着,云妃娘娘遣人来,我不可不见。遂随着秋樨等人,一并朝梅韵堂走去。 走至梅韵堂正间,只见首领内监张喜宁已站在那等候,行过礼,又笑着说:“云妃娘娘特地命奴才将这些礼物赏赐给湄婕妤。” 我含笑道:“多谢云妃娘娘美意,请公公向娘娘转达我的谢意。”接着又命人为他斟茶。 他推迟道:“多谢婕妤娘娘盛情,只是奴才还要到别的小主那里去,娘娘的话奴才一定转达。” 我笑道:“那就有劳公公,不耽误公公办正事了。”我朝红笺看了一眼,她立即取出两个金元宝送上,张喜宁躬着身谢恩,随后垂着双目,轻轻将元宝揣入袖中,转身笑着辞去。 看着几大盒子的礼物,我是没感觉的。秋樨命梅心和竹心她们打开看看,我扫了一眼,尽是些珠宝绸缎,耀人眼目,只命内监将东西抬到库房去登记。 只一会,刘奎贵又通报舞妃有赏赐来。 舞妃宫中的首领内监周福海已走至前向我行礼问好,随后挥手命身后的小太监将礼盒抬上,笑着说:“舞妃娘娘特地命奴才将这些礼物赏赐给湄婕妤。” 我说完刚才对张喜宁的那番话,又命红笺取两个金元宝送去,他谢恩辞笑离去。 待内监将东西抬去库房,见梅心和竹心她们喜滋滋地说道:“恭喜主子。最受宠的两位娘娘对主子真是青睐有加呢。” 我也不作答,想来我虽初进宫,皇上却赐我正三品婕妤的封号,又是岳承隍的千金。她们自是也不敢轻易怠慢,而此时收拢人心,想必也是最好的时机。我只想保持中立,不敌不友也是我为人处事的原则。这些都还是后话,一切见机行事。 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兰朝容和许贵嫔的赏赐又到了。她们的首领内监走了之后,才听秋樨跟我说,此二人是云妃的心腹,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跟随在云妃后面,待皇上登基后,就被提拔上来。她们此番送礼之意,我大致也明白些了。 一上午,又有几位新晋的宫嫔前来访侯,我一一接待,甚觉疲累。 过了晌午,我的月央宫总算安静下来了。用过午膳,便回暖阁休息。 躺在梨花木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烟屏坐在我身边绣花,红笺为我斟茶,屋内很安静,这样的情景就像当初在迷月渡一样,清闲悠宁。 秋樨轻轻从外堂走进来,在我耳边细语道:“湄主子,我刚才命人出去打听了一下,就我们月央宫赏赐得最多,其余新晋的宫嫔那都甚是清冷些。” 我点点头,道:“这并不是好事,初进宫太过招摇会引来新晋宫嫔的侧目,以后我们要多加小心些。” 秋樨回答道:“是。” 就这样静躺着,直到夕阳的光影洒落在窗台,屋内的烛光燃起时才知道夜幕已经来临。她们侍侯我用晚膳,我沐浴后回寝殿里休息。 想起昨日的梦,我不敢早睡,于是坐下来捧起一本书随意翻阅着。喝下了秋樨为我准备的安神茶,慢慢的已有睡意,便上chuang歇息,而秋樨和红笺贴身陪伴着我。 迷糊中,又入梦境,梦里又是那番情景,宫殿,纷扰的声音,流淌的血。而我在安神茶的作用下,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又是这样折腾了一夜。 第十六章 百鸟朝凤丹霞殿 接连几夜都做这样的梦,竟如此频繁,令我好生心慌。 这一天是去凤祥宫觐见皇后和各嫔妃的日子,我反正也睡不安稳,不如早些起床,吃些东西,养养气神。 喝下秋樨为我熬的冰糖燕窝,还有人参汤,精神才好些。因是第一次觐见后宫的嫔妃,我也不能太疏散,还需严谨些好。四更天,月央宫的下人都分外紧张,忙里忙外的为我做准备。 坐在镜前,我面容苍白,似有倦色,也怪这接连几夜的折腾,若不是秋樨细心的调养,只怕更要憔悴。秋樨一边为我担忧,一边又将此事压着,除了她和红笺还有烟屏三人,是无人知道我夜里做恶梦的。因为,此事一旦传出去,我的月央宫只怕会惹来许多的传言。 红笺和烟屏细致地为我抹上胭脂水粉,描着弯弯的柳叶眉。梅心在身后为我梳理长发,我淡淡说:“梳一个随云髻即可。”这种发髻如随云卷动,看上去生动灵转,又简洁清丽。我在竹心端来的首饰里取了一支绿雪含芳簪,插在髻上更加的灵秀婉转。鬓边插一朵菊心刚为我摘的白色木芙蓉,上面还凝着露珠,清新欲滴。我又命兰心为我挑那件浅红色水云暗花的丝锦宫装穿上。这样一妆扮,我方才的苍白与憔悴已被掩饰得荡然无存。而镜前的,是一位灵秀飘逸,轻盈雅致的绝色女子,高雅中含有婉秀,素洁中又带有冷艳。 却听得梅心惊叹道:“湄主子今日一定可以艳冠群芳。”其他的人也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我的确是很美。并不是那种夺目绚丽的美,而是一种清新淡雅的美。今日与那些宫妃相见,我不宜过于出众,低调沉稳才是在宫中的生存之道。我深记画扇那日的嘱托,宫门深似海,而我不能迷失了自己,若是站在清冽的高处看风景,只会不胜寒凉。 待整理完毕,已近卯时,宫轿早已在门外侯着,我上了轿子,刘奎贵和秋樨随着轿子一路跟去。清秋的晓风拂动着轿帘,丝丝缕缕地钻入轿子,我感到淡淡的薄凉袭过心头。坐在轿子里,无心掀帘观赏外面的风景,心中思索着什么,回想却又是空的。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轿外有人高声喊道:“凤祥宫到,请湄婕妤下轿。”轿子才落,已有内监掀开轿帘,刘奎贵躬着身子向前扶着我的手,我抬眼一看,凤祥宫三个字在拂晓的淡淡烟雾中那么的醒目,不知是谁的笔墨将这三个字搭配得那么有力度,赫然地挂在正殿的门上,尊贵祥和。这凤祥宫比我的月央宫显得有气派得多,站在门前会被一种高贵的力量所摄住,那些赤金的装饰,尽现皇家的威严。 我搭着刘奎贵的手一路走进丹霞殿,其余的秀女也陆续地到了正殿,各自按身份悄然坐下。只一会,听到细细的脚步传来,一阵璎珞叮当的声响,已看到皇后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下上了凤座。而她的身后跟随着几位妃子,众人慌忙跪下请安,齐声道:“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皇后头戴赤金凤冠,着一身黄色的鸾鸟朝凤的朝服,身材有些偏瘦,看得出她身子有些弱,但是却不失高贵沉静的气度。她微笑道:“妹妹们平身。” 杨明康领着众新晋宫妃向皇后正式行叩拜大礼,她们在选秀的时候都见过皇后,惟独我没有参加选秀,而是直接赐封入宫的。我感觉到皇后凝视我的目光有些专注,我低眉,亦不敢多看她。众人收下皇后赏赐的礼物,齐声谢恩。 杨明康又引领我们见过坐在皇后右边前座的上官流云,众人忙跪下请安道:“参见云妃娘娘,愿娘娘吉祥。” 我悄悄抬眼看这位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一双丹凤眼妩媚中带着凌厉,梳着凌虚髻,如云盘回,凌托顶上,摇而不脱落,愈显得她的高贵与锋芒。着一件绛红色用金丝刺绣的服饰,面若粉桃,肌肤凝雪,这等丽质,确是让人倾叹。 她并没叫我们起身,而是意态闲闲地一一看过来,眼神似有似无地望着,随后才说道:“众位妹妹快快起来。” 我心想这云妃果真不是一般人物,这样轻微的举动,摄住了众位新秀,日后在她面前,更要谨慎才是。做她心腹就要任由她摆布,不站她这一边只怕以后横生许多枝节,我也只能小心行事了。 还不曾参见坐在皇后左手边前座的舞妃,云妃已朝着我们大家扫一眼,笑着问道:“湄婕妤是哪一位?” 居然这么快就觅寻我了,也怪,我是那个唯一不用参加选秀就可以高坐婕妤身份的人,她岂能不生出好奇之心? 我立刻上前行礼道:“臣妾婕妤岳眉弯参见云妃娘娘。”我差点将沈眉弯三个字脱口而出,换了姓还真是不太适应。 云妃笑吟吟地仔细打量着我,那眼光仿佛要将我的心穿透,看我究竟是为何可以不通过选秀直接晋升正三品的婕妤之位。其实这点,我亦不知。来此之前我就有想过,难道皇上不怕我相貌丑陋,无品无德,或许是岳承隍在他面前举荐我,又或许是其他,这件事对我来说至今还是个参不透的谜。 她打量我一番,才说道:“湄婕妤果然是姿色出众,气度不凡,难怪皇上这般施恩于你。” 这句话倒令我有些不明白,皇上并未见过我,虽是施恩,却有些没得来由,思来想去,我也只能断定为岳承隍的身份的确不一般。我微微笑道:“臣妾不敢,娘娘雍容华贵的气度才深得皇上恩宠。” 她不再言语,淡然一笑。 杨明康这才领着众人参见舞妃,行过礼,她笑容可掬,让大家起身。 我抬眉看她,真真是个尤物,那细柳的身段,看上去就好象要翩翩起舞似的,盈盈娇态,楚楚动人,这样的女子见了让人心软。我明白皇上为何宠爱于她,因为纵然我是女子,亦对她有几分心动。 一一参见完其他的嫔妃,我已觉疲倦,眼看体弱的皇后坐在凤椅上也露倦色。她对大家说道:“以后大家同在宫中要和睦相处,尽心竭力地侍侯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孙。” 众人恭敬答道:“是。” 皇后又道:“大家都累了,先跪安吧。” 待众人都相继散去,我才慢慢走出丹霞宫。身后有人轻唤道:“湄婕妤。”我转过头,见是舞妃,忙对她施礼,她微笑着过来扶我的手,竟这般亲切待我。 “妹妹真是好相貌,骨子里流露出卓然不俗的气度。”她开口道。 “娘娘过奖了,娘娘的姿色令人心动。”我微笑着。 才要再说话,已听到身后有人笑道:“舞妃真是不一般啊,这才多久,就与湄婕妤这般亲热了,平日里倒看不出你还有这等本事,这么快就学会收拢人心。”只见云妃信步过来,身边跟随着兰昭容和许贵嫔。 舞妃忙低眉不语,窘在那里。 云妃这几句说得实在太尖锐,也太不聪明了,竟说舞妃是收拢人心,岂不是一下子将我推到舞妃一起了么? 我欲要上前说话,身后的衣襟却被人轻轻扯住,我乍一看,竟是那日来月央宫的谢容华,她对我使了眼色,我明白她的意思,让我不可与云妃争锋。 云妃走至我面前,笑道:“好妹妹,我方才话说得不该了。他日有空,欢迎妹妹来我的云霄宫做客。” 我道:“定去娘娘宫中叨扰。” 她嫣然一笑,径自离去,方才身后只跟随着兰昭容和许贵嫔。可是一时间,在丹霞殿里的那些新晋的宫嫔,竟有一大半的人随在她身后了,浩浩荡荡地朝前走去。 看着她们的身影,我心中暗叹着,真不知是如何选秀的,竟选了这么一批秀女,真是枉费了皇上与皇后的一片心了。 其余的人也各自散去,只留下我和舞妃还有谢容华三人。舞妃对我莞尔一笑,我知她是个不存心机的人,只是过于的善良柔弱。她本与云妃的身份相般,却如此地忍让于她,可见云妃平日在后宫是多么的不可一世。 因舞妃的翩然宫和我的月央宫还有谢容华的羚雀宫不同路,我们相互道别后,便同谢容华一起信步走着。 起风了,清凉的秋风仿佛要将薄薄的阳光吹散,有叶子悄然无声地飘落,似乎也带着某种无法思量的心事。我与谢容华并没有再说话,可我们都深知彼此内心在想些什么。 第十七章 独向桂华语情愫 我和谢容华在上林苑里漫步,择僻静之处,曲径苔幽,路旁的梧桐花树,犹如紫雾腾株,坠香软砌。撩开柳幕,往一亭台走去,看柳疏寒条,枯荷沉影,短松古柏,皆为秋景。 我们坐在亭子里,看着这清冷秋光,闲逸白云,心中亦觉慵懒了许多。 谢容华一边望着秋景,叹息道:“人在宫中,却飘渺如寄,春秋几度,空将飞云漫数。” 她似乎有些感伤,可我记得秋樨说过,皇上还是甚为宠她的,每月都有几日临幸她的羚雀宫。想来是见这冷落的秋景,生了伤怀之心。我安慰道:“妹妹正是韶华当头,又深受皇上宠爱,切莫如此感怀。” 她微微一笑:“只是一时见景伤怀,姐姐莫放在心上。” 其实我们才初相识,在这深宫谁也不敢轻易的对谁推心,她不想将心事诉说,我也不便多问。 “姐姐,其实我是喜欢秋季的,我的名字叫谢疏桐,就是生在这个清冷的季节。”她看着石径上疏落的桐花说道。 我却看着园中的月季说道:“妹妹,你看这月季四季都绽放,粉嫩争韵,娇羞倚风,妹妹这等清灵柔美的姿色,看了让人如沐春风,流香盈袖。” 她果真含羞笑了,又说道:“姐姐竟不知你今日有多出众,落落芳骨夺尽后宫粉黛的颜色。” 我心中甚惊,我已经算是轻描淡妆,不料竟还是给人这样的感觉。想到今日云妃特意寻我说的话,又借此在舞妃面前示威,不禁觉得有些心悸。我淡淡道:“我本平庸,也不想引人注目。” “可是姐姐高雅绝俗的气质已经引人注目了,任你掩饰也是不能的。”她脱口而出,可见是出于肺腑。 我明白疏桐的话中之意,她在提醒我,我已经惹得云妃和舞妃的注意,尤其是云妃,她那么的倔傲凌厉。走的时候仿佛给我丢下一话:是敌是友你自己选吧。今日表露出来的是云妃,还有许多藏着掖着的人,更是防不胜防。我不用参加选秀,就位列新秀之首,倘若日后真被圣上宠爱,岂不是要处处防人。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她笑道:“妹妹,我们也该回寝宫了,不然宫里的人该着急了。” 于是携手回去,在一路口才道别,她去她的羚雀宫,我回我的月央宫。 还未到月央宫,小行子和小源子已在门口侯着,见我回来,急急地相迎,一边往里面通报:“湄主子回来了。” 秋樨和红笺带着菊心她们也走出来,我笑道:“怎么回事?” 秋樨舒了一口气,说道:“湄主子总算回来了。” 我知道他们是担心我了,红笺搀着我的手,说道:“去了这么久时间还不见小姐回来,命小行子他们去接,说是早就离开了凤祥宫,又命人去打听,又说在凤祥殿外还与云妃娘娘起了冲突,大家都担心得紧。”红笺一直习惯唤我小姐,在月央宫里她还是唤我小姐,在外人面前也跟着秋樨她们唤我一声湄主子。 我在他们的簇拥下来到梅韵堂,秋樨是聪明人,将身边的人都驱散了,让我静静地坐会。喝了一盏西洋参茶,便回暖阁歇息去了。 躺在椅子上,秋樨细心地为我剥橘子,一边轻声说道:“方才皇后那边传来懿旨,明晚开始新晋的宫嫔就要准备侍寝。” 我听后点点头,心里却凌乱不堪。 她递给我一瓣橘子,似有话说,却终究未说出口。其实她想要问的,我知道,她忧心我今日在凤祥殿外与云妃之间起了冲突。 我吃着橘子,淡淡说道:“我没事,今日与云妃只是不温不热的相识一下,定是下边的奴才把话给传得重了。” 站在一边的红笺随即看了我一眼,我只当无事般吃着橘子。 接连几夜的梦让我很是疲倦,加之今日早起,又到皇后那参见许多的嫔妃,确实很累。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心中却无法安静。我至今还不明白皇上为何不让我参加选秀,就直接召入宫中,又赐我婕妤的封号。自从那日从迷月渡的歌妓做了岳府的千金,我就隐隐地感觉到此事非同寻常,这许久以来,我连自己做了谁的棋子都不知道,怎能不忧心。加之我这特殊的身份令后宫的嫔妃已注目,若是明日皇上再召见我侍寝,到时只怕会惹来更多的非议。真的是如谢疏桐所说,想要尽力掩饰,也是不能了。 她是明白人,而我亦不糊涂。 就这样在忧心中迎来了晚霞,窗外已是暮色疏浅,鸦衣啼冷,似在悲秋。晚膳我吃得很少,一来没有什么胃口,再者近日恶梦缠身,暮色来临心里就有种无名的恐慌。以前我最喜在明月下抚琴读书,可如今,却这般怕黑。 独自走在庭院,清幽的月光洒落在苍苔古石上,桂花香影在风中摇曳,看着这深深的楼台殿宇。仿佛与儿时的篱笆小院隔了万水千山,想起那白云掩亲舍,桑梓故庭园,如今,人在宫中,心却如飘萍,迷惘怅然。此刻的我,是深深的体悟到了白天谢疏桐所为何叹,想必也是看到这重重叠叠的楼台殿宇,却被困入其中,不得解脱。都说一切是命定,可是也有人说命运可以改变,聪明如我,却不知如何改变我目前的处境。 皇宫纵然繁华鼎盛,只是绝不是安逸度日的地方,太多的争斗。尤其是后宫,自古后宫多纷争,这如许多的女子,一生只能钟情于一个男子,为其付出,为其守侯,从红颜熬到白发,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能有几人?纵然一时取媚得宠,也难保他日不失宠。 我需要想个办法,尽量地避开这些纷争,安静地守在月央宫,做我当年的沈眉弯。也许终我一生孤寂,可总是好过在刀尖上行走。如果说在后宫的生存是一场赌注,那么,我认输。 秋樨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为我披上锦缎披风,细心说道:“娘娘,屋外凉,还是进暖阁去歇着吧。” 我看了她一眼,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走进暖阁,我低声对她说:“你且去交代小行子,命他为我请个太医,我近几日夜夜做梦,甚觉精神恍惚,很是疲惫。” 她有些焦虑,急急说道:“娘娘,只怕这一请太医,会对您有所影响。” 我淡淡一笑:“你怕我生病的事传出去,会受冷落,而皇上亦是不能临幸于我。” 她颔首点头,道:“是的,你初来宫中,有些事不可不防。” “你且去吧,只是令太医把脉,开几贴安神养气的药,无妨。”我依旧是平淡的语气,仿佛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是。”她答应着退下。 红笺走至我身边,轻声道:“小姐……” 我朝她会意地点头,只不再言语。红笺与我多年,我的心事她一看便明了。事实上,我是真的病的,但我明白我的病不是太医所能治好的,那夜夜重复的梦太过玄离,可惜我不懂得卜卦,不然倒要看看这梦是吉是凶。可我隐隐地感到,那盛极后的衰败,定不是好兆头。 正在思索之际,小行子急急地在门外禀报,我唤他进来。见他行色慌张,匆匆说道:“湄主子,我刚在路上听皇上身边的小玄子说,皇上昨夜就受了风寒,今日更加严重些了。” 我心中一震,转瞬又归复平静。问道:“那你没请太医了?” “是的,我听到消息后就回来,先禀告主子。”他说道。我略看了他一眼,这小行子倒还有几分机灵。 “嗯。这事且搁着,也不要与人提起。” “是。奴才遵命。” 我挥一挥手,他退出门外去。 皇上在这个时候受了风寒,真不知是喜还是忧。对我来说,该是喜,至少眼下的事可以缓缓,只是其他的那些新嫔未必是这么想。一切都是暂时的,以后的事还须从长计议。 窗外夜色已深,一弯如勾的霜月倾洒着淡淡的光晕,将那琴弦也浸染得寒凉。一灯如豆,仿佛那红烛的焰火也不如从前的莹亮。可我不悲凉,生命如同这烛焰,无数是明还是暗,我也要让自己燃烧到最后,最后…… 第十八章 心魔辗转不由人 一连几日,月央宫都很平静,可以说整个后宫都沉浸在一片平静中,尽管这些只是表象。皇上生病的消息并没有传出来,但是相信后宫的那些嫔妃都知道。而我们这些新晋的嫔妃,就守在自己的宫中,要么就彼此间走动,一起闲聊,只有皇后和云妃她们会经常去探望皇上。我宫里的小行子经常会出去打听消息,从他那我得知皇上只是染了风寒,卧床休养,并无他碍。 已是深秋,叶子纷纷飘落,院子里的落叶一天要打扫几遍。只有那几株繁芜鲜研的月季给落寂萧索的深秋带来一丝生命的鲜活。我闲数落叶,时而到后院的秋千架上坐坐,那紫藤的秋千,我是极爱的,每次夜里被恶梦纠缠后,我就想去荡秋千。坐在秋千架上,长发轻扬,衣衫飘袂,凉凉的风拂过我的面容,看那秋日洁净的云彩,打我的身边走过,不留一缕痕迹。 其实,进宫只是月余,我却清减了不少。每夜都做着同样一个梦,不知这是我的前生还是今世,为何会这般无休止。一到夜晚,我屋内的烛光就燃得通亮,我是那么的怕黑,我怕在沉沉的黑夜入梦。 秋樨看着我一日日的消瘦,气色也不如从前,只是为我着急,又不敢将此事说与人听,太医也未曾惊动,就自己为我熬汤药安神滋补。 这日,我躺在暖阁的椅子上歇息,她轻轻走至我身边,在我耳畔说道:“主子,有一事奴婢想与你商量。”她表情神秘。 我知她是有要事,见她立在我身旁,说道:“你且坐下来说吧。” 她临着我的椅子旁边坐下,轻声道:“主子,你进宫已有这么些时日,可是夜里却一直发梦,闹得心神不宁。我在宫里认识一个掌事姑姑,略通一点玄门法术,你看是否要请她到月央宫来一次?” 我知道秋樨这句话是经过深思才说出口的,自是肺腑之言,可我看得出她神色还是有些胆怯,毕竟在宫里说这些是犯忌的。我看着她,平和地说道:“且让我想想。” 她起身告退,望着窗外萧索的秋景,我陷入沉思。 若是画扇在此定会给我出个主意,当日去翠梅庵竟不曾将发梦的事说与妙尘师太,也好让她为我占卜一卦。那时她说我和画扇会平步青云,如今我误入宫中,算不上扶摇万里,却也是平步青云了。而画扇仍然留在烟花巷,继续做她的花魁,难道她与我一样,将来也要接受全新的命运?师太亦说过这其间会有许多磨难,如今想来,许多事真的是要经历才明白,而我入宫是青云的开始,也是磨难的开始。 我不再思索,唤来了秋樨。我问道:“你与那掌事姑姑有何交情?” 秋樨很坚定地说道:“主子放心,她是我的姨妈,以前是容德太妃那里的掌事姑姑,大家都称她胡妈妈,如今上了年岁,已经退下歇息,平日里不再掌管宫中事宜。” 我点了点头:“你去打理好,今夜请她过来,对外就说请你姨妈小聚闲聊。” “是,奴婢明白”。她答应着退下。 一下午,我都是躺在椅子上,想起宫里的种种,如今还未见着皇上,却被恶梦缠身,闹得心绪迷乱,精神恍惚,若不尽快寻出原因,怕日后要病死在这月央宫了。 秋樨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她朝我点头,我知道事情办妥。 才用过晚膳,小行子已报胡妈妈来了。 秋樨引领她走至我身边,见她忙跪下行礼:“参见婕妤娘娘,愿娘娘福寿康宁。” 我和言道:“胡妈妈请起。” 她起身抬头,略打量她,五十出头的年龄,却并不显老,素净的衣裳,面容清爽,往那一站,让人觉得她有种历经沧桑后的淡定。 我也不说话,往暖阁里走去。她与秋樨尾随而来,其余的人都在外面侯着。此事除了我身边的红笺与烟屏,旁人一概不知。 坐在屏风后,胡妈妈问过我的生辰,占了一卦,见她神情略有惊色,我心想定是不好。 秋樨慌忙问道:“姨妈,究竟是何因?” 她饮一口茶,慢慢说道:“无碍,是心魔。” “心魔?我何曾有此心魔。”我疑惑地说道。 “这是定数,你不曾有此心魔,可这心魔却会纠缠于你。”她的话很玄,我不能明白。 秋樨继续问道:“姨妈,是不是湄主子的八字与这月央宫不合?” 胡妈妈淡淡说道:“娘娘本来就属于此处,又怎会不合?” “那是不是这里有不干净之物在作祟?”秋樨急切地想知道缘由,紧追着问。 “不是,这些都不是,我说了是心魔。”胡妈妈说完后,叹息了一声。 我定定神,轻问道:“妈妈可否明言?”的确,胡妈妈的话我不懂,何来心魔,而这心魔为何要纠缠于我,我为何本来属于此处,难道我命里就注定要来这月央宫,还是这皇宫。这么多的疑问,我无法清楚。 胡妈妈看着我,说道:“娘娘,许多事我也道不明白,但我知道这是你命里的劫数,其实你已经躲过一场大劫。命相里的说法本来就是如此,多说反而不好。” 我想起这几年妙尘师太说过的一些禅理,确实是可悟不可言。于是不再多问,只是沉默。 秋樨为胡妈妈再斟一杯茶,问道:“姨妈,既然无法道明,那你能指点一个方法,让我们家主子躲过这劫数吗?” “可以。”她掐指一算,说道:“若想避开恶梦的纠缠,那就要远离皇宫,离开这里,过回你平淡的生活,一切梦像自然就会消失。” “你这不等于没说,谁都知道,被选入宫来,做了皇上的妃子,一生都不可能再离开此地了。”秋樨急道。 我思忖片刻,说道:“罢了,莫要再问,我明白了,因为我梦中的情景总是与皇宫相关,与血腥相关,莫不是将来这里要出现一场浩劫?”我说出此话,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胡妈妈道:“娘娘过虑了,过去的早已过去,将来的还不曾到来。你若放宽心,学会遗忘,学会宽容,学会忍耐,一切的心魔自会消解,无须忧心。” 秋樨问道:“那姨妈还有何良药可以解除湄主子暂时的烦扰?” “别无他法,素日里吃些安神的汤药,放宽心胸,多到上林苑走走,将心神移至自然之景物,或是其他,皆可。梦由他梦,你不去理会,长期以往,亦可消除。”胡妈妈的话我明白,她是让我转移心神,克服梦境。 我微微笑道:“多谢胡妈妈指点。”说完,朝秋樨看了一眼。 秋樨取出早已准备的一对金镯子和一个小巧的玉如意递给胡妈妈,胡妈妈推迟道:“这些身外之物我定是不要的,有幸结识娘娘也算是缘分,我胡妈妈能与娘娘有此缘分,很是心悦。” 胡妈妈的话竟让我有些惭愧,于是说道:“胡妈妈气度令人敬佩,我竟是个俗人了。” 她立即摇手说道:“娘娘这身的气韵又岂是一般人可比的,你只须宽心在此,莫做他想,像你这样的绝色佳人,宠冠后宫是指日可待。”她边说边起身,知她要告辞离开。 我说道:“秋樨你替我送胡妈妈,我就不出去了。” 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我又陷入一片迷茫中。仿佛自那次入选花魁,这一路走来,许多的事都是我自己不能把握,又不能真正明白的,这其间隐藏着太多的玄疑,令我费解。 我不知道殷羡羡是如何之死,我不知道烟屏是被何人所救,我不知道岳承隍为何收我为义女,我更不知道我是如何入宫,又是从何时有了这所谓的心魔。妙尘师太的话我无法真正参透,胡妈妈的话我不能深刻明白,自问聪明如我,又怎么让自己陷入如此不清不楚的境地? 但我明白一点,这一切都与皇宫有关,因为梦里的情景从来都是与皇宫有关。而我第一次做的梦,就是我入宫的前兆。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只是随着命定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下去,而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还是未知。 桌台上的灯花在跳跃,我立在窗前,听着窗外的风声,感觉到秋夜潇潇的凉意。寒鸦啼冷,今夜,这偌大的紫金城,悲秋的又有几人? 红笺为我披上风衣,柔声道:“小姐,夜深了,还是早点歇息。” 我越来越怕这黑夜,但我知道,今夜,我又将在那个旧梦中沉沦。 第十九章 一怀尘梦幻疑真 又过几日,小行子不时地打听皇上的病情,回来传话,日渐好转,再休养几日便可复原。我知道,这些都是从皇上身边的小玄子那打听出来的,至于究竟如何无从知晓,但是小行子告诉我,他可以确定皇上龙体无大碍。 这样的日子,我是清闲的,不必担忧皇上的传命,不曾与皇上相缠,嫔妃之间也相安无事。可是每当我站在楼台上,望着那层层叠叠的深宫后院,总能感觉到一份蠢蠢欲动的怨气,仿佛这怨气萦绕在整个深宫,无法消散。 放下手上的书本,立在窗前,秋日的暖阳透过窗格洒落在桌案上,那白色的光亮刺疼了我的双目。竹叶潇潇,在光影间徘徊,仿佛在诉说衷肠。闲逸寂寥的时候,总是会令人陷入过往的回忆中。而那些前尘过往于我,早已恍若隔世。生命中的人和事,离我越来越遥远。 菊心进来传话,谢容华在梅韵堂等候,我出门朝正堂走去。 谢容华见我走出来,立即行礼:“参见婕妤娘娘。” “妹妹,几日不见,真是生分了。”我迎道。 坐下,梅心和竹心已端上茶来。我打量着谢容华,与前些日子并无差别,依旧那般清灵美丽,似乎她永远都可以不蒙粉尘。 她看着我,关切地说道:“好些日子不来看姐姐,姐姐清减了不少,身子可有哪不适?” 我微微一笑:“不曾有哪不适,许是来宫中,换了环境,加之气候的转变,才有所清减了。” “这样便好,姐姐保重身子才是。”她点头道。 我回道:“多谢妹妹关心,你也多保重。” 她饮下一口茶,说道:“姐姐,方才我从羚雀宫出来,一路上秋阳暖照,虽无春日明景,却也是秋高气爽,令人精神倍增。你我不如去上林苑走走,免得久居室内,多生疲倦。” 我侧目看前院的秋阳,亦觉心中暖和许多,想起前几日胡妈妈的话,她亦让我多出去走走,于是答道:“好,这些日子,我多在暖阁歇息,今日难得妹妹邀请,就一同出去走走。” 红笺为我取来了披风,伴着我一同出去,谢容华身边也有贴身宫女丹如陪随。 走出月央宫,深吸一口气,仿佛阳光也被吸进腹中,顿觉神清气爽。 一路信步前行,曲径幽栏,石桥香暖,落花布茵迎雅步,波水荡碧映诗心。虽是深秋,万物疏冷,上林院却依旧呈现出一派风物灼华的景致。 谢容华一边行走,轻声对我说道:“姐姐,我感觉你气色不如先前,是否身子有哪不适?我有一位相识的太医,可请来为你诊治。” 我轻轻回道:“妹妹,真的无妨,许因心事纠结,加之入宫不久,很多事还不能很好地适应。” 她用手撩过柳幕,说道:“这样便好,昨日我到舞妃那,她病卧在床,身子也清减不少。” 我眼前拂过舞妃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心中生出怜意,说道:“她身子看上去是有些柔弱,只盼着宽心养病,早日康复。” 谢容华见四周无人,在我耳边低声道:“皇上也龙体欠安,新晋的宫嫔至今还无一人侍过寝,想必姐姐也得知这消息吧。” 我心想谢容华并不是那种多事之人,她能将此话说与我听,也算是认这份交情。我转而说道:“是,听说只是偶感风寒,歇息几日便可龙体康复。” 她点点头:“是的,我前几日去探望过皇上,并无大碍,再休养几日便好。” 除了这些新秀不曾被皇上临幸召见,其余那些宫嫔,是可以去探望皇上的。听谢容华所说,便可确定皇上无事了。 我心中仿佛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我有些许的牵挂。难道因他是我夫君?不,他是九五之尊,他属于后宫这些嫔妃的夫君,于我,他还是陌生的。 我与谢容华又往前去,过一石桥,见桥下鸳鸯成群,在秋阳下沐浴嬉戏,隔岸花影,融碧池中,云天连成一线。观那燕点皱波,玄羽轻啄,又展翅飞向云霄,它们可以自由地飞过深宫后院,飞过迢渺千山,而我只能守在宫里,等待命运的安排。 正在思忖之际,见两名小内监匆匆行来,跪下叩头道:“参见婕妤娘娘,参见主子。” 谢容华问道:“小寇子,小扎子,何事这般匆忙?” 听她此话,我知道这两名小内监是羚雀宫里的人。 他们答道:“方才舞妃娘娘命人到羚雀宫,传令让你去翩然宫一趟,奴才们这才寻来禀报。” 谢容华看了我一眼:“姐姐,我先去一趟翩然宫,改日再到月央宫去找你。” 我回道:“去吧,见到舞妃就替我问个好,让她安心休养,祝她早日康复。” 谢容华答应着急急离开,瞬间转过曲径回廊,掩映在幽篁阵里。 我独自穿梭在花叶枝影间,看楼台层错,危亭曲栏,观水阁清池,波清似琉璃,锦鱼看落花。漫天白云,杨柳风迹,逐尽天涯随落叶。 忽闻玉笛轻吹,似觉云烟漫起,仙曲飘逸。寻笛声而往,转过假山亭台,见一男子凭栏扬笛吹彻,惹得群花探首,双蝶起舞。 因是男子,我又是宫里的嫔妃,不便相留,欲转身离去。 刹那间,笛音止住,那男子转过身来,与我迎面相望。我心中乍惊,顿时失色,这男子不是他人,却是那位选我为花魁,且对我许诺过的华服公子。如今,他为何会出现在上林苑,在此处横吹玉笛,寄兴风雅。 他身着白色锦衣,头戴赤金华冠,眉目比以往更加的俊朗,气度比从前更加的翩然。他亦打量着我,惊立在那,眼中却又认我陌生,想来他定是不能料到我与他会在皇宫相遇。 我面若红霞,顿觉灼热,见他不吱声,又不便上前,二人窘在那片刻。我回过头,搀着红笺的手急急地离去。 他不曾出言相留,但我感知得到身后那惊异的目光。 一路上与红笺不说话,匆匆赶回月央宫。 走至暖阁,只留下红笺相陪。红笺已迫不及待地说道:“小姐,方才真是吓我一大跳,那位王公子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王公子……王公子……”我低语道,仿佛想到些什么,可是心里凌乱不已。 他如何会出现在皇宫,这皇宫重地,除了天子与大臣,其余人等是无法进入。可是一般的大臣又怎会在上林苑横笛寄兴,难不成他是……我心中越想越乱。可皇上卧病在床,方才那公子神采奕奕,不像是身体欠安之人。 我让红笺唤来小行子,命小行子速去打听,皇上龙体是否安好些。 只片刻时间,小行子来报,皇上比昨几日好些,可是还在卧床调养。 这位公子突如其来的出现,彻底地打乱我心中的平静。他知我出自烟花之地,又与我有过秉烛夜谈,还曾许诺过要将我带离迷月渡,他究竟是何种身份,究竟是何许之人。但有一点,我可以断定,他不是当今天子。仅此一点,日后若再不期相逢,我就要与他保持距离,我是皇上的妃子,不能与任何陌生男子有甚密的交往,否则会生出祸端。 心中迷乱,想到当初他在迷月渡信誓旦旦,今日在上林苑中相遇,却不曾有过片语交谈。姑且不说这,日后我与他要形同陌路,想起那****在迷月渡最后一个夜晚,为他抚琴高歌,那一句:君成千里客,我作葬花人。真真是应验了,如今虽不是千里客,却胜似万里之遥。他那般坚定地告诉我,我与他会有以后,且以后只为他一人抚琴,这一切都成了空话,让人心生怅惘。 他虽还不是我所爱的男子,却有过心灵的相交,在我心中,他与别的男子是不同的。我虽不曾许过他什么,可是事实却离开了他,入宫做别人的妃子,他亦没有对我守诺。我不知,我与他之间,究竟是谁薄幸。 许多的事涌上心头,令我无法排解,无法理清。我知道我需要休息,待歇息好之后,要将这事彻底地想一想,这其间的环环扣扣,到底是何起因,我如何让自己一步一步地落入这般境地,迷迷惘惘的不知所以。 看着红笺一脸的迷茫,我知道,她与我一样,无法理清这一切。 第二十章 秋凉零落翩然宫 我又一次在沉沉的夜色里被恶梦惊醒,一灯如豆,它用那微细的光芒支撑着我柔弱的生命。我感觉得到我曾经坚强的意志随着这暗淡的光焰渐次的消磨,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只要梦一消解,我又会做回从前的沈眉弯,那孤傲淡然的绝版。 立于窗前,在寂静的黑夜里听飒飒秋风,看竹影摇曳,想起白日在上林苑遇见的他,玄疑绕在心间无法排遣。 看着伏在床沿与桌案轻轻打盹的红笺、烟屏和秋樨,心中顿生怜惜,自我入宫以来,夜夜发梦,她们就一直陪伴着我,不曾离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从沉思中猛然惊醒,不一会,听到小行子在外面匆匆来报,说道:“娘娘,羚雀宫的小寇子说有要事禀报。” 秋樨她们也被催醒,同我一起走去梅韵堂。此时梅韵堂的烛火通亮,一屋子的宫女内监站立在那。 见小寇子躬身立于正堂等候,我一上前,他立即跪下行礼。 我见他面容焦虑,便急问道:“何事如此惊慌,你们家主子怎么了?” 小寇子上前往四周一望,我知他意,便摒退了身边的人。他这才轻声道:“回娘娘的话,我们家主子没事,她请娘娘赶紧去翩然宫一趟。” 我心中一惊,难道舞妃出什么事了。于是不加思索,只带了秋樨和小行子随我出月央宫。 一路匆匆行走,两盏灯笼在沉沉的秋夜里显得更加的恍惚迷离。我不曾去过翩然宫,只是尾随在小寇子和小行子身后,在幽暗的曲径里穿行,偶有寒鸦啼叫,凉风拂过,身子一阵比一阵发紧。 我握紧秋樨的手,感觉得到她给我的力量。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来到翩然宫门口,无心留意宫门的风格雕饰,行至门前,已有内监相迎。对我行过礼,匆匆带我进殿。 一宫女又将我引至后堂的寝殿,还没进门,已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我不等宫女进门回报,便急急进去,见谢容华坐在床沿边,床上的舞妃形容憔悴,斜倚在那咳嗽,身旁还有几位宫女在忙碌的服侍着。 我走至舞妃身旁,看到她面色苍白,头发松乱,与那次在丹霞殿相见的舞妃判若两人。不觉心中酸楚,似要落下泪来。 于是轻唤谢容华,低声问道:“舞妃到底是如何了?” 她朝桌案望去,我这才看到一名太医正在调配药材。他转头见我,忙放下手中药材,对我叩头行礼,我立即说道:“免礼,抓紧配药才是。” 他答应着,一会功夫已配好,谢容华命一名宫女速去煎煮。 我将这名太医唤至一旁,轻声问道:“舞妃娘娘所得何病?” 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舞妃,低声道:“有中毒的迹象,昨日我前来诊治,还不能确认,今日的迹象我可以确定舞妃娘娘中了慢性之毒,但还不知道所中的是何毒。” 我心中一惊,究竟是何人对她下毒,看着病榻上的舞妃,让人好生怜惜。转而问道:“可有性命之忧?” 太医答道:“幸好舞妃娘娘身子偏弱,中毒不深就已有了极强的反应,若是一般人的体质,此毒侵入肺腑,才能彻底的显现出来。” “好狠的心肠。”我脱口而出。 谢容华继续朝太医问道:“那就是说舞妃娘娘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她体内所摄入的毒如何化解呢?” “我先用针灸扎她的重要穴位,避免毒性传散,而且还能很好的将毒液逼出体内,再服解毒之药,想来先将毒性止住还是可以的。”太医似乎很有把握地说道。 “可你还不知她所中的是何毒,如何服解毒之药?”我似有疑问。 他回道:“这个婕妤娘娘大可放心,尽管我不知舞妃娘娘所中何毒,但是我所配制的解毒之药可解百毒,尽管不能直接的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也可以起到明显的辅助作用。况且此毒最主要的就是针灸,解毒倒还是其次了。” 谢容华将我唤至一边,低语道:“姐姐放心,他就是我昨日所说的那位相识的太医,他叫贺慕寒,祖上世代行医,医术精湛高超。” 我点点头,道:“那你尽快安排他给舞妃扎针,我们就在一旁侯着。” 我来到舞妃床前,她看着我,眼中含着泪,却说不出话来。我安慰道:“姐姐放宽心,方才我问过贺太医,只是一般的风寒之症,扎针服药便可没事。” 贺太医已准备好一切,舞妃需得坐起身,伏在一人肩上,他才好从舞妃后面的头部及背部施针。 我让她伏在我肩上,谢容华摒退了舞妃的贴身宫女,屋里只剩我们四人。 看着贺太医细致地将针一根根的扎进舞妃的穴位,她头冒冷汗,身子微颤,我一点一滴地感觉她的痛苦。心想着这样一位柔弱动人的女子,竟是因何被人所害,落得如此凄凉之境。 不一会,听到舞妃一阵急切的咳嗽,一口毒血吐出,人就晕死过去了。 我和谢容华大惊,慌忙问道:“怎么回事?” 贺太医舒了一口气,笑道:“舞妃娘娘体内的毒基本已被逼出,再服下我方才配制的药,休养些时日便可好起来了。” 我和谢容华也相继舒了一口气。 贺太医见舞妃没事,便告退离开。我和谢容华还不放心,待门外的宫女进来为她擦洗,又在她昏睡时喂下汤药,看着她气色渐渐的好转,才安心了些。 我命翩然宫的宫女内监不许将舞妃生病之事宣扬出去,我虽不是他们的主子,又不曾被皇上临幸过,但是我毕竟是正三品婕妤,传令之时又神情严肃,想必他们心中也有几分惧怕。将一些事情交代好舞妃的贴身侍婢,才和谢容华一道离去。 在萧瑟的秋夜里,我们各怀心事。是我先打破了沉默,朝谢容华说道:“妹妹,你且随我去月央宫,我有事相问。” 一路上我们不再言语,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石径上,裙裳随风飘荡,凉意阵阵袭来。 到月央宫时已是四更天,红笺和烟屏焦急迎来,在她们的惊叫下,才发觉自己背上染上了舞妃所吐的毒血。 红笺她们去准备热水给我沐浴,我将谢容华唤至后堂的暖阁。 才进暖阁,谢容华已开口道:“姐姐是想问谁人对舞妃下毒的么?” 我摇头道:“不是,此事非同一般,舞妃究竟是如何中毒,下毒又是何人,这些暂时都只能先搁下。我虽有婕妤封号,但至今连圣上都未曾见过,在后宫行事还需谨慎。” 谢容华点头道:“姐姐说得甚是,后宫之斗由来酷冷,我是不愿卷入那些是非的。” 我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之前与舞妃是否走得甚近?” 谢容华答道:“不曾很近,舞妃是个内秀的人,素日极少与别的嫔妃来往。况圣上对她极为宠爱,我若总去翩然宫寻访,难免会惹来碎语闲言。” 我点点头,道:“妹妹说得也是,这次舞妃生病,她不曾去找别人,只派人去寻你,看来她是认你为可信之人。” 谢容华摇手,说道:“若是平日,定是皇上去探望舞妃,这次皇上也卧病在床。她素日又与人交往甚少,而我与她交情虽不深,一直以来亦甚为和睦。”她叹息一声,又说道:“就像今夜,我见舞妃病情加重,心中甚慌,亦要去找寻其他的娘娘商量,可是想到皇后身子一直不适,不便惊扰。而云妃等其余几位嫔妃,与舞妃很是不合,只得派人到月央宫来找姐姐商议了。” 听完谢容华一席话,才明白后宫想要找寻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确是不易,圣上纵然深宠舞妃,待她如珍视宝,却也不能处处保她周全。想来她此次中毒,亦是因其受宠有关,有人想趁皇上病时,将舞妃除掉。念及至此,一阵寒冷划过心头,有那么些许的疼痛。 看着沉思的谢容华,我说道:“舞妃这次中毒的事,要缄口不提,只怕事情一传出,流言沸沸扬扬,反而对她不利。若是被圣上知道,定要彻查此事,那时候,对舞妃来说,未必就是幸事。” 谢容华叹道:“只怕舞妃自己是知道的。” 我答道:“你放心,她是聪明人,她知道该如何处理。” 红笺推门进来,道:“小姐,热水已备好,你先沐浴更衣,晚了该受凉了。” 谢容华起身告辞:“姐姐,我先回去了,你沐浴完也好好歇息,不要太累,明日我再来月央宫看你。” 褪下衣裳,看着那褐色的血,又生出痛楚。如今,我是怕极了这血迹,斑斑驳驳的印痕,染上了,就再也无法洗净。 ****着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水里,闻着淡淡的花香,氤氲的水雾将我崩紧的神经慢慢地舒缓。红笺她们为我不断地添加温水,我就这样缓缓地睡去,在温暖的水里睡去,这一夜,我没有做梦。 我在月央宫第一次没有做那个可怕的梦,就是在今夜,是舞妃中毒之夜。 第二十一章 往来谁似梦中人 红笺将我唤醒的时候,天色微朦,白云出岫,朝霞映窗。我浸泡几个时辰才出浴,披衣推窗,一缕晨风吹过,夹杂着露水与花香,清新宜人,全无了秋味。但是凉意依旧,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秋樨取过一件蚕丝睡袍,裹在我身上,叹息道:“娘娘,奴婢们就怕你受凉,不断的添热水,见你睡得那般安稳又不忍唤醒。这么几个时辰泡在水里,起来又吹了凉风,怕是着凉了。” 秋樨因为心急说了长长的一串话,我从话中体味到她们对我的忠心。这么多的夜晚不曾好好安稳入睡,我唯一安稳的好觉竟然是在氤氲的水雾中。我记得秋樨给我在水里放了煎煮的灵芝汤,灵芝对安神定志有很好的效果。 躺在梨花木椅上,喝下一杯现煮的热姜茶,暖意渐渐地拂过全身。 才用过早膳,谢容华就来到月央宫。 尽管昨夜忙碌到很晚,而我却安心地睡了几时辰。她看着我,温和地笑道:“姐姐今日气色比往日竟好了许多。” 我微微一笑:“今日是感觉不错。” “我过来是想约姐姐同去翩然宫的。”看得出她心中甚念舞妃,想知道她的病情。 我轻抿一口茶,缓缓说道:“今日我就不去翩然宫了。” 看着谢容华疑惑的表情,我不禁笑道:“妹妹,你别误会。以我的身份,和翩然宫走得过近不太合适。”事实上本就如此,我是新入宫,又不曾参加选秀,却被赐封婕妤,到如今还不曾被皇上召见。更况上次在丹霞殿外云妃见我和舞妃一起已经话露锋芒,这次舞妃中毒,定是有人先设计安排好的,怕是她身边的人都不可靠了,想到舞妃的处境,我也为她心忧。这些话,我不便过于明显的说出。 谢容华闻听此言,大致也明白我话中之意,轻声启齿:“姐姐的话我明白,回头我去过翩然宫,就遣人把消息传与你。” 我对自己想要置身事外之举有些惭愧,其实我不想因为我而让舞妃陷入更困险的境地。而谢容华的身份不同,她在皇上身边已久,且与所有的嫔妃关系都保持中立,她出于平常的探视,也惹不来什么闲话。以我如今的身份,怕是关注我的大有人在。 谢容华离开之后,我看着前院的秋景,明丽的阳光下,让我生出游园之心。 唤上红笺,二人径自走出月央宫。虽是深秋,凉风拂过,落叶飘零,却仍见得许多绿树葱郁,花圃流香。抬眼望宫殿飞檐,试想这偌大的紫金城,关住了多少人的魂魄。 沿着清幽的曲径,漫无目地的行走,柳抱花丛,竹倚高墙,见落叶飞处,乍离枝瘦,纷散红尘,顿生叹惋之心。 穿过花影,走过石桥,见池中浮萍数点,枯荷伶仃,一木舟系于柳下,几只飞鸟栖在堤岸。想夏日之时,坐于凉亭,观荷赏月,对花解语,十分雅兴。 倚着桅栏,才惊觉自己来至前日游赏的林苑,而我所立之处,恰是那位王公子当日吹笛的地方。许多的意念在脑中浮现,我本无心,可是不经意地来到此处。 有紫藤挽架,兰花香草,清韵飘摇,临着池亭水榭,更是奇雅。想着它日春暖花开,让小行子在此处扎一个秋千,临风赏景,该是何等惬意。 清泉至假山处汩汩流出,泠泠水声,泻作玉雪。假山上有一古亭,燕然独立,我禁不住循石径而上。 坐于亭中,却见石桌上摆好了几道酒菜,还有几碟点心。我朝四下一望,并无有人。心想不知何人,有如此雅兴,在此浅酌。 怕惊扰他人雅兴,正欲离开,忽又听得玉笛声起,悠扬之音应在近处,却观望不得。我心中一惊,知吹笛人是他,便携着红笺匆匆离去。 “姑娘且慢。”一声轻唤,从耳畔传来,我想要前行,却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让我止住步子。 当他立在我身旁的时候,已不敢抬眼望他。 红笺看了我一眼,说道:“小姐,我在下面候着。”我知红笺之意,一来好让我与他独处,二来可以看着路边来往之人,毕竟以我的身份,在上林苑与一男子独聚,是一件冒险的事。但我心底已经知道,这位王公子当日自称为小王,他可以几度在宫里出现,定是大齐朝的王爷了。 我告诉自己,只此一次,日后,我与他便再无瓜葛。前缘旧梦,尽随风去。 坐在亭内,一直不愿抬眼细看他,只觉心里慌乱。 他却和言道:“姑娘不必拘谨,小王一贯喜好山水风月,不拘泥一些礼节,你我在此饮酒赏景,自是无碍的。” 他话说得极为轻巧,我已是后宫嫔妃,还不曾被皇上召见,又怎可在此与他单独相会。想起在迷月渡他对我许诺,要将我带离,不做飘零客。而今日却是此番情景,不禁心生叹怨,冷笑道:“是呵,自是无碍,对于王爷您来说,许多的事都是无碍。” 他轻蹙眉间,不过须臾,神色又平静如常,温和说道:“哦,此番之语是说小王唐突佳人了。” 我低头,想起他往日深情的眼神,心中竟有瞬间的陶醉。不禁面若流霞,一时间,却说不出话。 他为我斟酒,笑道:“小王最喜欢饮酒赏景,今日得遇湄婕妤,该浅酌几杯才是。” 湄婕妤。这三个字深深地触动了我。原来他已知我是后宫的湄婕妤,想必我是如何进宫,如何不经过选秀,便赐封婕妤之事在后宫已被许多人知晓。 他既知我是湄婕妤,却依旧如此平静自如,仿佛没有丝毫的隐痛。且他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柔情,更多了一些散漫。 我抬眼望他,见他笑意吟吟,仿佛从前我与他不曾有过相识。如今,我们只是在后宫里不经意相遇的两个陌生之人,想到昨日种种,我从心底到脊背,都是冷的。 “人心竟可以如此。”我一字一句吐出,声音极低,嘴角有一丝冷漠轻扬。 他递给我一个不解的目光,还是和言道:“湄婕妤何须为俗事烦扰,且看着园中秋景,你我吟诗对句如何?” 他如此轻漫,令我心中愈为不悦,于是蹙眉道:“不曾有王爷这般雅兴。”我话音极冷。心想,他怎能这般薄幸,竟将往日一切视作烟云,还如此淡定自若的邀我与他吟诗对句,全然不顾我如今的身份。我与他可谓是流水中两枚落叶,任由我们如何飘转,都无法再有片刻的交集了。 我虽对他无爱意,却想起当日选魁之遇,迷月渡良夜抚琴相惜,更觉心中十分压抑,随即起身,没有片语道别,就拂袖离去。 或许是我这逆转来的太过突兀,待我匆匆走下石阶,红笺忙上前搀扶我,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他还伫立在亭台。那时候,我告诉自己,但愿不曾认识这个人。 转过花丛树影,匆忙远离。 一路急走,直到月央宫,回到暖阁,我才松了一口气。 待平静下来,这才唤来秋樨,轻声问道:“你可知宫中哪位王爷喜吹玉笛?” 秋樨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陵亲王。” “陵亲王淳祯。”我自语道。 “是的,他喜吹玉笛,平日也乐好山水,又专于诗词。虽然不关心朝政,但经常会入宫探望太后的。”秋樨似乎对这个陵亲王很是了解。 我点点头,淡淡回道:“嗯。” 秋樨见我立在窗前,似有心事,也不再多问什么,转身退下。 一时间,许多的疑虑涌上心头。陵亲王淳祯……陵亲王淳祯……我反复地吟叨着这个名字,一道闪光划过我脑际,我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他不是我所认识的华服公子,定然不是。难道是皇上淳翌?那位与我在迷月渡中宵品谈的人是皇上?淳祯与淳翌乃是孪生兄弟,凭我的直觉,我已经可以断定今日与前日所见之人不是那位华服公子。 倘若华服公子真是皇上,我从迷月渡到岳府,直至这月央宫,一路行来倒是有些眉目。他如此的安排,确实费尽苦心。当初岳承隍收我为义女,亦说过日后会知道缘由,他若不是受人所托,也不会莫名的收我为义女。若所托之人是皇上,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更况我不曾参加选秀就被赐封为正三品婕妤,这并不合乎常理,若是皇上曾见我,且对我生出好感,之后的如许多安排,就真的是自然了。 只是,进宫已有月余,我还不曾见过皇上,倘若他真是皇上,必定会想见我。只恐他病得不轻,卧病在床或许不能召见新晋的嫔妃,又或许他不想让我见着他病时的模样? 念及至此,我不知是喜还是忧。若他果真是皇上,想到昔日在迷月渡对我的柔情,身为一国之君不介怀我歌妓的身份,又百般设法将我召入宫中,确为有心之人了。这样的人,虽有三宫六院,不可能做那个一心一意待我的良人,可是也好过了一个对我来说一无所知的君王。若此人不是皇上,那这所发生的一切,我又该如何理清? 思绪伴随着窗外的落叶纷乱无声,进宫这么久,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的盼望可以见到皇上淳翌。 淳翌,你真的是皇上淳翌么? 第二十二章 冷落梅花向雪开 这个秋日的下午似乎特别的漫长,我捧着一本书,静品清茶,看似闲逸,然而心中却纷乱不已。 坐到黄昏,晚霞将窗外的景致渲染成陀红色,撩人心醉。景致随心而定,倘若心情是愉悦舒适的,景物也随之鲜活生动。倘若心情是落寞寂寥的,而所看到的景物亦会惹来更多的愁怨。可我有时,竟然喜欢上这样的愁怨,关于黄昏,这样苍凉壮丽的背景,本不该是一个女子喜爱的。 有的时候,我喜欢柔软的事物,可有的时候,我却能深刻地感觉到自己骨子里的寒冷,透人心骨的冷。 谢容华来的时候,我正好在用晚膳。秋樨招呼她坐下,与我一同用膳。 一桌子的菜,我们都吃得很少。知她有事要与我说,用完膳便一同走进暖阁。 临桌坐下,红笺端上茶来。谢容华已开口说道:“姐姐,今日见得舞妃,贺太医诊治后,说毒性基本已解,只是舞妃的心情很差,我在那陪了整整一天。” “只要毒性解了就好,心情慢慢调养。”我舒缓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原本打算让小寇子过来传话,又怕你心忧,就自己特意来了。”她缓缓地说着,实在是个心细之人。 我沉默着,脑子里空白,竟不知在想什么。 “姐姐可是有心事?”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是我的心神不宁,出卖了自己。 我微微一笑:“不曾有的,这不都说秋天生愁么?我也学人家悲秋了。” “这些个夜晚,我也是不能安睡,秋夜漫长,一个晚上我要醒来好些次。” 我看她面带愁色,似乎也有心事,只是不想多问。 闲聊了一会,她便起身告辞,送至前院,已觉秋风瑟冷,看着夜色灰蒙,想到过几日就要入冬了。 归去临于窗前,看着久未拂拭的琴弦,想起以前在迷月渡夜夜笙歌,与如今后宫的清寂,仿佛是两个世界。两个世界的我,有着两种不同的命运。 触抚琴弦,万千思绪涌上心头,看窗外冷月如钩,边弹边调寄一曲《水调歌头》,泠泠唱道:“杨柳花飞过,久不赋新愁。潇潇风雨梢歇,残缺月当头。帘外氤氲渐起,旧处清池难觅,顾影待谁收?试问伶仃月,无语不相谋……低回首,空伫立,转凝眸。黄花昔坠、今又开遍暮时秋。弹指终成遥隔,一霎惊鸿来去,万绪思悠悠。纵使春guang好,当日未曾留……”此时琴音高作,铿锵遄流,似孤雁惊飞,落影寒塘,似冷月清照,犹葬花魂。虽尽萧索之意,却又不失悲壮之势。 起身又临着水墨,在纸上写下一首绝句:“夜寒桂露湿秋千,独坐良宵懒拂弦。多情侬似楼台月,只记相思不记年。” 就这样书不成行,曲不成调的度过了这个漫长的秋季,迎来了我在宫中的第一个冬天。 院子里的腊梅已凝结着蓓蕾,偶尔几朵绽放,散发着清幽的芬芳。 我至今仍未见着皇上,这些日子,不曾走出月央宫,昔日的梦亦不曾间断,许多时候,我总会想,我就这样被冰封在月央宫,说不定就如此寂寞地老去。 倘若可以如此安静地活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些日子,我不停地派小行子去小玄子那打听皇上的病情,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皇上卧床休养。其实我有些忧心,总觉得普通的风寒不至于卧床这么久,可事实又是如何我也无从知晓。 整个后宫呈现出一种萧索的安宁,我的月央宫就云妃带着她的心腹兰朝容和许贵嫔来过两次,因我没被皇上召见过,她们对我也保持着友好的态度,我知道这是为将来拉拢人心做好准备。 谢容华时不时会来月央宫小坐,告诉我关于舞妃的消息,她体内的毒已解,只是伤了元气,需要时间的调理才能复原。而下毒之人是谁,也没有去追查,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 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已是腊月,整个月央宫都飘溢着疏梅的暗香。 到了傍晚,雪下得更大,片刻功夫前院就已经攒上了积雪,月央宫里炉火烧得很旺。 用过晚膳,我就披上那件纯白的狐裘大衣,在院子里临雪赏梅,秋樨怕我着凉,为我准备了一个精致的暖手炉。 我是极爱梅花的,看着这梅花,就想起了翠梅庵的梅,那里的梅沾染禅韵,比月央宫里的更为脱俗。前院的梅花不及后院那片梅园的多,但秋樨告诉我,上林苑有一处香雪海,才是真真的梅花世界。我打算改日就去那梅林赏梅,折几枝插入青花瓷瓶中,聊寄春qing。 飞雪漫空,梅花盈绽,只身没入花影之间,衣袖缠香。忽听到院外有敲门声传来,守院的开门,只见谢容华携同着锦秀宫的萧贵人和江常在一道进来。 她们都披着狐裘大衣,沾着一身碎雪,箫贵人一见我,就朗声笑道:“湄姐姐真是有雅兴,独自在这里雪夜赏梅。” 我立即走过去相迎,笑道:“真真是稀客,怎么这么巧碰到一起来了?” 谢容华指着萧贵人说道:“是这丫头,今儿个看到大雪,就到我羚雀宫来说要一起饮酒赏梅,我没法子,只好带着她们一起来叨唠姐姐了。” 我笑道:“看你说哪里的话,我此刻正郁闷着独自赏梅有些太孤独了呢。” 我看雪越来越大,便说道:“妹妹们还是先随我进屋去吧,烹炉煮酒暖暖身子。” 大家相拥着一同进屋,我见一旁的江常在仍然怯怯的,便走过去挽着她的手,她朝我羞涩地微笑。 走过梅韵堂,进暖阁坐下,热热闹闹地围了一桌子,秋樨已备好许多精致的吃食:绿豆糕、玫瑰饼、水果软糖、脆皮花生、核桃酥。 炉子上温着桂花佳酿,淡雅的清香充盈着整个室内,我这暖阁竟是许久不曾有过这么多的温暖与笑意。 大家边饮酒边吃着点心,窗外的雪簌簌地落,一片银琼,给这个夜晚增添了无限的诗意。 吃得正欢时,红笺突然进来喊道:“小姐,你看是谁来了。” 我们朝门口望去,见舞妃笑意吟吟地走进来,她身后的宫女为她褪去身上的金丝雀裘大衣,雪花落在地毯上,瞬间消融。 大家齐起身相迎,我笑道:“今儿个一场雪真是下得好,竟给月央宫迎来了这么些稀客。” 舞妃盈盈一笑:“我见这雪下得正欢,便想到来月央宫看看湄妹妹。料不到你们好雅兴,竟聚在这里饮酒赏雪。” 我打量着她的气色,红润了许多,曾经那场中毒之事竟恍若在前生。 临桌而坐,为她斟了一小盏的桂花酒,热热的喝下去,暖身子。 雪花凝点,几树寒梅在窗外竞放。萧贵人抓起一把水果软糖吃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梅雪之景,笑道:“这么美的夜晚,倘若只吃酒不吟诗那就真个是可惜了。” 谢容华走过去笑道:“看来我们的萧妹妹犯了诗瘾了。” 萧贵人将几粒糖往谢容华嘴里噻去:“看你来取笑我,罚你先吟一首梅花诗。” 一旁不爱言语的江常在此时也拍手欢道:“就是,谢姐姐先来一首。” 谢容华笑着说:“我便我吧,先来一首打油的。对了,限韵么?” 萧贵人笑道:“自然是限了。” 江常在说道:“我看还是别限,我本不会吟诗,一限韵我更和不好了。 谢容华朝江常在微微一笑:“好,就依你,我也烦限这限那的。” 她走至窗前,玉手随意撩拨我搁浅在案上的琴弦,随即吟道:“琴韵风歌透画屏,琼花碎瓣扑窗棂。遥知驿路今无讯,且寄相思到梅亭。” 萧贵人取上一杯酒递给谢容华,嘻笑道:“诗韵婉转,琴音绕梁,不知姐姐的相思为谁种?” 谢容华啐道:“看我把你惯的,这般没有规矩。” 萧贵人捂着嘴笑:“玩笑嘛。”说完,又朝着舞妃看去:“下一个该是舞妃娘娘了,然后再是湄姐姐,再是江妹妹,最后就是我自己了。”她咯咯大笑,极为开朗。 舞妃也不推拒,浅酌一杯酒,吟道:“不尽新愁入酒杯,经年老病赴楼台。风liu明月随云转,冷落梅花向雪开。” 我叹道:“果然是好诗,风liu明月随云转,冷落梅花向雪开。姐姐已病愈,气色很好,莫要再生出如此叹息。” 萧贵人打岔道:“现在该湄姐姐你了。” 我脑中想着舞妃的诗,看着窗外的飞雪,几树红梅绽放,想起他日落花漫散,玉瓣香陨,不禁心生感慨,吟道:“零落芳菲已断肠,红泥掩却梦魂伤。来生乞得梅园住,觅我前缘一段香。”我端起一杯酒,饮下。 谢容华叹道:“好一个来生乞得梅园住,觅我前缘一段香。姐姐是真的爱梅之人,竟有如此诚心。” 吟过之后,我只望着窗外相映的梅雪。后来听江常在也吟了一首:“无边风雪莫相拦,一意倾心送记牵。艳色乍开疑是梦,阶前却步泪嫣然。”心想这丫头还说自己不会作诗,小小年纪,有如此诗情,甚是难得。 最后才是萧贵人,她笑道:“你们的诗都过于伤怀,且听我吟一首。”她行至窗前,将手伸出窗外,捧到几枚雪花,指着梅树,吟道:“对雪开颜满树红,芳心独洁问谁同。无边艳色为春种,引得春深不见踪。” 果然是轻灵些。吟罢,大家又坐在一起饮酒闲聊。 见那头谢容华与舞妃在轻声谈话,似乎提到关于皇上的什么,我也不便多问。她们都是皇上以前的嫔妃,我过问皇上的事总是不大好。 这边萧贵人喝酒吃着点心都有些醉了,江常在倒是一直安静地坐在那。 端坐着听更漏声响,已至午夜。舞妃起身含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告辞。” 我送她们出了月央宫,在雪院中站了一小会,才转回后堂歇息。辗转在床榻上,隐约地听见更鼓声响了一回又一回,不敢入梦。心中却思索着今夜她们所吟的诗句,人说诗可言志,诗能抒心,诗可寄情,的确是如此,她们诗中所表达的都是自己的所思所想,我也亦然。 是一个漫天飞雪的冬夜,不知明日醒来外面会是怎样迷人的景致? 第二十三章 踏雪寻梅遇故人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银琼冰雪的世界,雪花还在飘着,已不似昨晚那么大了。室内洋溢着炉火的暖意,室外飘盈着疏梅的幽香。冬天,这个被视为寒冷的季节,却有着一种安逸的温暖。 我坐在镜前梳洗,命红笺给我梳了一个飞仙髻,这样飘逸出尘的发髻,适合在雪花轻扬的浪漫时节。斜插我心爱的翠玉梅花簪,梅花耳坠,就连我身着的白色裙衫上也绣上了梅花。 匆匆用过早膳,披上我的白色狐裘大衣,只命秋樨一人随我去她昨日所说的香雪海,今日我要真的踏雪寻梅。 走出月央宫,御街上的积雪已被宫人们清扫干净,只是路面很是湿滑。而两畔的风景都被白雪遮掩,让人如游仙境。 听秋樨说去香雪海的路程并不远,我一路观赏着雪景,走过石桥,穿过假山亭台,看雪色入清泉而余韵,碎玉敲翠竹而长吟。在飘飞的白羽中穿梭近半个时辰,就到了香雪海。 香雪海是一座偌大的梅园,还没进园,已远远地闻到阵阵的幽香,似梦一般的萦绕,越近越沁人心骨。园中的积雪厚厚的,只有伶仃的几排脚印,因为尚早的缘故,来此处赏梅的人还不多。我的羊皮绣花暖靴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这洁净的世界,令人有些不忍踏过。 立于花影飞雪之间,有若隔世遥云,百树梅花,竞相争放。风扫瘦枝,芳瓣共絮雪齐零,白羽映红朵添香,不曾携樽,却已然醉乎其间,不能醒转了。 我往梅林深处走去,看那寒梅映雪,更添清丽傲骨,有的傍石古拙,有的临水曲斜,盈盈姿影,令人流连。 见一树红梅,十分俏丽,我情不自禁走近两步,那清冽的梅香扑鼻而来。举起素手,轻轻折了最艳的一枚枝桠,顿觉一片冰清玉洁,融入骨髓。 禁不住轻吟道:“庭轩欹凤竹,岁月老虬枝。经雪花初放,折来酬远思。” 话音刚落,远远的听到花树后面有一男子的轻微咳嗽声传来。我心中一惊,不知是谁也在这梅园赏梅,而且又是个男子。 正欲离开,却见从花影后走出两个人,那一刻,我呆立在雪地里,这短暂的惊诧,被汹涌的迷乱与惊喜冲击着。思绪是如此强烈地翻转,久久无法平静。 眼前的男子,披一身黄色锦绣金袍,上面镶嵌着赤色盘龙,头戴皇冠,剑眉挑鬓,面如美玉。就是他,他就是那位与我在迷月渡秉烛夜谈的公子。比以前显得更加的成稳,只是看得出气色不佳,似在病中。 他身旁的那个小内监,就是当初随在他身边的小厮。此刻,我可以断定,真的是他,我所认识的华服公子,是当今的圣上。而认识我的时候,他是大齐国的渊亲王爷。那些积压在我心底的所有疑团,仿佛因为他的出现要彻底地冲破。 我动弹不得,他深邃的目光看着我,似乎要将我融进去,那是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因为激动,他咳得更厉害了,身旁的小内监为他轻拍胸口。 我暗自匀了匀气息,已听到身边的秋樨叩头行礼:“奴婢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福。” 我亦盈盈拜倒,垂首道:“眉弯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福。” 他向前两步,轻轻将我扶起,那温暖的双手,与我的手交叠,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纹络,那一刻,有种恍若隔世的喜悦与痛楚。眼神中,隐含着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 手执梅花,偎依在他身旁,漫看飞雪。他指着那处亭台说:“湄卿,随朕到亭子里小坐好么?” 湄卿。朕。他这样唤我,令我与他之间有了一种温柔的交集。我明白,我是真的属于他了,他守了诺言,真的将我带离迷月渡,娶我为妻,我虽是后宫三千佳丽之一,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因为往日种种不安的猜测,如今得到缓解,纵是他人的棋子,也算是知道自己的着落。 雪中行走,款款的玲玲声,一路恍若雪莲的绽放。进了亭子,他的手才松开,这么冷的天,我的手心却是温湿的。 他轻轻咳嗽,有如锥在心间。望着我,柔声道:“朕前段时间淋了场雨,受了风寒,卧病休养,这几日尚好些。”他的话语我明白,似在告诉我,我入宫这么久,不曾召见是因为他病了。 我低首轻声回道:“是,皇上要好生保重龙体。”说完,不由红了脸,头低得更下。 他靠近我,轻轻地托起我的下巴,我望着他清冽温柔的目光,那深不可测的黑,似一潭清泉,照见了我自己,还有我身后的飞雪与娇艳的梅花。我的心怦怦直跳,似要跳出心口,呼吸微喘,自觉两腮酡红如同醉酒。他嘴角上扬,温和说道:“几月不见,湄卿更加娇美动人了。” 我羞涩道:“皇上笑话臣妾了。” 他微笑:“想不到朕今日踏雪寻梅,还可以与湄卿重逢,真不得不信缘分了。” 我心想着,若是你真心想见我,又岂要等到这几月后的偶然相逢,当初就可以召见我了。心中虽如此想,却不敢说出,低首回道:“是。”又道:“臣妾也不知今日来此梅园,可以得见圣颜。” 他突然伸出双臂,将我拥入怀中,我偎依着他,感觉到柔情与安稳。他在我耳畔喃喃:“怪朕不好,早该召见你了,只是怕你见了朕病中憔悴的模样,心生怜惜。” 他果真是不想让我见他病时的模样,按捺着相思将我等待,此番情意,铭感于心。我柔柔答道:“不,怪臣妾不好。”眼目相对,那柔情可以将冰雪融化。 他拥紧我的腰身,柔声笑道:“记得当日湄卿抚琴吟唱:长知此后掩重门,君成千里客,我作葬花人。那婉转的歌喉,幽怨的情思,还在眼前,如今,一切都已改变。朕说过的,不负你,现在可信了?” 我脑中闪现出那个初秋的夜晚,我在迷月渡的最后一个夜晚。看着白雪曼妙地飞舞,寒梅疏绽,往事如同流莺惊梦,不禁莞尔一笑:“世事迷幻,亦真亦假。”说完后,才知道此话有些唐突,低头看着脚下沾了碎雪的靴子。 他并未怪我,反而很诚然地说:“一切都是真的。”然后握紧我的手,转而问道:“手怎么这么凉?天太冷了,你也出来这许久,朕送你回去。” 我急道:“皇上身子还未痊愈,臣妾自己回去就好。” 他不容我拒绝,用臂弯将我拥紧,我本能地偎依在他怀里。就这样将梅林抛在身后,踩着积雪前行,那串长长的脚印,相依相守。 我贴紧他,感受他的温度,闻着他身上的香气,心中陶然。穿过亭台水榭,走上御街,路边有宫女内监见我们慌忙跪下连呼“万岁”,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走了一路,径直朝月央宫走去。 风声里听见我钗环轻微相撞的声响,还有那散漫在飞雪中的淡淡梅香。 第二十四章 不觉荣光照庭门 走进月央宫,那些在院中扫雪的宫女内监见着我们都呆立在那,转瞬又喜又惊地跪下请安。我来月央宫这么几月,不曾有任何男子前来,如今皇上与我相拥走进,给这平静的月央宫惊起了激荡的浪花。 乍见了我宫里的人,觉得羞窘,想要挣脱淳翌的臂弯,他却将我拥得更紧。也不看他们,径直拥着我走过前院,直至梅韵堂,才松手。一路随在身后的秋樨忙为我脱下狐裘大衣,抖落衣裳上的雪花。 淳翌坐在蟠龙宝座上,虽然病未痊愈,但那种高贵典雅的帝王气度,摄人心魄。一屋子的宫女内监都跪地叩头正式行礼,他淡淡道:“平身。” 红笺端来清茶,我抬眼看到她讶异的表情,知她是见了淳翌后心中有许多不解的疑问。 淳翌一挥手,令所有的人都退下。而后笑着看我,启齿道:“朕自从病后,就愈加喜欢安静,看到这些人站在身边,觉得心烦。” 我关切道:“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 他温和地微笑:“已经无碍了,一见到湄卿,朕就觉得身子舒适,病都好了。看来是朕糊涂了,总想着病好了,再召见你,白白的煎熬了这些时日。” 我含羞道:“看皇上说的,臣妾只恨自己没有妙手,可以令你立即康复。” 他握紧我的手,柔声道:“眉弯……” 我低眉娇羞不语,心里怦然直跳,他竟唤我这名字,看着他温和的神情,还是当初我在迷月渡见着的那个人,全然没有帝王的霸气与骄横。 静了一会,他微笑道:“朕许久没有听你的琴音了,今日可否为朕弹唱一曲?” 我看他饶有兴致,不忍拒绝,可一想他身子尚未安全复原,又在风雪中立了那么久,恐他疲倦,于是婉转道:“改天好么?皇上出来这么久,想必也累了,该早些休息。” 他笑道:“朕不累,一见到湄卿往日的困意全消了。只是你今儿个也累了,要好生歇着,那朕就不久留了,过两日再来看你。”说完,起身朝前院走去。 我跟随他走到宫门前,见宫外已停着明黄的车辇,有銮仪卫和御前侍卫,还有十多名宫女齐齐地立在那等候。 待他坐上车辇,我方屈膝恭谨道:“恭送皇上。” 那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渐渐地隐没在风雪之中,直到看不到一丝影子,我才转身回到梅韵堂。 一屋子的宫女与内监在堂前欢喜,朝我跪下叩头:“恭喜湄主子。” 我微微一笑:“都起来吧。” 随后便说身子疲乏,命他们散了,径自朝暖阁走去。 躺在梨花木的椅子上,红笺为我端来一杯腊梅花和蜂蜜烹煮的香茶,沁骨的幽香扑鼻而来。我知她是有话要问,方才我和淳翌那样走进月央宫确实令所有的人都出乎意料。 她终于还是问了我,轻轻启齿道:“小姐,原来王公子真的是皇上?” 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她双手合十,朝窗口念道:“阿弥陀佛,一切总算是豁然明亮了。” 看着她那傻傻的样子,我不禁笑道:“你这丫头,几时信起佛来了。” “人家这不是为小姐忧心嘛,今日一见到皇上,思前想后,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了的。皇上为小姐真是煞费苦心,也不枉小姐这些日子疑虑重重,你说这算不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想不到红笺这丫头几句话说的这么干脆,也确实把我心中所想的道出。当初他在迷月渡对我许诺,因是王公子弟,不能与歌妓婚配。后他登基为帝,特命岳承隍收我为义女,而我做了岳府千金,也就名正言顺的可以入宫选秀。淳翌知我人品容貌,连选秀都免了,直接晋封我为正三品婕妤,如今想来这一切都合乎情理了。当初他将这一切隐瞒于我,许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只是让我等待了这么些时日。 我对淳翌虽无刻骨之爱,却亦心生好感,如今不用沦落风尘,可以在后宫受他宠爱,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念及至此,心中也安然。忽听到谢容华和萧贵人还有江常在三人携手进来,谢容华满脸笑容,朗声道:“湄姐姐,我特地携两位妹妹到月央宫来贺喜。” 接着,见萧贵人和江常在对我福一福,笑道:“参见湄婕妤。” 我慌忙扶起她们,羞道:“妹妹怎么就这么生份了。” 萧贵人哈哈大笑起来:“湄姐姐竟不知么?你的事已经传遍宫中了。” 我一惊,皇上才走了不久,此事传得如此之快。于是说道:“并无什么稀奇之事的。” 谢容华走过来说:“这还不稀奇么?皇上与湄姐姐踏雪寻梅,一路相拥着护送至月央宫。要知道,新秀进宫这么久,皇上未曾召见谁,惟独这一次,竟如此的不同凡响。且这人是未经过选秀,就赐封正三品的婕妤娘娘。” 我笑道:“妹妹说得愈发是奇了,我不过是赏梅时遇见了皇上。” 萧贵人打趣道:“也难怪,凭我们湄姐姐倾城之貌,谁见了能不动心呢。” 江常在也笑道:“是啊,湄姐姐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并不是如她们那般欢喜,低低地说了一声:“我不想一鸣惊人,只怕过于锋芒,反而不妙。“ 谢容华握紧我的手,沉思片刻,才道:“姐姐不必忧心,你如今深受皇上宠爱,只要小心行事,她们也不能怎么样。” 萧贵人接口道:“就是,怕她们做甚!” 谢容华转过头,看着她,呵斥道:“你这丫头,就是这样口没遮拦,尽说这些犯忌的话,许是在湄姐姐这,若是别处这话传出去有你受的。” 萧贵人撅起小嘴,说道:“我也是不服么?岂不知连舞妃娘娘都差点遭人害了。” 我慌忙看谢容华,她看着我摇头。又转向萧贵人,问道:“此话你从何听来的?” 她不解道:“什么话?舞妃娘娘遭人算计的事?” 我点点头。 “还不是后宫里那些嚼舌根的人传的,我也是听我宫里的淡妆说的。”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在她看来,这只是件小事,实在是个没有心机的人。 我叮嘱道:“以后此事不可在他人面前提起。” 她会意地点头:“我知道了。” 谢容华看着我,正色道:“看来这后宫要想隐瞒什么事,还真是不易,如今你已是受人瞩目的人了,日后处处都需谨慎,尽量不要让人抓住什么小把柄。” 萧贵人笑道:“湄姐姐如今已是大红人了,有皇上宠着,还怕什么。”随后,又叹息道:“我进宫也这么久,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日后皇上独宠姐姐一人,只怕我们这些新秀都要成望夫石了。” 谢容华指着她的脑袋,怒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尽说些胡话。” 见一旁的江常在仍怯怯的,低头不语,脸上却泛着红晕。 我也不由面红赤耳,不知说什么好。 稍坐一会,谢容华便携着她们起身告辞,我送至门口,转身回来,心里一直牵念这些事,欣喜中又带着隐隐的不安。 第二十五章 心韵轻托焦尾琴 窗外的雪还在下,将那几竿翠竹沉沉地压着,惟有几树梅花傲雪绽放,不畏严寒。才要歇下,月央宫又热闹起来了。 皇上遣内务府总管冯清全抬来了几箱精美的御赐之物,珠宝绸缎,应接不暇。又赏赐了各色丰富的菜肴,我命人塞给他两锭金元宝,直到看着他满脸堆着笑离去,才松了一口气。 这不,还没坐稳,云妃又带着兰朝容和许贵嫔走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云妃朗声笑道:“恭喜妹妹,贺喜妹妹了。” 我慌忙起身迎过去,问道:“姐姐,何来之喜?” 她将帕子一甩,笑道:“妹妹这不明知故问么?皇上带病亲自护送湄婕妤自月央宫,此事后宫已经无人不晓了。” 我忙掩饰道:“臣妾不过是在梅园偶遇皇上罢了。” 云妃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我,转而笑道:“如今妹妹可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了,日后我们姐妹要同心,照顾好皇上。” 她话中之意,我甚是明白,拉拢人心一直是她的目的。于是低眉答道:“是。” 欲要再说什么,又有几处嫔妃上门来道喜,一时间,我的月央宫门庭若市,热闹远远超越了我刚来宫里时的情景。 因为皇上突如其来的介入,令这月央宫变得不寻常了。平静了这么久的后宫,也开始泛起了微微波澜,许多好事之人开始议论纷纷,上门来道贺,言语间带着妒忌与羡慕,让我整整接待了一天。 待她们走后,已是日暮时分,皇上特地命冯清全过来下了一道旨,让我闭门谢客,安心休养,此时的月央宫才在雪花盈盈的夜色中寂静下来。 这个夜晚,我把自己独自关在寝殿里,点燃所有的红烛,静静地看她们垂泪。临着镜子,看镜子里年轻的容颜,素净的衣饰,遮掩不住我高贵的气质。自从淳翌将我送至月央宫,我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这样沉寂下去了。当我折下风雪中的那枝最艳丽的红梅,淳翌就已经悄然地将我带进一个旖ni绮丽与充满诱惑的世界,就是后宫,隐含着血腥与脂粉的地方。关于皇帝对我的宠爱,还有那些后宫嫔妃的争斗,温柔与酷冷,都让我无限地向往。 我心中蛰伏已久的渴望,压抑已久的冷漠,需要来一次彻底的释放。 这一夜,我又做梦了,这从来不曾消止的梦如藤般依附着我,倘若哪一天丢了它,我也许会觉得不习惯。 梦里除了皇宫那绚丽繁华的景致,那如血残阳的悲壮,还有淳翌,他俊朗温柔的脸,也在残阳下变得暴戾与凶残,还有后宫里我所见过的,所没见过的嫔妃,花样容貌在瞬间变成了骷髅,一片嗜血的惨景,不忍目睹。 醒过来得时候,衣衫尽湿。唤来秋樨,她见我如此虚弱之状,亦觉心痛。慌忙问道:“主子,是否要去请胡妈妈来一趟?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令你安神定惊。” 我淡淡回道:“不必,我没事。” 红笺细心地为我换下潮湿的衣衫,叹息道:“这么下去,该如何是好。” 烟屏却在一旁垂泪。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却强作微笑:“傻丫头,好好的你落什么泪,今儿个可是喜事。” 室内的炉火烧得很旺,所有的烛都点着,燃着沉香屑,丝毫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凉。我的确有些虚弱,喝下秋樨为我煮的安神茶,倚在枕垫上,闭目养神,却不敢再睡了。 清晨起来,推窗,雪已止住,只是院内被积雪覆盖,一片洁白银琼。几树梅花也被白雪冰封,全然看不见里面娇艳的容颜。 身子虽有些乏力,却仍被这份美丽震撼。院内已有早起的宫女内监在清理积雪,嬉笑欢快之声传至后堂。 坐在镜前,我让红笺为我好好地装扮,我想掩饰住憔悴的倦容。用上淳翌赏赐的脂粉,果然是比平日用的要温润娇艳得多。服饰依旧素净,我不喜欢太过华丽的衣裳,因为在宫里所见的都是华丽旖ni,似繁花迷人眼目,失了天然风韵。 一上午月央宫都是安静的,没有了来客,我就独自坐在暖阁看书,读《诗经》中那些美妙的诗句,望着窗外的雪景,心中感觉到安逸。 躺在梨花木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迷糊中,有一双温暖的手轻抚着我的头发,触抚我的脸颊。我睁开眼睛,看到淳翌深情地凝视着我。心中一惊,立刻起身相迎。 请过安,忙问秋樨:“皇上来了,怎么不通传一声。” 淳翌柔声道:“是朕不让通传的,免得惊扰了你。” 听他还有轻微的咳嗽,便关切道:“天太冷,皇上应该好好在殿里休息。” 淳翌笑道:“你竟不知,不见你时也就作罢,可昨日见你后,朕就无法再安稳地歇息了。” 我含羞不语,片刻后说道:“请皇上稍等,臣妾去为你煮一壶茶来。”说完,我取出昨夜在梅花瓣上收集的雪水,再取出用蜜糖腌制的腊梅和梅花,调配好放在银吊子上烹煮,少顷,捧上一盏梅花玉露端至淳翌面前。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见淳翌接过茶盏,浅饮一口,又饮一口,眉头舒展,脸上露出喜悦的微笑。递给我一个欣赏的目光,笑道:“湄卿亲手调配的茶果然清冽醇香,朕以前是从未品过这样的琼浆玉液,吃惯了,以后可要离不开了。” 我笑道:“皇上喜欢,臣妾每日都可以为你烹煮这梅花茶。”话一出口,才觉得这个每日说得暧mei了,脸上顿时红若流霞。 他放下杯盏,握紧我的手,笑道:“湄卿说话可是当真,朕以后每日都要喝你煮的茶。” 秋樨和红笺她们不知几时退出了屋子,只剩下我和淳翌,他拉着我的手站起来,临着窗,拥紧我,看着窗外的雪景。瓷瓶里那枝折来的梅花,似乎在室内开得更加的鲜研,花也知人心意。 偎依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那种盛年男子的气味竟让我好生沉溺。我突然想起了诗中的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仿佛很适合这样温情的画面。 轻轻地挣脱他的怀抱,我走至琴案,缓缓地坐下,素手抚弦,边弹边唱道:“一剪梅心留与君,焚香侍酒点翠颦。深封冬雪消融后,初绽香枝绝俗尘……二剪梅心留与君,相逢未许梦中身。幸遗一段凌霜骨,别韵轻托焦尾琴……三剪梅心留与君,劳风累月谢知音。渔樵相问一段曲,携手同歌步山林……”琴音止住,窗外的白雪又纷纷扬扬地飘洒,如同曼妙的精灵,舞动着如絮的清影。 起身,淳翌握紧我的手,有一种温软的甜蜜在心底蔓延,他拥紧我,在他怀里,我闭着双目,久久地沉醉。 第二十六章 漫天烟火明如此 腊月二十九,明日就是除夕夜,这是我来宫里的第一个新年。年赏早在前几日就发了下来,我是正三品婕妤,加之皇上的特别照顾,赏赐很是丰厚。我给月央宫里的人也分别发下去厚厚的赏赐,主子得宠,下人也随着沾光。 大雪落落停停,这个冬天的雪似乎不肯间断,寒意愈加的浓了。月央宫里的火炉每天都燃得通旺,烧的都是皇上御赐的银炭,干净而温暖。在炉火里再用银吊子煮上雪水,以备泡茶时可用。皇帝这些日子隔一两天必到月央宫小坐,这样的尊荣是任何一宫都无法比拟的。 眼看他风雪里来去,身子却一日好似一日,梅花蜜糖腌制的茶有清肺舒气的效果,皇上来时我为他烹煮,不来时,我煮好用暖壶温着,命小行子送去,喝的时候也是新鲜又滚烫,与原味一样清香甘醇。 月央宫里早几日就被他们打扫得整洁干净,悬挂起了一排排吉祥如意灯,到处张贴着‘福’字,看上去喜气洋洋。 这日,梅心和竹心她们又取出一大堆的彩纸,大家围坐在塌上剪纸,个个心灵手巧,剪出了形态万千的图案。我也剪了几幅梅花图,贴在窗棂上,尽现梅花傲然的姿态,可与院内的寒梅争艳。 皇上命内务府冯清全到月央宫来传旨,明日大年三十到乾清宫参加皇上与皇后主持的内廷家宴。 待冯清全走后,宫里便喧闹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道:“主子,明日要好好的打扮,你一定可以倾冠后宫。” “主子,明日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 我只微笑不作答,继续剪着窗花,又命小行子和小源子取一些剪好的花样送去给谢容华和萧贵人她们。 这一个夜晚,我特意命秋樨为我准备好灵芝汤沐浴,又点上催眠的熏香,喝了安神茶。斜靠在馨香的睡枕上,虽然还有梦,可是迷迷糊糊的很浅,总算是顺利地安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我依旧躺在床上闭目歇息,为的是养好精神,晚上可以有好的气色去参加赴宴。 晌午刚过,宫里的宫女内监就忙碌不停,为我赴宴做好了准备。虽然只是家宴,可是皇家的家宴非同寻常,且又是我在宫里的第一个新年,到时所见的会有许多王爷公主,以及一些重要的内务大臣。 坐在镜前,我命红笺给我梳一个随云髻,随云卷动,灵转些好。斜插七宝玲珑簪,摘几朵白水仙串在一起别在发髻上,清香馥郁,秀丽自然。挑了一件蚕丝织就的浅红暗花云锦宫装,披上御赐的孔雀裘大衣,看上去高贵又雅致。 秋樨看完我的打扮,朝我会心地一笑,我明白她是很赞成我的装扮。 准备妥当,稍歇一会,去乾清宫不宜过早,也不宜过晚,算好了时间,便坐上轿,随着銮仪卫一路走去。身边只携了秋樨和内监首领刘奎贵,其他的人命他们自己在月央宫吃年夜饭欢聚。 路上遇到几辆轿子,都是赶去乾清宫赴宴,有的颇为朴俭,有的极尽奢华。璀璨的宫灯映衬着晶莹的白雪,整个宫殿宛若童话里的世界,然而,这样一个纯净的世界,却处处隐含着阴谋与杀机。 抵达乾清宫,一片繁华绮丽的景象落入眼帘,因为宴会盛大,殿内的场地太过拘谨,便将宴席设置到宽敞的殿外。皇上皇后端坐在正中那金碧辉煌的龙椅凤座上,我上前叩头行礼,一直没有抬眉看淳翌,不习惯在这样的场合里与他有任何的交集。 用眼睛的余光我感觉到许多的目光在注视着我,他们不会放弃这样一次机会,这个不曾选秀就已经晋封正三品婕妤,不曾被皇上临幸却又与皇上踏雪寻梅,被皇上恩宠的女子。我能猜测到他们的心思,有好奇,有妒忌,有仰慕,有疑惑…… 云妃和舞妃分别坐在左右两侧,我的位置是淳翌后排右手的第三个座位。 宴席一开始,就看到那些王爷公主等人相继给皇上皇后敬酒,热闹了一阵才作罢。 安静片刻,只听到锣鼓声响,戏台上拉开了红红的序幕,许多孩童穿着喜庆的服饰,在舞台上整齐地欢跳,跳罢跪地欢呼:“恭祝皇上皇后新春快乐,万福万寿。” 一群大齐装束的侍卫上台表演醉酒舞,气势磅礴,醉倒河山…… 一群西域女子在戏台上展现着翩翩舞姿,极尽婀娜又带着野性的狂热。其间那位领头的女子娇媚盈盈,热情奔放,相隔这么远,我都能看见她幽蓝眼眸里的粼粼波光,撩起了在座王公子弟蠢蠢欲动的心怀…… 我偏生是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不愿意看到许多欢颜后面所掩饰的真实本性。这个后宫,我在内心深处向往的同时又在努力地拒绝,我想要抛掷,却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深深地吸引。我不知道这种力量来自于淳翌,还是这后宫惶惶的气势。 当烟花绽放在夜空中的时候,那些璀璨的流莹在瞬间消散,继而化作一堆残雪,我突然感到一种不祥,但愿只是错觉。物极必反,所有的灿烂的开始都是为了另一段消亡的结局。 在宴会最热闹高潮的时候,我悄然退出了席座,大家都在入神地观赏杂技表演,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婕妤的离开,虽然,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婕妤。 独自往上林苑走去,路上还有残留的积雪,踩上去有些湿滑,我走得极为小心。穿过朱红金丝雕绘的长廊,玉镜湖上的薄冰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隐现出冷冷的寒光。过翠屏桥,弯月桥,飞云桥,风中飘盈的都是梅花薄冷的幽香。 倚着长栏,看池中枯荷,凋朽的荷叶上还积着白雪,一尾红鱼跃出水面,我好怕它会冻死在这个寒冷的夜晚。 遥望夜空,那些烟花以七色的光彩在高空绽放,溅落的火花刺疼我的眼目。 只闻得一声鸣叫,有黑影扑腾着翅膀从枯荷间飞串而出,又迅速没入在树林中,抖落了一地细碎的残雪。 我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又听到不远处花树后面传来一个男子沉沉的叫唤:“谁?谁在那儿?发生什么事了?” 隐约地我看到一身湖蓝的身影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醒目,我大吃一惊,这里竟然还有别人,且是个男子!我立刻噤声,闪在一根庭柱后面,半晌,那人又问道:“是谁?” 我立住不动,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风吹落枝桠上的积雪声,簌簌地落下。我拥紧了雀裘大衣,屏住呼吸,试着轻移步子慢慢地离去。我不想让人在这里遇见我,更况是个男人。 那人的脚步却渐渐的近了,隐隐约约看到湖蓝的衣缎下有一双青藏色的蛟龙出海纹样的靴子,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而说道:“出来吧。” 我不搭理,拥紧衣裘,沿着长廊,径自离去,丢给那人一个飘逸如风的背影,还有环佩叮当的玲玲声响。 第二十七章 无求知遇今又逢 才走几步,后面的人已匆匆追上,喊道:“湄婕妤,请留步。” 此人看我背影竟知道我是湄婕妤,于是停下脚步,想探个究竟。 他已走至我面前,我抬眉看去,是渊亲王淳祯,见他一手执玉笛,一手挽佩剑,面带笑容望着我,说道:“果真是你,沈眉弯。” 他竟唤我沈眉弯,这王爷真是不拘礼节,性情散漫,我亦不与他计较,淡淡答道:“是,陵亲王。” 他呵呵笑道:“别这般冷漠,我不喜人多,故离宴到此处看雪景,想必你也是?” 我点点头,方才的恼意尽消,说实话,这么寂静的雪夜,想要气恼也是不容易的。 冷月下,凉风乍起,碎玉飘零,苍木虬枝,数苞红梅点胭脂,画栋雕檐,一尺琼冰耀水晶。他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今年的几场雪下得好大,琼碎河山,令人欣喜。” 我看着冷月下数株梅花,破冰雪而冷俏,起寒树而飞烟,不禁低吟道:“平生冰作骨,无花自也香。” “好,好一句‘平生冰作骨,无花自也香’,也只有这句才配得起湄婕妤的绝尘气质。”他在一旁赞赏道。 顿觉自己失言,窘在那片刻,随后说道:“眉弯先告辞了。”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他举起执笛的手,唤道:“且慢,湄婕妤听完本王吟诗一首,再走也不迟啊。” 出于礼貌与好奇,我停住了步子。只见他望着几树寒梅,思追远山,缓缓吟道:“亭外园中空寂寞,驿外岭上不相逢。素魂犹比花枝淡,雅韵还如世味浓。风月难为思缱绻,霜冰磨励意从容。心香一瓣无尘碍,且让虚名竹与松。” 我朝他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心中却思索着他诗中的意境。 他叹息一声,轻轻启齿道:“若是得一知己梅园对饮,或啸傲山水,或琴剑论心,那真真是逍遥闲逸。” 这陵亲王尽说些胡话,我不理睬,拂袖离去,他亦不再唤我。 隐隐地听到身后,玉笛声起,梅影捉风,一韵彤香轻点。走得甚远,再转过身望去,见雪境中陵亲王淳祯在梅花树下,舞起剑起,身影如青松般卓然远逸,瑟瑟吹雪伴剑姿。 我不由叹道:“这样的夜晚,若是可以和淳翌在月央宫青梅煮酒,推杯寄怀,该是多美的意境啊。任他红尘千载,只求知音一人。” 我问自己,难道我在想淳翌么?此时的他,该是在夜宴上左拥右抱,举樽痛饮,全然忘记我沈眉弯吧。 回到月央宫,他们正在堂前赌钱娱乐,见我独自归来,红笺上前问道:“小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有些累了,一路漫步回来,挺闲逸的。”随后,又对他们说道:“你们玩吧,大过年的,都开开心心才好。” 我命小行子去乾清宫将秋樨和刘奎贵唤回,免得找不着我该要担忧,记得千万不要惊扰他人。 又觉得有些腹饥,才想起今晚在宴会上我什么也没吃。于是命梅心为我煮一小碗元宵,吃完后,我坐下来同他们一起守岁,看他们赌钱,打发时光。 这一个夜晚,就这样淡然无声地过去了,新的一年行将开始。 醒来的时候,天已放晴,一束束阳光照耀在晶莹的白雪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晕。 才梳洗完,皇上身边的小玄子至月央宫传话:“皇上在明月殿等候婕妤娘娘。” 我问道:“可知有何事?” 小玄子回道:“这,奴才就不知了,还有许多娘娘和皇上一起在明月殿喝茶。”说罢,便引了我与他同去。 明月殿建于月湖中央,是一座水中楼阁,在楼阁处观明月最是清雅,去此殿需涉桥而过。才进殿,便见得淳翌与云妃还有舞妃等人齐坐在那,淳翌见我,含笑道:“你来了。” 我行过礼,皇上招手命我坐他身边。 见他取出一枚新鲜的荔枝,剥去外壳,将新鲜的荔枝肉递往我嘴边,我想着身边的宫妃都在,忙羞涩道:“皇上……” 他微笑:“吃吧,这可是皇兄命人送至宫来的,一共也就这么点。” 我望着桌子上几盘荔枝,外壳红润,甚觉疑惑,不禁问道:“这个季节如何会有这样新鲜的荔枝呢?” 皇上笑道:“这可是皇兄的功劳了,他将旧年快马从岭南运来的荔枝,取新鲜的用冰镇了起来,封了口,今日特命人送进宫来让朕与众妃子尝个鲜。” 他口中的皇兄,应该就是陵亲王淳祯,想起昨夜,心中竟有些凌乱。再转头笑对淳翌:“陵亲王果然有心。” 皇上又说道:“是的,皇兄还命人送来了几棵冰山上的雪莲,那可是生长在极北的寒冷之地,险峻的雪峰才能采摘得到,回头朕命人送一颗去你宫里。” 我忙推迟道:“不,这么珍贵的雪莲,臣妾受不起。” 坐在一旁的云妃将一粒剥了皮的荔枝往皇上嘴边送去,朝我笑道:“湄妹妹受不起,还有谁能受得起啊。” 皇上含着荔枝,皱眉笑道:“呵呵,云妃你也有。” 云妃忙笑道:“那臣妾就谢过皇上了。” 此时,云妃边上的兰朝容盈盈浅笑:“古人有诗云‘一骑红尘妃子笑’,皇上对湄妹妹也算是荣宠了。” 皇上怒目转向兰朝容:“你把朕比作唐明皇。”继而又笑道:“不过唐明皇也算是一代明君,他与杨贵妃的浪漫爱情倒让朕感动。” 兰朝容方才脸上的惧色这才隐去,将话题转开,说道:“这陵亲王真是有心人,新年给皇上送来这么珍贵的礼物。陵亲王倜傥多情,朝中不知道多少官宦小姐对他仰慕,想必湄妹妹也听闻过陵亲王的盛名吧?” 她突然问出此话,令我暗暗心惊。我抬眉望着淳翌,他目光里闪过一丝疑问,转瞬又回到平和的神色。我心中慌乱不已,却镇定道:“兰姐姐,恕妹妹孤陋寡闻,不曾听闻陵亲王大名。”话说出口,心里却扑通地乱跳。 兰朝容似乎依依不饶,浅笑道:“是啊,像妹妹这样冰作的骨头,玉洁的芬芳,自是许多人都入不了你的心。” 我顿觉不妙,兰朝容话中暗藏凌厉的机锋,且她说的‘冰作的骨头,玉洁的芬芳’同我昨夜和陵亲王说的那句‘平生冰作骨,无花自也香’语出一句,难道昨夜……我仍极力撇清,镇静道:“兰姐姐真是说笑了,妹妹乃愚钝之人,怎敢自傲。” 我暗暗朝淳翌望去,他似乎并没有在意我们说话,可是我心中波浪迭起,只怕淳翌会因此而疑我。 正在惆怅之际,舞妃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道:“妹妹,听说你精通音律,琴技高妙,这里恰好有古筝,何不弹奏一曲,让皇上和诸位姐妹欣赏呢?” 我知舞妃是有意为我解围,忙微笑着起身迎过去。 第二十八章 明月殿中累沉浮 我与舞妃握着手会心一笑,眼神轻轻掠过淳翌,见他嘴角凝着浅淡的笑意,随即朝我说道:“朕此时也想听湄卿的琴声,临着碧湖清波,月桥残雪,更难得是这么多的爱妃相聚于此,真乃人生乐事。” 我盈盈浅笑,款款坐下,撩拨琴弦,弹奏一曲《御街行》。其实此时我心不在焉,没有心思分付在弦音上,也不知他们听出了何种感觉。 一曲终了,大家似乎沉浸在琴音中,安静片刻,才听到淳翌朗声笑道:“湄卿的琴果然弹得妙,朕都陶醉在其间了。” 皇上话一落,其余的妃子也相继笑道:“湄妹妹(湄姐姐)弹得真是精妙!” 我忙应道:“臣妾对音律曲调并不精通,只是闲时打发时光罢了。” 淳翌用他深邃的眼神看着我,淡淡笑道:“湄卿的曲调很有情致,朕就喜欢这种不同流俗的情致。” 一边的兰朝容笑道:“我也是喜欢极了湄妹妹曲中的情致,若是再有玉笛相伴,就更加的令人迷醉了。” 这兰朝容真真是厉害,似乎不挑起锋芒不肯罢休。宫中人人知道陵亲王爱吹玉笛,如今她说我的琴音要与玉笛相伴,这么咄咄逼人,看来她是有意如此了。 我还不曾回话,云妃已将话接过去:“我也这般认为,可惜陵亲王不在此,不然可以听一听琴笛合奏,一定恍如天籁之音了。” 看来她们已经商议好了,今日是场鸿门宴,难道皇上也早就听她们的话疑我了?念及至此,难免有些心冷。 我启齿微笑:“两位姐姐真是说笑了,眉弯琴技粗略,今日献丑,已怕污了你们的耳,哪还敢与陵亲王合奏,就别取笑我了。” 虽周旋于她们,却暗暗地看淳翌,见他脸上显现出些许的不快,只不作声,若有若无地看着月湖。 兰朝容不肯作罢,继续争锋:“我知湄妹妹是个好静之人,不像我们这般喜欢热闹。昨夜除夕烟花灿烂,极为繁盛,后面姐妹们在一起猜灯谜,却找不到湄妹妹人了。” 好厉害的兰朝容,她见皇上不作声响,越发的放肆,直逼她想要说的主题了。 我仍强作镇静,微笑道:“昨夜的烟花我看了,漫天烟火,璀璨迷人。后来因头疼犯了,原要与皇上和姐妹们告辞,见你们正欢,不便打扰,便独自回月央宫去了。” 此时,舞妃又走过来,笑盈盈地说道:“这不,我昨夜在宴席上多喝了些酒,有些头晕,听说湄妹妹煮的梅花茶清醇甘甜,恰巧见她要离开,便随她去了月央宫,特意讨了几杯香茶喝。” 我心底一愣,又忙着迎过去,笑着说:“姐姐说哪儿的话,难得姐姐不嫌弃妹妹煮的梅花茶,以后欢迎常来月央宫品尝。” 舞妃盈盈笑道:“妹妹说哪里的话,听说皇上也极爱你煮的梅花茶,能喝到妹妹亲手煮的茶,那是我的福气。” 淳翌听后爽朗笑道:“是啊,湄卿的梅花茶朕极爱喝,喝惯了都要离不开。”说完,他起身,走至我身边,握着我的手,微笑道:“朕此时都想喝了,不知湄卿可愿为朕煮一壶?” 我笑道:“当然可以,能为皇上煮茗是臣妾的福气。”我心想,淳翌此刻的豁然定是听了舞妃的话,知道舞妃昨夜与我在一起,他才安心。尽管如此,可是方才他听信兰朝容与云妃的挑离,还是让我有些灰心。幸好舞妃昨夜也离席,不然今日很难给个交代。回头还得跟底下的人说好,免得将此事透露出去,被云妃的人一问,知昨夜舞妃不曾来过月央宫,到时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了。 我转而又朝着那些嫔妃问道:“各位姐妹可愿去月央宫小坐,让眉弯煮茶待客。” 云妃自知已无法争执下去,微微一笑:“我就不去打扰皇上和妹妹的雅兴了,出来已久,也想回云霄宫歇息。”云妃话一出,其余的嫔妃也随即告辞。 这时明月殿只剩下我和淳翌,看着远远近近的残雪,凉风吹拂,我紧了紧风衣。他拥紧了我,眼中动容之情油然而增,轻声问道:“湄儿,你可知朕对你的情意?” 我心中不由得又一慌,他第一次唤我这名,且又问我这样的话。于是低眉,柔声道:“湄儿知。”本想说出我对他的情意,可是方才的事令我心绪一时无法好转起来,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淳翌心疼地将我拥在怀里,我偎依在他的胸前,感觉到一丝暖意。 他拒绝坐轿子,要与我步行至月央宫,就这样一路拥紧我的腰身,只是今日的甜蜜却不及那日的多。 晴光淡远,晶莹的白雪在阳光下渐次地消融,再过几日,一切景致又会回到最初,暂时遮掩的,只是表象。就像这后宫,也许我所看到的,也都只是表象。但我希望这白雪永远不要褪去,我宁愿看不到锦绣斑斓的色彩,一年四季,只闻梅花的幽香,尽管,我深爱其他的景致,可是却宁愿如此。我怕揭开后宫那层表象,看到斑驳的伤痂,还流着红红的血。 也许淳翌看出我怀着心事,将我拥得更紧,我整个身子都贴在他的龙袍上,那些交错的金线,细密的花样与纹络,让我感到一种肃穆与神圣,在我面前的人,是帝王,是天子,而我是天子的女人,这样想着,心底隐隐的疼痛,却又有了一丝淡淡的甜蜜。 回到月央宫,宫里的人见皇上来了,像平日一样不敢惊扰。 暖阁里只余我和淳翌,他坐在那,看着我在炉火上煮茶,眼神里尽是柔情,方才的淡漠仿佛在瞬间烟消云散。 当我看着他细品我为他烹煮的茶,心里也柔软起来,想着我与陵亲王原本就是清清白白,又有何忧?纵然被淳翌知晓,只不过是路上偶遇,闲聊几句,又能如何? 想到这些,心中明朗起来,脸上浮着笑容。 淳翌见我微笑,立在我面前,指尖轻柔地滑过我的脸颊,撩起我鬓角的细发,那么炽热的温度由我的脸颊刹那间传遍我的全身,羞得我脸更加的红了。 他笑意更浓,柔声道:“湄儿,你知么?你害羞与微笑起来的样子,都让朕爱不释手。” 我更加羞急:“皇上……” 他突然搂紧我的腰身,我与他的距离贴得那么近,眉对眉,眼对眼,近乎贴在一起了,我感觉到他的呼吸,柔缓到急促,起伏间都落在我心里,荡起一波一波的涟漪。 窗外风起,残雪簌簌地落,我听到银吊子里茶水沸腾的声音,轻轻转头,笑道:“皇上,水沸腾了,让臣妾再为你泡一壶茶。” 他不舍地松开手,笑道:“好,朕就再品一壶湄儿的梅花茶。” 我细致地取出腌好的梅花香瓣,舀一勺子放进精致莹白的瓷壶里,用银吊子里烧滚的茶,待稍稍凉却后,倒入瓷壶中,我就是这样欢喜地看着,那些馥郁洁净的芳瓣,在水中翻涌着滚热的甜蜜…… 第二十九章 秋千架上舞风情 这梅花茶,一煮就是两月,辞别了雪花轻扬的寒冬,迎来了千红万紫的时节。春意浮软,杏花发处,暖霭飘尘,闲窗下,几多垂柳新翠。庭院中,满树桃花疏影。 东风如沐,借春日之明景,写就千古词章。花影迷迭,抚琴弦之柔软,调尽四时清韵。这些日子,我闲坐在花下,看莺飞蝶舞,暖阳漫照,醺醺欲睡。 皇上隔三岔五的来我月央宫,他的旧疾随着几度寒雪,时好时坏,坚持了几月喝我的梅花茶,咳嗽减轻许多,加之喝了御医的汤药,也有了效果。待到春暖,身子已大好,这几日随我游上林苑,观百花争韵,看飞鱼沉鸟,白日消磨。 其实,这些夜晚,我依旧无法安睡,那个自我入宫以来就纠缠不休的梦至今也没有消散。只是随着淳翌的出现,我的生活不再那么清寂,梦也比从前迷糊些,不是那么狰狞。 每日用脂粉涂抹,也无法掩饰我的苍白。淳翌见我瘦弱,特命太医来瞧过几回,只是脉相有些虚,身子骨是好的。又命人炖了许多补品,让我按时服下。 这日,在暖阁里看烟屏刺绣,一幅细腻精致的《白雪春梅图》在她的针下灵活生动地显现。我看后不禁吟诗一首:“线排百色眼生花,始信佳人会挽霞。十指游天拈老树,一针渡锦点朱芽。红云碎落伤春冷,白雪飞沾梦月斜。袖底幽香开绝艳,奴家技艺斗诗家。” 坐在一旁的秋樨突然跟我说道:“主子,近日宫里一直传言着一件事,奴婢也不知当不当讲。” 我微微一笑:“何事?你且说来。” 秋樨在我耳畔低语道:“宫里最近传言着皇上犯了隐疾,因为新晋的嫔妃至今尚无一人侍寝过。” 我听后心中暗笑,不禁又严肃道:“此话休要胡说!”其实我明白,秋樨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她在为我心急,皇上平日虽待我好,可是迟迟不临幸我,对于一个妃子来说,这是莫大隐忧。可是只有我明白,皇上这段日子确实身子不大好,却并不是她们所传言的那样。想来因为皇上龙体不适,后宫那些久未沾得雨露的嫔妃就怨气冲天了,这些话,在宫里是犯了大忌的,但我知道秋樨是个谨慎之人。 见秋樨低头在那不敢言语,我微笑道:“无妨的,这又无外人。” 接连几日,皇上总是要到我月央宫来小坐,他身子已大好,身着龙袍,头戴金冠,更是英气逼人。与平时一般,与我品茗对弈,或听我弹琴论诗,其余的事,并不提及。 这日晨起,忽得阵阵幽香自窗外飘来,和暖的春风将我昨夜的倦意吹散,清新怡人。 坐在镜前梳洗,穿薄薄的绿纱衣,梳我最爱的随云髻,插我心爱的梅花翠玉簪。走出寝殿,来到庭院,见百花竞艳,玉蝶起舞,一片春浓。我穿行于花丛中,静倚春风之柔媚,闲听鸟雀之清音。 我顿觉神清气爽,便想起要游上林苑。小行子兴冲冲从门外走来,笑道:“主子,奴才方才给你在上林苑的紫藤轩扎了个秋千,您想不想去看看?” 这小行子倒还真是知我心意,记得那次游园回来跟他说起过,待到春暖,给我去紫藤轩扎个秋千。紫藤轩这名是我自己拟的,当初那地方是我和陵亲王初遇时偶然去的,因景色宜人,十分喜欢。 带上红笺和烟屏还有小行子、小源子几人往紫藤轩走去。春日早晨的空气是湿润清新的,柔暖的阳光倾泻在湖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一路倾听风语,看蜂过蝶起,流莺绕树,令人迷醉。 我见到那个秋千,用柳条和紫藤扎的,缠绕着香草与淡紫色的小花,心里爱极了。我坐上去,随风轻轻摇荡,两岸的柳条在我的荡漾中摇曳,还有那一树繁密的杏花,轻缓地落在我的发梢,我的衣裳上。闭上眼,听早莺啼啭,享受这春日美好的晨光。 仰头看流动的白云,大口大口地吃着阳光。秋千在红笺她们的推动下一浪高过一浪,我双手握紧秋千索,聆听风语,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展翅欲飞的蝴蝶,想要飞过这重重的宫殿,飞过迢递的千山,做一次彻底的放逐。我在风中朗声大笑:“红笺,高点,我要再高点!”我用脚轻踢一树的繁花,催得花瓣纷落,流莺惊飞。 “这么高,当心摔着了……”有个声音在旁边轻唤道。 我一惊,秋千往后荡去,我看到一个身影,穿着便服,头束金冠,因为秋千摇荡的频率很快,一时间我竟分辨不出他是淳翌还是淳祯。 花瓣似雨般叮咛纷飞,在我的眼前飘闪,我心中一慌,只顾想要看清底下的人是谁,忽略了秋千摇晃的高度,一个不稳从秋千上直坠而下。这一落,心想着要残了,可是掉下去却被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接着,我飘逸的长发,还有轻薄的衣裳随风倾洒。待我睁开眼,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温柔地凝视着我,这眸子我是认识的。相视了一会,我才惊觉自己还在他的怀里,于是轻轻地挣脱,羞涩地喊道:“皇上……” 他将我放下,柔声笑道:“这会子怕了吧。” 我盈盈一笑:“皇上怎知臣妾在此处?” 他笑道:“凭直觉啊,朕凭直觉就能感觉到朕的湄儿在此。” 我羞红了脸:“皇上就会取笑湄儿。” 他朗声道:“朕到月央宫,才知你来了此处,于是独自踱步而来,远远地就听到你的笑声,让人心醉的笑声。”说到此,他一手搂着我的腰身,一手拂着我飘散的细发。 我含羞低眉。 “真是人比花娇。”他声音轻柔,竟是如此美妙,熨帖在心底深处。 偎依在柳树下看池中波清鲤红,争绚春qing,数点杏花入水里,暖风吹拂,携着湿润的水气与馥郁的花香,令人心神荡漾。 逗留了一会,他柔声对我说:“湄儿,朕还有事,就不随你去月央宫了。你出来也这么久,当心风凉,早些回宫去歇息。” 我看着他的身影穿过垂幕的柳条,渐渐地隐没在几树繁花里,只是那行走的清风,久久不肯散去。 回到月央宫,在暖阁里临着明净的窗台捧书静读,脑中一直闪现着在杏花树下淳翌那双柔情的眼眸。整日闲闲,一会儿抚琴轻歌,一会儿在宣纸上作画,就这样到了黄昏。 窗外沉沉的暮影,庭院里漫溢着清郁的芳香。抬头望月,一弯细细的月牙儿贞静地镶嵌在柳梢上,像极了我的眉弯。 沉浸在这样春日的黄昏里,忽听到小行子在门口禀道:“主子,快到梅韵堂去接旨。” 走至梅韵堂,已有一名内监在等候,见我行来,宣旨道:“皇上有旨,赐湄婕妤清露池浴。”接旨谢恩后,我心里明白,这是我侍寝的前兆,因为只有侍寝的妃子,才会有去清露池沐浴的待遇。 秋樨陪同着我,坐上了宫门外来接我的车轿,在没有任何预兆与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迎着初春的晚风,一路徐徐而去。 第三十一章 红烛夜话知君意 夜半的长乐宫,静谧无声,帷帐内,那颗皓蓝明珠仿佛要倾尽它所有的光泽,只为这一夜的倾城。帐幕外的那对红烛依旧温暖熠熠,只是这么多的璀璨都无法遮掩夜色的沉寂。 身体的痛楚还未褪尽,我看着躺在身边的男子,闭眼沉睡,平缓柔和的呼吸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安稳。纷纭的往事在脑中浮现,忆起与他初识的那日,三月金陵,风和日丽,至今已近一年。流年似水,不经意的邂逅注定了今日的结合。我细细地看着他,当日他许我诺言,将我带离迷月渡,而今他贵为君王,让我真实地做了他的妃子。此后,深居后宫,是荣是辱,一切就随命定了。 我悄然起身,柔软的锦被滑落一半,转过头去看他,还在睡梦中。轻轻为他压好被角,披衣立于窗前,夜凉如水,幽幽的窗棂掩不住被月光倾洒的深院花痕。 正在凝神之际,淳翌从后边轻搂我的腰身,贴着我的耳畔,柔柔地说道:“湄儿,在想什么呢?”他声音疏懒,比平时更加温柔。 我转身盈盈浅笑:“在看月亮。” 窗外的月亮因为永夜更加的澄净明亮。还是那么一弯上弦月,镶嵌在幽蓝的苍穹。他拥着我,笑道:“眉弯,月似眉弯,你知么?朕特意为你居住的宫殿写了扁额——月央宫。” 我心一惊,居住在月央宫几月,也曾看过那三个赤金大字,却不曾仔细看那侧边的落款。当初一见这三个字,就觉得似曾相识,熨帖我心。我感激道:“难为皇上有心如此,湄儿是极爱这三个字。”说完,我又想起了月央宫的摆设,及后院种的草木,桂苑,梅林,莲池,都是我所爱的。 淳翌,难为你多情如此。 我斜倚在他怀里,心中软软的。他轻抚我的弯眉,柔声道:“湄儿,朕这一生,还不曾这样迷恋过一个女子,于你,朕纠结了许多无法言喻的情愫,只是那一次选魁,你的盈盈风采,让朕从此陷入相思的泥淖中,从此,就再也无法挣脱。” 他是这样深情地诉说,一字一句,锥入心间。我轻轻叹息,道:“可是皇上,湄儿不知,这么多的嫔妃,你为何独恋于我?论高贵,我不及皇后雍容贞静;论家势,我不如云妃显赫望族,论美貌,我不及舞妃温婉娇柔……” 他轻捂我的唇,不许我再说下去,低语道:“湄儿,你竟不知,自古情感皆无缘由的么?况你有的她们都没有,那就是冷傲出尘,你在朕的心里,就像一朵傲雪寒梅,清冷却又惊艳。这种感觉,也只有朕的心才能明白。” 我举目凝视他,这个男子,贵为天子,对我说出这么一番话,让我的心坠入欣喜与怅惘的云端,搅得有些隐隐的疼,却又疼得让人欢喜。我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只是凝神望着他,望着他。 他拥紧我,诚然道:“湄儿,朕会待你如珍视宝,定不负你。” 我在心底幽幽地叹息,我问自己:沈眉弯,你感动么?是的,我是感动了。沈眉弯,你爱上他了么?也许,也许我真的对他有了爱意。在我十二岁那年,父母双亡,后沦为歌妓,从此,欢情如梦,我再也没有真正的开心过。面对那些男子,我冷若冰霜,如今,淳翌,大齐王朝的君主,我真的对他有心动么?难道我拥有一颗世俗的心,我慕他是因为他是坐拥天下的一国之君?不,我沈眉弯的爱,是不会沾染任何尘埃的。 我有泪,却落不下来。 更漏催短,看着他,我柔声道:“皇上,请早些安寝,明日还要早朝。” 他笑道:“湄儿,你在朕身边,朕如何能安寝?” 我含羞笑道:“湄儿可不能耽搁皇上的政事。” 明黄的帷帐内,柔软的枕上,我躺在他的臂弯里,安静地睡去。 可是还是做梦了,这么舒适的臂弯,这么高贵的御榻,竟无法镇住我的心魔。我又梦见了那金碧辉煌的皇宫,梦见了那一对年轻的帝后,梦见那繁华绮丽转瞬化作纷乱硝烟,那似血残阳燃烧的苍穹,还有那醒目的鲜血…… 醒来的时候天已微明,我独自睡在御榻上,身边的淳翌已不见身影。许是听见我的叫喊声,已有宫女掀帘将我轻唤。见到秋樨在身旁,我此时才心安。 一领头的姑姑带着一群宫女齐齐下跪:“婕妤娘娘金安。” 我示意她们起来,那位领头的姑姑笑道:“奴婢静棠,是这里的掌事姑姑。皇上五更天就去早朝了,见娘娘还在睡梦中,特吩咐奴婢不许惊扰您。” 我轻轻点头。 坐在镜前,那些宫女为我梳理完毕,静棠说道:“请婕妤娘娘先去用早膳,用完早膳就要去丹霞殿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心想这是我第一次侍寝,宜早些去皇后那请安。喝下一碗雪莲羹,便随着她们往丹霞殿走去。 清晨的丹霞殿沉浸在一片祥和的*中,进殿,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弥漫过来。皇后一直多病,连这殿里都闻得到煎药的香气。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我对她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毕,有宫女将我搀扶起来。 缓缓坐下,皇后温和道:“真是屈了妹妹,行如此大礼。” 我轻轻说道:“皇后母仪天下,臣妾能给皇后请安,是臣妾的福气。” 皇后和悦道:“难怪妹妹能得到皇上的荣宠,这模样儿,这言语竟是这么讨人喜欢。”她饮了一口茶,又道:“妹妹如今侍奉皇上,要尽心尽力,为皇家绵延子嗣,与其他的嫔妃也要和睦相处。”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诲。” 我又关切道:“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 她微微叹气:“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难为妹妹有心。” 小坐一会,安慰一番,已陆续有嫔妃前来请安。 才要起身告辞,却见云妃走来,一见我,便扬声笑道:“湄妹妹,真是早啊,昨夜妹妹侍寝,也不多歇息会,这么早就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我对她行礼,回道:“娘娘见笑了,臣妾惭愧。娘娘这么早就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让臣妾钦佩。” 她欲要再说下去,已听到皇后说道:“湄妹妹出来已久,还是让她早些儿回去歇息。”说完,对身旁的一名宫女唤道:“晴筝,替我送送湄婕妤出去。” 我知道皇后是为我解忧,免去云妃的话语,于是跪安。 晴筝引在我前面,轻轻说道:“婕妤娘娘今日这么早来请安,皇后娘娘心里一定非常高兴。” 我莞尔一笑。 她继续说道:“云妃娘娘素来请安都比别的嫔妃要晚,今儿个怎偏生来得这么早。” 我不知晴筝对我说此话是何意,只不作答,始终保持着微笑。 走出丹霞殿,晴筝才转身回去。 早有轿子在丹霞殿门口等候,我看着清晨的阳光,空气清新,想步行回月央宫,于是遣散了他们,只留下秋樨与我漫步同行。 早春的上林苑尽现清新自然的景致,精致的殿宇楼台古意盎然,嫩绿的杨柳临风飘扬,三月的花事正盛,整个林苑都弥漫着花露的馨香。我想着昨晚在长乐宫与淳翌红烛夜话,心中温温软软的,再看着这满园*,渐渐地在景致中迷醉。 第三十二章 镜里君描眉两弯 到月央宫,内监首领已携着宫里的内监,红笺携着宫女齐刷刷的跪了一地迎接我,个个眉间都带着喜色。我唤他们起身,这才随我一同进了庭院。 梅韵堂已经被他们布置了一番,大红的地毯被打扫的洁净无尘,紫檀木的香案上摆放着两盆娇媚的海棠,刺绣屏风换成了并蒂莲的图案,窗花上还贴着一对大红的喜字。 我转头对他们说道:“将那对喜字撕下来吧,实在不宜太引人注意。” 还未坐下,内务府总管冯清全领着一批内监宫女整整齐齐地进来,他们手上托着许多精致的礼盒,行过礼,便传道:“皇上赐皓蓝明珠一颗,赐玉观音一尊,赐玉如意一对,赐黄金锁一对,赐天然海水珍珠一箱,赐金线鸳鸯被两套,赐锦绣红罗裳两套……” 那么多的礼盒,整整摆满了一桌子,我依礼谢恩。 冯清全笑道:“奴才给婕妤娘娘道喜了。” 我招呼他坐下喝茶,他回礼道:“娘娘客气了,奴才一早儿就接了皇上的旨意,现在还要回去复旨,就先行一步了。” 待一行人走后,秋樨又命内监和宫女将礼盒收好,我示意将那颗皓蓝明珠和鸳鸯被还有锦绣红罗裳拿到我寝殿去。 一切收拾妥当,我只命秋樨、红笺还有烟屏三人留下来服侍我,其余的先行退下。 看着那颗皓蓝,想起昨晚我****着身子躺在淳翌的面前,他说他借着皓蓝的光泽在欣赏国宝。在他眼里,我真的是国宝么?倘若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可以丢弃一切,却不能丢弃我沈眉弯,我又当如何? 床榻上,红笺和烟屏已铺好大红的鸳鸯被,一针一针的金线绣着鲜活的鸳鸯,又忆昨夜,红绡帐里风liu梦,说不尽,袅娜万种风情。 坠入自己的沉思里。秋樨欢喜地说道:“听说这颗皓蓝明珠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是从前朝大燕国的皇宫里寻来的,先皇视若珍宝,如今皇上将它赐于你,可见你在他心中有多么重要。” 我亦听说过皓蓝明珠,听完秋樨一席话,心中万千感慨,我沈眉弯究竟有何长处,可以令皇上如此待我,难道仅仅就凭那份虚渺的感觉么?纵然是,又能维系多久?一生?要一个帝王将一份情感维系一生,恐怕太多痴傻了。 关上门窗,拉上帐幕,秋樨和红笺还有烟屏三人在黑暗的屋子里欣赏着皓蓝明珠神奇的璀璨,我却在幽蓝的光芒里读出了一种盛世的薄凉。 鸳鸯,这成双成对的鸳鸯,伴随了昨日,又伴随了今朝,还能伴随到明天么? 次日黄昏,天色垂暮,早有凤鸾宫车在月央宫外等候,我在镜前细致地打扮了一番,带着那颗皓蓝,还有秋樨一同朝乐长宫行去。皓月当空,好风如水,宫车缓缓的碾过石板路,那滚轮的声音响彻在春夜悠长的御街。我知道,这样并不算张扬,却依旧会引来无数人的目光,宫车将我带向帝王的宝殿,等待我的是靡丽盛极的雪月风花。 我见到淳翌的时候,他正在窗前观赏院内的海棠,我轻轻走至他的跟前,一步宛若一朵莲开。他转头轻唤我:“湄儿……” 我迎上去,行礼,他挽起我的手,柔声道:“这一日真是漫长,朕好不容易才等到月上柳梢。” 他的话说到我的心尖里,仿佛这一****也觉得格外的漫长,是几时我也开始学会了等待?看着他,我含羞唤道:“皇上……” 他轻撩我的鬓发,笑道:“湄儿,自昨夜后,你让朕相思更加深种了。” “可是湄儿不曾离开。”我低语。 “朕不会让你离开。”他搂过我的腰身。 “湄儿,朕今夜为你描眉好么?” 坐于镜前,他长身而立,为我细细的描眉,他说要描得跟那弯月亮一样纤细,在这样繁密的柔情里,我的眼睛竟有些湿润。 我取出皓蓝明珠,诚然地说:“皇上,请您收起来吧,这皓蓝太贵重了,臣妾消受不起。” “不,就在昨夜,让我觉得,这皓蓝只有你一人才配得起,它给我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原本就属于你。”他坚定地说,句句真挚,不容我再拒绝。 “那臣妾就替皇上收藏着,待你要时,再管我来取。”我只好这么说。 他微笑地看着我,眼神里流溢着温和的光亮。烛影摇红,又是烛影摇红,他拥紧我的腰身,一只手轻轻抚mo我的发髻,那流转的随云髻傲然地挺立。他拔下我的梅花翠玉簪,万缕青丝就那么倾泻下来,落在他的肩上,落在我的腰身。 他用力将我横抱,长发如瀑垂落,缓缓走向床榻,卸下罗帐,两个身影紧紧地贴在一起…… 半月,我整整侍寝了半月,每晚我坐着鸾凤宫车,行驶在春风细细的御街,夺尽了所有人惊羡的目光,当然,我知道,换来的是更多的嫉妒与仇视。 淳翌,他根本听不进我的劝说,对于他的恩宠,我难以消受,却又无法逆了他的意。夜夜的耳鬓厮磨,若非是因了爱,又何以至此?若是寻常百姓,这样的爱,自是眉弯有幸,可是他是帝王,这样高贵的爱,纵然我要得起,她人呢?她人会做何感想? 她人见皇上宠我如此,自是有怨亦不敢露,表面上对我极尽奉承。 我纠缠于淳翌如水的柔情与夜梦凌乱的惶惶里,被恶梦啃噬,而淳翌又不断地输给我炽热的暖意。尽管如此,我还是在一点一滴地憔悴。淳翌只当我是长夜消磨,耗尽体力,心疼我,准我在月央宫好生休养。 半月后,我去丹霞殿给皇后请安。 才进殿内,却见得许多嫔妃聚集于此,我自问并没有来迟,想来今日她们的早到是有缘由的。对皇后行过礼,便坐到谢容华身边与她闲聊。 坐在那里的云妃早已按捺不住,起身向我问道:“湄妹妹呀,今儿个身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我起身迎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妾没有哪儿不适。” 这边的兰朝容走过来,冷笑道:“想来是湄妹妹接连半月伺候皇上,过于劳累,才面带倦色。” 我心中气恼,正要回她,却见舞妃含笑道:“兰妹妹也侍奉皇上已久,当知谨言慎行这几个字的道理。” 云妃嗤笑一声,向舞妃道:“我看舞妃最近也清闲得很,空了又该编几支舞庆祝皇上的寿辰吧。” 舞妃不紧不慢地答道:“多谢姐姐提醒,只是不知今年你又该用什么方式来为皇上祝寿了。” 云妃正欲启齿,皇后已发话:“妹妹们也不要在此争闹,大家姐妹要同心同德,尽心竭力地服侍皇上,让皇上雨露均沾,为皇家绵延子孙。” 皇后此话看似在调和,然则也在提醒我,皇上已接连临幸我半月,恐怕连她这个皇后也怠慢了,如此一来,倒给人落下口舌。我暗暗抬眉看了她一眼,她似乎并无在打量我,依旧保持着她温和的笑脸。 云妃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臣妾不打扰皇后娘娘歇息了,这就先行告退。” 说完,跪了安,携同兰朝容和许贵嫔先行出去,其余的嫔妃也跪安相继告辞,我和舞妃还有谢容华走在后面。 第三十三章 六宫专宠于一身 走出丹霞殿,见云妃和兰朝容,许贵嫔缓缓地走在前面,我和舞妃还有谢容华走过去,彼此打了招呼,正欲离去,云妃轻笑道:“湄妹妹,如今你可算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姐姐我以后许多地方还要多请教你。” 云妃终究还是忍不住,不放过一丝奚落我的机会。我转头微笑:“娘娘谦虚了,臣妾得蒙皇上恩宠,自是不敢恃宠而骄,若说请教,应是臣妾要多跟娘娘学习了。” 云妃抬眉一笑:“若说请教,莫如请教舞妃,当年她以一支《霓裳舞》,令皇上迷醉三日三夜,不过当时皇上还是渊亲王,风光自是不及今日的妹妹了。” 云妃话中机锋不减,舞妃上前反唇相讥:“我当云妃是个明白人,怎也糊涂至此,这话在我们面前说了也罢,若是传了出去,皇上定然不饶。如今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岂可再提当年渊亲王府旧事。” 兰朝容冷冷一笑:“舞妃这是拿皇上来压我们了。” 云妃眼角斜看她:“兰朝容休要话多,当心闪了舌头。”兰朝容眉角轻蹙,忍气默默退后。 云妃朝舞妃盈盈一笑:“舞妃的嘴皮子功夫日见伶俐了,你与湄婕妤相处得这般近,如今她得皇上荣宠,你也风光哦。”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出来这么久,也有些乏了,我回宫歇息去,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不由我们回话,搀着宫女的手径自离去,兰朝容和许贵嫔抛下一个不屑的眼神,也随在她身后。 我心中不禁暗笑,像兰朝容和许贵嫔这样的女子,真不知淳翌是如何喜欢的。还得宠坐了高位,真真是有些可笑了。 我挽着舞妃的手,边走边低声道:“姐姐,可会怪我?” 舞妃菀尔一笑:“我为何要怪你?” “方才云妃的话句句意有所指,她之所以为难姐姐,也全是因为我。”我叹息道。 舞妃撩开面前的柳幕,微笑道:“妹妹莫要多想,云妃早已视我为仇敌,纵然没有你,她亦如此,难道妹妹忘了我先前无由中毒之事?” 一旁的谢容华接过话:“难道娘娘知道是谁人下毒?” 舞妃迟疑片刻,淡淡说道:“我也不曾去细察,但心中多少有点底,在这宫里,可以轻易指向我的,也没几人。” 我脑中又浮现出舞妃病中模样,如今看她已经瘦怯娇弱,想到淳翌这般宠我,难免会冷落了她。若淳翌真将过去对她的宠爱移至我身上,那实在是我的不该了。看到她,又念及自己如今宠幸太过,日后又会不会重复了她们的路?自古得宠容易固宠难,谁又可以捱过那么多的明日朝朝? 我想起那么一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 穿枝拂叶,静静地行走在上林苑,我与舞妃终不再言语,或许我们心底都明白,很多时候言语是苍白的,说了反而无力。 回到月央宫,路过庭院,见往日绽艳的梅花已纷落,她的花期总是与别人不一样,万物凋零时,她独挺严寒,傲然霜雪。待百花舒妍,她又暗自飘零,不与世群。而我,是否也是一朵清傲的梅花,遗世独立在这后宫?只是我的花期会有多长? 坐到午后,天空开始飘起了细雨,春雨无声,淅淅沥沥,见落花飞处,斑斑点点,宛若涕泪。烟雨楼台,是南国的景致,此时的后宫沉浸在一片迷蒙的烟雨中。坐观这样柔软的春雨,不知谁的心还会生出那些邪恶的争斗。 直到夜里,也不肯停歇。半月不曾在月央宫的床榻歇息,如今竟有些疏离了。披衣起身,捧起一本《诗经》,无心读下去,看那寂寥的琴弦,亦无心弹起。 正在愁闷之时,淳翌无声息的走了进来,我猛然惊起,喊道:“皇上,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了?” 他拂拭衣袖上的水渍,微笑道:“朕挂念你,所以过来看看。” 我忙走过去,为他擦去额上几滴雨珠,柔声道:“下着雨,皇上要小心着身体。” 他握着我的手:“朕身体大好着,只是湄卿最近清减了不少,让朕忧心。” “臣妾无碍,有劳皇上挂心。” 他看着我,心疼道:“朕可不忍看着湄儿在朕的怀里消瘦,只希望你在朕的滋润下骨肉丰盈。” 我霎时羞红了脸,低唤道:“皇上……” 我和淳翌临窗听雨,品茗对弈,他见我面有倦色,关切道:“湄卿,是不是累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儿。” “那你去躺着,朕等你睡着了再走。” 我轻轻摇头:“皇上每日政务繁忙,应该早些安寝。” 他笑道:“那朕今夜就在月央宫就寝吧。” 他虽含笑,但我心知他确是如此之想。皇上已接连半月宠幸于我,这样的盛宠,是任何妃子都不曾有过的,包括六宫之首的皇后。因为皇上的恩宠,我已招来了云妃等人的不满,若皇上再执意宠幸我而冷落其他后妃,定会惹来后宫无尽的纷争。到时于我,于皇上都是无益有害。 他见我半晌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了?湄儿,你有心事?” 我摇头,停顿片刻,才低语道:“皇上,臣妾有一个请求,不知您是否应允。” “你且说来,朕一定应允。”他答的爽然。 “臣妾想,新秀已进宫多时,皇上除了临幸过臣妾,其余的嫔妃都未曾侍寝,臣妾不敢得皇上专宠。”我声音极低,却字字清晰。 他眉头微皱,沉了一沉,才道:“可是有人为难了你?” “不,不曾有。”我急道。 “不许欺瞒朕。”他声音清透有力,仿佛要洞穿我的心事。 “真的不曾有,我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因为专宠我,而冷落了其他后妃。”我终究还是说出来了,只怕淳翌会更加气恼。 “朕贵为天子,宠爱自己的妃子有何不可?就像今夜,朕想你,所以才来月央宫,朕不能因为她们的等待,就违了自己的心。”他话语凌厉,亦隐含着一丝无奈。 我心紧,他心中有我,我却要将他推向别人的梦中。伸出手,我抚mo他微锁的眉,疼惜道:“皇上莫恼,皇上对臣妾的心臣妾明白,且珍惜着。只是臣妾不忍皇上为臣妾而忧心,六宫祥和,也是臣妾的福气。” 他将我拥在怀里,我听得到他低沉的叹息,带着凉薄,像窗外的春雨,点点滴滴渗进我的心里。许久,他才低语道:“朕——明白了。”随即,又缓缓道:“只是,你要答应朕,朕今夜不想离开。” “好,湄儿今夜也不要皇上离开。”我话语一出,竟也不觉得羞。 走至琴案,盈盈坐下,拨动琴弦,含情唱道:“悄整春容,轻折花枝,与郎共度佳期。玉露中宵,灭烛轻解罗裳。纤腰如绵眼儿媚,娇滴含笑兰麝房。帷幌里,霎时儿云,霎时儿雨……红绡帐里鸳鸯坠,说不尽,袅娜万种风情。蹙眉蛾鬓,占得香馥才名。调琴娇歌妙意曲,折柳羞织同心结。从今后,梦时魂销,醒时销魂……” 他用力将我抱起,朝榻上走去,我白色的丝绸寝衣松散,拂落于地,露出雪白冰洁的肌肤。双手环绕他的颈,迎接他炽热温情的双眸。 透过轻纱软帐,我细闻他身上的清香,竟是这般的迷恋。今夜,我有罪,我的罪就是,我拒绝了他的专宠,却又极尽妖娆去诱惑他。 我有罪。 第三十四章 春雨夜半藏劫数 这雨,一落就是七天,绵绵的细雨,带着轻烟的惆怅,带着缥缈的彷徨,给这个绮丽的后宫增添了迷蒙的底色,许多的景致都变得潮湿,包括人心。 一连七天,淳翌没有再来我的月央宫,亦不曾再有凤鸾宫车将我等候。倚窗听雨,看落红点点,被无情的风雨催落。此时的安静与七日前的喧闹,仿佛隔了一个时空,七日前的我是皇上专宠的妃子,七日后的我被尘封在月央宫,与烟雨做伴,与寂寞相陪。 其实,并不是我所想的这样。淳翌不来,不是他不爱我,是他不能来。纵然贵为天子,亦不能随心所欲,若是后宫怨气冲天,身为皇上的他又怎么可以寻得宁和? 尽管如此,他没有来月央宫,也没有临幸任何嫔妃。我让小行子去打探消息,得到的结果是皇上近日政务繁忙,日夜勤心国家大事。 理由是好,纵然她们认为是敷衍,但至少皇上没有再临我的月央宫,想来,会令许多人心里舒坦。 在这样桃红柳绿,画意诗情的*图景里,我以为我可以做娉婷的梦想。可是我不知道,有一场劫数正随着曼妙的春风朝我涌来,并且有些急。 春雨的夜晚总是太长,没有淳翌的到来,我只能捧书消磨,不知何时我竟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寂寞。 才用过晚膳,在暖阁里听雨打芭蕉的闲静。秋樨走进来,说道:“主子,舞妃娘娘命她宫里的涣霞给您送野山人参汤来了。” 一名宫女随在她身后,见她手拎精致的食盒,一见到我,就慌忙行礼道:“婕妤娘娘,我们家主子让奴婢给您送来一碗千年长白山野山人参汤,还有两瓶雪莲蜜。”说完,打开锦盒,见一只精致的翡翠玉碗里盛着淡黄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涣霞笑道:“我们家主子说,本来想直接把野山人参送过来,怕您不肯接收,再者她有秘方熬制,这汤是我们家主子亲自煎的,里面放了暖炉温着,请您务必趁热喝下,搁久了药效就没这么好了。” 我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人参汤,还有边上两瓶晶莹的雪莲蜂蜜,心中万分感动,只是这千年野山人参是人间珍品,得来不易,我又怎么能接下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微笑道:“告诉你家主子,难为她多情如此,这两瓶雪莲蜜我收下了,只是这野山人参汤还请带回去,给你们家主子服下,她体质虚,比我更需要滋补。” 涣霞忙说道:“娘娘就趁热先服下,莫辜负了我们家主子的一番心意。这人参是皇上之前赏赐的,主子一直不舍得吃,她说您最近身子骨不大好,问过太医说,吃这个人参安神滋补效果极好,这才煮了命奴婢送来。” 听完一番话,我再要拒绝就真的辜负了舞妃的深情厚谊,这才说道:“你回去传话,就说我收下她的赏赐,改日亲自去翩然宫道谢。” “主子还命奴婢看着娘娘服下她才安心。”涣霞边说边端起了玉碗,递给我。 盛情难却,我接过玉碗,一口气将一碗人参汤饮下。而后对她笑道:“这下总可以了吧,你这丫头怪机灵的。” 涣霞微笑道:“是,奴婢这就回去复命了。” “等下。”我唤道。 我朝秋樨看去,她立即取来一只翡翠玉镯递给涣霞,涣霞忙推就:“不,不敢当。” 秋樨笑着塞在她手里:“收下吧,这是我们娘娘赏赐的。” “涣霞谢过娘娘。”她将玉镯放进袖子里,笑着离去。 看着两瓶装帧精美的雪莲蜂蜜,想着舞妃待我的好,感动之情油然而生。窗外的雨还在淅沥地落着,今晚的淳翌好么?会思念我么?因为我,淳翌冷落六宫嫔妃,而舞妃不因此嫉恨我,反而与我交心,实在难能可贵。想起宫外的画扇,亲如姐妹的画扇,已过三月三,今年的花魁又落她家么?烟花巷的事太过遥远,就像是前生。 听着雨声睡下,因为睡得轻浅,又或许是野山人参起了效果,竟没有发梦。直到夜半,我突然觉得胸口异样的疼痛,有一种滚烫的焦灼感。 挣扎着坐起,秋樨和红笺忙披衣过来问讯。胸口阵阵的灼痛令我冷汗淋漓,脸色只怕也是吓人。 秋樨忙唤道:“娘娘,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红。” 我难受得说不出话,只是捂着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溅落在新换的白色丝绸锦被上,那么的鲜明刺目。 红笺急得哭起来:“小姐……小姐……” 秋樨也慌乱起来,急唤道:“来人啊……” “别出声……”我努力说出话。 秋樨含着泪,急切道:“娘娘,得请太医。” “不,不可声张。”我虚弱地看着她。 “可是……可是……”她很焦急。 红笺递给我一杯清水,我喝了两口,方觉疼痛缓些,胸口也没有刚才那么灼热。 倚在枕头上,呼吸由方才的急促慢慢的平缓下来。秋樨为我换过被子,红笺用热水帮我擦脸。 停顿下来,秋樨见我缓和些,才问道:“娘娘,你说这会不会跟喝了野山人参有关?” 红笺道:“野山人参是滋补安神的极品药材,喝了怎么会吐血呢?” 我摇手道:“此事切不可声张,若传扬出去,会对舞妃不利。” “难道小姐也认为是服了野山人参才引起这反应?”红笺问道。 “我不敢肯定,但是这病来得太突然,多半是与这人参相关,我怀疑我中毒了。”我缓缓说道。 “中毒!”她们惊讶地喊道。 “难道舞妃对小姐你下毒?”红笺一脸的疑问。 秋樨轻轻摇头:“我看不会,舞妃不像是那般心狠之人。再说若真是她下毒,也不会这么明显,亲自命人送汤来,还下毒,岂不是傻了。凭舞妃这样聪慧之人,断然不会如此做的。” 秋樨的话正合我意,舞妃并不是那种心中藏奸的人,若我因此疑她,未免太辜负了她的情深。况我深信这绝不是舞妃所为,我想起日前舞妃亦有过中毒事件,莫非此事是同一人所为?借舞妃之手,来铲除我,此计一箭双雕,我不能让下毒之人计谋得逞。 我唤过红笺,低声道:“天一亮,你就去请羚雀宫谢容华过来。” “你要将此事告诉给谢容华?” “是,只怕瞒不住她,我需要她去请贺太医来为我诊断,才能确定我是否中毒。”我停了停,又说道:“你们千万记得不要泄露消息,不然对舞妃,对我都将是劫难。” “可是万一真是中毒,那可怎么办?”秋樨焦虑道。 “那就看我的造化了,事已至此,不可挽回,纵然那是一碗穿肠毒药,我已饮下,追悔也是徒劳,莫如平心静待结果。”说完此话,我觉得胸口又是一阵绞痛。 红笺慌道:“小姐,我这就去羚雀宫请谢容华过来吧,只怕越拖越重了。” 我缓了一口气:“不,不可,这么晚去难免会惊扰他人,况且既然有人有心要设计,就一定会有眼线盯着我们的举动。” 此时睡在外屋的烟屏睡眼朦胧地走进来,看到我虚弱的模样,还以为我又是做了恶梦,听红笺诉说亦急得哭起来。 看着我痛苦地煎熬,她们只能在一旁焦虑,却是束手无策。 四更天我胸口又剧痛一次,吐了一大口深褐色的血,这时候,我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是中毒。能不能度过这关,只能看我的造化了。 绵绵的细雨还在下落,我感觉身上忽冷忽热,疼痛始终没有减轻,看着沉沉的黑夜,只期盼着天亮,或许天一亮,一切还会有转机。 第三十五章 一枕春寒梦魂归 终于熬到了天亮,我感觉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几度欲要昏死过去,极力的支撑着。 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知道红笺匆匆赶去羚雀宫,秋樨命外面的人一概不许进我的寝殿,说我需要静心休养。 迷糊中感觉到秋樨和烟屏在一旁焦急万分,不停地为我拭汗,额上换帕子,因为疼痛我的体温急剧升高。 有脚步匆匆的近了,那身影我看得出是谢容华,她摸我的额头,拽紧手上的帕子,急道:“丹如,你快去请贺太医来一趟月央宫,就说湄婕妤受了风寒。” 贺太医来的时候,命红笺先给我喂了一颗丸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我感觉意识渐渐地清醒,疼痛也在减缓。谢疏桐将我扶起,让我身子倚着她,我虚弱地睁开眼。 贺慕寒走过来,轻声道:“娘娘,臣需要为您把脉,你显然是中毒了,臣要知道毒性有多重。” 把过脉,我见贺慕寒脸色异样,似有不祥之感。他对我说道:“娘娘,臣一时还查不出您中的是何毒,此毒剧烈得很,所幸的是毒性还未侵入肺腑。臣现在需要用针灸封锁住您身上的主要穴道,防止毒素再度入侵。” 掀下帘幕,我靠在疏桐肩上,贺慕寒为我扎针,我只感觉到全身疼痛,酸麻,一个时辰过去后,贺慕寒舒了一口气:“毒性暂时被控制了,眼下就是要检查出娘娘究竟中的是何毒,此毒与舞妃先前所中的毒不同,此毒剧烈,而且快狠,抢救不及时便要危及性命。”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查出来?”谢疏桐急问道。 贺慕寒轻皱眉头,叹气道:“此毒非同一般,臣可以断定不是来自于中土,看来下毒之人熟识毒性,并且臣怀疑婕妤娘娘和舞妃娘娘所中之毒都出自一人之手。” “可是上次舞妃中毒服了你的药后来就日渐好转,如今已无碍了。”谢疏桐极力的希望我所中的毒与舞妃一样,这样我就可以逃过此劫。 我见贺慕寒欲言又止,心里已明白几分,我中的毒,恐已侵入肺腑,只怕要返魂回术了。想到不久也许要辞别人世,虽生无可恋,若让我即刻死去,亦难免有些惶恐。心中一急,便咳嗽起来,大口的毒血吐出。 贺慕寒惊道:“娘娘这口毒血吐出来起了很大作用,还记得当日舞妃吗?她就是吐出了体内淤积的毒血,才得以好转的。” 秋樨道:“可是昨夜娘娘已吐了几次鲜血了。” 贺慕寒摇手道:“此毒血跟彼毒血不同,这是我用针灸将娘娘身上的毒逼到一处,所以娘娘此时吐出来的,就是我所逼出的剧毒。” 谢疏桐满怀欣喜地问道:“那就是说湄姐姐体内的毒已经被逼出来了?” “是,可以这么说。”贺慕寒停了一停,又沉声道:“只是毒虽然逼出,可是在体内的时间太长,昨夜至今晨,这么长的时间,毒性已浸入许多重要的经脉,想要彻底的清理是很难的。所以眼下之急,务必要查出所中何毒,对症服了解药会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大家陷入在一片忧虑的沉思中。我心想此事牵连到舞妃,若是贸然去翩然宫彻查,务必要将事情闹大,到时想要遮掩恐怕也是不行的。在舞妃中毒事件发生之时,我已心疑翩然宫有不可靠之人,只是不便干涉,且想到舞妃因为中毒会更加小心。 谢疏桐在我耳畔低声道:“此事是否要先去通知舞妃?让她查查到底身边谁最可疑。” 我轻蹙眉头:“只怕这样一来,会惊动了那个幕后操纵的人。” 谢疏桐急道:“可是姐姐的病不能再拖了,那残留在体内的毒蔓延起来很快,迟了要生变的。”停了片会,又气恼道:“这是谁人也忒大胆了,你现在正受皇上恩宠,此刻就对你急下毒手,也未免太不把皇上放在眼中了。” 我冷冷一笑:“所谓物极必反就是这般,锋芒毕露难免惹来祸端。” “可是姐姐你并没有恃宠而娇。”谢疏桐在为我抱不平,可她不明白,一个妃子接连侍寝十五天已是鼎盛至极,谁还可以容忍她继续百媚千红。 是的,我已经不能再百媚千红了。 我淡淡笑道:“我的气数只怕要尽了。” 谢疏桐宽慰我道:“姐姐莫要多想,皇上那般宠你,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及。” “我不要地位,我只求安宁。”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我是违心的,因为我想要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谢疏桐若有所思,沉默许久,方叹息道:“身在后宫,许多事都已不由心了。” “我累了,想躺下睡会。”我觉得自己有些虚弱。 昏沉沉地躺在枕头上,隐约地听到贺慕寒将谢疏桐唤出去,接着又有脚步声临近,我越来越累。我告诉自己,就这样睡过去,睡过去,若是醒来,则罢,不能醒来,也罢。 迷糊中,感到身子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手在抚mo我的额头,我努力地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淳翌,他看上去似乎很疲倦,瘦了许多,脸上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我躺在他的怀里,而他,坐在我的榻上。 他亲吻我的额头,我虚弱地看着他,低声问到:“皇上,我睡了多久?” “半个月了,傻丫头。”他温和地微笑,这般亲切地唤我,让我心喜。 “半个月……”我几乎有些不信,为何这沉睡的半个月,我无一点意识,连夜夜纠缠的梦也不曾再有过。 我看着他,有恍若隔世之感,心中竟是那么想他了。也不顾那许多,我轻轻抬起头,用我的唇贴到他的唇上。他先是一楞,转而亲吻我,柔软缠mian。 我偎在他怀里,觉得舒适安逸,恍然间,心里一惊,才知道,自己是因为中毒才昏睡半个月的。欲要说话,他用手轻捂我的唇,柔声道:“有朕在,不怕。” 我转过头,才看到榻下跪了一地的人,许多名太医,还有云妃、舞妃、谢容华她们,连皇后也坐在椅子上。方才我与皇上温情的画面都被他们看去了,想到这,我脸上发窘,低低道:“皇上……” 淳翌朝他们说道:“你们先行退下,回去歇着,太医留下,在前殿侯着。” 见他们陆续地退出屋子,只余下皇后,她缓缓走过来,握着我的手:“妹妹,你醒过来就好,太医说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你好生休养,皇上为了你已经半月未眠,七日未饮,见到你醒来,我也安心了。” 皇后的话好重,我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她走后,我看着淳翌,那一刻,我明白,原来我在他心中已经如此之重。我泪眼朦胧:“为何要这样?” “因为你是唯一。”他声音有些沙哑。 “不值得,你是一国之君。” “只要你醒来,怎样都好。”他轻抚我的眉。 此时红笺已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道:“皇上,方才太医让煮的,说现在喂主子喝下。” “朕来。”淳翌端过碗,一口一口地细心喂我,药微苦,有些涩,我不皱眉,微笑地喝着。 “皇上,你去吃些东西,然后好好地睡一觉。”我关切道。 “你放心,你好了,朕怎么舍得不让自己好。”他笑道。“乖乖的,在朕怀里再睡会,只是不许睡得太久,醒来了陪朕一起用膳。” 我的确觉得很累,在他温暖的怀抱,又沉沉地睡去。 第三十六章 明月清风已相思 再度醒来的时候,依旧在淳翌的怀里,有红烛摇曳,那红红的灯焰,仿佛一朵浓郁的往事被点燃,穿越了前尘旧梦,在今世明媚地跳跃。 我有些头晕,看着淳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今晚有月亮么? 他微笑:“呵呵,朕也不知。”他转头看向那边的窗台,转而对我说道:“要不,朕抱你过去看看?” “嗯。”我微笑点头。 他辛苦地移动身子,笑道:“坐得太久了,竟有些发麻。” 他将我放至床上,自己下床伸展了身子,轻轻将我抱起,我搂紧他的颈,与他深亮又疲倦的眸子相视。 临窗,有徐徐的春风拂面,我看到了,又是上弦月,弯弯的月芽儿在静谧的夜空里,满含着清宁、温婉、神秘和柔亮。我喃喃道:“清莲何自诩,明月已相思。” 淳翌亲吻我的额,微笑道:“等湄儿身子大好,朕要在这样的夜晚,听你抚琴吟怀,共此明月光。” 我偎在他怀里,笑道:“皇上,臣妾想吃莲藕羹了。” “哈哈,原来朕的湄儿嘴谗了。”他将我抱至榻上,一招手,秋樨和红笺她们已端来许多的美食糕点。 我笑道:“原来都准备好了呢。” “是,皇上命奴婢侯着,只要主子醒过来,饿了就可以直接吃。”秋樨欣喜道。 “皇上,臣妾想要坐在椅子上与您共品佳肴。”我语气带娇。 “好,只要你喜欢,朕都依你。” 淳翌将我抱至椅子上,我斜倚着厚厚的软垫,他端起莲藕羹,准备喂我。我轻轻摇头:“臣妾要和皇上一起吃。”我知道,他七日未进食,想到这,心里揪得紧。 他似乎猜到我的心思,微笑道:“朕没事,朕每日都有喝参茶的,不然哪儿还有力气抱你。” 人说,爱一个人总要经历些波折,才能知道有多真心。我看着憔悴的他,心又疼痛起来。 我们是在彼此的关爱中用完膳的,而昏迷了半个月的我,一点也不觉得累,突然觉得活着原来真好。可以看月亮,可以品尝美食,还可以与喜欢的人坐在一起眉眼相对。 “皇上,你该回寝宫去歇息了。”我关切道。 “嗯,朕是有些乏了,看着你没事,朕这就回去歇息。”他将我抱至床上,笑道:“湄儿,你安心养身子,朕先出去问一下太医,你还需要吃哪些药,一会就不进来了,明儿个再来看你。” “嗯。”我点头。 静静地躺在床上,看闪闪摇摇的红烛,那灯芯仿佛凝聚着世间所有的美丽,而这些美丽只停留在短暂的时光里,随后,便焚烧,化作灰烬。 我告诉红笺,我想沐浴。 寝殿里烧着炉火,暖融融的,秋樨说我不能着凉。 又见热气蒸腾的水雾,温热水气,花香袭人,红笺为我擦拭莹白的肌肤,疼惜道:“小姐,你瘦了。” “可我还活着,活着比什么都要好,不是么?”我看着她,凝思片会,问道:“红笺,告诉我,告诉我这昏迷半个月里所发生的事。” “小姐,你需要静养,等身子大好了,我都告诉你。” “可我现在就想要知道。”对于自己半个月的事一无所知,我总觉得生命里少了些什么,我需要将丢失的找回。 红笺说道:“小姐,其实这次真的很惊险,若不是陵亲王,你的命恐怕要保不住了。” “哦,陵亲王?此事怎会与他相关?”我惊讶地问道。 “你且听我说来。”红笺边为我沐浴边说道:“那****昏睡过去后,谢容华一直守在你身边,怎知皇上当晚就来了,我们极力想要遮瞒,最后还是被皇上发觉了。他很气恼,问清了缘由,彻查了翩然宫,舞妃当日差点问罪,是皇后求情才度过一劫。只是很遗憾,没有查出下毒之人是谁,那时皇上只忧心你的身子,也无心去严察的。”说到这,她停了停。 “那后来怎么呢?”我不禁问道。 “后来召集了所有的太医到月央宫视诊,竟无一人知道你所中何毒。其实你体内的毒已侵入肺腑,太医说若再找不到解药,只怕性命难保。这样子一拖就是三日,直到陵亲王为你请来了一名解毒高手,服了他的药后,你还是昏迷了十二天,才醒过来的。” “就这样?”我似乎觉得一点也不曲折。 “嗯,就这样,听那位解毒高手说你所中的毒叫什么‘凝丹雪’,是一种花,其花粉可以研制成剧毒,中毒之人,三日内不服解药,就没命的,你能撑过来已算是天大的幸运了。” “凝丹雪。”我低语道。居然这么好听的名字,此花我不曾听过,一种不知名的花差点要了我的性命,实在有些无辜。 “皇上自那日来到月央宫就再也没离开,他不眠不休整整陪了你半个月,最后的七日,他见你不醒来,连饭也不吃了。后来宫里许多嫔妃都来到月央宫,跪了一地,只为皇上能用膳,保重龙体。你知道吗?连太后都来过三次。” “太后到这月央宫?”想到太后深居长宁宫,这次因我的事几度亲临月央宫,皇上为我半月不眠,七日不饮,她一定是痛心至极。想到这,我感到愧疚与不安。这淳翌也太任性了,如此由着自己,让我日后如何面对她们。 “就这样了?”我禁不住又问,仿佛这些还不够,半个月,也不过如此。 “嗯,就这样。”红笺瞪着眼睛笑道:“小姐,这样还不够吗?要知道,这半月,我们都急死了,又急又怕,就没合过眼。” 我脑中突然浮现出陵亲王淳祯的身影,于是轻问道:“陵亲王是否有来此看我?” “来的,只是在前堂,没有进屋内来。” “哦。”我低语,恍然间,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可究竟是什么,我又道不明。 沐浴完,临窗看着月亮,那温婉的光辉倾泻在阶前花径,撩起沉静的相思。相思,我有些想淳翌了,病了一场,人显得格外的脆弱。他这样守护我半个月,我已经没有力量去拒绝。 尽管,我不知,这一次到底是谁人在害我,只是,无论将来后宫会有多少陷阱,我都无谓,是的,都无谓。 正在思忖之时,秋樨走到我身前,轻声道:“娘娘,我听小行子说皇上要让舞妃娘娘到霜离苑静心去。” “霜离苑?怎么还有这么一个苑?”我听秋樨这么一说,心中想到,自然是不好,这霜离苑乍听起来就是冰冷的。 “是的,是宫里一处很偏的院子,那里几乎就算是冷宫了。”秋樨表情黯淡,我知她在为舞妃感怀。 我心急如焚,想来舞妃定是因为我的事而惹怒了皇上,只是这皇上,为何要气恼到如此地步,岂能将舞妃遣至那种地方。 “小行子……”我急唤道。 小行子躬着身子走进来:“是。娘娘有何吩咐?” “备轿……去翩然宫。” “可是……可是……” 跪了一屋子的人,都阻挡不了我。我扶着红笺的手,往前堂走去,因为多日的昏迷,我觉得步履沉重,虚弱无力…… 第三十七章 谁遣薄凉至翩然 一路上,只有清风明月相随,而我无心欣赏这春夜柔和的景致,风景于我,此时形同虚设。 我忆起了第一次去翩然宫,那时的舞妃因中毒而性命堪忧,如今再度来此,却因她要搬离翩然宫。若不是因为我,只怕这些劫数都与她无关,至少,这一次,是因我而起。我是不会容许淳翌如此待她,因为此事跟舞妃没有丝毫的关联,皇上若是轻信谗言,治了舞妃的罪,就合了那歹人的意了。再者,舞妃是他深宠的妃子,难道旧日的恩情就此勾销么? 抵达翩然宫,见门口停设了许多的车轿,匆匆走向正殿,殿内已跪了一地的人。我第一眼就看到淳翌,他负手而立,面含怒色。见我兀自立于人群中,大惊,忙迎过来,急问道:“湄卿,你如何到这来了?” 他忙扶我至一旁的椅子上,喊道:“快快坐下。” “臣妾不敢。”我回道,声音里夹着些许的冷漠。 他朝殿门口的秋樨和小行子等人呵斥道:“谁让你们这些奴才自作主张的,啊,都给我滚出去。” 一干人吓得立即退在门外,齐刷刷跪了一地。 “皇上,你也莫恼,自然是臣妾的主意,要罚就罚臣妾好了。”我似乎有些不顾淳翌的圣颜,在众人面前如此执拗。 我暗暗看了几眼跪地的人,云妃,兰朝容,许贵嫔,还有舞妃,连谢容华也在。 皇上气恼地朝他们开话:“你们也休要争闹,若是这般都不称心,就全给我去霜离苑长住去,朕倒也清净。” “我知道皇上如今是看了我们心烦,只是臣妾并无罪,况臣妾所说之事句句实情,又怎敢欺瞒皇上。”云妃抬眉,极力地为自己争辩。她所说的句句实情,又是什么呢? “朕此刻什么也不想听。”淳翌似乎很无奈,我看他满脸倦色,半月不眠,不知为何又到翩然宫兴师问罪来了。 我走至他身边,微笑道:“皇上,你看夜已深,不如早些回去安寝,其余的事,搁在一边。” 他看着我,低声道:“可是,湄卿,朕也不能让你无辜受这么多的苦。”他转而又朝跪在地上的妃子喊道:“朕若查出此人是谁,定饶不了她。”声音威严,极尽慑力。 “皇上……”云妃欲言又止,眼睛瞟向舞妃。 “皇上,臣妾已算是有惊无险,过去的事臣妾亦不想追究,想来下毒之人日后也不敢再犯,就这样息事宁人,大家和睦相处吧。”我宽慰着淳翌,事实上我已经明白,定然是云妃借舞妃给我送人参汤之事,一直纠缠不休,想趁此机会让皇上责罚于她。 淳翌看着我,疼惜道:“你这又是何苦来此,朕陪你回宫歇着去吧。”他转而看向她们,说道:“你们先行起来,各自回宫歇着去,让朕安静一下。” 兰朝容说道:“皇上,那舞妃……” 淳翌锐利的眼神朝她看去,呵斥道:“兰朝容,是不是要让朕将你遣至霜离苑去?”深皱眉结,喊道:“都给朕退下,退下。” 翩然宫,拂柳堂,只余下我和淳翌,还有舞妃。 沉默的殿堂,只有红烛在闪烁,玉露中宵,有多少人梦梦醒醒? 我看着低眉垂袖的舞妃,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轻声低语:“对不起,姐姐,是湄儿不好。” 她看着我,微涩地笑道:“傻瓜,与你何干,此事与他人无忧。”随后轻叹一口气,看着淳翌,欲言又止。 淳翌走过来,看着她,低声道:“怪朕不好吧,朕当时也是恼了,可你偏生就不肯话语柔软些,让朕实在是气不过了。” 舞妃凝视着淳翌,叹息道:“皇上,也许臣妾真的是有罪,罪不该如此真心。”舞妃对皇上说出此话,想来她真的是心伤了。 淳翌握起舞妃的手,轻轻一叹:“朕怎会不知,以你的善良,是断然想不出如此心狠的计谋。只是,当时云妃带着兰朝容她们到朕的乾清宫,说是找到了下毒的证据……” “证据……难道证据就是因为我来自南疆之地,而那个地方又生长许多奇花异草,并且还生长得出一种叫‘凝丹雪’的花么?”舞妃语气有些生冷。 凝丹雪,原来凝丹雪出自南疆,而舞妃却是来自南疆的女子。 我在一旁轻笑道:“就为此么?就为此皇上牵累了姐姐?”“唉,真的是湄儿的罪过了。” 淳翌看着我,笑道:“是朕糊涂了,朕当时也不信,只是被云妃她们给闹得心烦。所以才到翩然宫想问个明白,可是……” “可是臣妾心痛难当,臣妾可以被她们猜疑,却不能接受皇上的猜疑。当日湄妹妹昏迷,皇上因为心急怪罪于臣妾,臣妾可以理解。只是如今皇上依旧轻信他人,而如此……”舞妃声音哽咽,眼中含泪。 我叹道:“皇上,你竟不知,在此之前,雪姐姐同样也曾中过毒,只是毒性比我轻些,可是也差点要了性命。”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实在不忍见舞妃受屈。 淳翌听后大惊:“真有此事,你们竟敢如此瞒朕!” “臣妾不敢。”我们惶恐地回道。 淳翌怜惜地看着舞妃,说道:“是朕不好,让你受委屈了。近日来,朕冷落了你,竟没发觉你清减了许多,明日朕命人送些补品过来,你好好调理身子。” 舞妃热泪盈盈:“多谢皇上!” 淳翌轻拭她的泪,柔声道:“朕知道你伤心了,朕并非存心,你也傻,你可以告诉朕,这事与你无关,你为何要说气话,自己认罪呢。” “我本有罪,既然她们都想我有罪,那就顺了她们的意。认了罪,又何妨,皇上不是也认为我有罪么?”舞妃细语喃喃,可是语气中分明还有怨。 我知道,事情已经消解了,我也有些累了。看着他们温情地立在一起,便想着要离开,这是我欠舞妃的,因为我,她失去了太多。 我欠的,自当是我来还。我笑道:“皇上,雪姐姐,误会已消,你们就早点安歇,湄儿就先回月央宫了。” 淳翌唤道:“让朕送你回去。” 我盈盈一笑:“不用的,外面有他们侯着,皇上也该早点歇息。” 舞妃急忙说道:“让皇上送湄儿回去,况且湄儿大病初愈,需要休息,皇上就在月央宫安心陪陪湄儿。” “皇上……”我用一双恳求的眼睛望着淳翌,又极力的避开舞妃。 “让朕送至你门口吧,看着你上了车轿,方能安心。”他不由我拒绝,搀扶我的手,另一只手搂紧我的腰身,就往殿外走去。 我想要回头与舞妃道别,又怕看见她失落的眼神,终究还是作罢。至少,至少今夜的淳翌是属于她的,这样,也让我安心多了。 “皇上……”心中许多的话,一时却说不出口。我知道他也累了,需要好好的歇息,只是,今夜,我不能枕着他的臂弯。 我坐上车轿,亦没有回头看他的身影,那立于翩然宫外,月光底下的男子。无论他此时是否想要与我一起离开,无论他是否与我心灵叠印。 今夜,他都不属于我。 第三十八章 我亦如斯归去了 行走在夜晚的御街,看着重重叠叠的宫殿,那望不到尽头的深宫,总觉得这里禁住了太多不快乐的魂魄。我突然感到了厌倦,我厌倦了这里, 回到月央宫,我只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只一眼,就觉得她与我一样,是孤独的。其实,很多时候,我喜欢这样的孤独,比如今夜,今夜淳翌留宿翩然宫,我不心痛,一点也不。 忽然觉得,我是个不会爱的女子,我不知道爱是什么,对于淳翌,也许那不是爱,只是一种偎依,有的时候,我需要一种温暖的偎依,仅此,而已。 太累了,轻解罗衫,帏帐里,我独自安睡。 夜里发梦,梦见整个宫殿着火,而我却被禁锁在月央宫,无法逃离。火焰将整个天空都烧得通红,那么浓的烟雾呛过来,呛过来…… 醒来的时候,第一缕阳光就落在窗台的青花瓷瓶上,折射出锐利的光芒,这阳光竟也会伤人。 我披衣立在窗前,这一天,风和,日丽。我心里萌生一种念头,我要离开这里,尽管,我知道,今生,我注定是这紫金城的女人,像个囚犯,坐着精致旖ni的牢笼。纵然,我被淳翌宠爱又一生,又如何,不过是别人虚设的背景,一种华丽的衬托。 我要离开这个皇宫,哪怕是半月,哪怕是七日,哪怕是一天,也好。 坐在镜前,我看到自己的脸色那般苍白,几乎毫无血色的白。这是个酷冷的地方,那些酷冷被浮华遮掩,可是会将灵肉一点一滴的吞噬。我本无欲无求,竟也卷入这样的是非,我算是体味到高处的寒凉。舞妃与我,就是立于高处,因为善良,而不会企望更高的高处,却被人算计。 其实,不是我不会,是我不屑,我不屑于去算计别人,因为,我所要的,他们都给不起。包括淳翌,我想要的他给得起么?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囚犯,只是这个囚犯拥有天下,享受着别人不能享受的一切,却也失去了别人所能拥有的一切。千万人之中的寂寞是真的寂寞,所以他是最寂寞的人。 淳翌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在前院晒太阳,小行子他们帮我将梨花木椅搬至前院,这样我可以躺在椅子上看明丽的春景。 “湄儿,今儿个气色,要好些了。”他轻抚我飘逸的长发。因为在自己的宫里,我不想梳发髻。 我抬眉看着他:“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你只管说来,朕都依。”清风拂过,有落花纷洒,他轻轻为我取下发上的花瓣。 “臣妾想离开这里,离开紫金城。”我看着他,语气坚定。 他凝神,沉默片刻,低声问道:“永远?永远离开么?” 那眼神,竟可以令人心痛,我叹息道:“永远,臣妾可以永远离开么?皇上许臣妾离开么?” “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想永远离开,朕许你。”他看着片片落红,神情落寞。 “好,我决定了,我要离开。”我脱口而出,居然在他面前称‘我’。 “湄儿,朕可以让你不再受伤害,你想要如何,朕都可以依你。”他眉结深锁,语气近乎哀求。 “我知道你都会依我,只是我不能接受你的纵容,我想要过平静的生活,像所有平凡人一样平静的生活。” “我可以给你平静,在月央宫里,你可以自由地呼吸。”他也说急了,竟然丢掉了他高贵的称呼——朕。或许他是有意的,有意想让我们的身份平等。为了我,他可以做到如此。 我值么?值得他这样么?许多人,许多事,就是如此,像毒,一旦爱了就会上瘾,说不定我就是他爱上的毒。他在极力忍耐,我知道,这偌大的皇宫,怎能允许,无由地丢失一个妃子。除非我死了,若要彻底地离开,除非我死了。可我还不想死,尽管,我也不想活。 我沉思了许久,才淡淡说道:“皇上,许我离开这里吧,只是,不是永远。” “真的么?”他欣喜地问道,全然忘记他还是个皇帝,可以将天下踏在脚下的皇帝。 “自然是真的,臣妾怎敢欺瞒皇上。” “呵呵,朕在你面前,又何曾还有皇上的样子。不过,你是朕的女人,朕要彻底地征服你。”他傲气地仰起头,又忘了方才的低落,真像个孩子。 我不想理睬他这个话题,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征服,我若想要,自然会要。弯腰拾拣几枚落花,叹息道:“想来翠梅庵的梅花也要开始落了,或许已经落尽。” “翠梅庵?” “皇上不知道么?金陵城外有座翠梅庵,是臣妾以前常去的地方。” “你想要告诉朕,你要去那儿?” “是,臣妾想去那儿静住半月,不为拜佛,不为参禅,只为清心。” “等身子好些了,再回去,可以么?” 我看着满地的落红,叹息道:“皇上,我不想这么就错过了花期,那翠梅庵的几树梅花,我是极爱的。” 他低头沉默,片刻,方说道:“让朕送你去。” “不用了,近来皇上为臣妾劳累,需要好好歇息,再者翠梅庵,不适合皇上去。” “那好,朕依你,只是何时起身?”他问道。 “今日,就今日,我喜欢今日。”我看着他,字字逼人。 他轻轻叹息:“好吧,朕都依你,只是等朕命人多给你备些药材,备些补品,不养好身子,朕不放心。” 我微笑:“皇上,说不定臣妾在庵里茹素,身子会更好,臣妾亦为在庵里为皇上祈福。 他看着我,不舍道:“可朕还是放不下心。” “皇上,半月后,臣妾就会回来,只是半月,半月后你会见到一个健康的沈眉弯。” “只怕半月后你见到朕,朕都老了。” “呵呵,皇上正值盛年,怎可说那个老字。” 他微笑:“湄儿不知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半月不如,如隔几秋呢?再者,还有相思成疾,相思成灾,相思成……” 我轻轻用手捂住他的嘴:“湄儿不想皇上这般念我,在我走后,湄儿希望皇上临幸其他的嫔妃,雨露均沾,这样才能给后宫真正的太平,给所有的人太平。” “太平……太平……以朕一人,换后宫太平,换天下太平,又有何难。”他喃喃道。 “皇上……”我心又被他刺痛了,总是有这样不经心的言语会让我心痛。 他将我拥在怀里,我贴紧他,还能听得见他的心跳。其实,这个怀抱很温暖,只是,我不想贪恋。太好的,我不忍要,不好的,我不屑要。 “皇上,就此道别吧,半个月后,再相见。” “朕给你备好车,送你至翠梅庵,是否要多带几个人?” “不,只带秋樨,还有红笺和烟屏就好。” “嗯,皇后那边,朕会替你说。你走得急,就无须与人道别了。” 我点头:“好,只是皇上要记住臣妾的话,多去陪陪舞妃,还有其他姐妹。” 他不语。 命秋樨和红笺去收拾行装,其实,我只想轻松地离开,与这皇宫相关的一切,我都不想带走。 除了秋樨,因为我不忍将她丢下,我也需要她。 淳翌,我可以将你放下,你信么? 第三十九章 更止楼台空对月 其实,这样算是一种归去么?离开皇宫,重新回到喧闹的金陵城,不知算不算一种短暂的解脱。当日我脱离迷月渡算是解脱,如今做了皇妃,又要逃离,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车轿将我带离紫金城,远离那守卫重重的禁地,远离那高高耸立的城墙,远离那些被繁华封存又被冷漠纠缠的女子。 春风陌上,杨柳拂水,桃花夹径,见漫天素瓣,飞画入诗。满地残香如梦,过往的路人,岂无怜春之意?记得有谁说过,只愿清樽取酒,放逐于山水之间。是淳祯,他喜欢浮游山水,风雅诗意。而淳翌,却更喜欢浪漫情长。 我没有贪恋于郊外的山水,亦没有流连街闾的繁华,只是往翠梅庵而去,我答应了淳翌,就要做到。更况,那纷扰的红尘,没有我留恋的地方。 钟声穿林,烟迷山径,溪涧流泉,草木青葱,这一路的清幽只为寻求那尘封的庵庙——菩提圣境,莲台仙风。 翠梅庵门口,我将马车遣回,带着我行装还有秋樨她们进庙堂。庵内的梅花,并未凋零,只是以一种最灿烂的姿态开在枝头,但我明白,这是最后的繁华。风来起佩,舞成秀阵,拂袖缠香,我发觉自己很残忍,在她们陨落的时候,看这伤境的一幕。 放生池中,只有伶仃的莲叶,期待青梅成为往事。几尾红鱼悠闲地游弋,因为处于庵庙,也沾染了菩提的灵气。 跨过木质门槛,我与佛再度重逢,跪在莲花蒲团上,双手合十。佛看着我,眼中隐含着慈悲,佛曰:“痴儿,留下吧,如果你真的可以禁得起繁华的诱惑,可以忍受平淡的流年。” 我抬眉:“佛,非我不留,奈何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又怎能抵得过那浩浩皇命,抵得过命定的安排。” 佛笑道:“命定,你信命么?可我是佛,你难道不信我?” 我凝神:“我是痴儿,我只知道,人在佛的面前是那般微小,微笑得只是一粒尘埃。” 佛道:“你错了,其实佛也只是一粒尘埃,万事万物都是尘埃,倘若人不存在,佛也就不存在了。” 我笑道:“佛可以渡人。” 佛曰:“佛本不渡人,是人非要佛渡。” 我叹息:“非我不自渡,我无可渡之。” 佛笑道:“那就不渡,你尘缘未尽,渡了也枉然。” 我叩首:“佛,原谅我,我是个懦弱的女子,在尘世中,我不舍得爱,又不屑于恨,所以,我与这尘世越来越疏离。可是我懦弱,我自私,我偏生无法彻底离开,又不想无由地沉陷。” 佛叹道:“处世若梦,何劳其生?起灭由心,何劳其死?月有盈亏,花有开落,悠悠过往,浮沉有定。来且来矣,有甚可喜!往且往矣,有甚可悲!” 千盏莲灯照亮了古旧的庙堂,这万佛的圣境竟无有一处属于我。我悲嗟:“悠悠沧海,欲渡无边,佛有神术,造化桑田。佛无心渡汝,祖有意拈花,更止楼台空对月,万世红尘嗟吁!” 我叩首,再看一眼佛,佛不醒,我离去。 妙尘师太在门外侯着我,她只是淡淡微笑,一如从前,仙风玉骨。 入住厢房,简洁的摆设,没有一丝粉饰的浮华。 一盏清茶,看香烟袅袅,木鱼寂寂。我问道:“师太,你都听到了么?” 师太轻笑:“是的,我都听到了,其实你是个很有慧根的孩子,只是人生许多的事都不可以省略,等你过完你该过的,一切自有结果。” 我笑道:“师太,我可以在这里留宿半月么?半月,若半月后,我还是来时的我,我就离开。若我已不是来时的我,我还是要离开。” 师太手持佛珠,笑道:“你竟已悟了,说话都有了禅意。留下吧,愿这翠梅庵可以让你清心。” “师太就不问我,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若想说自会说的,况且你不说,我也知道,发生过的知道,未曾发生过的也可以预测到。”她微垂双目,面容沉静。 我看着袅袅的清烟,心中似觉空茫,叹息道:“师太,原谅我,我还悟不透。” 她微笑:“傻孩子,我不要你悟透,我只要你开心。凡事莫去执着,一切都会豁然。” 这一刻,我竟觉得自己与她是这么的亲近,仿佛有什么因果,也将我们扣住,只是我无法道明,是前世还是今生。 沉默许久,我问道:“师太,你来这翠梅庵许多年了么?” “是的,许多年,不过究竟多少年我已忘记,在这翠梅庵,我有一半时间是迷糊,一半时间是清醒。我在彷徨中虚度过许多光阴,只是也没想要去找回什么。”她若有所思。 “师太这一生,只怕都要在这里度过,与佛主相伴,与梅花对语。”我突然有些羡慕师太的生活。 “是的,菩提洗岁愁,云水释禅心,朝暮及如此,余生任挽留。” 我咀嚼着她话中的禅意,她起身笑道:“你且歇着,既然来到此处,就安心静养,红尘之事暂且搁下。” “多谢师太。”我起身回礼。 用过午斋,一下午翻读几卷经书,反复品读,似觉生味,虽知其意,却无法参透其境。庵里的香客甚多,但是丝毫不影响这里的清净。 红笺整理好一切,问道:“小姐,是否要遣人去将画扇姑娘请来?” 我笑道:“怎么,想湘琴了是吧?”因为我和画扇相交甚密,红笺与她的丫鬟湘琴感情也颇深。分别这么多时日,又好不容易才得此机会出宫,自然是心急着相见了。 红笺调皮地眨着眼睛:“难道小姐就不想画扇姑娘么?在那皇宫里能说知心话的人真是不多,谢容华和舞妃娘娘虽是好的,只是也不如画扇姑娘这般真心吧。” 一语道尽后宫冷暖,在那个奢华绮丽的地方,许多女子为了争夺一个男人,将可贵的善良与烂漫渐渐消磨,到最后,又还能有几多真心。寂寞会让人疯狂,妒火会将人焚烧,权力会令人灭亡。那么多的路,竟没有一条是善意的,看似宽敞整洁,实则荆棘丛生,不过是平凡的女子,谁又能轻易地躲过最寻常的安排。 “小姐……小姐……”红笺唤道。 我回过神,微笑:“明日吧,明日遣人去请画扇来,今日我有些累了。” “嗯,那小姐好好歇息。” 入夜,清凉如水,寺中一片寂静,屋内一盏香油灯,摇曳着暗淡的光影,桌案上摆放着一本未读完的经书,泛着苍黄的色调。窗外的月,竟比宫里的要清亮得多,挂在树梢,流泻出菩提的淡淡幽香。 披衣走出厢房,只听到庙檐挂着的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沿着长廊,穿过石径,疏梅在月光下更显孤冷。风一过,瓣瓣梅花,纷纷下落,触手可及,那满地的落红,都是缤纷的记忆。我想起了那么一句:红颜白骨。 红笺搀着我的手:“小姐,夜露太凉,别站久了,还是早些回屋吧。” “好,这就回屋去。”我踏着细碎的月光,还有零落的花瓣,沿着来时的路,渐行渐远。 风过无痕,月落无声,人去无影。 第四十章 寒香依旧寻常落 睡在榻上,闻到悠远的晨钟声,虚虚渺渺,由远而近,由近而远。 在庵庙的日子真的很清净,晨起无须刻意的梳妆,临着古老的铜镜,清淡地描摹,素雅清丽。我还是喜欢这样的沈眉弯,不蒙尘埃,淡雅天然。 一轮弯月已然虚淡,清新的晨风如丝如缕,寂静的庭院漫溢着梅花的幽香,还有禅寂的檀香。茵茵的青草凝着露珠,满地落花无尘,红尘远去,只余下一瓣禅心,在千佛的寺前,化做淡泊悠远…… 是做早课的时间,我找妙尘师太要了一件玄裳,随着庵里的青尼,一同进大雄宝殿听课去了。 钟鼓清悠,木鱼阵阵,捧一卷泛黄的经书,跪在佛前,轻轻吟读。 佛问道:“痴儿,那经书你读得进去么?” 我笑:“佛,既然我住在庵里,就要遵循这里的清规,无论我是否读得懂,至少我读了。” 佛笑:“读不懂不若不读,将自己放逐到红尘里去,待到千帆过尽,归来后一读便懂了。” 我痴笑:“不是说佛祖面前人人平等么?”我转头看了一眼跪在蒲团的青尼,闭目诵经,分外专神,又问佛:“难道她们都超脱了?” 佛笑道:“是否超脱,吾也不知。佛不知,人不知,唯有心知。” 我抬眉看佛,眼神中有些许的傲然:“那你也不知我。” 佛大笑:“痴儿,你还是个孩子。” 我亦笑:“佛,原来你亦是这般的亲和,我竟对你生了慈爱之心。” 佛道:“天下女子,皆有慈爱之心,这是人的本性。” 我又问:“佛,听说在从前,有一位得道的僧人,他慈悲为怀,却脱不了情劫。为情,他接受了腰斩的命运,只是在他死之前,救下了铡刀上一只蚂蚁。这样的慈悲,你信么?” 佛沉思,叹息道:“其有情,其身必有碍。纵是慈悲,救得虫蚁,也难救天下苍生。” “可佛不是说人要自渡么?” “只有先自渡才能渡人。” ………… 早课诵完了,我居然开始喜欢了与佛的对话,我觉得,佛并非是平日所想的那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通。佛也要听信于轮回,顺应天命,顺应法理,顺应人情,才是真义。 画扇来的时候,我正和妙尘师太下棋,妙尘师太说我下棋不专心,总是要输掉那不该输的几子。事实上,我心本乱,因何而乱,我亦不知。 画扇见我,跪下行礼:“参见婕妤娘娘,愿婕妤娘娘如意吉祥。” 我忙将她扶起,叹道:“姐姐,此处无外人,你何必这般生分。岂不知,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么? 将画扇带至我的厢房,她握紧我的手,眼中湿润,关切道:“妹妹入宫,怎么清减了许多?” 我没有回答,仔细打量画扇,她一袭纯白裙衫,领口和袖口镶着几朵粉嫩的桃花,头戴一支精致的蝴蝶碧玉簪,耳上别两只绿蝴蝶,格外的清新淡雅。我不禁盈盈笑道:“姐姐,这么多时日不见,你竟比以往更加的清丽绝俗了,与之前的装扮竟有些不同。” 画扇含羞地笑道:“妹妹莫要取笑于我,今日想到来庵里,装扮自然要素净些,再者长时间没见妹妹,也想给妹妹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莞尔一笑:“姐姐,在你面前,我成了俗人了。”我打量自己的服饰,才脱去早课时穿的玄衫,也是一袭胜雪白衣,随意梳了个简洁的发髻,一支翠簪,就别无其他的饰物。 画扇拂过我一缕垂下的丝发,疼惜道:“妹妹依旧这般楚楚动人,只是比之前瘦多了,让姐姐看了心痛。” 我垂眉,心中有委屈,一时间见着她,却不知如何诉说,轻声道:“没事的,我在宫里挺好的。”透过古老的窗棂,我看到窗外有明媚的阳光,梅花还在枝头,转而说道:“姐姐,我们不如去后院赏梅闲聊,可好?” “好呀,我正有此意。” 携手同游,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后院已是春芳灿烂,蝴蝶穿盈,莺歌婉转,这儿的景致虽不及皇宫上林苑锦绣,却自有一份清幽,更添几分禅意。 往问梅亭走去,许多细碎的花瓣,竟不忍踩过去。望着几树梅花,看似繁艳,微风一吹,落梅点点,叹息道:“又是落花时节。” 画扇临近一枝白梅,嗅道:“好香啊,仿佛要将所有的芬芳都释放。妹妹,不是落花时节,是落梅时节,这个时节,百花争妍,惟独梅花要循香而落。” 我轻折一枝,笑道:“姐姐,你说是折下来的梅花落得快些,还是长在树上的落得快些呢?” 画扇也折了一枝,调皮地说道:“有花堪折直须折,且不管她们以哪种方式循落,开过便是无悔。” “姐姐还是这般洒脱自如,不问将来结局,只求此生无悔。” “对,妹妹如今深处宫中,更要学会洒脱。” 我深吸一口气,轻松地笑道:“好,学会洒脱。”看着手中的梅花,不禁吟道:“三春缺月梦方回,一岭云山访落梅。天赋芳枝冰玉骨,凌寒竞放更阿谁?” “好呵,今日有幸和妹妹同访落梅,又闻得妹妹好诗,真是惬意。”她看着梅林,笑吟道:“三月春风开满枝,何由花匠定妍媸。寒香依旧寻常落,只在深山人不知。” “寒香依旧寻常落,只在深山人不知。姐姐,你的梅花是隐士高人,如你一般,艳冠群芳,却……”后面的话,我没说下去。 “艳冠群芳,却依旧隐入风尘,无人赏识。对么?妹妹可是此意?”她问道。 “姐姐,我……我是无心的。”我支吾道。 她牵着我的手,微笑道:“傻妹妹,我又怎会怪你,人各有命,你飞入宫廷,我落入烟花,都是命定,由不得人。” 我猛然想起妙尘师太的话:欲将此生从头过,但看青天一缕云。当日妙尘师太对画扇说过这么一句话,青天一缕云,直上青云,难道,画扇也要…… 我沉了沉,低声问道:“姐姐,若是我邀你去宫里陪伴我,你可愿意?” 画扇脸上一惊,转瞬笑道:“妹妹,别说傻话了,那皇宫,岂是我等青楼歌妓能进的。” 我微笑:“难道姐姐忘了,眉弯也是青楼歌妓么?” 她轻捂我的唇,说道:“妹妹此话日后再也不能说了,你要彻底忘记你在迷月渡的一切,告诉自己,你是岳眉弯,岳府的千金岳眉弯。” “岳府?”我低语。这两个字已不知何时在我脑中隐去,我竟忘了我是从岳府去的皇宫,忘记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岳眉弯,忘记那个叫岳承隍的义父。我低问道:“岳承隍,他还好么?我一入宫就不再与他有来往,按说礼节上也要相访的,或许是皇上特意不安排吧。” “皇上!”画扇眼中含着期许的光亮,笑道:“我正想问妹妹,在宫里的一些事,尤其是关于皇上的,我想知道这位九五之尊的天子是如何宠爱我这清雅绝尘的妹妹。” 我盈盈一笑:“姐姐,你可知皇上是谁么?” 画扇露出一脸的疑惑,问道:“是谁呢?” “呵呵,说来要话长了,我们不如先到亭子里坐下喝茶,边品边聊。” “好,我也有许多的话要与妹妹说。” 我挽着画扇的手,沿着落花的石径,往问梅亭走去,清风拂过,衣袂飘舞,留下一路幽淡的梅香。 第四十一章 笑我不能如来去 翠梅庵。问梅亭。春风枝头,梅花纷落。有诗吟:幽深石巷隐云庵,欹枕禅音入梦酣。羁旅凡尘心渐远,梅花落处是江南。 坐于亭内,红笺和湘琴早已备好了新茶,我与画扇赏梅品茗,听钟声隐隐,远处还隐约可以听到潺潺的溪流,以及风声的过往,还有落花的从前。 许久不曾有这般轻松闲逸的心情,皇宫是华丽的囚牢,囚住了至美的红颜,还有森森的白骨。眼前的画扇,风liu韵致,高雅别俗,一看倾城,再看倾国,我又怎么忍心将她带入那个地方,只是,烟花巷,烟花巷…… “姐姐……姐姐……”我唤道。 画扇品了一小口茶,看着我:“嗯,妹妹,你只管讲来,我听着。” 我淡淡地微笑,又轻叹道:“姐姐,如果可以,我宁愿做金陵城外一位普通农家的女子,嫁一个平凡的村夫,过着最寻常的百姓生活。” 画扇叹息:“妹妹,我亦是如此之想,只是今生已荒废,期待来生吧,来生,我只做最平庸的女子。” 我安慰道:“姐姐莫要如此说,你的一生还长得很,你是否还记得师太的话,你将来还要青云直上,大富大贵的。” 画扇浅淡一笑:“凡尘事轻浅,富贵乃烟云,谁解玲珑心,空负木石缘。” “姐姐竟也参禅了。” “呵呵,妹妹,将来有一天,说不定我真的会了断青丝,在此做姑子呢。” “我信,因为我或许也会有那么一天。” 画扇笑道:“妹妹,你还没说皇上是谁呢?我们尽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 我饮下一口茶,清淡,有些微涩,煞有介事地说道:“皇上,呵呵,其实你也见过的。” “哦?我也见过?” “是的,还记得旧年我们二人共得花魁么?” “自然记得,想必金陵城的人都忘不了那一日,我记得你我在毓秀阁的台上,接受那么多赞许的目光。”画扇很投入地回忆那一天的画面。 “是,也就是那一天,将我改变。那位推举我为花魁的华服公子,是他后来为我安排一切,让我一步步入宫,并赐我正三品婕妤的封号。”我坦然地说道。 “是他。”画扇声音极低,似在自语。 “嗯,是他。当日他还是大齐国的渊亲王,后先皇驾崩,他登基为帝。正值选秀,他为我安排好身世,所以当初我没有参加选秀,就直接入宫,因为他之前已认可了我。” 画扇似乎陷入在沉思里,也许这个答案有些太让人意外。饮下一口茶,画扇笑道:“恭喜妹妹,他定将你视若珍宝,专宠于一身了。” “姐姐为何这般说?” “傻妹妹,他当初推你为花魁,只为博红颜一笑,后费尽苦心,选你入宫,为的是长相厮守啊。”画扇是个明白人,字字句句,犹见其心。 我叹息:“可姐姐看不出,我竟不如在迷月渡时那般淡定贞静么? 画扇执我的手:“是,妹妹,自古物及必反,想来妹妹在宫中犯的就是这大忌。那些女子都是聪明的,又岂能容下一个新进宫的嫔妃专宠于一身?” “可我已经很低调,我甚至用过办法让皇上不注意到我,打算就隐没在月央宫,度我余年。”我在做着苍白的争辩,我知道这样的说法在事实面前太无力了。 “月央宫?好别致的名称。” “是,月央宫,他赐给我的。” “妹妹,他这般宠你,既然无法改变,就要学会迎合,学会在后宫如何生存,只有站稳了脚跟,才能在大地上行走。”画扇的话我懂,要做到,却何其之难。 我叹息:“姐姐,若是你也在宫中,我们姐妹有个照应,我也不至于那般孤独。” 之后,我将我进宫所发生的一切都讲述给画扇,包括我进宫时每夜所做的恶梦,还有与陵亲王淳祯的邂逅,与皇上淳翌的重逢,以及后宫的皇后,云妃,舞妃,谢容华等人,都说与她听。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想要她猜测一下,究竟是何人下毒害舞妃,又是何人下毒害我。 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下毒者非一人,而是有两个。 我惊叹:“下毒者有两个?难道深宫里会出现两个下毒高手?” 画扇诠释道:“当初下毒害舞妃之人,既已知计谋失败,且此事并未传出。是不大可能再度借舞妃之手,又向你去下毒。若此计成功,舞妃抵罪,那么当初她中毒之事亦会被揭开,岂不是要皇上继续追查下去,而舞妃这粒棋子等于虚设,白用了。再者,你与舞妃走得甚近,借送人参汤之情谊,来下毒又未免太过牵强。总之,我的直觉告诉我,两次下毒不会出自于一人之手。可是,又隐隐地觉得之间有一定的关联。” 我似懂非懂,如坠云雾,却又在她层层的分析下觉得清晰。于是问道:“姐姐是否能猜测到这两人谁呢?” 画扇轻轻摇头:“我也猜不出,毕竟身在其中,很难凭片面之词去断定什么。表象上看,只有云妃还有兰朝容和许贵嫔跟你们有敌意,可她们三人是一体的,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人,还有另一人藏在真相背后,以后不可不防啊。” 我脑中浮现了后宫那么多嫔妃的神情,有微笑,有冷面的,有和善,有严肃……当大家都迷糊地纠结在一起时,我竟分辨不出,谁好谁坏了。轻叹道:“浮云遮目,我已分辨不出,究竟谁是好人,谁是歹人了。” “是啊,我们所能看到的都是表象,揭开那层迷幻的表象,许多的真实都不是所看到的那样。真的成了假的,假的成了真的;好的成了坏的,坏的成了好的;善的成了恶的,恶的成了善的;悲的成了喜的,喜的成了悲的;爱的成了恨的,恨的成了爱的……”画扇的话字字锋利,句句凝血,听得我不寒而栗。 我手心惊得出了冷汗,喝一口茶,才舒缓道:“姐姐,听你这般说,我都不想再回宫了,到处都是陷阱,都是阴谋。” 画扇笑道:“怕什么,有皇上宠着你,日后你倚着皇上的宠爱,可以在后宫翻云覆雨,聪明如你,又还怕她们那些卑微的计谋?”说完,轻轻刮一下我的鼻子:“只怕以妹妹的淡泊孤傲,善良纯真,不屑于也不会那样去算计别人,到时还是招别人的伤害了。” 我傻笑:“是啊,要我去算计别人,伤害别人,还真是做不到,我不想,也不屑。”停了停,我起身笑道:“姐姐,你看,我们说好了赏梅品茗的,尽纠缠于后宫那些事,扰了我们的兴致,要知道我的时光是多么的可贵。” 画扇亦起身,执我的手,笑道:“好妹妹,说得这般可怜,今日我就舍命陪佳人,不回那该死的烟花巷,不回那闹心的莹雪楼,留在翠梅庵,陪妹妹赏梅谈心,诵经听禅,可好?” 我欢喜道:“如此甚好,我亦想与姐姐秉烛夜谈。此次一别,不知要到何年才能相见了。” 画扇笑道:“来往都是客,聚散总关情。妹妹,既然我们有缘共聚在这翠梅庵,就不再执着于俗世的离合悲喜了。” 我苦笑:“姐姐,我发觉自己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冷漠决绝的沈眉弯,竟如此参不透。” “不是你变了,而是你骨子里本就长情。妹妹,你或许已不知,你爱上他了,汝有情,所以汝身才有碍。” 好熟悉的话语,我想起是清晨佛对我说的话,说那个僧人,为情而痴。 望着那一片梅林,迷岚浮径,我有些困惑,低吟道:“笑我不能如来去,微躯驻此年年。几番迷幻用心参。江河无逆转,人事费周旋。” 画扇牵过我的手,笑道:“痴儿,走吧,还是步静赏梅去,莫辜负了这大好春guang。” 我吟吟笑道:“呵呵,唤我痴儿,姐姐,你竟成佛了。” 梅花夹径,落萼铺石,紫云漫空,两个曼妙的倩影,在花海枝叶中浮游隐去…… 第四十二章 是别离殷殷相送 黄昏,悠悠的暮鼓敲响寂静的山林,梅花纷纷坠落在石径,庭院,还有那些青苔阑珊的角落。放生池中,竟有几朵白莲,历经繁华千转,在不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幽幽绽放。 又到了庵里做晚课的时间,我告诉画扇,这里大雄宝殿的佛好慈善。 画扇说,所有的佛都是慈悲的,他们都有隐忍,普渡,超脱等许多善意的含容。 我笑,这佛并不是所想的那样,你见了就会明白了。 着一袭宽大的玄裳,跪在蒲团上,画扇说那些经书太难懂,就捧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佛前诵读吧。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人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已无所得故……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筑…… 这一次,我没有看佛,而是遥看挂在大殿梁柱上的一面古铜境,总觉得它也是有灵性的,也许在这里千年,也许更久,它可以照见世间红尘百味,亦可以照见禅院五蕴皆空。 离开的时候,我和画扇都在彼此的思想里沉默,这种没有离情的开始,没有禅深的结局,让我们陷入玄妙的空茫里。 香客早已归去,那些过客的背影锁在了门外,留下的只是各自在佛前许下的心愿。 用过素斋,清凉的庭院里,我与画扇,还有妙尘师太借着氤氲的月光,品茗闲聊。 师太笑言:“这样的春夜,这样的相聚,让我好生熟悉。” 画扇疑道:“熟悉?难道师太曾经也与故人在庵内品茗对月么?” “也许,贫尼也记不清了,只是隐约地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或许是曾经有过,或许是将来会发生,又或许是因了你们两位绝代佳人吧,让庵内生辉不少。”师太所言总是令人费解。 我打趣地笑道:“佛家不是说众生平等么?我与画扇也是芸芸众生,同她们没有什么不同。” 师太看着我,笑道:“你且记着贫尼说的话,也许某一天,你亦会有如此的感觉,熟悉的画面,熟悉的人,熟悉的故事。” 画扇微笑:“师太,莫非我与眉弯妹妹将来真的要到庵里做姑子?” 师太轻笑:“你们将来的路还长着呢,是贫尼妄言了。” 许是因为我珍惜在翠梅庵的时光,将日子这样精打细算地过。坐到夜深,才回屋歇息。 与画扇躺在床榻上,才记起,原来昨夜无梦,自我进了皇宫,那恶梦就一直纠缠于我。我问过师太,师太与宫里的胡妈妈答案一致,是心魔。 如果离开皇宫可以了却心魔,那我还是选择离去。 寂静的夜里,一盏香油灯照亮我们所有的心事。看着躺在身旁的画扇,不禁轻声问道:“姐姐,告诉我一些关于烟花巷的事吧,我想知道,我离开以后,那里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画扇转过身子,对我微笑:“烟花巷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纸醉金迷,灭烛留髡之风liu韵事罢了。” “说得也是,我在那两年,所见的也不过这些事了。”停了停,又问道:“对了,不知衙役是否查寻到害死殷羡羡的凶手?” 画扇淡淡回道:“不曾有,事过境迁,谁还会去翻查那些疑案。再者,此案幕后定有不寻常的主谋,当初你救下烟屏,其间的蹊跷至今也还是个谜。既然是谜,就没那么容易解得开了。” 说起解救烟屏,我想起当初在巷道救我的白衣公子,事过境迁,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想来这位谦谦君子只取其前,去其后,定然是将我忘了。忘了好,我也忘了。 “今年的花魁定然又是姐姐了。”停顿许久,我又说道。 “不,不是我,我没有参加,你还记得去年那位弹唱‘道上垂杨江畔柳,他朝莫结相思扣’的女子么?花魁就是她。” 我搜寻着记忆,想起了那个身着翠衫的女子,笑道:“是那个弹唱‘总是三春眠不够,醉里消磨,春自眉尖溜’的柳无凭么?” 画扇微笑:“妹妹好记性,就是她了。今年听说她弹唱一首《咏牡丹》,惊艳四座,一举夺魁。” “只是画扇姑娘已无了那夺魁之心。”我淡笑。 “是了,再无了那夺魁之心。”她声音极低,透露出丝丝慵懒。 夜色如水清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台上,照见那页古旧的经书。我感觉到睡意,却依然惺忪地睁开眼,迷糊地唤道:“姐姐,你睡着了么?” “还没有,这样的夜,有些不舍得睡着。” “是,我也不舍得,过一天便少了一天。” “妹妹……”画扇轻叹。 我将手搭在她的腰身,低问道:“姐姐,你有爱过么?” 她迟疑,半晌,答:“不过是风尘女子,只怕连爱也是卑微的。所以,不如不爱。”她笑问:“妹妹,你呢?定是爱了。” 我嘻笑:“姐姐别取笑我,后宫的女子,有几个敢真爱呵。爱到了最后,都是荒芜。” “不爱不恨,无欲无求,谁能做到呢?一切随意。”画扇的话让我释怀。 静。静得可以听到窗外的风声,落叶声,落花声,还有虫蚁的爬行声。 感觉到画扇轻轻为我掖好被角,我亲昵地偎着她,钻进她怀里,撒娇道:“姐姐,还是你待我最好。” 她轻轻用手枕着我,美丽的眼睛,流露出暖暖的温情:“妹妹,睡吧,兴许,就今夜,我可以陪你了。” 我凄然,微叹:“不可以多陪我几日么?我要你陪,自是可以的。” “是可以,只要你需要。” 我调皮地眨着眼睛:“要么随我进宫,要么就今夜,只那几日,我宁可不要了。” “呵呵,那就先将今夜过完。” “嗯。” 清晨,下起了丝丝的细雨,湿润的石径滋长着浅绿的青苔,落红铺径,如果不是因为离别,我是喜欢这个春雨的清晨。 我将画扇送至庵门口,马车已在等候,递给她一把雨伞,依依道:“姐姐,一路保重。” 她执我的手:“妹妹,你先静心在这里住几日。待你走时,我还是要来与你道别的。” 我点头,看着她静静地上轿,又看着她掀开轿帘,那目光,令人不忍看去。 马车扬尘而去,溅起满地的雨水,还有零落的花瓣,这样的场景,不含悲壮,又不似婉约,是一种感伤的美丽。 我驻立在离别的路口,看马车渐渐隐去,直到烟雾封锁了那长长的山径,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我转过身,低吟道:“是别离殷殷相送,哽无言,杨柳花飞泪。” 踏进翠梅庵,槛外是红尘旧梦,槛内是云水禅心…… 第四十三章 柴门留客漫煎茶 春轩烟雨,愁如针绪,飘零落花,纷散红尘。今日庵中香客稀疏,庭院清冷,庵中的尼姑诵完早课,各自回厢房歇息。有的相邀在一起读经讲禅,有的相聚煮茗论诗,也有的独自静心打坐,亦有人临轩听雨,禅院的雨,总是别有意境。 听雨打芭蕉,落花碾尘,心中慵懒,虽有怜香之心,却无拾花之意。闲坐厢房,寂寥无端。遂起身,辞别妙尘师太,携着红笺离开翠梅庵,撑一柄油纸伞,往春风陌上一路踏青而去。 出门时,秋樨给我披了一件风衣,千叮万嘱,要我早些回来,莫受了风寒。 烟雾萦绕的山径,有稀疏的行人擦肩而过,空中透明的雨丝,绣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起了儿时的篱笆院落,父母过世后,我离开了家,与红笺过上了飘浪的生活。 父母的墓地离翠梅庵只有几里路程,想着已近清明时节,往年的清明节,我在金陵城内,都会携红笺去坟上扫墓。如今,入了宫门,进出就不再自由。 看着满目青山,烟雨霏霏,不禁低低叹息。 红笺为我撑着伞,关切道:“小姐,你是不是想念老爷夫人了。” “嗯。我们去墓地吧。” 两个人往山径走去,一路辗转,斜斜的山坡,两座墓碑相伴而眠。我未带香纸,只将坟旁的杂草尽数拔了,折几枝桃花,放在墓前。 见红笺潸然落泪,而我洒上落花,跪于坟前,竟落不下泪来。 只是心伤地唤道:“爹,娘,眉弯来看二老了。这红尘一别,就再无相逢之日。你们撒手尘寰,留我独自在人间悲苦,尝尽冷暖滋味。只是你们为何当年要丢下我,而选择以那样的方式离去呢?”我始终不信,父母那般疼爱我,会舍得丢下我,双双自杀而亡。 红笺轻轻将我扶起,为我拂过裙上的花瓣和细微尘泥,低声道:“小姐,莫要再伤心,我看雨又下大了,我们还是早些儿归去吧。” 再看一眼墓碑,我就离开,只是不知再来此处会是何时。我信,心中念着,无论在何处,都可以偎依在一起。我不祈求父母佑我平安,佑我吉祥,我只希望二老在另一个世界里幸福康安,这样,我就真的安心。 沿着山径而来,雨竟落得急了,溅了一身的泥水与残花。路旁的桃杏在雨中似乎开得更加繁艳,雪白的梨花在风中簌簌而落,而我却想在雨中与梨花共舞。 看路旁有一处柴门,门口挂着的酒旗在风中摇曳,我与红笺匆匆寻去。想起一句古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今日亦是雨天,我也想寻一处酒家,品上几盏乡间米酒,观赏这雨中乡野的天然景致。 柴门空无一人,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椅凌乱地摆设着,铺满了厚厚的灰尘。 “好荒凉啊。”红笺惊道。 “嗯。”我心想着这儿的店主或许耐不住山间小店的清冷,搬离到更热闹的去处了。 “小姐,你看,前面那处。”红笺指着山径那边。 我朝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见烟雨中有一柴门,漫溢着袅袅炊烟。 心喜。两人遂往那里寻去。 篱笆院落,门前种了数株桃,还有梨,兰圃里的兰草开着细白的朵儿。院门是开着的,依稀还闻得到屋里散发出来的柴火香气。 “请问有人么?”红笺唤道。 无人应答。“请问有人么?” 依旧无人应答。 我与红笺携手进去,里屋的门也没有关上,只听到噼啪的柴火声。 背对着我们的,是一袭白衣,白丝带束着一头青发,坐在炉火前,煮茗。这背影好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样简陋的柴门,居住的不是普通农户,却有这样一位儒雅的背影,莫非他是隐世高人?隐居在金陵城外的古老山径,独自在此煮茗种花,闲度光阴。 “姑娘,雨下得大,进来烤火暖暖身子吧。”好熟悉的声音。 我走过去,还未等我靠近,他已转身,眼前是一位俊朗的年轻公子,而这位公子不是他人,却是那日在巷陌救我的男子。 我衣裳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肌肤上,更显我柔美的身段。管不了这许多,径直朝他走去,往炉火边的椅子上坐下。 微笑道:“是你。” “嗯,是我。” 他递给我和红笺一人一杯热茶,笑道:“先暖暖身,春寒料峭。” 我打量他,依旧是素净白衣,眉目俊朗,温润如玉,风度翩然。那眼神,澄澈,如一潭清泉,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 “你知我今日会路过此地?”我问道。 “是,所以在此煮茗等侯。” “果真是隐士高人。”我喃喃道。 他微笑:“不过是厌倦江湖,来乡间闲居罢了。” “江湖?难道你之前是侠客?” “不,我有许多职业。” “比如……”我似乎对他很好奇。 他依旧微笑:“我做过和尚,当过剑客,做过为人称骨相面的术士,我还在山林里捉过妖,当过江湖郎中,直到现在只是一位平凡的农夫。” 我笑:“是许多。而且都很玄。”我将袖口伸至炉火边烤,“不过我也不少。” “我知道。”他添了几根柴火,水吊子里的水在炉火上沸腾。 “哦,你知道?”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一脸淡定,浅笑道:“是。我知道。” “嗯,我相信你知道,因为你知晓过去未来,你法力无边。” 他惊讶:“你怎知?” “呵呵,你方才不是说自己会法术么?还能捉妖,又会称骨相面,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知的呢?”我打趣道。 “姑娘也是风趣之人呵,是在下唐突了。”他又为我添了一杯热茶。 我淡品,满口盈香,问道:“这是什么茶,好特别,方才没品出来。” “给姑娘品的,自是好茶。” 我笑道:“该不会是你从哪儿采来的仙草,又取了瑶池的琼浆玉液,在此烟雨柴门煮得这么一壶好茶,竟让我这俗人给品了。” “只是这么一壶好茶,也不及姑娘的梅花玉液。” 我一惊,果然是真人,竟知道我会煮梅花茶。 他笑:“方才你饮的不过是最寻常的农家香茶罢了,采上一些院里的花瓣,野外种的春茶,用后院水井里的清泉煮了便是了。” 我再品一口,蹙眉:“原来这般啊,我竟品不出这味道了,记得幼时是喝这些茶长大的。” 看着窗外的细雨,屋内飘着新茶的清香,而眼前坐着的,却是故人。一时兴起,不禁随口吟道:“探春一路赏繁花,间或问途寻酒家。细雨催新初润草,柴门留客漫煎茶。” 他微笑:“姑娘好才情。既然是柴门留客漫煎茶,那姑娘不妨再留片会,我们就在这柴门煮茶,听在下说一些玄离的故事与你听。” “如此甚好,我是极爱这些的,最好带些鬼神色彩的……”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想来是与我一样,等着听白衣公子的故事…… 第四十四章 仙乡未入恐成魔 烟雨还在飘落,朝窗外望去,远处的青山半隐半现在云雾间,仿佛隐藏着许多神奇的秘密。我用手指着那烟云处:“你看,那山里好像住着神仙。” 他亦抬眼望去:“呵呵,是,烟雨的山峦,云雾蒸腾,倒真像是神仙出没之处。”他神态深远:“只是,你信鬼神么?” “我信,我在翠梅庵里还与佛对话,佛是慈善的,只是不渡我。”我笑道,似乎有些任性。 “那是因为你慈善,如果你是恶者,佛也就不善了。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因果轮回,自古不变。”他话藏禅机,神情依旧淡定。 我淡笑:“也许我注定只是做一个平凡的人,没有这样的慧根,许多的禅理都悟不透。” “我是与生俱来的,你信么?只是不能修仙,就要成魔。我师傅说过,我如果再入世,便再难脱身了。”他似乎在回忆什么,神情肃然。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筑……”我想起了经书上这么一句。忽又问道:“你师傅?” “是,我师傅。他是世外高人,云游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让我永远不要去找他。” “聚散寻常事,他让你不要去找他,说不定哪一天他来寻你。” “姑娘,你不是要听一些玄离的故事么?我来说与你听,关于我的故事,本来就是一种玄离。”他看着我,目光深邃,仿佛要将人陷入进去。 “唤我眉弯吧,沈眉弯。” “好,我叫楚玉,师傅给我取的名字。他为我卜的卦,有诗曰:玉魄生来浑似古,仙乡未入恐成魔。这诗如今刻在我随身玉佩上,不离不弃。”他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我,温润的古玉,莹白剔透,刻着两行诗,像是谶语。 “好玉。”我称道。 “是,师傅说是我父亲留下的。” “你父亲?” “嗯,我父亲。自我记事以来,就在烟霞寺做了小和尚。师傅告诉我,我父亲是一位年轻的得道僧人,出山云游时,经一处山林被毒蛇咬伤,是我在山间采药的母亲将他救回家中,父亲抵不过情劫,与我母亲相爱。很不幸,有了我。父亲决意踏入红尘,与母亲相伴终老,然,母亲怀我两年之久,才将我产下。母亲因难产死去,父亲说我不是一般孩童,非仙即魔。后父亲带着我回到烟霞寺,悔过,一年不到,圆寂。”他淡淡地讲述,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一个与他并不相关的故事。 而我却陷进在他看似寻常却离奇的身世中,低声道:“后来,你在寺中长大,做了小沙弥,寺中另一位得道僧人传你佛法……” “是,就是我师傅。在我三岁那年,我用毒果毒死了寺里的一只狗,师傅罚我三天不许吃饭,跪在佛前悔过。在我五岁那年,我用热水浇死了寺院的五株菩提树,师傅说我骨子里透着邪气,罚我在后院种菜三月。在我八岁那年,我将寺院里几百尊小佛像换了位,为此,师傅罚我在佛前打坐一年。在我十岁那年,我潜入藏经阁,将大半的经书焚为灰烬,因为我觉得佛经有误,师傅终于将我赶出烟霞寺,从此,我沦落江湖,做了一名剑客。”他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一袭胜雪白衣,温润如玉,怎会是那么一个妖邪的孩子。低眉一笑:“果真是不入仙乡恐成魔,只是这样的孩子不关在庙里,反而放到江湖去,岂不是……” “岂不是江湖的不幸。”他接过我的话。 我正有此意,却没有说出。 “你知道么?在我五岁那年,师傅就知道,我有法力,我能知晓过去未来,能猜测乾坤变化,世间风云尽在掌握之中。很可惜,我只是知道,却不能做到任何的改变。更遗憾的是,我无法知道自己的将来。师傅说,这样的我,留于寺中,或得道,或入魔。当我烧了经书,佛陀有泪,佛有泪,就是世间又将出生一个魔。唯一解救的办法就是,将我赶出寺院,做一个俗子,或许还能消去我的罪孽。” “消去了么?你做了剑客,是那种行侠仗义的侠客?”我带着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很遗憾,我做了剑客,冷血无情的剑客,我曾经一天杀了三百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语气平缓,竟无丝毫的起伏。 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后来呢?” “后来有一个倒在我剑下的人,在临死前为我擦拭了剑上的鲜血,是他自己的血,然含着微笑死去。”他沉了一会,又说:“那一次,我哭了,我唯一的一次落泪,在我十二岁。” 我叹息。 “我丢掉我的剑,回到烟霞寺,在寺前那株菩提树下,跪了七天七夜。师傅说,寺里再也容不下我,原来佛祖也有不能原谅的人。”他很淡很淡地微笑。 “是,众生是佛,佛亦是众生。”我随口说出,似乎有几分禅理。 他对我微笑:“我回到江湖,做起了为人称骨相面的江湖术士,因为我可以知晓过去未来,我想要救人,我以为我可以让他们省略灾难,只享受幸福。我错了,我不能改变什么,反而看到那些灾难降临在他们身上,又无力挽救。” “无奈……” “是的,无奈。我再度放弃了江湖,独隐山林,在山上,我开始用我的法术捉妖,我想要为人间除去妖魔。我捉了一棵人参精,原来这棵人参每年都会结下许多小人参,救过无数的乡人。我捉了一只白狐,却拆散了一段凄美的人狐之恋。我弄巧成拙,原来,妖亦有情。”他自嘲地笑了。 “世间真有妖么?”我好奇地问道。 他笑:“你信鬼神,信佛陀,为何不信有妖呢?” “然后你选择做一名江湖郎中,救死抚伤?”我接下去说。 “是,当年我母亲也是采药救人。” “这是崇高的职业,你为何不继续救人,却在此处做一位平凡的农夫呢?你厌倦了那枯燥的职业?只想种花养鸟,拾柴煎茶?” “不,不是这样。” “那是为何?” “因为我救活一个人,就必定会死去另一个人。我救好一个人,就必定要伤了一个人。”他一字一句地吐出,仿佛有一道锐利的光芒,划过心口。 我惊诧,思绪被他离奇的身世与遭遇冲击着,难以平静。叹息:“你的一生,简短却离奇,酷冷又慈悲……” “还有将来,我那未可知的将来。”他低声道。 我薄薄一笑:“谁的将来都是未可知,让我们在空茫中度过吧。” 他看着我,笑道:“你的将来我知,难道你忘了我可以知晓过去与未来么?只是除了我自己,而已。” “我的将来……”我喃喃自语。 “是的,你的将来,你想要知道么?包括你的过去。” “不,我不要。”我有些心慌,又问道:“我的过去?我的过去我都知,只有将来不曾发生的不知。” 他浅笑:“且不说这些,我饿了,这样吧,你留下来吃顿饭,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庵里去,如何?” 我看着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再者心中亦想品尝这久未享用的农家小菜,点头笑道:“好,我也有些饿了。” 他兴奋道:“那一起到后院去摘些新鲜蔬菜。” 炉子上的火苗渐渐小了,吊子里的水冒着氤氲的热气,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真实,温暖,安宁。 如果可以,我愿意时光停驻。 第四十五章 沧海不过是桑田 篱笆院落,细雨湿润的菜园,嫩绿的青草,还有新鲜的蔬菜。这些场面都是我所熟悉的,只是今时已不同于往日。 几道清淡的农家小菜,还有诱人的白米饭。楚玉取出一坛酒,他说是自酿的。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一种平淡安宁的田园生活。 雨还在下,留人的雨,仿佛要将世间的尘泥冲洗,却不知越洗越多,那些原本看不到的尘埃在雨中流离,分散在每个喧闹与寂静的角落,而让我觉得干净透彻的是那湿润的青苔与落花。 我看着窗外的烟雨,淡淡一笑:“是到了该辞别的时候了。” 他负手而立,低声道:“其实不辞别会比辞别要好。” “你是让我悄然离去,如来时那样,不留痕迹。”我话语平静,像那无声的烟雨。 他嘴角轻轻上扬:“不,不是,我是觉得你留下来会比离开的好。” “留下来?留在这田园寒舍?留在这炊烟人家?”我惊愕。 “是,有什么不可以么?你与农庄本就有很深的渊源,而且这里适合你,至少可以给你平静,你一直所追求的不是一种简单安宁么?”他言语间似乎流露出对我的了解。 我轻笑:“是,我生于农庄,长于农庄,却不能死于农庄。几年前,我就已经失去了自由,我早已不属于自己。”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你不去尝试,未必等于不可以改变。”他显得有些牵强,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的一生,所能改变的太少。 “给我一个理由,至少给我一个留下的理由。”我语气坚决。 “因为留下会比离开好,像我一样,留下,做一个凡人,接受这份繁华落尽见真淳的平淡。” “可我不是你,我本就是凡人,我没有高超的法力,我不能知晓未来,我更没有你那些离奇的身世与经历,亦没有入魔。” “你觉得我已入魔。”他给出一个很冷的笑。 “不,只是走在魔的边界,毕竟我没有见过这么温和的魔。再说,我没有看见佛的眼泪,佛没有流泪,世间就没再多一个魔。” 他笑:“佛与魔就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么?唯善者佛,唯恶者魔,善恶本有两面,一朵花,自然凋落是善,被人攀折是恶,你是这么认为的么?” “这就是你眼中的沈眉弯?”我将手伸出窗外,折了一枝倚窗的桃花,笑道:“那我就做那攀折的恶人。楚玉,你竟不知,有许多的生命,并不愿经历生命的过程,只愿意接受最后的结局。我便是那样的人,我只想省略个中的悲欢离合,让我看到结局,看到结局我就可以离开。” “可是有许多的人更愿意享受这个过程,比如这枝桃花,她倚窗而探,正在享受春雨的滋润,正在窃听我们的私语,而你却将她折断,催短了她的生命……” “为何不是这样理解的呢,这枝桃花,不合世群,偏生要独自探入轩窗,她厌倦春雨的绵密,亦厌恶我们的交谈,她在等待花落的结局,而我却成全了她,我将其折断,让她可以痛快地死去,这样不是比活着要有趣的多么?”我极力为这枝桃花争辩,因为这正是我要的结果,我的结果,就是省略过程。 他取过我手中的桃花,微笑:“好妖娆的粉桃,也许只有我才能测算到,你究竟是喜欢过程还是喜欢结果了。” “知道了又能如何,她已经有了结果,她的结果就是我已经提前攀折了她,无论她是否愿意,是否满足,结果就只能是结果了。”我似乎很得意,因为我给了一枝桃花结果,却忽略了自己原来也有结果。 他沉默,许久方问道:“想知道你的结果么?” 我抬眉看着他:“如果你可以让我省略掉所有的过程,那么我想知道我的结果。如果你做不到,那么请你不要告诉我结果。” 他叹息:“很遗憾,我无法省略,除非将你冰封,我能冰封也只是此时,冰封你的容颜以及现在的思想,待你苏醒,你还是你,或许,山河已经更改,只是人世依旧如昨。” “原来,你的冰封,不过是换我浮华一笑。纵然我不用经历沧海,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桑田。” “你要的不就是桑田么?桑田就是结局。” “可是桑田之后不又是沧海么?我仍然要接受命运的轮回,与其那么晚,不如早些,让我活得干脆些。”我很坚决,如一把利锐,仿佛要刺穿这些繁琐的过程。 沉默。半晌看着我:“好吧,我不留你了,你走吧。” 我微笑:“不是我不留下,是因为你没有给出很好的理由。” “也许我的理由真的不够好。” 我轻轻叹息:“是我过于执着了,都说有始要有终,我要给他一个结果。” “他?” “是的,他。” “你说的是皇帝吧。”他笑。 “是的,是皇帝,你显然已知我的身份。”我淡淡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我说过我知晓过去未来,尤其是你的,你的一生并不比我平凡……” 我微笑:“你莫要诱惑我,没有谁会不对自己的过去未来好奇的,不然,世间也不需要那些称骨相面的术士。” “我不仅知道每个人的命运,还知道天下……” “我信,只是天下与我何干。”我看着窗外:“我要走了……” “嗯,你走吧,只是将来,不知道是我辜负了你,还是你辜负了我,或者是彼此辜负。” “无论是谁辜负了谁,我都无悔。” “好,既然如此,我也无悔。 我看着那一堆余火,成了红红的木炭,将来,便是一堆残灰。突然感觉到,原来生命就是这样的过程,翠绿的树木,被砍伐成干枯的柴火,继而经历烈焰焚烧,然后是嶙峋的木炭,最后是落寞的残灰。 我与楚玉今日的邂逅,也是这样的过程,只是有些相反,我不想省略这个过程,也不想这么早就等到了结果。可是,结果就是结果,我与他的结果就是辞别。 红笺为我披上风衣,走出门口。 伫立在烟雨的篱笆院落,楚玉看了一眼雨中茫茫的四野:“我送你吧,你来的时候,我就说了,要送你去翠梅庵。” 我心有触动,却冷冷道:“不用送我了,我说过,我要省略这些过程。送别由来都是一件伤感的事,尤其是在这雨季。” 他轻笑:“呵呵,算我多情,只是忧心姑娘家走这山路……” 我微笑:“如何来,就如何走,你放心。” 撑着油纸伞,在烟雨中漫步,将自己低到落花里,低到尘埃里,我只希望前面的路,没有尽头,亦不要转弯。尽管,我已经很累,可是却一直想走下去。 因为,在我的身后,始终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望着我,护送我。 可是,我没有回头。 没——有——回——头。 第四十六章 只道人生如棋局 未到翠梅庵,已见着秋樨和烟屏在一座长亭等候。长亭,是依依送别的长亭,也是殷殷等待的长亭。 “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奴婢忧心如焚。”秋樨为我掸去身上沾染的雨水。 我微微一笑:“在这里无须唤我主子,你比我年长,我敬你,只管唤我眉弯便好,这样倒让我觉得亲切。” 秋樨会心一笑:“好,秋樨记住了。” 午后的翠梅庵,在绵长的细雨下显得更加的禅韵悠然。整座庵庙都沉浸在氤氲的烟雾中,仿佛这里的一切事物都与红尘无关,与红尘无关的,也是仙佛所追求的境界。 我自然不是仙,不是佛,不是皈依的青尼,亦不是遁世的隐者。所以,这里终究还是与我无关,我掰着手指数日子,三日后,三日就是半月的期限,那时候我将离开这里,重新回到鼎盛的皇宫。远离禅寂的庵庙,接受繁华的世态,这就是我碌碌而求的结果。 刚入厢房,妙尘师太随在身后,关切道:“出去这么久,真让人担心。” 我微笑:“是眉弯不好,禁不起春雨山间的诱惑,在外面多逗留了。” “你先换好衣裳,到我的禅房来,有贵客等候。”她说完就离开了。 我沉思,贵客?师太所说的贵客会是谁?难道是——淳翌。他来了,他来庵里看我了,他不信我么?不信我半月后会回宫么?还是他想我了,思念我了。 坐于镜前,依旧故我,简单的装扮,素净清雅。在这里一日,我就做一日翠梅庵的沈眉弯,纵然是淳翌,我也依旧是一身清肌素骨。 行走在幽深的长廊,循着空灵悠远的梵音,掠过每一扇开启的窗,任由这庵庙深处的风,吹动我的衣衫。我告诉自己,没有到期限之日,我是不会同淳翌回去,我要珍惜在这里的每一天,与禅相伴,与佛作陪。 还未到禅房,已闻到缕缕浓郁的檀香,伴随着清茶淡雅的幽香,透过雕花的窗棂,飘溢在疏落的禅院。 “棋盘如人生,让黑白的棋子去决定人生的胜负,未免太轻率。”有话音从禅房传来,好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只是因为隔着重门,听得有些模糊。 “你读得出棋子的成败,又是否能读得出人生的成败,每一个过程都是一种新的跳跃,又何必过于去计较那些疏疏密密。”妙尘师太的话音从里屋传出来,似乎在与人对弈。 我敲门进去,见妙尘师与岳承隍禅坐在蒲团上,对弈品茗。 先是一惊,随后走向前微笑:“真是好雅幸,在棋盘里品读人生,别出心裁,寄寓深远。” 他们起身,要对我行礼,我忙止住,对着岳承隍施礼:“女儿见过爹爹。”再转向妙尘师太:“见过师太。” 禅坐在蒲团上,静静地品茗看他们下那盘残余的棋,棋局乍看简单,细看深奥无比。只是他们一起一落间,收放自如,是那么平稳,不留一点厮杀的痕迹。 师太笑道:“这盘棋我们下了十年,到如今都未有结果。” “没有结果是最好的结果。”岳承隍举起一子,动作优雅,神态淡定。 十年,原来师太和岳承隍是故交,一盘下了十年的棋,至今仍然没有胜负,也许他们本没有胜负之心,纵是再下十年,也未必会有结果。下棋成了一种形式,在棋中品味人生,才是他们的深意。 “在宫里一切都还好吗?”岳承隍眼睛看着棋盘,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淡笑:“想必爹爹是熟知宫中的一切事由,眉弯好与不好,你定然知道。” “好与不好在于自己,无论身处何地,你的好与不好,与别人并无多大的关联。”他依旧看着棋盘。 “要做到宠辱不惊,绝非易事,恕眉弯还不能免俗。许多人,许多的事我可以不在乎,只是我还做不到不在乎自己。我在乎自己,就必然会牵扯到别人。”其实我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些矛盾,自己到底又和别人有什么关联? 妙尘师太微笑:“岳兄,我看我们还是停下吧,反正也分不出胜负,莫如坐一起闲聊,难得眉弯在此。”师太称岳承隍为岳兄,看来交情实在不浅。 一壶茶,一窗烟雨,一盘未下完的棋,三个人禅坐在蒲团上,没有谁要改变谁,也没有谁想要点醒谁。 “你怪我么?”岳承隍看着我。 “不,我不怪你,因为这一切不是你所能决定的。” “是,有时候,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决定,又怎么能决定你的。”他话语隐透淡淡的无奈,与方才下棋时似有不同。 我轻笑:“自古君王之命不可违抗,更况你收我为义女,让我有了高贵的身份,我又怎么还会怪你。” “你本就有高贵的身份……”他欲言又止。 我自嘲一笑:“呵呵,爹爹莫要笑话于我,如果迷月渡的花魁算是高贵的身份,那么也无须借助岳府的地位去入宫了。” 他放下手中的杯盏,笑道:“不过是一种形式,这一切,都是皇上给的,他宠爱于你,纵然没有这层身份,结果也和今天一样。” “我信,只是入了宫,还有另一个结果。要么宠冠后宫,要么冰封沉寂,甚至有一种更干脆,就是死,死有很多种,只是没有一种会是善意的。”说出这话,我似乎很坦然,曾几何时,我已经发现自己在悄然地改变,少了几分当年的温婉,多了几许现世的锐利。 师太手持佛珠,翕动着嘴唇默诵我听不懂的经文,可我又分明感觉到,她的心并没有彻底的禅寂。 “淡然些吧,得宠与失宠并没有区别,起起落落自有定数,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平静地面对。纵然天下人都在争夺,又与我们何干?”岳承隍有种释尽世味的倦意。 “我有说过我要争夺么?”我笑。 岳承隍呵呵大笑:“天下本是天下人的天下,只是天下的人都可以争夺,唯独我不能。” “夺来的天下也未必坐得稳。” “怎样的天下才算坐得稳呢?真的有万古基业?纵然有万古基业也可以一朝散尽。”岳承隍身为大齐国的南清王,对江山做如此的评价,的确让我刮目。 师太微笑:“你们父女俩,论起天下来了。世间本无天下,是天下人安了一个天下,才有了争夺……” “后宫是女子的天下,很不幸,我本无心争天下,可是天下要与我相争。”我煞有介事地参禅,其实自己明白,关于禅,我真的是个俗人。 师太双手合十:“你与皇宫有极深的渊源,非要经历一番劫数,才可以彻底解脱。” 我笑:“既然无法逃离,那就让一切来得彻底吧,我不惧。” 岳承隍举起茶盏,笑道:“来,饮下这盏茶,我为你祝福。” 一饮而尽,原来品茶与饮茶没有多大的区别,过后的香味同样的经久醇厚。 暮鼓在黄昏敲响,我甚至不愿与他道别,因为我觉得我与他之间,没这个必要了。聚散寻常事,岳承隍不是一般的男子,我早就明白。 三日,这三日,我再也没有离开过翠梅庵。只是每天在厢房打坐,或在佛前跪拜,或处窗下读经,我只是觉得这样安宁,并无其他。 其实,这半月,上苍给了我有很多机会。佛有让我留下,师太有为我洗心,楚玉可以告知我的过去未来,这些我都拒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淳翌。我未并可以为了他丢掉一切,但是对于他的爱,我不能不去珍惜,许下的诺言,我不能不去兑现。 只剩下珍惜了,此生,恐怕我要爱不起来,入了这佛门,想要让自己去爱,真的好难。 收拾好行囊,如来时一样,两袖清风。 跪在佛前,双手合十,微笑:“佛,我不是来与你道别,因为我还是来时的我。” 佛满目慈悲:“痴儿,去吧,此处只留想留之人,我不留你。” 我叩首:“我还会再来的,只是我没把握那时我还会是现在的我。” 佛笑:“三界都可以更改,风云亦会变幻,莫说是你一个凡人,改变了又能怎样。” “也是,改变了又能怎样,不过是沈眉弯。” 梅花已经凋谢,只能在苍劲的虬枝上看到稀疏的朵儿,有些人,由来只愿看花开,不愿看花落。而我却觉得,花开花谢太过寻常,寻常得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我告诉师太,我只想安静地离开。 画扇没有来,她说过,待我走时,还是要与我道别的,也许,道别只是频添几许伤感,莫如不来。不来也好,她可以做到,我亦可以。 所幸的是,有淡淡的阳光为我送离。 离开翠梅庵,没有带走一粒佛珠。 在依依古道,策马扬尘,所有的风景都与我擦肩,我要回到后宫,坦然地接受人生的过程,至于结果,我不在乎。 请一定要相信我,我不在乎。 第四十七章 雍容未减芳心骨 远远地看见紫金城,飞檐翘角,肆意地铺展在湛蓝如水的天空下,一排排整齐的琉璃瓦与闪烁的阳光交集,折射出粼粼耀目的金光,好似演绎着一场盛世里华美灿烂的乐章。 我看到一群大雁舒展着灵性的翅膀,掠过煌煌的宫殿,丈量着历史的昨日与今朝,万顷河山尽在脚下。 我想起第一次入宫时的情景,那些奢华的场面如同浮光掠影,相比之下,今日的平淡更加的令人心安。 拿着淳翌给我的令牌过贞和门,高高的宫墙瞬间遮住了宫外的风景,映入眼帘的是长长的御街,深远不见底,穿过去,或许就迷失了自己。抬头望见宫墙上那蜿蜒的赤色巨龙,才彻底的明白,我是真的进宫了,这里与一枕清风入太虚的翠梅庵属于两个世界。 深吸一口气,望着绵延不绝的大小殿宇,我告诉自己:我是湄婕妤,我居住在月央宫。 大约一盏茶的光景,便来到月央宫前,盛大的皇家庭园,却偏居一隅,独享安宁。抬眉见匾额上三个赤金大字,触目惊心。是淳翌亲笔御题的,相隔半月,竟有了故人重逢之感。 宫里的宫女内监早已跪在门口恭候,在他们的簇拥下进院,院落被打扫得整洁干净。兰圃棠苑,翠竹蕉影,牡丹团簇,芍药织锦,还有几树伶仃梅花,仿佛在等待我归来才肯落尽。 刚入正殿,梅心上前道:“禀娘娘,皇上在东暖阁等候。” 我心惊,淳翌,他已来月央宫了么?慌忙往后堂走去,一进暖阁,见淳翌着一袭明黄的赤金龙袍,头戴金冠,临着窗前,负手而立。我施礼:“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福。” 他转身迎过来,欣喜道:“湄儿,你可算回来了。”他眉目俊雅,丰采卓然,有着帝王的风度与霸气。 我莞尔一笑:“皇上,说好了半月,臣妾没有失信。” “是,没有失信,朕也没有失信。” 他走上前执我的手,这么近的距离,我又闻到他身上那种陶然的香气。他和颜悦色,赞赏道:“半月不见,湄儿更加秀雅脱俗,玉骨冰清,眉宇间流露超尘素淡的韵致,看来禅院里确实是静养修心之处。” 我低眉垂首:“皇上真是笑话臣妾了,禅院的确安静,只是这一路风尘,臣妾是满脸倦意,还不曾沐浴更衣,惊扰了圣驾,实在罪过。” 淳翌扶一扶我发髻上欲要滑落的玉簪,柔声道:“朕知你一路风尘劳累,今晚赐清露池浴,长乐宫朕为你洗尘。” 我面若流霞:“谢皇上。” “呵呵,朕见你平安归来,虽虚弱了些,但气色还不错,也放心了。这就先回乾清宫处理政事,你好生歇着。” “臣妾恭送皇上。” 立于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掩映在庭园的翠竹阵里,直至最后一抹衣角也隐去,我才转过身,陷入在一片茫然里。 回到西暖阁,看着与我朝夕相处了半年多的物件,有种熟悉的陌生。 只有那张梨花木躺椅,我是极爱的,还有那蒙尘的古琴,等待我开启另一段全新的故事。 红笺为我泡好一壶茶,我捧起一本翠梅庵带回的经书,躺在椅子上,若有若无地读着。 秋樨从正殿走来,轻轻在我耳畔低语:“娘娘,方才听梅心她们说,兰朝容被皇上遣至霜离苑去了。” “霜离苑?那不是上回舞妃要去的地方么?”我疑惑道。 秋樨点头:“是的,霜离苑就是冷宫,听她们说皇上查到下毒之人是兰朝容,才将她先责罚到霜离苑去思过。” “兰朝容?她……下的毒?”我脑中浮现出兰朝容的模样,虽非善类,却也不是那种深谋远虑之人,凭她一人,难成气候。 我举起茶杯,浅品,淡淡回道:“你吩咐下去,此事让我们月央宫里的人切莫嘴碎,否则我定不轻饶。” “是,我这就去吩咐他们。”秋樨退下。 我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淡的微笑,并非幸灾乐祸,而是觉得淳翌像个孩子,趁我走后依旧在宫里彻查此事。只是可怜的兰朝容,白白的做了别人的替罪羔羊。其实,我并不想再追究此事,佛告诉我,要慈悲,给她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未尝不可,若是她们不求改过,仍要自取灭亡,也与我无关了。 画扇说过,下毒之人至少有两位。我信她,只是,兰朝容不是那两位中的任何一个。 捧起经书,我淡吟道:“能除一切苦,即非能除一切苦,是亦能除一切苦。能除一切难,即非能除一切难,是亦能除一切难……何以故,成法非法,****于心,心融于法,法忘其法,法无其法,乃为大法,得渡众生……” 薄暮笼罩的黄昏,给后宫增添了几许宁静。朦胧的烟柳上斜斜地挂着一弯新月,不同的境遇便有了不同的赏月心情。今晚的清露池应该花好月圆,今夜的长乐宫应该好梦成真。 看着窗外遒劲的梅枝,最后一朵梅花飘落,我伏案写下一首诗:楼台月色泻幽光,兰圃风声唱夜凉。记取年华终错废,落梅时节赋何章? 月央宫外有凤鸾宫车早早地等候,我随意梳妆,坐上宫车,朝清露池行去。缓缓宫车行驶在清寂的御街,不知又惹来多少人灼灼的目光,她们心中定在埋怨,这个沉寂了半月的湄婕妤,为何又在此夜复活。 潺潺的流水声,我在乳白色的烟雾里褪出薄衫,白玉池中,梦若心莲,在玉露中徐徐舒展,而我就是那朵莲,等待着今夜的绽放。 软帷外有身影晃动,我知是他。 “朕来接你了。”他声音柔和。 我起身,秋樨为我披上翠纱罗裳,湿泠的长发披在肩上,水珠儿滑落。他一袭明黄锦缎,一如那夜…… 只对我温和一笑,拦腰抱起,我身轻如燕,搂着他的颈,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闭着眼,不去欣赏夜色柔和的景致,只是感觉微风吹拂我的罗裳,轻轻地与他的锦缎交集。 熠熠红烛,照亮了一个明黄的蛟龙天地。紫檀木的桌子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与美酒,赤金的龙凤杯盏,就这样缠mian对饮。 淳翌饮下一盏酒,笑道:“湄儿,近来朕总是会怀念初识你的日子,在迷月渡,你我举觞夜谈,记得那里的酒叫凝月酒,清冽醇香。”他为我端起酒杯:“你品尝一下,这是朕命人精酿的琼花泪。” “琼花泪……”我饮下一盏,赞道:“好冷艳的酒。” 他笑道:“傻呵,还有酒用冷艳这个词来形容的?不过倒也巧妙,只有湄儿会如此别出心裁了。” 我低眉不语,只觉这酒的名字虽别致,却隐隐地觉得琼花虽美,可是花期太短,在春guang的枝头,似雪凋零。 “湄儿此次去翠梅庵可有参禅读经?”淳翌问道。 我轻笑:“读经是有,只是禅意却无法参透,再说禅也不是用来参的,需要用心去悟。湄儿没有慧根,那儿留不得我。” 他执我的手,微笑:“那儿留了你,朕去何处寻这样的爱妃?” 我轻叹:“皇上,湄儿并无你说的这般好,后宫有佳丽三千,比湄儿好的女子多不胜数。” “可是没有一个女子让朕如此迷恋,只有你才配得起朕的一见倾心。” 我无言,这样的宠爱,要了是负累,不要也是负累。 沉默。听轻风细细,软帷白纱在风中飘逸,淳翌低声道:“湄儿,为朕弹奏一支曲子吧,朕想听你婉转的歌声。” “皇上,莺歌婉转,只是从前,如今湄儿已丢了那份灵气。” “又说傻话了,湄儿国色天香,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我盈盈笑道:“怎么可以如此,倾城又倾国,该是祸害了。” “倾的是朕的城,倾的是朕的国,与他人何干?” 我笑:“皇上,你方才说起国色天香,我倒想起了,月央宫的牡丹开得正艳,平日里我是极少去爱她的。可是今日见花团锦簇,开得异样繁艳,倒是添了几分喜色。不如臣妾就为皇上弹一曲醉牡丹,如何?” 淳翌欣喜道:“甚好,牡丹乃花中之王,艳冠群芳,更有诗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liu。’朕想倾听湄儿的醉牡丹,是何等国色,又是何等的销魂。” 我盈盈起身,端坐于琴侧,以优雅的姿势曼妙拂弦,玲玲清音如玉坠珠倾,在寂夜的长乐宫回旋,婉转唱道:“已并佳人称国色,更牵素手吐天香。庭深风寂花沾露,栏曲云开月转廊……醉去画师添一捻,兴来学士赋三章。雍容未减芳心骨,宁负皇诏贬洛阳……” “雍容未减芳心骨,宁负皇诏贬洛阳……”他低吟,问道:“湄儿,此句可有何寄寓?” 我微笑:“并无寄寓,只是湄儿随意吟咏,聊以寄兴罢了。” 他走过来执我的手,我起身相迎,就那样被他轻拥在怀里。 御榻上,却有他早为我铺满的牡丹花瓣,瓣瓣芬芳,撩人情肠。拉下帷帐,在这个明黄的天地,他只属于我,而我也只属于他。 什么参禅悟道,什么仙佛神魔,在这样春风月夜里,都显得那般虚弱无力。今夜的灯花,如同纷繁的牡丹缀在枝头,令人驰魂消魄。而我像藤一样的依附他,沉落在碧水的深潭,与他一同下陷,下陷…… 在他舒适的臂弯里睡去,渐渐入梦,梦里是这辉煌的宫殿,那么多的红颜纠缠着一个男子,欢笑声,嬉戏声,缥缈如寄。只是红颜转瞬化为白骨,我看到兰朝容,兰朝容一袭白衣,披散长发,双目流血,似在哭泣…… “湄儿……湄儿……”我听到呼唤声,睁开眼,淳翌将我拥在怀里:“做梦了么?有朕在,什么都不用怕。” 我虚弱地偎在他怀里:“没有,只是有些累了。” 合上眼,我想起了在翠梅庵看月光下的满地落红,当时就念过一句:红颜白骨。兰朝容,她定是出事了,对,她被关在霜离苑。 我只等着天亮,天亮,我想知道这一切的缘由。 *************推荐分界线***************************** 推荐一本书,《妃上不可》关于后宫之争的佳作,作者用犀利简洁的文笔精巧地展开了一幅后宫女子纷繁百态的绝妙图景。情节起伏,文采斐然,令人触目惊心…… 《妃上不可》作者:闻情解佩书号:1157084 “四个皇后都死了,那是她们愚笨,本宫如果坐上那巅峰之位,定当铲除永宁宫那老妖孽,叫她生不如死,化成白骨任人践踏。” 命运多舛,我最终逃离不了后宫的杀戮,如若善良多情不是真正的出路,便让我剑斩蒺藜,踏出一条冷漠无情之血路。 第四十八章 世事无常多戏谑 踏着清新湿润的晨露往丹霞殿走去,已近暮春时节,上林苑的景致到了极致。柳荫苍翠,百花竞放,带着对这春日无比的眷恋,绽放着最后的激情。楼台水榭,曲径幽亭,花圃蝶苑,有三两宫女拎着花篮采着新鲜的蓓蕾,有来往的小内监匆匆疾步…… 我已有半月不曾来丹霞殿给皇后请安,因昨夜在长乐宫侍寝,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惟恐有了怠慢。 一进丹霞殿,见皇后已端坐在凤座上,衣着鸾鸟朝凤的云锦朝服,头戴凤冠,神态平和,尽现其高贵的气度。两边已坐了一些请安的嫔妃,看来我来得还是不够早。 我行过礼,坐下来,见云妃和舞妃也坐于两侧,谢容华对我微笑。 皇后和颜悦色:“听说湄妹妹出宫了半月,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昨夜又侍奉皇上,今天还起这么大早,太难为妹妹了。” 此话若出自于云妃她们之口,我定然会觉得带有取笑之意,只是皇后如此说出,我只当作是善意的慰问,轻轻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得皇上允许出宫,不曾给娘娘辞别,实在罪过。” 皇后微笑:“妹妹客气了,皇上准予妹妹出宫,定是有缘由,既是走得急,也无须与我辞别的。” 今日的丹霞殿异常悄寂,平日里话语最多的云妃只是瞟了我几眼,带着一种隐忍的笑意,不曾有片言只语。与她如影随形的兰朝容果然不见,只有许贵嫔坐在一旁面色灰暗,与往日大相径庭。许是因为兰朝容进了冷宫,素日在一起亲近的她们难免有些惶恐。 小坐一会,大家便起身告辞。 依旧和舞妃还有谢容华三人同行,出丹霞殿,云妃和许贵嫔打身边经过,只是冷冷地瞟一眼,敌意虽有,傲慢不够。 我视而不见,执舞妃的手,微笑问道:“姐姐近来可好?这些时日不见,心中甚是挂牵。”又拉住一旁谢容华的手:“还有妹妹,我也好生挂念你。” 谢容华假装气恼:“湄姐姐哪里还记得我们,走时竟不辞别一声,自己到翠梅庵静心参禅,忘了我们姐妹情深。” 我笑道:“我哪有,只是当时心里烦乱,才求皇上许我去翠梅庵小住几日。对了,你怎知我去了翠梅庵?” “是皇上说的,我去了几次月央宫,你们宫里的人倒是守口如瓶,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后来问起皇上,才得知你到翠梅庵参禅去了。”又打趣道:“当时我吓一跳,还以为姐姐要绞断青丝做姑子去呢” 舞妃盈盈笑道:“疏桐妹妹真会说笑话,湄妹妹若是去庵里做了姑子,只怕我们大家都要随着去了。” 谢容华脸上露出不解:“姐姐何出此言?” 舞妃撩开眼前弯垂的柳幕,笑道:“湄妹妹宠冠后宫,若是皇上得知她做了姑子,你说这后宫岂还能容得了我们?” 谢容华手执宫绢捂嘴大笑:“哈哈,是了,到时我们都得陪着湄姐姐到庵里去念佛参禅了,只怕我无有那慧根,佛都不收留我。” 我做出委屈的样子:“你们别打趣我了,论宠幸,你们不逊于我,论慧根,我更是不如,这次才进得庵里,佛祖就不肯渡我,让我在浮沉人世里自生自灭呢。” 舞妃微笑:“姑且不在这参禅了,我得先回翩然宫,洵亲王妃今日要去我那做客。”她行走几步,又转头道:“对了,下次湄妹妹若再有机会去翠梅庵,唤上我一道,以前在王府时还常去,如今在后宫,倒少了那机会。” 我点头,看着她身影渐渐消失在花柳楼台间。 “妹妹,可去我月央宫小坐一会?”我看着谢容华。 “嗯,这些天不见,我正好也有话要与姐姐说。”从她的神色里,我看得出宫里真的是出了事。只不过,这件事在我回来之前,已经嘎然而止。 回到月央宫,径直穿过正殿往暖阁走去。 才坐下,我直接问道:“你相信下毒之人是兰朝容么?” 谢容华看着我:“姐姐已经知道此事了?” “嗯。”我问道:“妹妹可否将事情的缘由讲述给我听?毕竟这事多少与我有些关联,其实我并不想别人因我而落罪,过去的事已然作罢。” 谢容华叹道:“若是后宫的女子都有姐姐如此容人之心,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明争暗斗了。” 我自嘲一笑:“并不是我有容人之心,只是觉得纵然追究,又能得到什么,她人落罪,处境堪怜,我又能从中得到几多快乐?” “姐姐是个从容之人,懂得宽容别人亦是宽容自己,若是陷入仇怨的纠缠里,反而累了自己。”谢容华似乎比我更懂得取舍,话语间流露出淡定洒脱。 我轻笑:“我不过是心生慵懒,厌倦这些罢了,又何曾有妹妹说的那般慈悲。” “姐姐,你不知,自你走后,皇上在宫里彻查此事,当时后宫禁卫森严。除了皇后,我们这些嫔妃都被软禁,不得擅自离宫,只等着皇上命人来查检。”谢容华向我道来事情的缘由,我听着觉得淳翌将此事闹得过大了些。 思索着她的话,禁不住问道:“查检?难道下毒之人过了那许久还等着别人去搜查?所有的证物都会彻底销毁了。” “嗯。所以这样大费周章的搜查只是一种形式,让那些心虚之人露出痕迹,就算露不出痕迹,亦会令她心惊胆怯。” “露出痕迹了么?抑或是有谁心惊胆怯?”我始终觉得,既然有心下毒,就会计划得周全,亦没那么容易胆怯。 “没有。”她回答得很干脆。 “那如何定了兰朝容的罪?”我似乎急着想知道结果。 “因为翩然宫的涣霞。” “涣霞?就是当初送野人参汤给我的宫女?只是她是舞妃的人,与兰朝容何关?” “皇上猜测此事定然与翩然宫相关,因为第一次是舞妃中毒,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是翩然宫出了奸细,否则,谁可以对舞妃如此悄无声息的下毒?第二次是姐姐你中毒,中毒的起因是那碗人参汤,而人参汤也是由翩然端送来的,所以事情不会这般巧合,翩然宫的嫌疑最大了。当初你中毒,云妃她们曾疑下毒之人是舞妃,因为舞妃来自南疆,熟知一种叫凝丹雪的毒性。但是舞妃自己也曾中毒一次,且险些性命不保,所以皇上认为舞妃可以除去嫌疑。唯一的可能就是翩然有内奸,而这内奸也是主谋事先安排进去的人。”谢容华款款道来,环环相扣,仿佛并无破绽。 “因为涣霞是那送汤药给我之人?所以就先疑她?” “是,皇上找她问话,许是因为惧怕,没有经过拷问,她就自招了。她交代说此事都出自于云妃之手,云妃一直嫉恨舞妃与她平起平坐的位置,欲要除之而后快。而姐姐你又进宫,且身份比她人都要特殊,那日进宫的新秀一起去丹霞宫参见皇后和后宫嫔妃,舞妃与你走得近了些,云妃怕她拉拢了你,所以就使出了这样的计谋。” 我点头:“这话听来也合理,只是当初涣霞是如何随在舞妃身边的?” 谢容华思忖道:“记得在渊亲王府时,涣霞是皇后身边的人,后来指派给了舞妃。” “哦,那许是后来被云妃买通了。”我随口答道。停了停,又扬嘴轻笑:“那云妃设计下毒害我也是因为妒忌了,皇上连续让我侍寝半月,冷落了后宫佳丽,她自不会轻饶于我。只是她也不至于陷害舞妃,因为之前舞妃也有中毒,如果此计失败,舞妃中毒之事浮出来,岂不是追查得更深了么?” “说得也是,或许她并没有想这么多,反正涣霞已经招认了,云妃是何等身份,一个小宫女岂敢随意的诬陷于她。” “那涣霞呢?做何处置了?”我问道。 “不曾处置,她已自尽了。听说也是服毒,事先服下毒药。” 我蹙眉:“若是涣霞决意一死,又为何要出卖自己的主子?如此一来,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付之流水?” 谢容华笑道:“姐姐果然心思缜密,所以后来云妃也用同样的话回答皇上。” “哦?”我一脸的疑惑。 “姐姐忘了么?最后定罪的不是云妃,而是兰朝容。” 我这才释解:“原来云妃用此计来陷害兰朝容,反正涣霞已死无对证,她想赖谁不可以,若推脱得一干二净反而不好,莫如拿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出来顶着。只是,皇上能信么?” “皇上自然是不信,可是云妃的父亲长翼侯也进宫来,姐姐想必知道,长翼侯为开国元勋,掌握天下大半兵权,皇上能不惧他几分?” 我冷笑:“皇上不能定云妃的罪,所以兰朝容就成了代罪羔羊,被打入了霜离苑,真真是冤。” 谢容华问道:“姐姐认为此事可有蹊跷?” “有,太多的疑点了。以云妃的聪明,她顶多只会下毒害舞妃,见计谋失败,是绝对不会再次对我下毒的,尤其借舞妃之手。云妃未必是真正的主谋,她亦可能是被涣霞诬陷,情急之下,才将兰朝容供出顶罪,只是先为了给自己脱身。” “那背后真正的主谋会是谁呢?”谢容华低语。 “我也不知,大概只有涣霞知了,可惜她已死。不过再精密的布局都会有疏漏之处,只是到时务必会引起更多的纷乱,后宫就更加不安宁了。而且这个幕后的主谋地位一定也是极高的,否则她没必要急着铲除舞妃和我。至于是谁,我是无心再去追究,更况皇上已治兰朝容的罪,此事也算是有了一个了结。”说完这些话,我觉得很累。 “嗯。那就如此,只是日后我们要更加小心才是。” “是,多加小心便好,尤其是我。” 谢容华看着窗外的暖阳,起身告辞:“姐姐,耽搁了这么久,你也好生歇息,我先回羚雀宫了。” 送她出门,看着庭园里繁花似锦,竞放相争,就如同后宫这些红颜佳丽,可惜,赏花之人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淳翌,你何其有幸,这么多的女子爱你,又何其不幸,这么多的女子要你去爱她。更不幸的是我,做了这众多女子中的一个,又恰好被你爱上。 最后,你又会真正属于谁? *************推荐分界线************************************** 推荐一本书,《妃上不可》关于后宫之争的佳作,作者用犀利与简洁的文笔精巧地展开了一幅后宫女子纷繁百态的绝妙图景。情节起伏,文采斐然,令人触目惊心…… 《妃上不可》作者:闻情解佩书号:1157084 “四个皇后都死了,那是她们愚笨,本宫如果坐上那巅峰之位,定当铲除永宁宫那老妖孽,叫她生不如死,化成白骨任人践踏。” 命运多舛,我最终逃离不了后宫的杀戮,如若善良多情不是真正的出路,便让我剑斩蒺藜,踏出一条冷漠无情之血路。 第四十九章 落叶飘残霜离苑 在这样浓情的季节,我仿佛并不十分关心上林苑的景致,只是坐在自己的月央宫静心读书,读得更多的是我从翠梅庵带回的经书。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故作平静,内心虽无波澜,却无法从容潇洒。 我坐在窗前,捧经书吟读:“……舍利子,彼岸无岸,强名曰岸,岸无成岸,心止即岸。是故如来无定相,无往亦无来……舍利子,汝知如来有慧剑否,无也,如来依般若波罗蜜多也。菩萨曰,否,如来有慧剑,有戒刃也,如来无慧剑,无戒刃,不识般若……” 我读的只是字的表象,却没有读懂经文的内蕴,佛法精深,不是谁人都能参悟得了的。在翠梅庵时我不能,在月央宫我更不能。 我想起那日离开翠梅庵给自己说的一句话,我要回宫,坦然地接受人生的过程,至于结果,我不在乎。可是此刻我突然渴望一种离别,一种勿我两忘的离别。曾几何时,我成了这般懦弱的女子,淳翌给我的爱太重,重得成了负累,成了我的负累,成了整个后宫的负累。 这几个夜晚,我总是梦见兰朝容,梦见她长发披散,面目苍白,衣衫不整,流着血泪,在寒冷的宫殿里无比凄凉。醒来后春风依旧,岁月静好。 淳翌宠幸我,仿佛已成一种习惯,接连七日,凤鸾宫车只为我一人停留。这样的爱,拿起嫌累,丢了不舍。直到第七日,我百般相劝,千般恳求,他才答应以后宠幸于她们。有时候,都怀疑,世间有这样的君王吗?但我也明白,一切恩爱都是暂时的,当美好不再如初,就会改变。 直到这一夜再度被恶梦惊醒,我决意去霜离苑一趟,尽管那是后宫禁地,我也非去不可。总觉得我欠了兰朝容什么,其实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拿着淳翌上回给我的令牌,我可以大大方方的进出,只是这令牌只能唬弄那些守卫,若是淳翌知道我拿着令牌行此权力,定会加以怪罪。可是这是我唯一进霜离苑的办法,至于该受何罪,我来承担。 带上秋樨和小行子朝霜离苑走去,那地方我是不曾去过的,小行子认得路。不记得穿过多少的楼台殿宇,只觉得越走越荒芜。 我看着愈渐荒凉的宫殿,殿宇的颜色已经褪去,甚至带着斑驳的痕迹。居然还滋生着许多的杂草,有虫蚁在地上攀爬。 小行子走在前面,不停地叮嘱道:“娘娘小心,这路上虫蚁太多。” 我搀着秋樨的手,心中竟有些惶恐,总觉得这里的情景我在哪里见过,好生熟悉。只是我这一生都不曾来这样的地方,淳翌好残忍,原以为霜离苑只是一处旧院落,想不到竟是如此荒凉。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道圣旨,兰朝容就被打入这种地方,旧日的恩情从此一笔勾销。 小行子朝守卫出示了令牌,尖着嗓音喊道:“快快将门打开,皇上派婕妤娘娘来此,有话要询问兰朝容。” 守卫并无疑惑,叩首道:“参见婕妤娘娘。” 宫门打开的时候,一股霉陈的气味从里面传出,我几欲作呕,庭院早已荒废,尽是些杂草,只不知这些守卫日日在此,为何也不清理干净,毕竟还住着人。 辗转几处才停留在一间小屋子里,推门而入,见兰朝容果然披散头发,一袭素衣,面容憔悴,目光呆滞,坐在一张老旧的椅子上。 见我进来,惊得缩成一团。桌子上有残剩的饭菜,上面爬满了蚂蚁,这屋子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一支残烛,再也找不到其他。 轻轻上前:“兰朝容……” 她瑟瑟发抖,缓缓撩过披在眼前的长发看我,惶恐地问道:“你……你是……谁?” 我叹息:“唉,这才几日,你竟成了这般模样。” 她随即跪地大哭:“皇上……求求你放了臣妾,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没有害人!” 秋樨将她扶起,坐在椅子上,说道:“是我们湄主子来看你了。” 她惊恐地看着我,眼中带有陌生,转而又大喊:“湄主子……是不是岳眉弯,你这个狐媚的女人,都是你害的我,是你……” 她双手欲要掐我脖子,一旁的秋樨忙制住她,对我喊道:“主子,兰朝容好象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的?” “连人都认不得,得了失心疯一样。” 我苦笑:“真得了失心疯还会记得我的名字,还知道骂人呵。” 兰朝容不理会我们说话,挣扎着大喊:“上官流云,你这个没心肝的女人,我兰馨儿有眼无珠错认了你,居然在皇上面前诬陷于我,让我关在这里暗无天日的地方,上官流云……”她口齿伶俐,不似得了失心疯之人所能说出的话。 “傅春雪,你这个贱人,我当初怎么没有毒死你,留你到今天,一起来陷害我!” 我心中一颤,难道舞妃的毒真是她下的,想想又不太可能,于是淡定地问道:“兰朝容,你也莫要在此叫喊,这里无人,你如何叫喊她们也听不到的。” 她伏在桌上嚎啕大哭,我心有不忍。想来与她说话怕是不能了,她的情绪太激动,我来此,亦不想询问她什么,明知道下毒之人不是她,我只是想来看看她的处境如何,虽不是挂念,却想求个安心。 我看着秋樨,沉沉一叹:“走吧,我们走吧。” 我转过身,她突然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袖,面目狰狞:“上官流云,傅春雪,岳眉弯,你们给我记住了,我兰馨儿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死了要化成厉鬼,日夜找你们索命勾魂。”她伸出手抓,瞪大眼睛,恶狠狠地对着我叫喊:“索—命—勾—魂——” 我匆匆地逃离这个阴暗的小屋,逃离霜离苑,只是耳畔回旋着她凄厉的声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等我做厉鬼了再来找你们讨命……” 她的诅咒,令我毛骨悚然。 回到月央宫,我浑身还在颤抖。淳翌在正殿侯着我,见我进殿,欢喜地迎过来:“湄卿,你上哪儿去了?让朕一阵好等。” 我跪于他面前。 他惊谔道:“发生何事了?” “皇上,求你放兰朝容出来吧,霜离苑太可怕了。”我直截了当地说了。 “霜离苑?你方才去了霜离苑?”他面含怒色。 “是,臣妾近来总是梦见兰朝容,实在不安心,才私自拿皇上给臣妾的令牌去了一趟霜离苑的。” 淳翌皱眉,也不言语。沉默片刻,才将我扶起:“算了,此事朕不追究。” “臣妾求您放了兰朝容……” “你……”淳翌挤出这么一个字。 “如果皇上去一次霜离苑,一定也会有如此想法。” “朕不去……” “可是……” 淳翌气恼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容朕想几天,到时再决定如何处置于她。” 我无语。 淳翌叹息:“朕今日本要来邀湄卿到上林苑去赏牡丹的,此时竟无一点心情了。” “都是臣妾的罪过,请皇上饶恕。” 他脸上柔和了些:“罢了,我看你脸色也差,好生歇息着,朕回乾清宫处理政事去了。” 他转身欲离去,突然又回头,将我搂在怀里,亲吻我的额:“好好歇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嗯。”我轻声点头。 这一天,我了无心绪,躺在梨花木椅上,想了许多,又什么也没去想。 仿佛一切都是旧梦,都是烟云。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兰朝容死了。 醒来的时候,我想着,她可能真的死了。 死在紫金城,死在霜离苑。 *************推荐分界线*********************************************** 推荐一本书,《妃上不可》关于后宫之争的佳作,作者用犀利与简洁的文笔精巧地展开了一幅后宫女子纷繁百态的绝妙图景。情节起伏,文采斐然,令人触目惊心…… 《妃上不可》作者:闻情解佩书号:1157084 “四个皇后都死了,那是她们愚笨,本宫如果坐上那巅峰之位,定当铲除永宁宫那老妖孽,叫她生不如死,化成白骨任人践踏。” 命运多舛,我最终逃离不了后宫的杀戮,如若善良多情不是真正的出路,便让我剑斩蒺藜,踏出一条冷漠无情之血路。 第五十章 一缕香魂归尘土 兰朝容真的死了,死在霜离苑。这个消息是大清早小行子带来的,那时候,我正对镜梳妆,开始我韶光岁月里新的一天。而她却结束了翠绿的年华,不过这样也好,这是她自己要的结果。 我不知道她是用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只是希望能如她所愿,死了化成厉鬼,找我们索命。尽管,我还不想死,因为我没有把握死去会比活着好。 舞妃来月央宫的时候,我正捧着经书吟读,我厌倦这样的自己,躲在一本经文的后面虚伪地活着。尽管,我并不奢求佛祖的庇护,亦不想修佛参禅,不过是为了打发时光,掩饰我并不平静的心情。 舞妃给我送来一盆紫睡莲,养在青瓷的花缸里,那紫色的莲露出细细的尖角。我知道,又有洁净的生命要来到这个纷芜的世间,我甚至可以断定,她会后悔。 放在桌案上,看着睡莲微笑:“多谢姐姐美意,这莲花的颜色我甚是喜欢。虽不似白莲,纯净无暇,亦不似粉莲,娇媚鲜妍,这淡淡的紫色,就像梦,像梦一样的舒展。” 舞妃盈盈笑道:“是的,我也极爱这颜色,是前几日洵亲王妃来翩然宫,带给我四盆。我觉得好,自己留了一盆白色,给皇后娘娘一盆大红,疏桐妹妹是粉红的,这一盆紫色我觉得好别致,拿来送与妹妹。” 我拉开窗前的帷帘,让阳光透洒进来,笑道:“当真是谢谢姐姐的好,今后就养在暖阁里,看着赏心悦目。” 坐下喝茶闲聊,舞妃问道:“妹妹,你可喜欢下棋?” “只是略知一二,怎么,姐姐,想与我对弈几局?”我笑问。 “嗯,此时倒起了这念头。” “那好,我们就下几局。”说这句话,我想起了在翠梅庵时见岳承隍和妙尘师太对弈,在棋中品人生,深奥无比。 黑白棋子,就像爱恨,一样的醒目。都说落棋无悔,只是走过的人生又是否真的无悔? 她是白,我是黑。我向来是不喜欢黑色,可是我觉得白色更配得起她。 她落子淡定,我也只是用寻常心待之。 舞妃突然叹息道:“兰朝容昨夜一缕香魂归尘土,只是不知她的故里在何方。” 我手握一子,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被舞妃的棋子困住,一时间,不知落在何处,心中暗惊。随后才回道:“是,归去也好,也许那缕魂魄可以回归故里。”我想起兰朝容的话,若是真有魂魄,她是不会离散的,她该要在后宫飘荡,找她要找的人。 舞妃停了会,问道:“妹妹,你信这事与她相关么?” “与她相关也好,与她无关也罢,事已成定局,想要更改已是不能。”我感觉到一种悲哀,一种莫名的悲哀,这一切,因我而起。我来皇宫,见到第一个人死去,她的死,因我而起。 舞妃涩涩地微笑:“是的,既已成定局,回头已是不能,既是不能,就干脆沿着从前的轨迹走到底。” 落子无悔,再看一眼棋盘,我觉得我输了,而且输得没有理由,输得不露痕迹。不得不佩服舞妃的棋技,看似温温婉婉,落子却这样利落干脆。 我吸了一口气,笑道:“姐姐,我竟无路可走了。” 她恍然,看着棋盘:“哦,是么?” 我举着一枚黑子,笑道:“是,姐姐果然是高手,以往竟不知呢,是妹妹愚钝。” “大概是我们说话你分了心,我侥幸而已。” “没关系,歇会儿吧,只怕再下也是如此,已成定局了。”我越来越相信,棋局如人生,走错了会迷失方向,若是冲破了就可以见得月明。下棋也能品出人的性情,这盘棋局上,我做了弱者,舞妃远胜过我。 品茶,见袅袅烟雾,在阳光下升腾,窗外芭蕉隐隐,翠竹萧萧。心中感触,漫吟道:“峰峦叠翠,正晨曦云展。晓雾空蒙漫山远。沐清风,松下玉子敲枰。炉香袅,烟绕琴箫书案……演周天羿理,莫测玄机,棋落流星坠河汉。叹卷世红尘,岁月匆匆,人事换,归樵柯断。但所愿,长歌伴松风。却早把,浮名傍亭吹散……” 舞妃一脸的赞赏:“好轻逸脱俗的词,妹妹这首《洞仙歌》在描述着一幅云山渺渺不染俗尘的诗情画意,让人向往,如同走入幻境,无法出来。” 我轻叹:“一盘棋就把流年偷换,醒来将浮名抛散,棋局变幻无端,玄妙之深,真不是我们所能参透的。” 舞妃感叹道:“的确如此,只是我醒来却依旧如初,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该争执的还是要争执,没有一事可以忘记,没有半点可以由人。” 我若有所思,菀尔一笑:“姐姐,我们也莫要感叹了,过得了一日是一日,未来谁也不可知,既然无法预测将来,又何必自扰。” 舞妃释然道:“是,莫如就醉在今朝。”她举起茶盏,笑道:“以茶代酒,也算是醉一场,醉过,总比醒着好。” 我与她碰杯,饮下,只一盏,便醉了。 黄昏的时候,有凤鸾宫车在月央宫外将我等候,我知道,今夜淳翌需要我。 坐在镜前梳妆描眉,上淡淡的胭脂珠粉,着一袭素净白衣,其实去侍寝是不能这样穿着的。可我想如此,穿一袭白衣,就算做是一种哀悼吧。大概也只有我会哀悼了,宫里死了一位朝容,没有一丝悲伤的气氛,因为她死在冷宫,命比纸薄。 暖风徐徐,已是暮春,一路上可以听到细细的虫鸣,路过湖边还能听到鲤鱼跳跃的声音。我就是不明白,为何这后宫的女子,要辜负这些良宵月夜,将自己陷入那些纠缠的泥潭,落到最后无法自拔,美梦成空。 难道仅是因为淳翌,天底下只有一个君王,他可以爱许多人,也可以丢弃许多的人,可是许多的不能将他丢弃。 长乐宫,红烛垂泪,我躺在淳翌的臂弯里,感到一种无比的寥落,仿佛要融进他的体内,又想着要逃离。我看得出,他心情并不好,锁眉,一晚上都如此。 我轻叹:“忘了吧,就当她不曾来过,忘记是良药,可以愈合一切伤口。” 他拥紧我:“湄儿,许多的事不是说忘就可以忘的,对于这件事,朕心中有愧。” 我知道他是慈悲的,偎依着他,安慰着他:“皇上,这事又怎能怪你,她一心求死,去意已决,是挽留不回的。” “可是昨日,朕若听你的话,这一切就不是这样的了。”他惋惜。 “逝者已矣,惋惜也是徒然。” “朕已命人将她厚葬,只是死在霜离苑,不宜铺张。” “这样便好,希望她可以安宁……”我话音极低,因为我没有把握,我一点把握也没有,我知道她不会安宁,脑中浮现出她失血的面容,一片惨白。 淳翌搂紧我,柔声道:“睡吧,在朕的怀里好好睡去,今夜不会有梦。” 我轻轻叹息,心中自语,今夜不会有梦,做梦在皇宫已成了习惯,就像每天日起日落的习惯,我看着自己日渐憔悴,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仿佛每过一日,都在消耗生命。耗吧,纵然耗尽又能如何,他们不都说是心魔么?我无法克服自己,这心魔,就得背。 一夜的恶梦纠缠,与这皇宫无法脱离的纠缠,就像是定宿,牢牢地将我禁锢,我无法摆脱,只能一次次地沉沦, 待我醒来,已是晨曦,身边的淳翌去早朝了。看窗外柳莺宛转,朗朗乾坤,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我在梦里沉陷,只是累了自己,却丝毫不能损伤别人。 从长乐宫到丹霞殿,直至月央宫,一路上都听到那些宫女内监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神秘,仿佛宫里出了比兰朝容自杀还更新奇的事情。 我问秋樨,秋樨说不知。 还是先回月央宫看看小行子他们有什么消息。 *************推荐分界线*********************************************** 推荐一本书,《妃上不可》关于后宫之争的佳作,作者用犀利与简洁的文笔精巧地展开了一幅后宫女子纷繁百态的绝妙图景。情节起伏,文采斐然,令人触目惊心…… 《妃上不可》作者:闻情解佩书号:1157084 “四个皇后都死了,那是她们愚笨,本宫如果坐上那巅峰之位,定当铲除永宁宫那老妖孽,叫她生不如死,化成白骨任人践踏。” 命运多舛,我最终逃离不了后宫的杀戮,如若善良多情不是真正的出路,便让我剑斩蒺藜,踏出一条冷漠无情之血路。 第五十一章 几多迷幻用心参 走进月央宫,宫女内监在打扫院落,围在一起私语。见我行来,立即止住,各自忙着去了。 “小行子,你随我进来。”我眼睛扫过他们,朝着小行子唤道。 小行子眼睛灵活地转了一个圈,躬着身子尾随在我身后。 梅韵堂。我坐在椅子上,小行子低着头临在我身边。 我压低声音:“宫里发生何事了?” 小行子回道:“回娘娘,前夜兰朝容死了,昨夜他们都在传宫里闹鬼。” 我蹙眉:“你这都是听谁在谣传?” “回娘娘,奴才今天大清早出去,就听他们围在一起谈论,说半夜里看到兰朝容的魂魄在后宫飘荡,听上去,不像是假的。” 我心想,这才多久,大清早的就传遍后宫,我一路上回来见他们神神秘秘的。说不定有人故意捕风捉影,借着兰朝容的死,又来搅起后宫的波澜。 我表情严肃,看着秋樨:“传话下去,我们月央宫的人一概不许谈论此事,若有违抗,定不轻饶。” 秋樨眼藏深意,似乎体味到我话中之意,应命道:“是。” 我知道此事不是空穴来风,只是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不过是闹一场罢了,给那些心虚的人制造一点恐惧。其实我信鬼神之说,只是不信兰朝容的魂魄可以有如此功力在后宫飘荡。只怕她此刻是魂魄无依,还不知落入多么悲惨的境遇了。 始终觉得,这个后宫积着太多的怨气,这怨气从前朝蔓延到今朝,还要蔓延到未来,岁岁年年的积累,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平息。 舞妃又来了,平日里她是极少来我月央宫的,这一次她携着谢容华一起。 暖阁里,那盆蓝睡莲还是欲开未开,仿佛在等待着一场盛世的约定,原本在不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绽放,都未必会有好的结果。早了嫌早,晚了嫌迟。 桌上还摆放着昨日那盘未下完的棋,舞妃走后,我又研究过,无论我走哪条路,都是死局,走过去,就不能回头,每一条路,都是不归。 舞妃终究还是没忍住,低沉着嗓音,煞有介事般说道:“妹妹,听说昨夜有人看到兰朝容的鬼魂,你信么?”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是么?只怕这事只是虚传,哪里才死就有魂魄呢,纵然有,也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看到的。” 她定定神,点头道:“我想也是,如果魂魄真的可以为所欲为,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这样祥和了,至少这后宫不会这么平静,那么多死去的冤魂,都可以化成厉鬼来讨债了。” “讨债?谁又欠了谁的。”我嘴角扬起一丝冷冷的笑。 谢容华脸上平静,仿佛此事她一点也不在意,淡淡说道:“纵然有魂魄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做到问心无愧,邪又岂能压正呢?” 我看着窗外,阳光明媚,朗朗乾坤,笑道:“我相信鬼神之说,只是鬼有鬼的束缚,神有神的原则,人有人的路途,又怎能那么轻易走到一起?就像疏桐妹妹所说,做到问心无愧,邪又岂能压正?” 舞妃看着我,镇静地问道:“那妹妹你说,你对兰朝容应该算是问心无愧,可是她会这么认为么?我想她至死都会记恨于你,这一切,因你而起,因我而起,你难道能说我们就没有一点责任?与她的死毫无一点瓜葛?” “不能!”我回答得爽朗又干脆。转而又说道:“只是不能又如何,莫说是鬼不能明辨是非,纵然是人又岂能明辨是非?如果她活着与死去都要记恨于我,我忧虑逃避也是徒劳,莫若就干脆些,如果她做了鬼,真有通天的神力,那她想要什么,我给。” 舞妃嘴角扬起一个优美又冷漠的弧度,轻轻一笑:“只怕妹妹给不起。” 我冷笑:“我给不起?她活着想要受宠,想要除我而后快,她死了也无非是要我赔命,活着都不能奈何,死了又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是给她自己徒增怨念罢了。”字字句句,我言自内心,仿佛这些话,是要说与兰朝容听似的。 舞妃赞赏道:“好,妹妹果然干脆,有这无惧之心,又还怕什么呢。说得对,生前都无可奈何,死后又能有什么作为。” “是,绝无丝毫的畏惧。她怨由她怨,她恨由她恨,她苦由她苦,只有自己才能真正地拯救自己。”说下这句话,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若不如此,又能怎样?我日日被心魔纠缠,谁又能拯救我?如果自我放弃,那就是真的放弃了。 谢疏桐拿起果盘里的一枚樱桃吃着,笑道:“姐姐,也莫要说这些了,我反正是无畏,我无畏,所以我不相信。这些时日宫中发生了许多的事,真想出宫去散散心啊。” 舞妃眼中也充满向往,望着窗外:“我也很想出宫一趟,以往在渊亲王府,出去一趟并不算难事。自从进了后宫,出去一次可真难。左批右批的,折腾到最后全无兴致了。” 有飞鸟打窗前扑闪而过,又朝着更远的方向飞去,飞过宫墙,直上云霄。我叹道:“当初我离开翠梅庵回到皇宫,一路上我是那么毅然决然,没有回头,策马扬尘,何等的洒脱,可是如今又厌倦了这样的束缚。” 舞妃眼中一亮,微笑:“妹妹,要不我们同去一次翠梅庵如何?与其在此困顿,莫如到庵庙去小住几日,静心。” 我深味:“人生何处不红尘,去了那纵然清净,最终还是要回来,徒增念想,徒添烦恼。” 谢疏桐微笑:“姐姐就是这样多想了,有散心的机会总比没有的好,我真的是好久没有出宫了。”她眺望窗外,仿佛是一只被囚禁了多年的鸟儿,等待着振翅高飞。 “好,如果有机会,我试试,请求皇上。”说这话,我只是不想扫了她们的兴,事实上,我没把握淳翌会准予。而且,此时我并不想离宫。因为兰朝容的事,淳翌寡欢,我更不愿在这时选择逃离。 小坐一会,她们便起身离开,今日她们来此,也就是为了兰朝容的事。对我来说,这不过是后宫之人兴风作浪而已,只要不去搭理,到时一切自然归于沉寂。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不想做这个庸人,她死之前,我有去看她,她死之后,我不惧她。 月央宫,东暖阁。 我煮一壶梅子茶,清热解渴。 淳翌的神色不是太好,脸上积满了倦容,近来政事忧心,加之后宫不宁。 我不忍提出离宫之事,只是又怕负了她们所托。 静静坐在他身边,递上一杯茶,柔声道:“皇上,近来天气有些闷热,喝杯梅子茶解热。” 淳翌轻叹:“湄儿,近来朕觉得很是疲倦,只有到月央宫方能清净些。” 我关切道:“皇上要保重龙体。” “嗯。” 我低头沉默。 “怎么,你有心事?”他眼神深邃,仿佛可以洞穿我的心思。 我轻声道:“皇上,舞妃和谢容华说近来可能因为天气缘故,觉得心中有些烦闷,想到翠梅庵去小住几日。” 淳翌皱眉:“又是翠梅庵,朕还觉得烦闷呢,难道朕也可以丢下一切不顾,到哪里去静心几日啊。” 我微笑:“皇上莫恼,只是这样说说的,皇上不依,就不去,臣妾也想在宫中陪着皇上的。”我此话是出于安抚之意,觉得淳翌心情很是烦扰。 淳翌执我的手,深情地看着我:“湄儿,等朕把政事处理好,到时静下来,带你去明月山庄避暑。” “明月山庄?”我惊奇问道。 “是的,明月山庄,是先皇建的一座行宫,那里气候凉爽,是个避暑休假的绝妙之处。” 我脑中已经浮现出一幅清凉的明月山庄图景,亦向往着寻一个超凡之境,洗却尘心。 这是个烦闷的暮春,带着初夏的一丝躁热,早来的蝉儿在树枝上夜夜鸣叫,给人频添烦扰。兰朝容的鬼魂在后宫里流传着,听说云妃和许贵嫔妃都病了,原本喧闹的后宫变得一片沉寂。 淳翌不再专宠于我,皇后几度相劝,加之我多次恳求,他答应雨露均沾,为了六宫祥和。 仿佛日子过得很漫长,而我和舞妃,还有谢容华偶尔在一起小聚,每次谈论的都是明月山庄,因为只想尽快地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到陌生之处去重新梳理心情,回宫后,又各自做回自己。 *************推荐分界线*********************************************** 推荐一本书,《妃上不可》关于后宫之争的佳作,作者用犀利与简洁的文笔精巧地展开了一幅后宫女子纷繁百态的绝妙图景。情节起伏,文采斐然,令人触目惊心…… 《妃上不可》作者:闻情解佩书号:1157084 “四个皇后都死了,那是她们愚笨,本宫如果坐上那巅峰之位,定当铲除永宁宫那老妖孽,叫她生不如死,化成白骨任人践踏。” 命运多舛,我最终逃离不了后宫的杀戮,如若善良多情不是真正的出路,便让我剑斩蒺藜,踏出一条冷漠无情之血路。 第五十二章 欲向山庄寻明月 死者沉寂,生者尽欢。 没有人的死可以改变别人行走的路程,若是有悲痛,也会随着年轮的流转而缓慢地淡去。若是有恐惧,也会随着时光的消逝而渐次地遗忘。 很快,后宫的嫔妃忘记了兰朝容的死,忘记了她鬼魂的游荡,甚至忘记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被收录进‘明月山庄’名册的人,都在为这一次避暑闲游做好充足的准备。而没有进名册的人,也就安心在宫里清闲度日,只要守好本分,每月有固定的俸禄,人生短短几十度春秋,平平静静,也没有多少遗憾。 对于去明月山庄,我也不能免俗,心中充满向往。甚至比别人更加向往,在这个皇宫,我总是会恶梦不断,每次都濒临极致的边缘,幸好黑夜有尽头,不然我早已死去。 打点行囊,其实我没有行囊,不过是几件丝绸的雪纺罗裳,一把素琴。世间之物,我所爱的不多,爱之怕累,来去无牵的好。 入夜,看睡莲缓缓地舒展,窗外绿柳浓翠,蝉声阵阵,一时兴起,忍不住又撩拨琴弦,我想这大概是我去明月山庄之前的最后一次弹琴了,待回来时,想必已近秋凉。 “菡萏初妍,柳荫垂绿,鸣蝉声透碧纱。轻颦顾影,慢抚琴弦,还怜云鬓簪花。暗叹韶华,怨峰峦重天,鸿雁平沙。幽咽悲笳,越关山,倦落客家……念春风柔情,雨停云驻,携归犹沐余霞。炉烟细细,花苑池亭,夜月烹茶。闲窗怅望,意难收,长空星斜。只芳心暗许,萦系红丝,流转天涯……” 一曲《长相思慢》在清凉的夜色里流转,我是喜爱琴诗的,可以如此诉尽衷肠,令人释怀透骨。 今夜有梦,梦在紫金城。 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排着整齐的队伍,坐着车辇,明黄的一片,大气而高贵,极尽奢华铺陈,从富丽堂皇的赤金正门出发,一条锦绣的长龙从御街至宫门十里。 穿过金陵城,城内的百姓拥挤得跪满一地,齐呼万岁,仅是百姓的力量,就足以气吞山河。终于明白历代枭雄为何要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夺江山,当天下之人都跪拜在你脚下,成为你的子民,那种天地万物,唯我独尊的豪迈与慷慨让人振奋。 马车驶过金陵城,城外的百姓也接连不断叩拜,直至到了山野路径,四周寂静,除了风声鸟语,流水溪潺,几乎没有人影。 一路上舟车劳顿,过了几个州县,方抵达明月山庄。明月山庄其实并不远,只是在华胥城外三十里处,一座风景明丽的山上,山上有一座跟紫金城建筑一样的宫殿,比那里规模要小些,里面还留驻了一些打扫的宫女内监和御林军守卫。 她们的宫殿都有,只是没有我的月央宫,淳翌将我安排至一处很清雅的院落,方位其实就是以前的月央宫,里面的摆设也极其相似,他命人将匾额上的竹筠苑改为月央宫,为的是给我亲切的感觉,也给他熟悉之感。 朱门粉墙,踏入院中,见竹围花攒,芭蕉疏卷,海棠怒焰,芍药芬芳,听风过蝶起,落花有声。院中还有一方静幽的池塘,池中假山伫立,流水潺潺,有莲荷舒展,鲤鱼穿梗,逍遥自在。 正堂也被改为梅韵棠,摆设如紫金城的月央宫一样。以前的宫女内监大部分没带来,只带上秋樨、红笺和烟屏,还有内监首领刘奎贵和小行子、小源子。这边竹筠苑的宫女和内监对我行过礼,我稍微熟悉一下环境便到暖阁歇息去了。 舞妃和谢容华住在离我很近的宫殿,她们住的依旧是羚雀宫和翩然宫,云妃和许贵嫔也如此。这一次太后没有前来,说是上了年纪,身体不舒服,其实太后年岁也不算大,大概是不想舟车劳顿,不如在宫里住着省心。皇后当初也执意不肯随驾,后来经不住淳翌要求,还是来了,她体弱,随行时从宫里带来了好几位御医。 当晚皇上摆宴乾清宫,其实如紫金城一样,摆宴至大殿外面的场地上。同行的嫔妃,还有一些王爷大臣都在场,华丽铺陈的场面不输于紫金城。 我看到随坐的有陵亲王淳祯,自那日乾清宫夜宴在上林苑雪夜邂逅,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我中毒他为我请得解毒神医,也未曾当面酬谢于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可是在后宫一举一动都需十分谨慎,稍一出错,便被人抓住把柄。那一次与他雪夜邂逅,也差点被兰朝容拿来说事,幸好舞妃为我解围。 我与他眼神有过瞬间的交换,他依旧如当初模样,风度翩翩,诗意俊雅,玉笛携腰,当是配得起这玉笛王爷的称号。而我因为中毒后身子一直不曾得到好的恢复,加之恶梦缠身,形容憔悴,人也消瘦许多,想他定会觉得有些遗憾。 淳翌命我坐至他身边,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大家举杯同庆,欢乐无比。 戏台上锣鼓声声,那些戏班子为了愉悦帝王,使出全身的本领,在台上龙腾虎跃,尽现一片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 我一贯不爱这热闹场面,又加上近日来舟车劳顿,甚觉疲惫。坚持了一会,实在觉得体力不支,便凑在淳翌耳边低语:“皇上,臣妾有些头疼,想先行告退,回月央宫去歇息。” 淳翌脸上由刚才的喜悦变得紧张起来:“怎么?湄儿不舒服么?要不要朕为你请太医诊治?” 我推迟道:“回皇上,不碍事的,只是有些累,这里闹了些,臣妾想先回去歇着。” 淳翌点头应允:“好,要不朕先行陪你回去?” “不用了,这里少不得皇上,臣妾有秋樨陪着就行了。” “那朕为你安排车轿,你未曾来过这里,生疏的。” “真的不必了,皇上难道忘了,这里的方位与紫金城的一样,况还有小行子他们带路,这里离月央宫很近的,臣妾步行过去就行。趁这暑夜里吹吹凉风,会惬意很多。”我执意想要漫步。 淳翌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情:“朕还是不大放心。” 我微笑:“真的无碍,等到了月央宫,臣妾命人过来传话。” “好,一路小心。” 我起身,悄然离开席位,独自往上林苑走去。 一切真的很熟悉,与紫金城几乎没什么分别,先皇居然把行宫设计得跟正宫一样,可见他也是个非常严谨又念旧的人。淳翌登基后便命人将这里按照紫金城里的宫殿修饰了一番,明月山庄临山而建,临水而居,恍若人间仙境,确实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不知不觉行走在上林苑,褥暑消长,凉风似水,沁人心脾,湖中清波粼粼,月光投下清澈的影,倚桥看风景。 我看着尾随在身后的小行子和几个小内监,难得月夜清凉,不想他们跟随着搅了兴致。于是唤道:“小行子。” “娘娘有何吩咐?” “你带他们先行回月央宫,我要在此乘凉,看看风景。” 小行子脸上现难色:“可是……皇上……” “去吧,只秋樨留下陪我就好。” “是,奴才遵命,” 他们走后,我顿觉轻松了许多,携着秋樨,一路穿行在光洁的幽径,过玉镜湖,翠屏桥,弯月桥,飞云桥,连这些桥的名字都是一模一样,真是太钦佩他们的长情了。 这景致与去年那个雪夜是那么的相似,空中绽放着璀璨的烟花,一种鼎盛至极的华美,让人心惊。 直到烈焰渐次地消褪,才感觉到夏夜的清凉宁静。蝉儿吟唱,湖心的莲朵轻绽,我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修长,还照得见玉簪摇曳的影子。 有影子和我的影子叠合,我一惊,是个修长的男子,好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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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唯闻虫语,在那不解人间悲欢。他的叹息,勾起了我心中的感慨,禁不住吟道:“湖镜竹筠淡染,横峰水墨轻匀。步来山气浥轻尘,幽草延绵凝恨!香尽红衣渐远,倩绦环佩轻分。琴心不遇解音人,自此管弦休问。” “《西江月》,果然是融情融景,待小王将这词谱好曲调,有缘再见时送与湄婕妤,虽做不了你的解音人,就当作是一份心意。” 我淡笑:“眉弯一时戏作,不劳王爷费心。” 他嘴角微扬,涩涩地笑:“湄婕妤莫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解音之人,不敢有他想。” “那就有劳王爷。”我不想争执什么,一切随意。 “那……” 不待他说完,我接口道:“天色不早,眉弯该回宫歇息了,就此告辞。”说完,我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一旁的秋樨忙过来迎我,我搀着她的手,急步往花溪柳荫处走过,心中却是惊恐,直至过了桥,转了弯,才放慢步子,舒了一口气。 一路上沉默,许久,秋樨忍不住开口:“娘娘……” 我看着她:“嗯,你有何事不妨道来。” 她欲言又止,轻声说道:“奴婢没事,只是想娘娘尽快回宫歇息,怕您累着。” 我知她是想提醒我与陵亲王淳祯的事,毕竟我中途离席,而他又恰巧离席,难免会引起别人注意。若有小人拿这来说事,只怕我到时又是难以说清。沉默片会,方说道:“这就回宫去,今晚之事其实并无什么,不过是偶遇,闲说几句话,再者王爷上回救我一命,还一直不曾答谢于他。”我仿佛极力想要说清什么,其实在秋樨面前这些语言都是苍白的。 秋樨微微点头:“是,奴婢都明白。” 我微笑:“那我们这就回去。” 才走几步,见小行子和小源子匆匆行来,急道:“娘娘……” “发生何事了,这般紧张?” 小行子喘口气:“没,没什么,是皇上在月央宫,命奴才出来找娘娘。” 我这才想起,临走时答应过淳翌说到了月央宫就命人去回话,一时间,竟全忘了。 一路往月央宫走去,有细碎的蝉声催急。 梅韵堂。淳翌在堂前焦急地走来走去,见我进门,忙迎过来:“湄儿,你让朕担心了。” 我行礼:“请皇上责罚臣妾,一时禁不起夜景的诱惑,在外多逗留了。” “那也要派人给朕回个话。”他急道。 “是臣妾的错。”我一脸的歉意。 他执我的手,笑道:“见你没事朕就安心了,头还疼么?” 我觉得凉风吹过,轻松了许多,回道:“不疼了,那么好的清风明月,哪还会疼。” 他将我拥在怀里,柔声道:“若不是你太累了,朕要你陪同去湖上泛舟,赏荷看月,欣赏这明月山庄的夏景。” “嗯,这明月山庄与紫金城不同。”我低语。 “哦?湄儿觉得有何不同?都是相同的建筑,其实就是另一个紫金城。”他打趣问道。 我微笑:“若是相同,皇上也不必带臣妾们到这里来避暑了,这里气候清新,凉意沁人,山水更加温婉秀丽,虽然堂皇大气,可是却多了一份闲逸与柔情。” “明月山庄已经给你留下这样的印象了,这么深刻,这么传情。”他眼中沉淀着深意,仿佛想洞穿我的心事。 我这才觉察到自己话中已流露出对明月山庄的喜爱,冥冥中这里给我一种感觉,在此处我会安宁许多,这里亦是皇宫,但少了紫金城那份凌厉的霸气和汹涌的沉郁。对于淳翌的话,我竟不知如何回答。转移了话题问道:“皇上,宴席散了么?” “是的,朕有些担忧你,也无兴致夜宴了,就命他们早些散了去。” 我低头:“怪臣妾不好。” 他笑道:“也不尽是你的,朕也觉得困乏,大家也累,各自休歇的好。” “那皇上早点回宫歇息。” 他执着我的手,朝后堂的寝殿走去:“朕今日就在月央宫歇息,不走了。” 寝殿的摆设与紫金城的月央宫略有不同,紫檀香木的桌案,紫檀香木的屏风,紫檀香木的床榻,一色的紫檀木,隐隐地能闻到馨香。还有那薄如蝉翼的窗纱,我见之清凉。 灭烛宽衣,他枕着我,低声道:“湄儿,你喜欢明月山庄么?” “是的,我喜欢,我还喜欢这里的那个城。” “什么城?” “华胥城。”我咀嚼着华胥这两个字的韵味:“华胥,一梦华胥,会像梦一样么?” “不会,有朕在,一切都是真的。你喜欢,朕明年还带你来,每年都如此。”他安抚我。我知道他是真心待我,只是今夜,今夜我与淳祯在上林苑的邂逅,他知道了又会如何?我丢下他,独自寻幽,与陵亲王凭栏赏荷,谈词论曲,作为后宫的嫔妃,如此行为已经算是犯忌。 轻轻叹息,紧紧地蜷在他怀里。 “睡吧,明日朕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他一手温柔地抚着我额前的发。 “什么好地方呢?”我不禁问道。 “明日去了就知道。”他一脸的疲倦,知他是累了。 我合上眼,脑中闪现出淳祯的模样,那两个身影的叠合,那瞬间的交集……我想我要将他忘记,就在今夜,就在此刻。 明月山庄,月央宫,我一夜无梦。 我知道,在这里,我不会有梦。 *************推荐分界线*********************************************** 推荐一本书,《妃上不可》关于后宫之争的佳作,作者用犀利与简洁的文笔精巧地展开了一幅后宫女子纷繁百态的绝妙图景。情节起伏,文采斐然,令人触目惊心…… 《妃上不可》作者:闻情解佩书号:1157084 “四个皇后都死了,那是她们愚笨,本宫如果坐上那巅峰之位,定当铲除永宁宫那老妖孽,叫她生不如死,化成白骨任人践踏。” 命运多舛,我最终逃离不了后宫的杀戮,如若善良多情不是真正的出路,便让我剑斩蒺藜,踏出一条冷漠无情之血路。 第五十四章 映日红颜沐夏塘 待我醒来,已是东方发白,霞映东窗。临着窗台,凉风袭来,草木清新,落花归尘,有婉转的百灵,栖在绿荫鸣叫。 淳翌还在榻上沉睡,到明月山庄避暑,没有特别的大事是无须早朝的,他只要批阅重要奏章,有要事时与几位重臣一起商讨,其余时间都很清闲。 我披着长发,也无心梳妆,想着淳翌昨日说今日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也不知是哪里。我内心那份本不热忱的向往继而又被淡淡的失落给冲击,许多时候,我更想一个人闲赏风景,静看白云,无关离合,无关悲喜。 淳翌从身后搂紧我的腰身,我转过头,朝他微笑:“皇上醒来了呢。” 他惺忪着梦呓的双眼,柔声道:“这一夜朕睡得真香,湄儿怎么就醒了呢?” 我笑道:“皇上,不早了呢。” 他探看一眼窗外:“哦,都日上三竿了呢。”又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朕差点就忘了,今日还要带湄儿去芙蓉汀。” “芙蓉汀?”我惊奇地问道。 “是的,去了就知道。”他一脸的微笑。 芙蓉汀。这芙蓉汀不是别处,而是我昨夜漫步所到之地,亦是我与陵亲王淳祯凭栏赏荷之处。 晨曦的风与夜晚是那么不同,带着草木的清新,夹着露水与阳光的味道。湖水澄碧如蓝,柳条青浓,垂丝入池,清风吹过,影醉波间,枝抚罗裳。 荷叶如盖,翠波荡漾,千株静影,如同湿润的风景,飘盈着翰墨的清香。荷瓣上的水珠儿在阳光下,散发出剔透的光亮,像极了美人的眼泪。 淳翌命人将备好的酒菜,点心置于小船上,令他们退下。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有曼妙无边的风景,任何人都不能走入我们的视线。 淳翌朗声笑道:“湄儿,今天这个世界,只有我和你,容不得别人。” 多么霸气的话,只有帝王才可以如此,其实心中无人,再多的人也不存在,心中有人,就算了无一人也会觉得拥挤。话虽如此,能做不到又有几人?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气,闻着过往的风声,晨露与初荷的清香,惬意地微笑:“皇上,你也闭上眼,闻闻这初夏的味道。” “嗯。好清新的感觉。”他声音清澈,似这湖心的碧水。 我睁开眼时,见他闭眼陶醉于这明丽的风光,深醉于这清新自然的气息。这个男子,给得起我盛世的繁华,给得起我甜美的爱恋,惟独给不起我疼痛的离别,给不起我心伤的味道。一直以来,我认为的爱情应当是疼痛与快乐的交集,而淳翌,只能给我一份温暖,那种至极的痛与乐都不曾有过。 “湄儿,你在想什么呢?”他睁开眼,看着沉思的我问道。 我转眼看着层层如碧浪的莲叶,微笑:“皇上,臣妾在看这铺叠的荷叶,还有那露出尖角的荷花。”一片的荷花,一片的睡莲,同样的清雅,却给人不同的感觉。 “朕这就带你坐上船去采莲,可好?” “嗯,好,湄儿喜欢那种争寻并蒂争先采,只见花丛不见人的感觉。”我欣喜道。 “可是这里只有你和朕,这里的莲朕只许你采。”他嘴角上扬,带着倔傲与固执。 “好,只许臣妾采,那皇上今日就为湄儿渡船,如何?”我笑道,仿佛在哄让一个孩子,许多时候,淳翌对我的宠,就要个孩子,黏腻又霸道。 淳翌搀着我的手,走进系于柳下的小船上,船上一个小桌榻,已摆好酒菜。还有水间那一木轩里,他命人也设好琴,酒菜。 “湄儿,我们先划小舟到水间那一处木轩去吧,饮酒论诗,赏荷听琴,多惬意呵。”他一脸的欣喜。 “好,都依皇上,渡船回来时臣妾再采莲。”我眼神早已瞟向了那木轩,想起昨夜陵亲王淳祯邀我泛舟赏荷,在明月之下,踏幽寻景。今日坐在身边的却是淳翌,冥冥之中真有什么是注定的?我不信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同样的风景,不同的时候,不同的人。其实,我更喜欢明月的幽静,只是,我还是希望坐在身边的人是淳翌,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宠我。而淳祯不能,我在他面前有太多的拘束。 我喜欢离岸的感觉,木舟在水上漂游,就像是一种放逐,我喜欢这样的放逐,如同我向往离别一样。木舟隐没在荷花深处,我给了淳翌一个赞赏的目光:“皇上,你还真会划桨呢。” 他双手摇桨,朗声笑道:“自然是真的,这世间没有朕不会的事。” 我为他擦去额上细细的汗珠,微笑:“是,这世间,唯皇上独尊。” 抵达木轩,淳翌将船系于木轩的柱子上,搀我上台阶。一进木轩,凉风习习,竹桌竹椅,琴案也是竹的。 有蜻蜓栖息在栏杆上,四周闻得虫鸣鸟语。斟酒,举杯,对饮,两俩相望,幽欢绝俗。 他深情地凝望我:“湄儿,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喜欢,泛舟芰荷,坐临木轩,雪藕生凉,疏懒宜人。”我愉悦地说着,这样的生活,的确是我想要的。我又想起了某个人,喜欢放逐山水,形骸无我,淳祯,他的选择是对的,他放弃江山,寄心于风雅。而帝王有太多的束缚,他可以拥有天下,同样有一天,也会失去天下。得到的从来都与失去的一样的多,甚至失去的会更多。 他起身,临着浩浩清风,问道:“湄儿可有兴致为朕弹唱一曲?” 我宛然一笑:“皇上,湄儿甚觉慵懒,只想与皇上饮酒品茶,闲对这无边风景,直至日落。” “这样也好,乘一会凉,就去采莲,今日朕都依你。” “好。”望着翠色莲叶,花开红颜,笑道:“皇上,湄儿吟咏一首莲花诗如何?” “好,快快吟来,朕在诗词方面,天赋不及皇兄,看看是否能和你一首。”他饶有兴致地说道。 皇兄,他所指的是淳祯,我想起去年雪夜他吟的梅花诗,当时情景历历在目。 “湄儿……”淳翌唤我。 “嗯,容臣妾想想。”微风拂过,千株莲梗在风中摇曳生姿,我微笑吟道:“映日红颜沐夏塘,风摇仙子舞霓裳。休夸泥沼犹清洁,更爱田田一脉香。” 淳翌赞赏道:“好,好句,栩栩如生。” “皇上尽会夸人,这诗起句和结句都不够出彩。”我叹怨。 他微笑,脱口吟出:“春归众卉落残红,卿独婷婷泥沼中。漫道秋深莲子苦,清香自有养心功。” 我举杯赞赏:“还是皇上的诗实在,有深意,湄儿的太过轻巧。” “呵呵,饮一杯。”他举杯与我同饮。 “湄儿,这会朕陪你去采莲如何?”他欣喜问我。 “好,我要多折几枝,插在瓶中,留驻这绝代的红颜。” 正值中午,许是因为四周浓荫苍翠,凉风吹拂,竟感觉不到热意。此时,我的心里,只想泛舟采莲,饮酒,折一枚大的莲叶,蒙上脸,与他同眠,任碧波在湖心摇曳。 只是,一切真是这么平静无波么? 第五十五章 折尽并蒂寄落霞 坐于木舟上,自斟自饮一杯,又为淳翌斟一杯,不知何时,我开始喜欢了琼‘花’泪,这冷‘艳’的名,这冷‘艳’的味,仿佛可以沉醉,可以自‘迷’。 “皇上,我觉得我有些醉了。”我脸上热辣辣的,在阳光下,觉得熏熏而醉。 他将舟停于莲叶间,坐在我身边,温柔的眼目,仿佛流转的清‘波’,沁人心骨,微笑:“湄儿,你醉了样子真好看,风情万种。” 我面若云霞,含羞道:“我有么?只是贪杯了。” 他用手轻抚着我散落的细发,柔声道:“有,你有,你眉目传情,你绰约风姿,你……” 我捂着他的嘴:“皇上,你醉了,你醉了……” “朕没醉,没醉……”他靠进我,木舟随着两人的重量摇晃,搂紧我的腰身,‘唇’贴上我的‘唇’,我昏昏‘欲’醉,想要推脱,已是不能。 其实,我一点感觉都没,只是觉得我要透不过气,我在忍耐,尽力地忍耐。 当一切停止的时候,我感到累,很疲倦的累。我很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皇上,我累,想躺在这,只听流转的风声。” “好,就躺在朕的怀里,太阳落山时,朕唤醒你。”他温柔地微笑,我只觉得好模糊。 偎依在他怀里,折一枚莲叶遮在脸上,清凉拂过,我沉沉地入睡。 我做了一个梦,这一回,我梦见的。是一位年轻的君王,高高地坐在车辇上,着戴无比华丽。一位绝世无双地皇后,披着凤冠,坐在他一起。那么热闹、那么鼎盛的场景。而这位君王不再是别人,他是淳翌,皇后也不是别人,是我沈眉弯。这些美好的梦境,不再像往常那般在瞬间化成泡影,却又是那般的真实。 醒来的时候,淳翌告诉我,我地‘唇’上带着笑意。一种‘迷’人的笑意。 夕阳,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淳翌,而是那缕红‘色’的落霞,在我眼前尽现,仿佛要穿透我的梦境,.直到我见着淳翌那温软的笑,才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躺在我身边的是帝王。而我不是皇后,其实,我从没有想过要做什么皇后。 “皇上……”我缠绵而经久地唤他。 “嗯,醒了。你这傻丫头,睡了好几个时辰。”他亲昵地唤着我。 我起身,轻轻为他‘揉’着发麻地手臂,含羞道:“皇上,臣妾贪杯,你也不责怪呢。” “湄儿,你如何,朕都不怪。”他字字句句都隐含着宠我爱我之意。 我陷入在一片黄昏的宁静里。都说当一个帝王太宠爱一个嫔妃是不好的预兆。自古以来,这样的先例太多太多,红颜皆祸水,红颜尽薄命,我由一个农家‘女’,沦落为歌妓。又莫名地进了宫。莫名地晋封为婕妤,将来……也许是我想得太多。我不过是这万千莲朵里其中的一朵,也许我不是最寂寞的一朵,也许有过风华绝代,只是最后也不过是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开放,再凋落。或许我的‘花’期长些,又或许我比她们要得天时地利人和,可以沾得更多的雨‘露’,只是最后,我的结局是一样,凋落,沉在淤泥中。 “湄儿……”他轻声唤我。 “嗯。”我若有所思。 “怎么了呢?总觉得你心不在焉,是不是有心事?”他眼中含着疑‘惑’,我很怕这样地眼神,总是想要从我身上挖掘些什么,尽管我知道,埋藏在心底的东西,任何人都无法碰及。 我柔婉一笑:“没有心事的,只是看着这落日熔金的黄昏景致,感觉到好美,绚丽地美,那烟柳,那墨荷,那无语的莲事……”我仿佛真的陶醉于此刻的风景,说话也变得熏然起来。 “是的,好美,夺目的‘色’彩,像经年的故事。1----6----k”他意味深长地说着。 “像经年的故事……像经年地故事……”我细细地咀嚼着。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他问道。 “不,我觉得很美,耐人咀嚼的美,皇上比喻得真好,经年的故事老旧又芬芳。只是,不知皇上那经年的故事,散发着怎样醉人的芬芳呢?”我带着挑逗的语气。 “朕地故事只有你。”他脱口而出,不需要任何地思量。 我转移话题,微笑:“皇上,说好了,黄昏醒来要带臣妾采莲的。” “是,朕允诺地。”,他看着万千莲朵,笑道:“朕来划桨,你看上哪朵就折哪朵,可好?” “好,臣妾要折许多许多,带回月央宫,留驻她们的容颜,锁住她们的魂魄。”我觉得自己有种天真的残忍,一种无情的慈悲。 他微笑:“记得有句诗写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也许人生就该如此,无论是江山美人,都需要用心留驻,这样方不辜负好时光。” 我淡笑:“是,只是折来折去,折的只是自己。” “那总及过他人来将自己折断的好,与其等待别人的摘折,莫如自己先摘折别人。”他话语间隐透着霸气,也许他注定是帝王,尽管他有着万千柔情,可骨子里却流淌着高贵与倔傲的血液。这些,在他孪生兄长淳祯身上也能隐隐地感觉,只是表达在不同的地方而已。我笑道:“皇上果然是皇上,那种君王的气度在皇上的身上尽现。” “呵呵,莫要说这么多,朕来划桨,湄儿来采莲,寻着并蒂,只要你爱的都采。”他说完朝一枝风中绰约摇曳的粉荷指去。 我见那粉荷娇羞‘欲’滴。在黄昏地暮‘色’中绽放,瓣瓣罗裳,舞动她至美的年华。当我手指碰触到那带着微微小刺的荷梗时,竟有些不忍心折断,闭上眼。只听到一声轻微的脆响,我已将她折断,那白‘色’的细丝被拉得好长,仿佛有着对荷梗无限地留恋。 许多的事,只第一次觉得难,之后,便不再有那么多感触。我不停地嬉笑,指着我所喜爱的荷。折了一枝又一枝。看着那浮在水上的睡莲,静静地舒展着洁白的朵儿,我笑道:“划过去,划过去,我要采睡莲。” 他朝我微笑,木舟临近了一片睡莲区,白‘色’、红‘色’、粉‘色’、紫、淡黄‘色’,那么多的睡莲如梦呓一般的绽放。我俯下身子,撩拨着一池的碧水,细细地采折我喜爱地莲。 “湄儿。要当心些,睡莲浮在水面,比荷要难采些,你喜欢哪朵告诉朕。朕来帮你采。”他关切道。 我调皮笑着:“臣妾要自己采。” 当两朵白‘色’的并蒂莲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感到万分的惊喜,朗笑道:“皇上,那边,那边,我要折那朵,并蒂,并蒂……” 他努力地朝并蒂莲划去。舟还没停稳,我便俯身,手撩起水‘花’,‘欲’往那并蒂折去。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就碰着了。 指尖碰及到把白‘色’的‘花’瓣。我大半身子倾斜在船下。脚底无力,软软地一滑。我极力想要抓住什么,可是来不及了,就那样坠进了湖里。 往下陷,往下陷,我感觉到身子很轻,又似乎很重,水草缠绕过来,还有荷梗。 只听到淳翌焦急地唤道:“湄儿……湄儿……快,快抓住朕的手。” 我仿佛知道自己有一只手浮在水面,可是却无力抓住什么,一只手朝我靠拢,只碰触到一点又滑走了。我被猛然地强喝几口水,被太阳炙烤的水,带着泥土与阳光的气息,我心想,今日恐要命丧于此了。 听见淳翌大声呼喊:“来人,快来人!” 扑通一声,听到他跳落水中,我还在挣扎,有手拉住我的手,又松开。我感觉到他也在挣扎,难道他也不识水‘性’,原以为这湖水并不深,想不到…… “湄……儿……”他在叫唤我,那声音急促又艰难。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他果然不识水‘性’,那种担忧如同湖水蔓延至我整个身体,还有我的心,我只感觉到无边地水‘波’朝我涌来,有水草绊住我的脚,缠住我的手,令我几乎窒息。我想起我曾经想过要选择在一个有月光的晚上,慢慢地沉落在长满莲荷地湖心,飘逸的长发浮在水面,一袭白衣的我,在水面上,如同浮萍一样的漂浮,漂浮…… 难道一切都是定数?而淳翌就要这么陪同我一起消失么?我想起了午后那个悠长曼妙的梦,华丽的极至就是消亡,当我们高高在上俯仰这个世界,就注定我们要被这个世界遗弃。红颜祸水,这话真是灵验。 我隐约听到许多人的叫喊声,还有一个接一个扑通的落水声,我地意识越来越模糊,我知道许多人听到淳翌的叫喊声,已经前来救援,我甚至可以想象到,落日的余晖倾泻在水面上,与这么多沸腾的人流‘交’织在一起的鼎盛,壮丽。 陀红的夕阳,染透了白‘色’地莲,许多人朝我靠拢,许多人在呼唤,许多人在水里挣扎。 我地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抓住,紧紧地握住,握住后便再也没分开。我感觉这手像极了淳翌,只是我知道不是他,我意识已经很不清晰。那些缠绕我地水草慢慢地‘抽’离,我被安置在一个怀抱里,我觉得我已经脱离了湖水,脱离了那些浓郁的腥热味道。 我躺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我听到他粗重的呼吸,还有那一声声急促的脚步声。习习的凉风吹在我湿湿的罗裳上,丝丝凉意浸入骨髓。那人将我越抱越紧,我整个脸贴紧他的‘胸’口,我无一丝力气,好累,感到从未曾有过的累。 在昏‘乱’的‘迷’糊中,我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第五十六章 人生果真如逆旅 疼,好疼,我感到头部与‘胸’口有一种撕裂的疼痛,如锥。我渐渐地恢复了意识,只是眼睛也疼,无法睁开。 “水……水……”我虚弱地唤道,感觉嗓子像被利器伤过一样,干裂而疼痛。 有人将我从后背扶起,一杯水落在我嘴边,我闭上眼一饮而尽。‘迷’糊地睁开眼,看见秋樨端着杯子,谢容华与舞妃坐在我‘床’榻上,看着我。红笺和烟屏站在她们身后,脸上都写满了担忧与焦急。 “皇上……皇上……”我无力地喊着。 “看来还是没醒,又是在说呓语。”是舞妃的声音。 “是,没醒,时不时的叫唤皇上,皇上那头又叫唤她。”谢容华语气中带着叹怨。 我明白她们一直守在我身边,也知道自己一直在说呓语,所以这次我真的清醒了,她们也认为我在昏‘迷’。皇上在唤我,莫非他已经醒了,还是?我心中着急,却无法有力地说话,喘了一口气,虚弱地朝她们唤道:“雪姐姐,疏桐妹妹。” 舞妃握住我手,仔细地看着我,惊讶道:“妹妹,你真的醒了么?你可知我是谁?” 我轻轻点头,尽力睁开模糊的双眼,低声道:“是的,真醒了,雪姐姐。” 谢容华欣喜地握住我们的手,含泪笑道:“太好了,可算是醒过来了。” 我朝四周望望,见屋内就她们几人,忧心地问:“皇上。皇上呢?” 舞妃说道:“妹妹,你昏‘迷’了三日,皇上此刻也还没醒来的。” 我努力地掀开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 她们焦急地喊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看皇上。”边说一只脚已经踏在‘床’下了,她们忙小心地搀扶着我。 舞妃急道:“要看也得等妹妹身子稍微好些。现在这样子如何去?只怕还没到那,又要晕过了呢。” 我不理会,一心只想去见淳翌,只要想到他是因为我落水,迟迟不曾醒来,心口撕扯着疼,.16 我朝舞妃看去,轻声问道:“皇上在哪里?” 她见阻拦不了我。回道:“在‘玉’清宫,只是皇上此时也还在昏‘迷’中,你去了也没用,不如在此等候消息,待皇上醒来,再去也不迟地。” “备轿,去‘玉’清宫。”我朝身边的秋樨说道。 秋樨了解我‘性’子,定了事,就不可更改,应允道:“是。奴婢这就让小行子备轿。” 出‘门’方知是夜晚,抬眉望着苍穹,今晚月‘色’独明,我已无心观赏这清凉的夜‘色’。 谢容华与我同乘一轿。为的是方便照顾我,舞妃独乘一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玉’清宫走去。 一路上,我拽紧谢容华的手。 “莫急,姐姐莫要急,太医说了,皇上体内地水已吐出,只是他不识水‘性’。恰好颈部被水草缠绕住,引起了呼吸困难,这会昏‘迷’久了,等气通了就没事。”谢容华用一番话安慰我。 我沉沉叹息:“嗯,只盼着皇上平安无事,我这才能安心。不然。千古罪人非我莫属了。” “切莫要这样想,皇上一定平安无事的。” ‘玉’清宫外守卫重重。才下轿,只觉得凉风拂过,衣袂在风中翩跹,我打了个寒颤。 在舞妃和谢容华的搀扶下走入正殿,见正殿围着一些大臣,还有许多太医,有站的,有坐的,他们定是在商讨皇上的病情,每个人脸‘色’都挂满焦虑。我自知伤了皇上,竟有些无颜见他人,深感愧疚。 有宫‘女’迎过来,施过礼,方带我们往后堂的寝殿走去。 掀开帷帘,我急急地穿过屏风,一眼就看到淳翌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紧合双目。旁边坐着皇后,还有云妃等几个嫔妃。我看到淳祯,负手而立,站在一旁,他见我行来,脸上‘露’出惊噩,.16 也许,我的苏醒,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欣喜地事,甚至是一件让人失望的事。皇上如今因我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而我却完好无端的立于她们面前,这对她们来说实在是一种伤害。这些人中,除了舞妃和谢容华,大概就只有淳祯不想我死了。 匆忙上前,也顾不得礼仪,只握住淳翌的手,唤道:“皇上……皇上,臣妾来看你了。” 淳翌平静地躺在那,表情并不痛苦,只是脸‘色’太白,白的刺眼,他不应我,一句也不应我,甚至连一个皱眉的表情都没有,仿若我不存在。 他的手好凉,凉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温度,我害怕了,我是真的害怕了。 我听到皇后传来的叹息声:“湄妹妹,皇上听不到地,就算听得到,也不能应你,你还是让他多安静。”她话音间透‘露’出对我的埋怨。 我转头看向她,问道:“娘娘,请问太医是如何说的?” “太医说皇上已无碍。”说完她转向淳翌看去,忧虑道:“只是迟迟不见他醒来,难免令人心忧。” 云妃一脸的气恼,蹙眉道:“好好地来避暑渡假,竟不想才来第二天就遇上这事了,这明月山庄本是多么吉利的地方,怎么就?”她话没有说下去,那眼神瞟向我,分明在指责这一切的过错归结于我,而我就是那个不吉利的人。 许贵嫔叹怨道:“是啊,现在只盼着皇上能逢凶化吉,早就说过,有些人是亲近不得的。”看来兰朝容的死。只是令她们在短暂地时间里害怕,事情一过,又觉得烟消云散,此时趁着我的过错,更好煽风点火。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我极力地忍耐,我不想在昏‘迷’地淳翌面前争执什么,也无力去与她们争辩。莫说是她们,我自己都觉得应验了红颜祸水的谶语,若不是我任‘性’要采并蒂莲,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好了,都给我住嘴。”皇后压低着嗓音。却分明听得到她话语的重量。 她看着我,停了一会,方沉沉说道:“湄妹妹,这次地事虽不能尽怪你,可是你确实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皇上不识水‘性’,你让他摇桨划舟也就罢了,还饮那么多的酒,他身为帝王,不比寻常人,身系天下。心念苍生,倘若有点什么闪失,这罪责谁也承担不起地啊。” “是,是臣妾地错。纵然臣妾一死也抵不了这罪过。”我低眉认错,第一次听到皇后的责备,心中甚觉惭愧,无限地懊恼与悔意涌上心头,只是事已如此,我追悔是徒劳,我所能做的,只剩下祈祷。 我感觉许多热拉辣地眼光朝我看来。带着嫉恨与怪怨。淳翌,你醒来可好,为了我,你也要醒过来呵。 半晌,听到淳祯开口道:“现在也不是怪怨谁的时候,我们就静心地等待。稍安勿躁。我相信皇弟会平安地醒来,他是真龙天子。有神的庇护,我们还担忧什么呢。” 他是真龙天子,有神的庇护,仿佛这句话是说与我听的,无论怎样,我此时心中豁然了许多,隐隐地我也感觉到淳翌一定会醒来。我记得我的梦,梦里是我与他坐在一起,如今我都醒了,他一定可以化险为夷,躲过此劫。曾几何时,我与他已经是两个以命相聘的人,他牵系着我,我牵系着他。 皇后叹息道:“湄妹妹,你还是先回宫休息吧,皇上这边有我。”她朝着身边的几位嫔妃道:“你们也先行回宫,都坐在一起,我心里不得安宁。” “可是,臣妾担忧皇上。”她们齐声道。 “一有消息,我会命人去传话的,都退下,本宫想安静下。”皇后下命道。 “是,臣妾们告退。” 待到她们走出寝殿,我依旧站立在淳翌的‘床’榻前,一旁地舞妃和谢容华也等着我。 皇后疑‘惑’地看着我:“你……” 我恳求道:“皇后,让臣妾留下,臣妾要在此处陪着皇上,直至他醒过来。” “只是你的身子可受得了。”她问道。 “臣妾已无碍,受得了。”我回答坚定。 淳祯走过来,朝我说道:“我看湄婕妤还是先回宫去歇息,等皇弟醒来了,会遣人去告知你,若你执意在此,只怕皇弟醒来,你又病了。” 我明白淳祯的话意,他忧心我身子受不了,此刻我又怎么还能离开淳翌。我对他施礼:“臣妾谢过王爷,只是臣妾心意已决,再难更改。” 他无语,负手而立,在他的身上,我总能看到淳翌地影子,孪生,太像了。 我又朝舞妃和谢容华施礼:“眉弯谢过雪姐姐和疏桐妹妹的照顾,你们且先回去,我留下来陪皇上。待皇上醒来,我遣人去通传于你们。” 她们看着我,无奈地点头。 我对着皇后一福:“皇后娘娘,您也先回去歇息吧,您身子本就不好,禁不起这般劳累,这里有臣妾,让臣妾来照顾皇上。” “好吧,本宫也先回去歇会,明晨再过来。”说完,她走至淳翌跟前,用手轻抚他的额,才眷眷不舍地离开。 淳祯给了我一个鼓励地微笑,随着皇后一同出去。 “你们都到外面侯着去。”我对着身边的宫‘女’说道。 待一切静下来,只有我和他。熠熠的红烛在窗下泪垂,往事历历在目,那时我中毒,他曾经将我抱在怀里半月不眠,七日不饮。如今又因我,才落得昏‘迷’不醒,生死难明,如此情深,究竟是谁欠了谁? 握着他的手,想将我的温度一点一点的输进他地体内,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我的呼唤。 可是任我如何呼唤,他依旧那般苍白。 我守着他,握紧他的手。 直到夜半,在我疲倦不堪时,仿佛听到淳翌的声音,低低地唤着:“湄儿,湄儿……” 我猛然惊醒,难道淳翌醒了么? 第五十七章 玉清宫中梦魂归 我看到他额头渗出细细的汗丝,眉结紧锁,不安地轻唤:“湄儿,湄儿。” 始终握紧他的手,抚‘摸’他的额,急切地应道:“湄儿在这,皇上,湄儿在这。” 他不曾睁开眼睛,我知道,这是梦呓,如同舞妃说我一样,是梦呓。在我昏‘迷’的时候,我的意识一直停留在落水的时候,想象他在水中痛苦挣扎的样子,又无能为力,他定然与我昏‘迷’时所想的一样,心中的弦崩得太紧,无法松散,所以才会如此不安地叫唤于我。 我命人请来了太医,太医为他诊过脉,回答一致:脉象虚弱,其他症状都算平稳。 明净如水的月光透过绿纱窗扉流泻进来,那不知疲倦的蝉儿栖息在浓翠的绿荫上鸣叫不停。原本应该浮躁的心,却在这样的时刻宁静。 看着淳翌,我心痛难当,只是不知该用何种方式将他唤醒。等待,似乎成了我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就像他当初抱着昏‘迷’的我一样,除了等待,再无更好的选择。 我觉得我该为他做点什么,该与他说话?我知道他听得到,就像我昏‘迷’时潜意识里也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感觉他陪伴着我。 我看着紫檀案上的琴弦在月光下折‘射’出一道清亮的冷光,心中灵机一动,记得几日前,在湖心的木轩里,淳翌要我为他弹琴‘吟’唱,当时我慵懒贪杯,拒绝了他。一直以来,他都喜爱听我的琴,也许我的琴音可以将他唤醒,无论如何,我都要尝试。 端坐在琴案前。看着窗外地朗月,轻轻地拨动琴弦,那一道锐利的光芒刺向我深藏的记忆,仿佛曾经久远的往事都在弦音中流淌。我随意地‘吟’唱几首竹枝词:“柳絮拂汀水如烟,杨枝青青洗碧天。侬携渔火轻舟‘荡’,半踏明月半采莲……浅踏幽径不肯还,采得莲枝待客来。天雨知侬无情绪,不坠凡尘上瑶台……白云渡上水月庵。荷塘浅浅藕‘花’沾。青尼不解尘间事,‘欲’折并蒂织蒲团……” 我婉转的歌声在月夜里徘徊,仿佛夏蝉也可以听到我地‘吟’唱,它们停止了鸣叫,安静地听我高歌。。@k@。转头看向淳翌,只是一个瞬间,我几乎可以感应到他对我的呼唤。 我丢下手上的琴,立即朝‘床’榻走去,握紧他的手,急切地唤道:“皇上。你听到么?你是否听到了湄儿的琴声?” 我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见他微蹙眉结,喃喃道:“并蒂……织蒲团……湄儿……湄儿……” 原来他听得到我弹的琴,听清了我‘吟’的诗。我欣喜万分:“皇上。湄儿在这,湄儿在这地,你看得到我么?” 我见他缓缓地睁开眼,‘迷’糊地看着我,直到我在他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我自己,我才确认他是真的醒了。 “皇上,你看到湄儿了么?”我轻声问道。 他虚弱地微笑,轻轻点头。 我为他拿了枕垫。搀扶他斜斜坐起,问道:“皇上,这样行么?是否想吃点什么?” 他低语:“朕昏睡了多久?只觉得头好晕,全身无一丝气力。” 我轻轻地‘揉’搓他的手,柔声道:“只睡了几天,臣妾喂你吃些东西。很快就会有气力了。” “嗯。”他朝我点头微笑。 我命人将皇上苏醒的消息去通知皇后及那些嫔妃还有王爷和大臣们。 端来一碗燕窝。细细地喂他。 “好吃么?”我柔声问。 “嗯,好吃。湄儿亲自喂朕,朕心里甜。”他微笑:“湄儿,你也吃一些,朕看你脸‘色’不好看。当朕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你,心中才舒缓一口气。朕在睡梦里都忧心着你,脑中一直浮现你落入湖中的情景,看着你挣扎,朕无力救你,那种痛苦,好似万箭攒心房。” 我热泪盈框,放下手中的碗,捂着他的‘唇’:“皇上,臣妾明白,都明白,臣妾在睡梦里也这样忧心着皇上,这次都怪臣妾不好,贪杯贪玩。” 他轻轻将我拥过去,我偎依在他的怀里,重新找回那种行将遗失的塌实。(电脑阅读.16k.) “不怪你,告诉朕你是如何得救地?又是何时醒来?” 如何得救?我努力地搜寻记忆,记忆中我在湖水里挣扎,许多的水草将我牵绊,我无力呼吸,喝下了好多草腥味的水。我记得在我将要丧失意识的时候,有一只手朝我靠拢,紧紧地抓住我,就再也没有松开,然后我安稳地躺在一个宽厚地怀里,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他粗重的呼吸,急促的脚步声…… “湄儿,你在想什么呢?” 我从思绪中回味过来,笑道:“皇上,臣妾在想当时的情景,只是努力的回忆也记不起,当时意识已经不清晰。只记得喝了许多的湖水,记得那绚丽的夕阳,还有那喧闹的人声……” “然后呢?” “然后我也昏‘迷’过去,三日后才醒来,醒来时就来到‘玉’清宫,守着皇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然后你就为朕抚琴‘吟’唱,半踏明月半采莲。”他笑道。 我羞涩低眉:“原来皇上都听见了呢,不可以取笑臣妾。” “朕哪有取笑,朕只是觉得好累,想睁开眼睛来听,真实地看着你,才心安。” “皇上,您歇会吧,说了这么多地话,会累的。“嗯,朕感觉还好,有你陪着。” 才一会,皇后和云妃她们都匆匆赶来。 淳翌斜靠在枕垫上,脸‘色’依旧苍白。 皇后坐在‘床’榻边,眼神里流‘露’出惊喜与疼惜。柔声对他说:“皇上,臣妾已询问过太医,太医说皇上醒来后,只需要调养些时日,就会完全安康。” “有劳皇后。这些日子为朕费心。”淳翌谦和道。 皇后微笑:“为皇上忧心是臣妾的责任,臣妾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对皇上好,只要能让皇上好,臣妾就怎么做。” 平日里看上去寡言沉静地皇后,说出来的话却这般有力度,看似平和有理,可以震撼人心。她这一番话刺疼了我,似乎我并没有做到一个妃子所该做地。地确如此。对于淳翌的伤,我负之有愧,这罪责我不能推卸,纵然我想要推卸,只怕那些人也不会罢休。 其余地嫔妃也殷勤地问候皇上,仿佛她们都有属于自己的语言,而且那些话语都十分甜蜜,倾尽一切想要让淳翌开心。舞妃和谢容华也是如此,我知道,她们有着对淳翌真切的关怀。也有一种奉迎的意味。我相信,大家都希望淳翌平安,他是一国之君,只是怀有别的心思的人。另当除外。也许是我想得太多,自古帝王都如此,有亲者,也有疏者。 淳翌面带倦‘色’,朝大家说道:“你们各自回宫去歇息,朕有些累了,想好好休息。” “是,臣妾们告退。” 我心中虽对淳翌不舍。可此刻已无理由继续独自留下,引起更多没必要的纷扰。眷恋地看了淳翌一眼,随着她们朝‘门’外走去。 “湄卿。”淳翌唤道。 我止住脚步,转头看向他。 “你且先留下。” 我停留在那,不知进退。 这时,皇后微笑地看着淳翌:“皇上。我看湄妹妹也累了。还是先让她回月央宫去歇息吧,明日再让她过来陪伴皇上。如何?” 淳翌点头:“也好,那湄卿就先行回宫歇息。” 其实皇后当着众人的面将我止住,我并没有怪怨,反而打心底地感‘激’于她。若在此时,皇上还执意将我留下,必然会引起大家的嫉恨,让原本已对我生怒的心添加恼意。 我转身离去,仿佛看到淳翌的眼目随着我的背影流转,那一刻,让我明白,纵然身为帝王,也不是事事都能遂愿的。 走出‘玉’清宫,发觉天‘色’已亮,晓风初起,夏日的早晨分外的清新,‘露’水与‘花’草的芬芳扑鼻而来。我陶醉于这样清新舒润的景致,听莺转虫语,似乎还能听到‘花’开地声音。想起了紫金城的秋千,我一袭翠羽罗裳,在风中自在地飘‘荡’,与风同舞,与云同步。 月央宫,我急急地回到暖阁,心中一直堵着一件事,想要问清楚。 “秋樨。”我唤道。 她走至我面前,用一种疑问的眼光看着我,曾几何时,我的心事都已经瞒不了她,这也是我遇到任何事都喜欢与她‘交’流地缘由。她低声问:“娘娘,有事么?” 我直了当地问:“那日是谁将我从湖中救起的?” “是,是那些‘侍’卫啊,许多的‘侍’卫都跳入湖里,将娘娘和皇上一同救起。”看她的神情,显然不是如此。 我面‘色’柔和,微笑:“秋樨,告诉我吧,其实是谁救我都一样,目的只有一个,只是将我从死神那拯救回来,你说是么?” 她点点头:“是的,那日听到皇上的呼喊声,许多的‘侍’卫都纷纷跳下去救人,而最急地当属陵亲王了,他最先找到的是娘娘,是王爷将娘娘救起的。” 陵亲王,果然是他。我一直有这种感觉,在这皇宫,在这明月山庄,除了淳翌可以给我感觉,就只有淳祯还能带给我一种别样的感觉了。当时那个怀抱不是淳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淳祯。那宽厚的怀抱,那呼吸,那脚步。 只是,当时他如何也会出现在芙蓉汀呢?难道那天他也在附近?还是?我想起在芙蓉汀地夜晚与他邂逅,次日又与淳翌在那里游玩,继而发生了落湖之事。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地生活与他有了莫名的牵扰。这种牵扰,让我渴望又拒绝,我所渴望地是在这深宫之处,极难会寻得真心待人的知音,他虽算不上知音,但也可以做为能说话的人。我所拒绝的,是因为我与他的身份有别,只能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偶尔淡如水的给彼此一个眼神已是犯忌了。 静下心来,又想着这次令皇上落湖,不知道那些嫔妃和大臣,会想出什么办法让淳翌来责罚我了。我怕的不是责罚,怕的是这份心累。 第五十八章 人生散淡只求安 这一整日心神不安,疲倦已经充斥了我的一切情绪,许多发生过的与未曾发生过的事在思想里纠结,一起一落都扯动着那根敏感的心弦。 躺在紫檀香木的椅子上想要闭目养神,可是躁动的心始终无法平复下来。已是午后,窗外绿荫阵阵,我依稀还能闻到草木的清香,以及午后阳光的一种温热味道。 烟屏坐在窗下刺绣着一方丝帕,红笺也拿起针线在一旁学着,白‘色’的丝帕上,我隐隐看得到是绿‘色’的莲叶,还有红‘色’的莲‘花’。我的丝帕上喜欢绣几朵梅‘花’,自从淳翌赐号湄,烟屏将这个字为我绣在丝帕的下角,红‘色’的字,镶着金边,我总希望这个字可以给我带来真正的吉祥与平安。 低低轻唤:“红笺。” 红笺放下手上的针线,走过来关切地问:“小姐,是想要吃点什么么?” 我点头:“为我端一碗冰镇的酸梅汤来,记得只放少许的雪‘花’糖。” “嗯,好。” “等等。”我唤住她。 她疑‘惑’地看着我:“怎么?” 我指着书案:“为我取来那本《南华经》” 《南华经》,我最爱的还是老庄的逍遥游,每当心中‘迷’‘惑’不得而脱,喜欢翻阅这本道家经文,在茫然无边的天地间寻找另一个自我,追寻人生的真谛。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而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 “妹妹。”不知何时,舞妃站在我身旁,她着一袭淡紫宫裙,上面绣着几只灵巧的蝴蝶,盈盈而立,眼目流‘波’。 我慌忙起身:“姐姐。何时来地,竟不早些唤我。” 她微笑:“也只来了一会儿,见妹妹专心研经,不便打扰,方才听你读到《逍遥游》,‘欲’觉感触颇深,忍不住才叫唤妹妹,想与妹妹一同品读。//.” 红笺端来酸梅汤,我忙唤道:“姐姐,快快饮下一碗冰镇酸梅汤。这午后的阳光最热了,喝下去可以解暑。” 她喝了几小口,放下银碗笑道:“我不太爱喝酸梅汤,只是这冰镇的。加了少许雪‘花’糖,味道香冷,倒是好喝。” “我喜欢这香冷之味,酸梅解渴,每年夏日我都饮下不少呢。”说话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唇’齿生香,是一种冷香。 她脸上流‘露’出关切之意,启齿道:“妹妹的脸‘色’看上去还是不大好。” 我轻叹:“是。有些心神不安,不知为何。” “惊恐过度,谁也难免地,你莫要多想,只是有惊无险,已然平安了。” “嗯。所以借《南华经》。用来释怀。” 她微笑:“妹妹。不如我们一边下棋一边论经如何?” “这想法倒好,只是妹妹的棋艺不‘精’。在姐姐面前不敢落子了。” 她摇手:“莫要如此说,那一日是妹妹心不在焉,再说下棋本为陶然怡‘性’,又分什么输赢之分呢?” 我笑道:“姐姐说得对,竟是我俗了,棋本无输赢,一切在于心。” 空空的棋盘,只待我们将它填满,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棋中暗藏玄机,棋的布局,也是人生的布局,是江湖术士的卦局,是战场上将军的战局,皇上的天下也是一部棋局,六宫地粉黛红颜亦然。 她手握黑子:“妹妹,这次你我‘交’换一下,你持白子,我持黑子。” 我点头:“好,黑白分明,黑得透彻,白的坚决,我喜欢棋盘上这样的颜‘色’。” 我先落一子,她朝着我不同的方向落下。 看着她衣襟上的蝴蝶,我想起了庄周梦蝶,于是笑问:“姐姐,世人都说,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你认为呢?” 她凝神,落一子,微笑:“其实想要表达的只是庄周逍遥飘渺的梦境,一种人生的放达与思想的超脱。。,。” “是,所以每当看到姐姐,我就会想起一只蝴蝶。虽然我没有见过姐姐翩然起舞,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姐姐就像一只破茧而出的斑蝶,穿过红尘地暗香,以曼妙的身姿多情地舞动落‘花’,飞过庄周的冷梦,飞到富丽堂皇的紫金城,做了翩然宫地舞妃娘娘。”我看着她衣襟上的蝴蝶,不由入神,浮想翩翩起来。 她莞尔一笑:“妹妹真是想得太远了,我的确偏爱蝴蝶,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像蝴蝶那样破茧而出,展翅飞翔,在最灿烂的时候死去,记着,一定是最灿烂的时候。” 我一直认为安静温和的舞妃,此时竟给我一种耀眼的灿烂,仿佛她的沉寂就是为了破茧,她在等待一场最华丽地灿烂。我微笑:“姐姐,为何要在最灿烂的时候死去?”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我明白是为何,如果是我,也宁愿选择在最灿烂的时候死去。 她微笑:“因为像我这样的‘女’子不愿意活到‘鸡’皮鹤发,我等不到那么老,就要死去,只是灿烂过才能无悔。” 我淡淡一笑:“我不想灿烂,我只求安宁,正所谓,世事纷劳何惮苦,人生散淡只求安。这样的境界说起来容易,真正能达到却很难。” “那是需要一种磨砺地过程,只有经历过辉煌地人,才会想到隐没,最后才可以用一颗平常心来待世。你和我,都不曾经历那个过程,所以说平淡尚早。只能在世海沉浮了。”她句句现深意,她说的我不是不懂,只是我厌恶这个过程,辉煌是一个疼痛地过程,如同破茧。需要蛰伏已久地酝酿,最后做出艰难的冲破。待到灿烂辉煌时,只怕还未曾享受,就已经香消‘玉’陨,这样子值得么? 看着一盘棋,黑白相间,无比醒目,醒目得让我不知道该给自己寻找哪一条路。仿佛每条路都可以走,但每条路走过去都是不归。我轻笑:“姐姐,为何每次与你下棋,都会有一种茫然的感觉?” “茫然?”她惊讶地看着我。 “是的,在星罗密布的棋局里感到茫然,一种人生地茫然,世事的茫然,仿佛不知道该从哪里出发,又该在哪里止步。” “有你说的这样么?我倒觉得,每一条路都可以走。每一条路都可以找到方向。”她满怀自信。 我举着一枚白子,微笑:“那终究还是我悟不透了,姐姐是高人,可以收放自如。在世海沉浮的是我,碌碌难脱。” “我想是妹妹累了,近日来所发生的事太多,又大病初愈,未得完全康复,费这心思,的确累人。我们歇会,下棋也只是为了怡‘性’的。坐下来聊聊天也好。” “嗯。”我轻轻点头,感觉有些眩晕。 已近黄昏,窗外蒸腾的热气透过碧纱窗往屋内袭来,浓荫下还是有徐徐清风,显得没那么闷热。 我轻摇团扇,问道:“姐姐。一会就在这儿用晚膳吧?” 她推辞道:“谢过妹妹。我还是回翩然宫用膳,你身体不大好。已经叨扰多时了。” “姐姐太客气了,我恰好一人闲着,吃什么都觉得无味,有你在,热闹些。” 她微笑:“这样啊,那不如把疏桐妹妹也请来,我们一起聚聚?” 我欣喜道:“好呀,我这就命人去请。” 转头向红笺唤去:“红笺,你让小行子去羚雀宫请谢容华过来,就说我和舞妃娘娘再这等侯。” 品茶闲聊,问舞妃:“姐姐,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她思索,答道:“我平日是极少看书地,若说要看,也就是《诗经》了,无事时,我还是喜欢轻曼舞姿,独自撩拨一曲琵琶奏响霓裳的岁月。” “姐姐喜欢弹琵琶?”我问道。 “也只是偶尔,丝竹之音我不‘精’通,只是用来怡情,寂寥时自我安慰罢了。舞蹈才是我的灵魂,失去了舞蹈,以后我就再也不是舞妃了。”她有些叹怨,话语中似隐藏他意。 我宽慰道:“不会,你永远都是皇上的舞妃,是这后宫的舞妃,翩然婉转,美丽高雅。” 她叹息:“想必妹妹也明白,琴棋书画皆为寻知音,舞蹈也亦然,否则,再美的舞姿都只是一种虚无,失去所有的光彩。” “可是姐姐的舞姿有皇上这位知音,他懂你情怀,走进你灵魂深处,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的。” “妹妹如何得知?是皇上说与你听的么?”她欣然问道。 我轻轻点头,其实淳翌不曾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些,我之所以这样说,只是想慰藉她心中地寥落,别无他意。 她嘴角扬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妹妹,自古都是如此,再美的容颜,再美的爱恋,都会随着时光而消散地,只怕皇上早已不再爱我的舞,妹妹……”她止住了话,没再说下去。 我低眉沉思,微微叹息:“姐姐可曾怪我?” “怪你?”她轻笑:“妹妹莫要想那么多,纵然没有你的出现,也会有她人,天下红颜何其之多,我能怪得过来么?只是红颜也要遇见知音,皇上认妹妹为真知音,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我叹息:“没有什么可以留存永远,方才你也说了,天下红颜何其之多,我不是最初的那一个,也定然不会是最后的那一个。” 她笑道:“最初的我不知道是谁,最后的我也不会知道。反正我做了许多人中地一个,也算是一种自我满足。” “是,姐姐如今的地位,能企及的人没有几个,而我也只想这样平淡下去,才可以无谓将来。” “只怕妹妹想要平淡已是不能。”她话藏机锋,我明白,其实我都明白。 这时,见谢容华着一袭绿纱裙,轻灵地从‘门’口走进来,一脸的笑意:“两位姐姐在谈论什么呢?这般入神?” 第五十九章 岁月无期当自珍 我起身迎道:“疏桐妹妹来了,我和雪姐姐在这里等你一起用膳呢。” 谢容华走过来扫了一眼案上未下完的棋局,笑道:“原来两位姐姐又在此对弈,是否在棋局中品出了什么?” 舞妃笑道:“品出了什么?品出了日月乾坤,‘春’夏秋冬,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谢容华瞪大眼睛:“哇,品出了这么多,可惜我的棋艺太差,只看得到黑白棋子,不知道棋局中那无穷的奥妙与真意。” 我喝下一口竹叶茶,涩涩的,有些许清苦,看着谢容华笑道:“妹妹,我的棋艺也差,只随意的下几子,就给败下来了,而且每次都是找不出败的理由。” “难道雪姐姐的棋路是‘迷’路?一进去便会失去方向?”谢容华打趣地笑道。 舞妃无奈地摇头:“你们呀,我哪有什么‘迷’路,不过是寻常的落子,更别说布局了,若是布局,只怕死伤得很多,呵呵。” 我惊叹:“原来雪姐姐有意让我几分,可是我还是输成这样子,惭愧至极!” “好了,莫说棋了,我说过下棋只是为了怡情养‘性’,可不是用来争论输赢的。” 谢容华垂手:“是,姐姐指教得是,也许懂得更多负累得更多。我样样都喜欢,可是样样都不‘精’通,我觉得这样好,没有轻重之分,可以做到收放自如。”谢容华永远都是这样的心态,仿佛世事无争。我欣赏她的‘性’情,只是我羁绊已成,想要无牵,实在太难。其实我所羁绊地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天‘性’,人的天‘性’如此,容易触景感怀,容易遇事‘乱’心。 我笑道:“都说棋中有真隐士,我看雪姐姐就是了。好了,这会就不论棋,该想想我们晚上吃点什么好的。” 谢容华欢快地笑:“好好,我此时想吃玫瑰腌的鹅脯。来碗白米粥就行了。” 舞妃轻轻拍了她一下:“你这丫头,说得我也嘴谗了,玫瑰腌的鹅脯……” 我笑道:“你们也别在这嘴谗,我让她们多给我们备点好吃地,各‘色’小吃都来些。1%6%k%小%说%网” 秋樨一脸的笑意走过来:“奴婢这就让她们去备着,主子们稍等就好。” 一桌‘精’致的菜肴摆在我们面前,‘色’香味俱全,明月山庄的御厨做的菜‘色’与紫金城的不同,虽然‘精’致高雅相同,这里的菜‘色’看上去自然清新。口感我也喜爱。 舞妃夹一根新鲜的嫩笋,吃起来,说道:“好象我们三人坐一起用膳地机会极少,难得在这明月山庄相聚。不如浅酌几杯如何?” 谢容华一脸的喜悦,赞同道:“好啊,我爱喝竹叶青。”我脑中闪过琼‘花’泪,琼‘花’泪是我和淳翌品尝的,今日显然不适合,再者,我这一共也只存有两坛,是淳翌为我准备的。为的是他来时可以喝。 洁白的‘玉’盏,竹叶青倒进去,将整个杯子映衬出翠绿的颜‘色’。 谢容华不解地问道:“湄姐姐,竹叶青虽为竹叶酿造,可是也是白‘色’的,为何倒入杯中竟有了这翡翠般的好看‘色’泽?” 我笑道:“妹妹竟不知么?品竹叶青定要用温润剔透的上等白‘玉’制作地杯盏。竹叶青虽为白‘色’。其实是翠绿被隐藏起来,只要倒入白‘玉’杯中。就会呈现出这样的效果。”我用手指着杯内的竹叶青,果然如翡翠一样‘诱’人。 舞妃脸上也是惊奇:“果真如此,我竟也不知,妹妹是如何得知的?” “我?我也是巧合,以前在宫外偶然这样用过一次,才得知地,当时也觉得惊喜,这‘色’泽剔透,我是极爱的。”其实真的是巧合,当时我在‘迷’月渡,一位凤凰城来的富商指名要喝竹叶青,恰好他当时送了一套雪脂白‘玉’,我便取了出来,给用上,就看到了这等效果。只是我平日不大喝竹叶青,也久未想起此事了。 谢容华微笑:“那我们就为这竹叶青干杯。” 三人齐举杯:“干。” 饮过后,有些微冽,满嘴的青味,倒是很舒心宜人。 舞妃关切我:“妹妹,你少饮几杯,身子才好些。16k网” 我心存感‘激’:“谢谢姐姐,我今日高兴,自家姐妹难得聚一起用膳。”其实酒饮下去,‘胸’口辣辣的,确实有点疼,想起那日若不是贪杯琼‘花’泪,也不至于坠落湖中,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淳翌,我心中又挂念他了。 谢容华一脸的欣喜,提议道:“不如我们来行酒令?” 舞妃回道:“我看行酒令就算了,我们浅酌几杯就好,我还想着一会去‘玉’清宫探望皇上地。” 我点点头:“是,一会我们去探望皇上,不知他今日是否好转些。”我脑中浮现出淳翌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色’,渐渐地又回到以前那神采翩然的模样。 谢容华沉思着,许久方对我说道:“姐姐,今日顾婉仪到我羚雀宫来,透‘露’了一件事。” “顾婉仪?”我一脸的疑‘惑’,这名字我似乎有听过,却记不清楚了。 “是的,顾婉仪,就是住在紫莺宫的,她地歌声很美,是个‘挺’好地‘女’子。”谢容这样一说,我倒有了几分印象,她的歌声曼妙,似流莺婉转。 舞妃禁不住话入正题,朝谢容华问去:“顾婉仪今日跟你说了些什么?” 谢容华表情凝重起来:“她说,说……”谢容华话语吞吐,眼睛看着我,似乎事情与我相关。 我淡笑:“没事,妹妹。你说吧,关于我地什么事?” 她叹息:“是这样的,这次姐姐落湖,令皇上也随着一起冒险,云妃她们到皇后面前说这事不能不对你加以惩罚。不然日后大家都可以犯错了。” 舞妃愤愤道:“这说地什么话,只是意外,再说皇上已经平安无险,湄妹妹也坠入湖中,险些出事,好容易救回的命,哪还禁得起什么折腾。再说此事真的不能怪湄妹妹,皇上邀请去游湖。是为了玩得开心,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呢。” 谢容华忙点头:“是,我也这样认为,只是那些人难得抓住了机遇,能轻易放过么?莫说是云妃她们,据说有几位王公大臣也说要上书去奏请皇上,处罚湄姐姐的。” 我嘴角挤出了冷笑:“王公大臣?我身份有那么高吗?还有劳他们来费心。” 舞妃蹙眉:“我看此事皇上是绝对不会依,他那般宠湄妹妹,怎么会听信于他们地奏请。” 谢容华叹道:“皇上自然是不会依,但是这么多的人联书奏请。皇上也为难。还有一件事就是,倘若皇后听信了云妃她们的话,一齐到皇上那里去说,皇后的话是有份量的。皇上一贯都不正面违抗。” 舞妃淡笑:“不会的,皇后向来都慈悲为怀,她知皇上的心思,不会去为难皇上。” “这也不一定,皇后掌管整个后宫,若云妃她们拿后宫的法度等什么地条律出来,难道皇后为了湄姐姐这些都不顾了么?以后后宫有人犯错,若拿此事出来说话。只怕到时皇后也难维护了。”谢容华话中之意,很是昭然,皇后也不能因为我,而置后宫法制不顾。只是我犯的又是哪一条罪?红颜祸国?那还不至于,最多是个祸水。 我冷冷一笑:“多谢雪姐姐和疏桐妹妹的关怀,此事于我来说。并没什么。要罚便罚。也无什么可惧怕的,就当这次沉落湖里。淹死了,也不过一了百了。死都无惧,还惧什么生?” 谢容华握我的手:“姐姐莫要灰心,皇上如此荣宠于你,最多只是小小的惩戒,不会大罚的。再说他们如此落井下石,确实可恼,只当是风过一场,掀不起什么大‘浪’的。” 舞妃也执我的手:“是,掀不起什么大‘浪’,一会我们陪你同去‘玉’清宫,先去探望皇上,若皇上还不曾得知此消息,我们就先行说出。” 我摇头:“不,不,此事切莫告知皇上,他身子还未尽好,知道后定要恼怒,反而伤了龙体。我想他们此时也不敢贸然上书,毕竟皇上还未痊愈,我们心里有个数就好了,知道了这回事。一直觉得,坏消息早些知道的好,好消息迟来些也无妨。现在虽然不能做到未雨绸缪地准备,至少事情发生,不至于慌‘乱’。” 谢容华给我一个赞赏的眼目:“姐姐说得对极了,欣赏姐姐这样从容不惧的处世之道。” 我笑道:“还处世之道呢,不过是拿不出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我举起酒杯,笑道:“来,不管明天会有怎样的命运,先干了这一杯竹叶青。” “好,干。” 我低眉若有所思,朝谢容华问道:“对了,那个顾婉仪如何要告知你这些?难道她平日里与你‘交’情甚好?” 谢容华微笑:“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与她就算那一种吧。只是她对姐姐倒一直藏有敬意,视你为至情至‘性’地‘女’子。” “哦?”我一脸惊疑。 “她在我面前谈及过几次你,说你蕴涵一种高贵与冷傲的气质,不是一般‘女’子所能及的,而她,一直在远处静静地观赏你,却从不敢将你惊扰,视你为仙人。” “如此?我竟不知还有这样一个‘女’子,一直在身边默默地关注我,真是难为了她。改日若有机会,我定要见见她,也要谢她这次的关心。”我心中隐现一丝欣喜,其实我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我,只是有一个‘女’子这样关怀我,感动是难免的。 舞妃笑道:“所以说人与人之间都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缘分,我们三人是如此,顾婉仪对湄妹妹如此,也许还有更多的人也是如此。有知道,有不知,只是内心的牵怀却都是一样。” 我感慨道:“是,这些缘分,需要懂得,并懂得珍惜。” 谢容华‘露’出感动:“是地,珍惜,我喜欢这两个字,珍惜。” 三人相视一笑,举起白‘玉’酒杯:“干。” 淡淡的薄暮斜斜地落在窗外,晚风悠然地来临,是这般喧闹与冷落‘交’织的红尘,是这样浮热与明净相融的夏夜,三个‘女’子,相坐于一起,珍惜一段人生的缘分。 忘记昨日,不问明天,只活在今日。 我心中留下这么一句话:人生有缘弥可贵,岁月无期当自珍。 第六十章 波澜未起复平息 夜幕低垂,白日的烟尘在幽蓝的夜空下渐渐地散去,那份浮动的躁热也在清风中缓缓地隐退。明月山庄的墨绿依旧如初,洗尽铅华,落幕成绝,只是今晚的后宫谁还会有梦? 没有选择乘轿,我们三人借着清风明月行走在去‘玉’清宫的路径上,涉过楼阁水榭,转过‘玉’柱长廊,那么多的高墙,将我们封锁在庄内。其实无论处紫金城还是明月山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一座风景更清凉的囚城,锁住的灵魂是一样的孤独与寥落。 可是对我来说,明月山庄虽然一来就令我险些送命,还因此连累了淳翌,但这里至少有一点好,我到此处没有像在紫金城那种揪心之感。是的,揪心,每当黄昏的到来,我的心中总是呈现出隐隐的不安,因为我知道在黑夜里会有一场噩梦将我等待,那场噩梦深深地与我纠结,令我难以挣脱。她们告诉我那是心魔,可是我在紫金城究竟留存过什么,会有如此的心魔?而明月山庄,有着相同的建筑风格,为何一到此处就让我心安?紫金城,紫金城,牵系了我多少的孽缘情债? 谢容华轻握我的手,问道:“湄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淡淡微笑:“不曾想什么,只是想到同样的建筑风格,为何会给人带来如此不一样的感觉。”舞妃拂过眼前的烟柳,轻问:“你是说紫金城和明月山庄么?” 我点头:“是的,我总觉得两处皇宫给我带来很不相同地感觉。在紫金城,我会静中取‘乱’,而明月山庄,我则可以‘乱’中求静。” 谢容华扯下路径旁的一枚树叶,一股淡淡的青涩香气飘忽而来。她微笑:“与我来说,两处都没有什么不同,就连当年在王府也是同样的感觉。不过是空度‘春’秋,漫将飞云暗数,四季轮回,又有什么不同?” 我给了她一个赞同的眼光:“嗯,光‘阴’飞逝,流年悄渡。不同地只是容颜,还有渐次老去的心境。” 舞妃含笑:“你们莫要做如此感伤之叹,正值妙龄,绰约风姿,后宫得宠,比起寻常‘女’子,自是天上人间之别。就将眼下过好,待到年华老去,无悔的是没有辜负这一生。//.” “一生?”我幽幽道。 “是的,一生。不过我是不要一生的,我熬不起。”舞妃一脸的决绝。只是好熟悉的话,这话似乎在我从前说过。人与人之间其实很微妙,许多的感触会有叠合。只是某个片段而已。 谢容华轻拍路边地桅栏,轻松地说道:“我无所谓一生不一生,生命给我多长,我就走多长,我虽然怨叹,但是还耗得起,耗一天算一天,耗一年算一年。” 我给了谢容华一个微笑:“我就是喜欢疏桐妹妹如此的心境。悲而不伤,怨而不哀,有一日过一日,我也要如此,只过今天,不问明日。” 舞妃在一旁默然。我明白。她并不认同我们的想法,她只求灿烂。可是她却躲在时间后面独自悄寂,在人前如弱柳拂风,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她的锋芒与锐利。只是有一种翩然绝尘的出众,那是她的美,像一只曼妙飘逸的彩蝶,有着遮掩不住的光芒。 ‘玉’清宫呈现在眼前,我有种恐慌与渴望,这两种感觉在心中纷扰‘交’织,令我进退两难。我所恐慌的是不想进去后会遇见许多的人,我惧怕地不是他们在淳翌面前参我的罪状,而是忧心淳翌听了他们的话后会恼怒,会心中难安。我所渴望的是可以见到淳翌,只分别一日,他定然是想我了,人在脆弱地时候,想念的都是心底深处那个人。 走过层层‘侍’卫把守的重‘门’,一入大殿,只觉殿中清寂异常,心想许是因为淳翌大病未愈,闲杂人等都不敢打扰。 三人径直朝寝殿走去,才至‘门’口,便听到淳翌从里面传来的声音:“你们也忒心急了,朕还在病中,未曾彻底康复,就来如此烦心,又岂知你们的罪过?” 并无听到应答之声,悄寂。 “朕乃一国之君,堂堂大齐天子,如此小事还需你们来替朕安排?孰是孰非朕会不明白?朕心中清澈如朗月,照得见乾坤大地,你们休要在此多言。”淳翌似乎很气恼,他话音虽现几分无力,可是字字却摄人心魄,俨然一派豪气干云的帝王风骨。。16k,电脑站,。 “老臣斗胆……”一个年迈的声音传来。 未等他说话,淳翌已抢先问道:“安国公,你还有何话要说吗?” “臣,臣只是觉得此事虽不能全怪罪湄婕妤,只是要彻底的推脱责任,也是说不过去地。毕竟关系到后宫嫔妃的贤德,需要赏罚分明,才能以儆效尤。”那位安国公终究忍耐不住,还是说出来了,果然与我相关,我想与我相关的才会让淳翌如此烦心。 淳翌气恼道:“以儆效尤,安国公,你的话也忒重了些,若是如此,朕也该罚,是朕的怂恿与疏忽才让湄婕妤掉入湖中,自当是朕的错,你倒是说说看,该如何惩罚朕,以儆效尤了。” “臣惶恐,臣,不敢。”安国公话音微颤。 淳翌又大声问道:“你们呢?你们还有何话说?” 我再也忍不住,觉得此事既然与我相关,我就必须当面面对,不需要躲在背后让淳翌维护,若有罪过,我承担便是了迈步进去,舞妃和谢容华扯住我地衣襟,我随即甩开,直入寝殿。 寝殿中黑压压跪了一地人,一半是王公大臣,一半是后宫嫔妃。连皇后,也跪在淳翌面前,这场面,着实将我摄住。 方才想要说地一句也说不出,只是目瞪口呆。一会才急急走至淳翌面前,跪下:“臣妾斗胆打扰皇上。”随在我身后的舞妃和谢容华也齐齐跪下。 我这才注意到,淳翌身边地陵亲王淳祯也在,惟独他立在那,长身‘玉’立,儒雅翩翩,比他们高了一截。 淳翌‘欲’想将我扶起,又碍于大家都跪在下面。只悻悻道:“起来,都给朕起来,跪这么一地,朕觉得累。” 大家相继起身。 “还有什么话,趁此说完,朕要休息了。”淳翌一脸的厌烦。 沉默,各自屏住呼吸地沉默。 皇后打破了僵局,对淳翌和善地微笑:“皇上也莫恼,其实只是大家的提议,也并非要当真。既然皇上说是您的疏忽才导致此事发生,但是皇上因为政事烦累,只是借游湖怡然,多饮了几杯。皇上怎会有过错呢?若说过错,自然是那些守卫的错了。” 淳翌压住火气,轻声道:“难得皇后深明大义,守卫也无错,是朕命他们不许靠近,违令者罚,而湄婕妤更无错,也是朕命她陪朕去芙蓉汀渡舟采莲地。”他转而又朝大家说道:“只是一件小意外而已。你们莫要念念不忘,各自回去安歇,白白地辜负了明月山庄的清凉景致。朕是让你们陪朕来避暑山庄陶然‘性’情,而不是当朕的太上皇。” 一句太上皇将大家都摄住了,一时间谁也不敢再语。 我原本想自身请罪,又怕这样一来。白白地辜负了淳翌的一片心意。他为了我,不惜与诸位大臣和嫔妃们对抗。若我再请罪,他所做的就真的是辜负了。于是低眉不敢吱声,只盼着此事快快过去,还表面一个平静。 淳翌对着站在一旁的大臣和嫔妃问道:“各位爱卿和爱妃还有何事?若无事,朕便要歇息了。” “臣等(臣妾等)告退。” 我想要留住问清淳翌,此刻又不敢滞留,只好转身同他们出去。 “陵亲王和湄婕妤留下,朕有话要问。”淳翌唤住了我和淳祯。 其余的人只停留片刻,各自朝‘门’外走去,直至脚步声杳。 静,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彼此地呼吸。 我有种莫名的惶恐,想起曾经第一次与淳祯在上林苑邂逅,误将他当作淳翌,后来又有了雪夜咏梅,再有了这次夏夜赏荷之事,更重的是在我落湖之时,是他救了我,并一路将我抱至月央宫,尽管当时纷‘乱’一片,可是有心人未必不会记得。 我心中虽未藏下什么,只当他是后宫的一位朋友,比他人要亲切些,毕竟他有恩于我,救我几次,对我尚有几分情意。 淳翌朝淳祯微笑:“方才谢过皇兄,在众臣和众妃面前维护朕和湄卿。” 淳祯谦和地笑道:“皇上多礼了,这是臣该做的,再者臣认为皇上与自己心爱的妃子游湖采莲,是件赏心悦目的喜事,至于意外,谁也不能预料,所以要怪罪于人,实在是不合常理,如此不合常理之事,像皇上这等明君是不会照做的。” 淳翌爽然笑道:“皇兄谬赞了,朕只觉得在众多兄弟中,朕与皇兄最为亲近,真应了是一胞同生的孪生兄弟啊。”他们握住彼此的手,脸上散发出真挚地微笑。 看到这样的场面,我才放下心中悬起的石块,原来方才我还错过了淳祯为我辩护的场面。想到他如此待我,心中不由得感‘激’起来。碍于淳翌在此,我又不便多说什么,只对他施礼道:“臣妾谢过王爷。” 他忙迎我:“湄婕妤客气了,本王是随‘性’之人,所以听到你们泛舟采莲,觉得是人生快事,赞同至极。”他此话不知是否暗藏别意,当夜本是他想与我泛舟湖上,借着明月采莲,我拒绝于他,而次日却与淳翌品酒游湖…… “好了,臣就不打扰皇上和湄婕妤,先行告退,祝皇上和湄婕妤早日康复,才不辜负这明月山庄地清凉景致。”他饶有兴趣地说。 淳翌面带笑意:“皇兄,朕看你是等不及要去欣赏山庄的明月佳景了。” 淳祯笑道:“哈,正是,只是臣更羡慕皇上与湄婕妤这样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他边说边施礼:“告退了。” 只留给一个熟悉翩然的背影,让我在短暂的时间跌入一片莫名的茫然里,久久不能醒转。 “湄儿。”淳翌轻唤我。 “嗯。”我回过神,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希望这个微笑可以慰藉他对我的情意。只是我知道,我所做地,远远不及他的。在我的心里,一直纠结着一件事,就是我到底爱不爱他?我告诉自己,我是爱的,只是为何不会刻骨,不会铭心。为何没有那般撕裂的痛与揪心的疼。若说不爱,又为何会心心念念地牵挂,会在乎他地感觉。 又是烛影摇红,今夜地明月山庄,是否会给我和淳翌一个美丽而悠长的梦呢? 第六十一章 江山尽落棋局中 烛影摇红,燃烧的焰火仿佛一朵朵怒放的牡丹,这种典雅蕴藉的辉光,让人‘唇’齿粲然。一枝青藤漫过朱墙探入窗扉,带着月光的润泽,鲜活了我的遐想。 淳翌拥着我立于窗前,我偎依在他的怀里,他搂紧我的腰身,窗前就是明月,飘‘荡’着浓郁的杨柳,这样的画面,如同淳祯所说,这是一幅画,画的名字叫只羡鸳鸯不羡仙。我有种陶醉的满足,都说失而复得的人和事更让人珍惜,淳翌这次的历险,让我觉得安稳地相守在一起是才真正的幸福。 淳翌在我耳畔温柔低语:“湄儿,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刻,适合红袖添香夜读书。沉浸在盈盈的书香与姹紫嫣红的故事中,不愿醒来。”我总是可以在淳翌身上感受到两种不同的味道,他面对着我,永远都是温柔与诗意,而另一面的他,身上隐现出帝王凛凛的霸气与煌煌的风骨。我不知道他早朝时,会是何种模样,但我能感受那种君临天下的威严。 我抬眉对他柔笑:“皇上,那臣妾为你添香,你来读书,好么?” 他微笑:“好是好,只是朕那儿还积压了一些奏章,才让小玄子取来,就被那些人给搅‘乱’了。此刻朕只想与你静静地在一起,不想为政事烦心。” 我心想他身体还未曾恢复过来,又费‘精’力去批阅奏章,定然伤身子。只是想到他因为想与我缠绵相处,而耽搁政事,又于心不安。若此事被他人得知。又要生出误解,我这个红颜祸国的罪名是给扣定了。思索一番,方盈盈笑道:“皇上,要不臣妾就为你添香沏茶,你安心批阅奏章。政事忙完了,我们再红烛夜话,如何?” 淳翌深深地吸口气,舒畅道:“好,有湄儿陪朕,也不觉得劳累了。” 一堆明黄的奏章,层叠在案上,每一本上面都镶着赤金地天龙。我只坐在一旁为他轻摇团扇。沏茶添香,关于奏章上的字我一个也不去看。 我见淳翌的表情时而欣喜,时而皱眉,挥笔点墨,果断自如,很有君王风范。想他登基不久,举国上下,同心同德,将大齐江山治理得稳然太平,先皇的基业在他的手上一定会发扬地更好。//.自古朝代更迭。山水人文逶迤而来,历史永远都只是一种存在,一代一代的人只会追寻着时间的步履演绎更多的‘精’彩。 “唉。”淳翌一声轻叹唤醒了我沉浸的思绪。 不由得轻问:“皇上,为何事叹息?” “长翼侯上书奏章说大燕有余孽残党在策谋复国大计。近日来已经暗‘波’汹涌。”淳翌深深皱眉,俊朗的剑眉褶在一起,额上隐现深深浅浅的纹络。 我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转而又恢复思想,幽幽道:“自古争夺江山都是如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许多朝代已经被吞没几千年。他们的后代依旧做着颠覆国家地美梦。大燕朝被灭不久,那些余党想要复国是难免的,只是余党终究是余党,如今我大齐国人心统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他们想要颠覆河山已是不能。皇上安心治理国家就好。” 淳翌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我:“想不到湄卿有如此渊博的思想,对于朝政的事看法独到。观点鲜明,令朕钦佩。” 我‘露’出羞涩的表情:“皇上笑话臣妾了,臣妾不过是随意发表看法,再者政事本不是后宫嫔妃所能干涉的。” “你并没有干涉,朕只是想听听你的见解而已。” 我淡笑:“臣妾也没有更好的见解,得人心者得天下,像皇上这样的仁君,爱戴百姓,江山定然会稳固地。至于大燕的余党,皇上只需暗地里派一支军队对他们加于压制,降者归我大齐所用,若顽固不化的人只能采取强硬的措施。所谓斩草除根,大概就是如此了,免得‘春’风拂过,萌发更多欣欣然地生命。”说出这些话,我心中都暗自吃惊,原来在我内心深处还有着蠢蠢‘欲’动的意念,这种意念带着一种锋锐的力量,可以穿透历史,引申出无边的张力。 淳翌用别样的眼光看着,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湄卿,你真不像一个农家‘女’子。” 我心中大叹,脸上却维持着笑意:“皇上说笑了,臣妾出生于金陵城外的农家小院,之前也有跟皇上提及过的,://.” 淳翌笑道:“呵呵,你莫怕,朕并无不信,朕只是觉得你骨子里流‘露’出的高雅气质与一种凛然地魄力不像普通农家的‘女’子。虽然外表柔弱,可是朕能看到你骨子里的那种坚韧不拔的气度。而朕,也是被你这天然的风韵所深深吸引的。” 我假意恼道:“皇上再取笑臣妾,臣妾只好不再言语了。” 他笑道:“好,好,湄卿不可不言,朕平日里总与那些大臣商议国事,他们地策略总是太古板,还有一些话在朕面前不肯直言,今日难得与湄儿论政事,觉得想法新奇,倒引发了朕地兴趣,也希望可以给我带来一些灵机。” 我谦和道:“臣妾惶恐,臣妾只希望皇上将此事做为寻常之事跟臣妾一起探讨,这样话题可以轻松,皇上听听而过,不必当真,若真能带给皇上什么灵机,倒是臣妾的福分了。” 淳翌点头:“那朕与你下棋论政事如何?” “下棋?”我惊讶问道。 “是地,在棋盘里最可以见分晓,成败都在一念之间,而且可以看清天下的布局,万里河山尽在棋盘里。”他朗朗而言。 万里河山尽在棋盘里,我思索淳翌的这句话,想起我与舞妃对弈。她的棋局尽现地是她一生的路局还是对后宫的布局呢?原来下棋争论的真的不只是黑白棋子地输嬴,是整个人生乃至天下的输赢。需要多么宽广的‘胸’襟与深刻的谋略才能掌握自如,起落有数。 “湄儿。”淳翌叫唤道。 我回过神,看着他:“好,那就对着棋盘来闲聊。只是皇上莫要当真。其实论棋中高手,舞妃当为第一,臣妾与她对弈过几次,输得惨烈,而且了无痕迹。” “舞妃?”他一脸的疑‘惑’。 “是的,舞妃娘娘,怎么?” 他沉思一会,说道:“朕似乎记得跟她下过几局。并无你说的为第一高手,棋艺虽不错,只是布局还单薄了些,不过朕也记不得那许多了。” 我甚觉惊讶,我与舞妃对弈时,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输掉,而且让我哑然失语。我连输在哪都不明白,那么地不着痕迹,确实是第一次遇到。都说下棋也要针对不同的人,难道在棋子上。她是我的敌手?我注定要败于她?又或者是其他的,她在淳翌面前不愿显山‘露’水?我有些不明白。 朝淳翌淡笑:“皇上,臣妾与你对一局,只是臣妾的棋艺真的很差。就只当闲聊了。” 他摇手笑道:“无妨,朕又不是与你争天下,只是想从棋中看看天下的布局,让朕好好看清楚大齐的江山。” “好,臣妾也想跟皇上学习布局,更想一览我大齐的锦绣江山,见识我王的霸气威信。”我爽朗答道。 淳翌哈哈大笑:“是几时湄卿说话这般好听,让朕都有些‘迷’醉。” 烛光熠熠。仿佛在诉说衷肠,明月朗朗,似乎在照彻古今。 桌案上,一盘泾渭分明地线路,只待我与淳翌一步步走完。 “你为白,朕为黑。”他手握黑子。 “好。明明朗朗。好不清楚。”我笑道。 他选一个偏角的位置落子,笑言:“这一处为关外。当年先皇打着大齐的国号破韶关,战承陵,过淝水,兵临紫燕城下,只短短的时间,便一举歼灭大燕国,将南国地富庶土地踏于脚下。” 他频频下子,我随着他的黑子步步紧随。 他镇静道:“如今大齐国已占据天下,这里分布的不过是大燕王朝一些散落的余党。”我的白子落下,被黑子强大的阵势团团围住。 我惊叹:“果然强悍。” 他自信地笑道:“其实这些残子,可食也可不食,他们早已失去了攻战的能力。” 我寻一条出路,突破,笑道:“皇上,不可掉以轻心哦,要知道,强弩之末也会有蓄势待发之时,谨慎些还是好。” 他爽然笑道:“呵呵,好,朕记下了。其实这些都是小问题,朕有信心除去大燕余党,朕要开辟一个辉煌的盛世,让大齐子民富庶康安。那个时候,谁还会去留恋一个破灭地王朝?再者大燕可还有皇室血脉留存?” 我赞叹道:“说得极对。” 他指着棋盘:“湄卿,你看,朕忧心的是这一处边角,关外,关外的晋阳王手握几十万雄兵,早已觊觎我大齐的万里疆土。” 我将白子齐齐排列,仿佛很有阵势。轻语道:“皇上,如果是你,你要先在哪里防备?” 他一脸的镇定:“进关只有一道路口,就是这道城‘门’,叫镇天‘门’,只需重兵把守,晋阳王也就奈何不了。” 我微笑:“总之谨慎些就好,当年……”我本想说当年先皇武平王也是这样一举突破关口,挥兵南下,一统河山的。又觉不妥,终究忍下。 他似乎明白我地话中之意,也不理会,继而又连连落子,笑道:“其余地几处只是小的部落,不够强势,想要与朕争夺,只怕是以卵击石。” 我看着他一脸地镇定与负气,打心底的欣赏,微笑道:“皇上,天下已定,江山统一,臣妾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而且明明白白。” 他放下最后一子,将我封杀得严严实实,笑道:“朕的爱妃太可爱了,朕有江山,有美人,此生足矣。” 许久,我才低低问道:“皇上,若有一日,江山与美人只得其一,你该如何?” 他自负地说道:“不会有那一日,朕不许。” 我倔强地问:“臣妾只是说如果。” 他沉默一会,握着我的手,表情坚定,诚恳地对我说:“记住,朕可输天下,却不能输了你。朕可负天下,却不会负了你。” 我无语。感动与疼痛在心中‘交’集,望着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无论将来命运如何,我只想珍惜现在。 珍惜现在。 第六十二章 半怜荷花半怜卿 转眼来明月山庄已近一月,这一月,除了先前几日坠湖之事发生,后面一切都算平稳。我没有受到责罚,而是与淳翌一同调养身子,品尝山庄的山珍野味。闲暇时,赏遍明月山庄的风光,这里与紫金城的建筑相同,可是景致却是不同,仔细品味,山水人文气息魅力无穷。 我在山庄很安稳,那个梦再也没有侵扰,只是夜里偶尔会心惊,也是因为触及紫金城的事才会如此,仿佛我与紫金城有过什么纠结,不然也不至于有恶梦缠绕不休。心魔,难道换了一个住处,心魔就消失?世事藏玄机,如楚‘玉’所说,是难用常理诠释得清楚的。 楚‘玉’,这位入不了仙乡恐要成魔的男子,身上带着太多的‘迷’幻,亦真亦假,让我难以分辨。仿佛他本不是红尘中人,只是误入尘寰,才落得那般惶惶难定。我在遥远的明月山庄祝福他,希望他可以挣脱邪魔,成就正果。若是一入魔境,六道轮回,只怕再也无法超脱。 今生,再相逢已不知是何日,且当他云水往事,走过无痕。 酷暑时节,往年都是在流火的七月里觉得躁热不安,今年处明月山庄,无一丝闷热之感,山上绿荫葱茏,清泉流淌,雪藕生凉,想来随着帝王也有这点好,可以吃尽天下人吃不到的东西,享受天下人不能享受的。只是人生的追求,若只为物‘欲’,就太过无趣了。 再过半月就是皇上的寿辰。早在来明月山庄时大家就开始准备,后来因为坠湖事件耽搁了时日,这些我本不知,都是谢容华传达给我的消息。淳翌下旨一切从简,到明月山庄本为静心。实不想太过喧闹,反而失去了真意。 我想着该为淳翌准备何种礼物,该有地,他都有,天下河山都属他,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所拥有的呢?聪明如我,也想不出他究竟需要什么。 仿佛每个人都忙碌,却不知她们都在忙碌些什么。也许都在为淳翌的寿辰做着安排。 这日,我才用过早膳,见舞妃携着谢容华笑意盈盈地走来,旁边随着一位妙龄‘女’子,一袭翠裳,淡淡雪妆,与谢容华的风骨有些相似,清新雅致,曼妙动人。//. 我一打量,就约‘摸’猜着了几分。这‘女’子应该就是顾婉仪了。 她初见我,带着腼腆之意,对我行礼:“湄婕妤吉祥。” 我忙迎道:“顾妹妹见外了,以后你就同疏桐妹妹一样。不必施礼,都是自家姐妹,莫要生分了才是。” 她朝我微笑,眼神里流‘露’出自然的欣喜:“多谢湄姐姐,我比疏桐姐姐才小了三日,以后你们都是我地姐姐了。梅韵堂,大家围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 我命秋樨特意做了一碟芙蓉饼,香糯可口。谢容华和顾婉仪特别爱吃,直赞味道好。 顾婉仪边吃边看着我笑:“湄姐姐,未曾见你时,心里藏许多的话,想要说,可是真见着你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温婉一笑:“顾妹妹随意就好。有什么想说的,尽管道来。” 她傻傻地笑道:“还真说不出呢。姐姐在我心里宛若仙人,有种不可触及的美,飘渺不可捉‘摸’,却又亲切随和。” 我轻笑:“不可触及?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比所有的人都平凡,妹妹与我相处久了就会知道,我无一处好。”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她面前说这些,我自认平凡,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自我感觉,至于我无一处好,却只是随意说说,我好不好,自己都不明白。 谢容华端起一盏茶喝下,笑道:“你们之间也莫要客气了,至于顾妹妹要认湄姐姐为仙人,湄姐姐呢就接受。莫说顾妹妹,我也一直觉得湄姐姐不落流俗,不然一进宫我为何就与姐姐投缘呢。湄姐姐本就不是寻常‘女’子,相信后宫里没谁不这么认为,大家有缘相聚,彼此欣赏,彼此珍惜,才是最重要的。” 舞妃笑道:“你看你们都像孩子似地,尽说这些话。” 我微笑:“没事,我很喜欢疏桐妹妹和顾妹妹这样天真烂漫,至真淳朴的个‘性’,让人见了觉得亲切。” 大家欢快地聚一起吃完,谢容华提议去芙蓉汀赏荷。。ap,。 我惊恐道:“芙蓉汀?还去芙蓉汀啊?” 谢容华朗声笑道:“为何不去啊,那处的莲荷开得最好,正值夏日,若不去赏荷,恐要错过‘花’期,姐姐,难得今日大家都在,就一块去了吧。” 我笑道:“好,就去吧,还记得那日说喜欢争寻并蒂争先采,只见‘花’丛不见人,现在想来真是一幅曼妙无边的图景。” 舞妃摘一粒葡萄吃着,笑道:“只怕湄妹妹,不敢采并蒂了。” 我装作一副气恼的样子:“雪姐姐还取笑我,都懊恼死了。” 舞妃笑着安慰:“好了好了,这会就去,我采到了并蒂也给妹妹你。”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芙蓉汀走去,路上绿荫阵阵,清风徐徐,俨然没有溽暑的躁热之感。明月山庄不论是白日还是黑夜,都给人一种清新明朗的感觉,仿佛穿行在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体味到其间凉意幽幽的美妙。 亭台楼阁,小桥水榭,庭院轩宇,皇宫里尽是这样的建筑,欢喜之余又不免感叹,仿佛穿来穿去,永远穿不过这道高墙,穿不过那赤龙地臂弯。 芙蓉汀就在眼前,我们携手漫步,远远的已闻到淡雅的荷香,带着绝俗地幽韵令人‘迷’醉。 正聊着。只听到那边传来严厉地呵斥声:“你这小贱人还敢顶嘴了,翅膀长硬了啊。” 舞妃压低着嗓子说:“是云妃的声音,不知在训斥哪个宫‘女’了。” 谢容华轻声道:“不管她训斥谁,我们玩我们的,总不能为了她而绕路。” 那边又喊道:“若真姑姑。给我掌她的嘴。”接着,一声声清脆地巴掌声响亮地传来,只一会,便打了十多下。 我心想这云妃也太骄横了些,大热天的在这里赏景,何苦坏了兴致,纵然宫‘女’做错了什么,也没必要在外面这样严厉教训。真是大煞风景。 我淡笑:“我们过去吧,就当见不着。” 走至身边,见云妃一脸的怒气,看到我们走来,脸上乍现惊讶的表情,转而又添几许傲慢。那跪地地宫‘女’,脸上被打的红通通的,指痕犹见。 此时的云妃嗓音更大了,呵斥道:“若真姑姑,本宫没让你停下来。继续掌嘴。” 那若真年纪与秋樨相似,只是脸上凶蛮多了,看来有其主必有其仆,她没有手下留情。扬起手就一巴掌接一巴掌打下去,那跪地宫‘女’也不哭,只咬紧牙受着。 我心感疼痛,忍不住又要上前制止,舞妃拉着我地衣襟,示意我不要过去。我极力忍耐,不想与云妃发生正面冲突。岂知云妃也不唤住那若真姑姑,就这样一直打下去。怎生受得了。 我上前盈盈一笑:“云妃娘娘,也不知这宫‘女’犯了何罪,惹得娘娘生这么大的气,这大热地天,打人事小,气坏了身子是大啊。” 云妃一脸地不屑。扬着嘴角冷笑:“有劳湄妹妹关心。我教训自家宫‘女’好象还不要经过谁的允许,你们放着那么美地风景不去观赏。难道是我这边独好?” 谢容华过来搭话道:“云妃娘娘你误会了,湄姐姐是希望娘娘莫生气,大家一起观赏风景,不要辜负了这一池绽放的莲荷。” 云妃冷冷地瞟过谢容华一眼:“谢容华是几时也学得这般伶牙了,风景摆在那儿,又没人夺走,若说辜负,好象是你们在此辜负吧。” 谢容华‘欲’要再说什么,我拉住她的衣襟,给她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此时若我再与云妃争执,只怕这小宫‘女’越要遭难,莫若遂她的意,反而更好解脱。我只对她微笑:“那娘娘慢慢训她,我们先告辞了。”才走几步,听到云妃喊道:“若真姑姑,先停手,回去再教训这小贱人。 我心中暗笑,脸上依旧平静,对于云妃的做法,我也猜测到几分。初来时,她本想拉拢我,后见我跟舞妃走得甚近,自知我是不可能成为她地心腹,便生了嫉恨之心。后因下毒事件发生,兰朝容的死,她被吓唬过,又病了一场,沉寂多时。这次好容易恢复过来到明月山庄,就只等着我挑我的刺了。我害淳翌落水又没受到责罚,这万千的理由积在一起,只怕她现在看到我就只有怨恨了。 走了一会,舞妃才启齿道:“太骄横了。” 我微微一笑:“骄横有骄横地资本,只是强极则弱,弱极则强,凡事都会有因果的。” 一直沉默的顾婉仪用一种欣赏的阳光看着我:“湄姐姐了解云妃的心‘性’,若是再去与她争执,只怕那宫‘女’今日要当着我们的面被打死,离她远之,让她独自心里闷气,我们又省心。” 顾婉仪竟猜着我的心思,我对她微笑:“妹妹聪慧得很,我不想害人害己,倒不如自己清心,让心里烦闷的人自己独自去烦闷,与我又何干。” 谢容华笑道:“就是,凡事会有因果地,与我们何干。” 看着满湖摇曳生姿的莲荷,我们只沿着河畔观赏,偶尔采摘一两朵倚栏的荷枝,只为折回去‘插’瓶里,聊寄闲情。 舞妃步履轻盈,走至我身边,轻声说:“妹妹,皇上的寿辰就快要到了,你有做何准备么?” 我闻着手上那朵粉荷的幽香,淡淡一笑:“没有呢,我实在也没什么好东西可送的,姐姐呢?” 她淡笑:“我也没有,该有地他都有地,我有的,也已经不是他想要地。”她神情落寞,手上那朵白莲却绽放得异常鲜妍。 我突然想起了她说的话,要在最灿烂的时刻死去,心中竟生出一种叹惋。看上去如此娇柔的‘女’子,却有着决绝的情怀,最灿烂的时候死去,不再回头。 对着她,我只是柔软地一笑,她说的,我明白,她有的,已经未必是淳翌想要的。而我有的,又是淳翌想要的么? 一湖的莲荷,低眉垂袖,各自怀着对夏日的心事,而我们四个后宫的‘女’子,心里都只怀着淳翌么?看着她们脸上夺人的光彩,多好的年华,真要如同这些莲荷一样,在该落的时候落去么? 还有我,我也一样么? 第六十三章 梅兰竹菊贺寿辰 该来的繁华终究还是要来,尽管我不是个爱喧闹的人,每当在喧闹的场景里我都会有一种落寞的感觉,于千万人中的寂寞才是真的寂寞。这一切都是天‘性’,我天‘性’喜爱安静,可是我又似乎总是会被莫名地陷进热闹的场合。 在我与红笺流落街头的时候,只想着要寻一处小府邸做个普通的小丫鬟,最后却落入到烟‘花’巷,做了‘迷’月渡的歌妓,日夜欢歌,喧闹至极。当我想要遇见一个平凡的男子,嫁一户寻常的农家,过最平淡的生活,可是偏生遇上了淳翌,开始我辉煌的后宫生活。都说后宫有种难挨的寂寞,于我来说,却觉得后宫太多的争斗,仿佛安宁永远都与这里擦肩无缘。 这个七月似乎特别漫长,直到淳翌生辰来的时候还没过完,我们还是停留在七月,流火的季节,淳翌似乎就是那枚流火的太阳,用他的光亮照耀着整个大地,照耀着天下的芸芸众生,他是天之骄子。 乾清宫大殿外面宽敞的场地,早已被布置得锦绣夺目,那赤金的龙,有雕刻的,有描绘的,有刺绣的,镶嵌在桌椅上,镶嵌在许多御用的饰物上,明晃晃的金亮,显示出皇宫极至的气派。 尽管淳翌说一切从简,可是这个简还是奢华。我几乎要忘了,淳翌的生辰也就是淳祯的生辰,因为在明月山庄,所以淳祯也没有回自己的陵亲王府,而是与淳翌一同庆祝,这样场面就显得更加的热闹。 这日醒来地时候。天‘色’微‘蒙’,却已有流莺催早。月央宫的人忙忙碌碌,为我准备着去参加皇上的寿宴。 坐在镜前,红笺为我梳妆,轻轻问道:“小姐。还梳随云髻么?” “是,我爱随云髻,流转自然,没有束缚。”我答道。 一旁的烟屏在整理衣物:“小姐,你要穿哪件裙装?” 我没有思索,直接回道:“那袭浅绿‘色’的薄纱宫裙,绣着白莲‘花’地。1%6%k%小%说%网”因为是皇上的寿辰,我本该穿亮一些的颜‘色’。只是夏日里我是从不穿红‘色’的,绿‘色’的莲‘花’裙装,看上去素净,又不夺目,倒也十分清新。今日我是不想夺人光彩,上有皇后,云妃,舞妃她们,我还是安静些为好。 简约又‘精’细地打扮一番,我立在镜前。举手旋转了一个圈,觉得自己就像一朵婷婷立‘玉’的莲荷,有着令人不敢‘逼’视的风雅。 秋樨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我:“好,娘娘太美了。是那种飘然若仙地美,也许只有娘娘身上才会有这样的风骨。” 我微笑:“不,若说飘然似仙,我不及舞妃娘娘。” “可是舞妃娘娘是没有小姐身上这种高雅的气度的。”烟屏脱口而去。 我看了她一眼:“小丫头以后不许这么说话了。” 她知道犯了口忌,低头道:“是,奴婢记住了。” “没事。”我莞尔一笑。其实我并不喜欢她们在我面前称奴婢,尤其是红笺,我与她情同姐妹。这一声奴婢,总是让我难以接受。 红笺看着我笑道:“小姐,说真的,这后宫中的‘女’子真的无人能及你,你或许不是最美的,却是最有韵味的。你把她们的优点集于一身。而不是那种单调地美。融合了许多许多的味道,高贵典雅。飘逸若仙,冷傲清绝,仿佛就像一个公主。” 我笑道:“你这丫头,是几时学得这么嘴碎的,这么多好听的词也不知是哪里学来地。” 她调皮地眨着眼睛:“自然是从她们那里学来的,一人说一种,我全记下就有许多种了。” 秋樨笑着对我说:“娘娘,轿子早已在宫‘门’外备好,是几时出发?” 我看一眼窗外,日光已斜斜地照‘射’在枝头,回道:“差不多,差不多时辰就走。。@k@。” 因为淳翌的生辰是白日安排看一些演出,晚上单纯的酒宴。 一路上好生热闹,前前后后都有车轿朝同一个方向走去,各宫的娘娘都赶去参加寿宴。我没有备礼物,只带了我心爱的琴,我想我能给的,或者是淳翌和淳祯想要的,也就是这琴心了。琴音可以同享,心,我只有一颗。 我到那地时候,那些该来的人都来了。两位主角,淳翌和淳祯,若不是淳翌着皇袍戴皇冠,是真的分辨不出他们谁是谁。当日我见着淳祯也误当成淳翌,太像了。 淳翌坐在龙椅上,淳祯坐于一侧,都是那么俊朗‘逼’人,夺去了所有男子的光彩。 我眼睛扫过了皇后,高贵的牡丹髻,戴凤冠,着浅红‘色’的云锦宫装,高雅娴静。她朝我点头微笑,内敛而有风度。 云妃梳着她高傲地凌虚髻,戴七宝珍珠冠,一袭藕荷‘色’地宫裙,那气势亦是无人能及的。 这一旁地舞妃戴着莲‘花’冠,身上披着一些‘精’美的银饰,一袭淡粉纱裙,有些像南疆‘女’子的装扮,想来她是特意如此,当初也是以她别具一格的气质吸引淳翌的。 那旁谢容华和顾婉仪坐一起,装束相似,秀丽温婉,就如同姐妹一般。其余的嫔妃都极力地将自己打扮得鲜亮夺目,在这不寻常的日子里,希望自己可以有着不寻常的收获。 王公大臣们陆陆续续地献上‘精’心准备的礼品,只看了几场演出,皇上便命他们先行告退,后面就是皇上的家宴。只留几位亲王,还有嫔妃们。 大家随即步入乾清宫,宫内宽敞而清凉,每个人都饮了些酒,各自有些醉意。淳翌准许嫔妃们先行到内阁休息,待到夜宴开始再出来。 我也随着进偏殿去歇息了。因为多饮了几盏,竟有些昏昏沉,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一轮朦胧的弯月已悄然地悬挂在枝头上。 夜宴开始了,丝竹阵阵。淳翌坐在龙椅上,脸上微红,看得出也多饮了几盏,但是很欣喜。陵亲王淳祯也坐在那,神态清逸,仿佛在他地身上永远都可以找到一种与世不争的超脱,他是温润的男子。 许多的嫔妃都相继送上自己备好的‘精’致礼品。皇后提议道:“这样吧,今晚各位妹妹都献上自己绝艺。歌舞曲律什么都可以,本宫每个人都赏一串东海天然紫水晶地珠儿以示心意。” 她盈盈一笑:“我没有什么绝艺,就为皇上和王爷写上几个字吧。” 说完,她蘸墨挥笔,写下寿笔南山,福如东海八个大字,她落笔稳健,写完后大家不由得惊叹。我心想皇后平日体弱多病,可是这几个字却极见骨力,若不是亲眼看她写下。我真不相信这字是她所能写的。 接着是云妃,云妃和兰朝容合奏一曲《明月欢》,也算是惊‘艳’。 随后是容妃画一幅松鹤图,萧贵人填一阕满江红的词。江常在弹一曲琵琶《江流水》,看过之后,才知道她们个个才艺不凡,平日里都是深藏不‘露’。 午间歇息的时候,我已和舞妃、谢容华还有顾婉仪商量过了,回头筵席上,我弹琴,赋上四首《梅兰竹菊》。舞妃跳舞,谢容华就画画,顾婉仪歌声好,让她来唱。这样子合奏会热闹许多。 轮到我的时候,我上前对淳翌盈盈一笑:“皇上,臣妾和舞妃娘娘。还有谢容华。顾婉仪四人合奏《梅兰竹菊》,还望皇上和王爷会喜欢。” 淳翌笑道:“好。朕要好好欣赏四位爱妃的风采。” 我盈盈而坐,一手抱琴,一手抚弦,只轻拨一下,仿佛挑动心扉。泠泠清音,似水流淌,瞬间如碧海‘潮’生,珠倾‘玉’坠,舒缓地落下,漫天的杏‘花’在飞舞。 只听到有婉转的歌喉聆唱:“庭轩欹凤竹,岁月老虬枝。经雪‘花’初放,折来酬远思……风姿幽谷静,芳馥隔云深。无有求人意,谁言寂寞心……小径通幽处,姿仪月‘色’笼。虚怀垂‘玉’‘露’,高节自清风……风霜日暮侵,蕊冷并香沉。未遇佳时令,常携淡泊心……”顾婉仪地歌喉‘玉’润舒心,似落英飞渡,红云沾梦,远胜过我平日的‘吟’唱。只是韵味不同,她比我清润婉转,而我比她深沉碎落些。 眉庄双手挥洒着笔墨,四匹白绢同时沾上不同的‘色’彩,红梅,幽兰,翠竹,黄菊,栩栩如生,平日里见过谢容华作画,却从未见过这等气势,可以双手同时描绘,像舞蹈一样的姿势,夺尽众人眼目。 舞妃却似一只翩然展翅的蝴蝶,流转的水袖似风中飞舞的烟柳云霞,头上的珠环与身上的银饰玲玲当当地脆响。我想起了那日我与她共论庄周梦蝶,而此时的她,就像那只远古地蝴蝶,破茧而出,穿过多风多雨的岁月,就这样翩然地飞进皇宫,为她的生命做出最绝美的绽放。她灿烂过了,我感觉得到,淳翌地眼光落在她身上,有那么的瞬间不肯醒转。而舞妃一直望着淳翌,似乎想要释放自己所有的‘激’情。 我的弦音越来越轻,我希望在这样的时刻,我可以悄然地隐退,渐渐地淡去,淡到无梦无痴,而把繁华留给舞妃,谢容华和顾婉仪她们。我感觉到自己的思想有些空渺,不知道浮游在何处,有种难以言喻的清落。我想起填的几首梅兰竹菊,都是表达心‘性’淡漠地句子,淡泊心,淡泊心…… 正当我思绪‘迷’离之时,却闻得一声‘玉’笛清扬而起,似白云出岫,自空山漫起,纷纷吹落了满天的飞‘花’,一瓣一瓣的芬芳落在我的发梢,落在我的衣袖上,落在我的指端。 我缓缓地抬眉望去…… 第六十四章 琴笛合奏似天籁 当我抬眉的时候,已见淳祯横吹‘玉’笛,立于庭中,衣袂如风,悠悠笛音舒缓有度,直抵人心。我在他的曲调里,感受着傲梅,逸兰,清竹,淡菊的各种姿态。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曲中寻知音,他可以用他的‘玉’笛将我四段心情吹彻得淋漓尽致。 我手上琴弦又渐渐地有了力度,我沉浸在梅兰竹菊,清幽,淡远的意境里,一手将琴托起,一手似流水般的泠泠弹奏,仿佛坠落云间雾海,幽谷仙源。没有任何的人,任何的事可以侵扰我的思绪,可以阻断我的琴音。 当一切音律都嘎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仿佛沉醉在仙乐中无法醒来。 淳翌从龙椅上站起,凝眸看着我,款款走来,伸手将我扶起,温柔地贴着我的耳畔:“湄儿,你还有多少的美丽是朕还不曾触及到的?” 我惊愕,转而盈盈微笑:“皇上,臣妾今日有些醉了,醉中弹曲,自然与平日有所不同。” 他眼眸深邃,仿佛浸着幽幽碧泉,看似清澈澄净,却深不触底。对我含笑:“湄卿,你的四段心情,朕都知。” 我心慌‘乱’,我不知淳翌想要告诉我什么,其实只是四时之境,聊寄情肠。而今夜,淳祯与我琴笛合奏,似水月‘交’融,淳翌会做何感想?我说过,要将繁华‘交’付给舞妃她们,可是最后,我却夺尽了她们的光彩。我仿佛看到舞妃那哀怨的眼目,朝我斜斜地看来。她地情愫,她的蝴蝶,在还未灿烂的时候就死去了么? 我不知这一切如何发生的,也不知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只听到一声声轻脆的掌声响起。随后是盈盈地笑声:“好,好,湄婕妤和陵亲王二人的琴笛真是珠联璧合,天衣无缝,我想在场的人无一不被他们折服,倾倒。” 淳翌微微朝云妃蹙眉,‘欲’要说什么,还是未肯启齿。 坐在云妃身旁的许贵嫔讪讪笑道:“是呵。恍若天外之音,这还是臣妾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好的曲乐。” 在场的有人沉默,有人点头赞同,有人微笑,亦有人冷眼。 她们话中之意我明白,无可争执,不想争执,只觉得她们是愚蠢的‘女’人,陵亲王非一般的王爷。16k.电脑站.可以说江山本是他地,今日他与淳翌同寿,意味着他们江山同坐,万福齐天。而这些‘女’子只当是单纯地羞辱我。实则也羞辱了皇上和陵亲王,丢了皇家颜面。 我只冷笑,不吱声,由着她们去。干脆让那些平日里极力按捺住情绪的人,都显现出来的好,我倒也想看看究竟有多少的人对我怀有嫉恨与不满。可惜,她们要么不是心有城府,要么就是过于软弱。筵席上一片悄寂。 皇后缓缓起身,一脸的随和,温婉笑道:“今日姐妹们表现的都非常好,本宫见着心里非常高兴,替皇上高兴,替大齐高 淳翌谁也不理睬。只是看着我。柔声问道:“湄儿,累了么?到朕这边来饮酒。” 他携我的手往席位走去。我缓缓随着他,拒绝已是不能,莫如就顺了意。淳翌举起酒杯,朝淳祯笑道:“来,皇兄,为你的‘精’彩干杯。” 淳祯举杯亦笑:“皇上,臣不过是雕虫小技,献丑而已。”说着一饮而尽。 淳翌拉着我手,笑语:“湄儿,朕也要与你干杯。” 我举杯:“好,臣妾祝皇上万岁万福。” “呵呵,万岁万福。”他抬眉笑道:“好,朕万岁万福,朕的福也与你相关。” 他起身,唤道:“拿笔墨来。” 立于案前,他点墨挥笔,方才的梅兰竹菊四诗已洋洋洒洒地铺现于宣纸上,似天马行空地豪放,游龙戏凤的婉转。 他对着淳祯问道:“皇兄,你看看朕有没听错,这些句子可都对了?” 淳祯谦和道:“臣不敢,还是问湄婕妤,诗出于她手,她明白。”我朝淳翌盈盈一笑:“皇上是臣妾的知音,字字句句都写入臣妾心中,臣妾斗胆,想求皇上要了这几幅字,装裱好了,挂于臣妾暖阁,‘春’夏秋冬,梅兰竹菊皆入画境。” 淳翌圣颜和悦,欣喜道:“好,自然是好,几幅字能博美人一笑,朕开心。16k小说网” 我且不顾其他人的感受,也不顾陵亲王地想法,此刻能让淳翌开心才是我要做的。我不能因为他们任何一人,而冷落了淳翌,尽管,我也不想伤了淳祯。世间之事,得其一易,两者兼备,难矣。 仿佛看到淳祯的眼神,流‘露’出淡淡的失落,就如同这夏日朗月里那一抹清冷的寒光,有那么一个瞬间,可以将人冰冷。他举起酒杯,朝淳翌笑道:“皇弟‘艳’福不浅,得湄婕妤这般绝‘色’佳人,才高出众,且对皇弟温柔有情,臣祝福你们了。”说完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淳翌爽朗笑道:“好,朕干了。” 我留意到淳翌一杯接一杯已经饮下不少,再喝定要醉了,于是柔声低语:“皇上,饮慢点儿了,你身子才大好,不宜多饮。” 他搂过我的腰身,笑道:“朕没事,朕今日高兴,多饮几盏,无妨。” 我略扫了一眼筵席上的嫔妃,仿佛都在自斟自饮,也有几人围坐一起,嬉笑行酒令,这样地夜宴,不知道是一种真的尽欢,还是都在买醉。 舞妃也喝多了,与谢容华还有顾婉仪一杯碰一杯,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知她是否会怨我。此时,我宁愿放下淳翌,与谢容华她们一起自在痛饮,而不要纠结于淳翌与淳祯之间,伤了谁都不是我本意。 我感觉自己也有些醉了。娇态盈盈,如弱柳扶风。皇后见嫔妃们都喝多了,命她们先行告退回宫休息。淳翌抓住我的手不放,我明白,他此时需要的是我,待到有一天,他遇见更让他心动地‘女’子,只怕那时再也不肯握我这双手了。既然这么明白。我也不必担心,骄傲如我,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醉了,拦腰将我一抱,我全身柔软无力,想要挣脱,他抱得更紧。他朝淳祯笑道:“皇兄,湄卿醉了,朕先行送她回宫。” 淳祯依旧保持着谦和地笑容:“好,皇上请。臣也该告退了。” 我被淳翌抱着往殿外去,那般无力地看着淳祯,我给了他一个清淡地微笑,这微笑里夹杂着我心中万千的滋味。究竟是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明白。 只这一个眼神,我不再看他,而是本能地搂着淳翌地颈项,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因醉酒而略微摇晃的步履,在如风的夜‘色’里行走。 我仿佛看到朵朵莲荷都在悄然绽放,又在月光下悄然低眉。寂寞于她们,似乎总是这样如影随行。今晚的明月山庄,唯一不落寞的,大概就只有淳翌了,而我,尽管有他。心中也只是落寞。到如今。我才发觉,自己不是一个纯粹的‘女’子。没有纯粹的爱,没有纯粹地恨。我会想起许多许多的事,也会忘记许多许多的事。 月央宫,他将我抱回了月央宫,珠钗落地,衣衫散漫,我一丝力气也没有。 他微微地喘着气,笑道:“朕真是喝多了,走这点路都觉得累。” 我疼惜地看着他:“皇上还说一点路呢,从乾清宫过来好长的一段路,臣妾都在您的怀里睡着了。” 他抚‘摸’我疲惫的脸,柔声道:“你哪有睡,朕都感觉到你在朕里的怀里,想了许多许多。” 我低眉:“臣妾什么都没想,只是感受着一路的莲开,那种感觉很微妙,我仿佛听得到她们在窃窃‘私’语,在诉说衷肠。” 淳翌握紧我的手:“湄儿,都说红颜倾国倾城,这话自认识你后,朕才明白。朕总是有种感觉,朕的今生被你扣住了,因因果果不知是何时注定地,愈要放下,却愈是不能。” 我心中叹息,原来淳翌一直被一种莫名的感觉扣住,对于我的爱,或许也有让他生累,他也曾想要放下,其实,爱一个人,就是累了自己。我偎依在他的怀里,低低地说:“臣妾要皇上宠着,臣妾不想皇上放下。”说这话我是真心地,我依恋他,可是并不意味着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曾几何时,我成了矛盾的结合体。 “朕答应你,朕宠你,不丢了你。”他搂紧我的腰身,那一点一滴的温度透过罗裳慢慢地浸润到我的体内。 我突然想落泪,一种悲喜夹杂的感觉在心间涌动。 沉默了一会,淳翌说道:“对了,湄儿,你今日那梅兰竹菊,朕很是喜爱。当日在上林苑初见,朕听你‘吟’咏过梅,后来一直想找机会,让你续完后面兰竹菊,这次倒真圆了朕的心愿。” 我含笑:“不过是臣妾一时兴起,本该为皇上题几首诗的,可是臣妾还是任‘性’了,寄寓了自己地心事。” “朕喜欢,这样朕才能明白湄儿心中所想,朕不愿意你缥缈难捉。” 缥缈难捉,这话不是顾婉仪说的么?难道我身上真的给人这样一种感觉么?的确是,忽冷忽暖,似近似远,总是与淳翌保持着一种距离,又似乎没有丝毫的界线。 “湄儿。”他唤我。 我对他微笑:“皇上,臣妾在皇上面前是剔透纯一的,臣妾只希望皇上用平常心待我,平常地宠我,爱我,这样臣妾安心。” 他诚然:“朕都依你,朕明白,只是朕身为帝王,有帝王地无奈,朕只能让你做千百嫔妃中的一个,但是朕可以保证,你是朕心中最珍贵地一个。” 我轻叹:“臣妾何其有幸,得皇上如此真心。只是臣妾更愿意皇上,在爱湄儿的时候,也爱其他的姐妹,臣妾愿意看到后宫祥和,皇上无忧,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永久。” 他凝神:“是因果,是因果扣住你我的今生。朕答应你,会好好善待于她们,你莫要挂 我含笑点头:“臣妾只安心做你的湄婕妤。” 他笑:“不,朕要你做朕的湄昭仪。” 我用手捂住他的‘唇’:“皇上,爱我,就依我。身份并不能给臣妾什么,在后宫来说是负累,臣妾只要你的爱,其余的,都是累。” 他蹙眉,轻轻点头:“嗯,那朕就给你爱。”深情地看着我:“湄儿,今日你我都累了,宽衣睡吧,朕用臂弯枕着你。” 我娇羞地低头:“嗯。” 清风吹拂帷帐,我看到莹莹的月光,梦境一般地流淌,诉说着今夜的诗情。庭院中杨柳烟浓,红莲应景,我仿佛是那个疾驰在前世的‘女’子,踏着朗朗月光,翻越万里重山,涉过浩瀚流水,只为来到他的身边,做这紫金城里绝版的‘女’子。 第六十五章 烟霏雨夜话知心 鼎盛过后必然要回归平静,这是一种自然规律,任谁也无法更改。 夏日似乎还是这么漫长,明月山庄虽然清净舒肌,可是面对这样的季节,总会生出慵懒之心。这个后宫,仿佛又沉浸在一片宁静里,一种无可奈何,无可释放的宁静。我知道在宁静的后面,潜藏着许多的隐忍和困顿,许多的消磨与疲惫,那么多的累纠缠着后宫的‘女’子,不同的人用属于自己不同的方式消解。 我是众多人中最得意的一个,至少她们这么认为。可是面对这夏日的漫漫长夜,我也常常辗转无眠,无事时就添香读书,自题诗一首:“溽暑常劳夜睡迟,‘春’秋不误对书痴。生年所愿修风骨,要赋江南第一诗。”我本无才空自傲,只不过用来聊寄闲情,自我宽慰罢了。 淳翌近日因政事繁忙,虽处明月山庄渡假,可是宫里频频有重要奏折传来。朝政的事我不过问,每次见他疲倦,就静静地为他沏茶,陪他闲聊,总是希望他在我这里可以得到尽量的放松。 好好的天,下起了雨,夏日的雨来得很及,似碎‘玉’般的零落,打在闲庭,楼阁,窗台上,窗外的杨柳,翠竹,还有许多‘花’草都浸润在水雾里。荷盘上盛满了雨‘露’,因为承接着水的重量朝不同的方向倾斜。我凭栏半倚,闲捧一本《诗经》听雨,懒展愁眉,千般思量,却不知为谁。窗外散漫着雨中泥土的气息,那么多的粉尘在雨中‘潮’湿。它们无法漠漠轻扬,只能极力地散发身上地味道,让世人感知,尽管渺小如它们,确是真实地存在。 黄昏。雨落得缓了,在清凉的风中,感受到了一种薄薄的秋凉。明月山庄的秋天也许来得比别处更早,这是一个四季不太分明的地方,给人更多地感觉是清凉。 晚膳只喝了几勺白米粥,觉得口中清苦,百般无味。 在没有黑尽的夜里,透过窗扉看到有一盏宫灯朝庭院缓缓走来。不知是谁。在这样凄落的雨夜里,寻访月央宫的我。 我披上一件白‘色’的薄风衣,在暖阁的窗前静侯着。 “.16”谢容华已迈进‘门’来,将身上的绿风衣脱下给贴身宫‘女’丹如。 我忙迎过去,握着她的手:“妹妹,这么晚了,下着雨,怎么还有劳你过来看我。”见她发上还沾着雨丝,手有些凉意,忙将我白风衣脱下披她身上。 她推迟:“姐姐。不用,这会不凉了。” 我关切道:“披上吧,不要受凉,你那风衣都沾了雨。” “嗯。” 坐下。红笺为我们沏了热茶。歇息一会,我感觉谢容华似有心事,方问道:“妹妹,发生了什么事么?” 她淡笑:“没事儿,只是夏夜漫长,又落着丝雨,心中烦扰,想过来与姐姐闲聊几句。” 我轻叹:“是。我都听了一天地雨,愈觉得心中寥落,隐隐又带着不安,太喧闹的日子,觉得无法接受,可是太冷清。又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表情惊讶。问道:“姐姐知道些什么么?” 我不解地看着她:“知道什么?究竟发生何事了?” 她脸上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闲闲碎碎的事。我平日里就不爱在意这些,她们且说她们的去。” 我也不想强问她什么,觉得她来这该说的自然会与我说,便随口问道:“舞妃近日可好?有几日不见她了,我也没出月央宫,一来天气的缘故,二来觉得慵懒疲倦。” 她低眉轻叹:“雪姐姐这几日病了,我昨日去过,说是夜里受了风凉。” 几日不曾关心,谁知她病了,自那日淳翌寿辰之后,我与舞妃仿佛生疏了些,我自觉愧疚,不好多扰她,而她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怨我,也许是她自我叹怨,或是心境不好。总之来往少了,可是我心中却依然关心她。我亦叹息道:“几日不曾去看她,竟是病了,那我们现在可要去一趟翩然宫?” 谢容华摇头:“还是算了,下着雨,让她静养歇息,过几日我们再一同去问候。。@k@。” “嗯,这样也好,免得见了频添烦扰。”说出此话,我的确怕舞妃见我后觉得心中不欢,因为淳翌,我对她的愧疚只是有增无减。 沉默片会,我唤道:“妹妹,你有怨过我么?” 她微笑:“姐姐又说傻话了,我怎会怨姐姐,你我姐妹相‘交’,贵乎知心,其他的一切,都与这无关。姐姐得宠,我为你祝福,姐姐不得宠,我也为你祝福。无关荣辱,真的。”谢容华一脸地诚然,令我感动。 我握着她的手,‘激’动道:“妹妹,我都明白,你不必再说,日后我也不再说生分的话,你我姐妹只贵乎知心。” 她看着我,说道:“姐姐,你知么?近日来后宫总是闲言碎语,说皇上已值盛年,可是膝下还未有娇儿承欢。” 我凝重地点头:“是,刚来宫里不久听秋樨说过,皇上还是王爷时,如今的皇后曾生小王爷,养至两岁,病夭了。后来有几位侧妃生过小郡主,都不得。” “是,其间地侧妃也包括云妃,她产下小郡主,死于伤寒。”停顿片会,低眉叹息:“而我,在皇上身边几年,却一直未怀得他的骨‘肉’。” 我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妹妹莫要伤怀,我亦是无所出,相信外面的人都传我与皇上如胶似漆,却依旧腹部平平吧。” 她宽慰道:“姐姐又何必听她们碎语。只是为皇室绵延香火,确实是我们这些嫔妃该做的。再者与皇上同父同母最亲地陵亲王‘性’格有些怪异,都说他是风流王爷,只留情,不守情。至今也没好好的纳妃。”想来陵亲王自在惯了,喜欢山水风月的人,难免风流,可是若要痴守一段爱恋,自是可遇不可求地。 看着谢容华,我叹息:“我有劝皇上雨‘露’均沾的,他答应我,而且每月也临幸于一些嫔妃。只是最近他政事繁忙,连我月央宫来了也总是匆匆离开。” 谢容华蹙眉,一脸地忧虑:“是,听说前朝的余党闹事,朝中有几位老臣又各怀心事,加之关外的晋阳王手握重兵,早已觊觎中原浩瀚疆土……” 我心中惊叹,原来这些朝中大事,谢容华都知晓清楚,平日里见她对凡事都漠不关心。如此看来。她是个有大智慧的‘女’子,只是看着,搁在心底,继续做平和地自己。与她相比。我仿佛寻不到方向,看似清心,实则陷落,枉负了四时景致,耗损锦绣年华。沉思,觉得手心薄凉,饮一杯热茶,缓缓道:“妹妹。你今日来,就为这事么?” 她嘴角泛起清凉地笑:“姐姐,我只觉心中烦苦,许多事纠结在一处,加之这泠泠丝雨,撩人愁思。只有姐姐明净清澈。可以令我释然。” 她从袖中轻轻取出一张折叠的红笺,笺上镶着一朵白梨‘花’。微微笑道:“姐姐,我一贯不懂诗词,可是每次见姐姐作诗填词,可以那般地道尽衷肠,来时我也试写了一首,想拿与姐姐来看,请姐姐多指点。” “妹妹说笑了,指点不敢,只是我也想读妹妹地兰章。”我接过她递给我的红笺,一股梨‘花’的淡雅幽香扑鼻而来,顿觉舒心。她字体绢秀,工整洁净,一首《长相思慢雨意》似烟霏丝雨般落入眼帘。 骤雨初微,仿如丝细,涟涟淡入窗扉。盈栏半卧,懒展愁眉,千般思量为谁?错抱相思,暗将闲愁随,怎堪情违。忍负良时,又无眠,误把‘玉’垂。泪犹侵衣衾,梦回‘春’园,梨亭蝶影双飞。轻颦浅笑,红径踏‘花’,不‘欲’思归。风过影摇,痴情空,云笺题诗。更飞‘花’冷雨,凄切庭轩,心奈何为。 我轻轻叹息:“妹妹,过悲了些,只是这雨后的落红,瓣瓣似血,怎能不让人伤境?这万千的情思,缕缕心肠,怎能不让人哽咽?” 她执我的手,手心亦是那般薄凉:“姐姐,我就知道,只有你能懂我,平日里我不是个爱悲叹之人,可是一旦入了这心魔,却又难以驱散。姐姐一语道我心事,明我情肠,这万千的思绪,也算是梳理清楚了。” 我感叹:“妹妹,我们都要彼此珍惜,无论将来命运如何,也要坚持到最后。既然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那我们只好顺着命运的轨迹去寻找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 “是,姐姐,自我进王府,再入宫后,就明白,我没有归路了。”她眼中悲戚,想起她方才地词,错抱相思,误把‘玉’垂。难道在认识淳翌之前,她心有可恋?我猛然想起了那个儒雅的身影,贺慕寒,难道?不愿去多猜想,只是无论是谁,都希望她能好好度日,而我,所能做的,只是祝福。 我给了她一个坚定的微笑:“妹妹,你我走地都是不归路,可是这条路,亦会有我们想要的风景,亦会有感动,如果没有走这条路,也没有我们的相逢,更没有我们的相‘交’。” 她感动:“那姐姐,我们就一同走完这条路,穿越那些风风雨雨,不为史上留名,只安心做后宫三千佳丽中的自己,无论是否得宠,还是失宠,就在这终老,或繁华,或落魄。” “好,我答应你。”我握住她的手:“妹妹,今晚就留在月央宫小住吧,我们姐妹也可以添烛夜话,彼此宽慰。许多的事郁积在心里,总需要找个人倾诉,在这明月山庄的日子,只怕不多,其实我很忧心回到紫金城。” 她蹙眉叹息:“姐姐是说那梦境么?一直这样纠缠,总不是办法。难道就真地没有知道缘由么?还是?” 我清冷一笑:“或许大家都知,独我不知。”我看着她一脸的‘迷’‘惑’,说道:“妹妹,万事都有定数,如果你偏离了定数,转来转去,还是会回来。生如此,死亦如此,早就注定好了。” 她颔首:“我信,我早就信了。” 看似百般寂寥的一天,在雨中闲度光‘阴’,可谢容华的到来,让我明白,我该为淳翌做些什么,为大齐皇朝做些什么。当务之急,绵延香火,才可以奠定江山。抛开后宫一切的纷扰,让自己平和,让淳翌爱我,也去爱她们。 都说夏季的雨,落了就很容易停息。可是已经三更时分了,还有疏雨敲窗,宿风萦耳,我和谢容华二人中宵夜话,直至疲倦无力才各自缓缓睡去。 睡梦里,也听得到雨声。 第六十六章 不期而遇翩然宫 这雨,一落就是好几天,一点都不像夏季,如同那初秋的丝雨,绵绵不断,扰人愁丝。这几日,我都没有出过月央宫,安静地在宫里掩帘听雨,捧书闲读,消磨着光‘阴’,也消磨着自己。 淳翌前夜来过一次,听我弹了一会琴,喝完茶便被内务府总管唤走了,说是陵亲王有事要与他商议。我心想着淳祯平日里甚少与淳翌商议国事,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不过这些都不是我好过问的。我希望后宫安宁,天下安宁,这样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至少无忧,在后宫做着寂寞却平静的妃子,也是一种幸福。 ‘潮’起‘潮’落,‘花’开‘花’合,人生亦是如此,尤其是在皇宫,那种安宁的生活是不可求的。我心中留恋着在明月山庄的生活,在这里我不会有恶梦侵扰,且我生‘性’爱静,爱凉,我喜欢这里萦绕着那种薄凉的感觉,如烟似梦,难以驱散,而我就独自沉浸在其间,在虚幻与真实中生活。 这一日晨起,有朝霞映窗,那场漫长的雨终于停歇。立于窗前,看窗外草木清新,阳光丝丝缕缕的照‘射’在洁净的树叶上,泛着清亮的光芒。仿佛这个世界一切又有了新的开始,而我也想将‘潮’湿了几天的心取出去晾晒。 换上新妆,清新淡雅地打扮一番,携上秋樨往翩然宫行去,心中一直挂念舞妃的病,因下雨才没出‘门’。今儿天气好,本‘欲’打算邀上谢容华一起,想起前段时间淳翌寿宴的事。心中一直觉得愧疚不安。于是决定独自去那,若她有话要对我说也方便些,而我有机会也可以跟她解释清楚,这么久的情谊,不想她为此事而介怀。 进翩然宫。有宫‘女’迎上来,对我施礼:“奴婢参见湄婕妤,婕妤娘娘吉祥。” 我问道:“舞妃娘娘呢?在寝殿休息么?” 宫‘女’回道:“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方才皇上过来看她了,此刻正在西暖阁聊天呢。” 我心想,淳翌特意过来看舞妃,对舞妃来说,一定是难得地二人机会。我此刻若进去,难免又要打扰他们,只怕如此一来,我与舞妃之间有些隔阂会更加深。可是明知圣驾在此,不去参见,似乎又说不过去,为难之际还是决定离开。 我对宫‘女’说道:“既然皇上与舞妃娘娘聊天,我就不打扰,回头你跟舞妃娘娘说,我晚上再来看她。” “是。奴婢遵命。” 刚要往‘门’外迈去,被一个熟悉的男声唤住:“湄卿……” 我转过头,看见淳翌朝前殿走来,对我微笑。 我忙走过去施礼:“臣妾参见皇上。” 他上前扶我:“免了。免了。”随后问道:“来看舞妃?” 我点头:“是,听说舞妃娘娘受了风寒,特意过来看看。” 他微笑地问道:“那怎么不进去探望,就要走呢?” 我菀尔一笑:“没有呢,臣妾想着皇上此刻可以陪舞妃,臣妾晚上再来陪她,这样一天就有好几个人来陪着,岂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淳翌爽朗地笑道:“哈哈。朕说呢,原来湄卿还想到了这么远。”停了一会,又说道:“好了,这会儿朕陪你一同进去看舞妃,这样舞妃更开心了,还能同时见两个人。本以为朕走了呢。” 我心中黯然。舞妃看着我与淳翌再度进去,会开心么?我真的不知道。淳翌牵着我的手。我轻轻地松开,他疑‘惑’地看着我,转而微笑,我只不看他,同他往舞妃地暖阁走去。 进阁见舞妃临在窗边,背对着‘门’,似乎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来,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只一会又恢复笑意:“湄妹妹来了呢,定是方才在翩然宫与皇上不期而遇了。” 我忙迎上去,微笑:“雪姐姐说对了,我才来,恰巧遇到皇上,皇上说想再来看看你。。16k,手机站ap,。”其实,我只是没有更好的话能说,告诉她皇上想再看她,是我唯一能说的了。 她虚弱地微笑:“有劳皇上,有劳妹妹了。” 我打量她,只几日不见,仿佛瘦怯了许多,脸‘色’也苍白,我想起了谢容华的词:忍负良时,又无眠,误把‘玉’垂。想来舞妃也是因为相思而忧心,加之气候的缘故,才会染了风寒。 淳翌上前搀扶她,柔声道:“怎么下‘床’了,朕让你卧‘床’休息的,窗口风大,当心又受了凉。” 她朝淳翌柔软地微笑:“臣妾没事,臣妾只是想临着窗台看看阳光,听听风声,躺在‘床’上好累。” 淳翌关切道:“朕看你‘精’神还不是很好,还是躺着去,好么?” “臣妾真的没事,难得皇上和湄妹妹都在,我们坐一起喝喝茶,闲聊会,这样反而会舒服多了。”她偎着身边地椅子缓缓坐下,对我和淳翌说:“请皇上和湄妹妹也坐会。” 总觉得这个时候,我的出现是多余的,可是又无从离开,只能坐在此相陪。 看着舞妃柔弱的样子,我眼中流‘露’出关切:“雪姐姐,等身子好了,我们出去走走,外面的空气和景致都很好。”我转头看向皇上,笑道:“如果皇上那时有空,就陪我们姐妹一起,听说明月山庄还有许多闲置的空山空景,臣妾也想游览一番。” 淳翌点头微笑:“好,朕把手上的政事忙完,就‘抽’时间好好地陪你们。”他执舞妃的手,柔声道:“舞妃,你一定要养好身子,朕还等着你在蝴蝶‘花’丛中翩翩漫舞。” 舞妃的眼中掠过一丝温暖的光,微笑:“臣妾听皇上地话,尽快好起来。臣妾的舞,只留给皇上一人。” 我打趣道:“雪姐姐对皇上痴心一片,只是为皇上舞的时候,我们其他姐妹能不能有幸观赏呢?” 舞妃笑道:“湄妹妹取笑于我,当日皇上寿辰。我还用我的舞衬你地琴音呢,只是我地舞姿不及妹妹的琴音夺人心魄。” 我羞道:“我哪有,当日我是伴奏,只为一睹姐姐的婀娜风姿。” “结果呢?”她问道。 “结果我想起了那日我们读庄子的逍遥游,说起了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故事,我感觉姐姐就像是那只破茧而出的斑蝶,穿过多风多雨的季节。多情地舞动阳光与岁月,飞到了大齐皇宫,只为飞到皇上身边,做他生命里最爱地一只彩蝶,缠绵悱恻,不离不弃。”我动情地说着,这些都是我地真心话,可是在内心深处我却有着许多的感叹。舞妃是千年前的斑蝶,只为淳翌而辗转到今生,而我是什么呢?许多年前的一粒粉尘么?又是怎么漫过这道高墙。做了淳翌身边千百个‘女’子中的一位。这样地爱,我宁可不要。 舞妃一脸地‘激’动,盈盈笑道:“湄妹妹真是好才学,竟能将平凡的我说得这么美。其实我哪里是庄周梦里地蝶。我不过来自偏远南疆的‘女’子,有幸与皇上结识,得皇上宠爱,才有今日地地位,有今日的幸福。” “是,我们都是幸运的‘女’子。”这句话,其实我是反着说的,我觉得进了皇宫是最不幸地‘女’子。再多的绫罗绸缎都抵不过自由,可是在‘迷’月渡的我,自由么?天涯歌妓和后宫嫔妃,我选择什么呢?如果可以再给我一次选择,我宁愿做天涯歌妓,放逐江湖。接受世海沉浮。滚滚尘涛。人都是如此,倘若真的陷入污浊红尘。我也许又会渴望进宫,只是我所‘侍’奉的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是一个爱我胜似天下的男儿。当然,胜似天下,是淳翌告诉我的,我不知道能否可以当真。 淳翌静静地看着我们,眼中隐含着我看不透地深意,我不知他是在感叹对舞妃近日来的冷落,还是在为我感叹,抑或是想得更多更远。沉默一会,他一手握住我,一手握住舞妃,深情道:“你们都是朕的爱妃,记住,珍惜自己,珍惜彼此,就是珍惜朕。”淳翌这句话说得极好,珍惜自己,珍惜彼此,就是珍惜他。他暗示我和舞妃要和平相处,莫要卷入勾心斗角的纷争,他的话,我明白。对我来说,爱情比情谊重要,可是如果让我选择,我会选择情谊,而舍弃爱情。所以,我可以舍弃淳翌,为她傅‘春’雪,为她谢疏桐,只要她们认为,那样会幸福,我可以这么做。 我给了淳翌一个坚定的答案:“皇上,您放心,臣妾和雪姐姐会好好珍惜自己,珍惜彼此,也珍惜皇上。” 舞妃也坚定地点头:“是,臣妾亦然。” 淳翌起身,深吸了一口气:“今日天‘色’不错,可惜舞妃病着,不然朕陪你们出去走走。” 舞妃笑道:“臣妾此刻觉得身子大好,可以出去走走地。” “不行,太医说你需要静养,再养几日,朕亲自来翩然宫接你,可好?” “嗯,臣妾听皇上地。要不皇上陪湄妹妹出去走走,趁今日难得空闲,好好地赏阅山庄的风景。”她一脸地笑意。 淳翌转头看向我:“湄卿意下如何?朕最近忙政事,又接连下雨,觉得满身的霉尘味,也想出去晒晒。” 我心中有难意,却又不知如何推脱,只微微笑道:“皇上,您还是自己随意走走吧,我想在这多陪陪雪姐姐。”说出此话,不知舞妃是否会心中厌烦,我承认,我不想与淳翌漫步赏景,是因为舞妃,而我想留下来陪舞妃,亦是事实。 淳翌朗笑:“呵呵,好,你们姐妹情深,湄儿就留下陪舞妃解解闷,朕独自去走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我和舞妃齐声道。 淳翌朝我们微笑,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种莫名的寥落,心仿佛被剜去了什么的虚空。很多时候,我想丢弃什么,又要得到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第六十七章 千般心事无从诉 舞妃的眼神也陷入在一片沉思中,带着几许留恋,还有淡淡的失落与茫然。我心底叹息,一旦爱上,想要洒脱已是不能。 我执舞妃的手,关怀道:“姐姐,累了么?是否要躺一会 她微笑:“不累,妹妹,你陪我坐一会儿,我现在很怕一个人,一个人总是会想起太多。” 我搀扶她坐下,宽慰道:“姐姐如今是身子不舒服,才会胡想。我也是,病了的时候心底最脆弱,那时候就很怕孤独。你宽心养病,病好了,一切又如初的美好。” “如初的美好?”她眼神飘渺,带着一种难言的忧郁,扎疼了我的心。 我叹息:“姐姐,无论是如初,还是已经成了经年往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内心还留存着那份美好的回忆。”我明白,她所谓的如初美好,一定是想起与淳翌初见的欢乐,只是今时不同于往日,谁又能给谁一份永恒? 她嘴角泛出一丝薄冷的笑意:“妹妹,你觉得我是那种愿意守着回忆过日子的人么?”她的话问住了我,在我心中,舞妃一直是一个柔软安静的‘女’子,她只给我一种翩然娇弱的感觉。可是自我与她对弈几次,与她深聊几次,才觉得,在她安静纤柔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炽热的心,而这颗心需要淳翌去点燃,然后她做一次尽情的焚烧。哪怕化为灰烬,也是甘愿。 我沉思微笑:“姐姐,你有的不只是回忆。你还有现在,还有将来,你觉得现在不好么?其实,现在地你,依旧风华绝代。是宠冠后宫的舞妃娘娘,又有几人可以与你争宠呢?”事实本就如此,淳翌所宠的,除了我,也就是舞妃和云妃了,如此这样,不好么?我宁愿做他千百‘女’子中那最平凡的一个。纵然爱,也要爱得倔傲。绝不低头。 她凝神,眼目‘迷’离:“也许你说的对,我该满足,如此活着有什么不好,为何要去做那风云不尽地‘女’子,惹来一身的怨恨,伤了别人,伤了自己。16k.手机站ap.” 我轻握她的手,淡淡的薄凉穿过我的经脉,流淌在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时候,我深刻地感觉到,眼前的‘女’子,是一个谜。不是我当初第一眼见到的模样。当初我觉得她是一个尤物,令人心动而柔软,而今在她身上,我读出另一种灼人地炽热与入骨的寒凉。 一声叹喟,低语:“姐姐,都别再想了,记住皇上方才的话,珍惜自己。珍惜彼此,也珍惜他。你只管把身子养好来,让皇上陪你去赏阅明月佳景。” 她沉默片会,低低问道:“妹妹,你爱他么我心惊,他。他是谁。皇上,淳祯?在宫里也就只有这两个男子与我有瓜葛。我低眉淡语:“我知道。你爱他,至少,比我爱得深。”我没有直接回她的话,而是将爱转移至她身上,我所谓的他,是淳翌,舞妃爱淳翌。 “是,我爱他,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爱上了他。自此,没再更改。”她语气坚定,神态却淡然。 我微笑:“他也爱你。” “是,他也爱我。”她低眸,停了片会,才问道:“妹妹,你知道我是如何认识他的么?” 舞妃是如何认识淳翌的,我真不知,只知道当年她的舞艺令淳翌‘迷’醉,之后就将她留在了渊亲王府,做了侧王妃,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么多。我看着她,轻轻摇头:“姐姐,我不知。” 她饮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南疆派来为王爷演出地艺人。” 我接下她的话:“因为你的舞翩然绝世,与当年的渊亲王一见钟情,从此便有了这么一段佳话,成就一段姻缘。” 她微笑:“很寻常是么?听过很多是么?” “是,很寻常,很寻常地身世,很寻常的相遇,可是寻常的后面总是掩藏着许多不寻常的爱恋,不是么?”我对她微笑,也许舞妃刚才是很想告诉我一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不想说出口。。1-6-k,电脑站,。所以就简单地说完,让我简单而明了地知道。我从不愿意去探究她的隐‘私’,她的来历,因为在我的身上有着不寻常的来历,倘若后宫地人都知道我本是‘迷’月渡的一名歌妓会如何?知道我不是岳府的千金,而是金陵城外农家‘女’子岳眉弯会如何?也许许多人已经知道了,那些自认为的秘密早就已经不再是秘密,这些我都不介意。淳翌都知,我又怎会介意其他不相干的人? 她眉眼现落寞,只不说话。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脆弱地孩子,需要关怀与安慰,我握她地手:“姐姐,你莫要再多想,养好身子才是重要。你可以从遥远的南疆来到此处,与皇上相遇相爱,就是缘分地。上苍既然给了你们缘分,就不会轻易收回。他爱你,你是她的舞妃,是后宫的舞妃,任谁人也无法取代,我也不能,所以,你就安心做你的舞妃。而我,或许只是这里的过客,待到有一天,会悄然离去。”说完之后,我心中亦觉悲戚,有种莫名的寥落。 “妹妹,难道你不爱他么?”她问我,眼神里隐含着疑‘惑’,又似乎很想知道真相。 我轻浅一笑:“姐姐,说爱太累,我还是喜欢这样安心地过活,安心地做他的婕妤,他宠我一日,我就偎依他一日,他不宠我时,我就离开。” “离开,去哪里?”她继续问道。 我淡笑:“问得好,去哪里。自我入了这宫‘门’,我就没想过还能离开。他不宠我,我就老死在深宫,我不会累,我会让自己慢慢地老去,直到老得不能再老才会死。”我终于发觉了自己的弱处。其实我真的是如此之想么?只怕我未必有这么坚强,在深宫里等着老去,等到冷落繁华地那一天。 她赞道:“妹妹到底是勇敢的‘女’子,姐姐我自愧不如。” 我笑道:“姐姐莫听我的,我只是随口而说,不过是薄浅之人,说一些薄浅的话,说过也就罢了。这些无缘由的话当真不得。” 她脸上‘露’出笑意:“想不到妹妹竟是如此有趣之人,我们且不说这些让人沉重地话题,不如到院外去走走?” 我将她搀扶起,微笑道:“姐姐,莫要累着,听话,去躺着,养好身子,到时陪皇上一同去游阅明月佳景,那该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呵。” 我看到她想象的目光。脸上浮现出心中的企盼,只对我盈盈一笑:“是,赏阅四时佳景,的确是件很令人开心的事。妹妹到时也一起,我们大家放开心怀,好好地游玩。”我点头微笑:“嗯,所以你现在去休养,好好吃‘药’,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她不舍道:“我还是送送妹妹吧。” 我怕她出‘门’吹了风,执意不肯:“姐姐,莫要任‘性’。这就躺着去。”我将她扶至‘床’榻,看着她躺下,才放心。 转身离开时,她对我依依道:“妹妹若是空了,记得常来翩然宫。” 我心中生出一种酸楚,轻轻点头:“姐姐放心。我在这里一日。就陪你一日,不会让你孤单。” 心中沉甸甸的。直至走出翩然宫,感受到太阳倾泻下来的温度,才舒了一口气。今日地舞妃给我纠结了太多的感觉,仿佛之前我对她的认识是那么的陌生与浅显,若说飘渺难捉用在她的身上倒合适。她的舞,只怕天上人间,能及之人不多,她的棋,高深莫测,自问棋艺并不算泛泛的我,在她面前像个初学的孩童。她的思想深沉高远,论禅说道,亦是让我惊叹。这样一个‘女’子,本就注定她地不平凡,每当我想起她要在灿烂时死去,心中总会有种疼痛,只是她有她的宿命,我有怎能奈何? “娘娘……”秋樨轻轻唤道。 “嗯,何事?”看着秋樨,我便明白,我心中所想之事她都清楚。 “奴婢只是见娘娘陷入沉思中,所以唤一下,无事的。”她微笑道。 行走在幽清的石径,杨柳夹岸,微风吹拂,抬眉望着湛蓝如水地天空,洁净的白云漂浮游走,不禁笑道:“不如我们四处走走,都说明月山庄还有许多荒废的景致,来了这么久也没有好好探访,今日我倒生了兴致。” 秋樨欣喜道:“好啊,奴婢陪着娘娘。” 漫无目地的行走,穿过柳岸‘花’堤,重重殿宇楼阁,一路幽僻,‘花’枝横阻,拂摇阵‘花’之雨,绿条幔挂,见海棠幽韵多啼尽,石畔摇曳几竿翠竹。 “娘娘。”秋樨低声唤我。 “嗯,你说吧。”我知秋樨是真有话要对我说。 她一边走着,轻轻问我:“娘娘,你是否觉得舞妃娘娘最近与从前有所不同?” 我面带惊‘色’看着她,问道:“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你是否发觉了什么?” “奴婢只是感觉,感觉她最近‘性’情有些改变,反正娘娘与她走得甚近,奴婢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秋樨的话外之意我不太明白,但是我知道,她已经觉察到我与舞妃之间那淡淡的隔阂,觉察到舞妃对淳翌的爱,而我是阻挡他们之间地根由。 我淡淡回道:“我会的,谢谢你,秋樨。” 她微笑:“娘娘,您待奴婢这般好,奴婢珍惜这段主仆情份。” 我给了她一个感‘激’的微笑:“秋樨,今后的路,还要你陪我一同走完,也许那路将很艰辛。” “奴婢都知道,这么多年,奴婢都知道。” “那就帮我,陪着我。” “一定会。”她坚定地说。 我们朝着前方走去,朝古柏耸立,白杨冲天的无人之境走去,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我要寻找什么,也不知道我会遇见什么,更不知道我是否会‘迷’路,此生会不会再也走不出来。 第六十八章 谁知一梦是华胥 信步前行,古径苔幽,藤葛缠绕,笼翠浮烟,前面密林阻路,仿佛左右可通,又似乎无路。只看到隐隐青山耸立在眼前,路旁还伫立几块大石,被青苔层层包裹,仿佛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秋樨搀着我的手,低声道:“娘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看这里荒凉得很,烟雾萦绕的,阳光都仿佛比外面黯淡。” 我抬眉一笑:“我喜欢这样的地方,仿佛带着一种隔世的荒芜,愿意走在无路的荒野,感受这份找不到方向的茫然。” 秋樨看着我,眼神幽邃而深远,低低说道:“娘娘,自奴婢第一眼见着娘娘,就感觉得到您身上有着不同凡响的气韵。” 我淡笑:“秋樨,我的身世你不知,若是知,就不会这般说了。有时候太寻常的人和事,反而觉得复杂。复杂的人和事,倒觉得简单寻常了。” 秋樨微笑:“奴婢在宫里也算是多年,阅人无数,对人和事总是会生出许多特别的感触,奴婢相信自己的感觉。”她的眼神仿佛蕴藏了许多的阅历,秋樨比我年长这些,且记得她还有个会占卜的姨妈,曾经为我卜过卦,似乎知道许多的事。还记得胡妈妈告诉我,要我远离皇宫,才能选离恶梦与血腥,不然难免有一场浩劫。言犹在耳,只是我不愿去想起,还有楚‘玉’的话,在我去翠梅庵的时候,他是不愿我再回皇宫的。拯救了一个人,就必然要毁灭一个人。我不要别人地拯救,我要自我救赎。 我倔傲地抬眉看着前方的空茫,想要给自己寻找一条路,荆棘丛生,仿佛都被层层阻隔。每当这时候。总会想起一些与禅相关的意境,我就是‘迷’失在世俗中的渺小粉尘,不甘坠落,又飘忽不定。 秋樨‘迷’惘地看着前方:“娘娘,这里看似有路,又似无路,明月山庄真的好大,也不知道我们走到哪来了。” 我撩开身旁地藤蔓。笑道:“我倒想看看这里究竟隐藏了什么,总是有种感觉,感觉明月山庄和紫金城都遮掩了许多秘密。” “还能有什么秘密,自古后宫的秘密不过是……”秋樨‘欲’言又止,她在后宫待的时间太久,似乎对这一切都看得太透。 我笑道:“不过是一些冤魂吧,其实哪儿都是如此,世间许多的角落都有冤魂,只是后宫聚集得多些罢了。紫金城如此,我相信。可是明月山庄是避暑之处。算得上是帝王的行宫,来此处的时间很短,想要冤死于此也是不易的。” “娘娘,在此荒芜之处。说这些,你会觉得怕么?”秋樨笑问我。 我不解道:“怕?朗朗乾坤,悠悠白日,我不怕,再者我无愧于心,无愧于人怕什么呢?” “说得好,朗朗乾坤,悠悠白日。有什么可怕的。”一个男声喝道,我看到一抹白‘色’地身影,如同在悄寂无声的山野里猛然惊窜出的一只白狐。 我惊叫:“呀,谁?”秋樨慌忙扶着我,拽紧我的手,脸‘色’看上去也十分慌张。 “哈哈。方才还说不怕。这会怎么吓成这样子了。”那白衣从纠葛的藤蔓里穿出来,我模糊地看到他的影。这声音我认得出。 舒缓一口气,才喊道:“王爷,你为何藏于此处吓唬人,好不光明。” 他朝我走来,一袭白衣,朗目俊眉,笑道:“小王还说你藏于此处吓唬人呢。一路看中文网” 我一脸的无辜,假意恼道:“此处本就静僻,你突然这么一大声,能不怕么?” 他大笑:“小王方才坐于此处沉思,见人影走过来,如此荒凉之地,本王不怕么?” 我不解问道:“王爷如何寻到此处来沉思?”我心想,他不会是跟随我到此处吧,不然为何会如此之巧,这地方都能遇上。 “本王还疑‘惑’,湄婕妤如何会到此处呢。”他反驳道。 “我,我是随意走走,没有目的走到这里,所以不曾有缘由。”我极力的强辩,而事实本就如此。我反问道:“那请问王爷您呢?” 他抬眉笑道:“小王是到此处寻点东西。” “寻什么?” 他惊奇地看着我:“你很好奇么?” “不,只是随意问问。” “那便好,小王一贯喜欢山水风月,诗词曲律,还有一点一定没人告诉你,小王还喜欢探寻历史,搜索一些遗失的痕迹,拾拣过往地片段。”他一脸的神秘,仿佛这里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好奇地问道:“哦,难道王爷发现了明月山庄隐藏了什么有趣的秘密?” “有趣?”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笑道:“那是无趣?” “历史遗留下来地能有多少是有趣的呢?”他语气转向沉重。 仿佛触到了内心的一份感慨,我低眉轻叹道:“是的,历史都是厚重的,裹满了时间的青苔,带着硝烟弥漫过的滚滚气息,还有沉积在岁月深处的苍凉。”我转头看向他,打趣道:“怎么,王爷喜欢挖掘隐藏在历史深处地秘密?还是喜欢闻那岁月霉陈的味道?” 他微笑:“湄婕妤说的话真是深沉,如此才识的‘女’子,埋没在深宫,实在有些可惜了。” 我轻笑:“王爷说笑了,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眉弯惭愧……”一时间,我竟不知说什么的好。 他突然拉我的手:“你随小王来,小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羞涩地低眉,极力想‘抽’出手。他拽得紧,只得随着他前去,转头看向秋樨,她朝我微笑,我朝她点头。示意在此处等我。 艰难地走过一片荆棘林,他一路护着我,手上有几处被划伤,而我走在他身后,亦不知为何,就想着这样无休止地走下去,在我地心底深处一直渴望一种荒芜,仿佛我需要一次彻底地苍凉。才愿意回到有草木欣欣地人间。我骨子里原来是这样地不安静,带着遗世的孤独,与一种渴望毁灭的‘欲’念。 山里的暮‘色’来得早,正午方过不久,仿佛就到了黄昏,‘迷’离地烟雾中,在山与山之间,挂着一轮鲜红的落日。本是夏季,可是风中却夹杂了一丝初秋的味道,吹拂在脸上。有淡淡的萧索之感。我叹息:“山里的落日来得真早,外面的世界还是暖阳高照,这里已近黄昏。” 他眼神深邃:“是,日落西沉。明月出岫,这样子很好。” 我抬眉,一块断垣的石碑立在眼前,后面是一大片的断石残垣,这里像一处被荒废地殿宇,遗留下的只是一些残缺的痕迹。1^6^k^小^说^网我不禁讶异:“王爷,这是何处?” “华胥梦境。”他眼神‘迷’茫地看着这荒凉之景,这些嶙峋的石块。如同斑驳的尸骨,错‘乱’不羁地摆放,像是僵硬的浮雕,又似梦里破碎的影象。 “华胥梦境。”我低语思索,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方想起问道:“到明月山庄。不是经过一处华胥城么?这里怎么又是华胥梦境?” 他蹙眉淡笑:“所谓一梦华胥。本来此处就是梦境,整个明月山庄都是梦境。甚至整个天下都是梦境。”他似藏心事,话语出奇,且论及江山,我心有不解。 轻轻唤道:“王爷,因何有如此想法?此处为何会叫华胥梦境?” 他笑道:“小王也不知,只是几年前一个偶然,走入到这里,总觉得这里有过繁华的过往,只是无从知晓。”他指着那些残石说道:“你说,这些断壁残垣,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我依旧‘迷’‘惑’不解:“难道王爷想要探寻地历史就是这里?可是你寻到了什么?” 他坦率地回答:“一无所知。” 我叹息:“也许历史本就没有答案,历史只是历史,历史与现在没有不同,现在也会成为历史,将来亦然。所以说存活着的是历史,死去的还是历史。” 他用幽深的眼神看着我,许久,唤道:“岳眉弯。” 我笑:“不,我不是岳眉弯,请王爷唤我沈眉弯。”这一刻,不知为何,我想要真实地面对一切,在这片荒芜地废墟里,仿佛人与人之间也需要这样荒芜地相识相知,任何的遮掩,都是无趣的。 “好,就唤你沈眉弯,从此无人之处就唤你沈眉弯。”他喃喃道。 “也许,没有从此,因为我不打算在无人之处再与你相见。”我语气决绝,我知道,这样单独的相处,对我和他来说,都是种负累。 他温和地笑:“许多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今日,难道是我唤你来的此处?你为何要来?” 是呵,我为何要来?我来是因为我孤独,我渴望走向更深的孤独,在苍凉的荒野中让自己彻底地‘迷’失,或者彻底地清醒。我看着他,傲然道:“感觉,一种感觉让我来地。” “当年,也是一种感觉让我来到此处,当我走进华胥梦境,我就对天下再也没有任何兴趣了。”他嘴角浮出一丝薄浅的笑意,像在嘲笑自己,嘲笑我,嘲笑天下。 我冷笑:“因为你看到了最后的荒芜,你没有勇气面对这个过程,只有勇气接受这个结果。” “什么结果?”他有意问道。 我决绝笑道:“结果就是一无所有,一切是梦幻,是泡影。” 他浅淡一笑:“你似乎看得很透,不像你这年纪的‘女’子,所能看到的。” 我笑:“王爷看得更透,而且早在许多年前就看透了。” 他双手挽于身后,‘挺’直背脊,傲然:“本王生‘性’如此。这些事物的真相本来就让人捉‘摸’不定,本王又怎能从中了悟到什么呢?” 我也一脸地倔傲:“小‘女’子也生‘性’如此,无关年龄大小,也无关阅历沉浮,这是骨子里带来地。入了骨子的思想,就是与我不离不弃。” 他看着我,仿佛可以‘洞’穿我地一切:“你骨子里流着高贵的血液,在你的眉韵间,都可以显现。” “哦,是么?似乎有好几个人说过。很遗憾,也许我是错投了胎,我本是一位农家‘女’子。与高贵地血统从来无缘。不及王爷,金枝‘玉’叶,生在帝王之家。”我的话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讥讽他,也许说得有些过了。 他朗声大笑:“帝王之家,你羡慕么?” 我不屑道:“不,我从来都不羡慕什么,帝王之家与寻常农家没有区别,因为江山是芸芸众生的江山,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他赞道:“说得好。不过是地位之争,能者居之。今日,你胜,你为王。明日。你败,你为寇。从来朝代更迭,不乏一代明君,都来自于山野荒林。而那些生于帝王之家的所谓金枝‘玉’叶,也会沦陷为草寇。所以,人没有贵贱之分,没有高低之分,亦没有等级之分。”陵亲王的‘胸’襟令我对他生出几分仰慕。这样一个人,不适合当帝王,却是真正的智者。 我也用一种欣赏眼光看着他:“眉弯钦佩王爷的‘胸’襟,亦明白你为何不要天下,而选择纵情山水风月。” 他点头:“是,天下是天下人地天下。你争了。也是这天下,你不争。还是这天下。” 我叹息:“可是能看透的又有几人?自古为了天下纷争血流成河,万顷苍池移为平地,填满了又坍塌了,坍塌了又去填满,不同朝代的人,却做着同样一件事。你说他们究竟愚蠢,还是过于聪明?” 他看着那轮似血残阳,那血‘色’的红染在他白‘色’的衣襟上,有种灼然的悲壮。负手而立,面对万里河山,视之不屑,这样的男子,我只能钦佩。以往只当他风流成‘性’,眷念山水,不理朝政,如今,才明白,他将世事山河看得如此透彻。 许久,他对我说道:“沈眉弯,你不是寻常的‘女’子,你知么?后宫里最怕就是出现不寻常的‘女’子,她的出现,要么就是强国,要么就是祸国。” 我嘴角泛过一丝冷笑:“那你觉得我沈眉弯是可以强国,还是会祸国呢?” “祸国。”他脱口而去。 “哦?王爷如此肯定?” “是,因为你是一个慈悲又残忍地人。” 我冷笑:“你懂我,原来也只是这么一点点。” 他轻叹:“一点点就足矣了,走进你,就是毁灭自己,我可以为你毁灭,可是帝王却不能。”他的话让我心惊,他可以为我毁灭,是因为他不要天下,而淳翌不能为我毁灭,因为他有天下。难道有一天我要他们兄弟之间做抉择?不,我沈眉弯任谁也不抉择,我只安分地做我自己,做得了一日算一日。 我叹息:“王爷,你看得透千秋江山,看得透人生百态,看得透世事消长,为何看不透一个‘女’子?” “人的一生,最难消受的就是一个情字了。情会将人蛊‘惑’,拥有情就是拥有自己,拥有天下就是拥有别人。情是感情,天下是无情地。”他的话隐隐刺疼我的心,这是一个无趣的话题,我必须要打断。 我笑道:“情只会让一个人痴狂,而天下,却可以令天下人痴狂。” 他一脸傲气:“我不做那万千人中的一个,我只做自己。” 我轻笑:“我也只做自己,我不属于任何人。” “好,傲气的‘女’子。” “你也不错,傲气的王爷。” 他微笑看着我:“与你说话很轻松,一点负累也没有,而且小王说的你都懂,许多不懂地人会认为小王疯了,他们背后常议论小王放‘荡’不羁,不过我不在乎。” 我盈盈一笑:“世间最难求的是知音,无有知音,宁可寂寞死去,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山风吹拂,薄薄的衣襟在风中飘飞,看着这片残墟,我说道:“其实他们不会孤独,这里一定住着许多灵魂,你说他们能感知到我们在说话么?” “应该可以,都说黄昏之时鬼魂就可以出没,听得见人间的对话,看得清人间的是非。”他煞有介事地说着。 站在风中看飘渺的残景,我叹道:“这里住地也不知是哪个朝代地先人,像世外仙源,当时的明月山庄恐怕也只是绵延地山 他回道:“是大燕国,大燕王朝数百年,这里居住的一定是大燕国的部落。” “大燕。”我略有所思,不知为何,每次听到大燕我有种莫名的心惊,我梦里总是会出现皇上与皇后,还有‘侍’卫,仿佛衣着服饰就是大燕朝的,又不是那么清晰。我始终无法想到,究竟是为何与大燕会有牵扯,难道因为我居住在大齐的皇宫,而那里曾经属于大燕,所以大燕国的魂魄就来侵扰?可是江山不是我夺取的,为何偏偏独寻我? “眉弯……”他唤道。 我回过神,低问:“何事?” “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脑中一片虚无,对这个陌生朝代的虚无,对人世一切的虚无。”我有种莫名的寥落,也许是因为暮‘色’下所见这样残败的景致,难免会生出情绪。 他牵我的手:“回去吧,也许以后我不会再来。” 我没有‘抽’出手,因为我感觉他手心的温暖,此刻我贪恋温暖。看着他,问道:“为何?” “因为我要的结果,你已经给我了。” “我没有给你结果,结果早就存在,‘迷’茫的只是我们自己。” 他茫然:“是,我们还不如华胥梦境的幽魂,至少这一处地方永远属于他们,而属于我们的地方,有太多的禁锢。” 我微笑:“灵魂也是有禁锢的,当你羡慕他人的时候,他人也在羡慕你。” “所以我们回去,去做自己,你做你的湄婕妤,我做我的陵亲王。” 暮‘色’低垂,凉风拂过山林,树叶萧萧,我们穿过来时的荆棘之路,走向明月山庄,在明月山庄与华胥梦境的‘交’界处,我松开他的手,我本与他无任何瓜葛,不过是同行了一条路,走进了一个遗落王朝的遗世梦境,没有探寻到什么,也没有失落什么,只是知道了彼此多一点而已,如此而已。 第六十九章 今朝明月又别离 走出来,好象又回到从前的世界,这里恰好是黄昏,而那里已经是夜幕垂落。 走过荒凉之境,就该是我们分别的时候。 我看着他,一旦走出华胥梦境,我似乎也丢失了语言,只是看着他。 他对我微笑,很薄很薄的笑:“回到这里,你又成了你,我又成了我,仿佛一切都无力改变,一切都不能改变。” 我轻轻点头:“是的,就像经历了一场轮回,尽管想停留,也是不能。” “你想停留在那么?”他问道,眼中带着惊喜。 我有些恍惚,低语喃喃:“我想吗?”其实我是想的,但是也只是短暂的时候,一种意念而已,倘若要我永远留在那样荒芜之境,我想我定然会枯萎而死,要不了几日,也会荒凉死去,又或是‘迷’茫地死去。 “回去吧。”他叹息。 “好,我回去。”我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了很平静的话。 没有说再见,各自沿着属于自己的方向行走,我没有回头,我想他也不会回头。 怀着心事,走在重叠的楼台水榭间,这些路熟悉又陌生,就像许多的人,认识得越久反而越陌生,而陌生的时候,却常常觉得一见如故。世事总是给人一种假象,当假象不再模糊,在阳光下清晰的时候,一切都是真实的了,只是真实的东西,太容易破碎。 秋樨一路随着我。也不言语,似乎我心中所想她都明白,关于我穿过一片荆棘丛林去了哪里,又与陵亲王做了些什么,她都不问。我想她都知,她了解我,她应该知道我是个多情又薄情地‘女’子。所以,我的一切,她可以不过问,只需要陪着我,静静地陪着我。 是如何走到月央宫的,我已不记得。站在月央宫的大‘门’口,仿佛回到了紫金城,这两处居所太像了,只是紫金城匾额上的月央宫三个赤金大字是我还未进宫时淳翌御笔写就地。如今的月央宫,是淳翌命人题的,站在此处,那份感觉已然不同。 才踏进院落,小行子已匆匆迎来:“娘娘,您到哪儿去了,让奴才好找。” “何事?”我淡淡问道。。ap,。 他朝正殿方向使着眼‘色’。低声道:“皇上,皇上在这等了您很久了。” 我不惊,淳翌等我,且由他等着。许是来到月央宫,见不着我,才在此等候的。 步入梅韵堂,见淳翌在殿前负手踱步,面带忧‘色’。 我迎上去,行礼:“参见皇上,让皇上等候,臣妾罪过。” 他朝我走来。脸上又忧又喜:“湄儿,你究竟去了哪里,让朕好等。” 我起身答道:“臣妾从舞妃娘娘那出来,看天气不错,阳光和暖,风景明丽。便四处走走。” 他假意恼道:“朕当时让你随朕一同出去。你都不依,待朕走后。你反而一个人赏景了。” 我微笑:“臣妾那时想陪舞妃娘娘,怠慢了皇上,皇上莫恼。” 他执我的手,朝桌椅边走去,扶我坐下,说道:“好了,这会回来便好,日后若要去哪里,也告知底下人一声,至少知道你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我低眉应道:“是,臣妾记下了。” 他关切地问道:“怎么手这般凉,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轻轻‘抽’出手:“没有,臣妾觉得‘挺’好,这明月山庄的暮夏就如同初秋一样,带着丝丝的凉意,尤其那山风,还夹杂着淡淡的萧索之感。” “山风?”他似有不解。 “是地,臣妾去了好远的地方,明月山庄好大,穿过这些楼阁殿宇,后面是茫茫的大山,没有边际。” 他笑道:“湄儿该不会一个人踏荒而去了吧?建明月山庄的时候,后面的宫墙围得很宽,其间留存了几座茂密的山川。但是先皇说不去翻建,就留着大山,才可以显现明月山庄的清凉。” 我不解地问道:“皇上,其实臣妾一直不明白,为何此处会题名为明月山庄。” 他微笑:“因为母后,这是先皇为母后而建的山庄,沧海月明,许多的事,朕也不懂,明月山庄建的年代不久,当初先皇是听宫里一位风水先生说地,这里临山依水,传说这里还有大燕朝豫襄王遗留的宝藏。16k.电脑站.16不过只是传说,当年豫襄王夺下大魏朝的江山,留存了许多的宝藏。后来先皇在华胥梦境寻找过,一无所得。” “华胥梦境?”我惊讶喊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怎么?湄儿也知道华胥梦境?” 我忙掩饰:“哦,臣妾不知,只是听这名字觉得很特别,想起了来时路上地华胥城。” 他神韵平和,点头道:“是,有一座华胥城,而这明月山庄还藏了一处华胥梦境,知道的人很多,不知道的人也很多。其实这也不是一个秘密,不过是一处荒废之地,可是先皇不许将其拆毁填平,说是要留着这个遗址,究竟为何,朕也不知。” 我思绪飘忽,原来华胥梦境并不是一个深藏的谜,知道的人其实很多,只是对别人来说那是一处荒园,埋葬的也许是宝藏,也许是嶙峋的白骨。只是在淳祯的眼中,看到地是沦陷的江山,是消亡的结局。不知皇上淳翌,又会带着怎样的感觉去看它。 “你在想什么呢?”他唤我。 我回过神,笑道:“还真是一处神秘之境。” “是,朕只去过那一次,其实就是一片坍塌的废墟。什么也没有,给人一种无比萧索苍凉之感,一朝繁华万古枯。至那以后,朕再也不曾去过了,你想去么?”他问道。 我凝神:“我。臣妾也不想去,皇上既然只去一次便不想去,那定是此处给人一种大荒凉之感,太荒凉的地方,去了心境难好起来。”其实,我不想真实地告诉淳翌我刚才是从那里回来地,带着满身地萧索与疲惫,我不能告诉他。这一下午我与淳祯在一处,看了华胥梦境,看了落日,说了许多许多的话,该说地不该说的,他懂地,他不懂的都说了。因为,这对淳翌来说,都是一种伤害,我知道他会不开心。甚至,会心痛。我不愿伤害他,因为这又是一次偶遇,我与淳祯的偶遇。是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料的。 “那就不去,就算想去,也要等下次了。” “怎么?皇上,我们要回去么?”我听这句话,心里无由的惊慌。 他点头,面带忧‘色’:“是,母后染了风寒,虽然传书来。说无碍,但朕还是不放心,想提前回宫,再者现在酷暑已消退,明月山庄气候会越来越凉,怕你们身子骨弱也受不住。毕竟不习惯山里的气候。” “那我们还是趁早回去。臣妾也忧心太后。”进宫多日,太后一直静养。除了皇后及几云妃,舞妃她们去请安,其余的她都让免了。 淳翌点头:“嗯,朕过来就是说这事,让你准备一下,这两日就要启程回宫。” 我似有恍惚,回道:“是,臣妾知道,臣妾回头就让她们去准备。” 他执我的手,低问:“湄儿对明月山庄似有不舍?” 我抬眸微笑:“不,此处清凉之景臣妾很是喜欢,但是臣妾也喜欢紫金城,出来这么久,也想念我那里地月央宫。”其实我的话半真半假,真的是我的确想念月央宫的草木,那后园的秋千架,还有那梨‘花’木躺椅,那许多的许多。然而我,却害怕回到紫金城,我怕那缠绕我的梦,怕回到那熟悉的地方,过那束缚的日子。虽然明月山庄跟紫金城地建筑一样,可是这里却让我觉得闲逸,比起紫金城,要自在得多。在这里没有恶梦侵扰,我夜里睡得安稳,神清多了。 淳翌轻叹一口气:“朕倒有些不舍这里,回去后要为政事繁忙,每日早朝,许多的事商议不完。在这里,都积压很多事没去处理,朕越来越觉得心累了。我宽慰道:“皇上为国事烦忧,臣妾无法相助,觉得很愧疚。只愿皇上好生保重龙体,就是臣妾的福份,是天下万民的福份。” 淳翌朗笑:“朕地湄儿有时说起话来,还真好听,朕爱听,听了心里舒缓多了。” 我温柔一笑:“皇上爱听,以后臣妾就多说,只是臣妾平日嘴拙,说的话都不婉转动听。” “那是湄儿心傲。”他脱口而出。 我低眉:“湄儿在皇上面前不敢心傲,湄儿敬皇上,爱皇上,也畏皇上。” 淳翌一把将我拉至他身边,抱于他的怀里,深情地看着我,柔声道:“湄儿岂会畏惧于朕,朕宠爱你,朕不要你畏,朕只要你爱,这样朕就开心。” 我含羞:“湄儿自当爱皇上,今生如此。”我心中叹息,曾几何时,我也学会了如此,我不想取媚于淳翌,只是在帝王面前,也难做到傲骨铮铮。我是他的妃子,我所能做的就是依顺,唯有依顺,才可以存留。我想起了淳祯的话,后宫最怕出现不寻常的‘女’子,她的出现,要么就是强国,要么就是祸国。而他认为我是那祸国地‘女’子,因为我慈悲又残忍,因为我多情又无情,因为我平和又傲然。 “湄儿。”淳翌温柔地唤我。“嗯。”心中纠结着万千滋味,一时间,无从想起,无从说起。 他看着我,说道:“今日想必你也累了,先用晚膳,今夜早点歇着,明儿个再收拾,反正要带的东西也不多。” “皇上不留下一同用膳么?”我问道。 “其实朕今晚宴请几位大臣,见你迟迟不归,忧心,方在月央宫等候。” 我焦急道:“那皇上岂不是耽误了时辰,是臣妾的罪过。” 他朝殿外望去,暮‘色’已深,回道:“无妨,稍晚些也没关系。” 我起身:“那臣妾就不多留皇上了,皇上今日等侯臣妾,这情义,臣妾日后还,只一心待皇上好。” 他抚‘摸’我的下额,微笑:“好,朕记下了。”说完,拂袖转身朝殿外走去,留给我一袭英‘挺’的背影。 晚膳,什么也不想吃,喝了几口汤便回寝殿了。 明月,明月,这里的明月与太后相关么?沧海月明,世事桑田,究竟多少是过往,究竟又有多少是永恒? 坐于烛台旁,心事如同风中地烛光摇曳‘荡’漾。匆匆地来明月山庄一趟,发生了这许多地事,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我沉过湖,淳翌也因我落水。与淳祯几度偶遇,令我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谢容华雨夜伤感,舞妃病了,云妃一如既往地骄蛮跋扈,皇后也依旧如此平静寻常。仿佛一切都不曾改变,景致如此,人事如此,人心也如此。 我累了,我想安稳地在明月山庄睡去,因为我知道,我的恶梦,又将在紫金城开始。我只是明月山庄的过客,就让我以过客的方式,与这里做一次沉睡的告别。 第七十章 如何寒梅生雪境 这一夜却是无眠,辗转难安,清风拂过窗幔,看得见窗外洒落的月光,还有摇曳的竹影。我披衣起‘床’,走至窗前,浩瀚的苍穹呈现银灰‘色’,那轮明月挂在中天,格外的澄澈明净。自古都是人望月,又岂知月也会望人。这轮明月,从迢递的远古,照耀到今朝,承载了许多人的叹喟,又漠然地看淡多少的人。 烟屏坐在烛台下刺绣,一针一针那么细致,仿佛她的生命就是一幅绣品,供自己往返地穿梭,又供别人观赏留藏。她究竟属于谁,自己也不知道。我当初将她从殷羡羡那救回,她就说要报恩,这一年多默默地跟随陪伴,尽心尽力,而我似乎总是太疏忽了她。我不知道她和红笺随我进宫,会有怎样的命运,只想为她们安排属于自己好的归宿,从此过上幸福安定的日子。 “小姐,我为你绣一幅踏雪寻梅图吧。”烟屏突然抬眉说道。 我凝思:“踏雪寻梅,如何这时候想绣踏雪寻梅图给我?”踏雪寻梅,与这夏季似乎相隔太远,我脑中浮现出一幅白雪红梅的画境,身上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微笑,仍旧低眉穿针引线,边说道:“我一直都想为小姐绣一幅踏雪寻梅的长卷,只是踏雪的只有你一人。”她举起手上的白‘色’的丝绸,笑道:“你看,美么?” 洁白的雪境,鲜红的寒梅,还有那被白雪掩没的小径。若隐若现地人,我惊讶叹道:“好美,烟屏,这是你何时绣的?都快要完工了。” 她看着自己绣图,舒缓地叹一口气:“我本要给小姐一个惊喜的。可是还是忍不住,因为现在就差将你的身影勾勒描摹得清晰些,我需要捕捉你的神韵。” 红笺端过烛台,走近了看,赞道:“前几日你才绣了几株梅树,今天已经快绣完了,赶得这么急做什么。”听罢红笺地话,才知道烟屏为这幅踏雪寻梅已做了好久的准备。是想给我惊喜。 我感‘激’道:“难为你了,烟屏,我很喜欢,会好好珍藏。” 烟屏满怀感‘激’,说道“小姐,烟屏自知只是一个低贱的丫鬟,可是你待我亲如姐妹,与红笺姐姐一样的好,这份情谊烟屏无以为报,烟屏只会这点绣工。1--6--k--小--说--网就想着为你绣一幅踏雪寻梅图,因为只有你才配得起那美丽的意境,配得起那傲雪的寒梅。”烟屏的话,令我心中悸动。一直以来我真的是太忽略她了,原来她为我藏着这样地心思,知我爱梅如痴,喜欢雪境的清凉,喜欢梅‘花’那冰洁傲骨。 我对她微笑,一时间,竟被感动填满了心怀。 “小姐,你就立在这。只需一会,我就好了,已经勾勒出你的身影,我只需再捕捉你的神韵,只是烟屏的功底薄浅,怕描不会小姐的十分韵味。尤其是那冰洁的风骨。还有绝尘的姿‘色’……”她那般入神地说下去,与她平日的寡言实在有些不寻常。 我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话最少,怎么今日嘴巴这么甜,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红笺走过来笑道:“是啊,最近烟屏跟换了个人似地,整日就说要报小姐的恩,报恩,报恩,一幅踏雪寻梅图,费了许多心思。”我觉心中有愧,她为我如此费心,而我却一无所知,只关心了自己的事,从未曾关注于她们。 我抚‘摸’烟屏的发梢,柔声道:“傻丫头,别想这许多,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真没费心。你就安心地跟着我,我若好,你们自然也是好,我若不好,你也只好随着受苦。” 秋樨为我端来一杯热茶,关怀道:“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养好‘精’神,还有那许多的路程要赶。” 一触及赶路,就想起‘欲’将离开明月山庄,心中就无法释然。叹息道:“无法安睡,不知为何,心中就是隐隐地不安。” 秋樨为我将风衣裹紧,宽慰道:“那是心魔,过了便好,说不定在明月山庄住了这许多日子,回到紫金城一切都改变了呢?一切都重新开始,再也没有心魔,没有恶梦,娘娘可以快乐地做湄婕妤。要知道,皇上宠娘娘,娘娘又不是那种骄纵之人,她们自是不能伤害到娘娘的。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我淡笑:“我又岂会惧怕她们,就连那恶梦,我也不惧,该来的终要来,该去的终会去。。,。”说罢,我心中长叹,方才我说无法安睡,心中不安,此时又说什么都不惧怕,如此的矛盾,实在是可笑。她们自不会笑话于我,只能我笑话自己了。 我叹道:“你们都去睡吧,就让烟屏留下陪我,我不能辜负了她地心思。” 红笺笑道:“那我和秋樨去为小姐煮夜宵?你今晚都没吃什么。” “好吧,炒几道爽口的小菜,一会大家一起吃,就当为这里的月央宫饯行,如何?” 红笺和秋樨欣喜道:“这就去准备。” 清凉明净的月晕倾洒在窗台,比烛光更加的清透澄澈,也洒落在烟屏的绣图上,好似在月光下踏雪寻梅,那样地鲜活,那样地动人。 而我,披着一袭白衣,立于雪境中,寒梅下,只为循那幽淡的梅香。望着月‘色’,我陷入沉思中,我想起了楚‘玉’,在金陵城郊外地柴‘门’,此时的月‘色’一定更加的清幽宁静。有一种感觉,他也在临窗看月,那轮月和我这轮月是在同一个天空,同一种高度,同一种姿态。‘玉’魄生来浑似古,仙乡未入恐成魔他自称世外高人,知晓过去与未来,懂得乾坤变数。明白万古河山,可是却无法解救自己,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悲哀。 佛说,他是慈悲的,他慈悲地收藏人间地眼泪。却不肯慈悲地超度世人。他明知人间的苦难,却说天有天道,佛有佛法,人各有命,强求不得。既然天命不可违,六道轮回不可改变,又何必分什么神魔世界,何必救人又害人呢。各自守着自己的真身。等待着那不可免去的定数便好。 我转头叹道:“烟屏,别绣了,我的容颜,我自己都无法知道,我地‘性’情,自己都不了解,我的神韵,自己都难以捕捉,我的风骨,自己都没有把握可以如初。” 她抬眉轻笑:“就要好了。就要好了,有三分便好,不需要那七分。” 看着她,我怜惜地问道:“烟屏。告诉我,你家在何处,我认识你这许久,都不曾问及你的身世。” 她蹙眉,伤怀地叹息。 我怜惜道:“不想说,便不要说,过去的只是过去,纵然可以影响到将来。却无法跟随到永远。所以,在该忘记的时候就忘记,有一天,碰触的时候再也不痛,就真的是忘了。” 她点头凝思,轻诉道:“我。我自小就被人卖来卖去。我也不知道我地家在哪里,更不知道什么是家。只有随小姐这一年多的日子才知道活着的快乐。之前,我只是知道自己活着,别的,就一无所知了。”她轻描淡写地诉说,可是我却能体味她人生路程的悲苦,与我年龄相当,与之相比,我似乎要幸运得多。儿时有双亲疼爱,双亲过世,我虽沦落烟‘花’之地,可是毕竟身为主子,只需弹琴唱歌饮酒卖笑,还可保我清白。而她…… 我宽慰道:“都过去了,不是么?日后就随着我,有一日过一日。” 她凄凉一笑:“有看相的先生说我命比纸薄,不得长寿,恐会夭折。” 我假意恼道:“瞎说,都是些江湖骗子,岂能轻信。我儿时还有看相的先生说我是公主之命,他日定直上青云,遨游展翅。然而呢,我本是一农家‘女’子,也未上得直云。”我话音渐淡,似乎那术士说对了一些,我虽不是公主,却是帝王的妃子,虽不上青云,却也是鹏鸟展翅。只是,那术士预测不到我的将来。其实,若要知道我的将来,楚‘玉’便知晓了,只不过我自己亦不想得知而已。我不希望我地结局是我不想要的,我宁可不去面对,‘迷’糊地过着每一天。 她轻浅一笑:“小姐,无妨的,烟屏此生无憾。活着与死去,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欠你的恩情不报,烟屏难以安心。” “你尽说些傻话做什么,来日方才,我视你为亲人,不会将你抛弃,你且放心。” “我没有不放心,小姐待我情重,我自要报答,所以我才想到绣一幅你喜爱地图,做为纪念。”烟屏话语伤感,令我心痛,本不该在这离别之时说这离别之语。平日里只当她心思薄浅,是个平淡安份的姑娘,竟不知心事如此之重,看得比我还明白。 我轻叹:“莫要多想了,平日你话语最少,今日尽惹我心伤。” 她一脸的愧疚:“是烟屏的不是了,烟屏还要伏‘侍’小姐,为小姐刺绣一辈子的图。” 我笑道:“这就对了,好了,你也别绣了,来日方长,歇会儿。” 她低眉挽线:“就几针了,已经绣好了小姐的模样,我再给这梅‘花’添点红线,我觉得还不够‘艳’。” 我低头看去,见我立于梅树下,漫天琼‘玉’飞舞,落在我的衣襟,我一袭白衣轻轻回眸看那一树的红梅,在雪境中傲然地绽放,美得惊‘艳’。最传神地是那眼眸,妩媚动人,又冷漠孤清,仿佛看不到红尘的一切,只有那梅‘花’香雪。我惊赞:“太美了,烟屏,太美了,我会好好留存,永远地留存。” 她抬眉看我笑,一边还在穿针引线,只听她轻轻呻‘吟’,那针扎在手指上。 我忙取过她的指头,红‘色’的血溢出,比那红梅更加鲜妍的红。疼惜道:“快快包扎一下,这梅‘花’我极爱,这样子便好了。” 她将手上的绣图‘交’与我,笑道:“小姐,这是烟屏地心意,希望你会喜欢。” 我款款接过,感‘激’万分:“我喜欢,喜欢得紧。” 看着那几树寒梅,想起我攀折梅‘花’地情景,不禁挥笔在桌案上写下一段句子:“一点清素,一怀风骨,一段尘路,多少人攀折,却为谁辛苦,又被谁辜负。” 烟屏看着赞道:“小姐真是才高,我为你将这诗句绣在旁边吧。” “不用,且放着,待以后闲时再绣。” 看着这踏雪寻梅图,我感慨万千,口中喃喃自语:怜她幽香绝俗,更为她冷傲冰骨。看那芳华分付,又如何,将她留驻。 心中有些不安,今日烟屏的举止让我不安,如此季节,绣那寒梅雪境,生了凄凉。都道弹琴不能断弦,刺绣不能见红,仿佛这一切在预示着什么。 芳华分付。 第七十一章 几番醉里梦前朝 虽然之前知道行将别离,可是依旧有些留恋。打点行装,携上我心爱的琴,与月央宫告别。行程定好了,是明日,明日清晨就要浩浩‘荡’‘荡’地出发,如来时一样,会有许多人叩首跪拜,山呼万岁。只是明月山庄偏于一隅,不会有金陵城那番热闹。 谢容华和舞妃来的时候,我正在喂前院池中的鱼,来明月山庄几月,前院小池塘里种的莲仿佛开开合合地经历了几个轮回,那些鱼儿却依旧长不大,还是那么的柔软弱小。但我知道,唯有它们是快活的,来的时候它们不曾欢喜,离开的时候它们也不会伤悲,仿佛一切的离合聚散都与它们无关。 舞妃着一袭红‘色’的云锦宫装,将白皙的肌肤映衬得更加粉嫩,看上去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她见我偎着阑干喂鱼,含笑道:“妹妹真有雅兴,明日都要走了,这会还这么有闲情。” 我将喂鱼的食盒递给红笺,迎过去:“雪姐姐和疏桐妹妹来了呢,我来这几月都没有好好善待它们,临走前,就让它们知道我还藏有一颗慈悲的心吧。” 谢容华取过红笺手上的食盒,也喂起鱼儿来,‘吟’‘吟’笑道:“我也来发发慈悲。”转头又洒了一把食物,对鱼儿唤道:“鱼儿,多吃些,来年再来看你们。” 我笑道:“你这丫头,玩笑起来真有意思。”“好了,咱们还是回屋里去坐会,站在这儿累。” 走进梅韵堂。命宫‘女’准备好吃食点心。 谢容华环顾梅韵堂,叹道:“如果不说这是明月山庄,我还会以为真的在紫金城,这一切格局都一样,太像了。” 我抬眉看着正殿梅韵堂三个锦绣大字:“是。我也常常误当这是紫金城,仿佛这里就是一生的归宿。” 舞妃抚‘摸’坐着地椅子,笑语:“这里的桌椅等一切都是紫檀香木的,与紫金城的还是有些区别。”舞妃一贯心思缜密,只是不知此话所寄何意。 我转开话题:“还记得我们初来明月山庄不久,在这里饮酒闲聊么?竹叶青,白‘玉’杯,仿佛还在眼前。手机站//ap.n转眼就要离开了。” 谢容华笑道:“怎么?今日还要喝么?竹叶青,可是我最爱的,当日听完湄姐姐地话,回去之后,就特意取来白‘玉’杯盏,用来饮竹叶青,那感觉真是不一般。” “想喝么?”我颇带‘诱’‘惑’地问道。 “想,不仅想喝,还要一醉方休。”她豪气干云,与平日的温婉判若两人。 舞妃捧起一盏茶。慢品:“喝醉了,看你们明日如何赶路,到时要皇上带上两个醉妃前行……”她停了一会,笑道:“不过那样倒着实有趣。” “谁说朕要带上两个醉妃前行啊。”淳翌趁大家不经意时翩翩而至。我们三个人齐齐朝殿‘门’望去。 “臣妾参见皇上。”齐声施礼道。 淳翌迎上前微笑:“爱妃,免了,免了。” 大家一齐坐下,淳翌看着一桌的菜肴,乐道:“几位爱妃在此痛饮呢。” 我笑道:“哪有痛饮,酒都还未取出来呢。” 他往桌上一寻:“的确没看到酒,方才听舞妃说,要朕带上醉妃。还以为你们在这品酌佳酿。” 谢容华举起空空的杯盏,笑语:“皇上,臣妾倒是想饮酒,可是湄姐姐用空杯待客。” “你这丫头,我哪有,方才还问你是否要饮酒。”说完。我朝小行子唤道:“去。取几坛竹叶青来。” 舞妃惊讶地喊道:“几坛?湄妹妹,岂不是要将疏桐妹妹给浇醉了。” 淳翌问道:“为何要取竹叶青?谁爱喝?” 谢容华看着淳翌:“皇上忘了么?臣妾爱喝。不过臣妾更爱用白‘玉’杯盏喝,酒一倒入,呈现翡翠绿,好看极了。” “哦,有这回事么?”他面带疑‘色’。 我将小行子端来的酒倒入准备好的白‘玉’杯盏中,竹叶青瞬间呈现翡翠‘色’,://.淳翌欣喜道:“有趣,此番效果,连朕都不知。” 谢容华举起杯盏,对着我们笑道:“先干一杯,就当是饯行,为明日。” “好。”大家举杯同饮。 我朝淳翌问道:“皇上到月央宫来有何事么?” 他夹了一块‘花’生糕吃着,答道:“没事,朕是来瞧瞧,你收拾得如何了。”他看向舞妃:“方才朕从翩然宫过来,说你到月央宫来了,朕恰好要到此,便一同遇上了。” 舞妃感‘激’道:“臣妾有劳皇上挂心。” “朕见你身子康复,放心了,还怕明日出发,你体质弱要受不了。”“你们路上都要照顾好自己,这几日皇后又病了,身子都这么弱,让朕好不忧 我们忙回道:“皇上放心,臣妾们会照顾好自己。” “那就小酌几杯便好,各自回宫歇息,别伤了身子。” 淳翌说要去皇后那边探望,只浅酌了几杯,先行离开了。 留下我和舞妃还有谢容华。谢容华说:“湄姐姐,我们就再多留会,你别嫌烦。” 我笑道:“寂寥如斯,哪里还会嫌烦,虽然只是与景物的离别,可不知为何,我心中仍会有不舍。” 舞妃看着我:“那是因为妹妹情多,其实那些看似无情之人,实则情深,仿佛伤了别人,然而到最后,伤得最深地是自己。”舞妃的话暗藏深意,她所指的无情是我么?我平日待人冷暖不一,淳翌和淳祯都说我过于冷漠。有情无情。我自己也无法明白。 只朝舞妃微微笑去:“姐姐,我自问还无法超脱,三分冷漠,三分无情,又藏三分温暖。这样的人,到底是如何,我自己也不清楚。” 谢容华举杯饮尽,开怀而笑:“其实每个人都是矛盾地,带着多方面的‘性’情,谁敢说自己是纯粹如一?” 我点头:“是,慈悲的人有恶念,多情的人反倒无情。温婉的人也会豪放,过喜则悲,过强则弱,过荣则辱,过盛则衰……” 舞妃盈盈笑道:“湄妹妹又在这参禅了,我一直喜欢你身上这一点,就是禅韵悠然,仿佛前生就与佛结过缘,这份感觉是任何人身上都捕捉不到地。独你有,而且这么地透。” 我低眉浅笑:“我虽有。却依旧在红尘中沦陷,不得而脱。” 她抿嘴一笑:“那是因为你住在红尘,懂得并未就能做到。莫说你,那些高僧。老道,佛法‘精’深,道法自然,可是真正能够彻底超脱的有几人?无‘欲’无求的人有吗?” 谢容华赞道:“说得好,既然无法做到,不如不要知道。”饮下酒,转而说道:“皇后娘娘的身子说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她信佛。每日都在经堂读经敲木鱼,也许太过痴‘迷’反而容易沦陷。” 舞妃看着她:“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皇后潜心拜佛,慈悲为怀,佛祖会垂怜于她。” 我微笑:“其实后宫地‘女’子都过于寂寞,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份寄托。除了对皇上的眷念依附。应该还有属于自己的心灵寄托。比如雪姐姐地舞,舞就是你的魂魄。疏桐妹妹的画魂,而我就是琴上知音了。” 谢容华赞同道:“是,说得极对,就是如此。只是凡事不要太过,过了反而成了负累,适可而止即好。” 舞妃含笑:“若人人都可以做到适当而止,做到这么理‘性’,就不会有那么多纷扰了。” 谢容华再饮一杯,笑道:“所以什么也不去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别喝了,再喝真要醉。” 舞妃扶起她:“走吧,疏桐妹妹,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让湄妹妹也可以歇着,明儿还要赶路。” 谢容华笑道:“好罢,各自散了去。” 我起身挽留:“不多坐会儿么?反正我也无事,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舞妃对我微笑:“不了,也累了。” 送她们至‘门’口,转身回来再看一眼池中地鱼,然后,恹恹懒懒地回到寝殿。因饮了几杯酒,觉得‘胸’口有些疼,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去了华胥梦境,那里不是废墟,而是一片富丽堂皇的景致。朱墙碧瓦,殿宇楼台,种植着参天的古柏苍松,隔院‘花’香阵阵,山水亭台,风景如画。 殿内歌舞升平,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仿佛我只是虚幻的影,他们感知不到我的存在,而我却能鲜活地看到他们。帝王,王后,我忽然知道这是梦,这帝王是豫襄王,带着凌厉地霸气,他夺下大魏地江山,开国大燕,通领天下,成为王者至尊。只是我为何会梦见于他,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至。关于华胥梦境,对我来说是一个谜,尽管我不想知道谜底,可是那份感觉却萦绕着我,淳祯眼中对世事地茫茫,淳翌的平和,仿佛都刻在我地骨子里。 我又看到了许多的帝王,一个接一个在眼前闪过,不同的服饰,不同的装扮,可是那明黄的衣袍,那赤金的黄龙,却一样的将我震撼。 淳翌,是淳翌,他为何看不到我,高高地坐在龙椅上,举杯扬笑。淳祯也在那,穿着同样的龙袍,坐在龙椅上,一定是幻觉,幻觉。 我感觉到一阵眩晕,那些‘女’子舞着曼妙地水袖不停地旋转,丝竹之声时而‘激’越,时而坦‘荡’,时而婉转,时而明净。笙歌明丽的景致越来越模糊,离我越来越远。 直到我从梦里醒来,都没有见着传说中的宝藏,无论是虚传,还是真实,都与我无关。一个禁锢在锦绣囚牢中的‘女’人,再多的宝藏对我来说都是虚设。 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更天,我这一觉还真是沉,想要再睡已是不能。月央宫里地人好似已经开始起‘床’,为清晨在做着准备。我倦懒地躺在‘床’榻上,睁着眼,什么也没想,只是睁着眼睛等候天明。 第七十二章 殷红飞血溅金陵 我居然在等待中睡去,还睡得那么沉。秋樨唤我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准备妥当,我带来了什么,就带走了什么,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没有多取。 在这里伏‘侍’了我几月的人对我有些眷念不舍,我命秋樨取来了些金子,给他们分了去,也算是主仆一场,有些情份。也许来年,我还能见着他们,也许,不论将来有什么也许,我只做到此时想要做的。 对我来说,这里唯一留念的居然是那池中几尾鱼,朝夕相处几月不曾对它们关怀,走时却带着不舍。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人都如此,难道我也要做众多人中的一位?不会,沈眉弯不会如此。 所有人整顿好,从自己的宫殿里排列至御街。明月山庄的护卫、宫‘女’和内监等人齐来恭送,这场面丝毫不逊于紫金城,一样的惊心动魄,一样的肆意铺陈。淳翌和皇后坐着明黄的车辇,旗帜上镶着赤金的黄龙,大齐的天下,在长风中凛然回‘荡’。 我掀开轿帘,漠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这些跪伏在脚下的人汇聚成一条七彩河流,带着一堆一堆的千年意象,他们欢呼,他们狂舞,他们沉醉,他们留连,只是任何的膜拜,都只是为了一场华丽的装饰,甚至没有思想,没有信仰,在王者至尊面前,他们就像一地的蝼蚁,像一堆的尸骸。从这个朝代转到下一个朝代,丢弃了‘肉’身,放飞了灵魂。如果没有这些附属品。又怎能衬托出天子的华贵,天下虽说是天下人的天下,可是那位掌权者依然是高高在上,无人企及。 是如何离开明月山庄地,我已经不记得。我的意识完全停留在方才那‘混’‘乱’的意念间。。16k,手机站ap,。也许舞妃说得对,我前生与佛结过尘缘,我自问不是个理‘性’的‘女’子,可是却总会在有无间流‘露’出一些智‘性’又痴愚的思想。这一点我在楚‘玉’身上也见到过,我心里一直有一种感觉,就是楚‘玉’不可以躲避万丈红尘,隐居在山野荒林,柴‘门’乡间。他要么出世救赎世人。要么世人拯救于他,不然他永远都在仙魔之间彷徨,丢了自己。 车行至华胥城时,城中地百姓早已拥涌而至,行行‘色’‘色’的男‘女’,老人小孩,仿佛在膜拜诞生的神,并祈望这万能的神,可以给他们力量,带来丰衣足食的幸福安稳生活。我不知道此时淳翌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感触去看他的子民。并想赐予他们一种怎样明亮的说法。这些力量,就像滔滔地江水,可以将一切理‘性’淹没,只为这一份尊荣。我不知道淳祯看到这样磅礴的气势会生出怎样的想法。难道如同在华胥梦境一样吗?那里是一种残缺与破碎的苍凉,而这里却是万古沸腾的辉煌,他是否会因这璀璨的时光而为从前的放弃感到惋惜? 华胥终归是一梦,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终于碾过了起伏的人流,辗转至山野路径。此时相伴的是明月清风,烟树云海,奇峰险壑。往前看,仿佛路狭隘‘逼’仄。回眸,又觉得大野苍茫。除了行走地马车声,还有御林军整齐的脚步声,周野一片寂静,偶尔听得见扑闪着翅膀惊飞,顺着山势直追青云而去。 就这样一路劳顿。过了好几个州县。眼看就要回到金陵城。越是临近,这风景我就越是熟悉。而我却在熟悉中感到害怕,一种隐隐的不安。。ap,。 红笺望着帘外,欣喜地指着远处的风景:“小姐,你看,到了金陵城,那个方位该是我们以前居住地地方。”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青山隐隐,那郁郁苍苍处似乎是我的故乡。 烟屏轻叹一口气:“其实我倒不想回金陵城,我许多的梦都是在这里破碎的。”烟屏近来的反应倒让我费解,以往我对她关注太少,不知她内心掩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安慰道:“莫要想太多,回宫去,好好歇着,大家都放松心情。” 秋樨点头:“是,回头后大家都好好歇着,尤其是娘娘,身子遭了几次罪,回宫后奴婢好好给你进补。” 说着话,已经到了金陵城,都城的繁华盛景自当是天下第一。那一处是楚钏河地画舫游船排成长龙,这一处是盛隆街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所有的人行车马为了迎接皇上的到来,都停下了脚步,匍匐地跪拜在盛隆街的两边,齐呼万岁。 这一路上看过来,我也嫌累了,只是淳翌还得不停地招呼他的子民。那些嫔妃也饶有兴致地招着手,一个个想展示自己母仪天下的风度,而真正母仪天下地皇后,却显得淡定多了。 大家都沉陷在一片欢喜中,我仿佛看到每个人都带着笑脸,为了迎合这虔诚地万民。 正当陶醉的时候,突然,人‘潮’沸腾起来,所有地人都齐齐立起了身,人流朝不同的方向涌去,而每个方向都被堵得水泄不通。16k.电脑站. 我心中大惊,谁在制造‘混’‘乱’,转眼,已有几十名黑衣仿佛从天而降,手持刀剑,往这边直刺而来。 只听见一片惊呼声:“护驾,保护皇上。”然后看到护卫和御林军一起抗衡那些黑衣人,而这些百姓中有许多人从腰间,背脊,手腕里‘抽’出刀剑,齐往我们这边厮杀而来。 淳翌已经不在我视线之内,只见他的宫车被一大群的护卫围着,我的宫车也有护卫围绕着。秋樨紧紧地拽住我的手:“娘娘,莫怕。”此时我心中无一惧怕之感,我正在猜测是什么人发动的暴‘乱’?难道是前朝余党,他们为何选择在金陵城内,用百姓来制造‘混’‘乱’?可是刀剑无眼,该会伤及多少的无辜。再者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皇宫里还有大批的御林军,他们一旦赶至,还能得逞么?这一路经过许多险峻之地,为何不选择在那些偏僻地地方下手。而独独选择在京城? 我很想跃下马车,赶至淳翌身边去,可是此时却动弹不得。风吹拂轿帘,我看着那些黑衣齐刷刷地挥舞着利剑,一剑封喉,一排的‘侍’卫倒下。 有小孩的哭喊声,‘女’人的嘶叫声,男人的怒吼声。老人地呻‘吟’声,那么多的声音纠结在一处,令人揪心不已。我心中祈祷着淳翌无事,可以度过此难,眼看那些黑衣人,个个都武艺‘精’湛,杀气腾腾,锐不可挡。 我的车轿已不知在何时被刀剑给劈开,红‘色’的轿帘落地,轿顶掀开。眼前庞大一片的‘混’‘乱’令我惊呆。许多的轿子都被劈开。车马堵在一起,四周的护卫与他们奋力抗衡。 一片血‘肉’模糊,有人断臂,有人断首。飞血四溅,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景况。这些人想要弑君篡位,却是不惜一切踏着无数地尸体往那个最高处攀登,哪怕最后换来一声声梦断尘埃的厮裂声,也是从容赴死,无怨无悔。这不是普通的江湖之斗,而是一场帝位之争,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人是来自前朝的余党。今日趁淳翌回宫。试图杀之,若取胜,便好,若不能取胜,制造一场‘混’‘乱’也算是达到目的。 他们腾云驾空,挥剑如雪。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飞身跃至我的头顶。一把明晃晃的剑朝我刺来,我心想躲不过了。只是我纵是要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手上,谁也别想杀死我。正‘欲’往车下跳,秋樨紧紧地拽住我,这使剑之人一个旋转,朝我平刺而来,一旁的烟屏猛然冲在我身前,还未待我醒转,那柄剑已刺入她的心脏,不偏不倚,正中心脏。 她倒在我地怀里,我抱着她,那柄利剑飞速拔去,鲜红的血飞溅在我的脸上。手捂着她的‘胸’口,汩汩地热血直涌而来。眼前那剑又朝我刺来,我不躲闪,此时心痛万分,轿下的‘侍’卫还在厮杀,已顾不得我,红笺和秋樨齐将我护住。只这时,又一位黑衣‘蒙’面人将那人的剑挑开,二人战了起来。我也顾不得想那许多,只紧紧捂住烟屏的伤口,她面‘色’惨白,虚弱地笑着:“小姐……看,看来我,我的预感还是准,准确的。” 我想哭,却落不下眼泪,只心痛地看着她:“不要说,不要说话了,我会救你的,我救过你一次,还可以再救你。”我朝人群呼唤道:“太医,太医在哪里。”可是‘混’‘乱’的人群中,我地声音被淹没得没有一丝力度。 红笺和秋樨帮拆开包裹里的衣裳,捂住她的伤口为她止血。她唤我:“小姐,小姐,寻梅图已,已绣好,你的诗,诗句也绣上,在,在……”她手指着她一直携带的小木箱。 我含泪点头,轻唤她:“我知,我知,你莫要再说话。”转头看向人群,此时已看到岳承隍带着大队人马齐齐地赶来,而刚才‘混’‘乱’的百姓慢慢地散退。那些黑衣人见势纷纷借着轻功飞走,一块‘玉’佩落突然落在我地怀里,我一惊,朝落下地方向看去,只见方才那救我的黑影,是他,我记得他束冠地青发。 淳翌已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边,他的手臂被白‘色’丝帛裹紧,渗出鲜红的血。我凄楚地唤道:“皇上……” 他拥我入怀:“没事,朕没事,回宫去吧,回宫去。”他是那么的无力,想要温暖我,而自己却被刚才一场浩劫消磨得筋疲力尽。 我抬眉看着清澈的蓝天白云,可是如此明净无尘的天空下,却泛滥着浓郁的血腥。淳翌命人将这些死伤的百姓及‘侍’卫厚葬,给家眷抚恤,其实伤得最多的还是‘侍’卫,百姓只是殃及的池鱼。可是我的烟屏,却为我如此,我不明白那黑衣人为何要如此残忍的将剑刺向于我,听说云妃也受了伤,刺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未免太不磊落了。 大批的御林军已赶到,马车行使过血迹斑斑的盛隆街,直往宫里奔去。一路上,我只知道紧紧捂住烟屏的伤口,她来越虚弱,血已经染透了衣衫,连同我怀里那块‘玉’佩,也被染红了。 仰望长天,却无力呼喊,心中一阵阵的刺痛…… 第七十三章 一缕芳魂何处归 我曾经渴望过战争,当我听到楚‘玉’说他曾经做过剑客,一天杀了三百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时候,我有过短暂的瞬间,想要看一场这样惨烈的厮杀,感受那快意江湖的血腥。是一个人在临死前擦拭了楚‘玉’剑上的血,那血是他自己的,在他微笑死去的那一刻,楚‘玉’丢掉了剑,选择回烟霞寺,可是寺中已容不下他。 我这样想着,已经到了紫金城,御林军在宫‘门’前排成整齐的长龙,那气势无比的雄伟壮丽。我无心来观赏这样的风景,当务之急就是立即回到月央宫,救治烟屏。 马车在月央宫停下,护卫将烟屏抱至她的寝殿,因淳翌有许多的事需要处理,临别时我找他要了一个太医。 梅心她们见到我们这样回来,着实一惊,秋樨主持大局,命她们烧水煎‘药’。 经过太医紧张的救治,烟屏的血总算是止住了,而我一直抱着她,已经筋疲力尽。 红笺走过来替换我,心疼道:“小姐,你去换件干净的衣裳,都被血染透了,这会让烟屏歇下,我会照顾好她。” 我将太医唤至梅韵堂,严肃地问他:“有几分把握?” 太医垂首:“恕臣无能,无有返魂之术,娘娘准备她的身后事吧。” 我挥手:“你且退下,去救治那些需要救治的人吧。” 我唤来秋樨,蹙眉道:“你为烟屏去做好准备,让她干净地走吧。” 换上干净的衣裳。我走至烟屏身边,看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秋樨和红笺为她擦拭身子,换上素净的衣裳,此刻。我才发觉,原来烟屏是这样地楚楚动人。救她的是我,害她的也是我,让她新生的是我,将其毁灭的还是我。。,。 我想起了楚‘玉’说过,救活一个人,就会死去一个人,救好一个人。就会伤了一个人。难道一切都是有定数,轮回就这般地快。 我执烟屏的手,看着她:“你还有何心愿,告诉我,能做的,我都为你做到。” 烟屏虚弱地看着我:“没有,没有任何心愿。此生,如浮萍,死后也随水而去,如果。如果可以,我要去找,找到自己的故乡。” 我握紧她的手:“好,那你安心的去。我不留你。” 她轻轻点头,合上眼:“好,我睡会……” 走进西暖阁,唤来秋樨,低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秋樨双目洇红,有哭过的痕迹,点头答道:“准备好了,她说没带来什么。也不要带走什么。”被我一直忽略的烟屏说出如此干脆地话,倒让我觉得可敬。许多看似平淡的生命,到最后却最见真味,烟屏就是如此,身为下贱,命比纸薄。却比谁都清楚。看得比谁都透彻。 我轻叹:“是,她做到了。她欠的,也还了。余下来,是我欠她的。” 秋樨安慰道:“娘娘莫要如此说,烟屏忠心护主,她死得其所,只是奴婢,没能为主子挡那一剑,奴婢惭愧。”她低眉忏悔,眉目间流‘露’出苦‘色’。 我用手轻拍她的肩,叹道:“莫要如此说,当时情况那么急,你已经一直护着我了。再说,我宁愿自己受那一剑,也不想你们任何人出事,要知道,我也是不愿欠人的。” 她急道:“奴婢忠心护主,是天经地义之事。” 我压低嗓子,沉沉道:“我从没把你们当奴婢。(手机阅读16k.)” “是,主子待人宽厚,这是做奴婢的福份。”她头低得更下。 我叹息:“你和红笺去陪陪烟屏吧,我就不去了,让她安心的去,走的时候告诉我就好了。静静的,莫要惊扰于她。” “是。”秋樨退下。 我想起在翠梅庵,师太告诉我,所有要离开人间地人,庙里都会请大师或师太诵经为他们超度。让灵魂得以安歇,从此远离痛苦,远离是非,远离灾难,也免去苦海轮回。我这里没有超度的经文,想起我与画扇跪在佛前诵读的那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于是轻轻翻出来。 取出一串菩提子,一粒粒的抚‘摸’,轻轻‘吟’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人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已无所得故……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远离颠倒梦想,我相信烟屏可以远离世俗地一切羁绊,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从此自由地生活,她说她想要顺水漂流,流去她的故乡,我定会满足于她。 我有种预感,烟屏已经离我而去了,这里没有她的牵挂,我告诉她我不留她。 当秋樨和红笺哭红着眼睛来到暖阁的时候,我还静坐在那诵经,我希望她可以听见,然后彻底地忘记我,而我,却再也不能忘记她,因为,我欠她的。手机站ap.16k.沈眉弯就是如此,我欠的,自当还,还不了,我就记着。 秋樨低声问道:“娘娘,烟屏的后事要如何安排?” 我回道:“一切你命人去打理,记住,只留一捧灰烬,因为我要洒向溪流,将她送回故乡。” 秋樨点头:“好。” 我继续说道:“将她随身携带地木箱也一并带了去,只取出她留给我的那幅踏雪寻梅绣图。其余地物件,都不要打开来看。只随她而去。” 秋樨不解地问道:“烟屏留下什么东西么?” 我摇头:“我亦不知,无论是否有留下,都让她带走。我们留不住她的人,也不要留住她的东西,就让属于她的物品陪同她。一起回到她地故乡去吧。” “是。”秋樨转身而去。 红笺取过我手上地经书和木珠,搁在案几上,哽咽道:“小姐,我知你心里难受,若是想哭,就哭了,莫要闷在心里,我看到了难受。”她一边拭泪。一边叹道:“我与烟屏相处时间虽然不算很长,可是如今她一去,我说不出有多心伤,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侍’侯小姐,日后说知心话地人也……”她说完泪如雨下,我看着揪心,却一滴泪也落不下来。 我叹道:“莫要伤怀,烟屏也不希望我们为她难过。她其实是最聪慧的‘女’子,她预感到自己……”我也说不下去,竟有些哽咽。想起烟屏说自己有看相的先生为她算过。命比纸薄,不得长寿,恐会夭折,她自己都感应到了。独我不信。 秋樨为我取来烟屏留下的踏雪寻梅图,说道:“娘娘,这绣图你先收藏着,我还要去忙。” 轻轻地打开绣图,那寒梅雪境栩栩如生,还有那立于梅‘花’下白衣胜雪的我,一切仿如昨天,我想起了那夜。她为我绣图,我临窗而叹的情景。她说画不出我十分风韵,只有三分就满足了,可是画中地‘女’子,我是这般的喜爱,她捕捉到我的眼眸。那般传神。 我记得烟屏的手被针扎伤了。只为绣那几瓣红梅,此时我似乎还看见那斑斑洇红的血迹。那晚的血就给了我不安的感觉。弹琴不能断弦,刺绣不能见红,我的一句芳华分付,难道预示了今日…… 红笺指着绣图的左侧,惊道:“小姐,你看,你的诗。” 我看着那诗,想起那夜地喟叹,一字字,如同扎在心里:一点清素,一怀风骨,一段尘路,多少人攀折,却为谁辛苦,又被谁辜负。 这句诗暗示的究竟是我,还是红笺。也许她有一点清素,没有几多风骨,可是也有一段尘路,被多少人攀折,为多少人辛苦,到头来,又有多少人将她辜负?我就是那个攀折了她,又让她为我辛苦,又辜负她的人。心念及此,疼痛不已。 红笺取过我手中的绣图,叹道:“小姐,我将这图收藏起来,也是烟屏对小姐地情义。我与小姐这么多年,竟不如烟屏这般……”她话语又哽咽,泪眼模糊。 我叹道:“红笺,我已辜负了烟屏,我断然不能再辜负了你。如果可以,我会不顾一切,让你幸福。” 红笺感‘激’道:“我的幸福,就是一辈子追随小姐,不离不弃。” 我长长一叹:“我的一辈子,只怕也不会那么长。” 红笺心伤地唤道:“小姐……” 我朝她微笑:“红笺,你知么?今日当那剑客想要用剑刺向于我时,我就这么想,我沈眉弯纵是死,也要自我了断,谁也别想杀死我。所以,我以后会安排自己的死法,我不会让自己病死,也不会让自己被人害死,更不会让自己老死。我会自我了断,死在自己的手上,才是我要的。” 红笺叹道:“无论小姐是如何的死,反正红笺陪着,绝不独活于世。” “你何苦如此。” 夜幕垂落的时候,我临着窗台,一直看着月亮,握着手上那染了血地‘玉’佩。这‘玉’佩是楚‘玉’的,我见过,温润的白‘玉’上刻着两行诗:‘玉’魄生来浑似古,仙乡未入恐成魔。 今日是楚‘玉’救了我,他穿着黑衣在众多的人群中,他持剑,俨然与那些刺客没有区别。难道他又做了剑客?为了某场‘交’易而杀人?此次不是江湖纠纷,行刺的是当今皇上,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重拾利剑,重新杀人?难道他已入魔,抑或是…… 我不信,我断然不信。难道他掐算到我有不测,前来营救于我?还是?他留下‘玉’佩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只是告诉我,救我的人是他,还是其他呢?一连串地疑问令我头痛不已。 看着那轮月‘色’,又想起了烟屏,她那么决然地为我挡下一剑,只为了还我恩情,如此忠心,我又如何还恩于她?楚‘玉’说救活一人便要死去一人,世间地债,总是这样的轮回,到头来,谁欠谁地更多。 烟屏,我轻轻唤道,就让我为你焚一柱清香,赠一首小诗于你,你好生的去吧。 月魄盈窗夜‘露’微, 焚香遥祭泪沾衣。 可怜柔骨赴忠义, 一缕芳魂何处归。 第七十四章 与君共话月央宫 一夜无眠,这是我从明月山庄回紫金城的第一个夜晚,而烟屏成了我在紫金城里第一个悲剧‘性’人物的葬礼。当然,还有兰朝容,只是她的死与烟屏的死,于我来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死者已矣,我不想过多的哀悼,人固有一死,也不必沉浸在无边的伤悲中。我要让烟屏无牵而去,我知道,她希望我忘记她,就像从来不曾来过,也不曾离去。她的一生换的只是一场灰飞烟灭,不留任何的眷念与纠缠。 临坐于镜前,红笺为我梳妆,再也见不到烟屏为我挑选衣裳了,铜镜后面,仿佛看到她微笑的脸,渐渐地离我远去,我终究没有落泪。 红笺为我‘插’上一串清晨的茉莉,那白‘色’的朵儿,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我不禁问道:“是什么季节了,竟有这般清雅的白茉莉。” 她细致地给我施着淡淡的胭脂,回道:“暮夏了,临近初秋,院里的那几盆茉莉开得极好,幽香沁人。” 我看着案几上的紫睡莲,有落过‘花’瓣的痕迹,又滋生了两朵嫩蕾,好顽强的生命,一定要从‘春’过度到秋,在清新的季节萌芽,在炽热的季节开‘花’,在薄凉的季节死去。 我轻轻启齿:“红笺,回头你命小行子给我选两盆雅致些的茉莉放到我暖阁里去。”红笺点头:“好,一会我亲自去选。” 临在窗前,开始打量这里的风景。分开几月,却没有丝毫疏离的感觉。小院依旧,楼台依旧,还有那望不到尽头地蓝天依旧,只是我身边的人。少了一个。 红笺端来一碗燕窝,柔声道:“小姐,喝几口吧,从昨儿个到现在你还未吃一点东西,身子要紧。” 我接过银碗,一勺一勺地吃起来。我的命是烟屏用命换的,我自然要珍惜,如若她生前我有辜负。死后我断然不能再辜负于她。 淳翌来的时候,我正卧躺在梨‘花’木地椅子上,闭目养神,什么也没有想,只想让心平静下来,告诉自己,好好地生活。(电脑阅读.16k.) 他抚‘摸’我的额,我才猛然睁眼,见他满脸倦容,我忙起身相迎。 他安抚着我:“躺着。躺在这,莫要起来,朕就坐你边上。” 他临着我的躺椅坐下,柔声道:“今儿可有用膳?” 我点头:“有。请皇上放 我想起他昨日左手臂受伤,关切道:“皇上,你的手臂……” 他摇手:“无妨,就臂膀上被利剑划了一道口子,太医已经给上了‘药’,过几日便好了。” 我看着他受伤的左臂,被华服遮住,丝毫看不到伤痕。心中突然有些疼痛,低声道:“可以让臣妾看看么?” 他微笑:“真的无妨,再说包扎好了,也看不到什么。” 我固执地说:“臣妾就是想看看。” “好。”他边说边挽起袖子,手臂上被一块白‘色’的布包扎着,还渗着丝丝血迹。 我轻轻地抚‘摸’那伤处。柔声道:“还疼么?” 他用右手抚‘摸’我的发。轻声道:“不疼了,这点小伤。无碍。” 我重新躺回到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皇上,为什么,一生总是会有如许多地曲折,做一个平凡百姓,会少了很多的牵扯。” 他笑道:“做百姓会有百姓的痛苦,做天子有天子的悲哀,都不会容易。” 我沉默,看着淳翌,昨日的事件过后,他依旧可以微笑,可以温柔待我,次日便带着伤痛来宽慰我。我想他此刻的时间,该是异常珍贵的。 他轻叹一口气:“湄儿,你放心,我会将烟屏厚葬,并赐予她封号,如此忠心护主……” “皇上。”我打断淳翌的话,继续说道:“不要将她厚葬,也不要给她什么封号,什么都不要,臣妾会为她安排一切,皇上不必忧心。一路看文学网” 他凝神片会,点头:“好,朕都依你,你觉得如何好,就如何去做,只是不要过于心伤。” 我淡淡一笑:“臣妾不再心伤,让她轻松地来去,不留眷顾,不是更好么?” “嗯,就让她自在地来去吧,朕也为她祝福,因为她救下我心爱的湄儿。”淳翌拥住我,我觉得累,需要偎依。 我偎依着他,低低说:“皇上,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 “何事,你尽管说来。” “臣妾想出宫一躺……” “出宫?”话还没说完,淳翌紧张地看着我。 我点头:“是的,臣妾要出宫,臣妾答应了烟屏,要将她地骨灰洒向溪流,去寻找她的故乡。” 淳翌思忖着,半晌说道:“现在出宫极不安全,让朕放不下心,你且将她的骨灰洒向宫里的溪流也是一样地,无论从哪里出发,都是流向同一个地方。” “不,臣妾要带她出宫,一定要带她出宫。”我语气决然,似乎不容他拒绝。 淳翌轻叹:“好,朕依你,不过答应朕,身边多带几个‘侍’卫保护。” 我笑道:“不用了,如果只是臣妾出去,是可以担保不会出事的。” “哦?”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定定神,问道:“皇上是否查出此次行刺的那些黑衣人的身份?” 他蹙眉:“朕还在彻查,只是那些黑衣人个个武艺高强,要么就是用轻功给逃脱了,抓到的,自尽身亡。无一活口。身上又无任何特别的标志,所以还难以肯定究竟是何党派所为。” 我轻轻点头:“是,臣妾也想不出,是什么人会来这样一次突然地袭击。。16k手机站ap,。但是他们来的人数不算多,只是选了一些高手。为地是速战速决,还是给我们一个恐吓呢,或是单纯的制作一场纷‘乱’?” 淳翌表情凝重,深吸一口气,沉沉说道:“没有想的这么单纯,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几乎刀刀致命,刺杀朕。就连朕地妃子也不放过,肯定不是普通的江湖帮派所为。” 我脑中闪现过楚‘玉’的身影,他在‘蒙’面人之内,挥剑救我,以他地身份,不是江湖剑客,又会是什么呢?一个世外高人会参与刺杀皇上地密谋事件?除非他重出江湖,为了某种目的而来。前朝余党,难道楚‘玉’是?此事令我难以费解,可是又不知能与谁商讨。楚‘玉’这个人,就连舞妃和谢容华都不得而知地,纵是画扇,我也隐瞒着。总觉得他是个奇人异士,其身份令人琢磨不透,是个解不开的谜团。 “湄卿……”淳翌唤我。 我回过神应道:“嗯。” 他看着我:“你想到了什么么?” 我忙掩饰:“哦,不,我什么都没想到,只是在回忆那日地情景。” 他轻拍我的背,说道:“别去回忆了,好好歇着。想多了累心。”淳翌怕我回忆那场惨败的血战,其实我已经木然了,对于那血,我一点都不畏惧。 我点头:“没事,皇上,臣妾并不畏惧。” 他转眉望着我:“将剑刺向你的时候。你想的是什么?” 我微笑:“我想的是。我沈眉弯纵是死,也要自我了断。你们谁也别想杀死我。” 淳翌叹息。 “皇上为何叹息?” 他嘴角扬起一丝薄浅的笑意,问道:“你知道他们举剑刺向朕时,朕想的是什么吗?” 我猜测着,是皇位,是天下,或是他自己,抑或是我?我摇头:“臣妾不知。” 他叹息:“很遗憾,是你。” 我微笑:“为何遗憾呢?只是臣妾不值得皇上这般痴心,皇上的心应该系忧天下万民。” 他冷冷一笑:“那个时候,天下万民都不再重要,因为没有朕,他们会有新君,这个世界,谁没了谁都可以活下去,只是所活着的意义不同而已。”淳翌有灰心之意,既是看得如此透彻,又为何要独独牵挂于我。 我沉默,微微叹息道:“人在最微弱地时候往往想的是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 “是,朕那一刻就想着要过来保护你,可惜人‘潮’拥挤,朕被‘侍’卫围住。很遗憾,湄儿想的不是朕。”他脸上流‘露’出淡淡地失落,我心中难安。 我宽慰道:“皇上,你冤臣妾了。” “朕有冤你么?” 我傲然道:“有,当时臣妾就想着要跳下马车,到皇上身边去,臣妾想着纵是死,也要死在皇上身边。”话一出口,我心有愧,的确,我当时想着要到他身边去,可是我不曾想过要死在他身边,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包括他,淳翌,与他也无关。 他欣然地看着我:“是朕冤你了,只是你方才那样说,朕心中难免失落,朕待湄儿的心湄儿早已知晓,只是湄儿待朕的心始终让朕琢磨不透。” 我低眉浅笑:“这话皇上似乎问过,臣妾也告诉过皇上答案。臣妾的心里只有皇上,皇上爱臣妾一日,臣妾也会爱皇上一日,绝不辜负。” 他一把搂过我,微笑道:“朕说过,宁负天下,也不负你。” 我轻轻叹息,在心里,很轻很轻。 他看一眼窗外,说道:“朕该走了,许多事还等着处理,今日已经命人全城彻查那些黑衣人的下落,希望可以给朕一个好的结果。” 我心中猛然一惊,楚‘玉’,楚‘玉’也是众多人中地一个,那他……想他行迹飘忽,从来都是他见人,无人可以见他,身怀绝技,又会占卜前世今生,乾坤万象,有什么躲得过他的预算呢?这样一想,放下心来。 我低问道:“皇上心里有答案么?” 他转过头:“什么答案?” “就是对那些黑衣人的来历。” 他蹙眉:“朕猜测就是前朝余党,前段时间为这事闹过一阵,这次越发的凶狠了,队伍庞大起来,力量也超过从前。只是对朕来说,他们成不了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虚闹一场,就像烟‘花’,燃过之后灰飞烟灭。” “有那么容易灰飞烟灭么?”我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他自信一笑:“朕说会就会,待朕彻查后,要好好地整顿一次,将他们一网打尽,免得在此兴风作‘浪’。” 一网打尽。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朝代总会有那些执着的人,做着光复前朝地梦,他们许多人都是穷尽一生,最头来,一无所有,换得郁郁而终地结局。其实谁当皇帝有什么重要的,只要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就是万民之幸,就是天下之福了。人地‘私’‘欲’会埋没这些正气凛然的想法,从而一步步的沦陷,换来的是历史河流上那流淌不止的鲜血。 我对淳翌淡然一笑:“皇上,只要你认为对的,就去做,臣妾会支持你。” 淳翌点头:“朕的天下,朕要让朕的子民都过上安定的生活,若有谋反者,朕不轻饶,若有降我者,朕必重用。” 我赞道:“以仁义治天下,皇上的仁慈,是我大齐朝的福,也是天下万民的福。” “好了,朕该去了,你好生休养着。过几日,你要出宫,朕命人护送你,朕只怕是没时间陪同你了,这许多的事都接踵而来。” 我点头:“臣妾明白,不劳皇上挂心,你安心处理政事。”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我觉得我也该好好理顺自己的思绪,也许这次出宫,我会去寻找楚‘玉’,问清他缘由,也许…… 第七十五章 回眸又是一段烟 我来到月央宫后殿的大‘花’园漫步,禁不住又想起了去年刚入宫的那个初秋,一样的石栏苔影,画亭古栋,一样的曲径幽回,石桥架‘波’。看池中莲荷接翠,鸳鸯嬉戏,岸上紫薇纷繁,梧桐流香。 坐上那紫藤和杜若编织的秋千架,看那细细绿叶上相衬的小紫‘花’,看蓝天如洗。我闭上眼,在暖暖的风中‘荡’漾,红笺推动着我,一‘浪’接一‘浪’,高过云天。闻着淡淡的‘花’香,我想起旧年时烟屏陪同着我,为我推动秋千架,与我一起悄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而今,我只能凭着想象在脑中回忆她的笑脸。 下了秋千架,站在石桥上看鸳鸯戏水,我不知道,这一对鸳鸯是愿意在紫金城的池中养尊处优地生活一辈子,还是愿意在山野村舍的池塘自在地嬉戏玩闹。 一边观赏着鸳鸯,一边低沉着声音:“秋樨,烟屏的事都料理好了么?” 秋樨倚在我的左侧,轻声道:“回娘娘,都料理好了,只等着你将她带出宫了。” 我点头:“嗯,选个日子,我就带她出宫,皇上那边我已回好了,到时只须带她离去。我想我们在宫外的时间不会太多,很想请求皇上准许我再去翠梅庵住些时日,让师太她们为烟屏做场法事。” 红笺接话道:“那我们就去吧,还是那里清静,才回这里几日,我就已经觉得‘挺’闷烦的。” 秋樨看着烟屏笑道:“你这丫头,哪是说去就去的。一般宫里地娘娘,都不可出宫在外留宿的。除了皇宫等几位身份极高的皇妃,平日里吃斋念佛,尚可在庙里小住。就连回家省亲,许多都不能留宿。” 我望着如洗的碧空。成群的鸟儿徐徐地掠过,也许都在寻找自己地故乡。 我微笑:“其实在哪里都不得自由,都会有不开心,适应了都一样。。1-6-k,手机站ap,。但是人的心情的确需要缓解,我也想留在宫外多些时日,只是最近皇上这边事多,我不能不顾虑他,独自去享受那份清净。” 秋樨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我:“是。娘娘识大体,皇上如此宠幸于你,是有缘由的。当初你一进宫,我便有此感觉,这种冷暖‘交’织的感觉,在娘娘身上总能隐约看到。” “冷暖‘交’织?”我重复这四个字。 她微笑:“是,冷暖‘交’织,若即若离,这样的美感,让人总是觉得可遇不可求。求之视若珍宝,不舍丢弃,因为,害怕远离。” 我不得不再次深深地品读秋樨。在她温婉贞静的外表下,掩藏着这般聪慧地心。我端视她:“秋樨,我这是天‘性’使然,也许是这些年所经历的事,令我如此,也许……” 秋樨点头微笑:“娘娘这样子好,可以收放自如,是有大智慧的‘女’子。所以奴婢对娘娘一直都很放心。只是你过善也是弱点。” 我轻笑:“一切都是表象,其实内在如何,我自己也不清楚。世事都如此,人也如此,再者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大家都陷入在一片沉思。 忽然。只听到一阵轻碎的脚步声。我朝那边望去,见谢容华携着贴身宫‘女’丹如往这边走来。绰约风姿,一如从前。 我迎过去,唤道:“妹妹怎么过来了,身上可好?” 她许是知我心中难过,脸上不曾有笑意,只关切地看着我:“姐姐,这几日,我身子也不好大,今儿才得闲来看你,你可好?” 我淡然一笑:“恍如一梦,如果只是梦,我会告诉你,我很好。一路看中文网首发.可惜不是梦,是真的,妹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执我的手,宽慰道:“姐姐,莫要伤怀,往者已矣,一切都归结于昨日,就让昨日远去,今日重新开始。” 我叹道:“妹妹,许多的事许多的人都不能再开始了。” 她凝神点头:“我知。不能开始,就让一切结束,死者已矣,生者只能珍重。” “是,死者已矣,生者珍重。”我仿佛看到烟屏对我微笑,浅浅淡淡的笑,从清晰到模糊,从亲近到疏离,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漫步在‘花’丛水畔,这么多地丽景,也不知是给怎样闲逸的心来游赏的。 她抬眉看我:“姐姐,这次在盛隆街遇刺事件,来得太突然,你可知是因何而起?” 我摇头:“妹妹,对此事我一无所知,当日我险些遇刺,是烟屏……”话未说出,声已哽咽,我以为我可以忘记,其实我不能。 她宽慰道:“姐姐莫要想了,这次也死了好几位嫔妃,好在都不是那些主要的。只是红颜薄命,也未免太可惜了些。皇后惊吓得病了,雪姐姐又病了,云妃受点小伤,静养着,还有许多嫔妃都因惊吓而整日忧心重重。” 我叹息:“浩劫,一场小小地浩劫,只要制止住了,一切都会平静,若没制止住,更大的浩劫还在后面。” 谢容华蹙眉含怨:“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争夺,伤及无辜。” 我冷冷一笑:“无辜?谁是无辜?皇上是无辜,还是我们是无辜,或是天下百姓更无辜?” 谢容华叹道:“姐姐,有些话,我们‘私’底下说也无妨。//.其实每次的改朝换代,都是用鲜血来祭奠,都尸骨来‘交’换。换来的,又是一片太平盛世,死者沉寂,生者又何欢?” 我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笑意:“朝代更迭,人世偷换,早已看惯了,历史的天空都是红‘色’的,滚滚地江涛都是浑浊地。” 谢容华怀着深意的眼神看着我:“姐姐。你仿佛经历了许多事一样,对于历史,看得这么透。我倒是想深刻些,可是总是沉不进去。” 我笑道:“我哪有,都是书卷里读了些。妹妹方才的话还不够深刻么?其实‘女’儿家也不必懂这么多。尤其是宫里的‘女’人,平实些地好。” 谢容华点头:“是,所以我说‘私’底下与姐姐说这些无妨的。平日里我算是最平实地了,平实到谁也不曾注意我,这样好,我喜欢这样,无忧。”原来,谢容华是有大智慧地。她将她的智慧掩藏得这般深。但是她绝对是一个朴实地‘女’子,没有任何心计,她所懂的,是因为她具有慧根,她的慧根,只用来让懂得地人欣赏。我想皇上淳翌一直对她宠爱有度,就是因为懂她,而我认她为知己,也是为此。 我赞赏道:“妹妹如此襟怀,确实让我钦佩。枉我自诩聪明,原来最薄浅之人是我。” 她笑道:“姐姐如此说,要羞煞我了。” 我莞尔一笑,长发随风飘散。我为了‘荡’秋千,特意没有盘发髻,反正在自己的月央宫,也无外人。 谢容华说道:“对了,你可曾去探望太后?” 我一惊,回宫几日,我早已把太后得病的事忘却,想来淳翌怜惜我心情不佳。也不曾提起此事,再者太后一直爱静,也不愿接见我们这些人。我回道:“不曾的,这几日心境不佳,未曾见客,再者太后得病。需要静养。没有传话,是不敢造次的。”我转而问她:“妹妹可曾有去?” 她回道:“也不曾的。回来这几日,人心惶惶,我连雪姐姐那都没去,只是知道她病了。等再过两日,我去探望她。” 我点头:“妹妹代我给雪姐姐问个好,我就不去了。过两日,我要出宫一次。” “出宫?姐姐要去哪里?” 我轻轻一叹:“我要将烟屏的灰骨送至出宫,她的遗愿是让她随着溪流飘然远去,寻到她自己的故乡。” 谢容华叹道:“多好的年华,就这般悄然离去,姐姐,你有此忠仆,也算是今生无撼。” 我长叹一声:“是,她不是仆。当日我若知救她,会遭此劫数,宁愿那时随她自生自灭,好过如此。” 谢容华轻叹:“当日姐姐救烟屏之事,我也曾听说过地。姐姐侠义心肠,才能令她为你如此不顾一切,我相信她了无遗憾。” “是,她有预感。以往,我只当她平实勤恳,不善言语,实则她聪慧异常。在她死之前,为我绣了一幅踏雪寻梅图,并告诉我,有算命先生说过,她不得多寿,恐要早夭。” 谢容华似有所悟:“看来世事皆有定数,一点都不会错。” “是,那日她绣图时见血,我就有预感,不祥,只是没去在意,却不想……”我想起烟屏,心中还是疼痛不已,话到嘴边,不忍再提。 谢容华握紧我的手,似乎要传给我力量:“姐姐,淡了吧,淡了才会好。” 我微微一笑:“嗯,我早已淡了。待我出宫,就为这段缘做一个了结,从此后埋放在心底深处,让她活在那里,我用心滋养她。” 谢容华微笑:“说得好,用心滋养她。姐姐出宫要多保重,最近城里‘乱’得很。” 我点头:“放心,最近城里一定很安静,四处的官兵守卫都防范严谨,那些人不敢轻易出来犯事了。” 谢容华也认可地点头:“是的,想来不会再轻易犯事,皇上为此事‘操’心得很。” 我淡定自若:“皇上会处理得很好地,我们都宽心。” 她羡慕地眼光看着我:“姐姐,真羡慕你,又可以出宫,我才回来几日,又觉得被束缚了似的。你一定会去翠梅庵,到时也为我在佛前拜拜,点上一炷心香,再替我求些经书回宫,可好?” 我应道:“一定,妹妹放心。不如妹妹与我一同出宫,时间仓促,我也不会逗留多久。” 她摇头:“不了,免得再去请示皇上,不想他烦心。再者姐姐是有事而去,我何苦这时添这个‘乱’,让那些人心中记着。”谢容华真是细心之人,想得这般周全。 我轻轻点头:“还是妹妹想得周全,我去了翠梅庵,一定为你做到。” 谢容华牵我的手:“有劳姐姐,出来也久了吧,我们且先进去,我也该回去了。你走时我就不再送你,也祝愿烟屏一路走好,此去经年,永无再见之日。” 我淡笑:“会再见的,那个地方,将来大家都要去。” 她笑道:“是,都要去。” 两个身影,慢慢地掩映在飞‘花’疏影间,只留下微微的清风,在林间徜徉,一切的景物都不曾更改,更改的是人事。 第七十六章 香骨已随梅花溪 玄乾二年八月十五日,历书上写,吉日,宜嫁娶丧葬,宜乔迁动土。 金陵城外,翠梅庵。我走的时候,告诉淳翌,当日便回,只带上秋樨和红笺,还有小行子与小源子。我执意不肯让‘侍’卫随同,觉得任何时候的宫外都不会有这么太平,一场浩劫后的太平,是悄然死寂。 一路风尘,匆匆地赶赴,没有约定,妙尘师太见着我的时候,有些意外。 我一身清素,简约如初,我不想将任何宫里的浮华带来这里。而且,我要为烟屏着素,吃斋。 跪于佛前。佛说:“你又来了。” 我抬眉浅笑:“都说人生无处不相逢,而我每次与你相逢,都是在此。” 佛舒展而笑:“你错了,佛无处不在。” 我不以为然:“今日我来此,不是来与你参禅,也不是来找你清心,更不是有求于你。” 佛问道:“那你因何而来?” 我淡笑:“我来此,只为送一位朋友,还有我许诺了另一位朋友,她让我在佛前跪拜,并点上一炷心香。只是如此,再无其他。” 佛慈眉善目:“你真个倔傲的孩子,我还是想你留下,尽管我知道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留住你。” 我点头:“是,世海浮沉,秋尘如梦,沧海桑田。莲‘花’圣境我虽爱,却不是我要的归处;后宫繁华非我不慕,可我也不会执意挣脱;尘寰滚滚我虽怨。可我也会一路坚持到底。” 佛赞道:“好,心明如镜,却依旧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我笑:“心明如镜,.16佛,你总是如此取笑于我。” 佛垂首:“你做你要做的事吧。我不介意你常来,你不知道,其实佛才是最寂寞地。” 我傲然:“我知道,佛的寂寞,从来都是独尝。” 佛凝神看我,终究没再说什么。 我叩首,起灭由心。 妙尘师太禅房。坐于蒲团上,桌上还是那盘未下完的棋。两个空空的杯盏,却依旧能闻到淡淡的茶香。我又忆起了岳承隍与师太棋中品人生,一品就是十年。若说执着,又有人几可以如此淡定?若说淡定,又为何要如此执着? 师太看着我,沉沉说道:“你是否要为烟屏立个牌位在庵里?” 我轻轻摇头:“不用,只劳烦师太为她诵经超度便好,此后,她地灵魂再也无牵。她活着,记得她的人不多。她死后,也不要人来祭奠于她。” 师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尼知道了,佛祖会垂怜她的。” 我淡然一笑:“师太。我一会就要离开了,你能赠与我几本经书么?我为朋友而求。” 师太微笑:“佛法无边,经书都是赠与天下有缘人,广结善缘,无所求,也无所舍。我去取些,你好生拿去。” 我施礼:“谢过师太,相信愿意与佛结缘的世人许多。” 师太为我取来几本书。我略一翻看:《莲‘花’经》《妙尘集》《云水禅心》《三世因果》《弥陀经像义》,各三份。 我捧着经书微笑:“师太,只是看书名,就让人心静了。16k.电脑站.16我喜欢这些线装书,这本《妙尘集》可是你所著?” 师太点头笑道:“是贫尼的一些禅诗,浅薄之作。只为遣怀。成就一点儿禅意。” 我看着妙尘二字,禅韵悠然。淡定轻远,展眉微笑:“我回宫一定细读,沾染师太空灵的韵味与悠远的禅意。” 师太垂首,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色’的小锦盒,锦盒上镶一枚白‘色’地莲‘花’。她递给我:“这枚白‘玉’莲‘花’是我师父传与我的,我将它赠于你,可佩戴,也可搁置在盒子里。” 我郑重地接过,感‘激’道:“谢过师太,将如此珍贵之物赠送于我,我定好生收藏。” 师太点头:“此物送与有缘人,你若遇到与你投缘之人,也可转赠“好。”我爽然答道。 她轻拂我肩上的衣饰,柔声道:“去吧,就到后院的梅‘花’溪,那里的溪水最为澄澈,将烟屏的灰骨洒向梅‘花’溪,一定可以让她得偿所愿,” 我凝神:“好,我这就去。” 辞别师太,我带上秋樨和红笺,穿过庙宇长廊,黛瓦碧窗,来到后院。忆起当日与画扇在此赏梅‘吟’诗,恍然又是一梦,几月不见她,不知她是否依旧如故。若她得知烟屏的死,不知道会是叹惋我当日不该救她,还是会淡然视之。我更倾向于后者,画扇心思缜密,淡定平和,若说慧根,我不及她。 今日不得空,不然定要唤上她,在此重逢,虽没有梅‘花’满径,却有碧荷如初,还有早桂盈香。一年四季,我偏爱秋,我喜欢轻闻风中那淡淡的薄凉,吸入肺腑,怡然自得。一路网 走至青石小径,已听到流水潺潺,轻灵婉转。穿过‘花’丛,上木桥,见桥下溪水清澈,卵石铺就,都说水滴石穿,其实穿石的是时光,经过千万年的洪荒,那些石块琢磨着成美石,泛着圆润地光泽,浸染岁月的沉香。 接过红笺捧的一小盒灰骨,轻轻地撒向溪流,轻语道:“烟屏,这是梅‘花’溪,你的一切将从这样开始,随水漂流,顺风而去吧。”看着那细碎地灰骨在风中飘扬,又慢慢地沉落清澈的水中,找不到痕迹,缓缓地远去,我如释重负。觉得总算不负烟屏所托,再也没有比这梅‘花’溪更洁净的地方了,她的离去。是为她今生做一个了断,从今后,烟屏只是一缕轻烟,偶尔在我地生命里萦绕,淡淡的。不会疼痛。 红笺执我的手:“小姐,别想了,我们去走走吧,天‘色’还好,难得出宫一次了。” 风拂过我的发丝,我点头:“好,去走走,我们先去与师太辞行。” 沿着来时地路归去。没有回首,也没有欣赏这一路地景致,更无带一丝留恋与怀想。一切为空,空是因为满,心中已满,不再装下什么。 妙尘师太在大殿等我,我踏过木质‘门’槛,又看见到佛,还有屋梁上挂着的那盏香油灯与‘蒙’尘的铜镜。 素净的檀香在经堂萦绕,为我洗心涤尘。 看着师太带着十来位青尼正在殿堂诵经。击鼓,敲着木鱼,闭目百般虔诚地‘吟’诵。这些‘女’子就像唱着曼妙空灵的梵曲,婉转动听。却又明净如洗。 我知道这是为烟屏超度,为她地灵魂可以远离颠倒梦想,远离孽海沉沦。我希望烟屏只做一缕轻烟,无形无‘色’,无识无味,想飘到哪就飘到哪,在无尘境界里免去一切轮回。 我静静地低眉倾听,待一切都结束地时候。我看到千盏莲灯在佛前莹亮。 师太对我微笑:“斋堂已备好素斋,还请施主前去用膳。” 我施礼:“谢过师太。”是的,我要在这里食素,这一餐,是为烟屏。 飘然转身,没有看佛。我与佛。已经无须告别,他会目送我离去。并且看着我地人生从此起起落落。 梅缘堂。翠梅庵用膳的地方都取这般别雅的名称。 红木的桌椅,一桌丰盛的素斋,我最爱的是那盘如意笋。用素菇和笋丝清炒,清淡爽口,简洁明净。 我抬眉问师太:“你久居庵中,可知世间之事?” 师太轻浅一笑:“施主说笑了,贫尼虽居住庵中,可是天下事又怎能不知。只是知归知,空归空。” 我点头:“是,其实这不是一种避世,而是自我的超脱。” 师太垂首:“超脱自我,才能超脱众生,若是自我都不能超脱,又如何去超脱他人。” 我微笑:“师太说得对,只是每个人的人生不一样,命运总是将人牵着走。就像那许多场浩劫,谁能拯救呢?” 师太轻叹:“万事皆由人起,要拯救也是人来拯救。佛无力,佛只能去感化世人,而最后的生杀大权,还是在于人的意念间。” 我应道:“是地,江河无逆转。朝代的更迭,谁也制止不了,没有千秋万代的江山,也没有长生不老的世人。人生无非就是八个字:生老病死,喜怒哀乐。” 师太微笑:“眉弯,你真是一个聪慧地‘女’子,我几次都要忍不住将你留下,可是又不想你豆蔻年华从此常伴古佛青灯。” 我浅眉淡笑:“师太说笑了,眉弯是痴儿,痴儿只适合留于红尘,让红尘去消磨,直到磨尽最后的锋芒,才可以来此平静。” 师太轻轻点头:“是,这个过程我经历过,只是很短暂,也许我比你更幸运。” 我起身:“没有幸与不幸,一切随命。”朝师太双手合十:“师太,我该归去了。” 师太还礼:“好,贫尼不留施主,你安心地去,她已经超脱了。” 我点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师太轻轻挥手:“去吧,贫尼就不远送了。” 走出翠梅庵,回到红尘中,恍如隔世。每次都有这般的感触,毕竟佛界与红尘真的隔了一道看似很近,实则遥远的距离。只一道‘门’槛,便隔离了七情六‘欲’,贪嗔痴怨。 红笺问道:“小姐,现在该去哪?我看回宫尚早了些。” 我随即说道:“去曾经去过的山径走走。”话一出口,才明白心中藏有何意,我想沿着从前的山径,去寻找那座柴‘门’,看看那疏篱院落是否还住着那个温润如‘玉’的世外高人,我要知道他是否真地再次入世,并且成为一名剑客。 小行子和小源子将马车停于庵外,在那等候。 我携着秋樨和红笺,踏着细碎和暖的阳光,朝隐约的山径走去,此路茫茫,不知前方等待我的会是些什么。无论是何种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第七十七章 岸在前方不回头 行走在山间小径,远离皇宫,远离闹市,远离禅院,也远离江湖,这里有着自然山水的天然韵味,淳朴又清新,没有世俗的粉尘,却泛着泥土的清香。 阳光透过两旁的树影‘交’叠的洒落在地上,越往前处去,仿佛心中的弦越发的紧。 我边走边对秋樨说:“秋樨,这不远处就是我的故乡,我就是出生在这片宁静的土地,是山野乡间里普通一农家的‘女’ 秋樨环顾四野,轻轻点头:“嗯,很宁静的地方,若是一生平淡地在这里,也是不错的。过着简单的男耕‘女’织生活,安居乐业。” 我薄冷一笑:“的确如此,只是命运会将人愚‘弄’。” 秋樨微笑:“这只能表明娘娘本就是不平凡的人,是一粒璀璨的明珠,在哪都会闪亮的,你的明亮,属于君王。” 我转眸看她:“明珠?”而后低眉独自浅笑:“皓蓝明珠。”此时,我想起的是淳翌送与我的那颗皓蓝,那些温润的日子,仿佛越来越久远,而今,陷入无尽的浮华中,来去无定。 我又想起了爹娘,他们一生平淡,视我若掌上明珠,却偏偏在我十二岁双双而亡,居然还是饮毒酒自杀,任是如何我都不会信的。只是事过境迁,我又还能寻找到些什么?不过是一掊黄土,几尺蓬篙,还有几分叹怨。 走过几处转弯的山径,红笺遥指前方,笑道:“小姐。你看,那小屋子居然还在呢。”我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是曾经疏落地小柴‘门’,那老旧的酒旗还高高地挂在‘门’前,于风中轻扬飘‘荡’。我想起了‘春’天的那个烟雨之日。与红笺到此处避雨,一座空落的屋子,里面只有破旧的桌椅和厚厚地灰尘。 秋樨也朝那方向张望,说道:“那看上去是一处乡间的酒家。” 红笺笑语:“酒家没错,可惜是一间空‘荡’无人的酒家。那里面我们进去过,荒凉得很,都是旧物和灰尘。” 我再往前看,曾经那处让我避雨的柴‘门’也还在。只是不知道里面是否还有清淡的茶香,那个似谜一样的男子是否还居住在此。心中有些急,可是脚步却越发的缓了。 红笺轻唤道:“小姐……” 我回神抬眸看她:“嗯。”我知道红笺想要说什么,想来此时她心中也紧张,那日的‘玉’佩她是见着地,只有她知道我与楚‘玉’的事,秋樨不知。这么久的相濡以沫,我已把秋樨当作了亲人,所以这事对她来说不应该是秘密。 我淡淡一笑:“走吧,我们就去前处的小屋。” 秋樨疑‘惑’道:“不是说荒废的么?” 红笺微笑。指着前方:“你看,不是那酒家,是再前面的一处,偏些儿的。临山脚了,那一间小屋子。” 秋樨表情有些‘迷’茫,不再吱声,随着我们同去。 越是临近,脚步越沉,我望着简陋的柴‘门’,没有炊烟袅袅,仿佛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息。清寥地坐落在那儿,我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丝毫都感觉不到,难道他真地不在。。ap.。 一股早桂的清香幽幽飘来,是篱笆院落种的桂子,缀着疏淡的黄‘色’小蕊。可是香气盈人。 我对着秋樨和红笺做了止步姿势。独自推开篱院地竹‘门’,看着院中杂草丛生。没有从前的兰圃菊落,也闻不到屋内传来的柴火气息。我知道,他不在这,因为这里已然被荒废了一段时日,一眼就看得出。 但我还是朝里面走去,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扉,那把‘门’环都泛着锈蚀的痕迹。一股淡淡的霉陈味传来,这味道将我呛得心痛,因为闻到这味道,就知道,他真的是不在了。 整洁的桌椅,一切摆设如初,只是上面已经积压着厚厚地灰尘。我看着曾经与他共坐取火煮茶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走过去,那扇窗,半开半掩,没有探窗的粉桃,也没有绵绵的‘春’雨,只是几许淡淡的秋阳。 好静,这种安静让人心中恐慌,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欢声笑语不复存在。我在这里聆听过他地故事,关于他离奇地身世与谜一样的经历,在这里初识这块老‘玉’。 我从袖口取出那块白‘玉’,斜暖地阳光照‘射’过来,泛着夺目的光芒。像剑的寒光,那一日,那夺命的剑,难道他真的去做了剑客,如果他真的去了,从此江湖会有更大的腥风血雨。 我沉沉叹息:“唉……” 临着窗台,看远处起伏的青山,漂染着一些红叶,原来已入初秋,那些叶子慢慢地随着季节,会染红青山。一种薄薄的苍凉袭过心头,当日我问他,能否省略我所有的过程,然后告诉我人生的结果。他说,除非将我冰封,可是冰封的只是我的容颜,待我醒来,山河或许更改,人世却依旧如昨。如今物是人非,又算什么呢? 想要离去,可是却又不舍,总想期待着什么,期待一份渺小的奇迹发生。然而,当奇迹来临的时候,我却以为是在梦里。 他从后面环住我的腰身,我在瞬间惊颤,心中无比悸动。转过身,退后几步,躲开他的怀抱。楚‘玉’的突兀确实让我吃惊,急道:“你……你……” 他一袭白衣,还是那般清澈明净,不染俗尘,与那个黑衣‘蒙’面的剑客判若两人。他微笑地看着我,柔声问道:“吓着你了么?” 我心中仍有悸动,语气却平和:“没有。” 他依旧微笑看我:“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冷冷一笑:“你自然知道,难道我还能忘得了你会占卜算卦,能知晓过去未来么?只是这么小小的事。怎能逃过你地预算。” 他负手一笑:“就算我不会预算,也知道你会来此,当日我留‘玉’,也是为这。” 我蹙眉:“你留‘玉’,只不过想告诉我。那个人是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是你呢?默默地做过也就罢了,你可知道,我并不想知道那个人是你?” 他依旧温和地看着我,微笑道:“真生气了?其实并没有什么的,只是想把‘玉’留在你身边,让你感知到我在陪着你,://.这样你也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我不以为然:“可是凭我的感觉,不是如此,你的‘玉’能轻易就这样‘交’付给我么?” 他目光温柔,似一潭明净地碧水,低低道:“为何不能?” 看着这目光,我面若红霞,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停了一会,我深吸一口气,问道:“告诉我吧。你知道,我今日来此是需要向你要一个理由的。” 他临着窗,往远处眺望:“问吧,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而我心空‘荡’‘荡’。却不知道从何问起,半晌,才问道:“你真的离开了这里么? 他答道:“是。” “何时的事?” “你走后不久。” “为何?” 他抬眉一笑:“需要理由吗?像我这样的人做事从来不问缘由,因为所有的缘由在我这里都不是缘由,我只是凭着感觉去做事,至于对错,我不想知道,至于结局。我也能预测。我告诉过你,我惟独不能预测的就是自己的结局。” 我薄冷一笑:“你终究还是没入仙乡。”说完,我轻轻推开那扇虚掩地窗,屋内瞬间通透了许多,半片阳光洒落下来,夹杂着细碎的粉尘。我指着窗外:“你看。这里多么的安宁。青山为伴,绿水为依。你为何还要丢弃这里。” 他漠然一笑:“既然你觉得这里好,当日为何不留下?”我脑中闪过他当日留我情景,而我毅然地选择离开,而且告诉自己,无论将来是怎样的结局,我都坦然面对。 我有些恍然,低低回道:“我抵不过命运。” 他苦涩:“难道我就能抵得过么?”好无奈的话语,令我心中伤怀。 我微微点头:“是,既然抵不过,我又何必勉强于你,你有你的人生,更况你的人生比我更加艰辛。” 他清冷地笑,有种看尽浮华的寒凉,轻叹:“我本身就是邪恶的,你忘了么?我三岁用毒果毒死了一只狗,我五岁用热水浇死了五株菩提树,我八岁将寺里几百尊小佛像换了位,我十岁将藏经阁的大半经书烧成灰烬。然后我又做了一名冷血无情地剑客,在我手下的死了的人成百上千,我捉的妖比我还善良,我救活一个人就要死去一个人……”我仿佛看到他地心底在经历着许多痛苦的挣扎,那些层叠的记忆一直纠缠着他,这个看上去外表明净如‘玉’的男子,却被这么多伤痛的回忆禁锢,不得而脱。 我叹息:“忘了吧,忘了你会解脱,忘了就一定可以解脱的。” 他苦笑:“我的生命里没有忘记,你忘了么?我知晓一切,从来都是知晓,没有忘却。”好无奈的话,原来知晓一切比不知晓地人要痛苦这么多。的确,知晓一切却无力去改变一切,这样莫如懵懂不知,活在‘迷’离的世界里。 我方才的气恼,方才的郁闷,全部散尽,看着他,心中竟滋生隐隐的疼痛,低低地说道:“可你也不要重新做剑客去杀人,你种不了菜,避不了世,过不了隐世地生活,你可以去摆摊算命,去捉妖,实在不可就去行医,再不然,回庙里也好啊。。ap,。” 他扬嘴一笑:“如果你说地,都可以去做,也不会有今日的彷徨了。” “你彷徨?”我看着他,眼神带着锋利。 他声音凄楚:“是,我彷徨。茫茫天地,没有属于我地归处,偌大的世间。容不得我。” “那你,为什么,要刺杀皇上。”我终于还是挤出我要问地话。 他转眸看着我,随后轻轻摇头:“我没刺杀他,他的死与生。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再说,我知道他的结局,他的结局不是由我来安排的。” 我不解:“那你为何?他地结局?他的结局会如何?”我似乎有些紧张,极力想知道淳翌的结局,又那么的害怕知道。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你真的想知道?” 我点头。 “无悔?” “无悔。”我不知道我为何会爽然地接过这句话,话已说出。收回已是不然。 “盲,短寿。”他一字一句说出口。 我表情平静,点头:“我知了。” 他看着我:“你似乎很平静。” “是,曾几何时,我早已可以坦然。”话说出口,我心里却有着疼痛,也许我真的不那么刻骨地爱淳翌,为何听到他如此结局,还可以如此无动于衷。我心痛么?有痛的,只是痛得好淡好淡。 他平和地看着我:“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我问道:“你那日为何会出现在盛隆街?” “因为你。”他眼目灼然。仿佛要渗进我地内心。 我淡笑:“就为我?” “是。” 我冷笑:“为了我去杀人,还是为我去救人。” 他微笑:“只为你,救你。” “那我感谢你。”我依旧冷漠。 “不用,这是我自己想做的。我若是不想做,任谁也勉强不得。”他眉宇间隐藏着一种傲气,与世抗衡的傲气。 “可你救活我,就要死去一个。”我执拗地看着他,甚至有些负气地说。 他微笑:“这次不同,这次是先死去一个,我才救回你。”我想起烟屏,当日是烟屏先为我挡那一剑。后那黑衣人再向我行刺时,是楚‘玉’持剑救了我。 我沉沉地叹息:“不论是何种,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他点头:“我明白,当日烟屏也是我所救,这次虽说因你而死,实则是我。因为我救了你。就必定要牺牲她。” 我看着他:“那日是你将纸条传至‘迷’月渡我的房内。让我次日去衙‘门’接烟屏的?”其实这件事,我早已猜测到。我猜测到是楚‘玉’命我前去,只是我始终不知道他是用何种方式做到的而已,不知道他是如何让官府放了烟屏。 “是我,其实你也知道是我。”他很坦然,坦然得甚至不惜揭穿我的内心。 我微笑:“是,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他淡然:“死者已矣,既已是昨日之事,就别再提起,日后你或者会明白。” “好,我的确不想提起,关于殷羡羡当日地死,关于烟屏如何得救,我都不想知道了,那些事仿佛就发生在前生,‘迷’月渡是前生,月央宫是后世。”我有种过尽千帆的倦意。 “你能如此想,很好,也很不好。” “没有好与不好,只有是与不是。” 他看着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轻轻摇头:“没有了,问与不问都一样。” 他笑:“你错了,问与不问不同,你问了,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你不问,答案将隐藏起来。” 我傲然:“我相信答案地隐藏,但我更相信,会有水落石出地一天,一切的隐藏都只是为了以后更彻底的结果。” “你悟了。” “我没悟,这只是事实。” “对,事实就是如此,隐藏得越久,那个结果会更加彻底的呈现出来。” 我沉默。 他似乎不甘放弃:“你真的不想知道那些黑衣人是谁?他们为什么去拦截你们,刺杀你们吗?” “不想。”我漠然地看着他。 “那你也不想知道我现在究竟做些什么,去了哪里?”他表情有着淡淡的失落。 “不想。”我依旧倔傲。随后语气柔缓了些:“你究竟想要我知道你的什么?纵然我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吗?楚‘玉’,我信你。你早已脱胎换骨,不会再去返回做以前做过地事,像你这样地人,不屑于去重复过往的事,你想知道的只是自己的未来。所以你会朝前走,丝毫不愿意回头。因为你惟一预测不到地是自己的未来,为了这份惟一,你会走下去。” 他叹息:“唯有你懂我,你是这么聪慧地‘女’子。” 我微笑:“忘了告诉你,由来聪慧地‘女’子都不会有好的结局。”随即又说道:“对了,有人说,后宫里不能出现不寻常地‘女’子。她的出现。要么,是强国,要么,是祸国。” 他笑道:“那个王爷告诉你,你会祸国。” 我惊看他:“你如何知道?”问后不禁轻笑,这些事又怎能瞒过知晓一切的楚‘玉’呢,他虽然不能看到,不能听到,却能感应到。我低低问道:“我真地会么?” 他平和地看着我:“会不会都不重要,纵然没有你。国终究有一天也要败落,哪有千秋不改的江山,哪有万古长存的朝代。” 我清冷笑道:“也是,纵然没有沈眉弯。也抵不过那个结局。我是强国还是祸国有什么重要,我不需要名流千古,也不在乎遗臭万年。” 他赞道:“好,也独有你沈眉弯可以出说这样的话,可以如此纯粹,如此决绝。” 我长叹:“佛说我心明如镜,收放自如。其实只说对一半,我的确心明如镜。却不能收放自如。” 楚‘玉’俯身长笑:“佛都不能收放自如,何况你呢,所以你莫要叹怨,我也不能,我若能,也不必在世海沉‘波’。冷落秋尘了。” 我朝他微笑:“的确如此。佛都不能,你都不能。更况于我。” “所以说,就继续心明如镜地走下去,到了该终止的时候,自然会终止。” “好,就这样沿着生命的轨迹走下去,无论前面是什么,都不回头。” 他点头:“是,因为回头不是岸,过去才有岸。” 夕阳沉落,我和他静静地立于窗台,看着那轮似血的夕阳慢慢地沉落在山间,染了整片天空,这样夺目的景致总是隐透着苍凉。我爱黄昏,爱地是这份悲壮的美,爱的是这份苍凉的底‘色’,仿佛人生没有这份底‘色’就不算完美,历史没有这份底‘色’就不再厚重。 最后一抹红‘色’隐退,暮‘色’悠悠地来临,晚风渐起,透过窗牖拂过我地发梢,带着千丝万缕的薄凉。 是我打破这维持许久的沉默,淡淡说道:“我该走了,天‘色’已晚。” “是,你该走了,今晚,我会留下,为你留下。”他静静地看着我,带着温软与柔情。 “好,为我留下。无论明天你会去哪里,今晚就为我留下。”话语由心,说出来是这么的坚定,这么的真挚。 我将‘玉’佩‘交’付与他:“拿着,丢了‘玉’,你就丢了灵魂,‘玉’可以镇邪,我相信它会将你身上那遗留的几许邪念慢慢地退去。” 他没有拒绝,因为我不容许他拒绝。他接过‘玉’,轻轻地抚‘摸’。看着我,柔声道:“眉弯,我抱抱你,可以吗?” “好。” 他轻轻地将我拥在怀里,我偎依着他,他的衣襟间散发着盛年男子温暖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地沉香,不,是佛陀的味道。我有种决然的预感,楚‘玉’不会成魔,他不会。 离开他,离开他,此刻我要做的就是离开他。我不需要任何人将我依附,也不需要任何人来依附我。 松开他的怀抱,我淡然一笑:“楚‘玉’,你珍重。”话毕,转身离去,没有眷念,不留牵怀,岸在前方,绝不回头。 踏出屋外,暮‘色’渐浓,那淡淡的清桂在晚风中更加地幽香入骨,让人沉醉。我深深地呼吸,仿佛想带走这里地气息,尽管我知道,我什么也不能带走。 看了一眼红笺和秋樨:“让你们久候了,抱歉。” 不等她们回话,我朝篱院外径自走去,她们默默地随在我身后。我知道,她们懂我,这时候,要做的,就是陪我走完这蜿蜒地山径,在翠梅庵前,坐上等候的马车,然后马不停蹄地朝紫金城的方向行去。 岸在前方,绝不回头。 第七十八章 今宵月色好朦胧 今晚月‘色’好朦胧,人生有如一场风。坐在马车里,有清凉的风拂过轿帘,我掀开帘子,起看寥落的星辰。离紫金城的方向越来越近,兜兜转转,我始终还是离不开这里。 红笺执我的手:“小姐,今儿个回宫晚了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我转眉看她,淡笑:“放心吧,不会有事,我会跟皇上解释的。” 秋樨看着窗外的夜景,叹道:“其实,我也是很留恋宫外的生活,有幸得陪娘娘出几次宫,也知足了。”我想着秋樨定是自小就被送入宫中,为人当奴婢,受了许多的苦。她的‘性’子比常人要坚毅,也有着比常人更聪慧的思想。 我看着她:“相信我,只要有机会,我还会带你们出来。” 远处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挂满了红红的灯笼,在夜‘色’里更加的璀璨夺目。人的心其实是随景而转换的,回归山野乡间,在柴‘门’犬吠的月夜里寻求宁静。当回到这灿烂煌煌的宫殿,想要再找寻那份淡定的宁静又是何其的难,再沉静的心也会被这情境带动得浮华。比如我,在金陵城外只觉得自己是平凡的沈眉弯,回到紫金城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月央宫的婕妤娘娘。 宫‘门’口安排了许多的御林军和护卫,这次遇刺事件发生后,宫里的防守更加严谨。我持着淳翌给的令牌,一路无阻,坦然进宫。 寂夜的御街格外清冷,一排排大红的灯笼有种被粉饰地太平。却无法将这份清冷消散,反而增添了几许萧索。 径自往月央宫驶去,才进院‘门’,见梅心她们急着迎上来:“娘娘,可算是回来了。(电脑阅读.16k.)” 我不应。朝梅韵堂走去,淳翌坐在堂前的蟠龙宝座上,看着我走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我心中平静,也无一丝惧他,只走上去行礼:“臣妾参加皇上,请皇上责罚。” 他淡淡回道:“免了。”我知他心中不快。 我轻轻坐在他的身侧,不等他询问。自己回话:“皇上,臣妾去了翠梅庵,将烟屏的事办理好之后,因想起儿时的故宅,见时辰还早,便沿着山径去了山野乡间走走。谁知一晃已天黑,这才耽搁了回宫地时辰。” 淳翌看着我,片会,才叹息道:“朕并无怪你之意,只是如果城中不太平。朕就不该答应你不让护卫跟随,这么晚不见回,朕心里着急。” 我带着歉意:“是臣妾不好,让皇上在百忙之中分臣妾分 淳翌仍蹙着眉:“湄儿是不好。怪朕把你宠坏了,朕忙完事,就立即到月央宫,一等就是几个时辰,心急如焚。朕极力的忍耐,特意不派‘侍’卫沿路去寻你。” 我微笑:“哦,皇上不忧心臣妾的安危么?” 淳翌傲然:“不忧心,湄儿走时信誓旦旦。会平安归来,朕一直信你,为何还要忧心呢?” 我起身搀着他的手,带着娇态:“好了,皇上莫恼,臣妾这不回来了。到暖阁去歇息。臣妾为皇上煮茗清心。” 二人朝暖阁走去,方才的不快瞬间云散。 坐下来。红笺已为我们煮好香茗,我带面倦意。。16k手机站ap,。 淳翌关切道:“今日爱妃是不是又心伤了。” 我淡笑:“没有,臣妾很平静,在庵里,想要心伤都不能。” “都安排妥当了么? 我点头:“是的,臣妾将烟屏的灰骨顺着庵里的梅‘花’溪而漂流远去,从此我与她就是天涯陌路,她有她地方向,我有我的港湾。” 淳翌执我的手:“我就知道湄儿不会拘泥于这些,大爱无言,你都放在心里了。” 我莞尔一笑:“大爱没有,只是越来越平淡了。” “和朕在一起也无‘激’情么?”他语中含落寞。 我微笑看他:“当然有,吾有心,吾有情,臣妾对皇上的情意不会更改。” 淳翌饮下一盏茶,叹息:“朕近日政事繁重,也冷落了湄儿,湄儿可有怪朕。” 我忙说道:“皇上为国事忧心,湄儿怎还会在此时怪皇上,湄儿只怨自己不能为皇上分忧。” 淳翌长叹。 我轻问:“皇上,是否查到了在盛隆街行刺人的来历?” 淳翌皱眉,那深浅的痕迹如同他起伏的心情,低低说道:“有点眉目,基本可以断定是前朝余党,但是又不是那么简单,勾结了江湖的众多帮叛,其实朝廷一直惧怕江湖的势力,江湖看似散‘乱’,实则有许多风起云涌的人物,许多地叛‘乱’也因他们而起。” “江湖。”我重复这两个字,仿佛看到楚‘玉’说的那场腥风血雨的厮杀,自古江湖多风雨,他曾经走进过江湖,做了江湖中的饮血剑客。16k.手机站ap.1只是他口中地江湖与淳翌所说的江湖是否是同一个,朝廷与江湖原本没有过多的纠葛,只是江湖庞大,淳翌说得对,风起云涌的人物都是从江湖脱颖而出,到后来起势,动摇江山。 “湄儿,你在想什么?”淳翌轻声唤我。 我回神看他:“皇上,你是否相信世间有那种奇人,可以预测乾坤日月,知晓过去未来,关于世间的一切,都知晓,哪怕江山的起落,朝代的更迭,都了如直掌。”话一说出,我有些后悔,我这是在想什么。 淳翌不解地看着我:“为何突然发出这样的奇想?” 我淡然一笑:“这不是奇想。” “难道有真人真事?”他问我。 “也许有,臣妾只是问皇上是否相信。” 淳翌大笑:“如果有,天下还能容下这样地人么?这么强盛的人存在。天下必定大‘乱’。” “若此人隐逸山林,不问世事呢?” 淳翌冷笑:“纵是佛陀也难做到,这么不平凡地人,会做那么平凡的事么?隐逸山林的人,都是遁世之人。是落拓之人,是怀才不遇之人,对朝廷,对天下,对人生不满之人。” 我漠然:“看来这样的人,是真地不能存活于世了。” 淳翌神情镇定:“是,纵然无人将他杀死,他也会被自己地奇异功能累死。” 许久。我才问道:“如若是皇上遇见,能容得下他么?” 淳翌扬嘴一笑:“朕若得不到,必杀之。” 我点头,喃喃道:“对,这样的奇人异士,得不到,必杀之。” 淳翌用一种犀利地眼神看着我:“湄儿,你缘何说起这个,难道你出宫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人,特别的事?” 我摇头:“没有。只是乍听到皇上说的江湖,想起了许多。就想着若天下有知晓过去未来的人,会如何。” “不会如何,历史从来都是顺着轨迹行驶的。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朕或许可以改变天下,却不能改变历史。”淳翌有种通透地释然,这个天子,有时令我觉得过于多情,有时有觉得过于睿智。 我脑中闪过楚‘玉’的话:盲,短寿。 看着淳翌,我低低唤道:“皇上……” 他转眸看我。柔声问道:“湄儿有心事么?” 我否认:“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累。” 淳翌拥我入怀:“到朕的怀里来,依附朕,朕守护你。”依附,我想起了,依附是疏离。我不想依附任何人。因为我不想累人,亦不想累己。 我轻轻叹息:“皇上。你也累了,你先回宫歇息,待政事忙完,臣妾好好地陪皇上,为皇上煮茗弹琴,焚香诵经。” 淳翌问道:“诵经?” “是的,我从庵里带了几本经书,以后读与皇上听。” 淳翌点头:“也好,佛学理论‘精’深博远,对朕治理天下还是有帮助的,一个雄才伟略的帝王需要过人的悟‘性’,才能坐稳江山。” 我赞道:“的确如此,佛学适合世间的芸芸众生,无论你是帝王将相,还是市井凡人,它都能给不同的人不同地感悟,不同的启发。”“是的,自古以来,参禅悟道的帝王不计其数,朕不痴‘迷’,可是却也喜欢。” “那好,以后臣妾就与皇上下棋参禅,当日在明月山庄地棋局臣妾至今仍念念不忘的呢。”我陷入在短暂的回忆中。 淳翌拥紧我,柔声道:“朕今夜不走了,朕要留下来。” 我面若红云:“皇上,您不是累了么?” 淳翌微笑:“正因为累了许久,朕和湄儿都需要好好地释放心中的压力与重负,你说说朕有多久没一亲芳泽了?” 沐浴,更衣,在月光下披着如瀑布的长发,淳翌从身后揽紧我的腰身,闻着我身上透出的淡淡幽香。 “湄儿,幽香入骨,每次朕爱你,都要爱入骨髓,不至骨髓不能罢休。”淳翌喃喃道。 我转身微笑:“皇上,你对臣妾这般宠爱,就不怕么?” “怕什么?”他问道。 “红颜祸国。”我一字一句说出。 淳翌嘴角轻扬:“朕不信,朕也不怕。”他一把将我抱起,朝榻上走去。 雪白的帘幕垂下,红烛熄灭,淳翌说,只要月‘色’清风相伴就好,那朦胧地月‘色’透过窗牖斜斜地洒在‘床’榻上。 淳翌在我身上缠绵缱绻,我似夜半的海棠,妖娆多情,依附着他,依附着他。我嘴角却扬起一丝轻笑:“今晚月‘色’好朦胧,人生好似一场风。” 第七十九章 梦一段云水禅心 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我‘迷’糊得睁不开眼,枕边的人已不知何时离开。从来,淳翌都是一个勤恳的好皇帝,无论他多么的宠幸我,每日早朝他都准时而去,不会有丝毫的逗留。所以说,红颜祸国,我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披衣起‘床’,倦倦懒懒,想起昨夜居然无梦,难道在经历这些让人疲倦的事后,我已经百毒不侵?还是需要一种像淳翌所说的真正释放,‘肉’体的释放,让灵魂也随之美妙轻灵。 长发齐腰,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目淡雅,肌肤白皙,五官端秀,若说倾城,真的是称不上,若说惊‘艳’,也差那么几分。若说绝世,太过了些,若说平淡,又有些牵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来看自己。那对如水的眸子,干净清澈,却又飘渺‘迷’‘蒙’,贞静的外表下隐现出一种冷傲与高贵。这些气质与风骨都是与生俱来的,而我的冷却是因着生活的历练,对人情世事更加的淡漠。 喧闹过后的平静总是这样让人不知所措,当烟屏的故事成了过往,我不知道如何开始新的故事。其实,烟屏不是这个故事的结局,只是加深了我对这段事件的印象,倘若没有她的死,再凄美的故事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过程。她的死,让这个故事得以永恒,一种绚丽凄绝的永恒。想起昨日从翠梅庵带回的经书,我该送去给谢容华,可是从来都是她来月央宫。我几乎不曾去她的羚雀宫。我心倦怠,总是少了太多的热情。 唤来秋樨,说道:“你且让梅心去羚雀宫将谢容华请来月央宫。” 红笺为我梳理发髻,看着镜中地我,微笑说道:“小姐。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少‘女’装扮,宫里的装束比宫外总是要正统些,总怀念以前在宫外的随意。” 我低眉一笑,万千心事似这几缕青丝,看着镜中的她:“红笺,还记得小时候你为我梳发么?总是扯着我一两根细发,‘弄’疼我。。1-6-k,手机站ap,。” 红笺笑道:“记得,可是每次疼你总不说。” 我微笑:“我若说了。你要更加的小心翼翼,那样反而适得其反。自小我就知道,许多地伤处需要掩藏,每天的疼痛,倒让我记忆更深。” 红笺为我挽好发髻,将串好的白茉莉别在左侧,右侧斜‘插’一支简约的翠‘玉’簪,一直我都觉得白‘色’与翠‘色’相配在一起干净。 一袭白衣,素淡婉约,只要不出宫。我都着素装,宫装让我觉得很负累。 才用过早膳,谢容华已经来了,一脸的笑意看着我:“姐姐今儿个真是宛若仙子。这样的绝尘独秀,莫说是男子,就是‘女’儿家看了也要心动。” 我笑道:“妹妹又来打趣我了。”这边打量她,浅浅碧衫,袅袅婷婷,发髻上也盘了一串白茉莉,馥郁馨香。不禁赞道:“翠衣衫,雪凝妆。只有妹妹才配得起茉莉这清雅的芬芳。” 执她的手坐下,说道:“妹妹,昨日我去了佛前,与佛对话,告诉佛,我地跪拜是受朋友所托。并且为你点上了那一炷心香。” 她眼神流‘露’出向往。回道:“有劳姐姐,记着我的话。” “自然是记着的。”我转头命红笺取来昨日的经书。 那经书用寺院独有的淡黄‘色’帆布裹着。泛着淡淡的檀香,闻了心清绝俗。 轻轻掀开,第一本蓝‘色’书页线装的《云水禅心》‘露’出来,谢容华眼睛一亮:“好淡远空灵的书名,仿佛是一首梵音。” 我抚‘摸’那几个字:“若能为这几个字,写一首词该多好,然后谱成曲,只是我心境不够,难以达到这份空灵的境界。” 谢容华凝神微笑看我:“姐姐,你一定能的,.” 我将那五本书取了一份给她:“这份给你,一份留与我自己,还有一份我赠与雪姐姐。师太告诉我,经书赠与天下有缘人,广结善缘,不求不舍。” 谢容华羡慕地眼神看着我:“姐姐真幸福,可以多番与师太‘交’谈,何时我也能去翠梅庵小住几日,跪与蒲团上与佛对话,食素斋,读经书,看那弯佛院的月亮。” 我微笑:“妹妹,佛渡有缘人,妹妹一定可以结此善缘,这机会又怎会没有的呢?” “也是,不求不舍,才是好的心境,我不如姐姐,可以参透,人与人总是有差距,今生我都比不得姐姐,但是我也不想比较,因为姐姐是独一无二地,姐姐不屑于与任何人比较。”谢容华用了不屑二字,让我觉得她对我真的是了解,这两个字,傲中带冷,冷中含傲,其实我是真的不屑与任何人比较,我的不屑不是因为自傲,而是无心,我无心去计较这些。 转移话题,看着经书,问道:“不知雪姐姐可好,我也没去看她,还是让她静心几日,再将经书赠与她,她会喜欢的。” 谢容华点头:“是的,这两日宫里防范严谨,又无比的安宁,仿佛没有一丝生气,我也不便四处走动,离你这还近,想着没事就来与姐姐作伴,过些平淡的日子,也好。” 我想起了昨日妙尘师太赠与我地白‘玉’莲‘花’,她告诉我,若遇得有缘人,就可以相赠,我觉得谢容华是个简单澄净的‘女’子,无须过人的慧根,只需要简约宁和。而我却不想给自己的生命里留下太多的物品,留得越少,我的牵挂与尘缘就会越少。那样,我可以走得更轻松。相信妙尘师太也是如此,她赠与我,是为了解脱自己。让我沾染更多禅味。而我赠与谢容华也是为了解脱自己,让她与佛结更深地缘分。1--6--k-小-说-网 我唤道:“红笺,为我取来昨日师太相赠地红‘色’小锦盒。” 红笺递给我时,我轻轻打开,那枚白莲‘花’静静地装在盒子里。无论历经多少地岁月年华,她依旧纯白如一,并且更加温润明净。 “好雅致别俗地白莲‘花’。”谢容华惊喜道,她眼光注视着白莲‘花’,流‘露’出别样的情感,我知道她是喜爱的,这样的尤物,见之都喜。 却还是问道:“妹妹可喜欢?这是师太赠与我地。也是她师父传与她的信物。” 谢容华赞道:“姐姐果然深得人爱,师太转赠于你,可见你在她心中的份量是何等之重,这段缘份让人羡慕。” 我微笑,将锦盒递给她:“妹妹,我转赠于你。” 她惊喜,又忙推迟,连声说道:“不,不,姐姐。这是师太赠与你的,是她对你的情谊,我又怎能收下。” “可师太还说了,若遇有缘人。我可以转赠。妹妹与我有缘,与佛有缘,且妹妹善良真挚,心中明净似水,只有你配得起这白莲‘花’。” 谢容华依旧推迟:“姐姐,我无有你说的这般好,且明净如水的是姐姐,只有你才配得起。” 我笑:“也许我是配得起。但是你比我更配得,更况我心已淡,不想留驻什么,只想独自渐行渐远。妹妹,你许我洒脱自如,好么?” 谢容华似乎明白我话中的深意。坦然道:“好。我收下,并且珍藏。但我知道,我不会再得遇有缘人,因为姐姐今生便是我唯一认为地有缘之人。” 我欣然:“一切随缘,妹妹只管珍藏就好,总觉得每个‘女’子身边,都需要一件彻底属于自己的心爱之物,有意义并且值得怀想的物品。”说完,我看着手上的‘玉’镯,这是我一生要佩戴的饰品,有了它,我又怎能求得更多? 她握着锦盒,一脸的虔诚:“佛家的信物,我自会好生珍藏,与佛的缘分,与姐姐的尘缘。不求不舍,来去由 我赞道:“不求不舍,来去由心。妹妹,就是要如此,任谁也伤害不到谁。” 谢容华叹道:“一场风‘波’过后,这样的平静仿佛蛰伏着什么,是一种隐忍地渴望?还是另一段风‘波’的开始?” 我看着窗外,微风细细,木樨的芬芳隐约地透进暖阁,一片宁静与平和。于是淡笑:“妹妹,其实天下本无事,这些人非得将平静的天下搅‘乱’,不这样,生活又何来‘激’情,历史上又如何记下那深刻地一笔。如果人人都向往平和,在姹紫嫣红的人间优雅宁静地老去,留给后人的又还能有什么?” 谢容华点头叹息:“姐姐说得对,有些人求不到千古流芳,宁愿遗臭万年,只希望历史上记下这么深刻的一笔,而不在意这一笔的分量,不在意是辉煌还是黯淡,不在意是黑是白的颜‘色’。” 我笑道:“名利熏心,纵是换来了,又得到什么。也许这些人更该常伴佛前,多读经书,少些执着,多些平和,人生的路才能走得更远。” 谢容华捧起经书,随意翻阅,静静说道:“姐姐,以后的日子,我会更加平静。” “平静就好,平静地活着,平静地幸福。”我淡淡说着,因为我觉得平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奢求,尤其对于后宫地‘女’子。 她看了一眼窗外,阳光纷洒,说道:“我出来又有几个时辰了,每次来姐姐这都不愿归去,这份心的宁静让人留恋。” 我展眉微笑:“时光匆匆,总是在不经意的言语中流去,有时就在静思中悄然流去,在手指尖间,在眼眸中流去,我们失去的越来越多,得到的越来越少。只有一点是与日俱增,就是平淡的苍凉,在平淡中苍凉,因为岁月地转移,因为年轮地更替。” 谢容华凝思着,突然转向我:“对了,姐姐,忘了告诉你,这次遇刺中,陵亲王受了重伤了,不过昨日听到他已度过危险期,静养一些时日就会康复。” 我心中惊颤,表情平和,轻轻点头:“既是度过危险期,那就好。”话音方落,心中思量,为什么他受伤的事淳翌没有丝毫地提起,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他受了重伤。 “姐姐……”谢容华唤道。 我回神看她:“嗯。” 她似乎感觉到什么,轻轻说道:“姐姐,若得知什么消息,我会来告诉姐姐的,我那边虽不热闹,但是在宫里处久了,认识的人也比你多,消息自然也多。这事是贺慕寒告知的,他去过陵亲王府。” 我点头:“好,有劳妹妹。你与贺太医熟悉,他对这事知道得清楚。” 她起身告辞:“那姐姐,我就先回羚雀宫,改日再来看你。” 我亦起身相送:“好,妹妹有空常来,我都在月央宫等你。” 她点头:“我会的。” 将她送出月央宫,转身在前院驻足,院中的木樨仿佛在一夜间开了许多,都是些早桂,黄‘色’的细蕊盈在枝头,芬芳四溢。 我想起了淳祯,此时的他在王府静养,在他病重的时候是否想要我的陪伴。我想起了楚‘玉’,在他飘‘浪’江湖,茫茫无处可寄的时候,是否希冀我可以跟随左右。还有淳翌,他有了江山,又有了我,得到这么多,又将要失去什么? 月央宫,月央宫,你要留住我多少的寂寞,有要锁住我多少的情思? 归去吧,在云水禅心的意境里寻一份短暂的清宁,只是短暂,就足矣。 第八十章 一段秋浓与君说 秋天真的来了,仿佛在一夜之间,暑夏的气息就被风卷残云般的消退至尽,而那缕缕秋凉已深深地落入院中,透过窗牖,我闻到浓淡有致的秋味。 桂子越开越浓郁,庭院里每天晨起都看到他们在打扫落叶和满径的落‘花’。都说一叶知三秋,这个时候,我知道,秋事已浓,其实未浓,浓的是这份清冷的心绪。 一切比我想象的都要平静,后宫的人养伤的养伤,养心的养心,朝廷里严格紧凑地办事,可是一切都在暗中进行,虽然紧张,却悄无声息。我此后不再问淳翌这些事,我当初连楚‘玉’都不问,更况是淳翌。我所关心的只是他的情绪,然而他并不将这些心烦之事表‘露’出来,在我面前,他更多的是温柔与关怀。 从谢容华那里,我得知淳祯的伤已渐渐康复,这些日子很想找个机会去探望他,只是宫‘门’深似海,我又怎能以一个嫔妃的身份去关心一位王爷?更况我与淳祯一直保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等着我犯错的人只怕是一大堆,若此时出些什么差错,不但害了自己,更连累了淳祯。忍,这么多年,我只学会了这个妙字,忍,相信忍过之后一切都是清明。 太后与皇后的多病,云妃受伤后的安静,舞妃近日来的岑寂,还有嫔妃们的冷落,仿佛极力的让这个秋天来得更快。我的月央宫,常见的客人依旧是皇上和谢容华,舞妃就来过两次。一次我将经书赠与她,此后她便潜心在翩然宫读经参禅,还有一次,是谢容华邀她过来,因为经书上那参不透的禅意。 今日午后。皇上命小玄子过来传话,今晚要留宿月央宫,以往淳翌都是悄然而来,从来都不曾叫谁来传话。想来那几次无声前来,都打‘乱’了我地心绪,这次特意命小玄子过来说声,我好有所准备。//. 秋日的白天不再漫长,黄昏方过。夜幕已来临。 晚膳我喝了点百合莲子汤,用雪‘花’糖清炖的,鲜香可口。 坐在暖阁里等待,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等待是一件累人的事,丢去了自由,被一种情事牵绊住。其实,我心里根本就不在意,只是又不得不坐在这里静待。最近淳翌总是来这月央宫,我也很少坐上凤鸾宫车。在清风明月下的御街行驶,踏响那沉寂地青石板路。我想是因为宫里最近经历了一场风雨后的宁静,淳翌不想再起更多的风‘波’,凡事低调。好过那些人在背后明争暗斗。 我也不再过问淳翌是否去了哪个宫,又临幸了谁,这个时候,只想平静度日。与我无关的事,不再多说一句话。 我在‘花’梨木的躺椅上静静等待,一杯香茗也在等待中慢慢冷却。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入了梦,梦里那久违的宫殿和久违的帝王与皇后似乎如约而至。这一次,我站在他们中间,努力地呼唤,可是谁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他们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仿佛看不到我地存在。只那么瞬间,刚才的繁华已无了踪影。我孤零零地站在寂寥的长街。夕阳沉落,整个宫殿都沉浸在血‘色’的斜阳中。连同那些草木,还有湖水,都是似血的红…… 我在惊颤的梦呓里被唤醒,淳翌俯身立在我身旁,执我的手,柔声道:“湄儿,做梦了么?在这里睡,当心着凉。” 我睁开惺忪的双眼,‘迷’糊道:“嗯,又做梦了,还好皇上将臣妾唤醒,让臣妾不用在梦里沉‘迷’。” 淳翌笑道:“沉‘迷’这两个字,应该是好梦,好梦才会沉‘迷’,恶梦是沦陷。刚才我看见你表情恍惚,眉结深锁,才将你唤醒,若是甜美的微笑,朕还不忍心呢。” 我薄浅一笑:“哪还有美梦,每次都是重复,臣妾也习惯了,以后臣妾在梦里就告诉自己,这是梦,只是梦,醒来一切都好了,那样就不会有害怕。” 淳翌疑‘惑’问道:“什么梦?以往听说你总做恶梦,想着是因为身子虚弱,什么梦一直纠缠着你呢?”我弱弱起身,伸了个腰,笑道:“没有,没有什么的。”而后转眸望向窗外,见夜已黑尽,只有浅淡地月‘色’微微地洒进来,我说道:“夜又黑尽了。” 淳翌搂紧我的腰身,问道:“用过晚膳了么?” 我点头:“有的,梅‘花’莲子汤。” 淳翌微笑:“湄儿,一说梅‘花’,我又想起旧年的冬日,你总给朕煮梅‘花’茶喝。如今……” 我笑道:“如今湄儿给你煮茉莉‘花’茶,淡雅幽香,不输于梅‘花’。” 淳翌饶有兴致地说道:“好,朕本来今夜就是来与湄儿品茶对弈地,顺便谈谈经书。” 我看着他,眉目间含倦意,许是因为近日来的政事‘操’心,于是轻问道:“皇上心中有解不开的疑‘惑’么?” 淳翌看我,眼藏深意,笑语:“朕的心事瞒不过你呵。” 我浅笑:“湄儿只愿做一杯茉莉‘花’茶,让你静品忘忧,其余的,什么也不想了。” 淳翌拥我入怀,柔声道:“今晚朕就在你的月央宫,静静地陪伴你,哪儿也不去了。” “好,臣妾也静静地陪着皇上。” 室内弥漫着淡雅的茉莉芬芳,让人静神忘忧。。1-6-k,手机站ap,。我们静品茉莉香茗,一盘棋,几卷经书,还有一对红烛,在寂夜里熠熠高照。 我凝神问道:“皇上,是否最近政事繁‘乱’,您需要理清当下的局势?” 淳翌只看着棋盘地泾渭,那明朗的纹路却纠结依附在一起,仿佛脱离了谁,都无法成阵。他点头:“是。天下,天下就是一盘纷‘乱’的棋,每当朕心中烦‘乱’,或觉得浮躁时,就喜欢下棋。在棋中看天下,一目了然。” “那登高望远呢?”我问道。说这话时,我想起若处高处,一览众山,手可摘明月星辰,脚下尽是万里河山,江涛滚滚,该是何等地气势。 淳翌仿佛也在思索着登高望远的豁达意境。凝神片会,方笑道:“那感觉也好,负手立于高处,俯仰日月星辰,江‘浪’河山,尽现王者风流。” 我流‘露’出向往的神情:“是,只是自从那日在明月山庄,与皇上棋中论江山,也觉得江山在棋中便不再那般复杂了。” 淳翌朗声笑道:“这就是谜,棋局看似简单。实则繁复无比,那一日我们所看到只是简单地一面,而深刻地那一面,朕不与你谈。” 我微笑:“原来皇上是怪臣妾薄浅了。不愿与臣妾触及那深刻地一面。” 淳翌手执一枚白子笑道:“朕并无此意,深刻之处,难免有太多地欺诈,朕不愿与湄儿如此斗心,朕知道,朕未必能赢你,但是朕的湄儿本‘性’天然,不触及这些欺诈与‘阴’谋。不是更好么?” 我似乎明白他的话,不禁问道:“那皇上平日与谁对局呢?” “朕的皇兄,陵亲王。”他不假思索道。 我讶异:“他?王爷平日里只爱山水风月,丝竹之音,如何愿意与皇上谈论天下局势,在‘阴’谋间对衡呢?” 淳翌爽然笑道:“若论雄才伟略。朕远不及皇兄。他见识博广,武库心藏。绝非一般碌碌男儿。只是他看得比朕明白,他不适合当皇上,只适合当一个智者。”淳翌的话透‘露’出他对淳祯深刻的了解,当日在华胥梦境我也有此等想法,他俯揽江山,将万顷苍池溶入眼中,他看尽历史‘潮’音,这样的人,虽有雄才伟略,却缺乏那份‘激’情。因为他看得透,所以这一切不再是‘诱’‘惑’,而是一种繁华地抵触,是鼎盛的虚无。 淳翌一直没有告诉我淳祯的伤势,我不知道他是有意的掩藏,还是觉得在我面前他的伤与根本就不相关,甚至是其他什么的。他不提,我亦不问。只微微笑道:“陵亲王的确有博远的才识,只是山水风月更适合他,山水风月也是一种至高的人生意境,他可以不断地在这意境里追求。而天下的高度,却不是他想企及地。天下有皇上你,就足矣,皇上是热血浇铸的男儿,有治国的才能,有关注百姓的慈悲之心,有平复天下地霸气……”说这些,不是因为我要讨好淳翌,在我眼中,他的确比淳祯更有关注天下百姓的慈悲之心,淳祯太自我,太自傲了,一管‘玉’笛,便可以吹奏他的人生。 淳翌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目光看着我:“湄儿,你似乎对朕和朕的皇兄都有深刻的了解。” 我浅笑遮掩:“臣妾不敢,只是一些浅薄的愚见,说不出皇上和王爷地三分,你们会下那些深度的棋,会谈论深刻的话题,臣妾也只会说这些眼中所能看到的事了。” 淳翌品一口茶,口齿漫溢着清香,展眉笑道:“其实朕心里明白得很,朕的湄卿是闺阁中的高人,巾帼不让须眉,你是朕地‘女’诸葛,有时候不需要言语,朕只要来到月央宫,看着你地神情,或者与你品一杯香茶,听你弹一首古曲,下一盘棋,这些,都可以让朕郁积在心中的结松解,让朕拨开‘迷’雾见月明。” “臣妾又不会巫术,何来皇上说地这般神奇,一笑一眸间都藏着深意了。”我说这话时,几乎要笑出声。 淳翌微笑:“这感觉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莫如像这杯茉莉‘花’茶一样,慢慢地品味其间透骨的芬芳。每种‘花’都有不同的味道,现在朕才明白。” 我点头笑道:“皇上才明白么?所以说不要只品梅‘花’,其实还有许多的‘花’草值得您去品味的,您会发觉,原来许多的话都蕴涵深意,甚至比梅‘花’更加的值得让人去喜爱。”说这话,我似乎在告诉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不是独我美貌非凡,独我聪慧过人,那些媚骨红颜,个个都是尤物,而皇上可以每日采折不同的‘花’朵,去熬煮不同的芬芳,细细地品味,会发觉,原来他拥有的都是人间绝‘色’,世中佳品。 淳翌似乎听出我话中之意,笑道:“湄儿真是聪慧至极,但是朕告诉你,任世间百媚千红,朕独取一‘色’,任凭弱水三千,朕独取一瓢。”其余的,可以赏慕,可以把玩,可以品尝,也无须用尽心、‘性’、情、志去爱。 心、‘性’、情、志,他用了好强烈的四个字,一时间,我竟无言相对。 他沉默片会,手执棋子,笑道:“好了,良宵苦短,我们先下完这棋再说,朕还有许多事没理清,待理清了,朕今夜还要独取你这一佳‘色’,独饮你这一瓢秋水。” 我思虑着,淳翌的天下如今是何模样,且看这棋局了。 第八十一章 一轮弯月照古今 月央宫,秋水阁。茉莉的芬芳在暖阁里漫溢,轩窗外,那一枚弯月,清凉如水,明净中透着几许禅意。 淳翌说,这暖阁,从此后就称之为秋水阁吧,下棋,弹曲,参禅,悟道,明净若秋水长天。我说好,在繁闹的世间里,还有皇上给我一处宁静的居所,此生足矣。 薄薄的月‘色’洒落在棋盘上,还有荧荧闪烁的烛光,仿佛他们也在等待一场壮丽山河的万千景象。这个过程,不能容下丝毫的雕琢,不能容下点滴的破绽,也不能留下一丝的犹豫。淳翌告诉我,错一子,也许就此满盘皆输,对一子,也许可以重见天日。 这一次,他执白子,我执黑子,因为他是君临天下的王者至尊,而我充当了那些争夺天下的叛臣草寇。我要成为他的探路石,一步步助他赢取天下,稳固动‘荡’飘摇的山河。其实如今的天下是稳定的,只是要做到滴水不漏,太难。 淳翌取正间的位置,落一子,笑曰:“这就是朕,独立于苍茫的山颠,巍然绝秀,遁迹白云,这样高远的意境谁人不慕,谁人不爱。” 我微笑:“是的,皇上,自古帝王都是孤绝的,可是无论在哪,都有繁华作为背景。哪怕遁迹白云,高韵澹然,可是不会在生满古苔的角落,阑珊醉去。簇拥他的人,成千上万,而觊觎他的人,也是上万成千。”说完,我取一粒黑子。搁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进可攻,退可守。 淳翌‘胸’有成竹,笑言:“如今的金陵城,有三个强大地势力。也是三处命脉,三道玄关。他们结合在一起,依助彼此的势力,企图慢慢地吞噬河山。”他言语刚落,我已摆好三道阵势,黑压压的一片棋子,立即将白子围困。 我假装漫不经心,淡然而笑:“皇上。//.你看臣妾这么落子可是对的?” 淳翌沉着冷静,点头:“嗯,不错,原本朕认为的疏漏之处,如今在你地布局里显得严谨多了。”他抬眸看向我:“湄卿可知这三大势力为哪几处?” 我不需思索,便点头答道:“臣妾知,前朝余党,江湖至尊,朝廷叛臣。” 淳翌给了我一个赞赏的目光,细细说道:“前朝余党领头的是一位叫冷玄宁的。与朕年龄相当,据说丰采翩然,见识非凡。只是不知道他是以何种身份出现的,前朝的王室贵胄皆已除尽。并没有留下大燕皇族血脉。” “唉……”我一声长叹,似乎对这样的杀戮觉得过于残忍。只是若想得到天下,就必然要一路杀尽那些挡道之人。用滚烫的鲜血和嶙峋地尸骨来祭奠新的朝代,仿佛这是后人重复做的事。若不除尽,反而会被其灭之,适者生存,想要做明君就必然先做‘乱’臣。我看着淳翌,他眉扫‘春’风。目含秋水,与那些凶残的杀伐之争的确有太大的距离,当然,这些都是先皇为其奠定了江山,而他只需扫除残存的障碍,继续做他英明睿智的皇帝。 淳翌手握棋子低眉沉思。指着棋盘散落的棋子。轻轻说道:“湄卿,你看着这个方向。这里的阵势可不比前朝余党弱,江湖武林至尊,楚仙魔。据说谁也没见过他地模样,他隐藏在背后,统领整个江湖,势力日渐强大。以前所谓的江湖,不过是一些闲散的武林人士聚在一起切磋武艺,喝酒吃‘肉’,快意逍遥。他们虽不为朝廷卖命,但是也不做有害朝廷的事,从来都是互不干涉。如今在短时间内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物,倒让朕觉得费解。1-6-k-小-说-网” “楚仙魔……楚仙魔……好怪异地名字,似曾相识。”我喃喃道。脑子里费力去思索,楚,楚‘玉’,仙,仙乡,魔,成魔。难道?我不禁有些心惊,难道他去做了什么武林至尊,与前朝余党联手? 淳翌唤道:“湄卿,你想到了什么?” 我回过神,浅笑:“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特别,仙怎能和魔相配在一起呢。淳翌朗声大笑:“呵呵,此人定狂傲不羁,自称仙人,又想成魔,往往这些离经叛道的人更要多加防范,因为他们思想怪异,难以琢磨,猜不透他的心思,如何才能取胜呢?”淳翌用了离经叛道这几个字,这么适合楚‘玉’又不适合他。不知为何,我几乎有些确定这个人是楚‘玉’了,除了他还有谁会取这个名,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飘忽不定?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选择走这条路,他既知天下之事,这些与他又有什么瓜葛呢。 我一边思索,一边与淳翌争锋相对,瞬间觉得江湖上这楚仙魔威力甚大,我的黑子不由自主的将淳翌的白子团团围困,我在等着淳翌寻找突破。 淳翌笑道:“湄卿,仿佛我们这样的走棋,不按常规的式路,冥冥中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一入棋局,仿佛想要‘抽’身都难。” 我垂眉一笑:“呵呵,这就是所谓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既然入了棋局,就要为自己争条出路,哪怕棋毁人亡,也无悔。” 淳翌轻笑:“湄卿,你觉得这小小的阵势真的可以围住朕么?”他漫不经心地落下一子,顿时杀出重围,绝处逢生。我暗惊,看来我真的是忽略了淳翌的才能与谋略。但是仔细一看,白子明显弱于黑子,我琢磨着还可以借助另一种势力,那就是朝中叛臣。1--6--k 我问道:“皇上,你说朝中叛臣是在朝为官的那几位位高权重地老臣,还是关外地晋阳王呢?”其实我这话是明知故问,关外的晋阳外势力庞大,他根本无须借助前朝余党和江湖势力来灭大齐。再者他久居关外,与余党和江湖合作,反而吃亏。倒不如继续留守关外,看他们争夺,到时坐收渔翁之利。一举攻城,岂不快哉?而朝中那些老臣,当年为先皇打下江山,倚老卖老,个个手上都有自己地势力和‘门’生。如今新皇登基,他们自然要留点颜‘色’,趁余党和江湖地动‘乱’,也来搅上一搅。让湖水不再平静。我想就是如此了,原本平静的人,也会勾起‘欲’望的。 淳翌笑曰:“湄卿,想必你比我清楚得很吧。” 我微笑:“的确,不过叛臣其实最好收服,他们无非就是想得到尊崇,真的把江山让给他们,他们未必做得了,他们生来就没那命。但是收服不好,会适得其反。毕竟他们在朝为官,对于朝廷中地事了如指掌,倘若联合外界,这样就腹背受敌。想要取胜,就有一定的难度。” 淳翌点头凝思:“湄卿的话不无几分道理,这些朕也明白,不过朕就是不想惯坏他们,你都不知道,这些老臣总拿自己当功臣看待,有时在朕面前都无理,让人气恼。” 我莞尔一笑:“这些也是需要技巧的。聪明如皇上,一定可以令他们做到从此对我大齐尽忠,不敢有二心。” 淳翌一脸的傲然:“朕可以把握住,想觊觎朕的皇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看着淳翌,我心中想着。难道皇位对他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不过试想。这是祖上辛苦打下地江山,他只是第二代。若江山在他手中毁灭,又拿何颜面去对待大齐。更况这皇位还是陵亲王淳祯的,倘若在他手上丢失,试问又如何面对皇族中人?这一切,我都能明白,所谓高处不胜寒,既然站在了高处,就要有承受寒凉的能力。 我手握棋子,一时间不知如何下落,我笑曰:“皇上,这棋就下到这吧,臣妾认输。” 淳翌蹙眉:“为何不下呢?朕还没觉得赢了呢。” 我端起茉莉‘花’茶,淡品,微笑:“皇上,这次湄儿去翠梅庵,佛告诉湄儿,说湄儿心明如镜,收放自如,湄儿将此话转送给皇上,真正心明如镜,收放自如的是皇上,皇上是天子,有着这样博远的襟怀与气度。” 淳翌喃喃道:“心明如镜,收放自如。朕倒喜欢这两句话,不过湄儿你只说对了一半,朕的确心明如镜,也的确收放自如。只是朕对你,就无法做到自如。” 我低眉浅笑:“皇上怎么说起湄儿了,此刻说的是皇上的才略。” 淳翌大笑:“朕要江山,也要美人,两者兼得,朕此生再无憾事。”淳翌的话,让我觉得他地人生未免太过完美,古人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而江山与美人往往也会相抵触。淳祯说我祸国,楚‘玉’说淳翌盲,短寿这些都暗示了淳翌的命运。难道他的命运与我牵系着?但是我又如何会去伤害于他。 我笑道:“皇上,其实当前的局势你一目了然,今晚地棋局只是投石探路,该如何做,臣妾无须知道,相信你能做得很好。无论是什么冷玄宁,楚仙魔或许是些别的什么人,都抵不过皇上,皇上在臣妾的心里是王者至尊。”话毕,我倒觉得心中一凉,若是楚‘玉’真心要与淳翌相争,只怕淳翌难是他的对手,相对来说,淳翌虽为天下,但是毕竟是凡人,而楚‘玉’有着奇异功能。但那日我与楚‘玉’相谈,他对江山皇位是绝对不屑的,这其中的缘由我还不能‘弄’明白。也许是他在故‘弄’玄机,或是其他,让人费解。 淳翌展眉而笑,尽现王者风流:“湄儿何时说话这么甜,朕暖心呢。” “臣妾一直都是如此的,是皇上偏生要以为臣妾冷漠。”淳翌浅笑:“好了,朕也不再纸上谈兵,棋中论战,那些事朕有把握处理好。余下来的是要和湄儿说禅悟道了。” 我微微蹙眉:“皇上,你看夜‘色’已深,还无睡意么?” 淳翌看了一眼窗外,明月疏影,清凉寂静,笑曰:“湄儿想就寝了么?” 我一脸地羞涩:“臣妾是怕皇上劳累,明日还要早朝。” 淳翌点头:“那朕就听完湄儿弹奏一曲,清心抒意,再与湄儿共眠。” “好,待臣妾想想,为皇上奏何曲,才可以清心抒意。” 悄然起身,走至窗前,看树梢的那一弯月芽,淳翌立于我身旁。对着月‘色’微笑:“湄儿,朕每次看到月芽就会想起你的名字,沈眉弯。你的名字会让我一见难忘,千古难忘。” 我盈盈浅笑:“很寻常的‘女’儿家名字,哪还能流传千古呢。” “因为弯月照千古,无论是前生,还是后世,无论是过往,还是将来,这轮月亮会一直追随着每个人,给人明亮,也给人清冷。所以湄儿也是如此,人如其名,冷冷暖暖,但是却让人爱入骨髓,不能割舍。”他缓缓道来,仿佛给我铺展一幅千古明月的画卷。 我只是看着月,不再言语,心里思索着该为他弹什么曲子呢? 第八十二章 谁道红颜多祸国 走至琴案,看薄浅的月光落在琴弦上,折‘射’出丝丝冷韵。我款款坐下,撩拨弦音,顿觉心清。 看着淳翌,我微笑:“皇上,臣妾上次去翠梅庵带了几本经书,如今一晃已有月余,那几本经书也翻阅了许多次,其中最爱的是那书《云水禅心》,我此刻就弹一曲云水禅心你听好么?” 淳翌凝神看我,点头道:“好,云水禅心,这四个字听起来就雅韵非凡,禅意悠然。” “是,仙佛的意境,云烟缥缈,秋水清泠,洗我禅心。” 拨动琴弦,在如水的月光下,泠泠清音缓缓而起。我唱道:“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濯我心……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 琴音起处,似月华洗峰,云‘波’泛木,星斗灿然,玄清可触。仿佛看到叠云的宝刹,香烟萦绕,雾蔼重生。观日坠山丛,月出孤木,江海碧涛,风‘露’幻影,笑谈世逸,‘荡’然心雅。 淳翌似乎‘迷’醉在飘渺的琴音里,不能醒转,而我也‘迷’醉在云水禅心的画卷里,无法自拔,想象着那禅韵无边的意境。‘花’寂竹幽,菩提扬枝,洗尽铅华。 淳翌负手而立,只是望着窗外,我喜欢看他欣长地背影。头束金冠,一袭华服,俨然还是我当初见他的模样。 我盈盈起身,走至他身边,轻轻地偎依在他怀里,他拥紧我,柔声道:“湄儿,你知道么?我很怀念在‘迷’.虽然那是烟‘花’之地,可是因为你,让朕觉得那儿洁净,那儿美好,那儿的月‘色’比宫里的还美,淡淡地烟‘花’巷,细细的杨柳风。” 我禁不住笑道:“皇上,不知者还以为你‘迷’恋于烟‘花’之地呢,不过臣妾明白,你是喜欢那份感觉。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觉。” 淳翌拥紧我:“还是湄儿明白朕的心意,不过朕不是‘迷’恋那份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觉,而是怀念那份初识的美好。你宛若仙人,当时朕就想着要娶你做王妃。后来先皇过世。朕初登宝座,恰好要选秀‘女’,朕就设法安排好要选你入宫,做朕的妃子了。” 我笑道:“如今皇上好梦成真,是否时间久了反而有些失落,因为当初宛若仙人的‘女’子也不过是寻常之姿,愚人之见,凡事皆平平。” 淳翌看着我。假意恼道:“朕不许湄儿这样说自己,你在朕地心里永远都是仙人,只是朕从来傲气凌人,纵是仙人朕亦想得到,所以朕宠你,有时甚至畏惧于你。” 我不解:“畏惧于湄儿?” 淳翌淡然一笑:“其实也不是畏惧。当你很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恐慌失去她。你虽为朕的妃子,朕还觉得不够安稳。恨不得日夜与你相处在一起,那样才不会离分。”淳翌说得这般当真,我真的无法想象,这个在棋中谈论江山,风云霸气的皇帝会如此沉‘迷’于我,甚至有些不理‘性’的沉‘迷’,难道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是如此?当他布局与敌对阵时,丝毫看不出会这般的儿‘女’情长。。16k,电脑站,。 我低眉浅笑:“臣妾都进宫了,还能去哪,一生都在月央宫,此生都属于皇上。这样子也算得上是日夜厮守了,皇上,这样子还不够么?” 淳翌将我拥得更紧,喃喃道:“不够,不够,朕觉得还不够,朕要湄儿的心与朕紧紧相依,这样就离不开了。”淳翌像个孩子般的,依恋着我,让我心中柔软又无奈。 我近乎许诺地对他说:“皇上,臣妾地心不是给皇上,还能给谁呢?难道皇上感知不到么?” 淳翌低声道:“湄儿身上总有一种‘逼’人的冷漠,不知为何,朕怕这样的冷漠,要知道,男儿有时比‘女’儿家还要情深的。一旦爱上,便难以自拔。”看着淳翌地样子,我竟有些怨自己了,令一个帝王如此,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 我叹道:“皇上,红颜祸国,臣妾不想影响你的情绪,臣妾希望皇上一心为国家大事着想,而湄儿就默默地在后宫支持你,不离不弃,这样子不好么?” 淳翌几乎有些气恼,锁眉道:“谁说红颜祸国,朕就不信,朕要红颜,也要江山,凭谁又能与朕争夺呢。朕不怕他们来与朕斗,朕只要有你陪伴,任何的难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不知为何,我真的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觉得淳翌的爱,换来的是我对他地害。他有多爱我,我就会有多害他,在这个后宫,不能有强烈的爱,有的只能是伪装。他对我的爱,同样也成为一种害,嫉恨的人会随他的爱加深,只怕到时我不受伤都是不能。16k.电脑站. 我轻轻叹道:“皇上,臣妾有句话,不知是否当讲。” “你讲来,朕不怪你。” “臣妾其实并不慕后宫地繁华,臣妾一直想要地生活是一种平淡安稳的日子,做普通地百姓,相夫教子,老此一生。”我淡淡说道,实则心中隐藏了许多无奈。我不愿意争斗,不愿意拖着这样华贵的皮囊在这里与人纠缠。 淳翌轻叹:“朕生在帝王之家,有朕的无奈,先皇用血汗换来的江山不易,朕不能这样丢弃,这是责任,治理好大齐是朕的责任,朕要对得起大齐,对得起先皇。更要对得起天下百姓。”淳翌话语凛然,让我觉得他不是虚情,在他的心里的确有一份正义,一份责任,一份与天下息息相关地命运。他是被命运控制住的人。他的命运早已不属于自己,属于千千万万的苍生。可是,我又在想,若是真没了淳翌,难道苍生都跟着消亡么?当年大燕被灭,多少的百姓残病伤亡,血流成河,千万地墓冢。可是还不是换来了大齐的富庶。倘若淳翌离开,会有新的明君替位,指不定天下又是一番繁荣的景象。不过这是一场赌注,谁知道他的离开会换来何种结局,到时百姓流离失所,我沈眉弯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遗臭万年我不在乎,可是要我去伤害苍生,我不愿意,更况,我对淳翌的爱。还没有到达这种不顾一切的地步。 “湄儿……你恼朕了么?”他唤道。 我淡然一笑:“不恼,皇上是个有责任,有正义感地君子,是大齐的好皇帝。我又怎会因小情而让皇上丢去大爱呢。” 他沉沉说道:“朕不是贪慕繁华,朕说过,宁可负天下,也不负你。只是如今还没到这样的选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朕可以放了你,但定不负你。” “放了我?”我一脸的疑‘惑’。 他点头:“是,放了你。如果你真的想要过平淡的生活,如果有……”他话未说完,可我已经明白,他想要说如果有合适的人,他会放了我,让我与他人白首相携。不再分离。这话虽然天真。可是又不无道理。当我厌倦这一切,如果楚‘玉’可以为我丢弃那所谓的江湖至尊的名号。我愿意与他隐没江湖,归居山林,不问世事。如果淳祯可以为我丢弃王爷的爵位,放下一切,我也愿意与他离开后宫,从此‘浪’迹江湖。也许我真地太坏了,我想要追求的不过是一份自由,而这些男子,才真正是我的棋子,我游戏了他们,事实上也被他们游戏。到头来,究竟谁做了谁的棋子? 我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皇上,放了我,不如辜负我。我宁可被你辜负,也不愿你将我放弃。”说这话,我依然带着我那与生俱来地傲骨,其实,若他真的放弃我,以我个‘性’,又怎会与别的男子过上安稳的生活?我会选择离开,而后,独自过活,哪怕是苟且偷生,我也要活着。也许他们永远都无法了解我,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我要么活着,不顾一切地活着,要么死去,拼尽一切地死去。谁也别想我彻底地拥有我,谁也别想。 淳翌始终不肯放开我,一直拥紧我,而我亦无力离开,我与他之间,不知谁比谁多情,谁又比谁懦弱。淳翌:叹息:“湄儿,你会不会觉得朕有些懦弱?” 我抬眉看着他,浅浅地微笑:“皇上是王者至尊,有着凌云的霸气与旷世的威严,怎么会懦弱呢。” “因为朕没能答应你,带你离开。” 我微笑:“纵然你答应湄儿,湄儿也不会走。如今政事纷‘乱’,皇上只须安心去治理朝政,湄儿答应你,静静地守在月央宫,皇上空闲之时,就到月央宫,秋水阁来,湄儿为你‘吟’诗作曲,陪你下棋品茗,研经参禅。一生一世,都如此,好么?” “好,朕只管治理朝政,湄儿只需在月央宫等候朕,这样便好。”他松开紧锁的眉结,仿佛释然多了。 我站得有些疲累,夜‘色’已沉。 淳翌拥过我,柔声道:“湄儿,明月已沉,红烛高照,我们也该回寝殿安歇了。” 我点头:“这一晚上尽说了这些事,好漫长地夜。” 淳翌笑道:“朕希望跟湄儿在一起的时候都漫长,今晚下棋论天下,听曲悟禅音,继而又感知湄儿对朕的情意……” 我莞尔一笑,不再言语。淳翌拦腰一抱,我本能地搂住他的颈项,把头埋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的温热气息。淳翌在我地耳畔喃喃道:“湄儿,你知么?朕想你为朕生儿育‘女’,当一个‘女’子做了母亲后,就再也不会舍得离开了,朕想要属于我们地孩儿,朕可以给他们一 我娇羞不语,心中却感慨万千。其实,我并不想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因为在我看来,生长在帝王之家,是悲哀的,我不想我地孩子经历这样的悲哀。 轻轻叹一口气,叹在心里。 第八十三章 又是一年飘雪时 这一睡,就睡去了整个秋季,当枯叶落尽的时候,我醒来已是冬天。冬日的萧索与苍凉,将尖锐与柔软都严裹起来,不再有突兀的棱角,也不再有似水般柔情。一切都在凋零与苍茫的季节里岑寂,包括一些‘阴’谋与情事。 待冰霜起时,已是琼碎山河,第一场雪无声地下落,碎‘玉’飘零,纷洒扬空,远山素裹,近水寒‘波’,楼台凝霜,明月笛韵。在如絮的飞雪中叹流年漫度,光‘阴’如梭,这是我来宫里的第二个冬天。庭内苍木虬枝,一朵腊梅点黄韵,惹来冷峭冰雪,疏影寒风。 我立于书案,临素笔在铺好的琼纸上洒墨,几茎虬枝苍韵,一笔彤香轻点,一幅雪境寒梅图似淡墨在水中洇开,生动了整个冬天。我轻描疏影,点染温润墨‘色’,写就梅‘花’暗香,题句:怜她幽香绝俗,更为她冷傲冰骨。看那芳华分付,又如何,将她留驻。 又到了踏雪寻梅,听竹,访松的季节,想这紫金城,树木虽多,府邸虽宽,上林苑虽气派,却始终有高墙相隔,楼台殿宇阻挡,不及山林苍茫无边,碎‘玉’般的山河尽收眼底。闺阁庭院中的寒梅,翠竹,青松独姿雪境,却又相伴携手,虽不作闺阁之叹,无病态之容,却不及山林幽谷大气从容,与白云相伴,山水为邻,澹泊清远,飘然忘尘红笺为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柔声道:“小姐,该喝‘药’了。” 我轻轻咳嗽。搁下笔,看着那幅寒梅,不禁想起了烟屏为我刺绣的图,如今事过境迁,人已消散。只留下这么一件余物,令我偶然地想起。我端过‘药’碗,轻声道:“红笺,去将烟屏那幅踏雪寻梅图取出来,我想看看。” 她转身后,我将汤‘药’喝下,微微地苦涩,之后却有淡淡的甜。。1-6-k,手机站ap,。这‘药’我已经喝了半月了。咳嗽也不见起‘色’,那日夜里起‘床’看月,被风‘露’所欺,加之最近后宫虽宁静,可是终日以来的恶梦却依旧对我不离不弃,虽然已经习惯,却无法不觉得疲倦。 红笺为我取来那幅绣图,我接在手上,仿佛闻到了时光的沉香,还有搁在木盒子里的那种独有地木屑味。轻轻打开。一幅雪境寒梅图依旧如昨,梅是红的,是那种鲜莹的红,赏梅的‘女’子飘逸如风。淡雅似梅。我又看到那双眼眸,看似有神地凝视梅‘花’,却飘渺‘迷’离,疼痛如昨。 “小姐,你又想她了,若她还在,一定会将你这幅画绣出来。”红笺看着烟屏的绣图和我的画淡淡地说道。 我又想她了,其实我想起她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只是偶尔某个瞬息,刹那间的片段,甚或是想起她地某段剪影,一缕笑容,她的一切,在我的记忆里越来越薄浅。最后只剩下这段寒梅雪境的回忆。因为她的血点成梅‘花’。有了血,就无法再忘记。我看着红笺。轻浅一笑:“是的,想起她了,只是越来越淡,尽管还是会生痛。”说我,我又咳了几声。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仿佛只是为了成就这份意境,给所有看雪的人一种如梦似幻般的美感,也遮掩了许多已然毕‘露’的邪恶,还有那些正在悄然筹划的‘阴’谋。 我听到有轻盈地脚步声,往秋水阁走来,进‘门’的是谢容华,穿一袭红‘色’的雀羚大衣,镶着细细的金边儿,看上去高雅又有品味。平日里谢容华极少这么穿着,今日如此倒让我眼睛一亮。1--6--k 我走过去迎她,为她拂拭大衣上地絮雪,笑道:“妹妹如何这下雪的天来了?”我捂着她的手,冰凉的,忙牵她走至暖炉旁取暖。 她退下风衣,里面着一件月白‘色’的宫装,看上去又回归之前的清雅素净。微笑:“这第一场雪就下得这般大,路上都有很厚的积雪,若不是姐姐还病着,真要邀你去上林苑赏雪,太美了。”她眼睛里流‘露’出欣喜的目光。 我轻轻咳嗽:“是呵,这么冷地天,我不敢出‘门’去,怕受了风寒,又不知要拖多久了。” 谢容华怜惜地看着我:“姐姐莫要忧心,我今日特意请了贺太医过来,让他好好为你诊治,开个‘药’方,好好地调理滋补一下。” “哦?”我四处张望。 “呵呵,他当然只能留下‘门’外,等待宣传啦,傻姐姐。”谢容华笑我神情笑道。 我点头微笑,看着红笺:“快快有请贺太医。” 不一会,贺慕寒着太医的官服进来,他肤白如‘玉’,看上去温文儒雅,很有书卷味,如此青年才俊在后宫担任太医一职,不可多得。 他见我忙施礼:“臣参见婕妤娘娘,婕妤娘娘吉祥安康。” 我迎道:“贺太医免礼,请坐。” 命红笺端来茶水点心,我知贺慕寒与谢容华‘交’情颇深,且是她特意请来的,也就把他当客人看待,一点都不不生分。 他启齿道:“臣听谢容华说湄婕妤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吃了‘药’还不见好,特意过来为婕妤娘娘诊治。1--6--k--小--说--网” 我微笑:“有劳贺太医了。” 隔着一块丝帕把脉,贺慕寒看上去经验丰富,许久,才缓缓说道:“娘娘是气虚血弱,引起肝火加重,才会久咳不愈,不能用太凉的‘药’,也不能太暖,只能吃些滋‘阴’润肺,安神滋养的‘药’,才能好转。” 谢容华在一旁点头:“我也觉得贺太医说得对,其实姐姐就是气虚血弱,这样咳下去不好的,伤肺,人也吃力。” 我禁不住又捂着嘴咳嗽起来,端了茶轻轻地抿了一口,方觉咽喉舒适了些。 贺慕寒坐在一旁为我提笔开‘药’方。我这边与谢容华闲聊着。 我感慨道:“多谢妹妹如此为我费心,特意请来贺太医为我细心诊治,姐姐我真是感‘激’不尽。” 谢容华摇头浅笑:“姐姐,你如何还要与我生分,这些日子见你病着。我心里焦急,一直有皇上御赐地太医,我也不敢造次。今日恰好我也有些不适,请贺太医过来,提起你,才想着过来看看姐姐地。” 我忙问道:“妹妹怎么了?” “其实没事,只是近日来有些偏头疼,吃点‘药’就无碍了。” 我微叹:“妹妹一定要保住身子。我是深有体会,身子不好做什么都觉得无力。”我看着窗外碎雪纷飞,笑道:“你看这么美地雪景,我多想穿上狐裘大衣出去赏雪,可是身子拖着,连月央宫地‘门’都不敢出,莫说月央宫,这秋水阁都不敢迈出去,起身就觉得身上发冷。” 谢容华安慰道:“所谓风寒入骨,就是这般的。需要一定的时日才能康复,姐姐就安心静养,临着窗看外面的雪景也是一样地美。”我随着她的眼睛一同看着窗外,雪‘花’轻盈。拍打着窗棂,枝头上已积压了层层的白雪,一阵微风吹过,簌簌地下落,真美。 贺慕寒递给我‘药’方,说道:“请娘娘过目。” 我莞尔一笑:“贺太医笑话我了,我不懂玄黄之术,太医开的‘药’。我放心,只管命人取‘药’去,今日就换了你的‘药’服用。”我虽这么说,仍旧看着朝‘药’方看了一眼,他字迹飘逸,有虚怀若谷的坦‘荡’。从字体上都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位正人君子。气质非凡。只略略地看到:远志,五味子。百合,枣皮等几种‘药’材。 我递给一旁的秋樨,说道:“命小行子去取‘药’。” “是。”秋樨转身离开。 我忙唤贺太医坐下品茗,这是早晨红笺去采来的,院里有那么几株腊梅,开得甚少,就被采来煮茶,实在有些残忍,可是禁不住腊梅沁骨地幽香,再取了些洁净的雪水,和腊梅一起放在银吊子里煮,放些雪‘花’糖,清香溢人。 贺太医细闻,叹道:“久闻婕妤娘娘煮得一手好的梅‘花’茶,如今一见名不虚传,臣真是三生有幸,可品得这般琼浆‘玉’液,瑶池仙品。闻之清香沁人,都不忍品之了。” 我笑道:“贺太医过奖了,品完后这样说,我才当之无愧。” 他轻轻抿了一小口,赞道:“还是那几个只,名不虚传,妙哉,妙哉。” 我微笑:“谢贺太医如此赞赏。” 他放下杯盏,对我说道:“其实娘娘的病只需放宽心,多休息好,夜里睡眠很重要,睡眠不好容易引起虚火,虚火旺咳嗽就难好。” 我很想告诉他,我夜里竟被恶梦纠缠,没几个夜晚是安稳睡着的,但是这些话终究没说出口,只叹息道:“我是夜里睡眠不好,太医方才说要开安神滋补的‘药’,我想服过之后,会有些效果的。” 他点头:“是,臣方才开了好几味都是安神滋补的‘药’,娘娘服过后,静心安睡,病情会见好转的。” 我沉默一会,才轻轻问起:“贺太医,我有一事相问。” “娘娘请问,臣知无不言。” 我直言道:“不知陵亲王的伤势如何,如今是否彻底康复?” 他答道:“陵亲王伤势甚重,上回地剑偏两寸就直接刺进心脏,又失血过多,好在全力抢救才脱险的。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至少还要静养半年,才能彻底地恢复元气。” 我微微点头:“那就好,多多调养,便无碍了。”我朝他说道:“谢过贺太医。” 他摇手:“不客气。”品过几盏茶,谢容华看了一眼窗外,说道:“姐姐,我们也该走了,你好生静养,相信吃过贺太医的‘药’会见好转的,我改日再来看你。” 我起身相送,他们执意不肯。 我立于窗台,看窗外纷纷絮雪,丝毫不肯停歇,想着今晚,一定会下得更大,明日地紫金城该是一番美妙绝伦的景致。透过树影,我看到谢容华和贺慕寒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茫茫的雪境里。 第八十四章 琼玉飘至云雪阁 第一个雪夜,淳翌没有来月央宫,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因为我记得,我来紫金城足足有几月不曾与他相见。而那一次的邂逅是在上林苑的香雪海,也是那一日,我知道我是因何而进宫的,又是做了谁的妃子。 世事苍茫,浮生若梦,转眼又是一年‘春’秋,又是飘雪的季节,那万千遒劲的苍枝在风雪下显得更加的肃穆萧然,只是含苞的初蕾还等待着时光的酝酿,经历层层风雪后,在岁月的枝头,才会尽情地绽放,无声无息,却散发着沁人的香骨。 我的等待,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季的梅开,还有那一季的梅落。我所记得的也只是这些‘花’开‘花’落,其余那些琐碎的人情世事,过去了,就渐次地忘记,因为,只有忘记,才是最好的选择。 暖阁的炉火烧得很旺,时不时还能听到银炭相撞的火‘花’声,我知道,再美的银炭,燃烧过后,都是一堆残灰,在风中起灭,落地为尘,随水消亡。 我想起了与淳翌烹茶煮茗的许多个夜晚,窗外寒风料峭,室内却温暖闲逸。其实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美,‘春’日可以踏青观景,夏日于山庄乘凉赏月,秋日采菊饮酒,冬日只需围炉取暖,这样一年四季皆入画中。只是还需要一个陪着你赏景的人,倘若没有那份懂得,我宁可孤独地看风景,也不要落入别人的风景中。 炉火旁放了一盆洁净的雪水,我看着白雪慢慢地融化,渐而成了一盆冰洁的寒水。这样子会增添几许湿度。屋内不至于干燥,对咳嗽会有疗效。秋樨是个心细之人,能做到地,她都会尽一切努力为我做到。 室内弥漫着腊梅的幽香,还有浓郁的‘药’香。‘交’织在一起,濡染了一种别样的味道,也给了我一种别样的情怀。。1#6#k#。病时虽然恹恹无力,可是有时慵懒也是一种美,镜中地容颜苍白憔悴,弱不禁风无一丝骨力,也是一种残缺的美。 轻轻地咳嗽,红笺为我端来新煎的汤‘药’。轻声道:“小姐,趁热喝下,是贺太医开的‘药’方,吃下去,希望今晚能舒适些。” 我点头,端过‘药’碗,没有蹙眉,安静地喝下,就像品一杯苦涩的清茶,品味某一段苦涩的人生。 窗外的雪还在纷扬地洒落。如同探寒问暖的‘精’灵,轻盈地拍打窗棂,我立于窗台,看着灰‘蒙’地天空。雪夜是没有月亮的,那碎‘玉’般的白雪是从瑶池落下的仙琼,不知这雪今晚又会落入多少人的梦中。 我临案执笔,在琼纸白宣上题下两首绝句《‘吟’雪》: 闲观飞絮沾衣衫,始觉清风吹面寒。 应喜庭梅识天意,为君竞放报平安碎云裁锦织‘春’衫,砌‘玉’堆珠片片寒。 始信梅‘花’无俗意,独开雪境占华年。 这一夜。梦梦醒醒,咳嗽稍微轻些了,咳嗽一轻,我也在雪夜里渐渐地宁静下来。心中有种难言的失落,亦有一种难言的惊喜,因为雪。这洁净无暇的白。给所有韶华当头的‘女’孩子都会带来一份如烟似梦般的惊喜。 晨起时,我起‘床’就走至窗前。雪‘花’不知疲倦地下了一夜,终于停歇,看着满树银白琼‘玉’,缀满枯枝,让原本地苍凉多了几许纷繁的美丽。尤其是那翠竹,被白雪层积,却依旧‘挺’拔翠绿,一派高节,俨然如风清骨峻的雅士。腊梅的幽香扑鼻而来,如腊般透明地‘花’朵上层染着晶莹的白雪,第一缕阳光的照‘射’,刺疼了我的眼眸。。ap,。 红笺为我取来披风,关切道:“小姐,这儿有风吹进来,别站太久,先去梳洗,用过早膳,再来赏雪,好么?” 我轻咳两声,微微点头:“好,雪‘花’糖炖的燕窝就好,只需小银碗半碗,我吃不下,吃完还要喝汤‘药’。” 红笺展眉微笑:“小姐想吃什么,我都猜得到,已经用银吊子熬好了,一会就能喝。” 坐在菱‘花’镜前,看我淡妆素然,红笺为我画细细的眉,抹淡淡的胭脂,梳我最爱的流云发髻,斜‘插’我心爱地翠‘玉’梅簪,镜中的我,有着曼妙与美丽的容颜,不倾城,不绝代,但足以令许多的人倾心。 用过早膳,听小行子进来禀报,说皇上身边的小玄子在梅韵堂候着。 我回道:“唤他进来回话。”我倦倦懒懒,亦不想出去迎他。 小玄子进‘门’施礼:“参见婕妤娘娘,愿婕妤娘娘福寿康宁。” 我抬眉问道:“小玄子,何事?” “皇上在云雪阁等候娘娘。”小玄子说道。 我问:“云雪阁?可是皇上邀我一同赏雪?” 小玄子微笑:“娘娘果然冰雪聪明,皇上大清早就命奴才们备好茶点,此时的云雪阁美极了,皇上命奴才快快前来传话。” “除了皇上,还有别地娘娘么?”其实我心里已知,皇上定是趁这第一场雪落下,邀请各宫娘娘聚在一起赏雪品茗。 “有地,云妃娘娘和舞妃娘娘等几人都会去的,这会估计都去了。皇上还专为娘娘备好轿子,此时在月央宫外等候。手机站ap.16k.” 我点头:“知道了,你先在外面候着,我一会便来。” 看着小玄子躬着身子出去,又想起了他在‘迷’月渡时装扮地那个小厮,转眼已快两年光景了,真是世事如梦,不知两年后,甚至十年后,这一切又会是什么模样, 红笺轻声说道:“这皇上也真是的,明知娘娘你身子不适,染了风寒,外面这般冷。这一去,吹了风,可怎么了得。” 我笑看红笺:“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怪怨起皇上来了。我知你一片心意。大概皇上觉得雪景很美,再者又有专轿接送,出‘门’也不会被吹风到的,到了云雪阁又可以围炉,不至于有多冷。”我望着窗外,停了雪又纷纷地飘洒起来,其实我喜欢出‘门’时迎着飘洒地纷雪,这样赏雪才有美感。 秋樨为我披上白‘色’的狐裘大衣。领口细心系好,帽子也戴上,关切道:“这样子出去就不怕了。”转头唤道:“梅心,取那个小巧的暖炉过来。” 秋樨接过暖炉递给我:“娘娘拿好,暖着手,就不会冷了。”这是个很‘精’致的手炉,淳翌御赐之物,到了冬天,我都要手炉捂着,我怕冷。 秋樨伴我前行。红笺执意要随着,我命她们都穿厚实些,毕竟她们要在风雪中伴轿行走,也怕她们受了风寒。 走出梅韵堂。院里的积雪已经被他们扫尽,堆积在两旁厚厚地,几树腊梅的幽香扑鼻而来,沁人心骨,我紧了紧狐裘大衣,缓缓前行。 才出宫‘门’,有冷风袭来,碎雪扑打在脸上。冰凉刺骨。我走进轿内,掀开轿帘,看着一片冰雪的美景,惊叹不已。御街上已被清扫干净,两旁的积雪厚厚地堆着,甚至有些宫‘女’和小内监在堆着雪人。嬉笑玩闹。这样的时候,在冰雪的世界里。相信谁都可以忘形。 两岸风景甚是‘迷’人,如置梦幻,伟岸的松柏,摇曳的翠竹,还有许多不知名落尽叶子地枯树,还有那闻得到梅香却看不到梅树不知在何处的飘忽感觉。 穿过楼台殿宇,穿过翠湖石桥,穿过寒雪清风,来到云雪阁,云雪阁其实也属于上林苑的一处风景绝佳的楼阁,需上层层楼道,在楼台高处赏尽上林苑的景致。 当我一袭白衣立于她们中间时,感觉那些多的‘色’彩将我层层包裹,我竟然觉得自己有种脱离凡俗的美,与她们格格不入,却又必须要走进她们。 淳翌坐在蟠龙宝座上,倜傥潇洒,头戴皇冠,身着黄袍,那么的凌然霸气,那么的不可一世。 他起身将我相迎,微笑道:“湄卿,就属你最迟了,还好没辜负这番雪景。” 我施礼,随后笑曰:“皇上与各位姐姐真是好兴致,不过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地确需要尽情地欣赏一番。”说完,我又轻轻地咳嗽起来。 淳翌立即用手搀扶我,柔声道:“湄卿的身子还不见好么?其实朕也该想到,只是想着这番雪景,只要在云雪阁才能感受到其间的风华韵致。” 我莞尔一笑:“好得差不多了,看这絮雪,飘影琼国,柔弱无骨,也纷洒素香,真是人间别境。” “是呵,所以朕搁下繁忙的政事,与爱妃们同赏这一帘飘雪,几卷冬梦。”他笑意‘吟’‘吟’地看着大家。 我看着坐在一旁地云妃,许久不见,大概因为受伤也折腾得憔悴不少。善意地朝她点头,而她仿佛对我仍有敌意,只微微笑道:“湄妹妹可要保重身子,这般柔弱只会让皇上心疼,让大家也随着心痛。” 我浅笑:“多谢云妃娘娘关心,您也多保重。” 走至舞妃身旁,挨着椅子上轻轻坐下,这旁还有谢容华,有久未谋面的顾婉仪,她朝我盈盈微笑,许久不见,却依然有种亲切的感觉在心间萦绕。 桌岸上摆放着各‘色’点心,炉火上煮的茶在沸腾,那么多的热气在寒风中飘散,让云雪阁也有了几分仙境。 仿佛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欣喜,我不知道她们是真的欣喜还是假意给大家一个笑脸,但是,在如此琼‘玉’的河山面前,如此冰洁的世界里,谁又还会带上那么多地邪念与不真? 煮炉烹茶,赏雪观景,本该是两个人的事,又或许是三五好友之间的事,如今,只是淳翌一个人的家事,他拥有后宫的红颜佳丽,在他看来,这些曼妙多姿的国‘色’,都是他地‘女’人。可是他不明白,‘女’人多妒,宁愿只与他单独地赏雪看景,也不愿意这样聚在一起将他分割,一块一块地咀嚼,再吞没,谁也尝不到真实地滋味。 我承认,我不多妒,因为我并不在乎,可是,我亦不愿与这些半敌半友的人相处。我宁愿淳翌单独去了云霄宫,或是去了翩然宫,甚至什么雀羚宫,紫莺宫都好。也不愿意在这样曼妙无双地云雪阁,看着万千的雪景,给每个人留下一段残缺的心情。 大家都在相互谈笑,但是我听到更多的是沉默的声音。我知道,一会在这里会有一段段笙歌妙舞,丝竹之音奏起,歌我盛世太平,享我后宫华丽,抒我雪意长卷。 第八十五章 一段年华写沧桑 絮雪纷飞,穿枝‘弄’影,落在萧萧的树林间,濡染成诗意无边的风雅。落在浩渺苍茫的大地上,化为冰洁的粉尘,落在碧池烟‘波’里,化作一池清透的寒水。落入斟满琼‘花’泪的酒杯中,带着玄幽的芳泽。落入诗人曼妙多情的诗卷上,带着飘逸的轻灵。落入画者‘精’妙传神的画境里,带着水墨的清雅。落入古琴流云似水的弦音中,带着苍凉的幽远。 我喜欢听炉火细细的煮茗声,而此刻我独自沉醉在这雪境中,竟不愿醒转。 那边传来淳翌明朗的声音:“去取些酒来,琼‘花’泪,温上几壶,比喝茶要让人舒适。”我心所思,雪天煮酒,就想起了仗剑江湖,仿佛酒与剑,琴与诗总是这样不离不弃。而淳翌的琼‘花’泪,不再是为我一人。曾几何时,我与他之间丢了从前的那份感觉。‘迷’月渡的凝月酒,紫金城的琼‘花’泪,前者原本不是只属于我们,那是无奈。后者却也不再属于我们了,这是人为的,我无言。 琼‘花’泪果真是琼‘花’泪,在炉火上温煮,芬芳四溢,醉人心骨,不曾饮下就已醉了。我很怕这样的感觉,酒未醉人,而人却自醉。 一人一盏,纹金的杯盏,斟的尽是琼‘花’泪珠,举杯碰饮,浅酌慢品,每个人喝的都是不同的滋味。诸多滋味,独我心明。 只听到顾婉仪低低地说了声:“好冷‘艳’的酒,纵然温得这般热,入口还是觉得清凉。点滴地浸入心骨,漫溢至身子每一个有经脉的地方。”如此地感触,是我第一次饮琼‘花’泪的感觉,看来世间似冰雪的‘女’子还是有,只是茫茫人海中。需要细细地寻觅,顾婉仪在我心中不是寻常的‘女’子,她的话应验了我地感觉。 我不禁对她敛眉微笑:“顾妹妹,你的感觉好别致,只是,我懂。” 她微微垂首,浅笑:“我知道姐姐懂,而且也琼‘花’泪也只有姐姐配得起。”她声音极低。在众人面前,她的遮掩,我是明白的,但是我听得很清晰。1%6%k%小%说%网 淳翌看着众妃微笑:“饮琼‘花’泪,是聚在一起行酒令,还是看众爱妃各献才艺呢?” 云妃接话道:“行酒令纵然有趣,只是不能尽显各位妹妹的真正才艺,臣妾以为还是依着各位妹妹自由发挥的好。”皇后因身子虚弱,一般这样的聚会她都来得甚少,而此时的云妃便成了众妃之首。她地话大家都附议着。 淳翌点头:“也行,就依爱妃。” 我淡淡说道:“皇上,莫如让爱曲律的姐妹,各自弹奏丝竹之音。可歌可舞,大家聚在一起,既可赏雪,也可闲谈,自由自在,一派洒脱闲逸、音曲和谐的气氛,不是更好么?” 淳翌赞赏道:“好,好。还是湄卿说得好,本该不拘泥,你们各自寻各自的乐趣。朕就在这自斟自饮,独赏佳人曼妙多姿的风韵。” 霎那间,弦音流淌,琵琶。竹笛。管箫,古琴。她们纷纷选择自己喜爱的乐器,奏自己衷情的曲子,也有人轻歌曼舞,有人饮酒嬉笑。这些人,都是我陌生的,而我熟悉的那几位,似乎都极为安静,我不知道那些嫔妃是因为真心喜爱而流‘露’出欢乐,还是为了取悦于淳翌,又或是其他。 我看着谢容华,点头微笑:“妹妹,我们不如到风雪中去赏景?” 谢容华笑道:“妹妹正有此意呢。”她看向舞妃和顾婉仪,都相继点头。 起身向皇上告退,淳翌见我们兴致甚欢,准道:“好,你们且去玩,不过每人饮下三杯热酒,暖着身子,这样不会受寒。尤其是湄卿,身子还不见好,不可逗留得过久。” 我盈盈笑道:“臣妾知道,谢过皇上。” 连饮几盏琼‘花’泪,似觉心口微微的烫,还有些许疼痛。低低地咳嗽几声,披上白狐裘大衣,同她们缓缓地走下楼阁。1--6--k--小--说--网 立于飞雪‘花’影间,不由得感叹造物者之神奇,可以将这天然旖旎地世间景物染就得这般‘玉’洁冰清,如临画境,又似梦中,令人沉‘迷’,更是陶醉。 雪‘花’落在我们的衣襟上,轻灵地拍打我们的脸颊,融为寒水。 舞妃执我的手,轻声问道:“听说妹妹近日都在病中,我也不曾去月央宫看你,眼下见着了,真地是瘦怯多了,你一定要多保重。” 我含笑看她:“姐姐,我已然好多了,你也一直在病中,我也不曾去翩然宫看你的。我们都彼此珍惜,彼此保重。” “好。过了这冬又是‘春’暖‘花’开,我一定要等到姹紫嫣红,平静地等待,换到最后的绚丽。”她看似平静地诉说,可是我却总能听得到那份冷‘艳’与决绝。 我叹息:“姐姐莫要多想,还记得我说过的么?人生散淡只求安,只有安才是最后的宁静。” 她浅笑:“妹妹,各有各的活法,我是愿意用平淡去换来那一夜的璀璨,尽管,如同昙‘花’,只是短暂,却美得永恒。” 谢容华走至我们身边,笑道:“两位姐姐在聊些什么,这般入神。” 我抬眉望着纷洒的白雪,双手展开,雪‘花’落入掌心,瞬间融化,含笑道:“在论这飞雪,乃世外仙姝,为何偏生落入这污浊地人间,是想要遮掩这些烟尘,还是要证实自己的清白?” 雪‘花’轻盈地落在谢容华红‘色’的风衣上,她展眉微笑:“姐姐,倘若不曾有这四时明景,人生就真的再无眷念了。无论这白雪是因何而来人间,至少给我们带来了欣喜。” 我点头:“也是,都说瑞雪兆丰年。只是自古以来,兴亡皆是百姓苦,我们深居在紫金城赏雪,不知宫外又是何等景象。” 舞妃笑道:“妹妹多虑了,自然是喜气洋洋。(电脑阅读.16k.)家家户户围炉闲话,期待来年的收成了。” 我不作答,只是想起了儿时在城外赏雪,乡村篱院,爹爹坐在炉火前饮酒,娘亲为他炒几道小菜,而我和红笺在院落地堆雪人。年少不经事,又岂知家里有过的困境。天灾人祸,还有许多许多不为人知地悲凉。总是瑞雪,也难解人间疾苦。 顾婉仪手握一个小雪团,走过来笑道:“姐姐们,我们说好了只赏雪,不感叹人生,不悲人间疾苦地。” 谢容华点头轻笑:“是了,这样吧,我们也不‘吟’诗,只聊聊这风雅之景。” 舞妃问道:“如何算是聊聊这风雅之景呢?” 谢容华嬉笑:“当然是这雪中耐寒之物了。可以在这琼纤不染,朴素无华的景致中依然郁郁葱茏,临霜竞放,也唯有岁寒三友了。” 顾婉仪赞道:“于雪境中品论岁寒三友。当为绝佳之时。除了寒雪飘飞,就再无这样地心境了。” 谢容华笑道:“岁寒三友,如今我们是四友呢。” 顾婉仪莞尔一笑:“我们也可以梅兰竹菊居之的,这样不就完美了。” 谢容华赞道:“好,果然好。梅地冷‘艳’孤傲当属湄姐姐,兰的飘逸出尘当配雪姐姐,竹嘛……”她看着自己和顾婉仪,笑道:“我与顾妹妹。竹和菊取谁呢?” 顾婉仪微笑:“竹的高洁清逸,碧‘色’诗篇,当属疏桐姐姐,而我,喜欢秋菊,一壶秋心。野逸疏篱。雅韵天成。” 我微笑:“梅兰竹菊,四君。能配得起的真的不多。梅‘花’的香韵绝俗,疏影横枝,素蕊冷骨,我自是不及的。” 舞妃执我的手:“湄妹妹配不上,还有谁人配得上,瘦而不馁,香而不媚,冰肌‘玉’骨,只有你相似。” 我笑道:“那我们各‘吟’一首属于自己地诗,梅兰竹菊,趁这风雪日,寒冬日,为念。” “好。”谢容华爽朗应道。 舞妃和顾婉仪也相视点头。 各自沉思,在飞雪中踱步,静听云雪阁笙歌丽曲,醉看雪境的碧湖琼树,我为梅,当先‘吟’之。看这虚实之景,风中闻得幽淡梅香,心中竟无好句。浅浅‘吟’道:“冰绡瘦骨和雪香,茕影小窗照夜长。千载谁伤寻诗客,一段年华写沧桑。” 顾婉仪叹道:“千载谁伤寻诗客,一段年华写沧桑。这两句好喜欢,仿佛说尽的就是我们,那初梅绽放,明明是风华绝代,却有着沧桑的虬枝。就如同我们,明明是韶华当头,心事仿佛都在老去。”顾婉仪把我想说的话说尽了,也把我诗中之意诠释的淋漓尽致。这个‘女’子,与我有着一段隐约的缘分,只是我愿意这样淡淡地相处。 舞妃也赞道:“的确是好句,湄妹妹的诗句入骨。” 谢容笑曰:“赏过湄姐姐的梅,该品雪姐姐地兰了。” 舞妃莞尔一笑,轻轻‘吟’道:“粉润洁疑古韵寒,香幽碧削瘦‘春’衫。风流不落寻常梦,素袖情怀共岁阑。” 我听后赞道:“还是姐姐的古韵天然,风雅绝俗。一句风流不落寻常梦,素袖情怀共岁阑。写尽了兰‘花’的天然逸尘,淡雅情怀。当赞!” 谢容华盈盈笑道:“两位姐姐‘吟’得这般好诗,让我这位自称君子竹的人,真是难了。” 顾婉仪对她微笑:“我压阵才是最难地呢,你且快快‘吟’来。” 谢容华款款‘吟’道:“修成翠羽抱山眠,留待薛涛巧手闲。十丈虚怀垂青史,一笺碧‘色’赋诗篇。”我心中叹,果然不辜负这君子的高名,可见谢容华的心已达到一定深远的境界。 顾婉仪投给谢容华一个极度赞赏的目光,笑道:“姐姐方才还谦虚,这个可难倒我了,压阵之作,如何‘吟’都是名落了。” 谢容华打趣笑道:“你快快‘吟’来便是。”说完,朝手上呵了口热气:“好冷哦。” 顾婉仪衣襟上也落满了雪‘花’,我轻轻为她拂拭,她对我浅笑,漫‘吟’道:“凌霜凝‘露’竞风流,野域疏篱未足休。雅韵天成偏与淡,劳君一笑解秋愁。” 我赞道:“竟是我落名了,你们一人比一人好,顾妹妹的一句雅韵天成偏与淡,劳君一笑解秋愁,竟放达洒脱多了,独我拘泥在伤境中,不及你们豁达明净。” 舞妃盈盈一笑:“各有秋千,风韵自然。” 看着漫舞的雪‘花’,我沉醉于这样的美丽里,也忘了凉意,只轻轻咳嗽,缓缓‘吟’道:“芳颜和雪化‘春’泥,梦断幽香心自持。瘦影虚怀秉高洁,揽衣沾‘露’叩东篱。” 谢容华欢声赞道:“好,好,梅兰竹菊四君子皆入诗中,湄姐姐高才。” 我迎风咳嗽,浅笑:“妹妹笑话了,只是觉得今日别有意义,又想起那日在明月山庄我们共描绘一幅梅兰竹菊地图景,当日我抚琴,疏桐妹妹临画,雪姐姐漫舞,顾妹妹清歌。今日这四君子又恰好符合了我们的心境,当是难能可贵的。” 顾婉仪点头微笑:“的确如此,所以说冥冥中总有注定,过去的会应验现在的,现在地又会应验将来地。”此话听上去颇有禅意,却又不无道理。 见那边小玄子踩着积雪急急走来,施礼道:“皇上请几位娘娘回云雪阁去,久了当心受了风凉。” 我朝她们看了看,个个脸上都冻得有些发紫,而我也觉得透骨的寒凉。四人相伴朝云雪阁走去,踩在厚厚地积雪上,深深浅浅的印痕,长长的一路,靴子上沾了细碎的雪‘花’。 清风拂来,那幽梅的暗香随着飞雪扑鼻而来,丝丝缕缕渗透进骨子里。 第八十六章 百代浮沉皆有数 走至云雪阁的时候,见她们还在尽情地欢娱,奏曲饮酒,闲谈嬉笑,谁也注视不到谁的存在。而我却看到,云妃和许贵嫔已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淳翌依旧握着酒杯,在那斟饮,脸上红红的,似有醉意。见我们走进来,招手唤我们过去,才上前,便拉住我的手,笑道:“湄儿,来,陪朕饮几杯。”许是触‘摸’到我手的凉意,惊道:“如何这般凉,快快取暖炉来捂手,方才朕就不该让你们出去。” 已有宫‘女’为我递来了暖炉,我冷得发麻的手捂着暖炉有些疼痛的感觉。淳翌命舞妃和谢容华她们也坐下暖手,喝热酒。 我忍不住咳嗽起来,觉得头也有些沉,想来风寒真的是加重了。淳翌醉意熏熏,一直执我的手,也不放开,让我临着他身边坐下,举起酒杯,轻说道:“先饮一杯热酒御寒,在风雪里站得太久了。” “谢谢皇上。”我轻轻饮下,不觉冷‘艳’清冽,只是热辣辣的,烧灼着‘胸’口。 那些嫔妃看着我与淳翌亲热,方才那般喜悦的景象不再有了,各自停下了手上的乐器,歌舞也停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品起酒来,吃着点心。 淳翌真的有些醉了,一直握我的手,握得那般紧,甚至带着暧昧的与我贴得那么近,我极力想要躲闪,可是他却不依。浓烈的酒味有些呛人,他对我微笑:“方才你们在下边都谈论了些什么呢?” 我回道:“只是看雪景,不曾有其他。好美好美的雪景。”我一边说。一边望着楼阁外依旧飘飞地絮雪,心中充满了‘浪’漫与温柔。此时的我,只想回到月央宫,在暖阁里,静躺在梨‘花’木椅子上。烧着旺旺的炉火,温煮着香茶。。,。 如果可以,愿意淳翌静静地陪伴着我,与我说一些流年世事,讲一些古今传奇,直到我慢慢地睡着,也依然陪着我。 纵然我独自躺着,也好。一本经书,若有若无地翻看,狐裘的锦被暖暖地盖在身上。只要红笺坐在我身边,讲一些儿时的乐事,回忆那段美好地童年。然后我在暖暖的炉火边慢慢睡着,做一场南柯一梦,如果可以,不要醒来。 “湄儿……”淳翌轻声唤我。 我猛然回过神,微微一笑:“怎么呢?皇上。” 淳翌笑道:“问你呢,还问朕。总是走神,在想什么呢?” 我歉意道:“皇上,臣妾恐怕又受了风寒,此时头有些沉。” 淳翌关切地扶‘摸’我的额。说道:“朕陪你回月央宫去歇息,唤上几个太医前去问诊,再开些‘药’喝下。” 我轻轻摇头:“皇上,不要的,臣妾只想回去静躺,睡上一觉,醒来就会没事的。” “那好,朕先送你回去。” 我依旧摇头:“不用的。臣妾有轿子坐回去呢,皇上留下陪姐妹们继续赏雪,只是酒少喝些,再喝要醉了。”其实,当着众人的面,我不便去提醒他什么。可是我的确担心他喝醉。伤了身子。 淳翌执意相送,我执意拒绝。就在两人纠结之时,有内监匆匆来报,只见他神情慌张,叩首道:“皇上。” 淳翌蹙眉:“何事,如此慌张。” “回皇上,陵亲王说有要事要与您商议,此时在御书房外等候。1---6---k” “知了。” 淳翌看着我,我忙说道:“皇上请快快去,臣妾也先行回去了。” 淳翌点头:“好,那朕先去,晚上去月央宫看你,你好生歇着。”随即,他朝在座地嫔妃们说道:“爱妃们,你们可以继续在这赏雪饮酒,累了就先行回去,朕一会不再来了。”说完,他转身急急离去。 舞妃、谢容华和顾婉仪也与我一同走下楼,其余的嫔妃也纷纷离去,毕竟,没有了主角,再美的布景,再多的配角,也无法演完一场戏。 我坐上轿子,一直咳嗽,也无心再观赏外面的雪景,只想着能回月央宫,我需要好好地休息。而心中却思量着淳祯寻找淳翌会有何事,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急着入宫,他的身子痊愈了么? 踏进月央宫,忽然觉得有种归属感,还是这里亲切,这里属于我。雪‘花’覆盖了院内的景物,可是却遮掩不住那些苍劲的虬枝,还有疏梅的暗香。 他们围坐在梅韵堂烤火,这下雪地天也无事可做,各自享受这份闲逸舒适的生活,带着久违的喜悦。 我一进去,全都围上来,嘘寒问暖。 我微微笑道:“你们且玩着,不必‘侍’侯我。”说完,径自朝暖阁走去。 暖阁温暖而舒适,炉火里燃着沉香屑,脱去白狐裘大衣,静静躺在梨‘花’木椅上。朝着秋樨招手:“去帮我把小行子叫进来。” “娘娘是想让他去皇上那边打探消息么?”她机警地问我。刚才皇上被匆匆叫走,她也是知道的,这两年,我把她当最亲近地人,所以这些事她也不忌讳,直接问我了。1^6^k^小^说^网 我轻轻点头:“是,我想要知道,不然我放不下心。”话一出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是为淳翌放不下心,还是为淳祯放不下心,或者是为这紫金城放不下心,又是为大齐放不下心,为这千万的黎民百姓放不下心?我没有这般伟大,我知道,我为的只是想知道淳祯究竟有何事找淳翌,仅是如此,而已。 小行子躬身立在我身旁,问道:“娘娘有何事吩咐?” 我轻轻说道:“你去小玄子那打探一下,看看陵亲王找皇上有何事。” 他点头转身离去。 我唤住他:“等等。” “还有何吩咐?” “此去不要太急,若是打探不到。就罢了,莫要让人生疑。” 小行子眼睛机灵地转动:“请主子放心,奴才会做好,很快就回来回话。” 我招手,示意他去。 静静地躺着。听炉火细细的焚烧声,它们会疼痛么?不会,它们平静地期待这么久,只为了这样一次燃烧,纵然化为灰烬,也是一生无悔。我只是静静地感知着这一切,甚至还听得到窗外簌簌的风雪声。 直到黄昏,小行子才回来。看到他冻得发抖,脸上也发紫。 我命他暖了再回话。 他哆嗦地说:“主子,奴才终于打听到了。” 我问道:“究竟是为何?”话才出口,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般地心急。 小行子朝手上呵气,说道:“主子,奴才也是听小玄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好象说有个江湖至尊叫楚仙魔在江湖上闹事,皇上还说江湖上又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而且会危及至朝廷。因为他是有预谋的。陵亲王得到消息,才匆匆来宫里告诉皇上,叫他要严加防范,未雨绸缪。以免到时自忙阵脚,又出差错。” 我问道:“除了楚仙魔还有谁吗?” 小行子摇头:“没听到了,就知道说有场什么武林比赛,全国各地地武林高手都会云集到一起,为的好象就是要对付朝廷。而且楚仙魔现在地势力非常强大,以他的能耐,几乎可以呼应半壁河山。”小行子绘声绘‘色’地说着,仿佛在诉说着一场传奇故事。一段关于武侠的经典传奇故事,我听着也觉得扑朔‘迷’离。 “楚仙魔,楚仙魔……”我喃喃道。 小行子轻声说:“娘娘,这楚仙魔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竟这般神通广大。” 我对着小行子笑道:“你且退下暖身子去,回头有赏。” “奴才谢主子荣恩。小行子不求赏。能为主子办事,是小行子的福分。小行子只想尽心为娘娘办事。”小行子甜言蜜语地时候倒还真可爱,以后有机会我要好好提拔他。 小行子退下后,红笺轻轻走至我身旁,‘欲’言又止。 我看着她笑道:“说吧,我知道你有话要说。” 红笺低声道:“小姐,这楚仙魔会不会……” 没等她说完,我就接话道:“你也猜到了?看来真地是他了。” “是,我有种直觉,是他。”红笺带着肯定的表情。 我点头:“那就必然是他了,也只有他才会有这样地能力,可以在短短地时间内统领整个江湖,做到如此的威震无边。因为他知晓过去未来,懂得乾坤变幻,他也许不能覆雨翻云,却可以比一般的人有更大的能耐。他也许不可以改变结局,却会更改整个过程。” 红笺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姐说的大道理我不太懂,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子做。他不是世外高人么?不是想拯救苍生吗?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有害无益之事。” 我冷冷一笑:“我也不明白,也许我们看到的都只是他的表象,一个有这么大能耐的人又怎么甘愿一生平凡呢?也许有什么事刺‘激’了他,改变了他,也许他想找回真正的自己。”我心想着,竟有些遗憾,还记得那日离开他时,我觉得他不会再成魔,我觉得他淡漠一切,可是到如此,却比我想象的更加离奇,更加地不可思议。我不知道改变他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要将他改变,是他自己,又或者是世事,还是某个人。 “我静一静,红笺。”红笺听完我的话,悄悄退下。 我轻轻起身,走至窗台,雪‘花’已不知何时停了,那暗淡的天边,竟透着缕缕地霞光,而那边,还有一弯浅淡的月亮,这样的景致,实在是少见。 看着这样的雪景,不禁心生感触。 临着桌案,提笔写就一首《临江仙》 翠竹疏梅拂雪院,霞光透染朱帘。多情我亦写红笺。新词成旧韵,好梦在昨天。 百代浮沉皆有数,今将过往抛闪。年华似水已擦肩。离合终是命,自古月依然。 我叹息,不知明日,明日的一切是否会改变。 第八十七章 参到无参皆如此 夜很深的时候,淳翌来到月央宫,此时的我,依旧躺在梨‘花’木椅子上,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吃,只想静静地躺着,思量着那些曾经有过以及行将发生的事。 淳翌轻轻走至我的身边,他脱下那袭明黄的锦袍,上面还沾了一些絮雪。我起身迎道:“皇上,雪又在下么?” 淳翌轻轻点头,拂了拂衣袖:“是的,只停了一会,我衣襟上的这点碎雪,还是方才院子里落的。” 他走至案前,看见铺叠的宣纸上点点墨迹,随手取过来看,赞赏道:“湄儿好词,只是这词颓丧了些,你在病中,不可做如此颓丧之句,况且朕一直陪着你,怎可如此叹怨好梦在昨天呢?正值韶华当头,又岂是年华似水已擦肩。” 我忙走过去将宣纸取下,笑道:“皇上,臣妾是闲来无事,写着玩儿的,不可当真。” 淳翌微笑:“湄儿,诗词可以道尽衷肠,由来都是心中所想,心中所思,心中所感,又岂是写着玩儿的呢。你放心,朕不怪你,许是朕近日来太忙,冷落了你。” 我轻轻摇头:“不是的,皇上,只是看着这雪月,心生感慨而已。” 淳翌看着窗外凝思,轻念道:“百代浮沉皆有数……自古月依然……朕最爱这两句,浮沉有数,明月依然,写得好我莞尔一笑:“是的,浮沉有数,明月依然。” 闻到腊梅清幽的芬芳。这才看到案几上地古青瓷瓶有一枝腊梅,虬枝上缀满了如腊的芳瓣,惊喜地问道:“皇上,是你为臣妾折来的么?” 淳翌微笑,柔声道:“是朕方才在院子里折的。折来寄相思,让湄儿闻着幽香入梦。” “.16”我朝他施礼。 彼此有了短暂的沉默,只是临着窗台,虽然是夜晚,那灰‘蒙’地夜空,晶莹的白雪,将夜‘色’映衬得很明亮,我能清晰地看到窗外雪瓣飞洒。卷若鹅‘毛’,纷落西东,或悄挂梅枝,或飘入竹叶,或卷进重幕。在朦胧的烟雾中‘迷’望,还有不知名的鸟儿临在枝头,不畏严寒,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期待。 淳翌轻轻叹息:“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百姓的疾苦。还是需要我这个天子来解除。” 我心惊,这话是我白日所说,只是话意不同而已。我沉声道:“是,兴亡百姓苦。瑞雪纷飞,却不能解人间苦难,而皇上可以,你是煌煌天下,百姓心中的神。” 淳翌看着我,问道:“你知道什么吗?” 我轻浅一笑:“看皇上心中有事放不下,臣妾也明白一二。”我没有告诉淳翌我所知道何事,这些‘私’下打听的事。说出来反而让他笑我多事。况且后宫嫔妃不能参政,这虽不是参政,但也是朝廷中的事,与我无关。淳翌想告诉我自然会说,而我去询问,只会让他生厌。 淳翌叹道:“此番江湖至尊横行不到几月。势力日渐地壮大。这样一闹,世道必‘乱’。人心必浮。关内有江湖‘波’涛,前朝余孽,朝中叛臣,关外地晋阳王,又想吞并中原,看来兵‘交’血战之时行将到来了。”淳翌今日显然比往日的忧虑更深,往日他信心十足,觉得万事尽在他的掌握中,如今棋逢对手,也不知他有几分胜算。但有一点,我很明白,倘若楚仙魔真是楚‘玉’,他决意要与淳翌对抗,那么这场战争必定是历史上最灿烂也最残酷的一笔。这两个不同背景的男儿,如若真的争锋相对,我处在其间,是否该冷眼相看? 窗外一袭凉风拂过,雪‘花’‘乱’舞,吹香影动,我轻轻说道:“皇上,你说这究竟是风动,还是雪动,又或是‘花’动,人动,心动呢?”我想起当日我偎依在他怀里,闻到佛陀的味道,我那么决然地断定他不会成魔,不会改变,难道我都错了么?我的感觉都错了么? 淳翌静默,只负手看着窗外,沉声道:“湄卿问得好,是风动,还是雪动,又或是‘花’动,人动,心动。。ap,。万物虽在动,心却是静止的,人虽是静止的,心却在动。这就是人与物地区别了,此时,想必是心动吧,才会如此不能淡定。” 我将手探出窗外,几瓣雪‘花’落在我的手心,瞬间因为热度而融化,只有丝丝的薄凉,却让我觉得舒适。不禁轻声叹道:“皇上,如此的雪夜良宵,如此需要相守相依地季节,为什么总是要有那么多的纷争,大家都相安无事地度日,各守其位,过自己的日子,不好么?” 淳翌温柔地拂过我额上的发,低声道:“傻瓜,要不这样,如何会有杀伐纷争,如何会有起落沉浮,如何会有沧海桑田呢?” 我释然道:“也是,无悲欢不成曲,无泪泣不成书,无成败少斗志,世世如此,代代传颂,人生都是如此的,臣妾应该用很平和的心态来面对,皇上呢?” “朕当然要勇往直前,拿出所向披靡的气势,将这些人一一铲除,还我大齐清明盛世,还我百姓安稳生活。”他双手举起,急急地说道,信心倍增,我在他的眉眼间找回了曾经那份凌然地霸气。却又暗暗地心忧,楚仙魔的出现会将一切改变,那时的风‘浪’只怕是难以预料的。//.我想要阻止这一切,如果他是楚‘玉’,我愿意一试。不为淳翌,不为楚‘玉’,也不为大齐,不为天下苍生,我只是想试一试。 我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淳翌:“臣妾会默默地支持你,相信一切都是暂时的,待他们明白,会真心地拥戴皇上。因为你是仁慈地明君。” 淳翌嘴角轻扬,挤出一丝冷笑:“湄卿不知,有时历史上不需要仁慈地明君,而需要那种酷冷无情而霸气十足的君王,哪怕他们暴戾。惹得天怒人怨,却能真正地干几番事业,给世人留下刻骨地记忆。而那些所谓的仁慈明君,到头来,反而只是默默无闻,在历史上留个不温不火的名字。” 我低低问道:“皇上,你在意这个名字么?” 淳翌沉默,片会之后。淡然笑道:“若说不在意,是假地,虽说是虚名,可是人生在世,也就图这些,若是什么都不图,活着也等于是虚无了。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只有尝尽了才算得上是完美的人生,你说呢?” 我点头微笑:“是。皇上说得对,一般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天子。再平庸的天子,于史书上都会留名。更况是皇上这样的明君,有勇有谋,又仁慈清朗。” 淳翌大笑:“呵呵,湄儿说得朕很心暖,不过朕虽在乎,但不会强求,只做到朕该做的,至于史册上给朕留下怎样的一笔。都不那么重要。”淳翌原就是个豁达真诚的人,今日这番话更证实了这点,他坦诚地说出自己想要的,又可以坦然地接受将来世人给予地。虽然如此,但是多少还是会有纠结不清的心绪。 我赞道:“皇上豁达如此,让臣妾佩服。世人都无法做到无‘欲’无求。佛亦也能。仙也不能,倘若真的无‘欲’无求。存在也没有灵魂了。你说仙佛有灵魂么?” 淳翌笑道:“你这倒难了朕,我相信是有的,仙佛没有灵魂,如何去渡人?去掌管乾坤万物?朕是天子,天下都属于朕一人,可是朕还是有得不到的。”淳翌这话,其实我明白,他们得不到的,都是人心。淳翌可以得到天下的万物,天下的人,可是这些人中还是会有背叛,会有不忠。佛与仙亦是如此,不是所有的人心都信佛,都信仙,还有魔与他们抗衡。自古仙人为了世情,而被贬落凡尘的不计其数,难道说他们没有修炼到境界么?所以说,世事没有绝对,一切似是而非,虚虚实实。参来参去,世味相同,莫如不参,冷眼相看。 我沉浸在自己地心绪里,淳翌轻唤道:“湄儿,你又在深思么?” 我抬眉微微笑道:“不曾深思,只是在想着皇上方才的话。” 淳翌用他深邃的眼眸看着我,那眸子,在烛光的映照下,那么清澈,那么锐利。他低低说道:“湄卿,有时候,你沉默会比言语更能穿透人心。” “穿透人心?”我不解地问道。 “是地,穿透人心,你的睿智与聪慧足以穿透人心,你‘洞’察人情世事,你知晓一切,只是你不说,你从不说。” 我浅淡一笑:“皇上,您这是赞赏臣妾,还是在批责臣妾呢?” “当然是赞赏了。”他脱口而出。 “可是臣妾真的能么?臣妾不能,也许臣妾是知道许多,明白许多,可是仅仅只是明白,我自问不能穿透人心,最多只是知道一些表象的东西。因为,许多人连自己的心都无法明白,又如何让别人去理解呢?”我语气中带着丝丝的无奈,我觉得自己都碌碌难脱,又如何去穿透别人,如何去知晓别人。我不能彻底地明白楚‘玉’,也不能清晰地了解淳翌,亦不能深刻地知道淳祯。还有后宫这许许多多的‘女’子,我都不能真正地明白。 淳翌微笑:“能知晓这么许多,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若把人事捉‘摸’个透彻,就无意义了。湄儿从来都不主动去猜测什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漫不经心。哪怕是对朕,你亦可以做到如此。” “若真做到,臣妾亦不会如此了。” “如此?” “嗯,如此。” 我们相视而笑。 淳翌拥着我,低声问道:“湄儿,你说明天,明天会怎样?” 我笑道:“皇上,方才臣妾也是在问,明天会怎样,皇上就来了。臣妾觉得,明日会有暖阳高照,雪后地天晴,将沉睡的万物苏醒。再冻结多厚的冰,亦会有消融的那一天,这些积雪,化起来很快。就如同皇上处理的政事,只不过是近几月堆积得深些,时间还算浅,所以处理起来,还是可以得心应手的。” 淳翌欣喜地亲我地额头,笑道:“湄卿吉言,一定可以顺利融化那些寒冰,还我大齐明净山河。” 我点头附议:“一定可以,我信皇上。” 淳翌搂紧我地腰身,柔声道:“只要湄儿陪着朕,再多的寒冰,朕也不惧。” 我偎依着他,喃喃道:“臣妾一直陪着皇上,不会离开。”我没有用不离不弃,也没有说永远,我心里无法承受那么重地词,只想淡淡地偎依。 雪‘花’还在飞舞,仿佛要绽放尽她所有的‘激’情,但我深信,明日,明日一定会有阳光。 第八十八章 梦里已识硝烟味 又是一个多梦的夜,在梦里纠缠,梦里经历的事,比真实生活的一年都要久长。一夜的梦,如同过了一年,甚至更长,搅得人好不心累。 我疲惫而慵懒地醒来,一束白‘色’的阳光从窗棂透洒进来,落在琴弦上,折‘射’出寒冷的光,与我相望,我合上眼,深深地呼吸,寝殿内还有银炭燃过的味道,飘散着沉香屑的气息,还有隔夜的茶香,亦有缕缕晨曦的风,带着丝丝的薄凉与清新。 枕边的人早已离开,昨夜他对我百般温存,缱绻留韵,而我只是尽我一切心意去迎合他,我知道他需要我的温暖,我能给的,尽量给以,我不能的,终究还是要保留。 他去早朝,从来不打扰我,只是安静地离开,每次,我都在梦中。不知他离开之时是否会轻‘吻’我的额,又或是其他,这些也不是我所关注的。 昨晚说,今日一定会有阳光,我站在窗台,看消融的雪水从瓦檐上滴落。我知道,无论积压了多深多厚的雪,都会消融,只是需要时间,时间,是奇怪的东西,它可以销毁一切,也可以重建一切。 今日的淳翌大概就是消融寒冰去了,我不知道他坐在金鸾宝座上,会以何种方式与诸位大臣商议国事。他在位这么久,想必早已分清谁是忠臣谁是‘奸’臣,谁真正有勇有谋,谁又只是纸上谈兵的人。 我有种预感,真的有一场战争行将拉开序幕,也许只有战争才能阻挡这份蠢蠢‘欲’动地狂热与焦躁。然后还大地山河一份平静。分出成败,分出胜负,分出最后的结局。但是在我眼中,却没有成败可分,因为纵然你此时兴盛飞扬。也会有低落沉寂之日,纵然你此时颓败落拓,也会有风华再起之时。 梳妆,打扮,用早膳,一切如初,我将平静地等待,无论是战争还是和平。一路网我相信我会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地做我的沈眉弯。但我心底,还是渴望出宫一次,我想证实楚仙魔是不是楚‘玉’,如果是,哪怕他不给我理由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无谓,我只是想知道,尽管,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暖阁里烧着温暖的火炉。窗外冰雪在阳光下点滴地融化,我饶有兴致地煮着茶,美丽而慵懒地躺在梨‘花’木椅子上。火苗时不时地窜起来,跳跃得好高。燃烧得好旺,秋樨告诉我,今日会有客人来,她说民间有这样的说法,火苗窜得旺,是欢喜,有客人而至。 我信。 舞妃来地时候,我没想到客人会是她。而且是独自一人前来。我不知道是为何,但是我依然欢喜,她的到来,因为我不至于寂寞地在这怀想。腊梅香雪茶,用绿梅的绿砂壶品着,有种淡定的闲雅。 我轻问道:“姐姐今日来月央宫可是有事。这般冷的天。要当心身子。”说完,我反而轻咳起来。昨日红笺煎的‘药’我也没吃,不想闻那‘药’味,只是白白地辜负了谢容华的情谊。 舞妃饮下一口热茶,微笑道:“妹妹自己要多当心身子,这天气一旦病上了,要好起来很难,所以一定要调理好,积的时间久了,会疲累地。” 我点头应道:“我知道的,姐姐也是要保重身子。” 舞妃抚‘摸’‘胸’口,说道:“近日来,只觉得‘胸’口疼痛,吃了配置的雪香丸,感觉舒适多了。” “雪香丸……雪香丸……”我喃喃道,努力地搜索记忆,这熟悉的三个字,竟是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妹妹知道这‘药’么?”舞妃问道。。@k@。 我轻轻摇头:“不,不知道。”随即,又忙‘乱’点头:“好象知道,在哪听过似的。” “这味‘药’是宫外的朋友给我配置的,治疗头疼与心口疼,效果极好,据说很难调配,每次都定期给我送些来。”她缓缓说道。 “定期?之前没听姐姐说过会心口痛。”我有些惊奇。而且她说宫外的朋友,此朋友一定非同一般,不然如何可以进宫将‘药’送与她?也许她身边的人出去办事,在宫外取的,是我多想了。 舞妃轻轻回道:“之前一直没说,是旧疾,再说也不严重,吃了‘药’管用。” 我微笑:“这‘药’是不是很香?每次在姐姐身上都能闻到一股淡淡地冷香。” “嗯,冷冷的香,极好闻,我没带身上,下次拿来给妹妹看。” 雪香丸,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初殷羡羡死时,烟屏有说去翠琼楼取‘药’,而且取的就是叫雪香丸,她那时说她家姑娘有头疾,一直服用一种叫雪香丸的‘药’,记得她取出地是一个‘精’致的红瓶子。那也是她唯一不在场的证据,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免去牢狱之灾。烟屏,这与烟屏相关的雪香丸,我如何能不记起。心中疼痛,隐隐地痛,总是会这样不经意的碰触到伤处,有些事,就是这么的不经意。 我记起来了,可是我不想说。 舞妃叹息道:“妹妹,近日来,我读经书,为何越读越无法参透。” 我也轻微叹息:“姐姐,我都不敢去读经书了,因为我也无法参透,我说过禅不是用来参的,可是不参不悟,又如何去懂。” 舞妃喝一口茶,微笑:“妹妹,我一直想去一次翠梅庵,都不得而去,这个心愿在心里积压了很久,我想去庙里听禅,静住一段时日。” 我微笑:“姐姐,我倒是常去,可是去了那,回来依旧如此,那莲心也洗不尽我的铅华。不知道是佛辜负了我,还是我辜负了佛。每次我去那叹怨他,他叹怨我。” 舞妃惊奇道:“佛也会叹怨?” “当然,佛与人无异。” 舞妃似乎有些‘迷’惘,低声道:“佛应该没有悲喜,没有生乐。没有死苦。” 我淡笑:“所以人总把这些寄托在佛地身上,希望他可以普度众生,超越生死,将苦难带走,只留下幸福与欢笑。” 舞妃浅淡一笑:“妹妹,姐姐我有这么浅薄么?” 我方觉自己有些过于武断,歉意道:“姐姐,我知你去庙宇是想追寻那份空灵禅定地意境。而不是单纯的拜佛求经。如同我,我也不是,我只是喜欢那儿,可是每次去,我心里虽想逗留,可是还是会决绝地离开。” 舞妃轻浅一笑:“妹妹,我去了也会离开的,那里不适合我,只适合栖息短暂的灵魂,那个短暂。我会‘迷’恋,但是不会陷落。其实,我是个清醒的人,许多人沉醉地时候。我都会醒着。”从点滴地闲聊中,总能看出舞妃的言语有着与柔弱外表不同地坚决。 我肯定地回道:“我信,我信,众人沉醉的时候,姐姐都清醒着。如若可以,我会寻求那么一个机会,陪姐姐去翠梅庵,相伴跪蒲。与佛对望。” “好,我期待着那一日。” 品茶,看着窗外的阳光,积雪压在树枝上,因为融化而慢慢地掉落。我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朝舞妃问道:“姐姐今日找我还有何事么?” 舞妃微笑:“妹妹觉得我心中有事么?” 舞妃是极少独自来月央宫的。更况在这冰雪消融地寒冷之时。我温和笑道:“姐姐近日深居简出,极难得来月央宫一趟呢。” “妹妹又何尝不是。我那翩然宫更是难寻妹妹倩影。” “姐姐说得我好生惭愧,最近一直身子不适,极少出‘门’的,加之天气的缘故。”我极力想要解释什么,却觉得越说话语越苍白。 舞妃笑道:“妹妹无须说什么的,我都明白。” 我微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舞妃轻轻问道:“妹妹,你可知昨日陵亲王进宫找皇上商议何事?”原来舞妃是为关心此事而来的,想来他是真的关心淳翌,因为只有关心淳翌,才会关心朝政上的一些事,这些事与淳翌息息相关。但我知道舞妃多少是知道些什么的,我可以叫小行子去打探,她当然也可以命身边的小内监打听消息。只是她知道昨夜淳翌在我这留宿,所以,我知道的,不能对她隐瞒,那样生分了,会让她觉得虚伪。 我点头:“其实也与上次在盛隆街遇刺地事有些相关,因为前朝余党,还有江湖的势力,他们近日来蠢蠢‘欲’动,想趁机生事的。” 舞妃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其实这些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以为他们不能生出什么大事来,不过闹闹,之后也就罢了。” 我蹙眉:“无论如何,有任何的不安稳都让人生烦。”我想起淳翌说地,世道一‘乱’,人心必浮。 “是的,最近皇上比以往也清瘦了些,都是为政事而疲累。他们一闹,苦了的就是皇上,他要管的不只是朝政,还有天下万民啊。”言语间可以看出舞妃很关切淳翌,因为她爱他。 “是,所以我们姐妹只能默默地支持与关怀他,其余的,我们也做不了。” 舞妃抬眉问道:“妹妹,你可知道那个楚仙魔?” 我心一沉,跌进慌‘乱’里,但是仍故作平静,说道:“听皇上说起的,此人是如今的武林至尊,据说非一般人物,具体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她凝思,转而说道:“我有种预感,这不是个凡人,我的不安也因他而起。” “因他而起?” 她叹息:“是,强敌可畏,可畏。” 我不禁问道:“姐姐预感到什么了么?” 她点头:“我闻到硝烟味,妹妹,我预感到一场战争行将来临,仿佛越来越‘逼’近。”想不到舞妃与我有着同样地感觉,难道,战争真的要开始么? 我安慰道:“姐姐莫要想太多,也许皇上可以很快地与他们谈和,到时免去了兵戎相见,还大齐太平盛世。” 她温婉一笑:“但愿如此。”说完,看着桌上的棋,轻声道:“妹妹,我们下一局如何?” 我摇手:“姐姐,我与你逢局必输,无颜再提棋子了。” “妹妹说笑了,我们只想探讨一份感觉,输赢无碍。” 我微笑:“也是,那好吧,反正也闲着发慌。” 二人品茗对弈,听炉火细细的烹煮声,其实胜败如何,我心中已知。只是,今日我与舞妃又能探讨些什么呢?难道有一天我与她也会像棋子一样争锋相对? 第八十九章 河山尽在风雨中 晴光拂过垂珠雪帘,将暖阁透洒得明亮清澈,炉火细细,茶香氤氲,若说轻浅的禅意,月央宫也有。我的暖阁,极尽简单素雅,我不喜欢脂粉味过重的装饰,喜欢洁净闲适的布局。 一盘棋,一叠经书,‘玉’香炉若有若无地吐纳青烟,窗外雪竹冰梅,银楼琼宇,天然画景。分明是这诗意闲逸的日子,却为何总是要‘激’起千层‘波’‘浪’,分明是这繁华锦绣的漫漫山河,却为何要突生那风尘起落的滚滚硝烟。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循着历史的规律在运行,楚‘玉’说他不能改变什么,也许这场战争注定是要他来掀起,这是他不能逃避的使命。 舞妃凝神看我,轻轻说道:“妹妹,你心神不宁,这样下棋会‘乱’了阵脚,棋子未落,已然输了一半。” 我淡然微笑:“姐姐,我心不‘乱’,只是有些事,我想理清脉络,然后我就可以随着脉络延伸下去,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舞妃手执黑子,‘欲’落未落,只笑道:“其实一切都按照寻常的规律,只是我们不能适应这些所谓的寻常,所以每次在安稳的时候遇到动‘乱’,就会不安。我也亦然,今日就是因为不安,才来妹妹的月央宫,想与妹妹谈心,因为这个紫金城,属妹妹与我知心,知晓的事也比她人又多,且冷静成熟。”舞妃一连串的说了这么多,却又是句句说到要点,动与静乃寻常之事,她今日心不安。并且在她话语中听出了我在她心中的感觉。 我叹道:“姐姐真的很关心皇上。” 舞妃抬眉看着我:“妹妹如何再三这般说呢?” “你地不安皆由皇上而起,你之所以如此关心当前的局势,实则就是在为皇上‘操’心。” 舞妃浅笑:“妹妹为何不说我是在关心自己呢?” 我不解地看着她:“姐姐何出此意?” 舞妃笑:“看来妹妹还是过于纯真,虽对世事看得透彻,心却纯净如一。16k.电脑站.16有些事。只怕你想都不会去想。” “那就指教姐姐了。”我微笑道。 “如若今日我去找云妃,姑且不说是云妃,换作其他的嫔妃,她们见我心中不安当前的局势,又打听朝政中事。你说她们会如何想?难道会同你一样,只是简单地说一句,姐姐真的很关心皇上么?”舞妃话语带着无奈与凉意,她说地我已然明白。 我微笑:“不是我不会去想。而是姐姐这样的人物,容不得我去想,姐姐天然纯净,温婉淡雅,我又如何会去猜想姐姐呢。” 舞妃浅笑:“我也并非是妹妹想的这般纯净,或许我真的是关心自己的地位,朝廷动‘乱’,大齐有危,我这个皇上的妃子当然要忧心。我要保住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有丝毫与我相克的。我都要制止。只是我力单势薄,又能阻挡些什么?也不过是知道一些消息后,让自己徒添烦扰。” 我淡然而笑:“姐姐又岂是贪恋华贵之人,她们看不透也就罢了。我不信姐姐会看不透。自古月有盈亏,世有荣衰,人有离合,也许我们是幸运地,活在这个已然安稳的朝代,还可以入宫享受荣华与尊贵,可是世事难料,谁又能预知明天呢?当我们荣的时候。就要想到辱时,合时就要想到离时,这样也就淡然了。” 舞妃轻浅一笑:“妹妹,我不是个豁达的人,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要我淡看一切。我做不到。我的平静就是为了等待最后的璀璨。我可以隐忍,可以隐忍许多年。我可以用一年来换取一天,妹妹你舍得么?”舞妃的话是这么透彻,她如此透彻地在我面前显‘露’她的真意,这让我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迷’离。一路看中文网首发感动的是她地真诚,‘迷’离的是我所认识的舞妃与这个舞妃总是有那么多的差距,不知是我错了,还是她本来就是如此。 我看着这盘凌‘乱’地棋,叹息:“我也不是个豁达的人,我不仅不豁达,我还懦弱。内心坚决,可是依旧隐忍,我的隐忍不是为了换取那一天的璀璨,只是我无法把握自己。” 舞妃终于还是将手上的棋子落下,微笑道:“妹妹,把棋下完吧,我们边下棋边说话。” 我蹙眉:“姐姐,看着这盘凌‘乱’的棋,我真的无心思。” 舞妃叹息,看着棋盘沉默。 我叹道:“这棋子都是别人,没有我自己,我不想让他们做我的棋子,我更不想自己成为别人地棋子。我不想有任何的‘阴’谋算计,不想在棋中看到爱恨离别,不想在棋中看到是非成败,不想在棋中看到我不想看到的结局。”我言语‘激’动,甚至把我自己都给惊住了,此番话却是我真实的想法,我厌倦了在棋盘上预测江山,也厌倦了这样没有缘由的输嬴。我不愿做淳翌的棋子,亦不想每次这样悄无声息地败在舞妃地手下。我不在意输赢,只是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弱在哪,可是这样地想法,竟是成了奢望。 舞妃楞在那,半晌,才低声道:“好,好,妹妹,我们不下棋。是姐姐不好,总是纠结于这些,其实我也是心‘乱’。” 我平静下来,谦意道:“姐姐,是我太唐突了,一时间,竟说了这许多疯话。” 舞妃执我的手,安慰道:“妹妹莫要多想,你说地我都明白,其实并不是我赢你,是妹妹过于纯真,不忍对我用计,你让着我才会如此。” 我摇头轻笑:“姐姐,我没有有意让着你,我用平常心相待,没有丝毫的伪装,忍让。1^6^k^小^说^网是姐姐棋艺高超,我输得心服,无有怨言的。” 舞妃微笑:“皇上在我面前夸妹妹棋艺高超,思维敏捷,落子平稳。他几次险些都要输与你。而你知道么?我在皇上面前总是输,这又是为何呢?” 我朗声笑道:“这难道就是所谓地相克么?原来棋技不分高低,而是要看对手是谁,这样也就决定棋的胜负。” 舞妃凝思点头:“妹妹说得很对,但是高手下棋才会如此,寻常人下棋,还是要看棋技的。” “这是自然,想不到一时间又明白了许多。”说完。我嘴角泛起丝丝笑意。 二人起身看着窗外,枝桠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瓦当上的积雪慢慢地融化,像是落着雨,滴滴答答地下落,将地上地积雪雕琢成逐渐散大的窟窿。我们凝神看着这样的景象,心中思索着各自的人生。我的与她的无关,她的与我的无关。 淳翌来地时候,我们都还在沉思,直到他出声:“两位爱妃在想些什么。竟是这般出神?” 这才转过身,对他施礼:“皇上是如何来了?臣妾失迎。”淳翌摇手:“爱妃莫要多礼。” 三人顿时却陷入短暂的沉默中。舞妃打破了悄寂,微笑道:“既然皇上找湄妹妹有事,我也叨扰多时。该回去了。” 淳翌沉声道:“舞妃且留下,朕只是来月央宫散心,你既然也在,就留下来,与湄卿一同陪着朕。”听淳翌的话似乎感觉到他有心事,到月央宫散心而来。 “是。”舞妃答道。 我看着淳翌蹙眉,俊逸的脸上多了几份愁思,负手而立。似在叹息。禁不住还是问道:“皇上遇到难事了么?” “就要开战了。”淳翌平静又冷淡地说出这几个字,却让我和舞妃的心里泛起了不平静的涟漪。 舞妃急声问道:“是不是楚仙魔?” 淳翌猛然看着她:“看来这个楚仙魔威力还真大,他的名讳也人尽皆知了。”淳翌的话,让我听出他并没有疑我,是我将许多事告知给舞妃的,其实对于我来说。这些事无须刻意隐瞒。一切早晚要人尽皆知。 我沉默,只待着淳翌说出事情的缘由。为何要开战了,难道是楚仙魔向朝廷挑战。 淳翌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其实,也没什么可怕地,不过是乌合之众,朕一直相信,邪不压正。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打着正义的口号,一统江湖,想夺朕半壁江山,自称为王,朝廷岂能容得下他们如此嚣张?” 舞妃轻叹:“皇上,这些武林人士势力强大,重要一点是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各‘门’各派都有不同的绝技,若是集力与朝廷抗衡,只怕会有一番‘激’烈地争斗。” 淳翌笑道:“待他们召开武林大会时,朕会拿出许多的稀世珍宝与几个官职做为奖品,自古以来名利都放在首位,朕就不信,他们不会有丝毫的心动。” 舞妃赞同道:“皇上好主意,他们之所以闹事都是为了名利,若皇上以此为奖励,他们也不会不心动。” 我淡然说道:“只怕里面许多人都是前朝余党,若是那些人,还会这么容易心动的么?” 舞妃看着我,回道:“妹妹,偌大江湖,形形‘色’‘色’的帮派,他们是不可能齐心的,这其间有前朝余党,也有朝廷义士,更有正气忠良。到时他们之间也会有冲突,人心不齐,想要赢取就不会是件易事,而朝廷势力强大,江山稳定了多年,他们这么多年来都想反朝廷,最终都是不得而终。”舞妃的分析不无道理,的确如此。 我赞赏道:“姐姐说得对,自古以来一个朝代灭亡,会有无数地人在那奋力地想要挽回,可是失去的终究是失去,又有几人做到了颠覆逝去的河山?不过是多流了一些血,多些人做那无趣的梦罢了。” 淳翌欣喜道:“看来爱妃们都明白得很,朕真是有幸。后宫的爱妃尚且如此,朕的大臣们应该更加地明白,朕也无须多虑。” 我轻叹:“这个楚仙魔想来非一般人物,皇上须得做好准备之战。” 淳翌轻浅一笑:“朕早已做好准备,命人布署好了一切,朕信楚仙魔非一般人物,但是自古以来,像他这样地高人也不计其数。若朕得用如此高人,是我大齐之幸,若不能得用,也无遗憾。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万事万物都有定数,朕是真命天子,这已是事实。所以朕会放开襟怀,与他征战,输赢随天而定了。” 舞妃坚定地说道:“臣妾相信皇上一定是胜者。” “臣妾也信。”我说此话,并非是敷衍,我是真信,我信淳翌是真命天子,而楚‘玉’却会将自己伤害更深。因为他是慈善的,当有一天,他清醒过来,他看到天下因他而‘乱’,百姓因他而苦,他情何以堪?他又如何自处? 淳翌笑道:“无论战争何时开始,朕都会处理好一切,两位爱妃不必忧心。”他看着窗外,说道:“方才朕来时,看到雪后地景致无比的亮丽,你们身子弱,朕也不带你们出去游玩。就在这里喝喝茶,说些轻松的话题吧。” 炉火一直燃烧着,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倘若连火都没了,也许人心会更冷。我喜欢看银炭燃烧,只是这样奢侈的生活,还会有多久? 第九十章 半掩黄昏半掩门 今冬又接连下了好几场雪,琼落山河,冰封南北。香雪海的梅‘花’已经不约而绽,而我已不知何时丢了那份赏梅的心境,只是在月央宫里无端地蹉跎岁月,辜负华年。 后宫大概很多年都没有这么平静过,因为一场战役的临将开始,大家都在关注着,当江山都被危及的时候,谁还有心思来争风吃醋。只有安逸的时候,才会想到争宠,想到为自己的地位奠定最坚实的基础,为此,不惜伤害别人,不惜付出一切代价。这样处心积虑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在后宫来说已成一种风尚,不觉为奇了。 淳翌越来越忙,每次来月央宫都是匆匆,而来时说的也多半是政事。我心中觉得很烦闷,我渴望这场战争,能够早点来到,既然这一切都不能更改,莫若早早地来到。无论是多么灿烂多么残酷的战争,都只是一个过程,待到尘埃落定,许多悬着的心也该放下来。其实,我知道结局会是如何,我可以很平静地等待,兴亡最苦的是百姓,还有那些士兵,他们要接受战火的洗礼。 这日黄昏,我独自坐于暖阁,烹炉煮茗,静读经书,天‘色’灰‘蒙’,窗外又飘起了雪,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多。我旧疾没好,新疾又患,白日参禅,夜间发梦,这样的一个纠缠的我,让人心累。手握经书,倚窗‘吟’叹:“往事又来寻,犹记当年月下‘吟’。漫道人生如雁旅,浮云。半世飘零到如今……我本住红尘,我本俗尘看未真。几度彷徨归去矣,无痕,半掩黄昏半掩‘门’……” “好一阕《南乡子》,我本住红尘。我本俗尘看未真。”身后传来淳翌的声音。 我猛然转身,施礼:“臣妾参见皇上。” 淳翌将我扶起:“://.” 他看着我,问道:“在读经书?” 我点头:“是,只是读完后添了更多感慨。” 淳翌执我的手:“湄卿韶华当头,如今又为朕地妃子,如何是半世飘零到如今呢?” 我笑道:“不过是臣妾一时之念想而已。其实臣妾主要想表达的意思是禅意淡定清远,而我住在红尘,却不能看得那么真切。那般透彻。” 淳翌认同道:“朕也偏爱这句,朕身为一国之君,尚且如此,更况你呢。每次读经书,也觉得那境界无法达到,正是此意,我本俗尘看未真,却表达不出,今日湄卿一句,倒让我释然不少。” 我淡笑:“皇上。臣妾倒喜欢那句半掩黄昏半掩‘门’。” 淳翌赞道:“朕也喜欢,很有味道,这句。还有起句,犹记当年月下‘吟’。湄卿说的是在‘迷’月渡的月夜么?” 我含羞浅笑:“皇上既知,还问臣妾呢。”话毕,我面若云霞。事实上,我的确是想到了在‘迷’月渡地晚上,我弹琴‘吟’句,君成千里客,我作葬‘花’人。如今一切都已改变,他不是千里客。我也不是葬‘花’人,只是成了月央宫里的一个怨‘女’。 淳翌微叹:“朕也时常会忆起与湄卿初识之时,那个虽落烟‘花’之地却飘逸绝尘的沈眉弯。当时朕身为王爷,大齐的江山是先皇掌管,朕怀念那段清闲的日子,常常闲游于金陵城。赏尽城中繁景。吃遍名楼酒巷,倒也自在逍遥。”淳翌说得自己跟纨绔公子似的。不过初见他时,确实觉得风流倜傥,如今身为一国之君,成熟稳重了许多。 我微笑:“皇上,等‘春’暖‘花’开时,臣妾陪你再游楚钏河,.16”我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想象,仿佛已经置身于那曼妙地景致,坐在龙舟上,看两岸依依杨柳,任轻柔的‘春’风拂过我脸颊,我的发梢。 淳翌仿佛也沉醉在‘春’风的河畔,眉目间‘荡’漾着温柔,欣喜道:“好,朕来年一定带湄卿去游河,那年本‘欲’陪你游船的,恰好宫中发生大事,之后便再也没得合适的机会了。” 我轻柔地说道:“皇上有心,臣妾就很开心。” 淳翌搂过我的腰身,垂眉看我:“待朕把政事都处理好,陪你轻松地游船,以后就一起赏阅四时佳景,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我偎依在他的‘胸’前,轻问道:“皇上,最近江湖上还是那般‘乱’么?” 淳翌淡然一笑:“江湖本不‘乱’,他们井然有序得很,他们正在计划着召开武林大会,当然,这其中一定也有许多反江湖,而护朝廷的正义人士。因为江湖中也有朝廷中地人,朝廷是偌大的,各行各业都备有人,这样也算是未雨绸缪,无论哪里出了事,都不会束手无策。”我恍然,原来治理一个国家真的是很复杂,不仅是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各地地州府,关外的众多藩王等,还包括了这些市井之流的帮派。 我为淳翌的计划充满了信心,点头道:“他们就算不‘乱’,也要给他们制造‘混’‘乱’。之前朝廷有参与他们的武林大会么? 淳翌缓缓答道:“一直都有,三年一次,朝廷一般都会拿奖品与官职去奖励他们的,有些忠肝义胆的,愿意为朝廷效命,就留下。有些人习惯了江湖的自在,朝廷也不会勉强,武林会上无非就是展示各帮派地武术‘精’华,实际上也就是摆擂,那些高手喜欢挑选与其相当的对手,在武林人士面前比试。//.16” 我喃喃道:“都说高手是寂寞的,有些人,一辈子,都找不到合适自己的对手。所以常常听说,某某高手,隐迹江湖,孤独终老。” 淳翌嘴角轻扬,发出冷笑:“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的,人活一世。都有自己地‘欲’望,不到最后,谁也不舍得放弃。” “是,放弃就意味着背叛,背叛自己。”我冷冷道。 淳翌看着我。一脸地笑意:“湄卿的话真有禅意,所以湄卿也不要放弃,做自己想做地事,爱自己想爱的人,在朕地身边过一生。” 我低眉,沉默一会,才转移话题,问道:“皇上。你可知那武林大会何时召开?” 淳翌轻轻点头:“知道,早就下了请柬,在岁末年初的时候,地点为中州洛阳,青云山庄。” “中州洛阳,青云山庄。”我重复了一遍淳翌的话,也带着某种‘迷’离的幻想,想着那个牡丹之城,在这隆冬之节,会发生怎样一段风起云涌的江湖故事。 淳翌继续说道:“朕会命副都统杨世寻带上朝廷‘精’兵去洛阳主持会议。到时量他们也无法堂而皇之地商议反朝廷之事。”淳翌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往往有备之战会给人带来信心。 “那就好,可惜臣妾无缘观战。”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唐突。 淳翌笑道:“难道湄卿喜欢观看那样的江湖之争?都是些粗犷的男子。持刀舞剑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朕都不太喜欢那样的氛围。” 我莞尔一笑:“我倒想看看那样的场面,该是多么的豁达与豪情,以往只听人说起过,江湖多险恶,江湖也多情义。总是会想着见识一下他们豪气干云的风采。” 淳翌朗声大笑:“湄卿,你就像闺阁中的清纯少‘女’,憧憬着外面美丽的世界,把一切都想象得那般美好。” 我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他:“臣妾有么?难道不是这样么?” 淳翌拂过我额前的散发,说道:“你既知江湖多险恶,就知道他们当中真正有豪气干云之风采的人物不多。所谓真正地侠客实在太少。而大凡都是一些‘阴’险的鼠辈,小人物。只不过是‘混’入江湖,无所事事罢了。稍微有些能耐的,又野心勃勃,要么就是自称武林至尊,要么就是笼络势力,争霸一方,甚至觊觎天下。当然,这要看他们的才能,我相信,有勇有谋地人才还是有许多的,只是需要发掘,不然隐没在茫茫江湖,也就成了寻常的匹夫了。”淳翌一席话,尽现了江湖真实的一面,那偌大的江湖,卧虎藏龙,自然也会有一些鼠辈,这一切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我淡然微笑:“皇上,其实人世间美好的事很多,只是看各自的心境了。心境平和自然,一切都是安稳淡定,心境起伏不安,那么看一切都是飘摇躲闪地。当一个人把世味看透了,活着也不会有多少滋味。” 淳翌浅笑:“真正能看透人情世味的人没有,那些僧者也不能,只是他们比我们多了些淡定与释然罢了。经历越多,苦难越多,也就更加淡定了。” 因为站的时间久了,脚底有些发麻,我轻轻挪动身子,说道:“皇上来这么久,都不曾请你坐下品茶,累了您。” 淳翌搂着我的腰身,我们围炉坐下。 梅‘花’香雪茶,这已成了月央宫冬日的特‘色’,当初只给淳翌独品,如今,只要是到月央宫来的客人,我都煮上这茶。其实也就是几瓣蜂蜜腌制地梅‘花’,再取梅‘花’瓣上地雪,放在银吊子里或者青瓷上烹煮,便有了梅‘花’香雪茶。可他们偏生要觉得月央宫的梅‘花’茶清香溢人,品得出不同地风味。 淳翌关切道:“湄卿近来身体可还好?” 我轻抿一口茶,顿觉芬芳怡人,‘唇’齿生香,微笑道:“还好,前些日子病了一次久的,这些时日好多了。” 淳翌宽心道:“那就好,朕最忧心的就是你的身子。”随后,他又问道:“那个梦呢?还常做么?” 我坦诚道:“是的,常做,只是已经习惯了。可每次梦醒,依然还会有恍如隔世之感。” 淳翌蹙眉轻叹:“湄卿,你说朕要不要去张贴告示,遍访名医,看看服些什么‘药’可以制止你的梦,或者求仙问道,访些奇人异士,总之,能让你安稳地睡觉,就好。” 我轻轻摇头:“皇上,不必了,这是心魔,需要自己去战胜。” “心魔?湄卿有何心魔?”淳翌不解地问道。 我淡笑:“臣妾也说不清,皇上不必为此事忧心,臣妾可以自己把握。” 淳翌知我不愿细论此事,便也作罢,只关心道:“若有何不适,要告诉朕,不可隐瞒着。” 我点头:“臣妾知。” 夜幕悠悠地来临,薄凉的晚风透过窗棂拂进暖阁,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淳翌和我依旧品茗夜话,今夜,他该是留下来了。 第九十一章 青云山庄聚英豪 我似乎也被卷入那场武林大会的等待中,与我无关的江湖,却在我的心底划下了深刻的一笔,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些时日只是在月央宫中读书弹琴,烹炉煮茗,偶尔几次踏雪赏梅,就这样闲度光‘阴’。几场雪罢,转眼已是岁末年初。 玄乾二年十二月三日,中州洛阳,青云山庄。 积雪融化,这日天晴,青云山庄半月前就已有各地武林人士提前赶来。时值今日,该来的人都已到齐。主要的几个帮派是,少林、武当、峨嵋、丐帮、以及如今名震江湖的仙羽派,还有青龙派,以及点苍派等。 青云山庄是洛阳最负盛名的山庄,据说已有上百年历史,其庄主有两位,韩青城和韩云城,世代习武,家传的青云剑法,双剑合壁在江湖上能胜之的人不多。 这次大会选择在中州洛阳也是有来由的,朝廷不准许在金城举办,加之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是反朝廷的,当然也就选择偏远些的地方。 朝廷派去的副督统杨世寻也在几日前抵达洛阳,只等待着主持会议。杨世寻是个年轻有为、气宇不凡的将领,这是他第二次主持武林大会,他武艺高强,练就了非凡的本领,统帅过大军,参加了许多大小不等的战役。他这次带上了皇上为大会准备的奖品,金龙杯,盘龙‘玉’等几件稀世之宝,加之正四品,正五品等几个官职。 青云山庄离洛阳城三十余里外的山上。景雅‘色’致,水清石秀,白墙粉埂,虽是疏寥冬日,.想着平日里山庄幽静,悄然庭围,在萧萧竹叶下舞剑,真是无言之画景,美不胜收。 因为有阳光,大会摆设在庄内最大的庭院,各大帮派聚集在一起,这样地盛会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人生里最热忱的期许。所谓英雄。与豪气干云的知己聚集在一起论武喝酒,一起商讨江湖之事,看尽风起云涌,成就人生大业,为天下黎民百姓做些实际的努力。 大会开始的时候,那个所谓地武林至尊楚仙魔都不曾出现。方才还算悄静的现场,一时间涌出了许多嘈杂的声音,有些人说,要等到至尊来了会议才能开始,有些人说会议先行开始。在开始中等待,也有些人说至尊不来会议就要延后,更有些人说至尊不来会议照常不误。 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依旧不见楚仙魔的身影。许多人开始躁动不安。那边金刀‘门’和铁扇帮的人已经举刀执扇对恃起来,才几个回合,金刀‘门’的人已经败下,这旁昆剑派的人又上前去与铁扇派挑战,看样子武功式路都很寻常,只打了几个回合,铁扇帮的人又被昆剑派地人败下阵来。 这时只听到青云山庄的大庄主韩青城大声喊道:“各位,各位。请静一静,请静一静,大家都是从天南地北相约而来的江湖朋友,在大会没有正式举行之时,请大家不要喧闹。我们青云山庄愧无美酒佳肴款待,但是在大会还没举行之前。请大家随意享用青云山庄的陈年老酒。吃上我们青云山庄的野山鹿‘肉’。然后请杨大人和几位负有盛名的掌‘门’一起商讨大会该如何举行下去。。//.。” 方才喧闹的场面此时寂静了许多,杨世寻坐在大会的中间位置。桌案上摆放着金龙杯和盘龙‘玉’等几样奖品,想来那些小帮派的人都是看到这些宝物而动心,才会有刚才躁动的争夺比试,那些成就大业者绝不贪财,他们地目的要么是官位,要么就是反朝廷,夺取自己的江山。 杨世寻一脸的镇定,微笑地看着大家:“本座认为既然至尊不曾前来,大家还是稍等为好,若再过一时辰不来,那么比武大会照常开始。而桌上这些奖品得胜者仍可奖赏,只是那几个官职还须待本座禀报皇上,才能定夺。大家意下如何?” 那些小地帮派早已蠢蠢‘欲’动,扬声道:“好,就听大人的意见,我们再等等就是,大家喝酒吃‘肉’。” 而其他那些大的帮派的掌‘门’及身边的人物都静坐在那,不吭声,各自心中想必有别的打算。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仍旧不见楚仙魔的身影,那些等待了许多的小帮派早已按捺不住,个个举刀‘弄’剑等着拼杀起来。 杨世寻一看这场面,只对着大家喊道:“大家以比武切磋为主,不可伤及‘性’命,前四名各得一件宝物,这是皇上奖励给大家地,如今朝廷求贤若渴,希望众人不负皇命,学好武艺,为朝廷效命,朝廷必重重有赏。” 话毕,已经有人等不及,站在擂台上比试起来,都是些小‘门’小派,武艺平平,他们为的只是争夺宝物,这些人‘胸’无大志,杨世寻明白,他们当中不会有那些反朝廷,能锨起大‘浪’的人物。//.只是在一旁冷冷地观看着,并细察身边那些按兵不动的帮派。 血衣‘门’的掌‘门’人凌雪衣,也是个年轻有为的掌‘门’,其父辈在江湖上恶名远扬,尽做些‘鸡’鸣狗盗、伤天害理之事,可是到他手上,却已侠义为主,他重振家业,将以往人人畏惧地血衣‘门’,如今治理得如火如荼,凌雪衣地名声也因此大振。此刻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若有若无地观看着那些打斗地人,也不知声。 这边武当派的掌‘门’纪真遥率着武当弟子静坐在那,武当也是大派,以道教自居,可谓是名‘门’正派,平日里与朝廷也不往来,但是也不做反朝廷之事。 少林派定禅大师率少林弟子禅坐在那,少林向来是武林大帮,一直以维护江湖为正义,也被江湖人士敬仰,如今参加这次会议,也起到了坐镇之效果。 峨嵋虽小,但是峨嵋掌‘门’柳纨素年纪轻轻,却继承了灭真师太的高超武艺,将峨嵋发扬光大。聪明如她,断然不会在这里争夺那所谓的奖品,不过是随着大家在一旁静观。 点苍派的掌‘门’独孤云鹤素来被称为隐逸大侠,幽居深山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极少参与江湖中事,这次因为特殊,才被请来,如今这场面,大概也是他预想不到的。 丐帮是武林最大帮,数百年来以侠义见称,他们虽然也反对过大齐,但是见大齐入住中原,国泰民安,慢慢地也就支持朝廷。如今的丐帮帮主裘独步很有大侠气概,他掌管的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虽也有不安分之人,但是多数都在他的管理下颇见侠义。只是这么一个大帮,难道也会不知道武林至尊的下落,他们平日里一定多有来往。此时的裘独步也静观其变,气定神闲,这一切也许都在他的预知中。 而最值得一说的当是青龙会,青龙会的掌‘门’杜天峋据说也是有勇有谋的干练之人,而青龙会就是前朝余党聚集最多的帮派。其实朝廷早已了解,但是青龙会势力强大,其会员遍布南北,朝廷想要一举歼灭他们绝非易事。里面的人物除了杜天峋,其余个个也都是能文能武的人才,这一次杨世寻最主要关注的就是青龙会了。今日他们想要掀起一场风‘波’也是不能,面对这些小的帮派打斗,他们没必要出面去掀起任何风‘浪’。如今所做的就是坐在这里等待,等待这一切结束,然后再另行安排他们的计划。 那些小的帮派继续厮杀争斗,说好的只是切磋武艺,可是他们招招凶狠,似要夺命,只为了几件宝物,如此大费周章,见血伤身,确实丢了江湖之人的侠骨。 直到比武结束,再也没有谁还有力气上去争夺的时候,楚仙魔也没有出现。而这些大的帮派也不曾有任何人出去比试,只是陪着等到最后,就像是看一场乏味的木偶剧。落幕了,也无丝毫的感觉,只是觉得无趣,因为他们明白楚仙魔不会出现,而这场武林大会只是一种形式罢了。 也许这是一场预谋,安排好的预谋,楚仙魔的不出现,也许在一开始就已经是事实,他根本没有打算来,这场大会只是做一次试探,是‘诱’饵。难道他为此而哄骗天下的武林人士,相信这后面一定不简单。也许这些人知道,而‘蒙’在鼓里的人是朝廷,是皇上?是杨世寻? 拿到奖品的人在那沾沾自喜,没拿到的人叫骂几声,继续喝着酒‘肉’,倒也无谓。 此时杨世寻发话:“各位掌‘门’,这次的武林大会就此结束,因为武林至尊没有前来,他之前所预约好的与各为掌‘门’商讨的大事也就此作罢。本座回去禀明皇上,只要大家齐心给朝廷效力,皇上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他的话一落,底下就有人‘私’自嘀咕,大概是不满他的话,又不能明目的声张。 青云山庄庄主韩青城朝大家笑道:“大家不妨在庄里多逗留几日,一起喝酒吃‘肉’,切磋武艺,也是人生快事。” 有些帮派当时就告辞离开,有些帮派的人觉得盛情难却,也确实长途劳累,想留在山庄歇息,各自不一。 而杨世寻要告辞离开,他要赶回京城,将今日楚仙魔没有出现的事告诉皇上,也要将今日在场的人宣报一声。并且留下一部分心腹悄悄地跟随青龙会等几个帮派,以查动静。 一场等待了几月的武林大会就这样悄然而终,世事总是与人预想的不同,出乎预料之外的事太多。而京城此刻是否也如同这里一般安宁?那个已经名震江湖的武林至尊楚仙魔又究竟在哪里? 第九十二章 月央宫中话江湖 玄乾二年十二月三日,紫金城,月央宫。 才晴好了几天,眼看那些积雪已经慢慢融化,这一日,漫天又飞舞起雪‘花’,今年的雪比往常任何一年都要多,一下就是几场,大瓣大瓣的朵儿,细细无言地飘着,覆盖了苍茫的大地,遮掩了世间的粉尘。 临近‘春’节,整个紫金城却感觉不到‘春’节的气息,每个人都似乎很忙碌,每个人都似乎很安静。都在等待这场所谓行将发生的战争,可是一切却平静如初。除了从明月山庄回来遇刺之后,紫金城有着从未有过的平静。因为楚仙魔的名号出现,那个莫名的江湖,让大家陷入一片‘迷’茫的恐慌中,也许世间本无事,只是庸人自扰之。 月央宫的人围坐在一起,烹炉取暖,冬日里活儿少,清晨起来打扫积雪,按例扫去月央宫的灰尘。这日,大家取好了许多颜‘色’的纸,围坐在一起剪着,临近‘春’节,他们习惯了备上一些剪纸,用来贴在‘门’窗上,为了是一种温馨的气氛。 我在梅韵堂陪着他们剪了几幅图,梅兰竹菊,打算送与谢容华,舞妃和顾婉仪她们,为那次四人在雪中‘吟’诗留个纪念。想再剪几个复杂的人物,却无了心境。 看着他们各自细心地剪着手上的图案,又放在一起对比,‘露’出欣喜的笑脸。也许他们并不在意朝代会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在意外面的世界是动‘乱’还是安稳,这些生活在底层地人物。整日里口中自称奴才,奴婢的人物,在他们沉闷的心里是否会希望一场战争,看到这些整日养尊处优,使奴唤婢的主子受到了一种酷冷的惩罚。看到他们命运有了天旋地转地转变,是否会有一丝快感。看着他们一脸纯真的笑意,我不禁自嘲地笑了。 心中思索着洛阳城青云山庄的武林大会,有些‘迷’‘乱’,‘欲’放下手中的剪纸,往暖阁去静坐。1^6^k^小^说^网才起身,见谢容华、舞妃还有顾婉仪相约而来,穿过雪院。来到梅韵堂。 我上前迎道:“今儿个什么日子,姐妹们聚到月央宫来,我就像有感应似的,扫尘相待着。” 谢容华亲切地执我的手,笑道:“湄姐姐,好些时日不见了,怪想你的。又是我这个多事之人,去邀约她们一同来看你,只为你这月央宫独有的梅‘花’香雪茶。” 我盈盈笑道:“有,有。早晨就命她们特意到香雪海去采了许多地新鲜的‘花’蕊儿,又取了几坛子的‘花’瓣雪,我们可以慢慢地烹煮品尝了。” 随后,请她们一同到暖阁去品茶。 暖阁里清洁无尘。一如既往的清新雅致。炉火上银炭劈啪地燃烧着,仿佛也在为我迎接客人,带着某种莫名的喜悦。银吊子里煮着雪水,青瓷杯里有蜜制好的梅‘花’香瓣,都说茶禅一心,茶佛一味,茶禅可以洗涤俗尘,‘荡’去世虑。 我命红笺取来我方才剪好的梅兰竹菊的剪纸。将那一纸幽兰赠与舞妃:“雪姐姐,这兰‘花’赠与你,‘春’节时可以贴在‘门’窗上,图个喜庆。” 舞妃盈盈笑道:“谢谢湄妹妹,竟是这般手巧。” 再将一纸萧竹递给谢容华,笑道:“妹妹。你看这竹剪得可像。总觉得少了竹的高洁,这叶子少了竹叶萧萧的韵味。你且将就着。” 谢容华握着剪纸看着,欣喜地赞道:“姐姐真是心灵手巧,往年他们也剪了好些这些纸,可是都没有姐姐剪得这般形象,有骨力,我喜欢极了。。//.。” “喜欢就好。”我微笑地看着她。 再取过一纸簇菊递给顾婉仪,笑道:“顾妹妹,你看这菊,你可喜欢,丝丝缕缕地瓣儿,确是难倒我了。” 顾婉仪细致地打开剪纸,投给我一个极度赞赏的目光:“湄姐姐,看着这菊‘花’,我好感动,丝缕的瓣儿,就像我此时千丝万缕的感动,真是喜欢极了。”千丝万缕地感动,顾婉仪这句话,倒真是熨帖我心,极少有人如此形容感动,她算是个例外。我微笑道:“莫要感动,喜欢就好。”只是淡淡的回语,其实心中却有别样情愫。 沉思片会,心中想着,今日他们前来是否还有其他的事,想必洛阳城青云山庄召开武林大会,她们也是知晓的。 于是开口问道:“姐妹们今日冒雪前来,只为我月央宫的几盏梅‘花’茶么?” 谢容华笑道:“是我,是我闲着无事,看着才停的雪又下了,就想着到月央宫来。又怕雪姐姐和顾妹妹闷着,就一同邀了过来,大家姐妹聚聚,围炉品茗,叙叙家常,找些温馨的感觉,也是好的。” 舞妃轻浅一笑:“湄妹妹,今日其实也是个特别地日子,中州洛阳,青云山庄此时在召开武林大会。”舞妃终究还是未曾忍住,她心中甚为记挂此事,而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所记挂的并非只是武林大会,我更加记挂那个武林至尊楚仙魔,我很想解开我心间的谜,尽管这个谜对我来说早已知晓,可我还是渴望知道。 我轻轻点头:“是的,只是不知会是何番景象,对于武林和江湖,我们都非常陌生,仿佛就像是传说,带着离奇的‘色’.” 谢容华将手伸至炉火边烤着,说道:“其实江湖并不是传说,每个朝代都有江湖的存在,除了朝廷,除了普通百姓,那些各‘门’各派,就是江湖,就是武林了。” 顾婉仪接话道:“我也知道一些,我在宫外地时候,常听爹爹说起,有少林、武当、峨嵋还有丐帮等‘门’派,他们属于名‘门’正派,以匡扶武林正义为宗旨。” 舞妃回道:“这些我都听说过。他们也不与朝廷做对,这次若不是出现一个武林至尊楚仙魔,在江湖上很有声势,其实皇上也未必忧心了。” 我淡然一笑:“楚仙魔地出现未必就是反朝廷的,他为武林至尊。皇上为九五至尊,只要他不干涉朝廷之事,在江湖上称王争霸,也不觉为奇。”我话一说口,觉得自己有些维护楚仙魔,而事实也许真如我所说,楚仙魔无心反朝廷,只是做着自己也无法抑制地事。 舞妃不解地看着我:“湄妹妹何出此言?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轻轻摇头:“我不知。只是这么猜想着,前些日子我闻到硝烟的味道,可如今却觉得很平静。” “你岂不知,越是平静,就越是有纷‘乱’的事发生么?楚仙魔是否反朝廷,也不是我们断言的,听他们说,他在外面势力强大,主要是与青龙会的人来往甚密,因为青龙会聚集了许多前朝余党。这才是让人忧虑地。”舞妃话语急促,似乎对我的漫不经心,生出乏意。 顾婉仪叹道:“真不明白这些余党何必还要为那破碎的朝廷,破碎的国土做着如此奋力的挣扎。往者已昔,追悔已是不能,如今大齐江山稳固,凭他们的势力,纵然再有能耐,也无法动摇大齐的根基。” 谢容华点头称道:“是的,只有那些已然近乎腐朽地朝廷,才会让人有机可乘。如今的大齐,想要动摇绝非易事,他们做的是徒劳无益之事。再说前朝大燕国,留下的又有什么?纵然留下几个王公贵胄,也只怕多年来隐没在山野乡间,造就了软弱的‘性’格。定是难成气候。” 我微微笑道:“妹妹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每个朝代,无论是否有坚实的基础。还是已然腐败,都会有这些执着的人,再繁华的盛世都会有战‘乱’,正是因为有战‘乱’不断的洗礼,才会让坚实地变得松散,将腐朽的推翻,又有了焕然一新的世界。” 舞妃赞同道:“湄妹妹说得对,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一切都不一样了。每个人地理念不同,执着的事业不同,那些余党信仰的是大燕国,试问,倘若我们是大燕国的人,又岂会心平气和地爱戴大齐么?” 我薄浅一笑:“一切是非皆由人起,人皆因‘欲’念,情感而蛊‘惑’了心,心动则‘乱’,心止则静。我们谁也无法制止什么,因为,我们自己都在‘迷’‘乱’。” 谢容华叹息一声:“我们都是后宫‘女’子,这些其实都与我们无关的,都是男儿的事,我们的担忧不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徒添烦扰。所以有些事,我即使明白,也不想去参与,不想过问太多,这一生就安静地待在宫里,能待多久,就算多久。”谢容华一如既往的平和,她地心境一直是我所欣赏的。 “能待多久,就算多久。”我喃喃道,妹妹说得好,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初进宫时都说宫‘门’深似海,对我来说,也没有这多的深刻,倘若心境平和,看一切事都是淡定的了。 舞妃嘴角泛着一丝浅笑:“如果每个人都如此,又何来的争斗呢?莫说后宫没有争斗,整个国家都不会再有纷争了,湄妹妹方才说人有‘欲’念,有情感,这些会蛊‘惑’人心,心动则‘乱’,既然是有血有‘肉’地人,又如何能做到心不动呢?” 顾婉仪浅浅一笑:“其实,我们又何必纠结于这些呢?这个世界布满了荆棘,挣扎得越多,就刺得更深。有些人,过尽了一生,依然那般完美,有些人,过尽一生,却已是伤痕累累,千疮百孔了。” 谢容华掩嘴笑道:“我看你们都该去翠梅庵参禅,不去做姑子太可惜了点,说地话都这般有禅意。” 我微笑点头:“的确如此,不去做姑子太可惜,去翠梅庵与妙尘师太参禅念佛,说不定此生可以修炼出道行,还可以普度众生呢。” 舞妃笑道:“我可舍不得这繁华俗世,尽管我也喜欢庵里清净地感觉,可是我舍不得丢弃宫里的生活。” 谢容华打趣道:“我看雪姐姐不是丢不下宫里的生活,是丢不下皇上呢。”谢容华一语道破天机,我心中想着舞妃不舍的应该也是淳翌。而舞妃这个高贵堂皇的位置,她真的在意吗? 顾婉仪浅淡一笑:“我没有什么舍与不舍,世间万事皆不由人,不是想如何就能如何,所以,我没有许多的想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饶人。”顾婉仪的话显‘露’了她的个‘性’,这样的‘女’子,我还是喜欢的,安份地在后宫,不欺人,也不被人欺。 几个人坐在炉火旁聊着一些细碎的话题,品茗赏雪,转眼已至午后,她们告辞离开,我送至‘门’口。 站在纷飞琼舞的雪‘花’下,我还是无法宁静,此时的洛阳,此时的青云山庄,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第九十三章 难续鸾胶唯梦劳 一连三日,没有丝毫动静,我命小行子去小玄子那里打探消息,一无所获。淳翌一连七日不曾到月央宫来,我极力让自己平静,心中却有着一种莫名的牵念。 我突然对这个江湖产生了莫大的兴致,我想要知道那个浩瀚无边的江湖,每天每夜会起多少的纷争与杀戮。曾经的楚‘玉’告诉我,他当过冷血无情的刺客,那饮血的剑刺杀了无数人,很多时候,我向往那样惊心动魄的一面,许多的死亡不一定要在战场,哪怕只是江湖上的厮杀争斗,那种血流成河的场景我在梦中无数次的见到,在似血的残阳下,那么的悲壮,那么的惊心,那么的让人震撼。 在楚‘玉’的骨子里,带着邪恶的意念,可是在佛祖的点化下,他慢慢地变得慈悲。内心的邪恶与慈悲纠结在一起,让他似恶非恶,似善非善,才会有昨日的种种罪恶,又会有以后的种种慈悲,亦有如此的似魔非魔,似仙非仙。而我亦然,我外表安静,心中淡定,可是骨血里亦带着一种邪恶,就如同在这样平静的时候,我渴望一场战争,渴望着烈焰焚烧的感觉。我甚至希望我可以亲眼地看着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情景,站在荒凉的高处,看着天地苍茫,人间悲绝的惨象,我冷眼这一切。 面对骨子深处某个角落里这样的我,我觉得有些酷冷的寒凉。所以无论楚‘玉’做了些什么,我都能明白。我一个凡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他这样一个知晓过去与未来的人。他身上的邪恶又岂能那么轻易地除去。孤独生魔,也许是因为过于的孤独,让他需要彻底地释放,如果称霸天下,可以释放他所有的邪恶。那么,我宁愿他如此。既然无法平静,莫如来一次疯狂,哪怕天地动‘乱’,万物变迁,又能如何? 我在等待,等待这一切的到来,等待腥风血雨。。//.。等待生灵涂炭,但是我知道,许多的等待最后都会成空。恶地极至就是善,善的极至亦是恶。 这一夜,我烹煮煮茗,拂弦拭韵,久未‘吟’句,觉得文思枯燥,心绪空无,独自自弹自‘吟’一首七律。聊以解闷排意。 后世方家论魏晋,行文古拙意清高。 气凌彭泽缘诗酒,纸贵洛阳愁笔毫。 吴越才思推二陆,建安风骨让三曹。 所嗟词理无寻迹。难续鸾胶唯梦劳。 弦韵清冷,心中之意依旧难以排解,起身临着窗台看去,一弯冷月洒落在晶莹的白雪上,几树梅‘花’疏影横枝,几竿翠竹上积压着厚厚的白雪,远处还有青松傲岸耸立,仿佛这个季节。许多的树木都隐藏起来,只有岁寒三友,临雪孤傲,不与世群。 我听到轻缓的脚步声,仿佛压着韵脚朝我走来,这样的步子只有淳翌走得出。我没有回头。只是依旧看着窗外的寒雪。其实,我盼他。已经盼了七日,这七日,让我觉得漫长。 我地等待,与爱情无关,与江山无关,与楚‘玉’也无关,却与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江湖相关。我很想知道武林大会上发生了什么,我不关心他们是否反对朝廷,是否叛‘乱’,我只关心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斗,出现了怎样与众不同的人物,又或者还有其他。 “湄卿……”淳翌从身后唤道。 我轻轻转身,盈盈浅笑:“皇上,您何时来的,.16” 淳翌靠近我,执我的手,笑道:“你‘吟’吴越才思、建安风骨时朕就在了,真是难为你了,如此好诗还在那嗟叹无好句。若说宫中才‘女’,湄卿当推第 我含羞道:“皇上过奖了,宫中的才‘女’太多,像与臣妾走得近的,舞妃,谢容华,顾婉仪,还有以前来往的锦秀宫的萧贵人,江常在都有才的呢。包括云妃和许贵嫔。” 淳翌朗然笑道:“朕后宫三千佳丽,个个都是‘精’选而来,有才地‘女’子自是不少。可是湄卿之才冠绝紫金城,无人能及,亦无人可比。”淳翌所说的后宫三千佳丽,其实只是个夸张的数字,他初登大宝二年,那些‘女’子都是从各州府县‘精’选来的‘女’子,许许多多淳翌面都没见过,莫说是临幸了。这其间一定也有什么惊才佳‘艳’,也许一生就这样孤独地老在深院宫墙内,一生都见不到君颜。 我莞尔一笑:“皇上这般称赞臣妾,让臣妾无地自容,后宫‘女’子,个个都才艺非凡,容颜惊‘艳’,像臣妾这般地‘女’子,只怕是多不胜数,能超越臣妾之人,更有许多。又何来冠绝紫金城之说,不过是守在皇上赐予的月央宫,静静地伺候皇上,不求惊‘艳’,只为心安。” 淳翌搂紧我的腰身,我本能地将头偎依在他的肩上,静静地看着月光下的雪景。淳翌轻声说道:“湄卿,朕也不与你理论,说再多也会被你拒绝,就当后宫‘女’子个个都是国‘色’天香,朕说过溺水三前,独取你这一瓢。” 我贴紧他,喜欢这样软软地依靠,听着他细微而有节奏的呼吸,闻着龙诞的馨香,还有盛年男子独有的成熟气味。突然对淳翌有些沉醉,仿佛以前所有地‘迷’‘乱’都只是一个‘女’子任‘性’的表现,我本平凡,既然平凡,就该依附我应该依附的男子,而不是一昧地自我沉寂。(电脑阅读.16k.)这样想着,有种柔情在心中滋生,于是柔声道:“臣妾对皇上,一直心存感‘激’,我本烟‘花’‘女’,如何入皇庭。这一切都是皇上,臣妾的命运是皇上改变的,将我从烟‘花’凌‘乱’的‘迷’月渡带离,来到这锦衣‘玉’食地月央宫,金陵城‘花’魁沈眉弯成了如今地紫金城湄婕妤。皇上,您说,这算不算山雀成凤凰呢?有时我站在楼台高处。穿过这后宫的殿宇楼阁,眺望远方,总会生出许多苍茫地感触。感触自己的前生之酸楚,又感触自己如今的幸运。只是人仿佛总是不能满足现状,逝去的一切都是美好。都是值得怀念的,而当今地一切都会心生倦意,纵然锦衣‘玉’食,还是会有难言的惆怅与无奈。”我身为一个妃子,在当今皇上面前,说出如许的话,可以算是一种背叛么?这些又是怨言么?这样悄静的雪夜,我不怕淳翌怪我。而此时我没有当他是皇上,只当他是天涯知音,知音是可以倾诉衷肠的,或许淳翌久居宫中,亦会生出这些感慨,身为九五至尊,天下,亦会有不为人知的疲倦。他会明白,我的心思,因为他说我飘渺难捉。而我倾吐的都是真言。 淳翌转眉深深地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几许惊喜,还有一抹柔情。他轻柔地抚我地鬓发,柔声道:“初见湄卿时。就已觉你惊‘艳’,后有了在‘迷’月渡调弦试音,那一弯月芽儿,像你的一弯眉,自那时起,朕就决意将你带离烟‘花’巷,要娶你为妻。只是朕身在帝王之家,不能给你寻常人家的幸福。不能像寻常人家一样明媒正娶,可是那也只是一种形式,不是么?湄卿要的断然不是这些,朕都明白,朕也会尽一切努力给你想要的。只是心灵的空落,还是需要自己慢慢地填补。朕说过。可以在紫金城守护你一生,却很难有勇气将你带离这些。从此笑傲江湖,亦或是隐没山林,朕是天子,朕肩负着天下百姓,朕……” 我举起手,轻捂他的‘唇’,那散着温和热气的‘唇’,此时也温暖着我。我低低说道:“皇上,莫要再说,莫要再说,臣妾都明白,你如今给予臣妾的,臣妾已经感‘激’涕零,不敢再有别想,也不会再有别想,臣妾答应过你,陪你在紫金城,过尽这一生。无论荣辱,无论贫富,只这一生,再不会有下世了,是么?” 淳翌将我拥得更紧,温柔道:“这样的湄卿才是朕最爱地,朕的烦忧也只愿与你倾诉,你就陪着朕在这紫金城,有朕一日,也就有你一日。你放心,朕一定会坐稳江山,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朕的行程,无法动摇朕的江山,无法占据朕地国土,更无法夺去朕的湄儿。” 我盈盈笑道:“皇上又说笑了,湄儿是皇上的,又有谁人能夺去呢?”说此话时,我脑中掠过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楚‘玉’,一个是淳祯,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一种背叛,又算不算是一种谎言,但我知道,一切都是善意,善意的背叛与谎言,不是上苍都能原谅么?我这么说,只是求个心安,因为我不能告诉自己,彻底地忘却楚‘玉’,他给我那种惊世‘迷’离的感觉,是淳翌给予不了的。我也不能告诉自己,彻底地忘却淳祯,他给我那种遗世苍凉的感觉,也是淳翌给予不了地。这样‘交’错的感觉,我都有种莫名的依恋,只是我只要心的依恋,其余的,我都给不起。给不起的,我从来都不许诺,只能放在心间,让时光慢慢地沉淀,哪怕结痂,都只能沉淀。许多地故事永远不能开启,开启了就意味着结束,结束并不可怕,可怕地是结束所要付出的代价。我心知肚明,此生,只要淳翌还是皇上,我就是他地妃子,纵然有一天他厌倦了我,离弃了我,我不过只是住在霜离苑的妃子,想要逃离,断是不能。 沉默,在月光下彼此沉默。 “湄儿……”淳翌柔声唤我。 “嗯。”我低低应他。 “一会我们坐下来细聊,朕今晚收到几日前从洛阳快马加急的信报,想必你也很想知道那场武林大会发生了什么?”他今日到来,的确是为了这件事。 我心有‘激’动,却平静地回道:“嗯,臣妾洗耳恭听,皇上这些日子不来月央宫,一定为此事费心,如今见得你来,臣妾稍稍心安,纵然没有尘埃落定,但也应该平静些了。” 淳翌微笑地看着我:“湄卿冰雪聪明,朕不说的,你都明白许多。但是朕愿意在这样安静的雪夜,与你品茗论事,你是‘女’诸葛,他们总是附议我多,而实际的话题却引入得少,不如和湄卿说得自在。” 我笑道:“皇上又夸赞臣妾了,总这样,臣妾会骄傲的。” “不赞你,你也骄傲,只是你的骄傲,不是盛气凌人,而是内敛的冷漠。” 我娇羞道:“皇上,臣妾还有冷漠么?臣妾都不知道该如何用柔情来温暖您了。” 淳翌带着柔和的笑意拥紧我,我偎依在他的臂弯,柔柔的,懒懒的。 好静,好静的雪夜,薄冷的月光洒落在舒绽的梅枝上,散发出幽淡的冷香,我深深地吸一口气,是冷冷的霜雪味道,不知道你是否闻过没有? 第九十四章 一弯冷月照乾坤 窗外一弯冷月,细细的月芽儿,如同一弯眉。沈眉弯,这个并不大气,并不生动的名字,可是却轻缓细致得让我喜欢。娘说,我出生在这样月芽弯弯的夜晚,爹娘不识字,就给我取了眉弯这个名儿。 淳翌执我的手走至炉火前,这样的夜晚,衣香鬓影只属于两个人。淳翌与我之间,让我明白,身为帝王,还有那么一点好处,他喜欢与谁一起都可以,不受人束缚,比如今夜,他可以安静地留在月央宫,谁也不能干扰。这里是禁地,他有着至高无上的皇权,而我不必担忧会有人伤害于我,这就是依附。 当初我在‘迷’月渡,与那些男子饮酒夜话,虽然卖艺不卖身,可是心中却每夜忐忑不安。总怕着一个天涯歌‘女’,身为下贱,被人轻薄,亦无处倾诉。有些时候,有些男子对我言语行为不规矩,告知妈妈,她也是让我能忍则忍,只要不是极限,都得承受。那几年,所遇之人多数都是附庸风雅之人,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也有一些慕名来往的商客,趁着醉酒而借机闹事者,都被我婉转地拒绝过去了。我沈眉弯自是清高,岂不知烟‘花’巷里没有真情,那些男儿都是寻欢的过客,我不会为任何过客而停留。 淳翌是例外,因为他可以行使他的皇权,至高无上,无人可阻的皇权。当初岳承隍无条件接受他的安排,让我一夜之间突然成了岳府千金,在岳府过了几月小姐的生活。岳承隍这个人物。一直让我觉得深邃,初见时地感觉,之后所发生的一些事,以及在翠梅庵的邂逅,让我觉得这个风华灼灼的而立男子。有着不平凡的故事。只是他地故事,与我无关,世间有许多不平凡的人,他们都与我无关。 往事历历在目,看似很远,其实很近。如果我告诉别人,我不满足,我心中还有怨叹。也许谁人都不会原谅我。以我的身份,如今被宠冠后宫,这绝非是一件好事,我能预感到,我的将来一定会有坎坷,待朝廷的事安静下来,后宫的争斗会如‘春’笋一般的滋长,而那时的我,就再也不能只守着自己地月央宫,静听‘花’开‘花’落。漫看云卷云舒了。 当我回过神来,才发觉淳翌一直凝视着我,静静地凝视。一路看中文网首发.我对他莞尔一笑:“皇上,难道臣妾的脸上真的有写字么?” “是的。”他笑道。 “什么字呢?” “沈----眉----弯。”他一字字说出。用很缓慢的语速。而我更没料到会是这三个字,我的名字,这个代号。 我笑道:“皇上怎么会想到是臣妾的名字呢,臣妾还以为会是什么词。” 他微笑:“无须用词句来形容,眉弯就代表了一切。像窗外的月芽儿,朕还说过一生为你描眉,朕喜欢这个名。”原来他也有如此想法,正如我方才看着窗前的月‘色’。想起了沈眉弯三个字,看来我与淳翌,有许多地方,还是可以‘交’集。 银炭烈烈地燃烧着,沉香屑在烛火上焚烧,整个室内弥漫着许多的香味。每一种香味都清淡幽冷。没有丝毫地浓烈。 炉火上慢煮着梅‘花’香雪茶,整个冬日。月央宫从早到晚,都没有断过,许多的梅‘花’成了沈眉弯的葬品。我爱她们,所以要害她们,不想她们碾落成泥,再接受来世的轮回,莫如让我们将她们地今生饮下,这样或许就不再有来生了。 “皇上,请您告诉我,洛阳青云山庄的武林大会吧。”我低低说道。 淳翌微笑地看着我,缓慢地说:“你都准备好了,我看你思绪缥缈得很,每次这样幽静的夜晚,你想得总是太多。” “皇上,臣妾其实很安静,安静的就像那枚月亮,弯弯细细的。” 淳翌沉声道:“虽然弯细,却可以照见乾坤万物,可以看到过去未来,许多人都把情思寄托给月亮,因为她无所不知,只是她从来只是冷眼地看待世间的一切,是非成败与她无关,聚散离别也与她无关,生老病死亦与她无关。”淳翌的话,让我觉得前半句适合楚‘玉’,而后半句,或许真的只有月亮才能做到了。 我浅笑:“皇上,话题又扯远了,臣妾只是凡人,又岂能与明月相提。1---6---k” 淳翌舒叹一口气,转而说道:“让朕告诉你,青云山庄地武林大会,只是一个虚设,这个楚仙魔行事的确怪异,让人难以捉‘摸’,他所做的事,是朕也无法预想到的。” 我‘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问道:“虚设?难道大会没有举行?楚仙魔没有去?” 淳翌猛然转眉看向我:“湄卿如何得知?” 我淡淡回道:“臣妾只是从皇上话中猜想,你说是虚设,想来准备好几月的会议,只是虚张声势,转移大家地注意力罢了。难道别地地方出了什么事?” 淳翌浅品一口香茶,轻吐一口气:“杨世寻快马书函回京来报,说武林至尊没去青云山庄,而各大武林‘门’派都抵达,最后大会虽然举行,但是跟虚设没有分别。所有的人都静观其变,惟恐其间有诈,只是那些小人物,在那里争夺朕赏赐地奖品,其余大的‘门’派皆按兵不动。” 我蹙眉思量:“难道是有‘阴’谋?” 淳翌轻轻摇头:“不会,什么也没有,不过是戏‘弄’朕一番,先投石问路罢了,朕也只是做到有备无患,不仅派杨世寻前去中州洛阳,整个京城也安排了御林军严守,以备他们暗袭。还有关外,朕调遣了兵力,防止晋阳王率大军冲关。”看来。淳翌这些时日,在为这些做准备,他不会让自己束手无策,别人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那京城是否有事发生?”我禁不住问道。 淳翌蹙眉“楚仙魔在京城。一动一静,朕不明白他究竟何意。到底是想做他地武林至尊,还是觊觎朕的皇位,又或者只是为他个人兴趣而搅‘乱’一湖‘春’水?” “一动一静?”我似有不解。 “是,一动是京城萧员外家遭遇暗袭,一夜间府中上百人口被杀尽,此事虽与朝廷无关,可是在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惨案。也不得不说骇人听闻。一静是,此事发生后,京城又无比的安静,仿佛腥风血雨只是一场梦。1--6--k-小-说-网” 我更有不解:“既然皇上说京城严加防守,他们又如何可以如此猖獗?再者那个萧员外何许人物?会惹来灭‘门’之祸?” 淳翌答道:“这萧员外其实是朝廷中人,与江湖一直有密切的联络,他是朝廷地心腹,这些年,都是从萧员外那得知许多关于江湖的事。比如上次陵亲王得来的消息,说楚仙魔在江湖上秘密策谋。与余党勾结,打算反朝廷之事,也是从萧员外那得知的。” “难道皇上怀疑萧员外是被楚仙魔给灭的?” 淳翌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强悍的力量。在朕的眼皮底下,杀人如此简单,不过朕认为这些都没什么,不过是为了印证青云山庄的武林大会是个幌子而已。仅此,而已。” 我浅笑:“也许一切都是虚假地,不过是他的‘欲’念作祟而已。” “哦,湄卿何出此言?” 我微笑:“只是感觉,感觉如此。感觉他觊觎的不是江山,也不是江湖,也许他只是一个‘迷’‘乱’心智的人。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事的,因为他不够冷静,不够狠。他的意识纷‘乱’。一个意识纷‘乱’的人,他没有强烈的‘欲’望。他所专执的只是他个人地人格,那种近乎分裂的人格。”我仿佛在自言自语,而我所说的,只是对楚‘玉’的感觉,他地行为,一定是‘迷’‘乱’所致。也许经过这一次的厮杀,那剑上的血痕,会让他安静许多日子。这样一个矛盾组合的人物,注定是悲剧,我为他痛心。 淳翌饮下一口茶,眉目间现深意,只是看着我,说道:“湄卿,你似乎对这个楚仙魔很了解,但是听你的分析,朕也觉得不无道理。对于这个人物,朕也做过许多的猜想,而且潜意识里朕觉得与他还有些亲近,很奇怪,是么?” 我也品下一口茶,笑道:“皇上,臣妾也只是凭直觉,这样一个知晓乾坤与未来的人物,他还会在乎什么至尊之位,什么江山么?江山尽在掌握中,若是属于他的,他不争也是他地,若不属于他,他又何必做此徒劳无益之事呢?正因为他知道的太多,思想与常人不同,会心智‘迷’‘乱’,需要释放。而释放的方式有两种,一种就是疯狂,一种就是沉寂。”又浅品一口梅‘花’茶,觉得芬芳四溢,继续说道:“至于皇上说的潜意识与他有种亲近之感,是因为,敌和友本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如若敌人是强劲的对手,那么会有天涯逢知己地感觉。就像两个武艺高强地剑客,执意想争出胜分,却又会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两个棋者,亦是如此,一盘棋可以下数十年,不分高低,因为谁也不忍将谁给灭去。” 淳翌朗声大笑:“湄卿,你说得太好了,‘洞’悉了一切,天涯逢知己,朕贵为天子,所以纵然是敌人,也必须是强劲地,普通的人物,又怎能与朕抗衡呢?这个楚仙魔既然知晓过去未来,非一般人物,朕从一开始就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致。” 我点头:“是,所以臣妾说,如果有战争,就必然是一场灿烂而残酷的战争,因为可以与皇上相抗衡的人不多。就怕到时惺惺相惜,这场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淳翌笑道:“这样也好,朕不希望有战争,因为朕要体恤朕的士兵,还有天下的黎民百姓,朕不能为了个人的成败,而祸害他们,这是不公正的。”淳翌的话,让我彻底地觉得他适合当帝王,因为他不会为了个人的‘欲’念,而放弃天下人的安危。从来的冲动,只是害人害己,只有理‘性’地战胜自己,才是真正的胜利。希望楚‘玉’也能明白,其实他不是不明白,只是生了叛逆的骨血,注定了他的矛盾,如同我,也带着邪恶的矛盾。而淳翌,他不矛盾,上苍给了他高贵的血统,还有一颗仁慈的心。 我给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皇上,臣妾一直钦慕皇上的仁慈,绝不会为了个人的成败,而置百姓于不顾,所以只要有皇上的一天,大齐的江山就一定是稳定的,并且会越来越繁富,越来越安宁强大。” 淳翌微笑:“湄卿对朕这么有信心?” 我肯定地回答:“是,邪从来不能压倒正。” “湄卿的意思是,朕为正,楚仙魔为邪?” “是,至少现在是,他带着一身的邪气,只要邪气一除,他依旧可以为正。那时皇上就会缺少这个对手,其余的人和事,更在你的掌握之中了。”我缓缓地说道。 淳翌看着我,轻浅地问道:“湄卿觉得谁人可以解除他身上的邪气呢?” 我坚定地回道:“他自己,能除去的只有他自己。”然而,我心中悄悄地问,我能么?我不能么?如果当日我答应他,陪他隐逸山野,过着平淡的生活,此时这一切是否不会发生?也许我太高估了自己,他是楚仙魔,我的力量实在有限。就像我不能改变淳翌的江山一样,这个世界,谁也不知道,谁做了谁的棋子,或者彼此都只是别人的棋子。 淳翌点头:“应该是如此,应该是如此。” 沉默片会,又说道:“关外晋阳王已经动了火力,只是朕在镇天‘门’已经派了重兵把守,建了一个万箭齐发的机关,量他们也不能轻易攻破。” 我饶有兴致地问道:“万箭齐发的机关?那是什么?” 淳翌笑道:“这是一位军师想到的,其实已经费了长达一年的工程才建完,他们只要一攻城,就会万箭齐发,势不可挡,这次晋阳王已经领教到厉害了。”听完淳翌的话,才知道,深居在后宫的我,实在是太孤陋寡闻,那些战场的事,我竟是一点都不解。 淳翌看我一脸的‘迷’茫,笑道:“湄卿无须知道这些,都是男儿家的事,你就好好地静处月央宫,这些事朕会处理好。” 我微笑点头:“臣妾遵命。” 淳翌打了个呵欠,惺忪着疲倦的双眼,说道:“夜‘色’已深,湄卿,我们回寝殿去早些安歇,明日朕早朝还有事要与大臣商议。” “好,臣妾为皇上宽衣。” 一夜无话,就如同窗外月光下安静的雪。而我依旧有梦,梦里出现了许多纷‘乱’的人物,还有我那内心深处渴盼的血,我喜欢快意江湖,‘迷’恋上干净利落的死亡。我感觉有一种锐利的思想在朝我靠近,越来越近。 第九十五章 乾清殿外现祥瑞 年赏发下来的时候,才知道离‘春’节还有那么几天,过年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形式,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与平常的日子无有任何的区别。今年的年赏比旧年的还要多,一大箱一大箱的礼品,都是绫罗绸缎,珠宝‘玉’石,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整日在宫里,实在是用不到,我给月央宫的人发下去很厚实的赏赐,其余的,命他们抬到库房存着。 一如既往的平静,那些要发生的事,似乎一件也没发生,不知是没有发生,还是发生了我不知道。我已经不再命小行子去打探消息,淳翌每次来月央宫也不再谈论此事。我的预感里觉得,没有什么大的起落,一切是平静的。 月央宫的人这几日忙忙碌碌的打扫尘埃,将整个宫里挂满了如意小灯笼,贴上了剪好的彩纸,将平日素净的月央宫,装扮得有了颜‘色’,这也算是给沉寂的日子增添一些生趣吧。尽管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没有区别。 除夕前一天,内务府总管冯清全同旧年一样,到月央宫来传旨,明日大年三十到乾清宫参加皇上与皇后主持的内廷家宴。 我打赏了冯清全,反正银两也多,不如做人情去,这样子日后有什么事找他们也方便些。冯清全是个明白人,收到两个金元宝,缓缓地朝袖口藏着,含笑道:“谢谢婕妤娘娘赏赐,日后有什么事需要奴才办理的,奴才一定尽 我微笑道:“冯总管客气了。日后还有许多需要麻烦你的事。” 他施礼告辞:“多谢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奴才先行告辞了。” 我客气道:“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他推迟道:“谢谢娘娘好意,奴才还要到别地宫去传话,先行告辞。” 冯清全走后。16k.手机站ap.1我跌落在一片茫然的无绪中,面对明日的除夕家宴,我一点情致都没有。如往常的一样,大家聚在一起热闹,喊来平日里养在宫里的戏班子,杂耍班子闹闹场,笙歌曼舞,烟‘花’烂漫。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地乐趣。不知其他的人是否跟我一样,心中厌倦这样的皇庭家宴,可是又不得不去应酬,并且是衣着光鲜,‘精’心打扮的去应酬。 这日夜里,我命秋樨和红笺为我准备梅‘花’香瓣汤,并且煮上雪水,虽然奢侈了些,但我我需要好好地沐浴。洗去一年的粉尘与一年的困顿,尽管。我知道来年,还是这样的轮回,但是我依旧渴望一次洗礼,让我觉得自己还是冰清‘玉’洁。如白雪的晶莹剔透,如梅‘花’地幽香清盈。 褪去衣衫躺在水中,一道屏风将我隔绝在缥缈的世界里,氤氲的水雾蒸腾着我的记忆。我告诉自己,我应该忘记许多我该忘记的事,给自己留下几许空白。 红笺轻轻地为我擦拭如雪的肌肤,赞道:“小姐,你还是这般的美。” 我轻浅微笑:“美什么。又老了一年,再过几年都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了。” 红笺笑道:“能有多老,再老也才十八岁呢。我才老了,二十了,‘女’子一过二十,就成了老‘妇’人。” 我轻抚上手上的‘花’瓣。绿梅、白梅、粉梅。朵朵都是那么鲜莹,泛着素雅的幽香。听了红笺的话。我不禁笑道:“二十就成了老‘妇’人,这样说,宫里有许许多多地老‘妇’人了。”看着红笺娇羞的样子,心里生出了感叹,二十岁的‘女’子,应该是孩子的母亲,可是红笺却守在我身边,是我耽搁了她地青‘春’。我轻轻地拂起水‘花’,轻叹:“红笺,你是否愿意让我为你做主,找个好的人家……”我话没有说下去,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16k.手机站ap. 红笺微笑地看我,在‘迷’‘蒙’的烟雾里很是娇羞动人,她说道:“小姐,红笺已经说过多次,不嫁人,终身伺候小姐,你在哪,红笺就在哪,以后莫要再说这些了,说了红笺心里酸楚。” 我扬起手抚过她鬓前散落的发,微笑道:“傻丫头,酸楚什么,这不是一直陪着我么?我只是怕耽误你的终身,这样子留你,我太自‘私’了。” “小姐,红笺也不多说了,一心就只伺候小姐,其余的都等到来生。” 我笑道:“哪知道是否有没有来生。” “有也好,没有也好,都不重要,今生,我只伺候小姐,小姐在哪,红笺就在哪,这是我们十多年的情分,小姐莫要再提起了。”红笺语气坚定,此心已决,有种感动在心中滋生。 我眼眸有些湿润:“不说这些了,明日就是除夕,我们该开心些。”话音才落,我心底想起了烟屏,新年将至,她在另一个世界又是何番景象呢?明日,我要在月央宫祭拜她,为这场短暂的主仆情义,为这一命之恩。 换上素净地衣衫,在炉火前坐下,我喜欢每次沐浴后慵懒的感觉,松散的披着外衫,长发垂腰,无须轻妆淡抹,只是天然颜‘色’,明净如初,还我少‘女’本‘色’。 我知道,这一夜,不会再有人来月央宫,各自都在自己的宫殿忙碌着自己的事。明日的庭宴,后宫嫔妃都会到场,还有许多王公子弟,那些人中间,会有我几月不曾相见地淳祯。我对他,不存相思,不存眷念,只是淡淡地牵怀,这种牵怀,对于一个后宫寂寥的‘女’子来说,也成了一种超乎常情地背叛么?若说背叛,我不会承认,因为,这只是淡淡的牵怀,我断然不会与淳祯发生任何的故事。。16k电脑站,。不是我不敢背叛,而是我不愿意去背叛,也不屑于背叛。许多人,需要这样的距离。若是靠得近了,这份美感将消散,直到‘荡’然无存,我与淳祯,不需要如此辜负。我相信。他亦是如此之想。 下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雪,窗外地雪终于在这几天的阳光下消融,当所有的白‘色’隐退后,万物回到本来的面目,苍凉的依旧苍凉,枯萎地已经枯萎,而生动的也依然生动。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季节与气候,人亦有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逆向而行。只会遭遇更大的风‘浪’,顺其自然,或许更可以找到人生的真意。 在薄冷的月‘色’中睡去,一夜与我相缠的,还是梦。醒来后,天气依旧晴好,我知道,这一年地除夕并不会给我带来多少的惊喜。 月央宫的人已经忙碌了一天,为我去赴宴做好准备,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郑重的装扮。清新自然就好了,可是毕竟是皇庭家宴,如若太过简单,只怕会招来她们的非议。说我对皇上不尊,又或者是其他。 午后,我坐在镜前,红笺和秋樨为我‘精’心打扮。既要清新自然,又要高贵雅致,这是我一贯的风韵,在后宫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我的风格就是如此。镜前的我。着一袭丝绸浅红绣梅‘花’的宫装,还是旧年那件孔雀裘地金线大衣,发髻上斜‘插’一支御赐的金丝凤凰钗,今日的我,比以往高贵成熟多了,清新只是那份独有的韵味。 皇上遣来地宫车早已在月央宫外等候。我携上秋樨和内监首领刘奎贵。朝乾清宫行去。掀开轿帘,试图借着清冷的月‘色’。温润一下我的心情,可是只有徐徐的凉风迎面吹来,令我更加的清醒,清醒地告诉我,我不愿参加这样热闹的宴会。我想与月央宫的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就算不能欢快,却也自在。而后,大家围炉守岁,静静地期待新年的到来。 约‘摸’一盏茶地时间,已抵达乾清宫,这样大的宴会,和旧年一样,摆设在宽敞的殿外。虽然装帧与旧年不同,可是繁闹奢华的景象,却是一样的。我早就该知道,皇宫不会因为楚仙魔的出现而有任何地更改,也许此时寂寥地是楚仙魔,这个所谓的武林至尊在不为人知地角落独自伤怀。因为越是喧闹的场景,他会愈加的寂寞,我说过,于千万人中的寂寞是真的寂寞,因为我也有这样的感触。而楚‘玉’,这样的感触应该比我更深,因为他本就是孤独的,世间没有人可以真正地了解他。 按例先给龙座凤椅上的皇上皇后施礼,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年,我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正三品婕妤,我拒绝淳翌要给我的赐封,也许正因为如此,我虽然宠冠后宫,却没有再度晋封,对于她们来说,多少也算是一种安慰。 所以我用眼睛的余光关注到她们的目光,虽然依旧朝我身上斜斜地看来,却没有旧年那样锐利的妒忌,也没有那么深刻的好奇。一年多的时光,会消磨许多的人和事,连刻骨的恨都会淡的,更何况只是疯狂的嫉妒。 让我奇怪的是,来紫金城两年的光景了,却从未见过太后的真容,旧年的除夕不见她,今年的除夕依旧如此。那次去明月山庄因她得病而匆匆赶回,我也无缘与她一见,看来她真的是不习惯这样喧闹的场面,或是因为身子太弱,禁不起这样的热闹,或是心绪太淡,不想见任何的生人,又或是其他。我不曾打听过关于太后的事,因为她对我来说,并不是个谜,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老人。太后的沉默,倒让我在后宫活得安稳,若是太后参与朝政,哪怕是只掌管后宫,想必我都不会这般闲逸。连每日的晨昏日省后宫的许多嫔妃都给免了,只有皇后与几位妃子才能去与她相见。 眼光与陵亲王淳祯邂逅的时候,我有那么片刻的停留。他俨然比几月前消瘦了许多,眉宇间虽然依旧英气‘逼’人,可是更多了几份成熟与几许沧桑。许是因为上次遇刺受了重伤,加之近日来政事烦忧,尽管他不喜参与政事,可是大齐的江山亦与他有着不能割舍的情感。他亦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欣喜与渴望,彼此都有着久别重逢之感。只是在这样的宴席上,任何一个目光,都可能被别人发现,从而用来作为诬陷的话题。 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不再关注别人,若有若无地品尝杯盏里的美酒,只是品不出是什么滋味,清冽甘醇,有那么一点像凝月,却又不是。 第一支烟‘花’的绽放,惊醒了新‘春’的梦,也拉开了戏台的序幕。这些排演了几月的戏子,只为了这一刻尽情的表演,来取悦帝王,那些付出辛酸汗水的过程,都被遮掩,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此刻的完美与灿烂。 几场表演,与旧年截然不同,极尽磅礴的气势,展现出宫廷的辉煌河山,仿佛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将其推毁,我相信,任何一个人看了这些表演后,都会生出感慨,如此的富丽,如此的阵势,如此的江山,又怎能轻易就被动摇呢?这样的场景会消释这几月来大家心中的惶恐与畏惧,再次沉‘迷’于紫金城的繁华鼎盛中。我的心被塞得满满的,继而又空落落,在最满的时候,仿佛又被什么剜去了,让我虚空。我越来越相信物极必反,只是这样的极致后面,隐藏的消亡会是哪一天?我想应该是很远很远,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开始就注定了他的漫长。 漫天的烟火在璀璨地绽放,我看到许多喜悦的笑脸,仿佛在这样氛围下,我的空落是一种罪过。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可以饮酒赏戏,与他们一同守岁,如果不行,我想我还是会悄然地逃离,如同旧年一样,选择独自寂寞地离开。 第九十六章 又是疏梅明月夜 我终究还是在宴会最鼎盛最繁闹的时候悄然离开,这是一种厌倦与疲惫的逃离,在宫里已是两年光景,我依然没有学会平静淡然地对待这一切荣盛的场景。这让我觉得浮华的皇家灿烂,在我内心深处仿佛划过一道伤痕,每次碰触到,都觉得有一种隐忍的疼痛。 我退出的时候,也许并没有一双眼睛为我停留,大家都沉浸在这样欢愉的氛围里,谁又还会在乎谁的存在。我轻轻看向淳翌,他举杯浅饮,欢快地看着台上的表演,此时的他心中应该是被喜悦填得满满。这个男子身上少了点忧郁的气质,所以他可以在快乐的时候快乐,在悲伤的时候依旧保持一份乐观的心态。他拥有帝王的霸气,还有平凡人的‘性’格,大齐的江山在他的手上,应该很安稳。此时的他也许不知道我心中的落寞,这种在万人之中最尖锐的落寞。 独自往上林苑走去,月‘色’朦胧,投下了幽淡的影,我紧了紧孔雀裘的披风,觉得夜寒‘露’重,凉气‘逼’人。穿过朱红金丝雕绘的长廊,廊内的风呼啸地吹过,抬眉看着枯枝,划破了那轮月亮。我想起旧年的除夕,我独自离开筵席,也是往上林苑独自漫步。只是旧年踩着细碎的冰雪,没有目的的行走,而后有了与淳祯的那段雪夜邂逅。 淳祯,今年的他又会在哪里?是否已经习惯那样的繁喧,坐在属于他的宝座上,痛饮几番。在戏曲里醒醒梦梦。他不会,他不是淳翌,如若他可以,当年就不会将皇位让与淳翌,他明白自己。‘性’格决定了命运,他地命运注定是这样,在山水里寻找寄托,看尽江山起落,朝代颠覆,有一种遗世的苍凉。只是,他生在帝王之家,又不能一切撒手不管。淳祯亦是一个矛盾体,他与楚‘玉’相比,也好不到哪去。只是他生‘性’放‘浪’不羁,多了一份随意闲逸,少了几许邪恶与尖锐罢了。 月光洒在‘玉’镜湖上,那浅浅的薄冰,折‘射’出寒冷的光芒,我想起了旧年的那些红鱼,应该躲在冰层下面沉睡,它们不会被冻死。因为它们早已习惯了这样地寒冷。 在廊道里辗转,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个方向,心里渴望踩上旧年的足迹,寻找旧年的往事。也许还会有一段邂逅在等待着我,也许那个人再也不会出来。无论会是何种结果,我都打算,不给自己任何机会,我不想纵容自己的背叛。 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与往事从此渐行渐远,只让自己拥有这份心情。手机站//ap.n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楼台殿宇。长廊石桥,这么多的风景,都层叠在一起,在夜‘色’里,没有什么不同。有寒鸦栖树,见脚步声行来。惊慌地飞窜而出。隐没在茫茫的夜‘色’里。 选择在梅树围绕的梅亭里歇息,四周悄寂。只看得到远处天空的烟火烂漫,但是声音却极为遥远。那么多地焰火在寥廓的苍穹绽放,‘迷’离得就像遥不可及的梦。我想远离那不属于我的梦,在自己的角落里阑珊醉去。 幽淡的梅香在凉风中吹散,冷月下,我清晰又朦胧地看着‘花’瓣馨开,不禁又想起去年的雪夜,淳祯‘吟’咏的梅‘花’诗中一句:心香一瓣无尘碍。梅‘花’香雪,洁净无尘,仿佛这是一种情结,已经不知在何时开始,与我不离不弃。 在我沉思的时候,一声‘玉’笛惊破这寒夜的悄寂,我心中悸动,是他,他为何会在这,我四处张望,笛声由远而近,似乎已经临近我身边。我慌‘乱’起身,又不知该去该留。 笛声嘎然而止,只见一袭白影穿过几树梅枝,朝我走近,他朗声笑道:“湄婕妤,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透过幽淡地月光,我看得清这个的男子,依旧这般风采卓然。我心有悸动,却冷冷地看着他:“是么?如果王爷认为有意安排的算是缘分,那臣妾也无话可说了。” 淳祯走上几步台阶,与我临近,微笑道:“湄婕妤难道以为这次邂逅又是本王安排好的?你也未免太高估本王了,本王难道有那等能耐,可以猜测到你心中所想。” 我顿觉失语,心中纷‘乱’,脸上有恼意:“那是臣妾地错了,不该到上林苑独自行走。” 淳祯依旧一脸的谦和,仿佛他从来都不会恼怒,执笛负手:“其实,真的算是缘分,本王不喜欢那样热闹的场面。早几年,那时还没有你的存在,本王总是喜欢独自来上林苑漫步,踩着细碎的月光,横笛抒意。”淳祯所说的缘分,难道是这又一次的邂逅,可是真地是偶然的邂逅么?谁会相信? 我淡然一笑:“那是王爷有雅兴,臣妾不过是想独自走走,没有任何缘由。” 淳祯负手望月,轻吐一口气,笑道:“湄婕妤又何必极力将你我拆离得那般远呢,这也不是本王的初衷。16k.电脑站.16”淳祯的话令我似懂非懂,我所懂的是,我的确极力地想与他分离得远些,可是他地初衷又是什么呢? 我语气依旧冷漠:“臣妾有这样么?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几月未见王爷,今夜又是除夕,臣妾该问王爷安好。” 淳祯转眸看向我,眼神里蕴涵着柔情,柔声道:“小王谢过湄婕妤,是的,几月不见,却胜似几年。好在小王福大,还有幸活着,不然,今日地上林苑只余你独自寂寞了。”他终究还是没能隐忍住,这话算是一种挑逗么?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由来的寂寞,都只是我独尝。”这句话,是我对佛说过的,今日用在我身上,也未尝不可。 “是,由来寂寞。都只是独尝,你如此,本王亦是如此。”他语气中隐现丝丝无奈。 好静,静得可以闻到彼此的呼吸。 他打破了这份宁静,低低说道:“你知么?本王不是有意的。在你离开之前,本王就已来到这里,本王有意选择这个方向,就是想与往事远离。你地到来,让本王认定缘分。因为本王相信,你一定与本王一样,避开了去年的方向,而选择另一条陌生的路径。”原来他与我怀有同样的想法。极力想要逃避,可是又被命运牵扯到了一起,这样的缘,让我觉得隐隐地恐慌。 我轻叹:“臣妾该走了,臣妾相信,只要选择远离,就一定可以渐行渐远。” “湄婕妤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就当作是天涯陌路逢知己,这样的夜晚,不能举杯痛饮。不能琴笛相奏,静静地说会儿话,还是可以的。”淳祯近乎恳求的语气,都说寂寞的人会惺醒相惜。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坐下来与他聊聊。我想起了在华胥梦境的那一次深聊,让我对他有了更深刻的看法。 我终究还是没有迈出脚步,浅笑道:“王爷多多保重身子,臣妾也曾礼月求天,祈愿王爷度过劫数,从此幸福安康。” 他闪亮着生动的眸子看向我,低低说道:“礼月求天,礼月求天……本王这次可以度险。湄婕妤功不可没。” 我淡淡回道:“王爷也救过臣妾,为王爷祈福是应该地。。1-6-k,电脑站,。” 还是静,静得甚至可以听到冬眠的虫语声。 我看着我和淳祯的身影,在月光下,衣袂‘交’叠,若是不仔细。我几乎会把他当成淳翌。本是孪生,这般相象的人真的不多。 “眉弯。”他低低地唤我。 我抬眉看他微笑:“你如何想起这般唤我。”我不想称他为王爷。也不想自称臣妾,那样太过生硬,此时我的心是柔软的。 淳祯笑语:“无人之处也不可以么?我喜欢这个名儿。”他也摒除了自己的身份。 “可以。”我肯定地回答。 淳祯抬眉看月,那月亮半隐半现,只低低说道:“几个月,仿佛又是一段沧海桑田。” 我问道:“你所指的沧海桑田是什么呢?”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可我能读懂,淡定地说:“我和你,还有这些无常的世事。”“你又在感叹了,你与皇上真地很不同,他不会生出如许的感叹。”不知为何,我竟把他与淳翌对比。 他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是的,皇弟不会,所以我说过他有君王风度,我没有,我适合做逍遥王爷。” 我轻轻点头:“你我都有同样的缺点,矛盾,极端,懦弱。” “哦?我也如此么?” “难道不是么?”我笑道:“个‘性’太明显地人,不适合做大事,容易走极端,要么就是极度的沉‘迷’,要么就是夸张的崛起。看似心‘性’淡泊,实则浮躁不堪。” 淳祯浅笑:“看来你很了解我。” “不,我只是了解我自己。” “哦,那你与我,难道就那么相似么?” 我吸了一口寒气,冷冷道:“不相似又怎会有这样几次邂逅?” 他轻轻点头:“那倒也是,但是我不承认自己懦弱。” 我笑道:“不承认便不承认,这并没有什么。” 他突然问向我:“你可知楚仙魔这个人?” 我心中一阵悸动,平和地回道:“听说过,相信后宫的人都听说过。怎么?王爷为何突然说起了他?” 淳祯笑道:“我倒觉得他有些像你说的,矛盾,极端,懦弱。” “他懦弱么?”随后,轻声笑道:“是的,他也懦弱,他不仅懦弱,他还邪恶,慈悲的邪恶,比真正的邪恶更让人可怕。” “他并不可怕。”淳祯语气坚定,仿佛对楚仙魔有着很深地了解。 我问道:“王爷可与他有过相识?” 淳祯摇头:“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本王无缘与他得见。从来只是他见人,没有人见他。” 我冷冷一笑:“呵呵,王爷也未免高估了他,他有那么神秘么?不过是一个比平凡人更可悲的人罢了。” 淳祯用一种探索地眼神看着我:“眉弯何出此言?” 我浅笑:“难道不是么?传说他知晓一切,是个离奇的人。离奇的人,必定有着离奇地身世,有着离奇地经历,这样地人与平凡必定格格不入,做不了一个平凡地人,知晓一切,却不能改变一切,他还不可悲么?” 淳祯投给我一个赞赏的眼光:“你看得很透彻。可惜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这话淳翌也对我说过,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楚仙魔我有缘得见,并且有着一段轻浅又浓郁的渊源。 我笑道:“王爷对楚仙魔很好奇么?” 淳祯点头:“是,本王对这些离奇的人都会生出好奇之心,因为他行事不合常理。‘欲’攻不攻,‘欲’退不退。”“王爷说的是他的战术么?” “是,既然想挑战武林,想抗衡朝廷,为何又如此矛盾。如此软弱呢?” 我轻轻走下台阶,来到一株梅树旁,闻着淡淡地梅香,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要的不是江湖。也不是江山,他要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你要他如何不矛盾,如何不软弱?” 淳祯轻叹:“听起来有些悲凉。” “这就是代价,他的无所不知,造就了他与生俱来的个‘性’,他要付出代价。”我冷冷地说道。仿佛楚仙魔的悲凉,与我无关,也许,原本就与我无关。 淳祯淡笑:“若是有缘,我想与他一见。” “他也许会杀戮江湖,让血流成河。也许又会隐没。从此寻不到踪影。” “你错了,既出江湖。想要隐退就没那么容易。你没听过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 我折一枝梅‘花’,把玩着,冷笑道:“他不是人?他不能成仙,就只能成魔,这是命定,不能更改。” “楚----仙----魔。”淳祯一字一句地唤出这个名字,仿佛同时也在咀嚼这个名字的内蕴与深意。 “是的,楚仙魔,他将有传奇的一生。” 淳祯看着我:“我们呢?” 我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浮华,也许平静,也许……” 淳祯轻叹:“也许有一天,我会远离皇宫,隐没江湖,做个垂风钓月的隐者。”楚‘玉’也说过,要隐没,过上不朝天子,不羡王侯的淡泊生活。可是淳翌说过,只有怀才不遇地人,才选择隐居,因为不得志,落拓才选择放弃,这算是一种遁世还是懦弱呢? 我低低说道:“未来太遥远,先过好现在吧。” 淳祯走近梅树旁,轻闻梅香:“呵呵,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得一点也不错。” 看着薄冷的月‘色’,起风了,我感到冷,尽管话不尽意,想着夜‘色’已深,乾清宫或许也该散场了,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说道:“王爷,夜深了,臣妾该回去,今晚是除夕。” “好,夜凉‘露’重,怕你着凉受风寒,早些回去罢,本王送你回去。” 我笑道:“臣妾自己回去便好。”我想起去年雪夜与他闲聊,此事都被人拿出来做话柄,指不定今日也有人盯上了,不想横生枝节,还是小心为妙。 淳祯沉声道:“眉弯就这么怕么?” “我怕?王爷真敢么?你敢亲自送我至月央宫么?你敢去,臣妾还敢为你烹炉煮茗,品茶夜谈。” 淳祯回道:“我……敢……” 我冷冷一笑:“你不敢,你不敢,就忍着。”说完,我头也不回,急急地行走在月光的小径。心中思索着,这一夜究竟又做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 留下淳祯,独自伫立在几树梅‘花’下,他可以任意的采摘梅‘花’,而无法亲近我沈眉弯。是呵,他敢吗?他敢以王爷地身份送我回月央宫,敢在除夕守岁之夜,与我在宫内品茗夜话么?他不敢,不敢,就只能忍。 第九十七章 欲向梅庵寻因果 月‘色’朦胧,这一夜所邂逅的,是我期待的,还是我极力想要逃避的?看来一切有因果,一切皆为注定,有些人,有些事,纵然你想逃离,经历几度辗转,终究还是会走到一起。就像风中的两片落‘花’,飘飞后,经过时间的流转,还会飘落到一起。就像流水中两枚旋转的落叶,经过岁月的漂流,依旧会相遇。但我相信,我与淳祯,只是几次偶然的邂逅,许是前世有着一段未了缘分,仅此,而已。 踩着细碎的月光往月央宫行去,如果谁告诉我,在紫金城会走失方向,我信。一样的殿宇楼阁,一样的亭台水榭,穿行在长长的廊道里,我自己始终踩不到自己的影子。 回到月央宫的时候,守‘门’的小内监很着急的样子:“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我心想,难道是淳翌来了? 我径直朝梅韵堂走去,才发觉方才折的梅枝还在手上,梅韵堂里红笺、梅心、竹心她们都在,见我进‘门’,着急迎上来:“主子,可算是回来了。” 我朝红笺问去:“怎么了?” 红笺为我退下孔雀裘披风,说道:“秋樨已命人回来问过几次,说找不到你,甚是着急。” 我笑道:“我还能走丢了不成,不过是到上林苑走走,你知我是不爱那热闹的气氛的。”说完问道:“小行子他们呢?” “都派出去悄声寻你了,不敢惊动别人。”红笺回道。 我点头:“你且去命宫里的其他人,将他们寻回。就说我回来了,免得惊动了他人,大过年的。” “是。”红笺转身离开。 我甚觉疲惫,朝他们说道:“你们且玩着,今儿夜里守岁。没事可做,不必拘束。”话毕,往暖阁行去。 进暖阁地时候,一阵馨香与暖意袭来,我打了个喷嚏,该不会是风里站久了,受了凉,一会喝碗姜汤了。。ap.。 将梅枝‘插’在瓷瓶里。暖阁瞬间‘春’意盎然,生活中偶尔有这样的点缀,也是多彩的。 独自坐在炉火前,温暖着冰冷的双手,这个除夕,也将这样平淡地过去,没有留下些什么,只是给我的年龄又增添了凝重地一笔。之所以凝重,是因为觉得自己老了。尽管,我不在乎我的年龄。可是在后宫,老了的‘女’子就不再有风华。我想那一天,我该住到霜离苑去了,迟早会去。 秋樨他们陆续地回来。在梅韵堂围聚在一起赌钱喝酒,今天是特殊的日子,都由着他们闹去。 秋樨进来的时候,我躺在梨‘花’木椅子上,身上盖着貂皮的大衣。 她走至我身边,低声道:“娘娘,刚才皇上命人过来传话,今夜他留宿在皇后娘娘的丹霞殿。不能过月央宫来。让您好好休息,不要守岁到太晚,明儿个过来看您。” 我轻轻点头:“知道了。”心想着,今夜他不来,倒让我觉得轻松,夜里见过淳祯。我不想再与淳翌一起。这样让我觉得负累。 静静地躺着,红笺为我取来煮好的姜汤。喝下去热辣辣地,觉得心口微痛。很平静的夜,也很温馨,他们大家聚在一起玩乐,我静静地躺着,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躺在梨‘花’木椅子上过了一夜,因为睡得很浅,梦也是轻浅的。睡来的时候,屋内弥漫着银炭燃烧过的气息,还有浸泡了一夜的茶香,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带着几许淡淡的温暖,我知道,又是一个晴好的日子。 我临镜梳妆,因为是新年,我让自己尽量穿得喜庆些。今日不想参加任何的活动,却又不愿闷在月央宫,倦倦懒懒不知所以之时,. 她们今日装扮得高贵又雅致,看上去脸上光彩夺人。我忙迎上去笑道:“雪姐姐,疏桐妹妹新年好,有何喜事么?这般开心。” 谢容华走上前执我的手,打量我一番,盈盈笑道:“湄姐姐也新年好,今儿个打扮得真是美极了。” 我笑道:“哪有,跟寻常没有分别。”转而看向她们:“雪姐姐和疏桐妹妹地打扮才是雅致,让人耳目一新。” 我命红笺斟茶,对她们笑道:“今日可有何喜事么?” 谢容华坐在椅子上,微笑道:“也没什么可喜之事,新年嘛,脸上带着笑容总是好的。” 我点头微笑:“是,新的一年,总是要有新的改变,不然白长进一岁了。” 舞妃看着谢容华,眼神里好似有话要说,谢容华转向我,话‘欲’出口,又未见启齿。 我忙问道:“疏桐妹妹有何事,不妨说出来呢。” 谢容华点头,盈盈笑道:“湄姐姐,是这样地,这不过年么?想来去翠梅庵祈福的人一定很多,我和雪姐姐打算邀请你一同去呢,这是我们的心愿,一直不得而去呢。以前在王府里还时常去,入宫就再也没有机会去了。”看来舞妃和谢容华今日来是想我在淳翌面前请求他准许我们去翠梅庵,这事之前舞妃也提起过,我没有做到,心中甚感惭愧。 我愧疚地看着舞妃:“雪姐姐,真的很遗憾,几度想跟皇上说起此事,可是你也知道,这几月皇上为政事繁忙,我都无法开口,只好一直拖着,可是心里却记挂着,不曾忘记过。”舞妃微笑,婉转说道:“难为妹妹一直放心里,这些时日皇上为国事‘操’劳,我若再提出去宫外,的确是不合时宜。” 我点头:“是的,但是这次不同,岁末这段时日安静了许多。。1-6-k,电脑站,。加之如今新岁起初,万民同乐,我们去翠梅庵烧香祈愿,求大齐国泰民安,江山永存。这样美好的祝愿,相信皇上会很开心,一定会准许我们去地。” 谢容华赞道:“对,湄姐姐说得好,求大齐国泰民安,江山永存,我皇万岁万福,皇上一开心。肯定准许我们去地。住上个三五日,吃斋理佛,该是多惬意的事呵。” 我笑道:“还要住上个三五日呀,这样不知道皇上是否会允许了,不过我尽力试试,直到说动他为止。”话毕,转问她们:“你们也可以试试的,趁着皇上宠幸时,那时候请求便好了。” 谢容华羞红了脸,说道:“湄姐姐打趣人呢。我有提起过,皇上不准呢,这不就你去了几次,我们都不曾有机会去那。” “我那是有特别的事需要办理。”说到此。我又想到烟屏,地确,我想去翠梅庵去小住几日,去梅‘花’溪看看烟屏,毕竟那里是我最后可以寻找她的遗迹。 舞妃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渴慕,说道:“那就有劳湄妹妹了,我和疏桐妹妹等候你地好消息。若能随愿。我定当于佛前焚香叩拜,以谢皇恩。” 我微笑点头:“我尽力,我想皇上会许我们去地,住上三五日再回来,也许我们都脱胎换骨。” 谢容华掩‘唇’而笑:“脱去这副凡骨俗胎么?只怕是不成佛,反成魔了。” “呵呵。说得好。不成佛,反成魔。我觉得我骨子里有着邪恶。” 舞妃接口笑道:“我骨子里也带着邪恶,但愿佛祖可以净化我。” 我嘴角扬起一丝浅笑:“佛祖也不能净化你,佛祖只是用他平和慈善的眼目看着你,至于能否穿透你地内心,还是要看自己的悟‘性’与造化。”我似乎对佛带着某种的不信任,其实我知道,佛有佛地世界,他不能超越一切来普度众生,只能用慈悲与禅理来点化世人。至于结局如何,也不是他们所能做到的。 舞妃微笑:“看来还是湄妹妹去翠梅庵次数多,参透的禅理比我深,这次我若随愿去,一定也静心打坐听禅。” 谢容华点头:“是呵,我也要如此,上次劳湄姐姐为我点上一炷心香,又劳妙尘师太赠送几本经书,这次有机会要亲自去那儿还愿。” 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笑道:“看来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皇上那儿,我是要缠定了。” “嗯,一切有劳湄姐姐。”谢容华紧紧地执我的手。 舞妃起身,走至窗前,看着我瓷瓶中的梅‘花’,赞道:“一枝独秀,绰约风姿,梅‘花’的骨力看来真的只有湄妹妹能及呵。” 我亦起身相随,仔细打量这枝梅,朦胧的月‘色’下没看清,回来又随意地‘插’入瓶中,此时才看到此梅为白‘色’,虬枝上绽放着白‘色’的芳瓣,芬芳盈人,真是一枝独秀,风骨‘逼’人。想起方才舞妃的话,不禁回道:“雪姐姐,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地植物,也许这植物就是自己的前生,我的前生或许就是一朵白梅,只是今生,我没把握保证,可以如她那般清绝纯净。” 谢容华忙走过来接话道:“谁说不能,湄姐姐就如这枝白梅,清雅绝俗,独秀于后宫。” 我轻笑摇头,一时间竟不知再说什么的好。 沉默片会,谢容华低低说道:“其实湄姐姐,这次去翠梅庵还有一事地。” 我抬眉看她,问道:“何事呢?” 谢容华轻叹:“姐姐,你我几人到如今都无所出的,我与舞姐姐比你更甚,你来宫里也足足一年多光景,又受皇上专宠。我说的,你该明白吧。” 我轻轻点头:“嗯,明白,只是此事也不能随我们愿的,可遇不可求。” 谢容华叹道:“所以也要去翠梅庵,捐些香火钱,拜拜送子观音,不是‘迷’信,有时真的很灵验的。” 舞妃赞同道:“是的,我也有如此想法,为皇家绵延子孙后代,是我们做妃子的责任与义务。若此事都不得圆满,那我们岂不是太辜负皇恩了。” 我沉沉一叹:“人间许多事都难以遂人愿,这也算是一种磨难吧。” 舞妃朝着窗口,双手合十,低念道:“但愿菩萨垂怜,赐予我们姐妹麟儿,为皇家绵延子嗣。” 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些许地寥落,进宫这么久,淳翌宠幸于我,而我对于绵延子嗣的想法却极为淡泊,仿佛这些事都可有可无,都说做了母亲的‘女’人是真正的‘女’人,而我却还没有这样的准备。母凭子贵,这是后宫‘女’子常说的一句话,而我地地位,是否也要凭着我与皇上地骨血来维持吗?说真的,我真地不在意。 也许因为此事嫉恨我的人太多,她们会觉得我受皇上专宠,而令她们极少有机会与皇上亲近,如此一来,皇上不能雨‘露’均沾,绵延子嗣就更非易事了。想必皇上也会因此怪罪于我,只是因为她身子不好,没有寻得机会来与我话谈,看来我需要再度与淳翌婉转相劝了。 舞妃和谢容华坐下来与我喝了几盏茶,便起身告辞,离走时,不忘了叮嘱我向皇上求情,准许我们去翠梅庵小住几日的事。心中想着,她们是诚心礼佛,皇上一定会应允的。 将她们送至月央宫‘门’口,转身回来,伫立在几树梅‘花’前,静思方才的话。 我告诉自己,万般皆是命,有,我珍惜,没有,我不强求。 第九十八章 觅我前缘一段香 午后的阳光有些温暖,我披上白狐裘风衣,携上秋樨和红笺往后殿的大‘花’园漫步而去。穿行在通往园中的长廊,清凉的风拂过我的发髻,闻着凉风的气息,我感觉到,‘春’天似乎还很遥远。 萧索的庭院,找不到往日的赏心悦目,有些枝桠枯萎着,有些还攀附着葱葱绿意。我转过假山亭阁,桂林曲径,直往梅林行去,一片香雪,令人‘迷’醉。阳光下,有蜂蝶起舞,赏尽佳颜,梅树上有他们系的红丝带,在风中飘舞。 秋樨告诉我,把心愿写进丝带里,然后系在梅树上,是对新年最好的祈福。我昨晚没有自己前来,只命小行子帮我系上,看着那风中起舞的红丝带,不知道哪个心愿属于我。记得我写下的是这么一句:来世乞得梅园住,觅我前缘一段香。这句诗是我之前与舞妃她们写句时‘吟’咏过的,来世就这一愿,今生我已无愿了。 没有去寻找哪一枚丝带属于我,这个梅树上挂满了月央宫许多人的心愿,我准予他们如此,如果好梦可以成真的话,我也祝福他们。 穿行在‘花’影之间,往事恍若烟云,新的一年开始,可是老去的故事还在梦里阑珊。那荒芜的秋千架只有伶仃的几瓣叶,紫藤‘花’落尽,它们也在等待‘春’天的那场烂漫的‘花’事。 红笺轻摇空‘荡’的秋千架,轻声问道:“小姐,你要不要坐上去,我来‘荡’你。” 我扶‘摸’着那枯萎的藤蔓。轻轻摇头:“不了,穿得这般臃肿,坐上去也没那风中轻扬的感觉。”我仿佛看到一个曼妙地‘女’子,穿着绿‘色’纱衣,在秋千架上轻‘荡’。长发飘扬,惊落了满地的杏‘花’。 明丽的阳光让我觉得有些眩晕,凉风阵阵袭人,我也了无心绪。秋樨轻声说道:“娘娘,这儿风大,站一会还是回去吧,不要着凉了。” 我被风吹得有些头疼,点头:“好。这就回去。”遗失在这里的是故园的风景,只是看风景地人丢了那份‘浪’漫的情怀。 和香过石桥,看到几尾红鱼在清澈的溪涧游弋,它们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呢?大概与人也没有太多的分别,也有纷争,有纠缠,有矛盾,有无奈。 回到暖阁,一个人独坐,就这样坐断了黄昏。淳翌昨晚遣人来月央宫传话。说今日过来看我,我安静地等他。 静躺在梨‘花’木椅子上,想着白日舞妃和谢容华跟我说的话,思索着该如何跟他开口。我很有把握,他会答应。猜想着这一次出宫,不知道又将会发生些什么,在佛的面前,我是否依旧平静如初。而我又是否可以在那山野村舍,遇到那位久违地故人?楚‘玉’,你是可以预知我是否会去寻你的,你可还会在那等我?如若你会。我信你,不会成魔,如果你不会,也许,我也无法拯救于你。 当月‘色’悠悠来临的时候,我‘迷’糊着要睡去。淳翌已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手执一枝冷傲寒梅,温柔地站在我身边。微笑道:“喜欢么?” 我起身相迎,接过他手上的梅枝,轻闻那淡雅的幽香,盈盈笑道:“喜欢,皇上总是攀折她们呢,只是莫要辜负了。” 淳翌爽朗大笑:“朕定是不会辜负她们的,既然采折来了,湄卿会好生相待,不劳朕忧心了。” 我将梅‘花’‘插’入窗前另外的瓷瓶子里,才发觉,与我昨夜采折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昨夜那枝会让我想起淳祯,今日的让我想起淳翌。1---6---k许多时候,物所带来的感触,皆由人而起,由心而起。我想起旧年与舞妃她们‘吟’咏地一个句子,不禁轻声读来:“风流明月随云转,冷落梅‘花’向雪开。” “风流明月随云转,冷落梅‘花’向雪开。”淳翌低低念道,抬眉微笑地看着我:“湄卿,这两句有些意思,朕喜欢。” 我轻笑:“当作是自题之句呢,皇上,臣妾前生是梅,今生是月。” 淳翌温柔地看着我,眼‘波’流转,含情脉脉,柔声道:“朕都知,所以朕给这里赐牌匾月央宫。” 我面若云霞,含羞道:“当日臣妾初进月央宫,就爱上了这三个字,也有自题诗‘春’寒知柳瘦,月小似眉弯。 “月小似眉弯。”淳翌喊道:“好,好一个月小似眉弯,朕喜欢极了,符合你的名字,也‘吻’合朕的心意。” 我浅笑:“只是好玩儿罢了,月似眉弯,这名儿倒真有趣 “是,初听之时,便觉得雅致,韵味天然。”淳翌附议道。 淳翌搂过我的腰身,临窗看月,已记不清多少次这样温柔地偎依,多少次倚靠在他地臂弯,看着宫廷的月亮。远处挂了一排排红红的大灯笼,我才恍然,此时还是新‘春’佳节。 我轻轻抬眉看向他,低低说道:“皇上,臣妾有个请求,还请皇上答应呢。” 淳翌温和地看着我,说道:“何事呢?湄卿知道,只要是你提出的请求,朕都会答应。” 我含羞道:“皇上这样说,臣妾都觉得惭愧,好似臣妾无理,只是请求皇上呢。” 淳翌笑道:“湄卿莫要多想,.朕的妃子中,就属你最淡泊,从不求于我,这倒让朕觉得有些空落。”其实淳翌说得对,我想要的,从不开口求人,纵然他是九五之尊,我亦如此。而出宫之事,与别的不同,若不开口,便不会有此机会。 我婉转回道:“臣妾哪有皇上说得这般淡泊,只是皇上宠爱臣妾,在这后宫,什么也不缺。也就无须再求皇上了。” 淳翌看着我,目光澄澈,带着赏慕,含着温情,微笑道:“告诉朕。湄卿有何事相求。” 我莞尔一笑:“其实是小事,只需要皇上准许便好的。” “何事呢,尽管说来,朕会依你地。” 我懒懒地贴在他地‘胸’前,闻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觉得很温暖,低低说道:“是这样的,现在恰逢新‘春’佳节。舞妃和谢容华想去翠梅庵小住几日,吃斋理佛,祈求我大齐国国泰民安,江山永存,我皇万岁万福。再者我们姐妹也真心的想去翠梅庵小住几日,诚心礼佛,一炷心香,静心参禅。” 淳翌沉默了片会,假意蹙眉:“是她们来寻你的?让你和朕说此事?” 我没必要隐瞒,淳翌是聪明人。我坦然回道:“是地,今日舞妃和谢容华来过,臣妾正有此意,所以臣妾就告诉她们。让我将此事告诉皇上,请求您地准许。”眼‘波’流转地看着他,柔声道:“皇上,你准许么?” 淳翌大概是被我的柔情给‘迷’‘惑’了,柔声笑道:“若是朕不许呢?” 我娇语:“皇上不会不许地,我们是去为皇上祈福,为大齐祈福,为天下百姓祈福。” 淳翌朗声笑道:“湄卿说的话如此动听。若是朕再不准许,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他抿着嘴,停顿了一会,才说道:“这样吧,朕----准了。” 我忙欣喜道:“谢皇上。” 淳翌微笑地拂过我额前散落的几根细发:“你看你,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难道紫金城竟有这般的不好?” 我浅笑道:“没有地呢。臣妾和姐妹们难得有机会一起出宫去,自然是开心的。再者又是去翠梅庵,这是大家的心愿。” 淳翌笑道:“朕明白,若不是政事繁忙,朕也会出去走走,整日在宫里,的确烦心。”从淳翌的话中,我听了许多的无奈,这个皇宫,有时候真的像个牢笼,里面关着无数寂寞的灵魂,这些灵魂都等待着释放,否则都会疯狂。 “皇上准许我们住几日呢?”我似乎有些不依不饶。 淳翌看着我,深邃地笑道:“湄卿希望朕准许几日呢?” 我低眉,轻声道:“臣妾听皇上的。”其实,我心中隐忍得很,淳翌明知我不敢再提要求,又何必有意再来问我。 “三日,只能三日。”淳翌举起手,伸出三个手指,坚定地说道。 我知道,我该满足,欣喜地看着他:“谢谢皇上,三日,就三日。” 淳翌笑道:“何时动身?该不会是明日?” 我盈盈笑道:“明日臣妾翻翻黄历,选个好的日子,就动身,只要皇上准许了,其他地,都不是难事呢。” 淳翌点头:“好,君无戏言,湄卿你放心好了,到时朕准备好‘侍’卫护送你们去。” 我轻轻摇头:“皇上,不必的,只需要坐着马车,几个随从就可以了,离得这么近,再说佛家圣地,还是清净为好。” “也好,到时再说,就你们三人去么?” 我心里瞬间想起了顾婉仪,于是连忙说道:“顾婉仪也是个很有灵‘性’慧根的‘女’子,与臣妾走得甚近,臣妾也想邀请她一同去。” “好,朕准了,朕说了,都依你。”他笑着看我:“湄卿,可还有什么事需要朕准许的么?朕一并都给准了。” 我想起白日里谢容华说地事,为了绵延皇家子嗣,需要皇上雨‘露’均沾。此刻说出来,又不知是否合时宜,若不说搁在心里,终为后患。于是半真半笑道:“皇上,臣妾还是旧话重提,皇上闲时,多去别的姐妹宫里走动,皇后娘娘素日里教导臣妾,都说让姐妹们好好‘侍’侯皇上,让皇上雨‘露’均沾,为皇家绵延子嗣。” 淳翌转眉看着我:“朕想别的妃子应该是渴慕朕留下,湄卿几次三番将朕推往她人怀中。你说朕是该说你‘胸’襟宽大的好,还是该说你对朕……” 我轻轻捂住他温热的‘唇’:“臣妾没有,臣妾是为皇上着想,替后宫着想。” 淳翌温柔地握住我的手,轻‘吻’着,喃喃道:“朕明白,朕今夜要湄卿怀上朕的龙种。”话毕,他将我拦腰一抱,不容我挣扎,径自朝寝殿走去。 我含羞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地温暖,心中窃窃笑道:难道今夜真的如他所说么?如果可以,我愿意。 灭烛轻解罗裳,在帷帐垂落之前,我斜看到窗前的那轮明月,今夜,有明月为证,我沈眉弯愿意为淳翌付出,并且,不后悔。 第九十九章 莲花圣境寻真身 玄乾三年正月初七,我查了历书,吉日。 坐上马车离开紫金城,离开这巍巍高墙的皇家庭园,我们就像是关在锦绣笼子里的金丝雀,被放飞的时候,带着怯懦的惊喜与无边的向往。回过头,我看到巍峨的皇城,笼罩在晨起的万丈霞光里,无比的壮丽大气。这种煌煌气势告诉我,大齐王朝还在鼎盛繁华之时,这样的历史不会轻易就被改写。 一人一轿,我、舞妃、谢容华还有顾婉仪,这是第一次,四人邀约出宫,各自都怀着喜悦与感恩的心情。当我将皇上准许去翠梅庵小住三日的消息告诉她们的时候,舞妃微笑地告诉我,这件事真的只有我能做得到,谢容华却告诉我,她坚信这次我能说动皇上。顾婉仪对我的感‘激’自是不在话下,她料想不到,我会在皇上面前请求将她也带上,许是缘分,我觉得这个机会应该为她争取。 掀开轿帘,山野路径的景致还是一派萧索,枯树老藤,丝毫找不到‘春’日的气息。两岸杨柳也只有丝缕的突枝,坚硬地垂泻,田埂荒芜,古道苍风。 只一个半时辰,便抵达翠梅庵。之前没有派人到庵里通报,突然间宫里的几位娘娘的到来,让妙尘师太也有些措手不及,很快,她恢复了平和。 她双手合十,说道:“贫尼见过几位娘娘。” 因我与妙尘师太熟悉,便行在前面,施礼道:“师太客气了。我们来此只想静心礼佛,所以师太不必称呼娘娘,这样反而……”我话没说完,但是我相信妙尘师太从我眼神可以看得出。其实为了安全起见,到这里来的娘娘需要隐藏身份。因为我们身边没带几个护卫,纯粹就是想来诚心拜佛。 谢容华亲切地走上前,朝妙尘师太微笑道:“师太,几年不见,您依旧风清骨峻,飘逸出尘。。ap,。” 妙尘师太看上去与谢容华也甚为熟悉,施礼道:“谢施主说笑了,贫尼已老矣。只是您依旧风姿卓越。更见清雅了。” 舞妃看着妙尘师太笑道:“请问师太,那我呢?” 妙尘师太对舞妃微笑:“傅施主,您比以往更加的翩然夺目,高贵雅致了。”看到妙尘师太打量舞妃地眼神,就知道她们之间也是熟知的。听她们说起过,以往她们住在王府时,就时常到翠梅庵来小住,京城虽然不乏大小不等的庵庙,似乎大家都愿意聚集在此处,是这个山水气息还是因为妙尘师太?抑或是这个的香火更灵验? 惟独顾婉仪似乎不相识。 说明来由。告诉妙尘师太,要在庵里小住三日,为我们准备四间厢房便好。带着一身尘埃,我们走进大雄宝殿。齐齐跨过殿前‘门’槛的那一刻,我心里在想,我们四个风华绝代地‘女’子,究竟谁最有慧根,谁能最早颖悟超脱,或是谁将会成魔,谁又将会成佛? 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我抬头看佛,又是几月,他不见丝毫的沧桑,依旧如初的慈眉善目,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此时的佛,只与我对话。还是同时要与她们对话呢?我忘记了。佛是万能的,他想要做的。都可以做到。 我平静地抬头,看着佛:“佛,沈眉弯来了,不问前世,不问今生,也不问来世,只是来看看你,仿佛与你对话才是最真,最平静的。” 佛垂目笑道:“见到你,很开心,其实,我一直在这,平静地等你。” “等我?”我心中笑道,佛说话为何也这般长情,这是为何呢? 佛曰:“是地,等你,很平静的心情等你,因为我是佛。16k.手机站ap.” 我不解道:“为何要等我?难道你‘迷’恋于我?”说完,我自己窃窃地笑,我与佛开玩笑,这样算不算是一种罪过? 佛笑道:“你这孩子,我是佛,你敢与佛开玩笑吗?” 我傲然:“有何不敢,佛是慈悲的,慈悲的佛不会怪罪于任何的世人,更何况我是善意的玩笑,佛应该开心。”佛点头:“嗯,我很开心,因为你的开朗,让我看到了那个纯粹洁净的沈眉弯。” 我假意蹙眉“难道我以往就不纯粹不洁净么?” 佛笑言:“你很在意我如何说你么?你一贯傲然自我,谁也不在意,纵然我是佛,在你眼中亦是世间的一粒粉尘。” 我叹息:“佛,你为何要如此说我?我沈眉弯真的可以做到如此无心么?如若可以,我今世也就不用为人了。” 佛平和地笑道:“你地今生,起缘于前世,所以与今生无关。你说,你不骄傲吗?你在意谁?你在意佛吗?” 我敛眉沉思,傲然道:“是,我有我的骄傲,我不求人,不求佛,并不意味着我不在意,只是我不想让自己去在意。” 佛微笑:“好了,孩子,你方才开我玩笑,这会我也是开你玩笑,这样我们之间就扯平了。” 我假意恼道:“原来佛也会开玩笑,这般不肯饶恕人。” 佛浅笑:“佛也会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需要世人给予的乐趣。”佛的话,让我看到他地慈悲与温和。手机站//ap.n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佛,我的佛是否太温和太慈悲了呢?她们的佛,她们心中的佛又是怎样的呢。 我转过她,相视地看了她们一眼,她们虔诚地看着佛,在心中与她们的佛对话。 我继而凝视我的佛,说道:“佛,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要等我,而且是平静的等。” 佛曰:“因为佛地心不会起伏。佛是平静淡定地。” “可是佛为何还会等待,佛也有挂念么?” “不是挂念,佛只是想渡一切可渡之人。” 我笑:“佛不是说过,佛不渡人,人要自渡么?” 佛也笑:“你是可渡之人。所以我想渡你,只有渡你,才可以渡更多的人。” 我不解地看着他:“我与别人有关么?佛,让我告诉你,我只是我,与别人无关,你不要将那许多的人与我牵扯在一起,我平生最怕的。就是负累。我是沈眉弯,我自己的路,自己走。”话一吐出,我似乎觉得有些痛快,而佛,佛又会如何应我。 佛依旧很平和,淡然一笑:“沈眉弯,既然相信因果轮回,就应该相信定数。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地。如果可以,今日你也不会跪于我地面前,与我安静地对话了。” 我嘴角轻扬,傲然道:“我跪的不是你。我跪地是佛。” “我就是佛。” 我几乎有些无力:“是的,你是佛,我跪的是你,更多的却是我的心。” 佛轻叹:“我等你,等你回头,回头有岸。” 我笑道:“岸在前方,我并没有沉沦。” “前方有泥泞,许多人可以走。而你需要止步,到佛这里来,佛会让你安稳淡定。” 我依旧倔傲:“不,我许过诺言,我许诺地,就不会改变。纵然不愿意。我也不会改变。” 佛垂眉:“痴儿,你要的幸福是真的幸福吗?” 我固执地笑道:“佛。不幸福的是世俗,幸福的是我自己。我若觉得幸福,就是幸福,她们与我相关吗?”也许佛让我退出的是皇宫,他觉得我的存在,以后伤害到后宫的‘女’子。抑或是,我被淳祯说中了,我的存在,是祸国。与其说佛是拯救我,莫如说拯救后宫,拯救淳翌,拯救大齐疆土。难道我在他们眼中,已经是鼓‘惑’君王的妖‘精’了么? 佛轻笑:“难道固执地是我么?” 我笑着点头:“也许是呢,因为世人‘迷’离,唯你独醒,独醒的往往最固执,固执地认定一件事,固执地知道结果,固执地想要改变过程,又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一切。” “呵呵,这么说,佛最有束缚了,因为佛知晓一切,知晓一切的人也是最累的人。” 我争执道:“可你是佛,你不是人,所以又不同了。”说这句话,我想起了楚‘玉’,知晓一切地人也是最累的人,楚‘玉’是俗胎凡骨,他不是佛,他不能坐在莲‘花’宝座上,普渡众生,亦不能坐到无‘欲’无求。他会生,亦会死。 佛温和地笑:“不与你争执这些,我只是想留你。之前,我也留过你,可是我知道,那些过程是注定,我也不能省略,所以我让你走。可是今日,我还是要留你,尽管我知道,留也是徒劳,可我还是留了你,将来,希望你记得,我是留过你的。”佛的话,让我有种预感,我的将来,一定不会美满。他留我,是因为我有着不平静的将来,他希望我回头,留在佛的身边,留在佛的脚下,留在莲‘花’地世界里,超脱自己,也超脱别人。 我一脸的决然:“好,我记住了,并且,我不会后悔。佛,请你也记住,无论将来会有怎样的过程与结局,我都不会后悔我的选择。我会诺言而生,会诺言而死。”其实,我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我所谓的诺言,只是对淳翌的一份应允,算是诺言么?我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守在月央宫,等他,陪着他。这不是爱,只是一种依附,一种寂寞无痕,美丽无声,孤独无边地依附。 佛点头:“好,我也记住了。不过你在这还有三日,这三日,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可以解你疑虑,慰你烦忧。” “好,我会再来找你,我是红尘中地‘女’子,不想与你谈论红尘中的事。所以,我不会将烦忧告诉于你,我只喜欢与你这样安静地对话,如此,便好。” 佛笑道:“都由着你,你是个固执骄傲地孩子。我相信,有一天,你也会固执而骄傲地回到佛的身边,那时候,你来了,就再也不会离开。” 我淡笑:“也许。” 我叩首,在千盏莲灯下,我没有一丝的心动。我喜欢翠梅庵,并不意味着,我要一生留下。 起身,与舞妃、谢容华还有顾婉仪相视而笑,在她们的眼神中,我读出了一种慈悲与安稳,是的,在佛的面前,任由你再多么邪恶,在这儿,都是慈善的。任由你再多么的纷扰,在这里,都可以寻得片刻的宁静。 踏出‘门’槛,在妙尘师太的引领下,我们一齐走向她的禅房。 第一百章 流水弦音是过往 正午的阳光透过瓦当倾泻下来,带着一丝微薄的暖意,洒落在我的身上,阳光下,我看到我们的身影,是那么的不同。 穿过萧疏的长廊,凉风拂过我们的衣襟,许是因为缺少穿透的力度,厚厚的衣衫还是熨帖在身上,任由阳光洒落,依旧觉得冷。 走在前面的妙尘师太笑道:“你们来得匆忙,不曾有准备,这会还命人去收拾厢房,先到我禅房小坐,喝杯热茶,等整理好了,你们再去好好歇息。” 我走至她身边,感‘激’道:“有劳妙尘师太,须得叨扰几日了。” 妙尘师太笑道:“说哪儿的话,几位的到来,令小庵生辉,佛‘门’虽为清净地,却需要像你们这样有灵‘性’的‘女’子,来听彻这心生万法、万法归心的禅音。”我心中思索着,都说在佛前人人平等,原来人与人还是有区别的,许多来庵里的香客,有几人可以听得懂心生万法、万法归心的禅音呢?只是带着一颗虔诚的心来,许一段俗世之愿,又匆匆地离去。来时又真的带来什么?走时又真的能带走什么? 走进她的禅房,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充满着悠然的禅意,带着几许远离尘嚣的静谧。禅房里也暖意融融,燃烧着木炭与檀香味,令人有着一种怀旧的‘迷’恋。 盘膝坐在莲‘花’蒲团上,如临云端,品着翠梅庵里的梅‘花’香雪茶,这里的梅‘花’,不染俗尘。清绝独秀,这里地白雪,清澈晶莹,沾染佛韵,自然煮起茶来要比紫金城更加的幽香袭人。 舞妃淡淡地品着。微笑道:“这茶果然清醇,以往品过湄妹妹煮的香雪茶,只觉似琼浆‘玉’液,人间极品,如今品得师太的茶,才知道这里还有瑶池仙‘露’。。//.。” 谢容华亦点头称赞道:“的确是瑶池仙‘露’,只怕是饮下一盏,就可以洗去一身风尘。再饮一盏,可以褪去俗胎凡骨了。” 我接嘴笑道:“莫不是三盏过后,便要成佛成仙了。” 谢容华‘春’风得意地点头:“妙哉,正有此意,才品一口,就觉得骨‘肉’冰清了。” 顾婉仪静品一口,微笑道:“地确是不同凡响,集梅‘花’之仙骨,含天地之灵卉,才能煮就这样一杯清茗。” 我闻着清雅的茶香。点头称道:“是的,比起月央宫的茶,真是多了一份冷逸出尘,有着禅佛的‘精’妙。眉弯自愧不如。这茶还是师太如此风骨的人可以烹煮。” 顾婉仪立即说道:“湄姐姐,不同的场合酝酿出不同的味道,月央宫有月央宫地风情,翠梅庵有翠梅庵的禅意,各有千秋,却都让人‘迷’恋的。品月央宫的茶,会想起姐姐的惠质兰冰肌‘玉’骨。品翠梅庵的茶。便会领悟到妙尘师太的佛法‘精’深,道骨仙风。”顾婉仪的一番话,深入我心,我对她微笑,自是有一种别样情谊在其间。不知为何,我与她似乎无须过多的言语。却能深刻地感觉到那份懂得。 谢容华拍手称赞:“妙。妙,说得实在是太妙了。顾妹妹此番话,亦说出了我心中所思所想,品月央宫的茶会想起湄姐姐地人,清雅绝俗,而翠梅庵的茶,带着氤氲的禅意,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两者皆爱之。” 禅坐在一旁地妙尘师太慈目微笑:“钟灵毓秀的‘女’子,今日都聚到翠梅庵了,贫尼心中万分欣喜。。16k,手机站ap,。” 我含笑道:“师太过奖了,只是聚在一起与师太静坐品茗,是大家的心愿,这心愿今日得以圆满,我们心中亦有着说不出的欣喜与感恩。” 舞妃欣喜地点头:“是的,我盼了好久,才盼来这么一次机会,这几日一定跟随师太勤心礼佛,读经听禅,不辜负这来之不易的时光。” 谢容华微笑:“我突然想着乘莲舟而来,乘莲舟而去,这该是多美的意境。” 我低眉浅笑:“这来来往往的人中,谁是过客,谁又是归人呢?” 师太看着我们含笑道:“离去是过客,停留是归人。其实一切在于你,是去是留,在于自己地心,所以过客与归人,可以自己选择。” 舞妃品一口香茶,淡笑:“我的人生已然注定我此生只是庵堂的过客,我的归宿在紫金城,我离不开那,那里栖居了我的灵魂,我的梦想,我地一切。我只想做翠梅庵地无声过客,来了,走过,什么都不留下。” 谢容华思索片会,说道:“一切随意,过客与归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停留过了,领悟过了,就足矣,在以后的日子里,至少还有浅淡地回忆,我只须借着这淡淡的回忆取暖,就没有遗憾。” 顾婉仪点头认同道:“我赞同疏桐姐姐说的,我也只要借着淡淡的回忆取暖,就满足了。其余的,我不敢奢求。” 看着檀香袅袅地飘‘荡’着,整个屋子弥漫着浓郁的香味,我凝神道:“香是何味?烟是何‘色’?莲‘花’是何影?菩提是何境?” 师太平和地答道:“无‘色’无味,无影无境,听流水弦音,看明月过往,一切皆为空幻。16k.电脑站.16” 舞妃品着香茶,微笑道:“果然是禅意悠然,一直向往的境界在这里才能寻得。”她转头看向妙尘师太:“师太,几年不见,你比以往更彻悟了。” 妙尘师太笑言:“贫尼久居翠梅庵,红尘旧事已然淡忘,若再不彻悟,也辜负了这么些年的岁月,辜负我佛慈悲之 我笑道:“佛不会被辜负,辜负的最终只是自己。师太当年选择来到翠梅庵,常伴佛前,一定经历了很大的人生变数。也经历了许多地挣扎与思考,才会有如今尘埃落定的智慧。” 妙尘师太轻轻摇手:“何来的智慧,只是远离沉沦誓界,在宁静中将沧桑渐渐地淡入眉间,就成了如今这模样。” 顾婉仪朝妙尘师太笑道:“这样很好。宁静淡定,清远高绝。”话毕,她转向我,笑道:“湄姐姐,你知么?方才我初见师太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哦,什么感觉?”我问道。 顾婉仪回道:“我乍见师太心中一惊,在她的身上有着与你极其相似地气质,那份与世无争的优雅。而且你们眉目间的韵味也极像。仿佛有着一段深不可测的渊源。” 我笑道:“真的么?那我真是得幸了,能与师太有此缘分。当初我见师太时也有亲切之感,也认为有一段渊源。至于深不可测,似乎有些神秘与‘迷’离,但是我信这份感觉。” 师太手持一串木念珠,慈祥地笑道:“是的,这是缘分,其实不仅是我跟沈姑娘,你们之间也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只是你们自己不知道而已。”谢容华赞同道:“我信。如果没有相似之处,今日我们也不会一起相伴到翠梅庵来了,更不会有机会相伴跪蒲,共许夙愿。” 舞妃品着一口香茶。微笑:“是的,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甚至更久远,才能有这样一次相伴跪蒲。不知道求了多少年,才会有一次擦肩而过?” 顾婉仪答道:“至少也要一百年吧,指不定还不够呢。不过每日匆匆擦肩地过客太多,如果我们不是深居在宫里,每天将会与多少人邂逅呢?只是擦肩而过。再相逢时谁也未必认得谁。” 我傲然道:“我只做过客,不做归人。” 舞妃看着我笑道:“妹妹,有时候有些事是身不由己哦,当你想做过客的时候,偏生的做了归人。当你想做归人的时候,却又只能做过客。” 师太微笑:“看来你们都可以参禅了。说话都蕴涵禅意。若是在翠梅庵静住几月,一定超越了贫尼十几年的清修。” 我婉言回道:“师太又说笑了。几月抵过你十几年,我自愧几十年都不如呢。最难得的是一份心境,在纷扰的尘世中,要做到言行一致,的确太难。” 谢容华点头:“对,再者我们能在翠梅庵小住几日,跪蒲听禅,点上一瓣心香,已经很满足了。毕竟,我们只是这里的过客,注定成不了归人。” 顾婉仪看着谢容华,说道:“姐姐,人生有太多的变迁,我想师太当年来到庵里,也没想到自己会是归人地,也想着只是佛前的过客,可是却走进来了,并且再也离不开。”再也离不开,我想起了佛对我说的,如果我来了,就再也离不开,我突然间很信这话,因为佛有着摄人心骨的魅力,给你平和地智慧,与超脱的安宁,让人眷恋不舍。顾婉仪真的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似乎我们四人之间,倒是她看得最透彻。 舞妃几乎带着肯定的语气:“我不会,因为我已经是别处的归人,我的归处是紫金城,我愿意付出一切青‘春’,并且无怨无悔。我要在那里灿烂,并且在那里消亡。” 我笑道:“好,我知道雪姐姐会如此之说,我欣赏你的决绝,不更改地决绝。”事实上,舞妃在我面前透‘露’了许多次,我知道,这一生她是真的被紫金城束缚住了,因为她找到了一个人让她为之甘愿付出一生的男子,这个男子就是淳翌。 师太淡定地说道:“一切随缘,强求的结果未必是结果,省略的过程未必就是过程。到将来,你们都会明白的,我所明白地也许还不够多,但是,我相信,到最后地那一天,佛会告诉我一切。”师太的话总是这么见深意,我听后亦生出感慨,只是此时我想沉默,因为我失去了更好地语言。 大家陷入在一片沉默中,一个小青尼敲‘门’而入,对师太说道:“师傅,几位施主的客房已收拾干净,请她们入住歇息。” 我们相继起身,各自都觉得有些疲乏,想先行回房歇息。 师太说道:“贫尼先领各位施主去厢房安置,歇息一会,就命人唤你们用素斋。” 随着妙尘师太,我们往后面一排整洁的厢房走去,因为是新‘春’佳节,到庵里来的香客很多,许多的人就这样擦肩而过,不禁又想起了方才大家的对话。 入住下来,在翠梅庵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第一百零一章 琼玉纷落翠梅庵 黄昏过后,阳光不知何时隐没,天空灰‘蒙’‘蒙’的,起了凉风。各自收拾妥当后,用过素斋,大家到我的厢房来小坐。 秋樨和红笺起了火炉,厢房里暖融融的,梅‘花’香雪和檀香‘交’集在一起,氤氲着清雅离俗的气息。 大家围聚在一起,品茶闲聊。 谢容华‘揉’搓着手,看着灰‘蒙’的窗外,说道:“真冷,看样子今晚要下雪了,白天还太阳那么好,说变就变,真是快。” 舞妃也看着窗外,点头道:“是的,今晚要下雪,变风了。” 顾婉仪微笑道:“来的时候,我还觉得惋惜,翠梅庵,以梅‘花’自居,如今正是梅开季节,若是没有雪,不能踏雪寻梅,实在是太可惜。不料天公作美,今晚就下雪,明日这翠梅庵该是何番绝俗的景致?” 我看木炭火燃烧溅出的火‘花’,最喜欢这种燃烧的感觉,想起顾婉仪方才的话,我来的时候也同样渴慕着有一场雪,覆盖在这个深山佛国,带给我们超颖世外的雅逸。我轻轻笑道:“是的,这里的雪与别的雪不同,明日我们应该可以踏雪寻梅,在翠梅庵,这也是我来时所想。” 舞妃起身走至窗前,轻叹道:“想起几年前来翠梅庵也下了一场大雪,我在庵里住了几日,踏雪寻梅,烹炉煮茗,参禅听经,那意境真是飘渺空彻。”话音才落,见天空果真飘起了几瓣絮雪,只一会。便纷纷洒洒地飘落。 我们看到雪‘花’轻扬,相继起身,看着雪,如梦如幻地下着,我伸出手。一抹雪‘花’轻盈地落在我的掌心,丝丝缕缕的薄凉浸入骨头,我喜欢这样地感觉,://.想起几年前的雪夜,我也曾来翠梅庵住过两日,与画扇一起,当时我与舞妃还是陌路,但我可以肯定。我没有见过她,因为像她这样的绝代‘女’子,遇见过的,一定忘不了。 画扇,落梅时节见过地画扇,这么许久,都不再有任何的消息。明日,我该唤她同来踏雪寻梅,恰好可以与舞妃和谢容华她们认识。我不知道,是在皇宫里锦衣‘玉’食的我们幸福。还是沦落在烟‘花’巷莹雪楼的画扇幸福,或者都不幸福。 看着舞妃,我浅笑:“雪姐姐,几年前的雪夜我也来过翠梅庵。事实上,这几年,我常来此处,相信你和疏桐妹妹也是,只是我们竟然没有一次邂逅。” 舞妃微笑:“缘分是这样,注定会相识的,纵然曾经有过无数次的擦肩,终究会遇着在一起。我们这不在紫金城相遇的么,并且如此地相知、相惜。”她的话让我想起了从前说的,流水中的两枚落叶,经历了沧海桑田,最后还会‘交’集在一起,若无缘。两枚落叶只会随着流水光‘阴’渐行渐远。再也不会有重聚的那一日。 谢容华接话道:“的确如此,无论怎样兜兜转转。我们还不是会聚在一起,而且这样的相聚,说不定再也不会有分离。” 顾婉仪看着我,柔声道:“我一直都信缘,自湄姐姐入宫后不久,我就知道你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与别人都不同。只是我一直远观,而不近赏。” 我转眉笑道:“因为许多美好的人和事,只能远观,而不能近赏。(电脑阅读.16k.)往往真实的就是破碎地,与其如此,不如一直在远处观望,或许还可以保持那份‘迷’离的美。” 顾婉仪微笑:“不,对姐姐不是如此,姐姐的真实比梦里更加的让人‘迷’恋。我不敢近赏,是怕打扰了姐姐地清净,因为我太平凡。”顾婉仪的话,让我有份相惜的感动,这种看似简单的平凡却有着深刻的内蕴。这样的‘女’子,才是最真最美的。 我对她相知一笑,万千话语尽在心底。 雪越下越大,一场绮丽的风景就在今夜开始,几日后会结束,那时候,我们也将离开。 四人临着窗台赏了一会雪,而后小坐一会,各自回房歇息。我睡在整洁地香榻上,窗外絮雪纷飞,在暖意融融的禅院厢房里,我睡得这般的安稳。一夜无梦,离开紫金城,也就是远离恶梦的纠缠。也许,佛是对的,翠梅庵适合我,他的等待,难道有一天会成真?我不属于紫金城,紫金城对我来说,也许就是一场恶梦,在那里,我永远无法得到真正地安宁,纵然有着天子地宠爱与庇护,我依旧恶梦不断,就像是被下了诅咒,被困‘惑’住了。 被翠梅庵的晨钟唤醒,睁开眼目地时候,雪还在下,窗外已是一片冰雪银琼。院落里已有一些伶仃的脚印,深深浅浅的印痕,刺进白雪的灵魂里。我闻到疏梅的幽香,在轻盈的晨风中,淡淡地飘进窗牖,落入我的梦里。 我起‘床’,简单地梳妆打扮一番,每次出宫装束都很随意,这样子让我觉得自在。1----6----k临着书案,在白笺上写了一句:踏雪寻梅访故人。落款处:翠梅庵的一瓣梅。遣人去烟‘花’巷的莹雪楼,将此信‘交’与画扇,相信她知道这瓣梅是谁。 与舞妃和谢容华去大殿一同早课,妙尘师太居前,许多的青尼立在佛前,念读着我们听不懂的经文,可是那空灵的‘吟’唱,竟让人这般的‘迷’恋。面对这早晚固定的重复,她们是否会心生厌倦?当诵经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一切也就不再有累了。 我与舞妃几人并排立于佛前,各自‘吟’诵着经书上的文字,我不能体味到其间的内涵,却能感受到那份禅意。其实我喜欢这种感觉,静谧的禅院,白雪世界,悠扬的晨钟,氤氲的檀香,将灵魂寄予在莲‘花’的世界,没有一丝红尘地念想。而后。在禅房里读经书,品茗,或与禅友聚会研经,却也其乐融融。只是谁能守着这份孤独与寂寞,淡定地老去?在紫金城。每日慵懒地起来,不听经,不参禅,虽然寂寞,可是那些‘女’子还有一份等待,尽管许多人的等待是那么的渺茫,至少还有一个企盼。当一切无了‘欲’求,才能彻底的清心。我虽然没有等待。但是我还无法做到清心无‘欲’。 早课结束的时候,我还在自己地思绪里‘迷’离,这样的生活,过久了,会如何?会枯燥,还是会沉沦,也许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念想,不同的结局了。 走出大殿,看雪‘花’纷飞,心中异常惊喜。 谢容华用手捧着雪‘花’。笑道:“我们该去后院雪中访梅吧,莫要辜负这样的雪景,这机会很是难得了。”后院,我与画扇那时访的是落梅。今日该要一起同赏雪梅了。 我朝她们神秘一笑:“今日翠梅庵会有稀客,我们先去师太的禅房稍等片会,此人大概一会就会到来。” 谢容华瞪大眼睛看着我,笑道:“湄姐姐怎么如此神秘,你说地稀客会是谁呢?不说出来,闹得我在这猜测。” 舞妃也问道:“是你在宫外的故人么?” 我轻轻点头:“是的,我们相处了几年,她是我在进宫之前唯一的知己。” 顾婉仪猜测道:“一定是位‘女’子。而且是同湄姐姐这般的名媛佳丽。” 我浅淡一笑:“我不是名媛佳丽,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来自何处吧?”在入宫时我虽然以岳眉弯的身份进去,但是相信她们都知道我本身来自风尘,会不知么?那么多的‘女’子,那么多的眼线,她们会不去派人到宫外打听我的来历。这位不需要选秀就直接入宫。且被赐封为正三品的婕妤娘娘,这位宠冠后宫地‘女’子。究竟带着什么来历,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世? 谢容华执我的手,微笑道:“姐姐,像你这样飘逸出尘的‘女’子,是不问出处地,无论来自何方,都一样的美丽绝俗。” 顾婉仪点头称道:“是的,就是如此,姐姐来自何方,我从来都不在意,在我们心里,姐姐是飘渺仙人,清澈入骨。” 我朝她们笑道:“好了,别尽夸我了,我们先去师太的禅房小坐,等待她的到来。” 四人朝师太的禅房走去,静坐品茗,围炉烤火,仿佛冬天的日子,都是这样打发的。 只约‘摸’一个时辰,画扇便来了。是妙尘师太领着她进来地,一袭与我同样的雪白狐裘大衣,优雅的发髻,别着翠‘玉’古簪,清新的装束,以及她身上天然的高贵气韵,结合在一起,是那样的惊‘艳’‘迷’人。 她乍见舞妃及谢容华她们几个,有些惊讶,随后微笑地走上前,看着我笑道:“妹妹,好些时日不见,这几位可是你宫中地姐妹。”话毕,她施礼道:“画扇参见各位娘娘。” 舞妃和她们立即起身迎道:“画扇姑娘多礼了,既是湄姐姐(湄妹妹)地故人,好姐妹,也就是我们的姐妹了。” 我上前执画扇地手,笑道:“姐姐,你越发长得标致了。” 她笑道:“妹妹说笑了,画扇只会渐渐地枯萎老去,哪里还会越发标致。” 谢容华也上前打量着画扇,微笑道:“怎么就出落了这么个美人儿,果真与湄姐姐可以相齐。” 舞妃点头赞道:“是的,听说当年,你们是并蒂双魁,名动金陵。”舞妃的话,让我知道我进宫前的事,大家果然是知道,连我和画扇并夺‘花’魁,都知道。 顾婉仪朝画扇微微一笑:“我从来就知道湄姐姐的故人一定是惊‘艳’的,这倾城之貌,让人赞叹不已。” 我笑着给画扇将舞妃和谢容华她们做了简单的介绍,大家熟识一番,便起身要去踏雪寻梅。 一直执画扇的手,这么久长的日子不见,让我觉得更加的亲 出了禅房,琼‘玉’纷扬,大家相伴着往翠梅庵的后院走去。 第一百零二章 一朵幽香雪中寻 翠梅庵后院,我与画扇,舞妃她们几位在雪境中赏梅。仿佛翠梅庵的雪都是洁净的,落在洁净的黛瓦间,落在满院的梅‘花’丛中,落在嶙峋的石头上,落在潺潺流淌的溪水里。 舞妃和谢容华还有顾婉仪三人行走在前面,我执画扇的手在后面漫步,雪‘花’纷纷扬扬,宛若新‘春’里初醒的梦。 画扇打量着我,心痛道:“妹妹,你瘦怯了许多,遇到很多的不如意么?” 我抬头看着飞雪,一瓣雪‘花’落入我的眼眸,有一种冰凉的刺痛。轻轻叹道:“没有不如意,也没有如意,一切就这么过去。”转眉看想她,问道:“姐姐,你呢?可还好?” 画扇淡淡微笑:“我?依旧在烟‘花’巷,就像水上漂游的浮萍,没有方向,也没有港湾,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何处是尽头。” 我伸出手,试图捧起这纷扬的雪‘花’,免得落入尘埃,可是才入手心,便已化了,化成寒水,化成泪滴。。1-6-k,电脑站,。我突然心中有个念想,能不能把画扇也带进宫里,做淳翌的妃子,淳翌与画扇也有简短的相识,上次好似听说在我之前,画扇认识岳承隍的时候就与淳翌有相见过。转念一想,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难道皇上娶我这个烟‘花’‘女’子,还要再选画扇入宫么?其实很想画扇可以入宫,一来有个依靠,总好过沦落烟‘花’,整日陪酒卖笑。二来也可以将我陪伴,我们姐妹在宫里相处。就不用这么彼此牵念。 “妹妹,你在想什么呢?”画扇唤我。 我回过神,对她微笑:“没什么,只是看着这雪,太美了。想起了许多。” 梅‘花’在雪中傲然绽放,飘盈着幽清的冷香,每一朵都蕴涵着一个故事。//.我们在厚厚的积雪上行走,穿行在‘花’影飞雪间,沉浸在这份冰洁地美丽。 舞妃转过头,看着画扇笑道:“画扇妹妹,其实我久闻你的大名的,早已传遍金陵了。包括后宫,也有多人知道你。” 画扇转眉看向我,莞尔一笑,问道:“有么?妹妹?” 我倒被她问住了,似乎所听不多,一脸的疑‘惑’,想要告诉她不知道,又怕这样子让舞妃面子上不好看。微笑道:“自然是有的。”事实上,我素来不与人‘交’往,除了舞妃和谢容华这几人。其余地人虽也会到我月央宫来小坐,但大多都是因为皇上宠我,她们的到来总是带着一些让我不喜欢的目的。并且我命令月央宫的人也不许在外面嘴碎,给我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许多的事,我还是不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为了怕我责罚,也会隐瞒着。而我也不记得是否在谢容华面前提及过画扇,应该是没有,纵然有,也是轻描带过。我不喜欢与别人谈论我的从前,因为我地从前,带着太多的感伤与疲惫。 画扇走向舞妃,客气道:“多谢雪姐姐的赞赏,画扇只不过是风尘‘女’子,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倒是您的大名。我如雷贯耳。”画扇一句雪姐姐,仿佛将大家的距离拉得很近。的确,在这翠梅庵,无须那么生分。 舞妃饶有兴致地问道:“画扇妹妹,何来如雷贯耳之说呢?” 画扇微笑道:“上次听眉弯妹妹说起你,绝代人物,翩然若舞,与她情同姐妹,入宫后很得你关照的。之后,在莹雪楼也有一些王公子弟和在朝为官的大人物会提起舞妃娘娘,说的都是如何地风华绝代,舞艺翩然。”画扇唤我眉弯,很亲切,我的确在她面前提及过舞妃,只是舞妃几时成了烟‘花’巷那些人谈论的话题了。画扇这么说,是否会令舞妃不高兴?不过,去烟‘花’巷的确也有许多风流雅客,不全是低俗之辈。 我忙附和道:“是呵,就是如此,莹雪楼可谓是烟‘花’巷最为雅致地楼阁,因为画扇姐姐接连几年夺取‘花’魁,进莹雪楼的多为王公子弟和许多名人雅士,去那弹琴作诗,品茗听曲,好不风雅。雪姐姐又是皇上面前最宠爱的舞妃,天香国‘色’,最主要的是你曼妙的舞姿,我想见过的人一定忘怀不了,所以舞妃娘娘的大名,就是如雷贯耳了。”我一口气说这些多,仿佛在为画扇说的话做着解释,事实上,可以在烟‘花’巷谈论地人,未必就是轻贱之人,我相信,画扇所听来的舞妃,一定都是赞赏其美貌的多。 舞妃仿佛并不介意,脸上还泛着柔和的微笑:“这样啊,原来我也是个名人呢,那湄妹妹更是了不得了,当年的‘花’魁,如今又宠冠后宫,倾城之‘色’,想必知道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舞妃地话,让我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带着别地意思,但是既是情如姐妹,就不该有他想。 谢容华聚过来笑道:“你们都是名人了呢,名动京城,惟独我,默默无闻,不过这样也好,过得轻松而自在。” 顾婉仪轻轻抖落一根枝桠上的梅雪,柔柔笑道:“我也是默默无闻,可是我甘愿这样一生地平淡,因为做不到,所以我甘愿。”顾婉仪的话中也隐含着几许无奈么?人就是如此,得到的永远都是负累,未曾得到的又会遗憾。也许我们都不是那样急功近利的人,可是许多时候也不能免俗。 我淡淡一笑:“这一切真的不重要,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所在意的真的不是这些,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寄托,而所在意的 第一百零三章 烹炉煮茗话短长 行走在萧疏的廊道上,舞妃、谢容华和顾婉仪各自回自己的厢房歇息,她们认为我与画扇久未相见,一定有许多的话要说,希望我们姐妹二人到厢房里品茶细话。 温暖的厢房氤氲着幽淡的檀香味,还有梅‘花’香雪茶的幽雅气息。我与画扇围炉品茗,心中的确积压了许多的话要与她倾诉。红笺见到画扇的丫鬟湘琴亦觉亲切,二人相坐在一起,热心地聊着。 看着燃烧的火焰,心中感慨万千。画扇坐我右侧,打量着我,轻轻挽过我鬓前的一缕发,柔声问道:“妹妹,你在宫里真的没发生什么么?你看上去有些憔悴,瘦怯了许多,让人心痛呢。//.16” 我抿嘴微笑:“真的没什么,我在宫里很平静,尤其是这几月,没有发生什么事。以往所听到后宫勾心斗角之事,初进去时倒觉得,后来因为那次盛隆街遇刺之事发生,后宫的‘女’子也变得好安静了。” 画扇轻轻点头:“大概是人心不安,在不安的时候,就没有‘精’力再去策谋伤害别人。在伤害算计别人的时候,首先需要的是自身的安稳安定,当自己是强者的时候才能去算计于人,而自己还是弱者的时候,又拿什么去伤害别人呢?” 我认同道:“的确如此,我亦是如此之想,所以这种平静一直让我觉得是表象,当一切恢复到从前的时候,那些表象的东西会慢慢地蜕去,而后宫那如许多地‘女’://.去妒忌。去算计,去策谋,去爱,去恨……” 画扇轻浅一笑:“莫说是那几千佳丽的后宫,就连我们那烟‘花’巷。还不是处处争斗么?难道妹妹都忘了?” 我点头:“记得,哪能忘记,在‘迷’月渡几年,也见多了,只是我从来都是避开这些,淡漠的人到哪都是淡漠的。” 画扇笑道:“也不是这么说的,我相信妹妹心‘性’淡漠,只是你宠冠后宫。(电脑阅读.16k.)想要淡漠别人也是不许地。你不扰人,别人扰你。你不闹人,别人闹你。你不欺人,别人欺你。你不恨人,别人恨你。” 我端起香雪茶,轻抿一口,芬芳如旧,微笑道:“姐姐看得真是清楚,的确就是如此了,许多时候不是你想要淡定就可以淡定的。毕竟活在世俗中,你不改变世俗,世俗就要将你改变。无论你是否愿意,都是如此。” 画扇也品了一小口香雪茶。赞道:“果然是好茶,清香沁骨。”随后对我微笑:“妹妹,宠爱是一种累,也是一种罪,我能明白你被宠冠后宫的处境。” 我轻微叹息:“姐姐,如果是累,我也要受着,是罪。也还是得忍耐。你也不必太忧心我,她们表面上做得都是极好的,毕竟谁也不敢违背圣意,而隐藏在背后的事,我亦会多加小心。至少最近很平静,尽管这样的平静让我不安。” 炭火炽热地燃烧。时而窜起火苗。又快速地隐没。画扇轻轻问道:“妹妹,上次中毒事件及有些事。都清楚了么?” 我轻轻摇头:“也没有清楚,只是仿佛要牵连许多的人,我实在不愿去纠缠太多,你知道地,我怕这样的累。” 画扇轻轻点头:“我知道,但是你也要多防备,毕竟你是皇上的最宠,她们能这样就罢休么?只是时间的问题,你一定要谨慎。” 我禁不住问道:“姐姐是否听到些什么?” 画扇缓缓地站起来,走至飞雪的窗前,看着大瓣的琼‘玉’碎落,微微说道:“在烟‘花’巷多少还是可以听到的,你也知道,那里来往的顾客也有许多有地位的人,烟‘花’巷又处京城,所以皇宫里的事,知道与传扬地自然就很多。” 我起身走至她身边,笑道:“他们都知道有一个宠冠后宫的湄婕妤么?” 画扇微笑:“是的,知道。我只关心你是否宠冠后宫,其余的我都不在意。” 我笑道:“我知道你不会在意,因为真假在他们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我 第一百零四章 僧门雪夜有客至 仿佛外面的时光,流转得总是太快,雪‘花’还在飘落,只是天空更加的灰‘蒙’。黄昏的到来,给翠梅庵更添几分无声的静谧。深山禅院,飞雪黄昏,暮鼓敲响的时候,庵内的青尼都要去大雄宝殿做晚课。 画扇看着薄暮的黄昏,轻轻说道:“妹妹,短短的相聚,又是离别,我想我应该淡看离别的,可是为何还是会有些许感伤。” 我淡淡微笑:“因为你要离别的人是我,姐姐的不舍,我又怎么不会明白。16k.手机站ap.”我看着窗外纷飞的絮雪,想着回城的山径一定铺满了厚厚的积雪,朝着画扇说道:“姐姐,今日我是不许你回去了,天‘色’已晚,这雪落个不停,山径一定被雪封了,现在回城,多让人不放心,只怕马车也无法前行的。” 画扇推窗,看着暮蔼薄雾,点头道:“也好,出‘门’时我跟妈妈说好了,今日会回去,因为晚上有贵客预约。16k.手机站ap.这会也不管了,所谓的贵客,也不过是那些腰缠万贯的男子,陪笑喝酒,这样的生活,我早已厌倦了。”画扇的眉头微蹙,从她的神韵,我看得出那几许无奈与落寞,一种对生活的倦怠与疲惫。 我轻叹一声:“姐姐,可有想进宫?陪同着我,虽不为富贵荣华,锦衣‘玉’食,但至少还有份安定,再者我们姐妹可以一起相伴,度这似水流年。16k.电脑站.” 画扇对我轻浅一笑:“妹妹,我说过,一入宫‘门’深似海。进去容易,出来太难。风尘‘女’子的确不如宫里的娘娘,可是我在莹雪楼还有那么一点点自由,比如今日,我想要出来。是谁也不能阻拦我地。若是在宫里,只怕不是件易事了。妹妹得皇上宠爱,尚有许多不如意,若不是皇上所宠的,只怕那境地只有凄凉二字了。”话藏深意,画扇告诉我,她要的是自由,的确。一入深宫,想要的自由就不是如此简单了。可是在烟‘花’巷又有自由么?画扇是莹雪楼地头牌‘花’魁,妈妈自然是多关照,可是烟‘花’之地毕竟不能长久,以画扇如今的年龄,也需要趁早寻个好的男子,从此有个依托,才不误了这芳华。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说些什么,自问我入宫已近两年。也未见得比在‘迷’月渡过得轻松自如,但有一点,我可以不必去应酬那如许多的碌碌男儿,我的生命里只需要藏着淳翌。他爱我,他是我的世界,他不爱我,他还是我的世界。他是后宫所有‘女’子的世界,他是紫金城地天,后宫的‘女’子不能离开这片天。 沉默了许久,我缓缓说道:“姐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记得妙尘师太对你说过:‘欲’将此生从头过,但看青云一缕云。 第一百零五章 光怪陆离皆幻境 静谧的夜里,仿佛都可以都到雪‘花’飘落的声息,炭火的燃烧声,还有彼此的呼吸声。屋内弥漫着檀香,还有窗外飘忽的梅香,这里没有熠熠红烛,只有一盏香油灯,一盏莲‘花’灯,照彻着这寂寥萧长的雪夜。 我们三人围坐在炉火旁,在雪夜里品一盏清茗,闲话这流淌的岁月。我和画扇似乎在等待楚‘玉’诉说一场故事,尽管故事是什么,我们已经知道,只是想知道故事形成的过程,这个过程,带着传奇‘色’彩,让人‘迷’‘惑’。 楚‘玉’柔声笑道:“你们想听我的故事,莫如听今晚所发生的故事,会让你们觉得更惊奇。” 我和画扇齐声问道:“今晚,何事?” 楚‘玉’从腰间取下一个‘精’致的葫芦,打开塞子,饮下一口酒,笑道:“光喝茶无味,我还是喝自己随身携带的酒,雪夜饮酒,才能言欢。” 我饮下一盏茶,清香微涩,打趣道:“这是佛‘门’清净地,酒也是戒,你夜入庵庙,已经算是犯戒,如今又在此饮酒,算什么呢?” 楚‘玉’嘴角轻扬,傲然道:“难道沈姑娘竟忘了,我当年出家为僧时犯下无数比这更严厉的戒,可是又如何?不过是逐出寺院,我依旧还是我。” 画扇用一种好奇又平和的眼神看着楚‘玉’,轻浅笑道:“还是说说你所遇之事吧,总是‘弄’得这么玄幻,是不是有奇异功能的人都是如此呢?那些称骨相面的江湖术士就是如此。” 楚‘玉’朝画扇看去,又转头看着我。说道:“你们既然信佛,信仙,为什么就不信我,不信妖魔鬼怪?” 我不解地问道:“我有说我不信么?既然会有你这样知晓天下一切地人,还有什么不可信的呢?” “好。你信,我方才来时在山径上就遇到一尾白狐,还有一个‘女’鬼。”楚‘玉’毫不掩饰地出来,话一说出,我心中的确有疑‘惑’。看着画扇,她眉头轻蹙,似乎也在思索楚‘玉’的这句话。 楚‘玉’朗声笑道:“怎么?你们不信?当然,你们是很难遇到了。1----6----k就算遇到,也是看不见。只有我,能真实地看到,这就是我的幸运,也是我地悲哀。” 我轻声道:“就因为如此种种,所以你才会成了今天的楚仙魔,倘若你一切都不知道,你只是普通的凡人,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是么?” 楚‘玉’干脆地答道:“是的。我承认,是这样,这一切,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明白。局外人是感受不到这份挣扎与悲哀的。” 画扇轻叹:“可是做一个平凡人难道不悲哀吗?多少人羡慕你,像个活神仙一样,知晓一切,而平凡人,却只能焦躁地等待。”“可是我知晓一切,惟独不知晓自己。”楚‘玉’深锁眉结。 我笑道:“既然不知晓自己,就把自己当平凡人,平凡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这样你与平凡人又有何区别?反而多了一份超强的特异功能,既然只是知道天地间的事,又与你何干?最应该满足地人是你,而你却如此地不去感恩,不去珍惜。” 楚‘玉’看着我,眼神‘迷’茫。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为好。 画扇岔开话题。问道:“楚大侠,对于刚才你说的白狐。和‘女’鬼,我倒是很感兴趣。这么黑的雪夜,深山林里,会有这样的奇遇,想必只有楚大侠你可以遇见了。” 楚‘玉’又喝了一口酒,畅快道:“是呵,那只白狐受了伤,我为她疗伤,放归山林了。一百年后,在她身上会有一段爱情,但是不会有结局。” 我瞪大眼睛说道:“白狐?百年后?爱情?” 楚‘玉’煞有介事地笑道:“是的,很奇怪么?一点也不奇怪,她已经修炼了四百年,五百年的时候才可以遇见她要遇见的人,那时候,我们都不存在了,我只是告诉你们有这么一件事而已。” 画扇不以为是地笑道:“原来楚大侠在这里跟我讲狐仙的故事呵,你怎么不把她带到这里来,一起把酒言欢,天亮后,再放归山林,也好让我和眉弯妹妹长点见识。。ap,。” “这不是故事,就在方才发生的,我不能带她来此处,此处是禅院,她是进不来的,进来后会更加消耗元气,那时想要救她都难。” 我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脑中浮现出这样一种景象,苍茫地雪夜,雪‘花’还在纷落,一个白衣男子拯救一只白狐,抱着她,为她疗伤,然后将她放生。狐走的时候,在山岔路口,对着这个男子回眸一笑,这一笑倾城。随即,我朝着楚‘玉’说道:“百年后,那白狐的爱情,将在你身上发生。” 楚‘玉’惊讶地看着我,问道:“沈姑娘何出此言?我与这狐无丝毫瓜葛。” 我笑道:“白狐报恩的故事,你难道没听说过么?雪夜,你救她一命,她一定会将你报答。百年后,难道待你转两世么?几世轮回,她会找到你地。” 楚‘玉’饮酒,朗声大笑:“我知晓一切,是不是我会不知么?” “你在自欺,因为你不能知晓的,惟独就是你自己。我虽然不会预测未来,但是我能感觉到那一世,狐仙的爱情会给你。”我如此坚定地告诉他,并没有缘由,只是我的感觉。 画扇点头赞同:“我也有此感觉,那么,在未知的将来,我先祝福你,楚大侠,那没有结局的爱情。” 楚‘玉’看着我,眼中藏着许多我似懂非懂的情义,浅笑道:“我只管今世,那未知的来生。与我无关,今世,像我这样地人,是否能拥有一段爱情?”楚‘玉’地话直指我心,他用他的眼眸看着我。是在告诉我些什么呢?他要的,我断然给不了,给不了的,我不会许诺。 我轻浅一笑:“翩翩君子,多少名媛佳丽慕之。听我的,放掉现在地一切,你会轻松自如,然后找个如‘花’美眷。过着你想要地田园隐逸生活,不过是一生,何不让自己豁达平和些呢?许多平凡人都能做到,你更可以。//.” 楚‘玉’轻叹:“缘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么多地名媛佳丽,未必就属于我。难道我就等待那只还未幻化‘成’人的白狐么?” “未尝不可。方才你不是说还遇见一个‘女’鬼么?有时候,人不如狐,人亦不如鬼。鬼应该是美丽绝伦的,凄清冷落的美。”我淡淡地说着,仿佛在期待他诉说什么。 他凝神点头:“是的。一个‘女’鬼,她行将魂飞魄散,她无法转世投胎,如今元气大伤。只靠吸取男子地‘精’气维持,是个悲哀的鬼。”我想象着这样荒凉的雪夜,一个飘忽的‘女’鬼,穿过山林,到城里去寻找那些男子,只为吸取‘精’气,保持那一缕魂魄,为何这一切就跟书上所说一样。那么的美,那么的凄凉。 我眼目‘迷’离,哀伤地说道:“像梦,你说的这一切像梦,很凄美的梦。离现实在远了,这在宫里若说这些事。都是犯忌了。仿佛离了宫。外面的世界总是这样扑朔‘迷’离。” 画扇看着我,淡笑道:“妹妹。这个夜晚本就这么不真实,也许不真实的是楚仙魔,他用他地不平凡酝酿了这样虚幻的梦境,这一切对他来说是真实地存在,而于我们却真的梦境。待他走后,我们的梦就会醒来,现在我们跌进在‘迷’幻地世界里。你明白么?” 楚‘玉’凄凉一笑:“你们终究还是不相信我。如今你们想要听的故事,似乎已经没必要了诉说了。那些过程,只是一个人懦弱的表现,是‘欲’仙‘欲’魔的我人格的分裂。在我生下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是破碎的了,我的破碎注定了这一切。” 我决绝道:“好,我不听,因为真地没有再听的必要了。如何要一个破碎你再来讲述那些斑驳陆离的故事,这是残忍的,残忍的事,我沈眉弯暂时还做不出。” 楚‘玉’嘴角泛过一丝冷笑:“你现在做不出,将来你也会做得出。这是命数,你逃不了,人在得意时只看到别人的悲哀,不知道失意之时却是别人在看你地悲哀。”楚‘玉’地话句句透‘露’玄机,他所谓的命数,所谓地现在与将来,暗示着我的一切。难道将来的我,洗尽铅华,会做出极出残忍的事?伤害他,伤害淳翌,伤害别人,抑或是伤害自己? 画扇看着僵立的我们,朝楚‘玉’问道:“楚仙魔,我问你,你是否还会回到武林,做那所谓的武林至尊,惊起另一场腥风血雨,试图颠覆朝代,统一河山?” 楚‘玉’冷笑道:“你们还不明白吗?纵然我做尽一切,也不能改变什么。该变迁的已经有了变迁,该平静的依然平静。我所做的只是按着我自己的命数,注定这场风雨是由我来搅‘乱’,我改变的只是过程,结局却不属于我掌控。”他停顿了片会,继续说道:“至于武林至尊,我根本就不在意,至于大齐河山,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做不了至尊,我没有王者风范,最多就是做个江湖术士,或者在山林里捉捉妖,与狐仙,鬼魅做朋友。” “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好么?既然你看得如此透彻,你就趁早离开,离开这一切,还给江湖一片平静。”我终究还是忍耐不住,说出我要说的话。 “你以为我走了,江湖就平静了吗?大齐就永世太平?”他语调依旧冷寂。 我轻叹:“不会,但是没有人可以强得过你,你知道吗?当时我听到楚仙魔这几个字,我就想到,会有一场灿烂而残酷的战争行将发生。我想起,当时你没去参加武林大会,一定是因为你在犹豫,可是你最终还是灭了京城萧员外一家上百人口,那么快狠,难道不是你楚仙魔做的么?” 楚‘玉’毫不回避,坚定地说道:“是我,是‘迷’‘乱’的我,是不知所措的我。那时候,杀人成了一种快乐,快乐之后又跌进无边的内疚里。”他眉头深蹙,仰起头,喝下好多的酒,这样痛苦的楚‘玉’,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近乎疼惜地看着他:“忘了吧,到佛前去,佛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忏悔,你会觉得舒适些,我知道佛不能净化你的邪恶,至少可以让你有短暂的安宁。一切都需要靠你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什么,真的。” “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要做到,就不是件易事。也许是我该退出的时候,趁着‘混’‘乱’之时退出,群龙无首,后面的戏就由着他们去导演吧。”楚‘玉’漫不经心地说道,而我似乎在他的言语里得到一些舒缓。 “你能不能告诉我,后面的故事是否还能平静?”我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亦不能免俗,许多的事,亦想知道。 “不可能一切平静,但是掀不起什么风‘浪’,大齐如今是稳固的。而你所处的后宫,从此就不再平静了。”楚‘玉’清晰地告诉我。 我轻轻点头:“我明白,江山稳固,就该是后宫争宠的时候了。” 画扇轻轻执我的手,嘱咐道:“妹妹,以后你更要多加小心,一定要好生珍重。” 楚‘玉’用一种我无法诠释的神情看着我:“是,回宫后,你要多加小心。”从楚‘玉’口中吐‘露’的话,让我明白,我回宫之后,不会再有安稳。 我冷冷笑道:“从今后,风尘起落,各自保重吧。”万语千言,也只有这一句了,天一亮,楚‘玉’继续他的江湖,或是隐没,反正是孑然一身的飘‘荡’。画扇,回到烟‘花’巷,继续做一个烟‘花’‘女’子,对着客人咽泪装欢,而我逗留两日,回到后宫,去接受那不平静的命运。 静,雪夜的寂静,仿佛所有的语言已是多余。我和画扇都在等待楚‘玉’的离开,他的离开,是一种解脱,又带着淡淡的不舍。我在想着,这样的雪夜里,那只白狐是否寻找了温暖的山‘洞’,在想着她的救命恩人。而那个‘女’鬼,明日又该寻找哪个男子为她充盈着‘精’气?今晚的楚‘玉’,为何就不能温暖她? 待我醒转的时候,已是拂晓,楚‘玉’走了,除了淡淡的酒味,什么也没有留下。昨夜的狐仙与鬼魅,仿佛是玄幻的梦境,而楚‘玉’,也只是一个老去的传说。 第一百零六章 淡淡晓烟埋雁迹 淡淡晓烟,冉冉薄雾,雪‘花’变得很稀薄,粉碎的白沫儿,在细碎地飘洒着,窗外已是银琼的世界,在一片洁净的白‘色’里,我已经找不到别的颜‘色’。只是沿着‘门’槛之处,有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隐现在白雪上。这是楚‘玉’遗留下的,因为他走得不算久,所以这些碎雪还没有将其脚印覆盖遮掩。 我仿佛看到楚‘玉’着一袭白‘色’的狐裘大衣,隐没在薄雾的晨晓中,只留下一行脚印,耐人寻思。此去之后,他会如何,我不知道,我给不了他一生的爱情,我有的,就只是一点余温犹存的祝福了。 我站在窗外凝望远方,心中难免有些惆怅与寥落。画扇走至我身边,也朝着窗外看去,轻轻说道:“他走了,从来都是这样,来去如风,风过无痕,却吹散了一地的落‘花’,吹‘乱’了一池‘春’水。” 我转眉看向画扇,似在揣摩她的心事,她说那如风的男子,吹散了,吹‘乱’的究竟是谁的心事呢?淡淡又不经意地说道:“是大家将他看得太神秘了,其实他只想做一个平凡简单的人,而世俗的力量太大,将他挤压得透不过气来。于是他想逃离,想躲闪,想要彻底地从玄幻离奇的意境里解脱,可是越回到世俗,越让他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所以才会有世人对他的好奇,有他自我的矛盾。画扇看着我,眼神里藏着许多的深意,似要将我看懂,又似已经懂了。浅笑道:“妹妹,他爱上了你,已经,很久。” 我心有悸动,仿佛她的话语碰触我那最柔软最不忍碰触地心弦。弦甭得那么紧,越是碰触越是要断裂。我转眉看向画扇,低低回道:“姐姐,他爱的不是我,他爱的是一种感觉,在他沉沦的时候,希望有人给他一只手,带他走出‘迷’境。而我。恰好遇见了他,并听过他的故事,知道他某些不为人知地过往,而且懂得他。所以,他视我为知己,就此而已。”我不知道,我极力争辩什么,但是我心中不愿承诺楚‘玉’真的爱我,他不曾许诺过我,却给出了我‘诱’‘惑’。隐居田园的‘诱’‘惑’。我说过,我是个懦弱的‘女’子,我不会为了他的‘诱’‘惑’而放弃如今的一切,迈出那一步。要么是重生,要么就是毁灭。我没有把握,结局会是什么,我不能冒险。为楚‘玉’,我还做不到冒险。 画扇执我的手,似有万语千言,又不知如何说起,最后只轻轻叹息:“妹妹。世间男‘女’的情事是前世地因果,就像那只白狐,所欠的债,她终究是要偿还的,哪怕再等一百年,一个回眸。就是百年。可雪夜里欠下的,还是要还。” “难道我欠了他的?哦。不,难道他欠了我的?是在何世?或者彼此相欠?可我与皇上呢?又是什么?”我感觉到自己有些不知所云,说到淳翌的时候,我还想起了淳祯,这么多的因果,谁来告诉我,究竟是何世有过,要到今生来纠结。 画扇叹息:“妹妹,莫要想那许多,我和你一样,纠结了太多。像我这样的烟‘花’‘女’子,从没有奢望过有什么爱情,只是有个男子可以依托,就足矣。”画扇语带无奈,有个男子可以依托,我恍惚记起在‘迷’月渡时,画扇与岳承隍关系甚密。可岳承隍与殷羡羡又有过亲密关系,甚至与瑶沐,与许多的‘女’子,可是我分辨得出,他对画扇有着别样地情感。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想多问,画扇是个聪明的‘女’子,她不会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困境。可是岳承隍会给她一生的依托吗?如今画扇还是韶华当头,再过几年,风华不再,留下她地是莹雪楼,还是岳承隍呢?念及此处,我不禁为画扇的处境而感伤。16k.手机站ap.我,虽然身处皇宫,不知将来命运如何,总算是有个归宿,我是皇上的妃子,任谁也不能抹去的事实。 “妹妹……妹妹……”画扇唤醒沉思的我。 我回过神,看着她微笑:“姐姐,相信我,既然妙尘师太那么说过,一定有些什么,在等待着你,只是你还没有遇到,你就安心在莹雪楼等待你的幸福,我相信,幸福会很快来寻找你。” 画扇看着白‘色’莹亮的窗外,低低说道:“莹雪楼,今日我该回去了。” 我试图挽留道:“姐姐,雪下得这么大,这会虽停了些,可是山径的积雪一定很厚,如果冒然前行会很危险,我不放心你回去。我们命人去莹雪楼传个信,就说你再住两天,等积雪稍微化了再回去,妈妈定不会怪你地。” 画扇浅淡一笑:“妈妈怪我?她现在不会怪我,这几年都忍让着我,毕竟莹雪楼还离不得我,待到有一天,莹雪楼不需要我,那时侯我不需要她们说,我会离开。如今,我在莹雪楼很自由,只是自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画扇的话让我明白,莹雪楼的妈妈不能为难于她,因为她是‘花’魁,是头牌,就像当初我得了‘花’魁一样,许多的时候,我几乎可以自己做主。只要不离开那儿,其余的条件,她们都会尽量答应。 我宽慰道:“那就好,那姐姐就留下,待我走时再走,陪我这么两日,我地期限是三天,已经两日过去了,明天,明天就该是我走地日子。”我看着窗外,冰雪银琼的世界,山路冰封,如何才能回宫,若不回去,淳翌会如何? 画扇轻轻点头:“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相逢,或是再也不能相逢,人事难料,我答应你,我陪你,陪你在翠梅庵。。16k,手机站ap,。” 我看着画扇,心有伤怀,低声道:“姐姐,莫要如此说,说得我心里难过。我们会再度相逢地,我有预感,而且相逢之日不会久远,你信我。” 画扇深吸一口气,叹息道:“妹妹。我身似漂萍,已经不再有风华,你知道,烟‘花’巷的‘女’子,没有风华,会落得何等地境遇,你还不能明白么?” “我明白,我自然是明白。姐姐。因为太明白,所以我才要告诉你,你是否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 画扇眼目‘迷’茫,轻轻摇头:“妹妹,我真的没有把握,我不能把握自己的未来。那么多的男子,我不知道谁人可信,在我看来,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我去相信,我所能信地只有自己了。” “那岳承隍岳大人呢?他也不可信么?”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说出岳承隍,并不是想揭画扇的隐‘私’,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有何打算。 画扇盈盈笑道:“他?妹妹怎么会想起他呢?” 我不解道:“当初姐姐不是和他走得‘挺’近的么?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画扇看着我。 “以为姐姐与他有深厚的‘交’情。”我婉转地回答画扇看着我,苦涩一笑:“深厚?谁会与烟‘花’‘女’子有深厚的‘交’情。尤其像他这样的男子,而立之年,不再年轻,不会那样气盛的,一切的一切都会成熟地深思考虑。而我,只不过是他许多‘女’子中地一个。”画扇话中之意,我已经明白,岳承隍也许爱她。但是不会为了她而放弃什么。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淳翌,淳翌爱的亦是我这个烟‘花’‘女’子,我亦是他许多‘女’子中的一个,可是何其幸运,他可以深情待我,而我是否该珍惜?该满足呢? “妹妹。其实你要珍惜。真的,古人有诗云。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皇上对你这般宠爱,你应该安稳地在后宫,做你的婕妤娘娘,甚至拥有更高的地位,平和豁达的心态相待,你会拥有简单的幸福。” “我一直想要的简单,似乎很难。” 画扇侧在我耳畔,轻声问道:“妹妹,有一事,姐姐想要问你。” 我抬眉看着她:“何事呢?姐姐不妨直说。” “你入宫就快两年了,这么长的时间,皇上专宠于你,如何一直还未曾怀有身孕。是有何原因么?”画扇直截了当地问我。 我含羞答道:“姐姐,这事,妹妹我哪儿知道呢,真是羞煞我了。” 画扇笑道:“妹妹,这有何羞地,都入宫这么些时日,竟还不能适应么?后宫‘女’子的地位,最重要的就是子嗣,皇家注重子嗣,有了子嗣,就能稳固妃子的地位,所谓母凭子贵,就算一朝失宠,但是有了子嗣,地位依然会存在。” 我点头应道:“姐姐,这些我都明白,后宫‘女’子争宠,其实都想为皇家绵延子嗣,好巩固自己地地位,可是最近皇上政事繁忙,很少有时间去别的宫里,就连我的月央宫也要隔一些时日的。所以……” 画扇微笑:“这次回宫,妹妹更要争取机会,姐姐不是希望你要多么的风云不尽,但是你太淡泊,后宫不是一个适合淡泊的地方,所以你要把握机会,没有任何人比你更有机会,你是那最幸运的一个。明白吗?其实,她们几个,都比你明白的更多,尤其是舞妃。”画扇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她地好,让我感动。 我凝思着,回想自己在后宫的淡泊,似乎的确有些太过了,太过了,反而显得矫情。想起舞妃,她想要的灿烂,却始终还未曾得到,她如此娇柔,亦愿意如此,那是因为她爱淳翌,因为爱,才会愿意为之付出一切。而我,没有深刻的爱,亦不会有深刻的付出。我深深呼吸,叹息道:“姐姐,我会地,我会努力让自己好起来,至于绵延子嗣地事,就随意吧,这也是强求不得的,我会劝皇上多和其他地姐妹接触,否则,妖‘惑’皇上的罪名又要我来承担了。” 画扇点头微笑:“妹妹,其实你才是真正豁达的‘女’子,如若是我,或许就不是这样了。” 我凝思,半晌,才问道:“姐姐,你想进宫么?” 画扇卷‘唇’微笑:“妹妹,好象你问了我两次,这问题我就不回答了,因为遥不可及的事。” 我点头:“好,且不说这个,姐姐今日‘交’代的事,妹妹会把握珍惜,此后姐姐也要自己多珍重,如若有机会,千万莫要放弃。无论你在哪儿,离我有多遥远,我们都要彼此珍重,彼此祝福。” 钟声悠扬地响起,惊醒了我与画扇的谈话,此时她们应该在早课。画扇执我的手,说道:“妹妹,趁现在早课还没结束,我们也去吧,心里总想起昨夜楚仙魔说的白狐和‘女’鬼,我想去为她们祈福。” “好,为白狐和‘女’鬼祝福,也为楚仙魔祝福,亦为你我祝福。” 行走在碎雪的廊道上,凉风拂过,白‘色’的世界里,会显‘露’一切,也会遮掩一切。昨夜,楚‘玉’的来去真的像是一场梦,这朗朗乾坤,深山禅院,何来的狐仙与鬼魅? 第一百零七章 菩提不忘灵台净 神圣的殿堂,佛高高在上,俯视芸芸众生,仿佛世间一切都与他相关,又与他无关。他漫步云端,悠然世外,又坠身红尘,关注了世人的起落沉浮。 跪于蒲团上,看千盏莲灯明明灭灭,只有那袅袅的檀香萦绕不断,钟声响起,木鱼阵阵,极力想要惊醒梦中人。我们带着尘海漂浮的厌倦,抖落一身尘埃,只为这短暂的澄净。我相信许多人来庙里,都是为了洗尘。洗尘,洗去尘埃,再去俗世,沾染一身风尘味,又来此处,这样反复,次数多了,想来佛也会厌倦。 看着佛,带着无数的倦累,低声道:“佛,我累了,一夜不眠,辗转在梦里,不想醒来,可是却醒得太快。” 佛淡笑:“你信楚仙魔?” 我惊讶地抬眉,问道:“你知道他来过?”问完后,我有些后悔,佛会不知道么? 佛傲然地笑我:“我是佛,还会有我不知道么?预测天下一切,楚仙魔毕竟还是凡人,他有悲欢离合,有生老病死,而佛,没有。” 我莞尔一笑,看着佛:“你说,这是楚仙魔的悲哀,还是佛的悲哀呢?他可以拥有平凡人的生老病死,而佛,不能。佛生生世世,世世生生,接受的都是同一种的命运。佛,你会厌倦么?” 佛依旧温和,不因我的话而有丝毫的触动,他眉目慈祥,淡定地看着我。微笑:“沈眉弯,你知道要修炼多少世,经历多少的轮回,才能修炼成佛么?这无数的艰险与苦难,都要凭自己地坚毅。努力去忍受,才能得到最后的超脱。” 我轻微点头:“所以,你们告诉自己,要好好珍惜,珍惜这无数轮回所换来的成果。佛界与仙界,不能接受一点错误,只是一点点,就会毁灭。//.无论你曾经有过多么深刻的付出,只是一点错误,就会扼杀全部,是这样的么?” 佛看着我,有种相逢恨晚地感触:“是这样的,想不到,世人不懂的,你懂。这就是佛,需要坚定的毅力,似磐石不能转移。一旦转移就是毁灭,永生永世,都无法再超脱。” 我叹息:“只是这么多的轮回,这样的执着。只为一个佛的真身,值得么?度自己,再度世人,为何此时,我觉得慈悲,都成了一种负累。就像是债,一个无法偿还的债。” 佛淡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总是需要人去走这一步。走对了,就是佛,走错了,就是魔。很幸运,我是佛,并且我不会让自己犯错。” 我为佛地话而感动。又品味出话语间那淡淡的无奈。只低声问道:“佛,那么多的劫数。最难的,一定是情劫吧?你用了几世,才脱离了情劫?因为仙佛,最不能动的,就是情。” 佛坚定地回答:“是的,仙佛动情,天地不容。仙佛,首先要做的,就是无情,无情无‘欲’,三界才会安宁。仙佛只需要闲坐在云端,超然世外,看着世人的生老病死。佛的使命是为了拯救,而魔的使命,是为了毁灭。”佛没有回答我想要知道地问题,他究竟用了几世才脱离了情劫,才得以修炼成佛,他只是告诉我,他的使命,是为了拯救。 我低眉凝思,许久,才问道:“楚仙魔,究竟是成仙,还是成魔?抑或是,只为人,只做他的凡人?” 佛浅笑:“其实答案,你早就知道,不是么?” 我不想假装什么,只能点头:“是,他有情,所以他不能修仙,也不能入魔,因为两者,都要抛弃情‘欲’。。16k电脑站,。他做不到,我不知道他需要修炼多少世,才能做到,但是今世,是一定不能。” 我低低地说:“慈悲至圣,酷冷成魔。要的就是决绝与彻底,任何一点杂质都不能有,不能软弱,不能犹豫,不能彷徨,不能矛盾,不能倾斜,任何一种不坚定,都不能。” 佛点头:“是,你看得很透彻,只可惜只能说,却无法做。我留不住你,能留住你地,依然是那碌碌尘海,因为你来自那里,你不会为了任何一种结局,而执着,你甘愿,接受生生世世的轮回,你太慵懒了,一种颓废而美丽的慵懒,在你身上,我能看到。”佛的话,我懂,他似乎穿透了我的一切,连慵懒,都成了一种美丽的颓废。 我笑:“只是今世而已,说不定来世,我也要修炼,修炼成仙,或者成魔。如果有这样的念头,我愿意成魔,慈悲太累,有太多的顾忌,慈悲是可恨地。而魔,可以肆无忌惮,连恨都是淋漓的。所以,我愿意做一个彻底地人,爱与恨,我选择恨。” 佛轻笑:“聪明如你,岂不知没有爱,就没有恨,爱过才知道恨,否则,你拿什么去恨。” 我亦笑:“聪明如你,岂不知没有恨,就没有恨,恨过才知道爱,否则,你拿什么去爱。” 佛慈爱地看着我,温和地微笑:“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人间的‘精’灵,我竟有些不忍,不忍你入佛‘门’,踏进这道岑寂的‘门’槛,从此,青灯古佛,淡泊清净。” 我笑道:“你怕人间少了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子,可是如若我入了佛‘门’,以后,你我就可以朝夕相对,你说我们还能像这样‘交’谈么?”话毕,我却在思索,如果每日与佛‘交’谈,是否会有那一天,佛为我动情?我为自己地想法感到羞愧,如此玷污了佛,是我地罪过。16k.电脑站. 佛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柔和地看着我:“朝夕相处,之后,就是厌倦。我了解你,你澄净如月,明净似水。又薄凉若烟,你不属于任何人。” 我坚定地回答:“是,我只属于我自己,我可以为任何人付出,但不属于任何人。我的一生,只‘交’付给自己,包括我地死。” 佛点头:“好,你离去吧,以后你可以不必再来,既然你想决绝,那么就请彻底些。” 我微笑:“佛,你恼了。世间地人都可以恼,惟独你,不可以。我的来去,只是由我来决定,我的人生,不会为任何人而倾斜。佛,请你记住,命运可以决定我,却不能扭曲我,如若这一生是喜剧。我要让它成为悲剧。如若是悲剧,我要让它成为喜剧。” 佛不以为然:“你还是个固执的孩子,这样好,让我看到你心底深处的纯真与稚嫩。没有被红尘地染缸给透染,就这样很好。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好,无论有多长的路程,你都要走好。” 我坚定地回道:“从来的路,都是我自己走,那么多的岔道,每次转弯的时候。我都不会回头。无论对错,无论善恶,我都不回头。离弃别人,是残忍,离弃自己,是背叛。我可以残忍。但不能背叛。” 佛挥手:“你走吧。这个雪季过去之后,就会‘春’暖‘花’开。只是,‘春’暖‘花’开,未必就是幸福。这所有的一切,在于你自己,命运虽有注定,但是人也可以改变许多,相信我,一切都在于你自己。” 我抿紧‘唇’,启齿道:“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只是很多时候,我不屑于去改变,我习惯了慵懒,并且冷漠地看着这一 “颓废。”佛挤出这两个字,似乎对我的慵懒有些失望。原来佛地忍耐也是有限的,方才的美丽似乎‘荡’然无存,如今只剩下颓废。 钟声尽去,早课已然结束。我叩首,是对佛的尊重,我说:“佛,我走了,明日我不再与你道别,如若有缘,还会再见。” 佛点头微笑:“去吧,佛无处不在,见我,未必就要到庵里,世间的每一个地方,都可以,只要你想见,念着经语,唤声佛陀,佛就出现了。” 我笑道:“佛真是威力无穷,可以听到天下芸芸众生的呼唤,知晓任何一处的苦难。佛属于天下人,却又不属于任何人,这才是佛的超然,真正的超然。转过这么多的轮回,修炼这么多年地岁月,为的就是如此,沈眉弯佩服。”我话中似乎缺少了许多真诚,却又真的没有嘲笑之心,他是佛,任我多么的清傲,亦不敢嘲笑于他。最多,我只能自嘲。 佛垂目看着我,依旧慈悲,只是不再言语,因为他知道,再多地语言,对我来说,都是苍白的,都不再生动, 踏出槛外的时候,我抬头看见雪‘花’纷飞,这雪不知为谁而落,这般的不知疲惫,这般的忘乎所以,而我们,是否会这场雪而逗留? 转眉与画扇,还有舞妃、谢容华与顾婉仪相视而笑,无须只言片语,仿佛每个人心里都懂得,我明白,方才,她们都与自己心中的佛对话,有祈祷,有祝福,亦有太多的倾诉。 舞妃抬头看着飞雪,说道:“你们说这雪是否会留人呢?” 谢容华接话道:“雪姐姐是说,雪下得大了,山路封锁,我们可以延迟回宫?” 顾婉仪捧着雪‘花’,微笑:“到时我们跟皇上说,抗旨的不是我们,而是雪‘花’么?把罪过推脱给雪‘花’,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么?” 我盈盈一笑:“有何说不过去,相信皇上听了,倒觉得有趣。只是我并不想在此处逗留了,尽管这里安宁,清静,我想回宫。”话毕,我望着雪‘花’茫茫地天空,好朦胧的白日,翠梅庵适合沉醉,但不适合沉沦。 舞妃微笑地看着我:“妹妹,想念皇上了么?”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我了,其实想念淳翌的只怕是她,可是她把这份想念给了我。 我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只微笑道:“我们许诺过皇上,只三日,三日后回宫,许诺过的,我们都要做到。雪会停的,而路径也会畅通无阻。” 画扇执我的手:“妹妹还是如此,承诺过地就一定做到。明日我也要回去,尽管翠梅庵住得安静舒适,可我是这里地过客,只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谢容华点头微笑:“那我们各自珍惜今日地时光,再来之时,不知会是何年了。” 顾婉仪笑道:“那我们各自回房,静心参禅吧。” 大家相继点头,而我,有画扇相陪,昨夜不曾歇息好,今日可以伴雪而眠。在翠梅庵的日子就是这样的平静,那些青尼,或是邀约一起煮茗讲禅,或是独自在禅房读经。这样安宁的日子,再好也就是一日,过了今夜,我们都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接受沉浮。 雪‘花’,你落吧,我喜欢重重地落下,无论明日如何,我都要回到紫金城。我不会让佛,笑话于我。原来,我为的,不是对淳翌的承诺,而是,对佛的承诺。 菩提不忘灵台净,明镜出匣照无尘。 第一百零八章 缘来缘去太匆匆 又是一夜的雪,这雪仿佛要验证我的毅力,摧毁我的诺言,动摇我的思想。试图想要将我改变,又试图想要将我留下,而我会如此的听信于它么? 对于佛来说,我只是个倔强而任‘性’的‘女’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不过是想证实我不会因为任何的‘诱’‘惑’而改变我要回到红尘的决心,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拥有菩提心情,向往莲‘花’境界,渴慕得到一种遥世离尘的超脱,却不愿低头,不愿对佛低头,不愿对万象的苍茫低头。宁愿让自己回到俗世中,接受尘埃的浸洗,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看清自己。 夜还是黑的,我和画扇同在一张‘床’榻上,屋内有些黑,只有一盏孤独的香油灯在闪闪摇摇。所幸的是有炭火的温暖,伴我们长夜凄清。 画扇侧过身子,对着我,轻声问道:“妹妹,你也没有睡着呢。”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她:“是的,也没有睡着,只睡了一小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都白发苍苍,坐在一个不知名的院落里,晒着温暖的阳光。” “白发苍苍,你和我,可以活到白发苍苍么?我真的没把握。”画扇低声道。 “我是一定不能,纵然会,我也不想要,我厌倦那么老活着,活到思想干涸,活到没有一丝气力,活到连厌倦都成了多余。” 画扇入神地望着那盏香油灯,低低念道:“一灯如豆最相思,半世浮沉且自‘迷’。” 我看着那香油灯。将挂在墙壁上的琴弦映照出浅淡的光亮,而那光亮,仿佛要划破人地心弦。我只微微叹息:“空坐琴台虚夜半,人情已逐月斜西。16k网”画扇将手轻轻地搭在我手上,有着淡淡的温暖。透过经脉,我仿佛明白,她在给我力量,支撑着我走完以后的路,而她也需要借着我温暖,支撑着走完她的人生。我们是彼此‘迷’失在莲苔的‘女’子,‘欲’要留下,不能留下。只得舍弃一切,抛掷一切,回到红尘,做回原有地自己。 许久,画扇才轻声说道:“妹妹,无论将来如何,我们都要彼此珍重。就算是辜负,我们也要做得彻底些。” 我应道:“好,我会的,姐姐。你比我更难,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我们去错过,没有多余的流年去虚度。请你一定,要把握好任何机会,离开烟‘花’巷,离开莹雪楼,结束歌妓的生涯。” 画扇看着我,点头:“我会的,你莫要担心,我不相信。世间这么多的男子,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待我。只是妹妹,你也要把握机会,你现在拥有最好的机会,你要学会珍惜。纵然有真心待你地男子,你也要真心待他。以心换心。才会有美好的结局。” 我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姐姐,你们都觉得我是薄冷无情的么?似乎所有的人都看到皇上在宠爱。而没有看到我对皇上的好,她们都认为我不珍惜,任意地挥霍皇上对我的宠爱,就连皇上也这么认为,我给他的感觉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画扇握紧我的手,说道:“妹妹,并不是我觉得你薄情,是你的‘性’子,注定了如此。纵然你爱,你也不会说出口,纵然是你想要地,你也不会去恳求,我太了解你了。就因为如此,她们才会误会于你,而皇上,是九五之尊,他习惯了那些‘女’子极尽娇媚的逢迎,需要时间才能适应你的淡然。//ap.16有时候,淡然是一种颓丧,会让身边的人,也一起失去了力量,失去了温暖。你明白么?正因为如此,所以皇上才会觉得你对他若即若离,一个骄傲自负,拥有天下地君王,如何能够忍受一点点的失落?”画扇如此真挚地告诉我,试图点醒我,无非就是希望我多些热情,少些淡漠,在我看来,我的平和,对她们来说都是淡漠。也许我真的是过于淡漠,连佛都觉得颓丧,淡漠到无心,才会如此。我低低地回道:“谢谢姐姐如此真心劝慰我,我会努力的,释放我的热情。” “还有那件事,可千万要放在心上,母凭子贵,你的将来,还得靠这个,既然入了宫‘门’,就要为将来打算,不可意气用事,其实生死都在于自己,你要凭着自己的毅力,克服一切阻碍,就算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也要活出自己。”画扇依旧不厌其烦地对我劝导我,让我心生感动,因为她明白我,从来不会为这些俗事而做出任何地努力。 我笑道:“好,我都记着了。”话毕,想起舞妃和谢容华她们这次来还为求送子观音,希望天赐麟儿,而我只记得与佛‘交’谈,将这一切都忘记了。 沉默半晌,画扇突然说道:“对了,妹妹,我觉得舞妃并不如你以前所说的那般柔弱,她骨子里非常坚毅,带着一种摄人的力量。而谢容华和顾婉仪让我觉得平实。” “姐姐的话是?”我轻声问道,事实上,舞妃骨子里的坚毅与蠢蠢‘欲’动的热烈,我很早就感觉到了,从她下棋与谈吐间,我明白,她外表柔弱,内心却刚毅。 “妹妹,话说得太深了,反而觉得无味,聪明如你,.16只是她既然是你在宫里地知己,为人处事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彼此‘交’心,对方是怎样地‘性’情,又何必在意呢?” “是,我一直就是这么认为。其实,她只是爱皇上,才会如此,她爱得刻骨,她说过,要在自己最灿烂的时候死去,她希望自己热烈地盛开,为皇上一人而盛开。”我边说。边想起舞妃当时地表情,在她的眼中,我读出了坚决。 画扇问道:“她有如此之说?” “嗯,透‘露’过好几次了,哪怕如同昙‘花’。只为了那一刻地璀璨,其实我是佩服她这样的‘女’子,为一个男子如此热烈真实地活着。” “呵呵,都是骗人的。”画扇似有不屑。 我惊讶:“姐姐何处此言?” 画扇说道:“妹妹,你说她只渴望那一次灿烂,其实她早已灿烂过了,不是么?在你之前,难道她没有灿烂过?在你出现之前。皇上不就是被她翩然如蝶的舞蹈所吸引的吗?我相信那时候皇上一定对她宠爱之极。只是灿烂之后,就是消亡,她地灿烂抵达到顶峰的时候,就要一点一滴地消失。而她不满足,觉得太多短暂,似昙‘花’凋落。”回首当初进宫时,云妃对舞妃的妒忌,实则就是因为当时舞妃曾被皇上深宠过,只是因为我的出现,舞妃才丢失了许多。难道她就真的一点不怪我么? 我沉声道:“我的灿烂,也会消亡的,只是不知道会是哪天而已,‘花’期有长有短。所幸我从来没有抱太多的热情,所以消亡地时候,我会很平静。” “这就是妹妹的与众不同,人和人的分别就这么的大,其实我与那个舞妃有些相似,也许我比你更了解她。也许她舍不得不一定只是皇上,更多的是那份尊荣。”画扇笑了,在暗淡的香油灯下。我看不清她的笑容,似乎带着几许轻视,还有几分自嘲。 我轻轻拍她的手背,说道:“姐姐,睡会吧,天就要亮了。歇息好。天一亮,就要准备启程。只是山路被积雪封锁。是否我的承诺真的要成空?” 画扇轻笑:“其实,又有什么重要地呢?我们不必为了一句话,而去执着地累自己。我根本就不在意明天会如何,雪终究会化,一生终究会过尽,只是,我想要的,也一定会得到。” “姐姐要的是一个真心相爱的人,还有那份至高地尊荣,可是更多的,我却看到姐姐要的是与我一样的平静。” 画扇摇头:“妹妹,在平静之前,一定有过极端的不平静,才会要那份最后的平静。我要的,还没有得到,所以我还不能平静。”画扇的话,我大致已然明白,她地命运还牵系着一句诗:‘欲’将此生从头过,但看青云一缕云。她的确不能平静,只是她的此生,还需要她自己来争取。 “睡吧,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我轻轻合上眼,依稀仿佛听到窗外雪‘花’纷飞,不知今夜,那只白狐留宿在何处?而那个靠吸取男子‘精’气的‘女’鬼,又要冒着这样的风雪进城么?又将会寻找哪个男子呢?好悲哀地故事,楚‘玉’真是残忍,为什么要告诉我,楚‘玉’,这样地风雪之夜,他又在哪里。 这些如梦似幻的人和事,伴随着我入眠,待我醒来地时候,雪真的停了,有尖锐的阳光刺疼我的双目。 才起‘床’,已听到红笺的叫喊声。 “小姐,如你所料,今天我们真的可以回宫了。” 我不解地看着她,还有她身边的秋樨,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红笺指着窗外,说道:“已得到消息,皇上派了军队,连夜铲平了从翠梅庵到城内的积雪,一路上已经畅通无阻了,我们今日可以回紫金城。” 我惊立在那,喃喃道:“连夜铲平,积雪,这么长的路程,该派了多么庞大的军队?” 画扇看着惊讶的我,笑道:“妹妹,看来皇上对你的宠,已经到了佛陀也不能抵达的境界了。”画扇的话,让我似懂非懂,而我此时的心里,想的只是淳翌所费的苦心。 我微笑:“看来,今日是非回去不可了。姐姐,相聚之日,也是分别之日。我和皇上的相聚,和姐姐的分别。” 画扇点头笑道:“这是昨日都知道的事,所以我们都很平静,不是么?” “是的,很平静,没什么可惊讶的,来的时候,就知道,要回去。皇上开垦了一条雪径,为的也是三日期限,君无戏言,他不想我们有任何借口抗旨,他为的不仅是我,还有王者的尊严。”我仿佛在揣测淳翌的心思,想来应该是如此。 该收拾好的都收拾好了,无须与任何人告别,无论是佛,还是妙尘师太,都知道回城的路已然开通,我们是如何来的,就要如何回去。我希望淳翌可以更加的了解我,撤退所有参与铲雪的军队,给这条雪径安宁,而我们可以安静地归去,一路观赏着琼碎河山的雪景。 我没有留恋,我知道画扇也没有留恋,只是不知道舞妃、谢容华和顾婉仪是否会有留恋? 第一百零九章 梦醒归来月央宫 走出寺庙的时候,我第一次回头,佛知道,我心有不舍,只是他不去揭穿我那柔软的弱处。我坐上马车,与翠梅庵告别,与妙尘师太告别,也与佛陀告别。低低‘吟’咏了一首《临江仙》,算是诠释心中的感叹。 我自莲台悲寂寞,菩提万境皆空。 禅心云水两般同。无须沉旧梦,旧梦已从容。 应记浮云堪过往,烟霞寄与清风。 缘来缘去太匆匆。一声多保重,从此各西东。 淳翌也是守诺之人,一路上,山径畅通,被铲开的雪堆积在道路的两旁,似高低不等的雪山,原本洁净的白,染上了尘土的黑,失去了那份纯洁的‘色’彩,她还是雪么?大批铲雪的军队已悄无踪迹,一定是淳翌命他们离开,他知道我需要一份清净,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那些庞然大势,只会让我觉得眩晕。 车马抵达盛隆街的时候,恰好到了我与画扇分别的巷口。轿子与轿子临近,我们都没有走下来,只是掀开轿帘,两只手紧紧地执在一起。 我微笑地看着画扇:“姐姐,多保重了。” 画扇点头,微笑地看我:“妹妹也多保重,我相信再见之时,你我都会好。” 我坚定地说道:“嗯,我也信,无论多么遥远,都要记得,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倘若遇到难事,可以想办法,命人入宫找我。”我想起了她身边还有个岳承隍。相信画扇的事都可以迎刃而解。这样男‘女’之间的情义都不得长久,倘若需要,她可以找我,只是紫金城地宫‘门’,又岂是寻常人可以叩开? 画扇笑道:“我知道了。你保重自己就好,我比你好得多。” 话别后,我和舞妃、谢容华她们继续赶路,这里紫金城很近了。手机站ap.16k.想起当日从明月山庄回来,就是在这盛隆街遇刺的,那一幕幕惊险,还在眼前,可是现在的盛隆街繁华异常。温暖的阳光倾泻下来,百姓还在回味着这个年的喜庆和悦,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地动‘乱’。这一切告诉我,现在是太平盛世,江山稳固,国泰民安。其实我多么想楚‘玉’此时就在人群中,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娶一个贤良的妻子,生几个孩子,过着平淡的一生。而我却莫名地希望我是那个平民‘女’子。过上这样简单快乐的生活,也许这样,我们都会幸福。 梦只是梦,梦过之后。就是现实。当车马缓缓驱入宫‘门’的时候,我才恍然,已经回到紫金城,一切又要回到最初,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看着我们归来。 与舞妃、谢容华和顾婉仪一一道别,我回自己的月央宫。只是三日,没有什么改变。一切都是老样子,月央宫的积雪被扫尽,宫里地人排列整齐迎接我。 我径自朝梅韵堂走去,从翠梅庵到紫金城很短的路程,而我却感觉已惹了一身尘埃。回到暖阁,让秋樨命梅心。竹心为我准备热水。我需要沐浴更衣。 暖阁里弥漫着银炭和沉香屑的气息,我躺在温热的水中。闭着眼,感受着这熟悉的味道。一年多,我在这里度过,深受淳翌的宠爱,不曾受那许多的苦。淳翌,今夜的他会来月央宫么?其实我有些想他了,想他身上的气息,想他对我的温存。 红笺轻轻地拿‘花’瓣擦拭我如雪地肌肤,旧年的冰肌‘玉’骨,似乎没有丝毫的改变。我闭上眼,在氤氲的水雾中放松自己。 只听到红笺轻声说道:“小姐,方才梅心拉着我过去说了一些话。” “说了些什么?”我漫不经心地问道,依然闭着眼,享受着水中地温暖。。,。 “是关于皇上的。”红笺似乎语带怯意,看来这几日出了一点与皇上相关的小事。 我并不惊讶,语气缓缓:“继续说吧。” “皇上接连这几日,都留宿在云妃娘娘的云霄宫。”红笺很缓慢地说出这句话,似乎还言犹未尽。我淡淡问道:“还有呢?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就是几日都留宿在云霄宫,我也是听梅心这么说的。”红笺慢慢说出,可我闭着眼,都感觉到红笺还有话不曾说完。其实,淳翌接连几日留宿在云霄宫,也令我有些惊讶,留宿云霄宫不惊讶,可是接连几日在那,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寻常。因为这些时日,淳翌与云妃有了很明显的隔阂,偶尔临幸云霄宫,还是我劝去的,这一次,我也不得而解了。 但我明白红笺一定还听到些什么,于是禁不住继续问道:“说吧,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么?” 笺一边为我擦拭皓腕,一边说道:“听梅心说是云妃那日病了,还病得厉害,后来皇上去云霄宫看她,她就发疯似地哭闹,不让皇上离开。外面传,其实云妃没病,只是想留住皇上。” “就这样?”我嘴角扬起了一丝轻视的笑意,缓缓睁开眼,水雾蒸腾着我的思绪。 红笺看着我,轻轻点头:“嗯,我听到就是这么多了。” 我笑道:“用病,用哭闹来留住皇上,不像是云妃的作风。你一会传我命下去,月央宫的人都不许嘴碎,皇上留在妃子那里是很正常的事,皇上不是也经常接连留宿在月央宫,照这么说来,还不知多少人在背后说我呢。” 红笺急忙辩道:“这不同,小姐与云妃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16k.电脑站.” 我转眉看她,带着一丝犀利:“有何不同?她是高高在上地云妃娘娘,而我只是一个三品地婕妤,论地位。天渊之别。如果皇上宠爱一个云妃娘娘,都会被认为惊奇地话,那宠爱一个婕妤,又算什么呢?” 红笺跟随我这么多年,我地心思她自然明白。她忙点头道:“我明白了,小姐,一会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对此事只字不提。” “还有什么吗?”我淡淡问去。 红笺摇头:“没有了,就是说皇上这几夜留宿云霄宫的事,别的就没了。” 起身,秋樨忙为我披上厚厚的外袍,长长地黑发包裹起来。沐浴后感觉到无比的舒适。坐在炉火前,秋樨为我解开长发,细细地擦拭梳理。 秋樨什么也没说,她一贯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知道,对这些事,我不会去介意,所以,没必要对我说太多。 任由淳翌在云霄宫留宿几夜,我有把握。他今夜就会回到我的月央宫,我心中想要他来,几日不见,不能说没有丝毫的念想。却又不想他来。如果他今夜匆匆回到我的身边,云妃这几日的辛苦算是做什么?她势必会更加恨我。独自坐在暖阁里,一坐就是一整日,记得以往从翠梅庵回来,淳翌总是在月央宫等我,或是我进‘门’后不久他便会到来,今日,果然与那几次不同。但我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心与我有疏远。 用过晚膳,我临着窗看月亮,今日大晴,明净地月光挂在雪树梢头,还有晶莹闪亮的星子。我的静伫,是为了等待?又或者是为了其他? 他的脚步声临近的时候。我悄然转身。与他的眼眸相触,只是这瞬间。我明白,他的迟来,是有理由的。他的心,与我不曾有丝毫的疏离。 我忙施礼:“皇上,臣妾失迎了。” 他走过来执我地手,因为走了寒冷的夜路,有着淡淡的凉意,温和地笑道:“湄卿,无须多礼。”随后打量着我,说道:“让朕好好瞧瞧,方才几日,似隔几秋。” 我含羞地看着他:“皇上,才三日,臣妾是到庵庙去静心,并没有去看繁华世界,若说要变,也应该变得更清心了些。” 淳翌拥我入怀,柔声道:“朕可不想你太清心,太清心了朕如何受得。”我心想这几日你一直留宿云霄宫,当真是受不得了。 我盈盈笑道:“皇上,臣妾觉得小别几日倒好,会心生想念。有时在宫里虽然也好些日不见,可是总是感觉得到在同一处,同一个庭园,所以并没有分离的感觉。而翠梅庵不同,一走进去,仿佛与红尘都断绝。” 他抚‘摸’着我披肩地长发:“朕亦有同感,所以朕命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挖通到翠梅庵的雪径,否则,湄卿又如何可以做到三日后回到朕的身边。”难为淳翌有心,忙着应付云妃的同时,还要下如此命令,记挂着我们。 我偎依在他的臂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久违的温暖,不再言语。 他轻轻贴近我的耳畔,柔声道:“有想朕么?” 我微微点头:“嗯。” 淳翌将我拥得更紧:“朕也想你,这一次回来,就静心地在月央宫,朕不许你轻易离开了。” “嗯,臣妾不离开。”我显得很温驯。 他深吸一口气:“关外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朕赐予了晋阳王许多他想要地东西,惟独这大好中原,朕是不可能拱手相让的。相信可以平静些时日,朕也可以好好歇息。” 我欣喜点头:“那就好,臣妾今日打盛隆街而过,看到繁盛的景致,当时臣妾就深刻地感觉到,大齐江山稳固,国泰民安,这样的太平盛世,没有谁可以动摇。” 淳翌温和地看着:“朕一直相信湄卿的感觉,所以朕很放心,大齐的国土是不允许在朕地手中流失一寸一厘地。” “臣妾也一直相信皇上的。”我紧紧地偎依着他,想把身上地疲累都‘交’付于他。而关于他与云妃的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相信他也丝毫不会提起。 停了片会,淳翌问道:“这次去翠梅庵可有什么收获?” 我微笑:“还是老样子,唯一的收获,就是下了这场漫漫的飞雪,给禅院添了别出心裁的意境。”我边说边回忆,想起了那雪夜,楚‘玉’的到来,还有狐仙与鬼魅的故事,那一切,离紫金城太过遥远。 淳翌轻轻拍我的背脊,轻声道:“回来就不想那儿的事了,那是尘外,这是尘内,完全不同的世界,沉浸去了,你会很累。” 我点头:“臣妾知道,所以臣妾要回来,回到月央宫,回到皇上身边。” 淳翌将我拦腰一抱,笑道:“朕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湄卿回到朕的身边,站在这儿太累,我们到寝宫去,睡在榻上细细长谈吧。” 我娇羞地偎在他怀里:“皇上,太坏了呢。” “呵呵,朕可从来不要你说朕好哦。” 淳翌抱着我,往寝殿走去,我紧紧贴在他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颈项,突然间,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温存,我喜欢上这份温存的暧昧。看来佛是错的,他说我颓废,漫不经心。其实只有我自己明白,我不能一生安守在翠梅庵,让自己心静如水。我是红尘中的‘女’子,有血,有‘肉’,有情感,我需要淳翌的温暖。 第一百一十章 任是无情也动人 鸳鸯枕,牡丹祥云被,红烛高照,帷帐疏垂。我想起了与淳翌的初夜,在长乐宫里,一片明黄的世界,那个世界代表了皇族的至高无上,我陷落在那个温柔的夜晚,将自己‘交’付的那一刻,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 他明黄的锦缎内衣,紧紧地拥我入怀,我偎依在他舒适的臂弯,如瀑的长发,缠绕着他,他温热的‘唇’贴上我的额,我的脸,喃喃道:“湄儿,朕如何觉得今夜温柔得好似那个初夜,很温馨,温馨得令人沉醉。” 我闭着眼,沉醉在他的温存里,柔声道:“皇上,你也有此种感觉么?臣妾亦有如此之感,一切好熟悉,好柔软。” 我想起了那晚的皓蓝明珠,将我映衬得妩媚妖娆,而今的皓蓝我已尘封,可是这熠熠红烛却不能吹灭,隐隐约约仍看得到我和淳翌的影子。 淳翌轻抚我的眉,柔声道:“眉似月儿弯,别致的人儿,有着别致的名字。” 我还是禁不住问道:“皇上,眉弯在你心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呢?” 淳翌深情地看着我,仿佛要穿透我内心深处所隐藏的一切,缓缓说道:“纯粹而美好,忧郁而内敛,高贵而典雅,清淡而冷漠,还有你的才华与气度……” 我用手指轻捂他的‘唇’,低声道:“皇上,都是美好的,缺点却不告诉臣妾。” 淳翌亲‘吻’我的额:“湄儿,你难道不知道,在爱人的眼里。一切地缺点都是完美的么?更何况,这一切,朕都认为是最美好了。试问,后宫三千粉黛,谁能集这些美好于一身?” “难道冷漠也成了一种美好么?”我笑着问道。 淳翌缓缓点头。低语道:“是的,无情也动人,有时多情反而成了累赘,人间的事,很难说得清,尤其是情事,不能按常理和常心来对待,连朕都是如此。1--6--k-小-说-网更况那些寻常人呢?”淳翌的话令我心动,人间最难消受地的确是一个情字,若无情无爱,也就不会有怨有恨了,这样的人生又是否有任何的意义?我是那种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女’子么?我知道,我心中有情,正因为有情,才冷漠,我不愿意为任何一个人而沉醉,我太骄傲了。骄傲得什么都输得起,什么都输不起。 我贴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平稳而起伏的呼吸,还有这盛年男子灼热的温暖。我不舍离开,只想着如藤一般地依附。许久,我喃喃道:“皇上,臣妾是喜欢你的,是喜欢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才算是好喜欢,如何才算是好爱。臣妾不同于其他的‘女’子,臣妾的心就是如此。如此的冷漠又温情。皇上,臣妾也许不是最美的‘女’子,可是臣妾是用心来喜欢的,你喜欢的,是臣妾的心么?”只是瞬间,我竟不知。我是如何会说出这许多地话语。这许多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话语。难道,我真的就是这样的爱上了淳翌。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爱上地?不,我不承认这是爱,这只是依附,一种温柔的依附。当我离开了禅院,抛弃了云水禅心,我就决心做个红尘中的‘女’子,百媚千红。是的,我拥有的是后宫的白媚千红,既然如此,我没必要那般的清心寡‘欲’。 淳翌用其惊讶的眼神望着我,带着几分欣喜,还有几分不确定,拥紧我,微笑道:“湄儿,今晚地你真的很美丽,很动人,听你说的这番话,解了朕这么多日夜的相思。朕当然是用心来爱你,爱的当然是你的心。你忘了么?朕说过,朕宁可负天下人,也不负你。”言犹在耳,历历目目,仿佛昨天。他地确有过这样地许诺,然而,他与云妃这几天的朝朝暮暮又算什么?我在吃醋么?不会,我不会吃醋。一路看文学网我不爱他,我只是喜欢他,喜欢依附于他。纵然是爱,我地心‘胸’也是豁达的,我不屑卷入那样无趣的斗争中。 我用纤细的手搭在淳翌的肩上,柔声道:“皇上,你待臣妾真好,臣妾不要你负天下人,臣妾只做你的湄卿,不祸国,不殃民。”淳翌搂紧我,朗声笑道:“不祸国,不殃民,湄卿,你太可爱了,像你这样安静的‘女’子,想要你争宠,斗角勾心都难的。” 我不以为然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可你独独最宠幸于我,这对她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伤害。自古以来,最怕的就是帝王专宠,过于沉‘迷’会耽误朝政,亦会引起后宫‘女’子争风吃醋,很多悲剧就是这样造成的。” 淳翌神态沉郁,轻微点头:“这些朕都知道,后宫安宁,朕才可以安心地管理朝政,自古后宫的‘女’子从来都是不平静的。可是你不同于她们,你淡然安静,朕宠你,你不会恃宠而娇,这样不娇不媚的‘女’子,众目而过,难求一人。”淳翌对我的了解,在我心中滑过一丝淡淡的舒适。 我低低道:“皇上,臣妾这次回来后,就希望皇上不要专宠臣妾,既然现在政事稍安稳下来,皇上应该让后宫的嫔妃‘侍’寝,如皇后所说,雨‘露’均沾,为皇家绵延子嗣。”说这句话,我是真心的,真心的希望淳翌可以多临幸于后宫其他的‘女’子,我不想他的专宠,不想负累太多。因为我时常会想起楚‘玉’的话,暗示着我那不幸福的将来,还有佛的话,佛说过,我此时不残忍,将来也会残忍。我试图想要改变些什么,我的将来,我的人生?淳翌凝思片会,微笑地看着我:“朕答应你,不过今晚,朕要先临幸于你。”话毕,他也不顾我如何反应,那温热的‘唇’亲‘吻’过来,开启我的‘唇’,温湿而缠绵。。ap,。 他缓缓褪去我薄薄地罗裳。雪白的肌肤‘露’出来,‘吻’似樱‘花’般落下,滑过我的颈项,我的手臂,我秀‘挺’的‘乳’。我仿佛被一团滚烫地烈焰焚烧,烧得我喘息有些重。我闭上眼,不敢与他炽热的眸相视,我心跳越来越快,他的‘吻’越来越急促。我问自己的心,沈眉弯,你喜欢么?你喜欢这样炽热的温存么?喜欢这样狠狠的缠绵么? 他温暖的身子与我‘交’缠,走进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可以如此与他珠联璧合,天衣无缝。我是属于他地,从来都是,楚‘玉’与我,今生只是能淡淡的知‘交’,而淳祯与我,只能是多情的过客。 这个夜漫长而短暂,我睡睡醒醒,一直躺在他温暖舒适的臂弯里。我感觉到他起身离开我。他一贯都是准时早朝。我假装在梦里,不曾睁开眼,感觉到他温柔的‘唇’贴近我的额,然后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 又是新的一天。感觉一切都是新的,像是蝶的蜕变,需要重生,曾经地我,不曾死去,今日为何又会有重生之感呢。 醒来后,梳洗一番,只吃了几口燕窝汤。便急急赶往皇后的凤祥宫,这么些天不去问候,刚从翠梅庵回来的第一个清晨,我该去请安。 一路上的那未曾化尽地雪景,我也无意欣赏,白云出岫。凤祥的方向祥云笼罩。朝霞似锦,映衬出紫金城的繁盛。我再一次深刻地感觉到,大齐江山的祥瑞与太平。 抵达凤祥宫的时候,已看到‘门’口停留了几辆车轿,难道我又来得太迟?走进丹霞殿,果真见得已有嫔妃早早来至,而皇后也高贵地端坐在凤椅上,左右两旁坐着舞妃和云妃,她们装扮得‘精’致华丽,这一切景致竟是这般熟悉,仿佛时光倒流。 我缓缓上前,朝皇上施礼道:“皇后娘娘金安。” 皇上仍旧一脸的和气,微笑地看着我:“妹妹不必多礼,平身。” 我随后又朝云妃和舞妃施礼,云妃依旧一脸傲慢的笑意,舞妃却是温和地对我微笑。 坐回自己的位置,见一些妃子各自‘私’语‘交’谈。 皇后朝舞妃看去,缓缓问道:“舞妃这次和湄妹妹她们去了翠梅庵一定收获不少吧。本宫一直信佛,以前也常去翠梅庵小住,近几年身子骨弱,也不曾有去了,那里地妙尘师太,与我很是熟悉,这次也忘了让你们替本宫问声好。”话毕,她捂着锦帕咳嗽起来。 舞妃点头宽慰道:“皇后娘娘多保重身子,臣妾只是小住几日,但的确让人很清心。妙尘师太有问皇后娘娘金安。” 云妃朝舞妃笑道:“舞妃这次定是收获不少了,你们去之前也没听到点动静,这么好的机会,皇上就舍得留给你们哦。” 舞妃莞尔一笑:“我们是请求皇上,征得同意才去的,云妃娘娘这几日也好呢,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看来身子大好,妹妹先恭喜你了。”舞妃的话也暗藏玄机,想必她也得知这几日淳翌留宿在云霄宫的事,此话直指主题了。 云妃撩起了锦帕,漫不经心道:“那倒是,这几日得皇上格外地眷顾,自然是比以往要好得多。”云妃将格外两个字说得很重,似要提醒大家,这几日她是多么地威风。 舞妃不以为然道:“所以妹妹我先恭喜姐姐了,保重身子才不辜负皇上的一片心思。” 云妃看过舞妃,锐利地眼神朝我这边扫视过来,对我笑道:“我该先恭喜湄妹妹的。” 我假意‘迷’‘惑’,不解地问道:“云妃姐姐,妹妹我何来之喜?” 云妃瞟过我,说道:“妹妹,这还不喜么?只要你每次想出宫,皇上必定恩准,只要你一回来,皇上必然专宠于你,风韵犹存,风华不减呵。”我盈盈笑道:“姐姐说笑了,皇上对姐姐的宠爱丝毫不逊于任何人,皇上宠湄儿,湄儿也深感皇恩浩‘荡’,湄儿只想与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妹和气相处,共同‘侍’侯皇上,才是湄儿真正的福气。” 云妃嘴角扬起一丝傲冷的笑意:“湄妹妹,几日不见,你比以往能说会道多了。” 皇后朗声笑道:“湄妹妹这几句话中听,大家都要感恩皇恩浩‘荡’,要和气相处,后宫安宁,是对皇上最大的支持。”停了停,继续说道:“还有一句话是老生常谈了,各位妹妹入宫也这么久了,还一直未怀有子嗣,我这六宫之主,很是着急,这些都是我的职责所在。前段时间皇上政事繁忙,没有空闲,如今稍歇下来,你们更要殷勤服‘侍’。” 大家忙回道:“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臣妾们定尽心服‘侍’皇上,不负皇恩。” 皇后微笑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本宫身子有些不适,想必大家也累了。” 大家道了几声问候的话,各自退离丹霞殿。 走出凤祥宫,我低头想起方才云妃和舞妃的对话,不禁笑了,仿佛许多的人,生来就注定要成为陌路,有时候不得不信缘分这东西,不是巧合,而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看着云妃和许贵嫔她们傲然地打身边走去,留下轻蔑的笑意,我没有丝毫的感觉,有时候,实在不屑与这些人为伍。 朝舞妃和谢容华打过招呼,道别一声,今晨也感到倦意,虽有阳光,但是风大,寒意犹在,各自坐着车轿回自己的宫里。 第一百十一章 一枝红杏赠春光 第一枝杏‘花’,在风中摇曳的时候,我知道‘春’天真的来了。这是我在紫金城的第二个‘春’天,一切跟来时没有太多的区别,我与这里,依旧若即若离,不能彻底地走进去,又不能彻底地离开。而月央宫,已经是我唯一的家。 算来已过两月,这看似安宁又不安宁的后宫就这样随时光一起流逝。淳翌这两月政事不再繁忙,他似乎奔走于后宫其他嫔妃的寝宫,或者是她们去长乐宫‘侍’寝。这些在我看来,都已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无论他是为了后宫的安宁,还是因为其他,我都不介意。 云妃依旧与我们争锋,她似乎看到我和舞妃就有不厌其烦的牢‘骚’,每次都需要宣泄一番,数落一番,甚至是讥讽一番,才会得到满足。舞妃似乎也不甘示弱,会时常与她争执,话藏机锋,而我,却依旧沉默的多,不想与她多说,仿佛连说话,都需要力气。 山峦青如黛,烟光草‘色’新,温润的‘春’风像绸缎梳理着嫩绿的柳条,时光像胭脂,将这季节涂染得格外妖娆。 这一日,小行子帮我将椅子端至前院,我躺在杏‘花’树下晒太阳。微风拂过,已有杏‘花’轻轻疏落,拂了一身还满。 轻轻地摇动椅子,感受着这份‘春’天独有的美丽。秋樨为我取来一匹小小的锦被,轻盖在我身上,关切地说道:“娘娘,这‘春’寒料峭的,虽然有阳光。你身子没大好,当心又着凉了”她一提醒,我倒觉得真的是凉了,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是太舒适。觉得全身乏力,胃口也不好,许是受了风寒,也不愿请太医,就每天喝点姜茶。 我轻咳两声,微笑道:“没事,这阳光还是‘挺’暖和地,.n”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我闭着眼沉醉在这清新的柔风中。 宁静中,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朝我靠近,风吹动环佩和璎珞的声响,我能感觉到,来者是个衣着裙裾地美人,心中猜想,不是舞妃就是谢容华了。 忙转过头去,见谢容华一袭翠螺裙装,款款向我走来,身姿曼妙。堪称绝‘色’佳人。对我微笑道:“姐姐果真是好闲情,好雅致,竟躺在这儿赏景呢。” 我掀开锦被,起身相迎:“好妹妹。今儿个怎么得闲到月央宫了,有些日子不见你呢。” 谢容华执我的手,微蹙眉黛:“这不被风‘露’所欺,病了我好些日子,今日看这‘春’光‘诱’人,便想着来看看姐姐怎么样。”我仔细打量着她,面‘色’苍白,人也比前段瘦怯多了。 忙关切道:“妹妹要多保重身子。怪我不好了,这些时日也没去看你。”看完,我又轻咳几声,缓下来,说道:“这些日子,我身子也不大舒服。给这天气闹的。” 谢容华抬眉看那一树杏‘花’。赞道:“这杏‘花’真美,一路上。我观赏了许多景致,上林苑也比以往热闹,许多人出宫在林苑游赏,似乎互相传送着一个消息,赶‘春’须趁早。” 我的眼神充满了对‘春’天的向往,盈盈笑道:“一梦华胥,又近千红万紫时节。其实‘春’日的感觉真的不同,以往我嫌‘春’日太过美好,少了一些残缺的美,可现在却欢喜着这明丽地‘春’景,很温和的‘春’光与‘春’风,让人赏心悦目。” 谢容华喃喃道:“一梦华胥,.16好美,仿佛就真的做了一场梦,醒来已是这明媚的‘春’光。” 我站在风中,白衣飘袂,朗声道:“是呵,就像是一场梦,自从打翠梅庵回来,我就感觉到是一种蜕变,如蝶般脱茧而出,之后,这一路都感到很豁然,不再似从前那般萧疏寡寂。” 谢容华温和地微笑:“姐姐一直都是豁达平和的人,寡寂的时候是少的,素日里又有几人能及姐姐的才华与气度呢?”才华与气度,这话是淳翌曾经对我说过的,为何听起来觉得这般悦耳动听,我喜欢这四个字。 我看着温和的阳光,深吸一口气,说道:“妹妹,我们去上林苑走走如何?” 谢容华点头道:“好呵,外面地景致很好,鸟语‘花’香,真是久违的‘春’天。”正‘欲’走时,她又说道:“只是外面风太大,怕姐姐身子受不了。” “我没事,这点风还受得了。”话毕,我看着谢容华,面‘色’憔悴,嘴‘唇’苍白,想着她方才从风中走来,一定累了,便转话道:“妹妹,我们还是改日再去,等我们身子好些,天再暖些,约上雪姐姐和顾妹妹,几天一同踏青游园,好么?” 谢容华会意地点头:“好,姐姐有心担忧我,我心中也担忧姐姐。这样子出去,彼此都挂心,倒不如到暖阁去小坐,喝茶,谈心,很惬意。” 我微笑道:“好,姐姐我也正有此意,不如我们姐妹到暖阁去喝茶谈心。” 二人挽着手朝梅韵堂走去,穿过梅韵堂,直抵暖阁。 暖阁里已没有冬日里那银炭的气息,清晨红笺采了几枝红杏‘插’入‘花’瓶,一进暖阁就觉得清新,仿佛‘春’天就在枝头。手机站ap.16k. 谢容华走近窗台,靠近杏‘花’,赞道:“都说红杏出墙,这枝红杏却被无由地采摘,到这儿来做了装饰,应景呢。” “呵呵,她装饰了我的窗子,我又装饰了别人。这也像是一种轮回,都是有因果地。”话一落,我想着每个人都在做着装饰,楚‘玉’装饰着他的玄幻世界,我装饰了淳翌,淳翌装饰了天下。 挨着桌子坐下,秋樨已为我们端来了许多的点心,泡上淡雅的茉莉‘花’茶,柔和地‘春’风从窗外徐徐吹进。令人无比的舒心惬意。 我取了一枚玫瑰糕吃着,感觉过于甜腻,有些反胃想呕的感觉。谢容华忙问道:“姐姐怎么了?” 我喝了一口茉莉‘花’茶,缓缓道:“不知道,大概是受了风寒。又有些咳,最近一直觉得反胃,干呕,很不舒适。” 谢容华关切道:“姐姐可有请太医来诊治?这身子得好好调理呢。” 我轻轻摇头:“不曾有请的,不喜欢见那些太医,明明没病,也要吃那些‘药’,闻到‘药’味都想呕了。” 谢容华笑道:“姐姐像个孩子似地。病了当然要看医生地,不然拖久了更不好。” 我看着她憔悴的面容,问道:“妹妹你看了病么?” 她点头:“我当然有,我一有病都要请太医的,是贺太医为我诊治的,不过这次还是拖得时间久了点,吃‘药’也没见什么效。我觉得还是放宽心怀,四处走走,闷在屋子里更不好。”贺太医,贺慕寒。我想起了那个男子,想起了谢容华在明月山庄的一个雨夜填地词,想起了谢容华心中可能有他。这是个没有结局地故事,所以谢容华不会让他开始。 我点头:“那就好。‘药’还是要坚持吃,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都是如此的。” “所以我们都要爱惜自己。” 停了片会,谢容华又说道:“姐姐,最近地云妃好象气焰又高了,说话总是傲慢得很,而且还听说她在云霄宫拉拢人心。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呢。” “哦,有这回事?”我心想谢容华在病中还能知道这事,毕竟是比我先行进宫,应该也有自己一定的心腹,好些次消息都从她那得来。 谢容华点头道:“是的,姐姐难道看不出她近日嚣张的样子么?皇上这几月去他的云霄宫比以往频繁多了。那一次我们去翠梅庵。皇上也是接连几夜在她那里的。所以,她自以为又回到了从前。其实这些都与我无关的,只是前几日与她相撞了,把我也奚落一番。我这人从来都是如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恼人。”谢容华的确一贯不在意这些,但是她的个‘性’我也明白,不会惹人,但是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我淡然笑道:“她强由她强,其实聪明如她,又何必如此呢?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所以她这样更不可怕,可怕是躲在背后地一些人谢容华看着我,凝思道:“姐姐的意思是?” 我浅笑:“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要说,像云妃这样子,个‘性’表‘露’出来的,并不值得担忧的。因为知道她地‘性’子,大家都会防着她,看着她。你看,就连她巩固势力,都被人看得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让人害怕的是那些躲在暗处,悄悄地谋划一切的人,陷害了人还神不知鬼不觉的。” “姐姐说的我明白的,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当初你进宫没多久,雪姐姐中毒的事,之后还有你也中毒,这事后来被兰朝容扛下来了,事实上,究竟是何人下毒,还不知呢,也许这人就是姐姐方才说地躲在暗处的人。”谢容华牵引出我们中毒的事,这件事,我也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后宫的‘女’子太复杂,那么多的面孔,认识的,不认识地,看得到地算是幸运,看不到的才是可怕。 我缓缓道:“就是如此,所以说,云妃其实是最好防地,而其他的人,我们所不知道的更要防。往往是朝廷安静下来,后宫便不宁静。皇上专宠于一人,后宫不宁,皇上往返于各个宫里,同样也是不安宁。” “姐姐的话我明白了,不过我倒是不介意这些,我的地位一直都是如此,没有起伏,也没人来关注我。倒是姐姐,虽然皇上这几月也去别的嫔妃那,可是他对你依然算是专宠,相信嫉妒姐姐的人还是很多的。” 我微笑:“妹妹放心,我知道的。今儿个我们不提她们,就喝茶谈心,看看窗外的‘春’‘色’,过几日,我们约好雪姐姐和顾妹妹一同游赏上林苑。无论那些‘女’子去争执什么,我们继续我们的雅兴。” 谢容华赞赏道:“好,我就喜欢姐姐如此的豁达。” “这不是豁达,是无谓。” 两个人临桌而坐,喝着茉莉‘花’茶,赏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在这么多芳菲面前,我们都要嫣然留笑。 第一百十二章 春心恰与春风同 转眼又是几日,‘春’光已是多情时,暖坞莺歌,杏‘花’烟粉,蝴蝶彩翼,鸳鸯锦羽,十分清意,坐谈‘春’柳。 我的病依旧不见好转,却也不见更坏。‘春’困秋乏,我每天都觉得倦倦懒懒,仿佛眠不够,可是我的睡眠又是那么的浅,因为那个纠缠了我几年的恶梦还是不离不弃,就像淳翌对我的爱情,从那一日种植,就再也没有拔去。但我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爱恨都会消散,而这个恶梦,我终有一天,会让它彻底消失。这所谓的心魔,有何力量,可以如此折磨于我,难道真想看到我形消骨瘦,等着我香消‘玉’陨?就为此,我也要争斗到底,我说过,沈眉弯纵是死,也要自我了断,绝不让任何人,任何事羁绊我,折磨我,害死我。 淳翌告诉我,整日闷在屋里会更加的疲累,趁这‘春’光明媚,‘春’景妖娆之时,应该多出去走走。哪怕不去上林苑,也可以到月央宫的后‘花’园漫步,清新的空气,可以消去疲惫,不再那般醺醺‘欲’睡。 淳翌似乎真的豁然多了,他不再只是沉‘迷’我的月央宫,他行走在其他嫔妃的宫殿里,不知疲惫,却又看不到更多的笑容。他甚至在喝醉酒的时候告诉过我,湄儿,我这样子,你满意了么?这一切都是你想要的么? 而我却是沉默的,面对他如此的话,我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语言比沉默更好。 清晨起来,就觉得有些反胃,命秋樨为我煮碗酸梅汤。加上少许的雪‘花’糖,喝下去舒服多了。 闲来无事,独自一人,愁对‘春’窗,只捧着一本《诗经》。打发着疏懒的‘春’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1^6^k^小^说^网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想着窗外此时正是‘春’意浮软,流莺起处,几多垂柳影翠。虽有踏‘春’之心,却无赏景之意。‘欲’调琴弦。又不知琴音谁度,‘欲’醉‘春’梦,又怕误了‘春’光。 正当慵懒无聊之时,有盈盈地笑声从暖阁外传来,清脆悦耳,人未看到,已听见谢容华笑喊道:“湄姐姐,快快出来,这么好的‘春’光,莫要给辜负了呢。” 我起身放下手上的书卷。只见谢容华已走入暖阁,紧随在她身后的有舞妃还有顾婉仪。谢容华的气‘色’看起来好多,面若桃红,似逢喜事。 我忙笑道:“疏桐妹妹遇得喜事呢。气‘色’比起前几日要好看多了。” 谢容华执着一方丝帕,掩‘唇’而笑:“姐姐,喜事没有,只是心情舒畅多了,心情一好,病也就自然好了。”她又执起我地手,说道:“所以姐姐也不要整日闷在屋里,这样子病很难好起来。今日。我喊上雪姐姐和顾妹妹,邀约你一起踏‘春’赏景呢。” 我转头看向舞妃和顾婉仪,个个人比‘花’娇,仿佛只有我,憔悴在这狭隘的屋子里,不知‘春’来。却等着‘春’去。 舞妃温和对我一笑:“妹妹。听说你近来身子不适,可要多多保重。” 我微笑点头:“不见好转。却也不见坏,就这样子,‘挺’好的,方才疏桐妹妹说得对,是我辜负了‘春’光。” 顾婉仪走上前,执着我的手:“谁说姐姐辜负了‘春’光呢,有我们在,就不许姐姐辜负。(手机阅读16k.)今日来月央宫,就是要唤姐姐出去,晒晒阳光,在柔和的‘春’风下,你会惬意得多。” 我望着窗外,日暖晒帘,纤枝垂梦,心中顿生游‘春’之意,饶有兴致地说道:“好,你们不来,我想我今日又要这样荒废了,独自一人实在是不想出去,‘春’困,‘春’困,一点也不会错,每日都觉得疲累不堪,没有丝毫的气力。” 谢容华拉着我的手:“姐姐,这就同我们一起出去,离开月央宫,外面的世界通透明净,回来时就会有力气了。” 她们也不坐下,就这样你牵我搀地将我带离月央宫。 一出宫‘门’,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是‘春’光明丽,嫩草细言,淡柳‘抽’黄,红蕊轻放。偶有白蝶翩跹,逐香而去;玄燕斜徊,贴水争飞。 过御街,穿过长廊幽阁,水榭曲径,我深吸一口气,笑道:“果真是清新雅逸,这‘春’情‘春’景让人心旷神怡,太惬意了。” 谢容华点头称道:“是呵,前些日子,我每日闷在羚雀宫,身子一直不见好转。那日贺太医说,一切都是心结而起,解开心结,多去上林苑走走,看碧水青草,看垂柳繁‘花’,心情慢慢就会舒解,病也就自然好了。” 我撩开眼前的垂柳,转眉看她:“果真有如此神效呢?” 这边舞妃走过来说道:“我也相信疏桐妹妹说的话,整日闷在屋子里,心情如何能舒解的,更不能读那些诗经等书,看似可以释怀,实则移了‘性’情,反而陷入那种境界。1----6----k我是深有体会,这些日子,我平和多了。” 顾婉仪轻折一枝细柳,观赏道:“其实每一天都是一样,主要还是看心境,当然自然景观很重要。今日大家一起出来踏青赏景,相信郁结在心中的烦忧都可以消解的。” 走至一凉亭,四人相继坐下歇息,各自看着碧湖烟水,感叹着大自然的神奇,竟有如此鬼斧神工,创造出这样的天然绝境。 沉默许久,舞妃突然看着我,启齿问道:“湄妹妹,不知道近日皇上是否还会常在你的月央宫留宿?”这句话舞妃问得突兀,而且也不像她一贯细腻地风格。 我楞了半会,微笑道:“近日来,我身子都不好,皇上去月央宫一般都是小坐一会。与我闲聊,或者坐那听我抚琴,不常留夜。”我很坦然,实话实说,尽管我不知道舞妃有何用意。 谢容华看向舞妃。说道:“皇上最近不是常去雪姐姐那么?还有云妃那里,不过别的嫔妃他也去,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舞妃浅淡一笑:“是地,常来,只是再也不是当年滋味,地确是换了一个人。”她看着谢容华,问道:“妹妹,你难道感觉不到皇上的人到了我们这。可是心却依旧不在么?”舞妃话藏机锋,一时间,令我不明白她是何意,皇上的人在她那,而心不在,此话是何意?我不便‘插’嘴,继续听她们说下去。 谢容华笑道:“是姐姐多心了,皇上依旧是从前那样,只是在一起相处久了,慢慢的就变得平淡。不可能一直是当年地那般滋味的。就如同一件心爱的物品,年代久了,那份喜欢也会变得淡然,尽管依旧喜欢。可是却不会那样牵肠挂肚。而得不到的,会一直追求,得到了,能淡淡珍惜已然是不错了。” 顾婉仪给了谢容华一个赞赏地目光:“的确如此,疏桐姐姐看得明白,皇上身边有这么多的妃子,时间久了,心就淡了。不可能日日那般的。” 我不以为然:“其实也跟心境有关,皇上地心应该比我们更累,所以他怎么做,我都可以理解。”话虽如此说,但是我深刻地感觉得到,淳翌对我的爱依旧如初。并不因为他去别地寝宫。而觉得他不再专宠于我,甚至其他。我感觉得到他对我地爱。更感觉得到他的累,还有那份淡淡地无奈。 舞妃煞有介事地说道:“外面传言,上次我们去翠梅庵,皇上留宿云霄宫,专宠几夜云妃,是有缘由的。”我想起从翠梅庵回来,沐浴的时候红笺告诉过我,说云妃生病,而闹着要皇上陪她。我当时还想过,这不像聪明的云妃作风,这样小的计谋也留不住淳翌地。 谢容华接话道:“雪姐姐,你说的可是云妃的父亲长翼侯?”看谢容华话未说完,长翼侯,难道又跟政事有关? 舞妃点头:“是的,长翼侯乃开国原勋,又掌握大半兵权,现在虽然说局势稳定,但是皇上还是非常需要这名老将地。这次长翼侯对镇压关外的晋阳王又立了大功,云妃的地位自然随之而抬高了,而我们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也只好继续忍耐。”舞妃话毕,我几乎算是明白了,对于云妃,淳翌真的是轻不得重不得,他所做的一切我都能理解。 顾婉仪淡然一笑:“人与人不同,身世不同,‘性’情不同,不要去做任何的比较,越是比较心态越是无法好起来,这些道理,雪姐姐应该比我们更明白的。”顾婉仪地话,令我觉得舞妃似乎真的比以往浮躁了,也许一个‘女’人因为爱情就会如此患得患失。越是在意,就越是怕失去,心里也更是紧张。 舞妃笑言:“其实这些我都明白,只是觉得云妃气焰过于嚣张,而且每次总是针对我与湄妹妹,我本不想与她争执什么,可她却似乎没完没了似的。长此下去,我也无法安宁。” 我执舞妃的手,宽慰道:“姐姐,心放宽些,与她计较太累。你安心陪着皇上,珍惜自己可以珍惜的,也把握自己的机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地事。” 谢容华接嘴道:“湄姐姐,你还记得前几日我说云妃结党么?她看准了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又不大管后宫之事,皇后下面就是她和雪姐姐了,所以她最想除去地就是雪姐姐了,另外还有皇上心中最宠爱的妃子,也就是姐姐你。只有你们两人冷落下来,她几乎算得上是后宫之主,到时许多事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强极则辱,做得这么明显,她算不上是个聪明地人。刚来的时候,我还认为她城府极深,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了。”顾婉仪字句见血,她的聪慧我早就明白。许多人就是如此,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却真的有内涵。 我轻轻起身,看着樱‘花’影碧,柳醉烟浓,提议道:“我们继续走走吧,这会儿提这些事,倒让我觉得不舒心。” “好。”舞妃答道。 四人走下长亭,沿着湖岸,往上林苑风景绝佳处走去。 第一百十三章 应知月小似眉弯 风景为许多活着的人而生,也会为许多行将死去的人而死。当紫金城沉浸在一片旖旎柔媚的‘春’光里,甚至整个金陵城还有整个中原都沉浸在最鲜妍的‘春’‘色’里,而关外,那个叫镇天‘门’的地方,不知不觉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争。 晋阳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发动了雄兵几十万,请来了一位懂战术的军师,‘欲’闯关口,幸好几度被万箭穿心阻挡住。可是双方军队也损失惨重,城外边关的那些百姓也跟着遭殃,国家调集粮草,准备跟晋阳王打一场持久之战。 从我游园回来的后的第五日,大清早小行子就得到这消息,至今又是三日。淳翌三日不见,想来定是又在为此事忙碌。原本以为已经平静下来的战事,如今又突兀的起了‘波’澜,原来这一念之间的平静和‘波’澜,都在于那些掌权者。百姓,永远都只能漠漠地看着这一切,安宁与起伏,就在于这些掌权者了。 我没有不安,为此事,我没有丝毫的不安。但我看到紫金城这样繁盛的‘春’景时,会想起那样的场景,就像是一幅苍凉的画,漫漫黄沙,硝烟古道,似血残阳,猎猎的军旗在风中摇曳,那些远在烽火边城的战士,远离亲人,在刀光剑影中厮杀,心中牵念的又会是什么? 楚‘玉’说得对,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别的人挑起战争,无战争的历史与世界无关。只是不一样的人,会发起不同的战争,会有不同地结局而已。也许楚‘玉’发起的战争会比现在好。因为他想要的毕竟还不是整个天下,只是为他个人不安的心‘性’。而晋阳王,觊觎中原国土这么多年,他心中势必要得到天下,为之他甘愿付出一切代价。只是许多人。争执一生,机关算尽,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1--6--k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不能缺少。我心中隐隐有种感觉,晋阳王处心积屡地策划,他的帝王梦,恐怕终究还是要破灭。许多的景象都让我深刻地觉得,大齐国运昌盛。还不到灭亡之时,一个昌盛的国家,想要推毁是需要强大的力量,他,还不够。 我依旧病着,我自己觉得这不叫病,这叫倦懒,一种属于‘春’天的倦懒。踏青归来,我觉得更累,但是那明媚的‘春’光。的确让我陶醉,并且留恋。 这日黄昏,我让秋樨为我煮了碗酸梅汤喝下,便回暖阁歇息了。最近因为呕吐。总想着吃点酸地,不至于那么反胃。 一轮弯月摇挂在柳梢,和暖的‘春’风踱进窗牖,让我觉得清新,这样的感觉,只属于‘春’天。曾几何时,月上柳梢,人约黄昏。仿佛那样的柔软只有在烟‘花’巷才会有,这个皇城亦会有,可是有太多双眼睛,太多的束缚,这是个有着皇权的地方,代表着高贵。同样是牢笼。烟‘花’巷的牢笼可以自由地放‘浪’。这里不能,这是后宫。一切都需要隐忍。 煮茶待客,我有预感,今晚他会来。 茉莉清香,最近‘迷’恋上这份淡雅,茶才沏好,客人已至。淳翌身着朝服,头戴高贵的皇冠,走至我面前,我感觉到他身上那浓郁的帝王气息在蔓延。 淳翌一来便坐下,深吸一口气道:“真累,这几日真累,湄卿,朕是好容易偷闲过来看看你。” 我将沏好的茉莉‘花’茶端至淳翌手上,微笑道:“皇上,喝杯清茶,可以舒缓你地疲惫。” 淳翌端起,轻轻地品了一口,看着我,问道:“这是茉莉‘花’茶?怎么与平日品尝的不同呢?” 我笑道:“是,茉莉‘花’茶,有何不同呢?不是一样的么?” 淳翌蹙眉,继而又展眉,说道:“开始觉得淡,淡到几乎不知道是茶,品过之后,很浓郁的芬芳在舍尖萦绕,地确让朕舒心呢。。1-6-k,手机站ap,。” 我莞尔一笑:“皇上,开始无味,是因为皇上心情太沉重,不适合品这么淡雅的茶。后来觉得有浓郁的芬芳,是因为皇上已经被这份淡雅打动,心绪慢慢地平和,所以可以品味到茉莉的芬芳。” 淳翌再品一口,点头道:“这味道还真是好闻,看来不同的心境,要品不同的茶。朕才忙完,连朝服都没换下,便来到湄卿这,果然是给了朕一份惊喜。” “一盏清茶的惊喜?” “嗯,自古茶最能品得‘性’情,能安神,静心。” 我站至淳翌身旁,柔声道:“皇上,臣妾为你‘揉’‘揉’太阳‘穴’如何?臣妾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为皇上尽点绵薄之力。” 淳翌抬眉看着我,微笑:“好。” 我站在他身后,用我纤柔的手指轻轻为他‘揉’着太阳‘穴’,他闭目说道:“湄卿,朕早该想到,你这纤柔地细手,除了会弹琴,还会……”他话没说完,可我明白,我这双弹琴的手,还会给他以柔情。 淳翌缓缓启齿道:“湄卿,想必边关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是的,臣妾知道,臣妾知道皇上近日为政事劳累,可臣妾帮不了你什么。//.” “这是朕的事,是男儿地事,湄卿只需在后宫,朕疲累之时,你为朕沏一壶清茶,陪朕闲聊便好。”淳翌端起茶,慢慢地品着。 我停了停,缓然道:“皇上,恕臣妾斗胆直言,其实,臣妾觉得晋阳王此次突然发起战争,是因为忍耐太久,所爆发出来地蛮劲。” 淳翌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呵斥道:“这老家伙背信弃义,上回朕已命人送去许多的财物珍宝,他原来是假意妥协,竟有如此贪得无厌之人。” 看到淳翌恼怒,我不心惊,仍缓缓道:“皇上。他算不上是背信弃义,他当时地确是答应,因为他自知江山稳固,镇天‘门’的万箭穿心又势不可摧,只能妥协。还有一点是。他需要地不是珍宝,他缺的不是这些,他缺的是中原明媚的疆土。” “你说得对,朕也没信他,只是觉得他突然来这么一遭,让人烦心。” “其实皇上知道,他一直存在着,所以这也不叫突然。只是辛苦了皇上,辛苦了守城的战士,也辛苦了百姓。”我轻轻为他‘揉’着太阳‘穴’,希望可以舒缓他地神经。 “若不是他请得什么军师,在那助纣为虐,量他没那么大的胆,再闯朕的万箭穿心,这次双方损失都很大。朕准备跟他打持久之战,非要挫挫他的锐气不可。”淳翌的话,让我听出他‘胸’有成竹。我一点都不担忧。 “皇上,您放心,他想夺取天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似乎他一样也不具备,你说他拿什么给你打持久之战?等到那个巫师用尽了他的阵势,晋阳王的气数也要尽了。”我语气很平缓,似乎了解许多,其实这一切都是凭我自己的想象。 “有奏章来报,关外,许多地伤者。残者,那么多惨景,朕还真是不忍心。” “自古战争都是如此,流血,牺牲,有破碎。才会有完整。他们的破碎。就是为了国家的完整,你是王者。比谁都明白,只是是个慈悲的王者,天下需要慈悲,才可以安宁。慈悲,可以宽容,但是不能纵容。”我觉得自己话语有些过‘激’,停下手,走至他前边,缓缓坐下,也端起一杯茶品着,芬芳溢人。 淳翌点头:“是,可以宽容,却不能纵容,朕不会纵容于任何人,无法拯救,就任其毁灭,朕是天子,不是佛。”身着朝服的他,明黄的龙纹,在我眼前,渐渐地放大,淳翌的形象就这样强大起来,这个帝王,与我从前的想象不同。他是盛大的,又是温和的,他是霸气地,又是慈悲的。 我投给淳翌一个赞赏的目光:“皇上,臣妾会一直支持你。” 淳翌执我的手,柔声道:“朕没事,其实朕心里有数,他兴不起什么风,作不了什么‘浪’,只是朕疲于这样。有时候,朕想要个对手,一争高下,可是朕要为子民着想。”他看着我:“你该不会忘记那个楚仙魔吧?此人近些日子,失踪了一样,朕在想,奇人就是奇人,来无影,去无踪,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顾忌,不需要思索。若是此时,他出现,与前朝余孽一起联手,让朕腹背受敌,你觉得会如何呢?” 我淡然一笑:“出现了又能如何,每个人都有其弱点,抓住其弱点,就够了。再者皇上兵力充足,边关那边无须调遣更多地兵力,那里需要是智取。那位设置了万箭穿心的军师,相信会比晋阳王的巫师高出许多。既然关外,可以抵挡,皇上不必心忧,此事‘交’与他们去处理便好。前朝余党,策划了这么多年,虽然遍及全国,可是力量依旧薄弱,不敢贸然行动,一动则伤,他们要想好,是否伤得起?强大一个团队是非常难的,毁灭起来,只是那么的一朝一夕。”我不知道自己的分析是否正确,还是沾不到主题,但是我心里真的很平静。 淳翌起身,走至窗前,抬眉看着那枚柔和的弯月,说道:“金陵‘花’似锦,又见月儿弯。湄卿,你说此时地关外,又是怎样的景致呢?” 我遥望月‘色’,低声道:“想来此时那些战士,也在望着这轮月亮,遥寄着对亲人的相思吧。熊熊的篝火,他们围坐在一起,各自沉默地相思。” 淳翌搂过我的腰身,柔声道:“湄儿,这个时候,朕觉得心中柔软,更加的厌倦了厮杀,只想珍惜眼前地你,好好地珍惜。” 我偎依在他怀里:“皇上,臣妾也是这么想,一种荒凉后面地宁静,我们都要如此优雅地活着。” 他轻轻抚起我的下额,温柔地眼眸看着我:“湄儿,你消瘦多了。” “没事,只是‘春’困,过去就好。” “珍惜自己,就是珍惜朕。” 我柔婉地点头。 他地‘唇’贴上我的‘唇’,我感觉到一种温湿的‘潮’热,还有那茉莉芬芳的‘交’集,好绵长的‘吻’,我希望一切都可以停止。在这个‘春’风柔和的夜晚,月小似眉弯的夜晚。 我心中轻轻低‘吟’这几个字:月小似眉弯。 第一百十四章 玉镜湖中漾波澜 时光似流水,匆匆又匆匆,都说时光可以抚平一切,消散一切,埋葬一切。这些日子,我希望时光可以流逝得快些,这样,等我醒来,关外的战争已经平息。可是又希望时光缓慢些,这样,我就可以留驻明媚的‘春’光。曾几何时,我已经喜欢上明净的‘色’调,拒绝寒冷与苍凉,因为,人间少了太多的温暖,我又何必添上那荒凉的一笔。 下了一夜的雨,醒来‘春’寒料峭,落红满径,那璀璨的枝头多了几分萧疏。 每日,我都会命小行子去打探消息,边关的消息,尽管,我不是那么在意,可是我依旧关心着,我关心着天下的局势,关心着边城的战士,也关心着边关的百姓。其实,这不是因为我慈悲,而是内心深处一份莫名的感触。 烽火边城,残者,伤者,越来越多。百姓已纷纷离开那个战‘乱’的地方,淳翌调集粮款,救济难民。 我披衣立在窗口,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温润的晨风依旧带着几丝寒凉。柳‘色’青青,红杏铺洒苔径,桃‘花’有种洗过后的洁净。碧草上凝结着水珠,这样的景致让人心境怡然,与边城,成了明显的对比。 凉风袭来,我轻轻咳嗽几声。 “小姐,别总站在风口,晨风最凉,喝杯热茶,润润喉。”红笺递给我一杯热茶,关切的眼神看着我,这些日子以来,因我身子不适。闹得红笺和秋樨都不得安宁。 “没事,这晨风清凉而温润,呼吸这空气,我觉得‘精’神好多了。”我轻抿一口手中的茶,茉莉的芬芳萦绕不去。不同地心境品味不同的茶。我几时放下梅‘花’茶,选择了茉莉,已经记不起,但是茉莉的芳香真的令我沉醉。 秋樨走至我身边,贴紧我耳畔,低声道:“娘娘,昨晚翩然宫出事了。//.” 我一惊,神‘色’立即紧张起来。忙问道:“出了何事?舞妃怎么样?” “娘娘且先宽心,舞妃娘娘没事,只是她的贴身丫鬟如意昨夜掉进湖里,死了。”秋樨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意?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有知道是什么原因么?”我脑中闪现出如意地模样,一个娇柔却机灵的小丫鬟,就在这样一个‘春’雨的夜晚,落湖而死。 秋樨轻缓摇头:“不知道,才得到的消息,说是昨夜舞妃遣她去皇后娘娘那送点东西。结果一去不见回,今晨才发现死在‘玉’镜湖。” “‘玉’镜湖?上林苑的‘玉’镜湖?”我想着‘玉’镜湖是翩然宫去凤祥宫的必经之路,在上林苑,我曾经那么喜欢的风景。那么澄澈的湖,如今多了死亡,如意地魂魄留在那里了么? “是的,就是上林苑的‘玉’镜湖,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孩子。”秋樨深深地叹息一声,看得出她眉间有惋惜之意。 “没什么可惜,韶华但错。误了好裙钗,如此而已。死未必不是好事,只是她为别人作嫁衣裳,成了她人的代替品,成了一个‘阴’谋的牺牲品。这样,就难免令人多了几分惆怅。”我望着窗外。满地的残红。不就意味着死亡吗?美丽的死亡,连疼痛都是多余的。 我轻轻咳嗽。觉得‘胸’口微疼。 “娘娘,你要多保重身子。”秋樨关切道。 我点头:“嗯,我会的。”说完,朝‘门’口望去:“你且命梅心去一趟羚雀宫,请谢容华到月央宫来,就说我有事唤她。//.”每次有事,我总是命人去唤她,却极少去她地羚雀宫,反正慵懒已成了我的习惯。 秋樨退出‘门’外,红笺看着我,问道:“小姐要去翩然宫么?” “嗯,我去看看舞妃,出了这事,我不放心。”我看着青瓷‘花’瓶里的桃枝,这是昨日清晨的,窗外一夜地雨,将桃‘花’洗尽铅华,而我屋内的,依旧灼灼。 “舞妃身边两个贴身丫鬟相继离去,这对于她,不能不说是一种打击。”红笺话语间亦带着惋惜,她所说的两个贴身丫鬟,之前一个是涣霞,因为下毒之事,她也做了替代品,之后便是如意。我心中不禁担忧起红笺,她跟随在我身边,与我最亲,那些嫉恨于我的人,是否会对她心怀歹念? “红笺……”我沉声唤道。 “小姐,你放心,我没事,我会很小心的,我平日就在月央宫陪着小姐,也不会出去碎嘴。再者以小姐的气度,一般人又岂能害到我呢?”红笺竟然明白我心中所思所想,她知道我此时在忧心于她。 我温和地对她微笑:“你这丫头,几时这般机灵了。” 她调皮地眨着眼睛:“小姐,我一直都是你最聪明的红笺,不然做你的丫鬟也不配地。” 谢容华匆匆赶到的时候,我已梳洗打扮好,整日在屋子里,倦懒不梳妆。 “姐姐,这事我也听说了,这其间定有原因,不会这么巧合,不是意外,很大的可能是人为。”谢容华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 “妹妹先歇会,不着急。”我递给她一杯清茶,缓然道:“很明显,这事不像是偶然,哪会就有这么巧合的意外,只是如意一直是个机灵的丫鬟,这次难道在她身上出了什么事?或者纯粹只是别人设计害她,主要是给雪姐姐制造恐慌?” “若是单纯的制作恐慌,倒也没什么可怕地。(电脑阅读.16k.)只是白白地又葬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未免有些残忍。许多人,只是拿自己地争斗,去伤害毁灭别人。”谢容华几乎带着叹息地说道,在她内心深处,有着对行凶者的不满。也有着对如意的惋惜。 我淡淡回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没有死亡,又叫什么争斗,这是争斗地必经之路。唯有残忍,才能达到目的。” 谢容华深深地蹙眉:“反正不能让有心制造恐慌的人得逞。我们这就往雪姐姐那去吧,看看情况如何。”谢容华起身,执我的手就往‘门’外走,从她的神‘色’,看得出她很关心舞妃。我虽然心中也急,在事情还没有清楚之前,我不认为会有很大地风险与危机,如意的死。只能表明,有人试图要挑开斗争而已,而舞妃有足够的时间来防备。事实上,就是给舞妃制造恐慌,哪怕看到她慌‘乱’,那有人心也达到了目的。 匆匆赶往翩然宫,这雨后的上林苑更加的清新洁净。恰好也要途经‘玉’镜湖,湖面平和如镜,碧水粼粼,在阳光下微漾。充满了生机。丝毫觉察不到,昨夜有一位年轻的生命,在这里死去。我做了短暂的停驻,试图想要寻觅到一些什么遗迹。最终只是徒劳,太安静了,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姐姐,你感觉到什么了么?”谢容华望着‘玉’镜湖,试探地问我。 我一脸地茫然,轻轻摇头:“没有,太平静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让我恍惚地以为,我们所得到的消息是假的。” “是呵,太平静了,这里与平日没有任何区别,仿佛更加的淡静,静的让人怀疑一切都是假的。”谢容华眼神依旧没有离开‘玉’镜湖。我能感觉得到。她如同我一样,试图想寻找些什么。可是一无所获。 我淡然道:“尸首打捞起来了,也就什么都不存在。这是皇宫,有严谨的制度,出了事大家也不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反而离这里远之,惟恐惹来不必要的事端。所以这里看起来,会比平日更加的安静。” 谢容华点头赞同道:“是呵,想必就是如此,只要我们闭上眼,还是能感觉到昨晚风雨‘交’加的时候,如意沉浸在水中奋力挣扎地场景,甚至有人就站在一旁看着她慢慢地死去。” “然后便有了清晨的喧闹,尸首打捞起来了,被拖走了,围观的人也走了。就剩下此时的寂静,这样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地寂静。”我脑中浮现了一连串的情景,感觉到生命真的很轻贱,昨日还灿烂地欢笑,今日已成了冤死的鬼魂。 谢容华轻微叹息:“真是如水上浮萍,安静地漂浮,被打捞起来,就什么都不存在了,连痕迹都找不到。” 抵达翩然宫的时候,我本以为会无比的喧闹,或者是别的什么,一定不会与平日相同。然而我错了,翩然宫与往常没有分别,似乎更加的井然有序。 有内监为我们开‘门’,几位宫‘女’迎上前来施礼:“参见婕妤娘娘,参见谢容华。” “免了,你们家娘娘呢?”我朝着大堂望去,因为隔得远,看不见什么。 宫‘女’恭谨道:“回婕妤娘娘,我们家娘娘在暖阁下棋呢。” “下棋?同谁下棋?”我不解地问道,心中立刻浮现了许多地不解,舞妃的贴身丫鬟昨夜沉湖而死,究竟有什么理由,让她今日可以如此平静,还有闲情与人下棋? 宫‘女’轻轻答道:“没有外人,娘娘独自下棋,同自己下。”宫‘女’话音刚落,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可脑中还是一片‘迷’‘乱’。 与谢容华对视,彼此的眼神中都写着两个字:茫然。 执谢容华的手朝大殿走去,大殿也有宫‘女’内监守着,一一对我们行礼。我们不予理睬,径自往舞妃的暖阁行去。 立在‘门’后,却见得舞妃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桌案上摆放着一盘棋,她左手握白子,右手握黑子,正全神贯注地对弈着。 我也不在意是否会打扰她,和谢容华一同迈过‘门’槛,走至她身边,她恍若走进棋境,丝毫觉察不到我们的到来,眼睛望着棋盘,仿佛凝聚了所有地思想。 谢容华打破宁静,启齿喊道:“雪姐姐,你如何一人在此下棋,还这般入神呢。” 舞妃也不回头,只低低说道:“两位妹妹且先坐下,稍等一会儿便好。”舞妃地话,让我自己她已经觉察到我们,只是不便起身相迎,不便招呼我们。 我和谢容华相继坐下,只相视看着,都不知何解,又不便说话,只默默地静坐等待。 回想着这一路走来的情景,似乎都无比地宁静,‘玉’镜湖的平静,以及这翩然宫的井然有序,加之舞妃的特别之举,让我有些费解。 然而,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也许只有一会等待着与舞妃探讨,才会知道结果,也许,她也一无所知。 第一百零五章 一重风雨一重凉 窗外微风吹拂,纤枝摇曳,一枝红杏斜斜地穿入窗棂,为什么她院外的红杏也是如此按捺不住寂寞,难道红杏生‘性’如此?倚云而栽,攀墙而过,它们是失落些什么,还是在追寻些什么? 紫‘玉’香炉青烟袅袅,氤氲着一段禅寂的光‘阴’,我试图在这氤氲的烟雾中寻求宁静,可心里却隐隐的浮躁。 我与谢容华坐在那沉默不语,而舞妃只一心关注自己的棋,左右对弈,我不知道她在推测什么,又或者是计谋着什么。 半晌,她才放下手上的棋子,盈盈起身,走至我们身边,微笑道:“让两位妹妹久等了,实在抱歉。” 我打量着舞妃,着一袭流霞的云锦宫装,略施粉黛,眉间隐现几许风流韵致,丝毫觉察不出有半分悲痛,很难想象今晨她知道自己丧失了一位最贴身的宫‘女’。 谢容华忙走上前,搀她的手:“姐姐,我和湄姐姐特意赶过来看你的呢。”说到这,我想谢容华看着舞妃此时的情景,亦不知如何将所知道的事提起了。 “姐姐好雅致,方才竟独自对弈,湄儿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平日也一个人偶尔会钻研棋局,却无法左右相对,更别说自己下完一盘棋了。”我朝她微笑说道,似乎也避免提起与如意相关的话题,因为此时实在没有那种气氛。舞妃浅淡一笑:“呵呵,哪有什么雅致,不过是有些事儿想不通。自己排遣而已。棋并未下完,想不通的事依旧想不通,不如不去想,轻松自己,也轻松别人。”舞妃的话让我有些费解。又似乎明白些什么,她有心事,需要排遣,而她地心事,一定与如意的死有关。只是她表现的过于平静,平静的恍若不曾有一丝的‘波’澜。 我轻轻走至棋旁,见棋局走得平稳,黑白二子相应。分不出伯仲,更不说胜负了。我暗自惊叹,舞妃在如此情况下还能保持这样地心境,真是不容易。换作是我,一定是心‘乱’棋‘乱’了,人与人这般不同。我的棋艺,与舞妃相比,永远都是天渊之别,心境也不同一般。//.我多了份沉寂,她的是镇定。我多了几分淡漠,她似乎又带有几分热情。我的淡漠,是对人和事,她的热情。又似乎只对皇上。 许久,我才缓缓说道:“姐姐,你的棋艺与心境真的很让我佩服,湄儿是自叹弗如。” 舞妃浅笑:“妹妹,每个人心中都一盘棋,自己是主角,就看你如何安排,如何布局了。其实。我也只是为自己的一份挑战,或者是自我怡情,别无其他。” “棋中品人生,棋中知日月,棋中论成败,太多太多了。富含着禅机。又似乎一切都是空芜。姐姐地知音是舞和棋,而我更多时候。宁愿慵懒地静坐,看一枚落叶,或者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我淡淡地诉说着,若是我遇到烦心事时,排遣的方式也有许多种。 “我也不过是自我宽慰罢了,至于可以从中得取什么,就随意了,刻意去追逐的事,往往令人失望。”舞妃看过一眼棋局,心绪淡淡地说道。 “姐姐,我实在还是忍不住,你真的没事么?你这样子,倒让我更担心呢。”谢容华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看着舞妃急急说道。 舞妃轻微地笑道:“没事,妹妹不必担心,真的没事。这些不过是小风小‘浪’,算得了什么呢,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舞妃的话极力想要掩饰什么,却又真的做到了处‘乱’不惊。 “要做到处‘乱’不惊何其之难,更何况此事不单纯是恐吓,而是真实地发生了,姐姐可以如此镇定,湄儿还是佩服的。”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听不出是褒还是贬,事实上我想要表达的是舞妃的淡定,而不是想要说她心冷,我知道她不是那样地‘女’子,不会这般冷情。 舞妃转眉看着我,清冷一笑:“妹妹,不这样,我又能如何?将整个翩然宫沉浸在一片悲痛中么?或是让翩然宫的内监、宫‘女’都去哀悼那逝去的人?如果这样,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么?我不,她们想要给我制造恐慌,我偏生不让她们得逞,我要镇定,镇定得让始作俑者害怕,让她们陷入在良心的不安里。。1#6#k#。” “良心?她们知道良心就不会这样草菅人命,她们或许真地会害怕,害怕的是怕被人揭穿真实的面目,害怕行将接受的惩罚,而不是害怕良心的谴责。”谢容华对那些人的做法嗤之以鼻,一脸的恼意。 舞妃倔傲道:“我就是要让她们害怕,我的翩然宫若纷‘乱’,她们地目的就达到了,她们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想让我‘精’神高度崩紧,这是最高明的手段,用‘精’神来折磨人。不过这手段还欠功夫,她们没办法夺去皇上的专宠,只能对我身边的人下手,以为我会怕吗?”从舞妃地话中,很明显,她看得清一切,比谁都看得清,而她地镇定也成了她以牙还牙的手段。她以静制动,不采取任何措施,就等着那些搅‘乱’是非地人,自己心虚。我实在说不清,究竟是谁比谁高明。 “姐姐……”我‘欲’言又止,一时间,真的不知说什么好。我赞同她的镇定,可是又怕这样守株待兔会换来什么呢?若是对方见计策失败,又想出更多的计谋,又当如何? 舞妃看着我,眼神里隐含着深意,缓缓道:“湄妹妹,你放心,你想要说的我明白,所谓防患于未燃,这次之后,我会更加的小心。若真是惹急了我,我也会采取措施,难道只许别人主动,不许我主动么?在她眼里。我傅‘春’雪,没家势,只凭一支曼舞取媚于皇上,才侥幸得到如今的地位。人不欺我,我或许不欺人。人若欺我,我必不饶人。”舞妃的话中隐透着锋芒,我在她眼神中看到一丝锐利,人不欺我,我或许不欺人,人若欺我,我必不饶人。这话似乎谢容华也曾说过,只是舞妃多了“或许”二字。意义又不相同了。 谢容华忙赞同道:“对,我也是这样,在后宫,能做到不主动欺人,.16若还要做到被人欺,不反抗,就太傻,我是不要做傻子。” 我还是忍不住问道:“雪姐姐,如意的事,你是否知晓一 舞妃眉头深蹙:“我是有感觉的。我能感觉得到如意的死绝对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谋,有人陷害。”她停了一会,继续说道:“妹妹。我遣如意去给皇后娘娘送上雪香丸,原本是白天要送去的,后来黄昏后才拿到丸‘药’,耽搁了时辰,以往这丸‘药’都是如意亲自送去,别人送我不放心。没料到又下起了雨,如意这一送去,就没回来。很晚地时候。我也派人悄悄去寻找,因为是给皇后娘娘办事,我不敢过于声张,就遣了翩然宫几个内监去,一无所获。挨到天亮,才得到消息。如意已淹死在‘玉’镜湖。”舞妃话有哽咽。看得出她心里亦十分悲痛,毕竟跟随了这么多日夜。如此的贴心,若说不痛,都是虚假的。 我握住舞妃的手,宽慰道:“姐姐,你心中的疼痛我都明白,我深有体会的。”我想起了烟屏,我与烟屏的情义一定比她跟如意的要深,且烟屏是直接为我而死,如意地死虽跟她有关,却不如我那般令人惊心痛骨。 谢容华也安慰道:“姐姐,好好安葬如意,且要给她讨个说法。” 舞妃悲伤地点头:“我已遣人安排好了,如意与我极为投缘,胜过涣霞,她的死我心中悲痛难当,只是我要忍耐,我要让她知道,我傅‘春’雪并不懦弱,她想看到我痛,我偏生要让她看到我开心。”舞妃语气坚定,脸上有着无比深刻的隐忍。 “她?难道姐姐知道是谁躲在背后使诈么?”谢容华疑‘惑’地看着舞妃,似有不解。 舞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自然是知道的,妹妹,能不有感觉么?这么些日子,明里暗里谁看我最不顺眼?谁总是人前人后的讥讽于我?谁总是与我处处争斗?”舞妃话中之人是云妃,她认定是云妃与她做对。 “你说的是她?只是她会这么做么?这么明显去做?”谢容华也知道舞妃话中之人,略带惊奇地问道。 舞妃冷冷道:“不会吗?她有什么不会做的,加强自己的势力,整日召集一些人到她的云霄宫,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做些什么,难道不就是为了对付她眼中看不惯地人。而我,这几年,就是那个与她平起平坐的人,也是她最不喜欢的人。除去我,她才能心中豁然,然后再慢慢地除去那些不为她所用的人。”舞妃眼神看向我,似乎在告诉我,我就是后面地那一位。尽管我的地位与她相差悬殊,可是我毕竟是淳翌最宠爱的妃子,宠冠后宫,至今无人能及。 我定定神,平和道:“姐姐,这些事等查清了再说。也许未必是她呢,我总觉得那些太过招摇的人反而更加的不具备危险,而那些隐藏在背后的人,更让人防不胜防。她既然知道自己与你作对,如果她这么做,很显然会怀疑到她,她也是个聪明的‘女’子,难道一切就这般让人简单的猜疑么?” 舞妃轻轻摇头,对我说道:“妹妹,除了她,我还真地想不出会是谁,平日我与她们虽不算友善,却也犯不着来害我,再者我也不是那样招摇的人,做事都不会太过,惟独我的地位与她一样,她最想除去的人一直都是我。” 谢容华说道:“我觉得你们说得都有理,反正在真相不知道之前,许多人都有嫌疑。只是此事还是不能声张,否则影响更大,许多人都在看热闹,所以雪姐姐现在这样做也是对的,以静制动,让她们猜测不到你的想法,反而给她们心中添了几许恐慌。只是以后万事多加小心,如意地死,也代表了,有人地行动即将开始,或许真的按捺不住,想要掀起‘波’澜。无论如何,都是不好地开始。”谢容华的话让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事实上,已经如此,昨夜的风雨飘摇,已经令舞妃痛失贴身宫‘女’,还有什么比人死去更为严重的呢? “我知道该如何做,只是这些人太不光明了,要针对我,直接冲我来,何必伤害我身边的人。”舞妃满怀愤怒地说道。 我轻叹:“每个人行事不同,姐姐放宽心怀,死者已矣,需要自己来调节心情。有个过程,你表面平静,内心会更加的疼痛。”我不得不想起烟屏的死,曾经在我心口划过深深的痕迹,到如此,偶尔还会发作,会疼。 舞妃执我的手,轻轻点头:“妹妹,我会的,我早已可以看淡生死,真的。只是若说不痛是假的,凡事都有个过程,我不能让如意白白为我而死,至少要给她一个‘交’代。”她停了片会,叮嘱道:“妹妹,你也要多加小心,所谓高处不胜寒,如今说来,其实你比我更高,说不定除我是假,要算计你才是真。”舞妃表情严肃,她的提醒一点都不为过,我隐隐地也感觉到自己处在风口‘浪’尖,稍不留意,摔得重的会是我。 我感‘激’道:“姐姐,谢谢你,此时还顾忌到我,我们齐心,纵然不会算计别人,但是也要防范别人,保护好自己,好么?” “嗯。”舞妃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谢容华也将手搭上:“彼此给彼此力量吧,我在你们中间是最为安全的,但是我希望你们都平安。任何一个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难过。” “傻丫头,我们都要珍重,在这个后宫,没有什么比珍重更好的了。”我微笑地看着谢容华,心中暗暗给自己两个字:珍重。 我和谢容华在翩然宫坐了一会,希望舞妃的心情可以真正的平静,而不是那种压抑的忍耐。 在翩然宫一起用过午膳,便提议要回去,行走在‘春’日明媚的上林苑,感受着万物彻底苏醒的鲜活,那么多的璀璨,在阳光底下耀眼。经过‘玉’镜湖,阳光洒落在湖面,‘波’光粼粼,谁会知道,昨夜这里有过死亡? 我往月央宫走去,路其实还很远,而故事,似乎还很长。 第一百十六章 欲上层楼观世象 又回复了平静,每当一件事发生后,紫金城都会给我一种莫名的平静。这种用代价换来的平静,相信没有多少人会喜欢。仿佛所有的人都在极力的压抑,都在悄然地等待,等待着另一场戏的开始,或许你本身就是主角,或许你只是一名看客。可是无论你是以怎样的身份存在,你都与紫金城脱离不了纠缠,这种纠缠如藤一般的牵附着你,那么牢固,那么的不可分离。无论你是欣喜,还是悲哀,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此时的我,站在月央宫的楼阁,看着绵延起伏的风景。我的视线有限,我所能看到的都是层叠的楼阁殿宇,是无边的‘春’情‘春’景,沐浴着柔和的‘春’风,轻轻地倚着朱红的栏杆,安静地看着雁南飞。 又有谁会想到,这样一个正值韶华的佳人,这样一位宠冠后宫的妃子,此时的命运,也许正处于风口‘浪’尖。那不可知的祸富,在悄悄地等待,我隐隐地感觉到,关外的战争行将结束的时候,后宫的战争就要开始。而这场战争,就是在‘玉’镜湖开始,从如意的死开始。她的死应证了有些人已经在采取行动,试图制造祸‘乱’,或许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心中蠢蠢的‘欲’望,想要打破这后宫潜伏已久的平静。而她们唯一的目的就是,争宠,争地位。这已经成了后宫千百年来不变的主题。 我之所以来到楼阁,是想站在高处,看着远方的风景。希望思想可以通透,豁达些。是想静静地思索,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而我又行将要做地事。身子一直不见得到很好的康复,这一个‘春’困。消磨了我赏‘春’的心情,还有最后一丝对生活的渴望。但我告诉自己,无论将来命运如何,我都会坚强地活下去。我答应过佛,回到红尘,我依然做我骄傲的沈眉弯。骄傲地人,是不允许潦倒,不允许自我放逐的。 关外的战争慢慢地平复。//.16大齐国有足够的兵力与粮草和晋阳王周旋。镇天‘门’的万箭穿心牢不可破,任他们布局多少阵势,到最后,虽‘弄’得两败俱伤,可是想攻破城‘门’,都是徒劳。淳翌似乎胜券在握,对于关外的战事不慌不‘乱’,只需要少许的意见,他们都能办得很好。 楚‘玉’自那次雪夜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江湖还是当年的江湖,只是许多人仿佛都销声匿迹,那些前朝余党并不曾停止过他们地复国之梦,只是煌煌盛世。令他们的心也生出几许怯懦。淳翌对于他们的行动,从未曾松懈过,一直暗中安排好人,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所以他们小案可犯,若要犯大案,掀起大的‘波’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关于淳祯。这个许久又不曾与我谋面的陵亲王爷,这么些个日夜,他是否会偶然地想起我?尽管这些日子不曾出现,可我隐隐地感觉的,将来的故事,还有许多与他相关。 从舞妃那里回来。已有几日不再见她。相信她的心也慢慢地平复下来,死者已矣。生者何必过于地哀痛。只是此事不是单纯地如意之死,舞妃想得更多的应该是那个对她暗中下手的敌人。而这个人究竟会是谁,目的又是为何?下一步她又会做出怎样地事?环环扣扣,直‘逼’人心,不得不让人思量。 我想起那日舞妃告诉我,她遣如意去给皇后娘娘送雪香丸,之后便出了这事。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当初在毓秀阁时,殷羡羡之死,而烟屏也是去取这种叫雪香丸的‘药’,所不同的是,那一次死去的是主角殷羡羡,而这次死去的是宫‘女’如意。这雪香丸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药’,可以治疗头疼,心口疼,抑或是别的疼痛?只是为什么总感觉与之相关的事,会令人觉得‘迷’‘惑’,甚至带着死亡地气息?舞妃曾经告诉我,此‘药’是她从宫外的朋友那里得来,而她口中的那位朋友又是谁呢?殷羡羡的‘药’,从何得来?皇后娘娘,需要此‘药’,究竟为何? 许多的事,都不是我所能想得通的。1^6^k^小^说^网云妃最近一直在拉拢人心,许多地人都为她所用,她地势力似乎越来越强大,加之其父亲长翼侯的兵力,令她在后宫地地位更加高高在上。除了皇后,也无人敢与她抗衡,相反,舞妃却安静得多,虽与她平坐的位置,却显得势单力薄,没有家世的支撑,没有拉拢那么多的死党,皇上又不是极为专宠于她,念及至此,我心中有多了几分愧疚。如不是我的出现,也许她的舞会永远令淳翌‘迷’离,那是一种无人可以超越的美,而我与淳翌那不寻常的邂逅,注定了这份缘,也注定了我们的拥有,她们的失去。 微风渐起,我禁不住咳嗽起来,只感觉到肩上有人为我披上了披风,我当作是红笺,也不作声。 “当心着凉,在这儿想什么呢?”这声音分明是淳翌的,我转过头去,恰好与他的眼眸相视,他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我忙施礼:“参见皇上。” 他扶起我的手:“湄儿不必多礼,这会身子都不舒服,又没外人,要这礼节做什么。” 我微笑:“皇上怎么到这来了呢?” 淳翌答道:“还未到月央宫,在远处就看到湄儿独立楼台,好似有满腹心事,这才进得院‘门’,就直接来寻你了。” 我莞尔一笑:“皇上,臣妾只是觉得天气不错,站在高处看看风景,心里会舒坦豁达得多。所以就来这儿了,倚栏观景,无比的惬意。”我眺望着远方,那‘迷’茫得看不到的山峦,但是落在眼前的依然是紫金城层叠的宫殿,好大的皇城,这般的气派辉煌,里面关住了这么多丢失了魂魄地‘女’人。我就是众多‘女’子中的一位。(电脑阅读.16k.)同她们一样,住进了这个华丽的囚城,过着奢侈的生活,却失去了真正的自由。 淳翌也随着我视线地方向望去,只见他舒展眉结。轻声道:“每次站在高处,望着这偌大的皇城,朕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可以真正地感受到何为王者,何为至尊的气派。可是,又有一种孤独之情油然而生,这整个皇城都属于我,我高高在上。高得那么孤独,那么旷远,这份感觉很难用言语来表达,不知湄儿你是否能明白?”他转眉问向我,眼神中含有期许。 我轻轻点头:“臣妾当然明白,所谓高处不胜寒就是如此,臣妾能明白皇上那种至高无上的孤独。越是繁华,越会感到落寂。皇上的心‘胸’宽远,臣妾是不能企及的,臣妾站在高处。只是望着远方,希望思绪能宽阔些,不再那么狭隘。” “湄儿无论身居何处,都可以做到明净豁达。”淳翌一脸的赞赏之意。 我浅淡一笑:“臣妾不能做到足够地豁达。有许多许多的事,也想不清楚,分辨不清,也有许多‘迷’‘乱’的。” 淳翌不解地看着我,问道:“湄儿遇到心烦之事么?告诉朕,让朕来替代你,朕可以为你解决一切。”解决一切,我心中低语。他是帝王,也许可以解决许多的事,却不能解决一切,很多的事,对于他来说都是无奈的。比如边关的战争,他不能只手遮天。彻底解决。比如后宫的勾心斗角。他也是无可奈何的多。比如朝廷的许多事,他也无力彻底去改变。 我轻轻摇头。淡笑:“没有,臣妾没有遇到烦心之事,一切都很平静,很好。”我不想告诉淳翌许多我解不开地谜团,总觉得这些事,越说会越纠缠不清,再者与我没有很直接的关系,我不想提起。 淳翌叹息:“你没有,可是朕有,朕烦透了这些没完没了的事。” “何事让皇上如此烦心?”我禁不住问道。 “边关的事且搁在一边,虽然构不成多大地威胁,可是还是令朕心烦不已。前朝余党的事,江湖虽已平静,但是又恐不起‘波’澜,还有朝廷的明争暗斗。最伤脑筋的是这后宫,原本这些事都归皇后掌管,可是皇后身子不好,加之这些妃子整日不得安宁,都是因朕而起,朕不管也不行。”淳翌一脸的烦闷,看得出他心绪的确纷‘乱’,太多的事需要他去处理。他所提起的后宫,此时该是他最烦心地了。 我轻轻说道:“后宫,后宫虽不算安宁,但也没有起太大的‘波’澜。皇上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太过‘操’心。” 淳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是的,朕自认为做得够好,这几月,朕听你的,不再专宠月央宫,而临幸于她们。可是反而‘激’起了她们沉寂的‘欲’望,你看最近,一个个不像从前那样死气沉沉,有了生机就开始想要闹事,朕烦透了这些‘女’子。”淳翌很是气恼,他一句话说得真好,反而‘激’起了她们沉寂的‘欲’望,当初她们都自认为进了冷宫般沉寂,如今沾得雨‘露’,又似乎看到了自己地希望,有了希望,自然要为自己争取,又要开始新地争斗了。许多事,就这样‘弄’巧成拙,难道错又在于我么? 我沉沉叹了一口气:“皇上,是臣妾的错,对么?” “与你何干,你不会同她们那般,喜爱争斗,在乎名利,他们太过热烈,有时,你又太多淡漠,人与人就这么多地不同。” “那是因为我得到的都比她们多,所以我无须去争。”我淡淡地说道,似有意,又似无意。 淳翌温和一笑:“若得到的不多,你也不会去争,朕了解你。我浅笑:“我不喜欢做太累的事,损人也不利己,何必。” 停了片会,淳翌说道:“舞妃的事,你该知道吧?我去看过她,她很平静,平静得让朕害怕,不哭不闹,这样子反而让朕不知所措。而云妃的哭闹,又让朕烦心。都说拥有三千佳丽是福,可是朕却觉得是债。不知哪天才能还清,除了这月央宫,别的地方朕都不想再踏足了。” 我宽慰道:“皇上,给点耐心,臣妾相信都会安静下来的。”我说得很轻,因为我知道,她们都不会安静下来,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如意的死,朕也想去彻查,只怕越查越‘乱’,到时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朕实在没有‘精’力去收拾这些残局,都是朕的‘女’人,朕就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就不能安静点。不缺吃穿,平白的闹什么,若是被朕查出谁在挑‘弄’是非,莫说还想要地位,只怕到时‘性’命都难保。”淳翌手搀着朱红的栏杆,神情气恼。 我将手搭在他的手上,温和道:“皇上,国事已经很‘操’心了,不要再为这些事费心,一切都等着如何发展吧,舞妃的沉默,意味着她的忍让,越是如此,那些躲在背后使坏的人越不敢声张。因为她们探不清虚实,就不会再贸然行动了。” 淳翌看着我,轻轻地为我撩开眉前被风吹散的几丝发,柔声道:“惟有湄卿知朕心意,朕也会命人暗中调查,若查出是谁,朕定不会轻饶。” 我柔柔偎依在淳翌怀里,低声道:“皇上,且让我们都忘了这些纷‘乱’,就静静地立在这吹吹风,看看紫金城的景致,一切都是宁静的。” 月央宫的楼阁,朱红的栏杆边,我与淳翌温柔地偎依在一起。他拥紧我的腰身,我倚在他的肩上,看着紫金城的大气与辉煌。柔柔的‘春’风徐徐吹过,飘盈着青草与‘花’香,一切真的很宁静,只是这样的宁静究竟能维持多久? 第一百十七章 多少春风寄故人 和暖的‘春’风,满树满树的杏‘花’在阳光下舒绽,杏‘花’如雨,拂了一身还满。我坐在暖阁,听蜂过蝶起,看芭蕉疏卷,敲韵帘栊,绿纱淡淡。 晨起时,我坐在菱‘花’镜前,红笺为我梳妆。流云髻,梅‘花’翠‘玉’簪,折了一朵白‘色’的芙蓉,斜‘插’在鬓边,清新而雅致。我想起在‘迷’月渡的时候,总是清新地装扮自己,与她们的鲜妍都不同,我不喜欢热烈夺目的颜‘色’,喜欢一种平淡与简约。‘迷’月渡的妈妈总是会说我过于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好在有那些附庸风雅的男子,甘愿‘花’上银子听我弹曲唱歌,而我所能做的也就是陪酒卖笑,但那份冷漠的气质与我从来都是不离不弃。 红笺为我穿好白‘色’的锦缎宫装,袖口和领口都绣着素净的梅‘花’,镜前的我宛若一枝清丽的白梅,雅致又不失高贵,简约又不乏风情。 “小姐,你真美。”红笺微笑地站立在我的面前,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盈盈笑道:“你都随了我这么多年,还没看够么,大清早的打趣我。” “哪里看得够,素素净净,高贵清雅,小姐,你似乎永远都是如此。”红笺伸出手为我别好鬓边的白芙蓉。她的话让我想起佛对我说过,现在的我是慈悲,以后就未必是。现在的我是清雅素净的,以后的我未必是。的确,一切都可以改变,许多人许多事都可以,我沈眉弯也不过如此。不过是凡人,未必看得真切,所以也不能超凡脱俗。 我淡淡微笑:“怎么会是永远,人都会改变,容颜改变。就不会是这样。到时满脸的沧桑,都是岁月的纹络,再也找不到一丝地清新淡雅了。” “岁月可以改变容颜,却不能改变根植在你身上的气度。”红笺的话竟有了深意,我心中暗自惊服,原来她是这般的了解我。 我轻浅一笑,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而憔悴,明显地消瘦多了。(电脑阅读.16k.) 红笺临在我身边,朝着镜中的我问道:“小姐,你瘦多了,这些日子,一直不见你身子好转,是否要去请个太医过来诊治呢?” 我轻轻摇头:“不必,太医来了,还是那几句话,我都听烦了。吃来吃去也是那几味‘药’,自己都会开方子。我没有病,我憔悴的是心,是倦怠。是慵懒。” “昨夜又做恶梦了么?”红笺怜惜地问道。 “是的,每夜都是那么的恍惚,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只是心绪好的时候淡些,心绪不好的时候浓些而已。”我微蹙眉头,淡淡说道,执过红笺的手,轻轻叹息:“这么些个夜晚,把你和秋樨都给累了。陪着我,没有安稳地好好睡过。” 正在整理寝殿地秋樨走过来,轻轻说道:“奴婢不累,只是娘娘总是这样夜不能安寝,奴婢心里着急。以前用过的法子都不管用,虽然比来的时候要安静些。可是夜里你从未安稳地睡过。” “心魔。他们都说这是心魔,我始终无法明白。究竟是何心魔。我从来不贪慕紫金城的华贵,不留恋月央宫的安稳,我将这里,只当作一个可以栖身之所,若是有一天,我能离开,我不会带着丝毫的眷恋。可是为何,还会有心魔?难道前生与这里有关?”我喃喃说道,我知道这些话,秋樨和红笺未必会明白,看似问她们,我也在问自己,究竟是为何?我知道这答案只有楚‘玉’能给我,可是我不想问他,他曾经有过想要告诉我,我拒绝了。我怕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够坚强,许多的事,我宁愿不知道。 秋樨宽慰道:“娘娘,不要想太多,胡妈妈说过,你要多出去走走,到上林苑去,看看风景,心情一好,梦也就少了。” 红笺赞同道:“是的,我也是这么想,整日闷在屋子里,怎么能好呢。(电脑阅读.16k.)”她用手指着窗外:“你看,阳光多好,杏‘花’正‘艳’,我们去紫藤轩,去‘荡’秋千,好不好?”红笺不提,我几乎忘了还有个紫藤轩,那个我与淳祯初次邂逅的地方,在上林苑最幽静处。紫藤秋千架,是小行子为我扎地,这样的季节,是适合‘荡’秋千的,我的眼前,那满树地杏‘花’,在风中拂落。 我饶有兴致地说道:“好,现在我们就去紫藤轩,我想‘荡’秋千。” 秋樨为我披上一袭白‘色’的风衣,我带上她和笺,小行子和小源子往上林苑的紫藤轩走去。出了月央宫,才知道已是百芳竞举,万蝶起舞,这么浓郁的‘春’‘色’,断然不能辜负。 走过长长的御街,穿过楼台水榭,柔媚的‘春’风扑面而来。过柳畔桥头,苍石水袂,闲看飞鸟逐云,淡将落‘花’谈品。 紫藤轩在上林苑最清幽处,那一次偶然的寻访,让我至今难忘。穿‘花’影,过石桥,见池中浮萍数点,已有嫩绿的荷叶浮出水面,想到再过一季,这里应该是荷‘花’盈盈,碧‘波’清‘荡’了。 满树满树地杏‘花’极尽热烈地绽放,风拂过,斑斑点点,纷洒红尘,紫藤的秋千架临在杏‘花’树下,随风飘‘荡’,人还不曾坐上去,却已经醉了。 我站在杏‘花’树下,抚‘摸’着紫藤,那上面淡紫‘色’的小‘花’,将藤蔓缠绕,杜若,紫藤,这名字都让我欢喜。 坐上去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轻了,红笺轻轻地在我身后推‘荡’我,我抬头看着湛蓝无尘的天空,感受着清风的柔软。 我白‘色’地衣袂在风中翩跹,听得见环佩叮当地声响,我‘荡’漾着,一‘浪’高过一‘浪’,我感觉自己又如那只蝶,翩然起飞的蝶。我甚至在想,这样纵身一跃,是否可以穿越到前世。我调皮地用脚踢着杏枝,那绣‘花’地小鞋离杏枝越来越近,我欢喜地唤道:“红笺。1^6^k^小^说^网再高一点,再高一点我就可以沾到杏‘花’了。”我希望那杏‘花’是被我催落,而不是风吹落地。 一‘浪’高过一‘浪’,看着纷落的杏‘花’,看着飘摇的杨柳,我感觉到有些眩晕,呼吸也有些疼痛。这时候,只听见悠扬的笛音从林苑深处传来。瞬间,所有的风景都为之生动。 我地心一阵惊颤,双手有些软,差点要握不住藤蔓。 “小姐,当心。”红笺急唤道。 我回过神,握紧藤蔓,这‘荡’漾的秋千迎风而摆,红笺已经不推动我,可是那惯‘性’还是让我止不下来。我感觉头越来越晕,低低唤道:“你们快帮我止住。这架子……” 小行子,小源子他们忙上前来,紧紧地将藤蔓握住,红笺搀扶着我的身子。我缓缓地下来,眩晕,秋樨和红笺扶着我,好一会,才缓过来。 “小姐,你的脸‘色’很难看。”红笺关切地看着我,轻轻地拂过我散在额头的细发,别好我发髻上倾斜的‘玉’簪和白芙蓉。 我虚弱地微笑:“没事。只是‘荡’得急了,有些眩晕。”笛声依旧,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沁凉。其实让我凉的不是这笛声,也不是那个‘玉’笛王爷,而是那短暂地悸动。迎风‘荡’漾时的短暂悸动,那惊心的笛韵。吹彻了人生的颤抖。 笛声渐行渐近。我知道,他正在走向我。我只立在那儿不动,不是等待,什么都不是。 穿过‘花’树柳影,他横吹‘玉’笛,‘玉’树临风般的立在我面前,华贵的白衣,那么的俊朗不凡,那么的翩然无尘。在他的身上,总能找到几分卓然远逸的感觉,因为他喜欢寄情于山水,而淳翌,少了这样地闲逸。 他停止吹笛,手握笛垂下,微笑地看着我:“姑娘,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他一声姑娘的叫唤,令我想起了,与他初次邂逅的情景,那时我误以为他是淳翌,那么相似的人儿,相似得连呼吸都一样。 我微微施礼:“见过王爷。” 他搀扶着我地手:“不必多礼。” 我将手取回来,低头,也不看他,只能恍惚地看到他白衣在风中飘逸。 秋樨、红笺还有小行子和小源子都退下,杏‘花’树下,只有我和淳祯,风过,落‘花’离枝,纷洒尘泥。 “你脸‘色’不太好,身子不舒服么?”淳祯看着我,轻轻问道。 “没,没有,‘挺’好的,可能是刚才秋千‘荡’得有点急,头有些眩晕。”我极力想要掩饰什么,不想自己的累告诉他人。 他指着一旁的亭子,说道:“要不,我们到亭中坐坐?”第二次的邂逅,我曾与他在亭中小坐,浅酌对话,如今想来,一切都那么遥远,遥远得如同隔世。 循径而上,坐于亭中,可观园中佳景。 “最近可还好?仿佛过了一个冬天,就不再见过你了。”淳祯看着我,眼眸温柔,清澈如水。 我微微点头:“是的,很久了,再见时,恍若隔世。”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我好不好,仿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转眉问向他:“王爷呢,可还好?” “小王一直都是如此,寄情于山水风月,逍遥度岁。”淳祯轻浅地笑着,很淡。淡得似乎忘记了,他内心深处,对我还有一份情感。我从他地眼神中,分明能感觉到,他还会想我,还记着我。 我禁不住说道:“王爷,今日的邂逅,难道又是巧合么?”我想起与他几度雪夜在桥边邂逅,紫藤轩又是我们‘春’日邂逅的地方,难道就有这么多的巧合,我不信。 淳祯微笑地看着我:“这重要么?重要的是我见着了你,终于见着了你。” “你在等我。”我抬眉看他,直白地说道。 淳祯亦不回避,坦然道:“是,我在等你,第一缕‘春’风吹拂的时候,我就在这里等你。我相信你会来这,我每次来,都在杏‘花’树下,看着空‘荡’地秋千在风中摇摆。我能想象你坐在上面,翩然如蝶地美丽。” “你说得很美,很动听,我信你,你说的,我从来都信。”我平静地看着他。 “因为一切都是真地,所以你会信。”他亦是平和地看着我,这个瞬间,我们有了短暂的默契,很短暂。 我淡然微笑:“我信你,不需要理由。” 沉默,彼此都在沉默,看着满园‘春’‘色’,不知道让我们醉心的究竟是什么。 许久,他缓缓说道:“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那么多的争斗,都不适合你。虽然你淡定,可是别人却不是如此,我想我不多说,你也会明白。”淳祯的话,让我明白,对于后宫的事,他也知道不少,并且在关心着我。 我轻轻点头:“有劳王爷,我没事。”说完,我起身,施礼:“王爷,眉弯先告辞了,你慢慢的赏这‘春’光。” 淳祯忙起身:“不多坐会儿么?好容易才见着你。” “不了,有些疲累。”我淡淡地回道。事实上,我的确有些累,只是我不想与他在这里谈话,一则怕有人设了眼线,二则哪怕坐下,也无话可说,因为要说的,我们彼此都知道。曾几何时,我们已像故人,一切都随意而自然。 他温和地看着我:“那好,你早些回去,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他的话,让我感觉到,他看得出我的状态不佳,我想这张苍白的脸与瘦弱的身子,逃不过任何人的眼睛。 “好。”我说完,头也不回,走下台阶。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的背影,我能感觉到那眼神。行走在落‘花’的石阶,我思索着,今日,我与淳祯的邂逅,意味着什么?只是简单的邂逅么?那些搁浅了许久的人,在我的生命里重新晾晒,或者,又是其他? 第一百十八章 一片飞花是坠离 原以为我可以洒脱地离开,不再回头,这一次,我的确没有回头,也不再看一路上明媚的‘春’景。回到月央宫,我一如既往地静坐,直到黄昏,直到夜‘色’来临,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我会想起他,想起他醉人的笛音。 轻浅的夜里,我却做了一个浓郁而下坠的梦,我梦见我衣着华贵,穿着大燕朝公主的朝服,站在高高的楼阁,倚着朱红的栏杆。城墙上是绵延起伏的赤龙,看不到边际,梦里我能深刻地感觉到,那是一个煌煌盛世,不弱于大齐王朝。湛蓝的天空澄澈如洗,我那么优雅地倚着,看一群一群的雁南飞。 一枚飞‘花’不知从何处飘来,那粉‘色’的‘花’瓣,在空旷的风中飞舞,美得心痛。她在我的眼前摇曳,就是不肯坠落,我试图用手去抓住她,她又飘飞远去,我不停地追逐,追逐她的美丽。就在她要坠落的时候,我纵身一跃,抓住了她,而我的身子,不知何时已脱离了地面,从高高的楼阁往下坠,像飞‘花’一样往下坠。 这么灿烂的死亡,原本不属于我,那一刻,我想起了舞妃,这灿烂的死亡,应该属于她。我沈眉弯纵然要死,也要自我了断,不会为了一朵飞‘花’而坠落。我极力想要挣扎,可是身子越来越轻,就在我行将重重地摔落时,我被猛然惊醒。红笺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急急唤道:“小姐,小姐。没事了,没事了。” 我缓缓地睁开眼,被耀眼的烛光刺伤,觉得整个人能虚脱了似的,竟无一丝气力。很低低地说道:“我又做梦了,好浓郁地梦,悠长的美丽,惊心的坠离。”我感觉到自己额头渗出丝丝细汗,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是痛的。1--6--k-小-说-网 红笺坐在‘床’沿,我柔弱地偎依在她肩上,她轻轻拍打我的背脊,缓缓道:“只是梦。醒来就没事了,小姐,真地没事了。” 这旁秋樨为我端来一盏清茶,我微微地抿了一口,觉得心口的疼痛在慢慢地减轻。 红烛过半,明月西沉,我轻轻问道:“过了三更么?” “快要四更天了。”秋樨答道。 “嗯,你们陪着我,我不想再睡了。”我轻蹙眉头,依旧斜斜地偎依在红笺的肩上。没有一丝气力。 秋樨为我将枕头垫得高高的,扶我斜躺着,我看着那盈盈的烛光,忽明忽暗。就像我的梦,忽喜忽悲。我在回忆刚才的梦,究竟是为何,我转瞬成了前朝公主,为何我会穿上大燕朝公主的朝服,为何每次梦里出现地皇上皇后都身着大燕朝的服饰?难道我与大燕真的有着某种不可知的关联?或着这整个月央宫寄栖了他们的灵魂?记得我去明月山庄也无梦,在翠梅庵也无梦,为何只要一住进月央宫就会做如此的梦。还有长乐宫。确切地说,是一住进紫金城就做这样扑朔‘迷’离的梦。这其间到底纠结了怎样的故事,还有今日的梦与以往又不同,我如何成了大燕公主,那枚飞‘花’又代表了什么,我清晰地记得。我纵身一跃的坠落。念及此处,心还在悸动。 “小姐……”红笺握紧我地手。低低地唤道。 我回过神,虚弱一笑:“嗯,我没事。” “你的手好凉。16k小说网”她‘揉’搓我的手,我自己也感觉到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我在害怕么?害怕什么?为何下坠的时候,我会有那样不祥地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刺心间,我说了,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没事,舒缓过来就没事了。”我依旧虚弱地对着红笺和秋樨微笑,想要告诉她们,却又怕她们胡想得更多。再说梦境本就‘迷’离,又有几人能够说得清?未来的事不可预知,纵然楚‘玉’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去询问他什么,或许这一切楚‘玉’都知道,只是这是我的人生,他不能惊扰,也无力改变,只能看着我,祸福随缘,生死由天。 红笺和秋樨静静地陪伴着我,若有若无地闲聊着,这么些个夜晚,经常会被恶梦惊醒,之后就是这样坐着,她们就这样陪着我,熬到天明。我总想,一定是她们前世欠过我的,不然为何今世要如此尽心的偿还。如若没有相欠,那么来世,该是我偿还她们的了。 好容易才熬到天亮,起‘床’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如同踩在飞絮上。立于窗前,感受着又一个明媚的‘春’日,为何白天与夜晚竟有那么的不同。其实,我一直喜欢夜‘色’的宁静,若不是因为这恶梦的纠缠,我几乎不愿看到天亮。所以说,人有时候的转变,许多都是出自于无奈,并非依顺自己地心。 坐于镜前,我朝红笺淡淡说道:“我需要略施柔和地粉黛,浓烈了会觉得刺眼,太淡了遮掩不住我的疲惫。” 红笺细心地为我脸上抹着胭脂,微笑道:“小姐,我知道,以后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红笺每次都会很细致地为我施好粉黛,可我看到镜中地自己,总会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我需要柔和,否则,我自己看了自己都会厌倦。(手机阅读16k.) 吃过秋樨亲自为我煮的燕窝粥,我‘精’神略好些了,出寝殿,走至梅韵堂,见院外‘春’景秀丽,我禁不住又想起了昨日在紫藤轩‘荡’秋千的情景,心中好生眷恋。昨日我走的时候,不是那么的决绝淡然么?我的淡然是对淳祯,而不是对那风景,那依依杨柳,纷纷杏‘花’,还有承载着我欢笑的秋千架,令我无比的想念。 “去紫藤轩。”我丢下这么一句话,径自走出梅韵堂,也不管他们是如何追随着我,只顾自己这样急急地走去。 一路匆匆地赶赴,搀扶着我的依旧是红笺和秋樨。小行子和小源子也尾随在身后。今日与昨日看似相同,又似不同,昨日我的心绪很淡,对于紫藤轩,而今日。我真心地想念那紫藤的秋千架,我希望可以‘荡’去我可怕的梦魇,‘荡’去我无端的烦扰。 一路上,那么多流转的风景,我都不在意,无论淳祯是否在那里,我都不回避,我为地只是自己的放逐。与任何人都无关。 紫藤轩,我已来到紫藤轩,只是一夜,杏‘花’已是满径,不知是哪位偷懒的宫人,因为这里偏僻,竟还没来扫去这儿的落‘花’,反而成就了这样绝美的意境。看着这满地的落‘花’,我竟想着,刹那间。让我如何接受这么多灿烂的死亡。灿烂的死亡,昨夜地梦里,追逐飞‘花’的下坠,就是一种灿烂的死亡么? 没有遇着淳祯。这里和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杏‘花’落地的声响,安静得就像世外桃园,断然想不出,这是皇宫,是上林别苑。 我站在秋千架旁,上面的紫藤‘花’似乎比昨天少了,杜若的芬芳让我有着短暂的‘迷’离。我坐上秋千架。红笺推动着我,我抬眉看着蓝天,欢呼着:“红笺,高点,再高点。”尽管,我有些头晕。可我还是想极力地放逐。像燕子一样的追云逐日,放飞自己。像我昨夜一样,那样纵身一跃,有着美丽的坠离。 我用绣‘花’鞋不停地沾着杏枝,‘花’瓣纷纷坠离,我感觉到我的身子飘飘似仙,我白‘色’地衣袂在风中幻化成羽,就在我闭着眼睛感受这飘飞的姿态时,突然觉得身子好轻好轻,我听到断裂的声音,藤蔓断裂的声音,而我整个人就随着秋千摇‘荡’地惯‘性’,在风中飞舞起来。此刻我才反应过来,我命休矣! 当我重重地跌在落‘花’铺满的尘泥上的时候,我想站在一旁的红笺、秋樨,还有守在远处的小行子和小源子都惊吓得不成样子了。我还有知觉,只是觉得身子有种碎裂的疼,我的头,感觉撞击到了硬物,如锥一般的疼。 “小姐……”红笺飞奔到我地身边,蹲下身子抱着我。 “小行子,快喊人……”秋樨焦急地唤道,这些我都听得很清楚。 红笺和秋樨紧紧地抱着我,我努力地睁开眼,忍住碎裂的疼痛,虚弱地朝她们微笑:“没事……我没事……”尽管痛,痛得无法呼吸,可我告诉自己,我还是清醒的,我还能说话,我能说话,就没有死去。我承诺过自己,我沈眉弯纵是死,也要自我了断,秋千架,秋千架不能害死我,谁也不能。 我听到匆匆的脚步声朝我走来,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那袭白衣,那白衣,我认得的白衣。他如何在这,他如何还会在这。 淳祯俯身,我只遇到那眼眸,那眼眸沉浸地疼痛,让我想要落泪。他用力抱起我,什么也不说,只急急地往紫藤轩外走去。 我已经无力环着他地颈项,双手轻轻地下垂,我能感觉到他沉重而焦急的呼吸。这感觉让我想起了在明月山庄,我落水后,也是淳祯救地我,如今的怀抱是这么的熟悉,只是那一次他抱着我,我失去知觉,只是潜意识的感觉,而这次,我有记忆,我能深刻地感觉,他‘胸’膛的温暖,他急促的心跳,他的喘息。 他一直看着我,我虚弱地与他对望,我心里在告诉他:我没事,真的没事,请你的眼神,不要那么的疼痛。我不喜欢疼痛,疼痛会让我更伤,我需要你平日的温和,温和地对我吧。 他似乎听明白我心中的话语,眼中的疼痛慢慢地消退,继而平和地看着我,柔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的脚步更加的匆匆,我知道他要带我去月央宫我感觉全身都痛,痛得无法言语,只是虚弱地偎依在他的‘胸’膛。静静地感受他的呼吸,我的意识越来越浅,觉得天地眩晕,我问自己,这一切,是否因为昨夜的梦,那枚飞‘花’,终究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她的坠落,需要我的陪伴。她的死亡,也需要我相陪。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告诉自己,沈眉弯,你不可以这样死去,你的死,只能由自己来了断。 之后,眼前一片黑暗,我失去了意识,甚至觉得自己停止了呼吸。 第一百十九章 魂梦回归月央宫 痛,如锥的痛,在头部蔓延,痛得要停止呼吸。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仿佛是在做梦,又不是在做梦,我看到了许多飘忽的灵魂,打身边走过,他们都好轻好轻,轻得在我身边飘飞来飘飞去。就像那许多飘落的杏‘花’,在风中摇曳,栖不住枝头,而他们却是站不稳脚步。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魂魄,我认识的,我所不认识的。以往在梦里出现过的人,再次重逢,我始终不明白,那高贵的皇上与皇后,与我有着怎样的因果,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因为紫金城么?他们的魂魄离不开这里,终日游‘荡’。我看到了淳翌、淳祯还有楚‘玉’,他们在我身边掠过,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我驻足。还有与我有怨的兰朝容,她似乎也漠视我的存在。烟屏,我的烟屏,都不理睬我。我甚至还看到爹和娘,他们在呼唤我,他们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只是一身素衣。我想要追上他们,可是我浑身无力,我用力地掐自己,没有痛感,难道我已经死了,这是我的魂魄,否则,为何所有的人都感应不到我。 这样‘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子,我始终不曾清醒过,只是还能感觉到头疼,可是魂魄也会疼痛的。我一直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人间,还是在冥界,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的死不能自我了断。我沈眉弯,决意的事,绝不更改,绝不。 我感觉到有湿热的泪落在我地脸上。我感觉到有人在低低地呼唤我,有手一直握住我,不让我远离,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他的疼痛。 缓缓地睁开眼。屋子里那微弱的光都让我觉得眩晕,是黑夜,我知道,这是烛光,有着淡淡的红‘色’,透过白‘色’帷帘,落在我地帐内,落在我的身上。眼中。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淳翌,他似乎苍老了许多,我在他的怀里,贪婪地闻着龙诞的芳香,闻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我看到他眉宇间的惊喜,他紧紧拥着我,喃喃唤道:“湄儿,湄 我抬眉虚弱地看着他:“皇上……” 他的眼神,那么地疲惫,.n有一丝亮光,足以让我清醒地与他‘交’谈。 他柔柔地亲‘吻’我的额头:“湄儿……” “皇上,我睡了好久么?”我虚弱地问道。 “是的,好久。朕一直陪着你,没有离开。”他的‘唇’贴在我的额前,无比的温软。 我低低地说道:“湄儿做了好多梦,好多好多的梦,飘渺的梦,好虚幻的梦。”我轻轻地喘息着,有些累。 他轻轻拍打我地脊背,柔声道:“朕都知道。只是朕一直陪着你,有朕在,什么都不怕。” “可是,可是皇上也不理睬湄儿,怎么唤都不理。”我话语虚弱,却带着撒娇的语气。 淳翌微笑:“傻丫头。那是梦。梦怎么能当真呢。”梦,又是梦。我脑中闪过那个画面,为了一朵飞‘花’,我纵身而跃,后来我去了紫藤轩,坐在秋千架上,我‘荡’得很高很高,就在我最高的时候,重重地摔下来。一摔,就再也爬不起。只是,我没有死,一切都是注定,注定我的还死不了,或者说注定我地死,需要我自己来了断。我禁不住有些感恩,感恩,我那一丝微薄的祈愿,可以成真。 我虚弱地微笑,我知道此时,我的脸‘色’一直很苍白,纵然熠熠的红烛也无法将我映衬。看着淳翌,瘦了许多,不禁不心痛道:“皇上,湄儿没事了,你去歇着吧。” “朕再陪你一会儿,饿了么?想吃点什么?”他关切地问道。 我轻轻摇头:“不饿,就喝点水。” 站在一旁的红笺忙递过来一杯温水,我微微润了‘唇’,便递还与她。看着她,眼睛有哭过的痕迹,红肿得让人痛心。这些日子,月央宫上下,一定没有谁安稳过。 偎依在淳翌的怀里,感觉到头部疼痛,还有身子,整个身子都仿佛被碎碾过一般。//.微弱说道:“皇上,你去歇着,臣妾醒来就没事了。” “朕喂你喝完‘药’再走,这些日子,你喝的‘药’大部分都吐出来,朕真地很担心。”他深锁眉头,脸上的憔悴,让我明白,在我昏睡的时日,他忍受了太多。 我轻轻用手抚‘摸’他额上皱纹,柔声道:“皇上,臣妾不乖,又让你受累了。” “是朕没能保护好你,以后都不许你再离开了。”他将我拥得更紧,紧得都能感觉到他身子微抖,我能想象到那种行将失去爱人的痛苦。当初他在明月山庄为救我而昏‘迷’,我也是不能安稳。 喝下了秋樨端来的‘药’,好苦,苦到心里去。 淳翌嘱咐道:“湄儿静心调养身子,太医说醒过来之后,坚持吃‘药’,慢慢就会好起来。” 我点头:“臣妾会的,皇上去歇息吧。” 淳翌亲着我地额头:“朕明天来看你,你乖乖休养。”缓缓地让我斜倚在枕头上,柔柔地看着我。 起身朝大家吩咐道:“照顾好昭仪娘娘。” “是。”大家立即应道。 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看着淳翌:“皇上……” 淳翌转过身,走至我身边,捂着我地‘唇’:“什么都不要问,你只管好好歇着,以后你就是湄昭仪,朕的爱妃。” 我很虚弱,我不想多问,摔了一个跤,摔出个从二品昭仪,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是喜还是悲了。 淳翌走后,我斜倚在枕垫上。还是觉得浑身疼痛。 红笺坐在榻沿陪着我,轻轻问道:“小姐,想吃点什么吗?” 我摇头:“不想。”“告诉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而我究竟是如何摔下来地。。//.。太医说我摔到哪了?”我一连串地朝红笺问道,其实这些事,我不想问,我不在意,因为我自己已经看到结果了。结果就是我没死,我还活着,只是很痛,很累。很无力。 红笺握紧我的手,宽慰道:“小姐,什么都别想,好容易醒过来,一定很累,太医说你伤到了头部,就算醒过来也要观察地,所以你不能多想,只管好好休息。” 我微笑:“你回答了我一个问题,太医说我伤到头部。”我‘摸’着自己的头。喃喃道:“难怪一直疼着。” 红笺轻轻‘揉’着我的后脑,说道:“这会好多了,刚开始肿了一个大包,青紫的。还出了一点血,太医说这只是外伤,他说脑部受了剧烈的震‘荡’,才导致你昏‘迷’不醒地。” “身上呢,身上摔到哪?为何觉得全身都疼。”我问道。 “没,没哪儿,身上都还好。”红笺目光闪烁,话语不清。似乎在隐瞒我什么。 “真的吗?”我疑‘惑’地问道。 “真的。”这一回她回答得很肯定,但是我心里已经明白,一定有些什么瞒住了我。既然不想说,我也就不问。 很累,说不出的累,我有些不明白。扎得那么牢的秋千架。就那么的断裂了,难道真的是注定。与那个玄离的梦相关。我依稀还在回忆那个情景,我在秋千架上高高地摇‘荡’,我踢碎了一地地杏‘花’,我幻化成羽,脱离了一切,在风中飘飞,我重重地摔下,骨头都碎裂。那一刻,我心里明白,我不过是凡人,无法像蝶一样翩然起舞。是淳祯把我抱回月央宫的,我似乎还能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余温。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我醒来,一定也会心焦吧。 “秋樨……”我唤道。 “奴婢在这。”秋樨忙走至榻前,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去帮我叫小行子来。” “小行子……”秋樨唤了一声小行子,迈不动脚。 “怎么了?”我朝着她看去,心里想着,小行子,发生什么事了么? “娘娘,小行子此刻不在月央宫。”秋樨的眼神躲闪,此时我已断定小行子有事了。 我淡然道:“秋樨,你也知道,许多事瞒不了我,不如从实地告诉我,这样更好,否则我不能安心。” “小行子,他,他不在月央宫。”秋樨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这与她平日的‘性’格反差很大。 “那他在哪?”我依旧平和地问道。 “他被关禁起来。”这一下秋樨回答得倒干脆。 “为何?”我心里缓了一口气,只是被关禁,我不担忧。 “因为娘娘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所以他被关禁起来了。”秋樨如实答道。 “这是何理由,我掉下来,与小行子相关么?”我不解问道,自认为聪明的我,实在想不出,我摔下来与他有何相关,若说惩罚我的奴才,那么陪着我的红笺和秋樨为何安然无恙。 秋樨看着我,眼光不再躲闪,答道:“因为秋千架是他扎的,所以皇上气恼,把他关了起来了。” 我嘴角禁不住扬起一丝冷笑:“就这个?这也叫理由,真可笑了。”我不禁住淳翌地做法觉得可笑了,他关了小行子,居然是因为秋千是他扎的,而我从他扎的秋千架上摔下来,所以他有罪。 “娘娘……”秋樨对我唤道,她的意思是叫我不要这样说话,任何一句对皇上不尊地话都是犯忌。 “没事。”我淡淡说道。停了一会,又问:“除了小行子,还有谁受牵连么?” “月央宫没有。” “何意?别的宫有?” 秋樨点头:“皇上很气恼,说要彻查此事,若只是秋千架不牢固,娘娘从上面摔下来,那就拿小行子问罪。若是有人故意使坏,到时一律严惩,定斩不饶。” “定斩不饶,这么严重?”我依旧冷笑,觉得淳翌是不是想得太过了些,怎么会有人在秋千架上使坏呢?更离谱的是秋千架出问题也不能怪小行子,这与扎秋千架的人本就无关,是我运气不好,才会如此。 “娘娘,你就别多想了,好好地歇息,现在只望着你身子快快好起来,其余的事都不重要。皇上会为娘娘安排好一切,娘娘如今已经不是婕妤,而是昭仪娘娘的,在这后宫,还没有谁能这么快晋升,有这样的荣宠。所以娘娘,只管把身子养好,这是首要的,奴婢们很担心。”秋樨不停地宽慰着我。 在一旁沉默许久地红笺,也点头说道:“小姐,什么都别去想了,好好歇息。” “嗯。” “小姐方才唤小行子何事呢?”红笺提醒我,轻声问道。 “哦,没事了。明天我会求皇上放了他,你们也不必担心。”话语一落,才知道,刚才因为怕淳祯着急,才想着唤小行子过来,让他想办法出宫去一趟陵亲王府,把我苏醒过来的事传给陵亲王。纵然小行子不被关禁,他也没法出宫的,只是我一时意念而起,想想有些可笑。就让淳祯再等一夜,明晨他就会有消息的,我相信他会遣人来宫里的打探的。 “小姐,我去煮些白粥你喝好么?” “嗯。”我觉得头疼,腹内空空,很累,又想睡了。 斜斜地倚在枕垫上,昏昏‘欲’睡,我地意识还是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知道地只是从秋千架上摔下来,难道真的是有人想要害我么?我心里隐隐有种不祥地预感,还有种深深的空落,仿佛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又说不清楚。 不安的气氛笼罩着我,在极度疼痛与虚弱中,我又昏昏地睡去。 第一百二十章 世间万象本迷离 昏昏沉沉地又入了虚幻的缥缈境界,很多的魂魄在我身边飘来飘去,我试图抓住什么,可是都与我擦肩。我记得有人说过,魂魄不理睬应该是好的,若是他们也看得到我的存在,能与我说话,那我与他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可是也有人告诉我,若是活着的人,看不到我的存在,我与他们也同样相隔了一个世界。我这样的孤立,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醒过来的时候,我再一次确定自己是活着的。我见着了久未谋面的阳光,那一刻,我知道,‘春’天还没有过去,我还活在‘春’天里,这个季节,也许为我做了短暂的停留。我抓紧了她的衣袂,所以还有着这最后的一段‘交’集,与‘春’天的‘交’集。 头疼,而且很晕,脑袋昏沉而‘迷’糊。 我睁开眼,见着的是谢容华,她坐在我的‘床’沿,执着我的手,轻柔地看着我,对我微笑:“湄姐姐醒了呢。” 我轻轻起身,虚弱一笑:“妹妹这么早就来看我了。” “不早了,是姐姐昏睡着。”谢容华轻轻地为我移好枕垫,让我靠得舒服些。 “重见妹妹,仿佛又是一生,好漫长的日子,都是昏沉沉的,不知自己在哪里。”我缓缓地说着,气若游丝。 谢容华轻轻拂过我额前的发丝,柔声道:“姐姐这一睡,让我好忧心,只是我深信你会醒来,所以我心里不怕。我知道你一定会醒来的。”话到最后,她有些哽咽,眼睛红了,触动了我内心的柔软。 我举起手,轻轻地抚‘摸’她地脸颊。柔柔微笑:“傻妹妹……” 她握紧我的手,说道:“姐姐,我让贺太医先为你诊治。” 早在一旁候着的贺慕寒,为我细心地为我诊脉,检查头部,随后躬着身子说道:“恭喜娘娘,您的病已见好转,请娘娘放宽心养病。臣会尽力为您诊治,让您早日康复。” “谢过贺太医。”我对他虚弱一笑,想到贺太医一定是随着谢容华一同来的。 秋樨为我端来汤‘药’细心地喂我喝下,我只喝了两口,便作呕,无法下咽。电脑站//.16 “湄姐姐这是何故,喝不下汤‘药’,可怎么好?”谢容华神情紧张,焦急地问贺太医。 贺太医微蹙眉头,低声道:“娘娘昏‘迷’地时间过久。臣怀疑她脑中受了剧烈的震‘荡’,只怕里面还有淤血,淤血消退才能见好转的。” “那要如何才能消退呢?”谢容华依旧着急。 “需要时间,慢慢来。臣要换个‘药’方,化淤散血的‘药’,只要娘娘能喝下去,再一边热敷头部的伤处,臣相信一定会好起来。”贺太医信心十足地说道,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一丝光亮,其实我心里并不着急。我既然已经醒来。就一定不会再死去。曾几何时,我这么不愿意死去,那个幽冥的世界,太过漆黑寒冷,竟有些不适合。 “谢过贺太医。”我朝他微微说道。 “娘娘客气了,这是臣的本分。娘娘只管宽心养着。心态好,病就自然好得快。”他温和地看着我。我心中对他总会有一种莫名地感触,觉得他与谢容华,是那么的般配,般配得让我认为他们的心早就在一起。或许是我的错觉,只是谢容华与我情谊深厚,对我好的人,我都会感恩,并且珍惜。 谢容华对他说道:“有劳贺太医,我想静静地陪湄姐姐一会,你有事,请先回去。” 贺太医躬身点头:“臣先告退,一会开好新方,命人送‘药’过来,明日再来为娘娘诊治,若有异样,随时遣人来传。” 点头微笑,目送他离开,欣长的背影,转瞬间消失。 我看着谢容华,将手伸向她,说道:“妹妹,我想下‘床’走走,躺在这头很晕。” 她轻轻地搀抚起我坐着,关切道:“姐姐,还是先躺着,昏‘迷’了这么多日子,一下子要起‘床’,你身子会受不了,再躺几日,调养得好些,我每天陪你到园中散步。” 一坐起,就觉头晕,有呕吐的感觉,于是缓缓道:“好,不起来。。ap,。” 红笺端来了一碗稠稠的红豆汤,说道:“小姐,我来喂你喝点红豆汤,喝下去头就不会晕的。” 谢容华接过碗,微笑地看着我:“让我来喂姐姐吃。” 我略微地喝了两口,又有呕吐的感觉,轻轻推开:“妹妹,一会喝,这会还是觉得不舒服。” 谢容华把碗递给红笺,轻轻为我‘揉’着‘胸’口:“姐姐,歇会 软软地靠在枕垫上,觉得整个身子无力,还是会疼痛。 谢容华为我轻掩被子,柔声道:“姐姐只管静心休养,贺太医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地病。” “劫数,劫数难逃,就是这句话。”我笑道,带着几许自嘲。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许多的‘波’折,起落不定,姐姐不必想太多,如今算是吉人天相,以后都会平平稳稳的。”谢容华宽慰着我,其实我不是在叹怨,只是觉得许多地事真的是注定。 “妹妹,我真的不介意这么许多,意外也好,人为的也罢,反正已经发生了,就是我的劫,躲不过便躲不过。”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还在思索着,我那一天的纵身跳跃,究竟是因为什么要;你不欺,别人欺;你不爱,别人爱;你不恨,别人恨;你不笑,别人笑;你不坏。别人坏。”谢容华一瞬间说了这么多的对比,看似简洁,可是句句却是真实地存在。 “妹妹,你明白么?我不屑,不屑于如此。许多人,许多事,我都可以淡漠,也许这就是我地心‘性’。倘若说无情,我可以比谁都做到决绝,只是,我还不屑于去做,她们还配不起。”我语气傲然。傲然得都让我自己惊讶。其实我心里是如何想,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昏意沉沉,无力气去想什么。 “我明白,我都明白,像姐姐这样心‘性’的‘女’子,是独一无二的。”谢容华忙说道。 我清冷一笑:“独一无二,那是在妹妹眼中,妹妹觉得我随心随‘性’,都能懂得。可是她们。(手机阅读16k.)却会认为,我是恃宠而骄,如此的淡然,实则是造作矫情。或者心中藏‘奸’。” “随她们如何,要知道,再好的人,成了敌手,都是坏人了,都怀怨恨。”谢容华淡淡地说,这么些年,想来她已经是习惯了淡漠。 停了片会。我缓缓问道:“难道妹妹也认为我这次从秋千架上坠落下来,不是意外?”谢容华定了会神,轻轻点头:“我地直觉告诉我,不是。” 我淡笑:“不是就不是,又能如何,我这不又让她失望了。若是让我知道是谁。也许我未必肯饶恕了。不计较我会彻底不不计较。若是计较,我会彻底让她毁灭。万劫不复。”我感觉到自己‘唇’齿间都有冷意,我心中在想,若是一昧地迁就于她们,日后受伤害的不只是我,还有我身边地人。想起烟屏的死,虽然不是因为后宫之争,可也是因为皇廷之斗,想起如意的死,也是成了悲剧人物的葬礼。这一次出事的幸好是我自己,若是换作我身边地人,我想此生都再难安。也许,是该到了制止的时候。 “姐姐,你累了吧,好好歇息,一会吃点东西再吃‘药’,呕吐了也要吃的。”谢容华轻轻唤我,用手轻拍着我的肩。 我回过神,轻轻点头:“好,头很晕,看你都是模糊不清的。” “那是昏睡了太久,你再躺会,我坐在这陪着你。”谢容华温和地看着我。 “妹妹先回去歇着,明儿个再来陪我。”我轻轻说道。 “让我看着你喝了‘药’再走吧,要不我放不下心。”谢容华眼神里充满了关切之意。 我柔柔地倚着枕头,或许方才话说多了,很虚弱,半眯着眼,谢容华坐我身边陪着。 ‘迷’‘迷’糊糊地浅睡,好似又要入梦之时,只听到低低的说话声:“湄妹妹才睡下的么?” 我缓缓地睁开眼,舞妃站在我的面前,谢容华正在和她轻语。 “姐姐……”我轻唤道。 舞妃忙靠近我,坐于榻沿,柔声道:“好妹妹,你莫要动,只管躺着。” “嗯。”我低低地回答。 舞妃执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怜惜,低低说道:“妹妹,一听到你苏醒过来,我本就要来的,奈何宫里有点事,耽搁了时间,这会子得闲过来,见着妹妹真地苏醒,真是万分惊喜。” “有劳姐姐挂心,湄儿已无大碍了。”我柔和地看着舞妃,亦有恍若隔世之感,感觉自己死过一回,如今重回到人间,原来还是有人让我值得欣喜,比如谢容华,比如舞妃,比如…… 沉静了一会儿,舞妃轻声说道:“方才在翩然宫里,来了几个客人,史贵嫔、刘芳仪还有秋贵人,她们平日也只是偶然到我宫里小坐,今日提及了湄妹妹从秋千架上掉下来的事。”舞妃说的这几个人我都认识,只是平日里甚少来往,并不熟悉,想来我的落秋千地事已经成为了后宫的茶余饭后的闲谈了。对我没有敌意的人,或许会轻叹惋惜,或许会根本不在意,对我平日妒忌的人,此时该是看笑话,说笑话的时候了。 “她们都说了些什么?”谢容华禁不住问道。 “说外面在传,湄妹妹落秋千的事不是出于意外,一定是有人在使坏。”舞妃煞有介事地答道。 谢容华有些不以为然:“这有何好传的,其实大家心里都这么想地,这后宫,发生了什么事,往往都是人为,只是一点小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我浅淡一笑:“到最后,把真的传成了假的,假的传成了真的,或者都是真地,又或者都是假地。有兴致的侧耳倾听,甚至碎嘴说几句,无兴致地冷眼观看,就别无其他了。” “不过妹妹,这一次,看来我们真的不能再被动了。如意的死还在眼前,我观察了这些日子,以为她们不会再有动作。没想到,湄妹妹又出了这样的事,算是吉人天相,若真怎么了,这还了得。”舞妃神‘色’焦虑,语气急促。 “若真死了,闹一场也就罢了,还能怎么。”我语气带有讥讽,对自己,对人‘性’。 “姐姐怎能如此说,其实害人的那个人身份地位一直很高,要知道,姐姐有出什么事,皇上定不会善罢干休,会彻查到底,若不是为了权力和爱情,是没有勇气如此剑走偏锋的。”谢容华执我的手,对此事做着分析。 我淡然道:“无论是谁,到最后,都会有结果的,只是时间的长短,我相信时间会告诉我们 “妹妹心中可猜测是谁所为么?”舞妃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这得到答案。 我轻轻摇头:“世象本‘迷’离,何必太清晰。其实我也没有把握会是谁,往往你认为是的那个人不是,不是的那个人却是,真的很难说得清。”我心中想着,与我表面有过节的,也就是云妃和她身边的许贵嫔了,还有那么多隐藏在背后的人,谁知道又会是谁呢?当初如意的事我否认不是云妃,觉得她那么聪明不会做得过于明显,但是这么多事,总有一件是她所做的,至于她究竟陷害了谁,我真的没有把握。 “有句话姐姐说得好,时间会告诉我们一切,但是我不赞同继续等待,我相信皇上这次一定会彻查此事。所以说,有些事,要做就做得决绝些,到如此地步,想要收拾残局,也是难的。”谢容华话中藏有机锋,她所谓的决绝,大概是指害我者还不够狠,或者是狠了,却没料到,那纵身的跳跃摔不死我。如今,我还活着,这样的残局,想要收拾,的确不易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湄妹妹的身子好起来,身子好了,我们再联手查清这些事,让她们也不得安稳。”舞妃话让我觉得她真的是无法隐忍了,的确,如意之事,想要平复也是需要时间的。加上她们的相‘逼’,再平静淡定的人,也会起‘波’澜。 我觉得头疼,眼睛好‘迷’糊。 谢容华似看出状况,说道:“姐姐歇息一会,歇一会,再喝‘药’,我和雪姐姐在这陪你。什么都不去想,我们也不说这些了。” 舞妃轻拂我的发:“歇会儿,我在这陪着你。” 我软软地躺着,觉得浑身乏力,她们陪着我,我心中觉得温暖塌实,‘迷’‘迷’糊糊中,我又入了一场梦境……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春来春去春无意 梦里依旧缥缈无寄,寒冷又幽暗的地方,都是‘迷’离萦绕不尽的烟雾,我一袭白衣,站在阑珊的路径,‘迷’茫得不知该去哪里。 一拨一拨的人打身边走过,不知道是去赶往死亡,还是赶去重生。‘迷’糊中,听到有婴孩的啼哭声,由远而近,可是四处搜寻,却又见不到踪影。那啼哭声,令我的心有丝丝缕缕的疼痛,仿佛牵住了我的灵,我的魂,不知是为了什么。 在阵阵的啼哭声中,我终究还是无力,从虚幻的梦境中挣扎醒来。 我看到红笺为我擦拭额上丝丝的细汗。 感觉手被人拽紧,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迷’糊中我看到了淳翌,他低低唤道:“湄儿,朕在这,不怕,不怕了。” 虚弱地睁开眼,低唤:“皇上……” 他轻柔地拂我额前的细发,柔声道:“又做恶梦了么?” “嗯,又是梦,挥不去的梦。”我缓缓地回他,竟无一丝气力。 “是你太虚弱了,所以才会如此,太医开了新的‘药’方,你只要喝下去,就会好起来。”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管秋樨取了‘药’碗。 一股涩苦的‘药’香飘来,我几‘欲’作呕,淳翌用‘唇’亲‘舔’汤‘药’,笑道:“不苦,朕都尝了。”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告诉自己,为了他,我也要将‘药’喝下去。 他一勺一勺地喂我,眼神里满是柔情,将我消融在那柔情里。忘记了身子的痛苦。我总算喝下了几口,希望可以缓解我的疼痛。 这时我才发觉皇后也在室内,只见她走至榻前,轻唤道:“湄妹妹……” 我想要微微施礼,却无气力。她忙执我地手:“妹妹好好歇着。不要动。” 我轻微点头:“嗯,有劳皇后娘娘挂念,湄儿已经无碍了。” 皇后宽慰道:“妹妹只管安心养病,什么都不要想,有什么事,皇上和本宫都会替你做主。16k.手机站ap.” “嗯,湄儿会的,谢过娘娘。” 皇后朝淳翌说道:“皇上。臣妾就先告退了,有你在这陪着湄妹妹,臣妾也安心。” 淳翌点头:“皇后也好好歇息,保重身子。” “臣妾谢过皇上。”皇后施礼道。 她又看向我:“湄儿,本宫改日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后。”我微微点头。 就这么几段客气的话,让我觉得好累,斜倚在枕垫上,感受着窗台有微风拂进来,吹动了我的帘帐。 “皇上这是几时了?”我转过头,朝窗边望去。见有红霞映衬着窗扉,只是很‘迷’糊。 “已近黄昏。”淳翌也超着窗台望去。 “为何我的眼睛好‘迷’糊,那霞‘色’像是幻影,一点都不清晰。”我极力想要看清窗台地景致。只觉得眼前隔着一团‘迷’雾似的。 淳翌轻声回道:“那是昏睡得久了,才会如此。” “皇上,我想看看窗外的霞光。”我心中对那一抹烟霞充满了渴望。 淳翌点头:“好,朕抱你去。” 淳翌轻轻将我抱起,我用尽力气双手搂紧他的颈项,将头埋在他的肩上,感觉到好舒适。 烟霞绮丽,染透了半片天空。带着风情潋滟的红,让窗外的风景也多了几分醉意阑珊的情韵。有‘花’竞放,有‘花’凋零,‘春’去‘春’来,总是这般无意。只有那几竿翠竹,无论在怎样地季节里。都是常青。 我偎依在淳翌的怀里。闭上双眼,闻着黄昏里清幽的味道。那夹杂着‘花’香与青草的味道,让我再一次对生命充满了渴望。 “皇上,好久没有闻到这红尘的味道了。1--6--k-小-说-网”我合上眼,轻轻地说。 “红尘的味道,湄儿,这几个字有新意,你竟说这是红尘的味道。”他的呼吸很均匀,平缓而温和。 “是的,红尘的味道,因为自这次昏‘迷’后,我地梦里仿佛都是幽冥的世界,黑暗寒冷,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迷’‘蒙’得看不到阳光。”我依旧闭着眼,回忆着梦里那些情景,有寒意拂上心头,曾几何时,我竟这样的渴望阳光,渴望着温暖。 “以后朕每天都陪你看阳光。”淳翌温柔地看着我,尽管我合着眼,都感觉得到。 我舒缓睁开眼,突然开口说道:“皇上,放了小行子吧,你知道地,此事与他无关。” 淳翌凝神,随后缓缓点头:“好,朕一会就下令放了他。当时也是因为气恼,才如此的。” “臣妾知道,皇上所做的事,都是为了臣妾,臣妾都明白。”我轻柔地对他说,因为他所做的一切,我真的都能理解。 “湄儿,大概你也知道,你的落秋千,不是出于意外,对么?”淳翌低低说道。 我镇定地回答:“是。” “湄儿,这次朕一定会彻查此事,给你一个‘交’代。”淳翌话语坚定,我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执着,我知道,这一次他不会轻易放过。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言。 我缓缓说道:“皇上,其实臣妾要的不是‘交’代,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地。以往臣妾总觉得,不能牵扯太多,一扯会扯出许多隐藏在后面的真相,无法收拾。可是积淀得太多,也是需要清理的,否则都是尘垢,到最后,更难收拾。” 淳翌赞同道:“对,湄儿说得对,朕也是如此之想,倘若再不严惩,她们更是无法无天,皇后身子不好,后宫的事。还须朕来亲自处理。” 我依旧被淳翌抱着,想到他的手一定酸了,轻轻说道:“皇上,湄儿想在梨‘花’木椅子上躺会。16k小说网”这梨‘花’木椅子因为喜欢,暖阁有一把。这寝殿也放着一把。 淳翌把我抱至梨‘花’木椅上,我斜斜地躺着,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他安静地坐在我旁边,这样地时刻多了几许温情。 “湄儿,你现在要做地就是养好身子,其余地事都叫给朕处理,过程你无须知道,朕会给你结果。”淳翌轻抚我的眉。我已经许久不曾描眉了,没有轻妆,只是天然。 “好,我只要结果。”我禁不住用手抚‘摸’淳翌地脸,他握紧我地手,亲‘吻’着:“湄儿,是朕没保护好你,朕让你受苦了。” 我浅笑:“臣妾这不没事了,皇上不必再为臣妾忧 “以后你就是朕的湄昭仪,朕会更加的疼惜你。”淳翌眼中满含柔情。 “皇上。你是否还有什么事隐瞒了臣妾?”我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话,也许给淳翌带来了些许惊讶,因为我心里隐隐地有种不测的感觉,在我初次醒来从红笺躲闪的话语里。我就感觉到了,趁此时‘精’力不错,我想直接问淳翌。 淳翌果然惊呆了片会,转而微笑:“哪有,朕没有任何事隐瞒湄儿。” “告诉臣妾,臣妾有预感的,睡梦里都不得安宁,告诉臣妾。臣妾会坦然接受。”我看着他,我的眼神不容他躲避。我不明白我为何问出这样的话语,但我心底地确有一种感觉,从我的梦里,以及我的直觉,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发生了。 淳翌握紧我的手。眉头深锁,脸上写满了疼痛。我的预感真的是灵验的。这一刻,我已经肯定,在我身上,发生了让人伤悲的事。 我一脸的淡定,平静地说道:“皇上,都过去了,不是么?再疼痛的事,也发生了,你又何必介意对臣妾说起。” “我们地孩子,没了。”他很简洁地说完,与方才的犹豫成了很明显的对比。 “孩子……”我低低唤了一声,有种疼痛锥心,但是在转瞬间又停息、‘抽’离。 也许是我的平静惊吓到淳翌,他将我地手握得更紧,几乎‘弄’疼了我,低沉着声音:“湄儿,朕本不想瞒你,你才醒过来……” 我手捂住淳翌的‘唇’,柔软一笑:“皇上,臣妾明白,臣妾不怪你。”一字一句地说出,那么轻缓,却又那么有力,但是我分明能感觉出话语的寒冷,那股透心的凉气可以将人冰封。 我感觉到淳翌的手有些发颤,那种感觉从我的手心传至他的手心,从经脉蔓延而去,足以将他冰冷。 “湄儿,想哭就哭,哭完心里会舒服得多,不要闷在心里,一切都已是过去,我们还拥有着好长好长的未来,我们一定可以幸福。”淳翌轻柔地对我说着,他地眼神分明写着痛楚。 “我们一定可以幸福。”我喃喃道,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带着几许无端的嘲笑与莫名的讥讽。 “孩子有多久了?”我从‘唇’齿间挤出这几个句,我以为我可以平静,可是有锐利的刀划过心间,我几乎能感觉到那血慢慢地溢出,止也止不住。 “很柔弱的小生命,两个月都不曾到。”淳翌‘唇’齿也是寒冷,眉结深锁,额上的青筋一根根‘露’出,他内心地悲愤在一点一滴地膨胀。 我轻轻抚‘摸’他的眉,抚‘摸’他地额,柔声道:“皇上,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 他握紧我的手,放在他的‘唇’上亲‘吻’:“湄儿,朕答应你,一定不会让我们烟儿白白地死去,我这个做父皇的会给他讨回一个公道。” “烟儿……”我轻轻唤道,‘迷’惘地看着淳翌。 淳翌轻缓点头:“是的,烟儿,他就像一阵轻烟,在最美的季节来到,又在最美的季节离起。轻似烟萝,又梦似南柯。” “轻似烟萝,又梦似南柯。”我喃喃低语,这几个字,我是这么的欢喜,我的烟儿,在‘春’天来到,‘春’天离去,他轻似烟萝,又给了我一段如同南柯的梦,我还来不及拥有,他就离我而去。不能来到这个污浊的人间,这对他来说,到底是一种错误,还是一种救赎? 淳翌低低唤我:“湄儿,让我们为烟儿祝福,让他好好的去,等你身子好了,为他做一场法事,超度好么?” 我轻轻摇头:“不,不用,他还太小,承受不了许多,让他淡淡地离去。皇上,我们的烟儿,不能来到这个污浊的人间,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救赎,而不是错误。” “他是朕的皇儿,他的来到,注定会有一生的幸福。只是他离去,朕也会给他最好的祝福。”淳翌一半坚定,一半无奈,让我觉得很无力。 “抓不住他,就放了他。”我清冷地说道。 “朕一定会为烟儿讨回公道。”淳翌语气坚定。 “不,不要说为烟儿,他还太小,不能承受这么重,让我们为他积福。但是我沈眉弯付出的代价却一定要讨回,不为烟儿,只为我----沈眉弯。”我话从心底传出,有着无比酷冷的力量。这就是沈眉弯,可以吐纳烟云,同样也可以收卷日月。 淳翌轻轻将我抱起:“湄儿,朕抱你回‘床’上歇息,养好身子,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朕答应你,给你结果。” 淳翌走后,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心有种被剜去的虚空,但没有疼痛。原来之前我感觉到的空落,是因为我丢了我的孩子,他是我身上的骨‘肉’,我没能保护好他,难怪梦里听到婴孩的啼哭声,我要坚强,我要告诉烟儿不要哭泣,娘亲会为你祈福。 很虚弱,真的很虚弱,我用最后的力量维持着,我没有哭,没有为烟儿落一滴泪,我没有泪,也没有痛,只是很无力。但是我知道,从今后,我再不是那个轻似烟萝的沈眉弯。 第一百二十二章 缤纷世界已朦胧 我又做梦了,梦里果然见着了我的烟儿,他那么娇小,那么的瘦弱,可是他会微笑,还会向我招手。我知道,这一次是诀别,以后他都不会惊扰我。他是那么的善良,善良得连他的娘亲都不忍惊扰。我不要他承受生命之重,只想着他能好好的离去,从今之后,我的梦里没有他,但是却将他深藏在心底。 醒来又是一天,除了感觉视线模糊,我的病似乎有所好转了,头疼也有所减缓。 秋樨喂我喝下汤‘药’,少许少许的喝,呕吐的次数也减少了。 当她跪在我的榻前请罪时,我确实有了片刻的惊讶。 “娘娘,惩罚奴婢吧,皇上这次本来就该惩罚奴婢,是因为奴婢要照顾你,才饶过我的。”秋樨一脸的忏悔,低眉跪在我的榻前。 “秋樨,你这是怎么了?”我惊讶地看着她,不知何解。 “娘娘,如若不是我粗心,这一次你就不会出事,小皇子也不会……”她话语哽咽,眼睛红红的,似有泪要落下。 “怎能怪你,我自己都不知道,又怎能怪于你。”她碰触我不愿碰触的伤,但是我没有多少疼痛,平静下来,一切都可以容忍。 “这些事本就该我管,我是月央宫的掌事姑姑,可是我却没做好本份,没能……”她急急地说道,话中尽是懊恼之意,我明白她此时的心思,只是柔弱的我。又如何能安慰她许多。 我轻轻摇头:“过去地都算了,真的与你无关,这一切早已注定,就算没有落秋千之事,也会有别的事发生。”话音一落。我心中想起,我的烟儿是注定不要来这污浊的人间,所以无论怎样,他都会选择离开我,只有离开我,他才能自由地回归。 秋樨满脸地痛楚,陷进在深深的自责里:“奴婢早该请罪的,一直怕娘娘受不了。不敢提起,可是如今知道此事,奴婢再不请罪,就太没良知了。16k网” 我柔弱一笑:“你想多了,这与良知何干,真心为我好,就别再提此事。你明知道,我不会怪罪于你,不会责罚你。你以后的时间都给我,好好地照顾我。陪着我。” “奴婢知罪,奴婢以后会细心照顾好娘娘。”秋樨感‘激’道。其实她是我贴心的人,她知道我不会责罚她,也不忍责罚她。她的请罪是因为她自己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她宁愿接受我的责罚,也不愿接受我对她的好。可是,我想做个自‘私’地人,好好地为自己活着。 “这就对了,好好保护自己,才能保护好我。”我语重心长,想起后宫之争,不得不惊任何一种倦怠,似乎都是对自己的残忍。秋樨只有保护好自己,才有力量保护我,而我,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整个月央宫。谁说人不会改变。我隐隐地感觉到自己连骨头都是冷的。我在想,等到我冰封的时候。也该是她们付出代价的时候。 “奴婢谨记娘娘教诲。”秋樨点头应我。 “快快起身,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做,要好生照顾我。”我轻浅一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秋樨缓缓起身,点头道:“奴婢会尽心照顾娘娘,打理好月央宫。” “对了,小行子回来了么?”我抬眉问道,想起了昨日淳翌答应我的话,放了小行子。 “昨晚就回来了,只是娘娘在歇息,他不敢进来打扰。我这就去传他进来,好么?”秋樨答道。 我摇手:“不必,让他歇着吧,回来就没事了。” 我缓缓下‘床’,秋樨和红笺忙搀扶着我,坐在菱‘花’镜前,我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像死过一般的寂静。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给自己,没有疼痛,有些许淡淡的冷漠。 梳洗干净,略施脂粉,淡淡雪凝妆,我还是那么美丽,只是清瘦了许多。(电脑阅读.16k.)对着镜中地我,我心中暗暗说道:“沈眉弯,你再也不要重复昨天走过的路,世事不过轻如尘,你莫要为任何人辛苦,被任何人辜负。”说完,我给了自己一个薄凉的笑。 伫立在窗前,淡淡的轻风拂过,我闻得到暮‘春’地味道,不是清凉,也不是浮热。窗外景致依稀,有阳光,却仿佛‘蒙’着一层烟雾。 “起雾了,这时辰如何还有这么大的雾。”我低低道。 一旁的红笺朝窗外望去,不解道:“没有雾啊,很明净,澄澈的蓝天,秀丽的风景。” 我‘揉’了‘揉’眼睛,再望去,依旧是烟雾‘迷’朦,所有的景致都萦绕在雾里。 “娘娘还是觉得有雾么?”秋樨看着我的眼睛,缓缓问道。 我轻轻点头:“是的,而且不是淡淡地烟雾,反正看得不清晰。”我极力将眼睛再睁大些,连眨几下,依然如此。 “许是因为昏睡太久了,突然看到阳光,有些抵挡不住,稍稍习惯就会好。”红笺轻轻说道。 我微点头:“可能是吧,没事,我站一会就好,觉得‘精’神还不错。” “要不奴婢让小行子去请太医过来诊治,检查一下什么原因,这样好放心的。”秋樨机警地说道,因为落秋千的事,她更加的小心了。 为了怕她们忧心,再者我的确觉得眼睛总像是‘蒙’了一层薄膜似的,也想知道原因,于是轻轻回道:“好,请贺太医,这些日子都是他诊治,他深知我地病情。”我想起贺慕寒说我脑中大概积着淤血,难不成?我不愿想下去,但愿我地猜测是多余。 静静躺在梨‘花’木椅子上,轻轻摇晃,闭目。感受着没有光明的世界,一片黑暗,只能感觉到淡淡地光在眼前闪着,没有任何的‘色’彩,万物都在沉睡。//.16我感到心口一阵疼痛。用手捂着心口,好淋漓的刺痛,足以穿 一时间,想起了许多,与命运相关的事,从来都是那样的朦胧,朦胧得说不清,道不明。我隐隐地感觉到。落千秋不是苦难地结束,而是苦难的开始。我嘴角不由得发出一丝冷笑,再多的苦难聚集而来又如何,我沈眉弯不会落下高傲的泪珠,我没有为烟儿落泪,以后我就再也不会有眼泪。 我在等待贺慕寒,第一次我等待太医,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让太医诊治,我讨厌闻那苦涩的‘药’香,也不喜欢病恹恹的过日子。 当贺慕寒立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还陷入在‘迷’朦地思绪里。 “臣参见娘娘。”贺慕寒总是这样谦谦有礼,他很有书生气质,儒雅而翩然,倒不像个太医。许是因为谢容华的缘故,我对他也有种别样的好感。我微微起身:“贺太医来了。” 红笺已沏好茶,我起身走至桌前,贺慕寒随我一同坐下。 “贺太医,请用茶。”我客气道。 他微微点头:“谢娘娘,臣还是先为娘娘诊治。” “好。”我语气坦然,轻轻伸出手腕,让他为我把脉。 隔着薄薄的绢纱。我感觉到他手指的力量,他只需要通过几个灵动的手指,可以测量出我体内的好与坏,玄黄之术的微妙之处实在让人惊叹。这时候,我反而没有紧张,多了一份平和。淡然的平和。我有勇气接受一切。 诊过脉,他有看过我的头部。轻声问道:“娘娘现在还有哪些不适?” “头疼,头晕,主要是眼睛‘迷’糊,看什么都不清晰。”我看着贺慕寒,他地面容在我眼前也有些‘迷’糊,总是不如从前那般清晰。 他轻轻点头:“臣冒昧,能否请娘娘给臣看看眼睛。” 我微笑:“当然可以。” 他靠近我,一手枕着我的下额,一手搭在我的头上,眼眸与我对视,只一会,他便说道:“眼睛里看不出有异样,臣觉得大概是脑中的淤血引起地,还需要时间来诊断,现在还不能确诊。但是依臣之见,就是如此了。” “告诉我,若淤血积在那,散化不开会如何?”我平静地问道,因为我想知道会产生的后果,提前知道,总比发生不能预知要来得好。 “淤血会慢慢散开的,不会再有生命危险,因为娘娘已经平安地苏醒,只是……”贺慕寒‘欲’言又止,从他的神‘色’里,我感觉还会有不好的后果。 我温和一笑:“没关系,贺太医,我很平静,我能接受一切,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又还有什么能让我好害怕的呢?”我心中的确平静,但是在平静的背后依然隐‘荡’着微微地‘波’澜。 贺慕寒也许知我‘性’情,轻轻点头,缓缓说道:“回娘娘,臣之前也遇到这样的类似的病人,从马背摔下来,或者从高处重重摔下,震‘荡’了脑部。有淤在里面,压破到视觉神经,后来引起……”他终究还是没把话说完,有不敢,有不忍。 “视觉神经。”我低低念道,其实听到这几句,我一切都已经明白了,我的猜测与感觉没有出错。 “是的,人的大脑掌控了所有地神经,而视觉神经最为敏感,那重重地摔落,很可能就震‘荡’到了。”贺慕寒安静地解释给我听。 我轻浅一笑:“贺太医的意思是,我会盲了。” “不,不一定,臣只是猜测,里面地淤血压迫了一部分视觉神经,才会引起娘娘此时的症状,就是模糊不清晰。但是臣认为不算严重,如果严重,你醒过来或许就直接失明。所以说,情况还是很乐观,娘娘坚持服用臣开的‘药’方,慢慢地散化淤血,说不定就会好起来。”贺太医极力想要安慰我,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我能信几分,但是却觉得听起来有理。 “听着似乎也懂了些,只是不知道失明的概率有几分。”我轻轻问道,语气平和,内心却真心的渴望知道。 “臣还不能确定,需要观察。”贺慕寒拒绝回答我,他的用意我明白,我能理解。 “好,那就等待观察。”我淡淡回道。 “娘娘不必过于忧心,或许只是眼睛模糊一段时间就会好。就算做最差的打算,倘若失明了,也有可能是阶段‘性’的,也就是说,等淤血彻底消散了,又会重复光明,但还有一种,就是最为不乐观的,压迫到视觉神经,引起终身失明。”贺慕寒也许是见我表情平和,所以才如此有勇气把这些可能发生的结果全部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底。我听后的确没有多大的感觉,在此之前,我已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倘若注定我将来的日子要在黑暗中度过,我也能勇气地接受,不再迟疑,不再彷徨。 我缓缓点头:“谢谢贺太医,这样好,我知道一切,将来发生什么,我都能坦然面对。” “娘娘不要过于悲观,安心服‘药’,保持好乐观的心态,一定会好转的。”贺慕寒宽慰道。 “有劳贺太医,请用茶吧。”我端茶递给他。 他忙起身,谦和道:“谢娘娘,臣还是先回太医院,给娘娘开‘药’方,今日又要换个方子,早些开好‘药’方,早些取‘药’,希望娘娘服了‘药’能见好转。” 我知道不便再相留,便点头道:“好,有劳贺太医。” 唤过一边的小行子:“小行子,替我送送贺太医,随他去将‘药’取回来。” 看着他们行去的背影,我走至窗前,跌落在那片朦胧的世界里,我抬眉看着蓝天,它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明净澄澈,萦绕着淡淡的烟雾。我想要去后院,我想观赏那明媚的景致,我怕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机会了。 你知道吗?也许从明日开始,我就是个盲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院外风景好朦胧 第二天来到的时候,我睁开眼睛,还看得到阳光透过珠帘,如烟似梦地洒在眼前。我所看到一切都是烟雾,若是从前,我会觉得很美,只是现在,因为带着别样‘色’彩,就不再可以做到那般泰然自若了。 眼睛‘蒙’着烟雾,不知是心里缘故,还是病情真的严重了,我看什么都觉得模糊不清,比昨日更加严重。但是已经没有害怕,我做好了成为一个瞎子的准备,我所说的准备,只是心里的准备,我无法想象,倘若整个世界都是黑‘色’,我将要如何地自处。 坐在菱‘花’镜前,我用绢丝将那镜面擦拭又擦拭,可是无论我怎样的擦拭,都无法做到明净如初。我想好好地看看镜中人,如今我看她淡妆天然,他年我是否还能看到她老去红颜?直到我镜子里多出了一个人,我才猛然惊醒。 我转过身,微笑道:“皇上,您这时候怎么来了?恕臣妾就不起来行礼了。”这时候淳翌应该在早朝,不知何故来到月央宫。 淳翌站至我身后,微微地弯下身子,与我齐眉对镜,两个熟悉的脸,让我觉得好温馨。只是隔着一层烟雾,我依旧觉得熟悉。 淳翌轻轻说:“今儿个没事,早早退朝了,朕挂念你,所以来看你了,不知湄儿身子是否好些了?”我把视觉有碍的事给隐瞒下来,我让贺慕寒在我还没确诊之前,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我怕此事一传出。整个后宫又会掀起大‘波’,我的落秋千在后宫一定已经成为传奇了,好容易醒过来,如今又要做个盲人,对于许多人来说。应该是一种惊喜。 我对着镜子轻轻点头:“好,都可以起‘床’了,‘精’神觉得不错。。ap,。” 淳翌从妆台上取过画笔,微笑道:“朕为你描眉,许久没有为湄儿描眉了,怕要生疏。”他立在我面前,俯身,轻柔地为我描着。好细好细,碰触到我的眉,我感觉到那么地柔顺自然。我睁着眼看着他,在想着这样的情景,也许下一次,只能凭着想象了。 “臣妾的眉好看么?”我柔和地看着他。 “好看,沈眉弯,弯弯的眉,似那细细的月芽儿,令朕一见倾心。”淳翌欣赏着我地眉。而后放下手中的眉笔。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两眉似新月,素净而温婉,只是神情中多了几许冷漠。我从口中低低地唤出:“沈眉弯。”不知为何,我每唤这三个字,心中就会悸动,唤一次喜欢一次,唤一次又疼痛一次。到最后,我不知道是喜欢得多,还是疼痛得多。 淳翌轻轻将我从椅子上扶起,问道:“湄儿。朕来喂你吃‘药’。“皇上,臣妾想去后院,看看外面的风景,许久不曾看外面的风景了。最后一缕‘春’光,臣妾不想错过。”说这话的时候,我脑中浮现了后院葱郁的景致。这个时候。‘春’暮夏初,万物欣欣。该是多么的美好。 淳翌微笑点头:“好,喝了‘药’再去。” 我微微点头:“好,喝了‘药’再去。” 淳翌端过秋樨递给她地汤‘药’,我坐回在椅子上,淳翌与我对坐,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喂我。我几‘欲’作呕,极力地忍耐,我感觉这一切都是头部引起的,因为不舒适,吃东西总要呕吐,我现在想到吃东西,吃‘药’,心理都有负担。 喝了几小口,轻轻推开碗:“皇上,不喝了,再喝就要呕了,这会就先喝这么多,待我们回来,臣妾再喝。//.” 淳翌知道不能勉强,放下‘药’碗,点头道:“好,一会再喝,慢慢地渗进去,宁可每次少喝,次数多些就好。” “是的,喝急了很难受。”我闻到那股‘药’味,眉头深蹙。 淳翌看着‘药’碗里的‘药’,轻声问道:“太医每日都来么?可有说病情如何了?朕前日问过,说是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还需要慢慢调理才能康复。” “太医也是这么对臣妾说的,所以皇上不必担心,臣妾会乖乖地服‘药’,让自己尽快地好起来。”我宽慰地对他说,只是可以宽释他的心,却无法宽释自己。 淳翌欣喜地点头:“这样就好,朕每日心中都挂念着你,只要你好,朕才能安心。” “皇上,臣妾想要去后院赏景呢。”我看着窗外,有清风卷帘,我似乎显得迫不及待。 “好,只是你身子虚弱,还不能行走,会累,让朕抱着你去看。”淳翌抚‘摸’着我额前丝缕的发,脸上尽是温柔。 我浅淡一笑:“皇上,要抱臣妾去呢,这样皇上会累,臣妾也不要皇上累。臣妾偎依着你,慢慢地走去,应该可以的。” 淳翌不容我再说,拦腰很轻松就将我抱起,我本能地偎依在他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颈项,真地好舒适,我心中在想,如果可以,以后我也不要行路了,去哪都要他抱着。想到这,禁不住笑了。 “湄儿,笑什么呢?”淳翌微笑着问我,眼眸与我对视,我透过那层烟雾,我还能看清他澄澈的眸子,那是一潭清泉,可以容纳江河湖海。1---6---k我怕以后我会看不到,所以那般贪恋地看着,一直看着。 淳翌抱着我走出寝殿,沿着长长的廊道,有徐徐的清风吹来,不凉,有淡淡地暖,暮‘春’的味道。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眸,连两旁的景致都忽视。 淳翌柔声道:“湄儿,你轻了许多,朕抱起来一点都不觉得累,能这样抱着你真好。” 我轻偎在他的肩上,笑道:“皇上,你知道么?臣妾刚才想着。若是以后不要再走路,去哪都让皇上抱着该多好。”其实我只是一句俏皮的话,由心而说出地俏皮话。 淳翌轻轻在我额前‘吻’了一下,亲昵地说道:“傻孩子,说傻话。不过这样的傻话朕爱听,朕愿意一直抱着你,去哪都抱着。” 淳翌抱着我信步前行,小径苔幽,‘花’枝隔阻,绿条幔挂,偌大地后院,静无一人。都是景物,以至于我可以听到‘花’开叶落的声音,我合上双眼,闻着风的味道,听着鸟鸣,突然觉得没有眼睛地世界也是灵动的。 古柏耸立,白杨冲天,残香绕树,绿柳浮烟,这些景致在阳光下一定很明丽。可是在我的眼中,都是烟雾,越看越不清晰,越看越‘迷’离。 我转过头看着淳翌。只有看着他眼睛地时候,我才能透过那深潭看到最清澈地方。 淳翌微微缓步,柔和地看着我:“湄儿,你为何一直看着朕地眼睛?放着这么好的风景不看,不可惜么?” 我淡笑:“不可惜,因为皇上地眼睛比风景好看。” “那你方才不是说要出来看风景的么?”淳翌笑道。 我莞尔一笑:“是要看风景,只是风景与皇上地眼睛相比,我只想看皇上的眼睛。并且要在风景下看,阳光下看,好清澈的眼睛,好漂亮。” “朕的眼睛漂亮?”他温柔地睁大自己的眼睛,我看着,透过朦胧去看那层清澈。心中突然有着一瞬间的刺痛。锥心的刺痛。他的眼眸与我的眼眸有了深刻的‘交’集。我脑中浮现出楚‘玉’地话:盲,短寿。盲。这样的眼睛如何会盲,难道应验在我的身上?盲的是我,短寿地也是我。究竟还是淳翌?我甚至有些不敢想下去,难道淳翌也会发生什么意外,还是?仿佛对那不可知的未来,我有了瞬间的恐慌,许多的事,不知道的为好,知道了,反而会恐慌,这也就是我一直不想让楚‘玉’告诉我未来的缘故, 我嘴角不禁浮过一丝微笑:“是的,漂亮,臣妾想不出更好的词,就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我看着他,娇柔地问道:“皇上,臣妾地眼睛好看么?” 淳翌忙点头:“好看,朕最爱就是你的眼睛,大而灵动,清澈如水。” “清澈如水?这会儿还是清澈如水么?”我睁开眼睛看他,因为我感觉到眼前‘蒙’着烟雾,感觉眼膜里一定有什么异样。“是的,很清澈的大眼睛,似幽潭,可以将朕溶进去。”淳翌看着我,眸子与眸子的对望,似乎不是第一次,但我没有把握,这是不是最后一次。 我的眼泪水都要出来了,涩涩地痛,原来他看不出我有任何地异样,可是我的眼睛越来越‘迷’糊,我只能偎依在他怀里,虚弱地看着这所谓明丽地景致,那么的无奈。 我抬眉再望一眼湛蓝的天空,洁净的白云,低眉再看一眼澄澈的碧水,清新的绿草。深深地吸一口气:“皇上,臣妾想回房了。” 淳翌停下了脚步,柔声问道:“是累了么?累了我们就先回去,改日朕再抱你出来看风景。” “嗯,有些累了,觉得头晕。”我淡淡答道。 淳翌抱着我,按着原路返回,离开阳光,回到‘阴’凉之处,我突然发觉我什么都看不清,眼前一片漆黑,心中有些慌‘乱’,亦不想惊喊。只低低说了声:“好暗呵。” “是有些暗,刚才被阳光照过之后,就会如此,一会儿就好了。”淳翌说道,我连他也看不见了,只有淡淡的影子似的,能感触到他说话时的热度。 这样彻底的漆黑直到寝殿才慢慢地恢复,我睁开眼,看着这虽然朦胧却看得见的事物,突然间很想去珍惜。珍惜这里的一切,珍惜这不曾想要珍惜的一切。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我知道,真的是迟了。 我心中‘迷’茫,看着淳翌,强作笑颜:“皇上,臣妾有些累了,想躺一会。” “好。”他将我抱至榻前,缓缓地扶着我斜躺下,柔声道:“你睡会儿,朕在这陪着你,不走开。” 其实我没有睡意,可我不想让淳翌看出我的落寞与恐慌,只是点头:“好,臣妾累了,睡会 合上眼,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告诉自己,从今后,我要适应这个世界,这个黑暗的世界,没有光明的世界。 也许,明日一切就会来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沉沦誓界已迷离 三日后,我盲了。这一天是玄乾三年四月初七,我盲了,我不知道历书上写今天是什么日子。但是,绝对不是吉日。 我睁开眼睛,以为是黑夜。 “红笺,燃上烛,好黑。”我缓缓说道。 “小姐……天已经亮了。”红笺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还在颤抖。 “哦,天亮了。”我语气很平静,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说的黑是假的,没有丝毫的恐慌。转眉朝窗口的方向望去,感觉到有淡淡的光亮折‘射’过来,我看不到事物,但是我能感觉到此时真的是白天,而且一定有阳光。 我听到秋樨焦急地唤道:“娘娘,你的眼睛!” 我朝着她的方向看去,眼睛依旧睁得很大,不知道她们是否能分辨出来,我是不是一个瞎子。只微笑道:“没事,只是一个瞬间看不到,过一会应该就好了。间断‘性’的,因为我感觉得到眼前还有一道光亮,虽然看不清事物。” 红笺握着我的手,唤道:“小姐,有什么你可千万要说出来,不能隐瞒,这样太医好开‘药’。”“太医,太医,我让小行去请贺太医来。”只听到红笺放掉我的手,急急地走开。这一刻,我才明白,作为一个瞎子,是多么的需要人的存在。她松手的瞬间,我内心深处感到无比的恐慌。但是我知道我的表情一直是平静的,我不想让她们看出我的惊恐。 “等等。”我快速地唤住红笺。 “小姐有何吩咐?”感觉到红笺转头看着我。 我缓缓道:“此事不要声张,在没有确诊之前。我希望月央宫地人都平静如初。” 红笺回道:“小姐请放心,除了我跟秋樨,此事暂时不会告诉任何人,小行子那儿也不说,只管让他去请太医过来诊治就好。1---6---k” 秋樨搀扶着我起‘床’。坐在镜前,我已看不见自己的容颜,尽管之前,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这一切我还是觉得来得太快,距离贺慕寒上次说的不到十天,我已彻底地盲了。其实我深知病情并不乐观,他只是隐瞒着我。可没料到情况会这么的差,如果似他所说,只是阶段间的瞎了,还是幸运之事,如若是一生,我想我需要好好地调整心态才能接受这样地现实。 梅心她们为我准备好梳妆水,我只留下秋樨和红笺,其余人都被我退下。我不想让他们自己我此时的状态,不想面对他们惊讶心痛的目光,尽管我看不见。但我的心能感觉得到。 当她们为我梳洗后,我感觉到自己焕然一新,我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此时的模样,眼睛睁着。极力想看清什么,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只一会,便听到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行来,也许是因为眼睛看不到,我的听觉更加地灵敏,听得见微风卷珠帘的声响,听得见头上珠钗的叮当声。 已感觉到翩然身影立在眼前。因为那衣袂随风而来,带着低低的喘息:“臣参见娘娘。” 我抬眉望着他:“贺太医免礼,请坐。”我在想象他此时表情的惊讶,他也许还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瞎了,因为我抬眉望他,我的眼睛依旧灵动似水。此话是红笺和秋樨方才告诉我的。 “娘娘。是不是觉得有哪儿不适?”感觉到他坐在我身边。 “我瞎了,已经什么都看不到。”我平静的一句话。却好似‘激’起了千层‘浪’。许久,都是寂静的,我不知道贺慕寒此时的表情是如何,想来是惊讶不会太多,因为我地病情他心中有数,多的是惋惜是遗憾吧。。//.。 “娘娘不必过于担忧,先让臣诊断一下,再确认病情。”听到贺慕寒宽慰我的话,其实我心中并无担忧,因为这一切都是预料之中,尽管来得匆忙,可是终究是要发生。 我缓缓伸出手,让他把脉,事实上我知道看不看都是一样,因为我的瞎已经是结果,没有比这更清晰地诊断结果了。 他的手指碰触在我手腕的经脉上,尽管隔了一层薄薄的绢纱,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律动。他需要从我的经脉里,去探测隐藏在我身体内的病情,可是我的病在眼中,在大脑里,这经脉真地有那么神奇么? “娘娘,让臣再看看你的眼睛。”他轻轻说道。 我微微点头。 我不知道他可以从我清澈灵动的眼睛里看到什么,但是这些都是我故作的,我的眼珠在流转,看不到任何人,任何物,可是却不停地流转。微笑地对他说:“贺太医,你说我的眼睛看上去像瞎了么?” “不像,一点都不像,水灵灵地大眼睛,还会转动,谁会相信你瞎了呢。”他回答我,此时他一定在看着我地眼眸,惊奇地看着。 “那我能不能,能不能……”我语气犹豫。 “娘娘请说。”他缓然道。 “我能将此事隐瞒下去呢?我所谓的隐瞒就是能瞒多久算多久,素日里除了皇上,和几位亲近地姐妹,我也甚少出月央宫,想来要隐瞒下去,还是可以的。既然我的眼睛看不出,我会让自己努力去适合这些环境,身边又一直不缺少人。”话一出口,我几乎要笑自己有些天真,有些荒唐,难道他们面对一个瞎子的时候会感觉不到? “娘娘,你的想法臣能明白,但是有一点,臣也想说,此事瞒不了皇上,你可以如实告诉皇上,求皇上不要将此事声张,.1至于你的几位知心姐妹,知道也无妨,她们会帮你保守秘密地。”贺慕寒说的话不无道理。欺君是大过,再者我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演技,可以欺骗过淳翌的。至于谢容华和舞妃她们知道也无妨,只要不将此事传到后宫那些人的耳朵里,就足以了。我不想她们借着我盲眼地事。又来制造更多的麻烦。更不想让那个害我的人知道我瞎了,可以如她所愿。 “贺太医,我的眼睛还能好么?你有几成把握?”我禁不住问道,我之所以如此问,是自己想确定我究竟要做多久的瞎子,还有一点,我的盲是隐瞒不了多长时间的,那些知道我盲的人。一定会络绎不绝地来看我地笑话。我一个瞎子,拿什么跟别人去斗?失去了烟儿,盲了双眼,要我再做到淡定,再与人无怨,恐怕再也不能。我能做到的只是心冷,心冷地对待那些让我生厌的人,本来这样的人,都不屑于我去心冷,只是如今不同。一切都改变了。 许久才听到贺慕寒回话:“娘娘,臣之前说过,这个伤在头部,无法知道里面到底如何。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断地改进‘药’方,希望能尽快让娘娘的病好起来。”他停歇一会,又说道:“臣恐怕还需要与其他太医一起会诊,看看他们是否有良策,不过请娘娘放心,此事先征求皇上的同意,待娘娘问过皇上。臣好定夺。” 我轻轻点头:“我明白了,不需要与别的太医会诊,我相信你的医术胜过他们。至于是否能重见天日,就看我的命数了,能见则好,见不到。也没多少遗憾。‘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我都记在心里了。” “娘娘。你真是一个奇‘女’子,让臣不得不折服。”贺慕寒突然这样对我说道,我看着他,猜测着他此时是何种表情。 “如今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女’子而已。”我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臣刚进来地时候,一丝异样都没觉察到,你那么平静的告诉臣,你瞎了,给臣带来了莫大的震撼,有如此平和的‘胸’襟面对自己眼盲地人,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只有娘娘了。”贺慕寒款款说道,令我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细心。 我微笑:“那是贺太医没有看出我内心的‘波’澜而已,试问有几人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可以做到平静无‘波’?我也不能,只是我希望自己可以沉静淡定,许多事,既然无法改变,莫如顺应自然,谁又知道,瞎了,看不到许多不想看到的人和事,是不是一种幸福呢?”说这话,也许我在自我宽慰,只是觉得事已成定,再要纠缠也是徒劳,不如坦然面对,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 “臣还能帮你做点什么么?”贺太医诚恳地问道。 “谢谢你,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如今,除了眼盲,我其余的一切都好了。”我语气平和,却又充满感‘激’之情。 “那臣就先告辞,回太医院好好地查查医书,看看是否有良策良方,希望能尽快让娘娘的眼睛重见光明,这也是眼下臣唯一能为娘娘做的了。”我感觉到贺慕寒立起身,做出告别地姿态。 我轻微点头:“有劳贺太医,恕我不送。” 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再一次跌落在一片沉郁的黑暗中,我有种感觉,贺慕寒也不能拯救我,能拯救我的人,一定不是他。 我在黑暗中坐了一整天,我想让自己慢慢地适应这一切,而红笺和秋樨看着我沉默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地陪着我,我所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事,我很好。 也许越是这样说,她们越是担忧,但是此时我心中疲惫,想要安静,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宽慰她们,这是一个过程,她们同我一样,需要慢慢地接受事实。黄昏,那个说会保护我一生,说过可以拯救我地人来了,他是淳翌,是大齐地皇帝,他拥有江山,拥有天下,只是他给不了我一个明亮的世界,给不了我一双明亮地眼睛。 这时的我正躺在梨‘花’木椅子上沉思,只听到轻细的脚步声朝我走来,远远地我就闻到了淳翌身上独有的气息。 “湄儿,今天有感觉舒服些了么?”是淳翌,他已经临近着我。 我微微起身,盈盈笑道:“好多了,容臣妾不起来给皇上请安。” 他向前执我的手:“不必多礼,你身子还没大好,需要多歇息。”感觉到缓缓地坐在我身旁,很安静地看着我。我问自己,让我如何忍心告诉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震撼?再瞒一夜,再瞒这一夜,明日早晨,明日早晨,我告诉他一切。 我一直躺在椅子上,他就坐在我身边,我们就这样闲聊着,他丝毫都感觉不到我的异样,而我也努力地让自己时不时地看着他,尽管眼前一片漆黑,但是我可以让他感觉到我的正常。 我感觉到红烛熠熠,尽管看不到,却有影子在眼前晃动,有着淡淡的光晕。 轻轻把手搭在淳翌手上,柔声道:“皇上,今夜你能否留下来,陪臣妾。” “当然可以,朕一直都陪着你,今晚哪儿也不去,就陪湄儿。”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此时我看不到他,只能凭着这温暖传遍自己的全身。 我告诉自己,今夜,我要为他绽放,柔弱地绽放。 这一夜,玄乾三年四月初七,我盲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纷繁故事藏机锋 我在淳翌去早朝之前醒来,感觉他躺在我身边,那均匀和缓的呼吸,曾几何时让我这般‘迷’醉。软软地偎依在他的臂弯,蜷缩着身子,想紧紧地依附他,又是何时开始,我怕了离弃,人在病时最为脆弱,需要柔软地相倚,需要安静地厮守。 我在黑暗的世界里抚‘摸’着他的额,他的剑眉,他高‘挺’的鼻,他温暖的‘唇’,还有他俊气的脸。其实没有眼睛又有什么关系,他的眉目早已烙在我的心里,既然我一生都不能离开月央宫,而这里一切早已熟悉得透彻,又何必介意我是否瞎了呢?常住月央宫,与人无忧,纵然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我瞎了,又能如何,她们会无聊到与一个瞎子争斗?我心中在想,如果淳翌不嫌弃我是一个瞎子,一如既往的疼惜我,甚至更加的宠爱我,那么她们一定不会善意收手,而我的将来都会在她们的算计中度日。因为当年一个健全的湄婕妤让她们无法忍受,如今一个盲目的湄昭仪还有如此的能耐让皇上心倾,一个瞎子,会让她们更加的挫败,更加的不能忍耐。 淳翌在我温柔的抚‘摸’中‘迷’糊醒来,亲‘吻’我的额,柔声道:“湄儿,今日如何醒得这般早?平日你都是上半夜不能安睡,快天亮时倒贪睡了。” 我侧着身子对着他,微笑道:“皇上,臣妾做了好梦,醒来后就想一直看着你。”其实,我一夜昏沉沉不眠,我也看不见他。但是我知道此时我们都在帏帐内,只有着隐淡的光晕,他也无法将我看清。 他轻轻拥紧我,喃喃道:“湄儿,朕一直都在你身边。不会离弃,你要养好身子,陪着朕,朕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在,只要你陪。”他的话不经意触痛了我内心地伤,只要我在,纵然我是个瞎子。也只要我在么?我还没有问出口。 “皇上,你该起‘床’了。”不知为何,我没有勇气说下去。 “嗯。今日早朝还有些事要商议,朕今晚还会再来月央宫看你。”他抚‘摸’我的额,温柔地亲‘吻’,随后便披衣。一路看中文网首发. “皇上……”我突然间急唤道。 “怎么了?”感觉到他蓦然回首看着我。 我极力抬着眉,朝着他眼睛的方向望去,低低说了声:“没事,臣妾,等你。”我想要为他披衣。可是我看不见,怕自己盲态被他发觉。我昨晚说了今日要告诉他一切,可是到如今,我却没有勇气说出口。他是一国之君。立刻要去早朝,我不能在这时候扰‘乱’他的心。心中不禁又想起了淳祯的话,我,祸国。难道我地祸国是从我瞎了开始? 淳翌靠近我,在我的额头和脸上温和地亲了下,说道:“乖乖地在月央宫等着朕。”此刻的他一定是微笑地看着我,我看不到,却能感觉到。 “好。臣妾等你。”我看着他,尽力让自己眼神不要木纳。 直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我才舒缓一口气,沉沉地躺在‘床’上,不想动,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着,如释重负地躺着。寂寞孤独地躺着。 许久,红笺才走至我‘床’榻旁,低声问道:“小姐,可要起‘床’梳妆?该吃‘药’了。”此刻我的心绪很不好,我压根儿就不想起‘床’梳妆,我一个瞎子,梳给谁看?那‘药’每日吃得我作呕,反而越吃越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吃‘药’的必要。莫如这样躺着,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让淳翌给我这样一座宫殿,将我彻底地封印起来,再也不要与人接触。 “好,这会就起来。”我还是用最平缓的语气对她回话,我不用自己的瞎来连累旁人,来惩罚真正关怀我地人,不想把自己的过错强加在别人身上。其实,聪明如她们,又岂会不知我此时的心情? 菱‘花’镜前,已见不到初时的自己,一番梳洗打扮后,红笺对我赞赏道:“小姐,不管怎样,你都是最美,最动人的。” “你每次都这样说我,现在也只有你会如此说我了,连我的瞎都不在意。1-6-k-小-说-网红笺,真的看不出我是瞎的么?”我抬眉,看着红笺,在想象她此时带着尴尬与悲戚的神情。 “真的看不出,还是那么灵动美丽,连皇上都没看出呢。”红笺欣然答道。 “那是因为在夜晚,夜晚原本就黑暗,再加上只说会儿话,就躺在榻上去,他自然发觉不到,但是我不会隐瞒他地,今夜我就会告诉他实情。”我朝着窗边的方向望去,有徐徐的暖风吹进来,此时一定又是‘艳’阳清照,那几丛翠竹为谁而萧萧? 用过早膳,喝过‘药’,平静地躺在梨‘花’木椅子上,如今的我,除了静躺,真地不知还能做些什么,甚至连反击伤害我的人能力都没有。 当轻盈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时,从环佩叮当的韵致中我知道来者是个‘女’子,是我熟悉的‘女’子,她离我越来越近,直到她身上那份特有的芬芳扑鼻而来时,我知道她是舞妃。 “姐姐来了呢。”我微微起身,直接唤道。 “妹妹,我还怕惊扰了你的清梦,有意轻声碎步。”舞妃的声音似流莺婉转,之前眼睛看得到地时候却忽略了她的声音。 “哪有,正躺在这儿打盹,姐姐请坐。”我坐了个姿势,我知道身旁有一张椅子,平日我躺在这,她们经常坐在我身边。 “妹妹身子可有好些?”舞妃柔声问道。 我微笑:“好多了,觉得一切都在慢慢苏醒。”我心底暗自说,一切都在苏醒,惟有眼睛。却沉睡了,还不知道会沉睡多久。 “嗯,气‘色’的确好多了。”她缓然,此刻一定在打量着我。 我灵敏地眨了一下眼睛,浅笑道:“姐姐。这些日子你还好么?” 听到舞妃轻轻的一声叹息:“好什么呢,整日觉得心中郁闷,又无法排遣,我又不是那样会使心计地人,别人算计我,://.” “哦?难道是?”我‘欲’言又止。 “上官流云,她明里暗里都与我争,真不明白她到底要争什么。自从湄妹妹出事后。她更加‘春’风得意,整日想着法子来针对我。”舞妃直唤云妃的名讳,看来这些日子她们之间地确是闹僵了,不过想来都是口头上藏着机锋,其余地事,我倒没听起过。 “她最近总来烦姐姐么?”我低声问道。 “是的,其实又没什么大事,以往是见着了,她都不忘了冷言冷语地讥讽,如今倒好。还时而跑到我的翩然宫去示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舞妃的语气里有怨念,有气恼。 我听后依旧平和,轻声问道:“这些日子后宫还算平静么?没有谁再出事?” “怎么能平静呢。就算是平静,也是表象。自从妹妹落千秋的事,后宫哪日不是言论纷纷。三日前,许贵嫔的一个丫鬟居然中毒死了,妹妹,你说说看,谁会去碰她的人呢?”我在猜测舞妃此时的表情,想象中应该是带着不解之意。 “许贵嫔?她不是云妃身边地红人么?她的人也敢动。谁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禁不住问道,许贵嫔与云妃向来是行影不离的。 “我看是贼喊捉贼,这是障眼法,用来‘蒙’蔽人的计谋。”舞妃话语有些重,明显感觉到她真的气恼,并且对许贵嫔丫鬟的死有着极度的不相信。 “会这样做么?为了掩饰某种行为而不惜伤害自己的人?”我喃喃道。语气分明在轻颤。看来我还是不够冷,因为这样的事。莫说做,我连想也不会去想。 “有何不会,不过牺牲一个小小地丫鬟,对她们来说,简直微不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舞妃决然道。 “可是为何要这么做呢?不到东窗事发,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怕别人疑么?”我不解地看着舞妃,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只是脑海里已经知道她是何种模样。 “妹妹,你不知么?外面几日前就谣传你落秋千的事就是因为云妃和许贵嫔,她们从中使坏,才让你从秋千上摔下来的。有人亲眼所见,只是此事还在谣传中,相信皇上也知道,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舞妃地话确实让我惊讶不已,原来我坐在月央宫许多事都不知道,或许我宫里的人知道,是淳翌让他们瞒住我,因为他说过要给我结果,过程不需要我‘操’心。 “当真如此?”我一字一字从‘唇’齿间吐出,带着怨恨。 “当真,我几时会撒谎骗人了,何况是妹妹你。就连上次如意之死,都言传是她所为,只是我还找不到证据。”舞妃肯定地说道,我心中却不以为然,有直觉告诉我,这两件事不是一个人所为,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我轻声道:“姐姐,事情还没彻底‘弄’清楚前,你我静观其变,因为除了你我,相信还有不少人想要抓云妃的把柄。” “到时我们坐收渔翁之利?”舞妃快速地接过我的话,而我此时心中仿佛不经意地陷入在一个难以自拔的泥淖里,不能出来,只能深陷,因为我再也做不到平静无‘波’了。如若真是她上官流云,那我的烟儿,我的眼睛,都不会得到安宁。 “是,坐收渔翁之利。”我冷冷地说出这几句字,随后嘴角泛起一丝寒冷的笑这个后宫,要想真正的平和,根本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平和只会伤害自己,连累到身边的人,我们又何必拿别人地错来惩罚自己,这样是愚蠢地表现。我们可以傻,却不能蠢。”舞妃的话,句句入心,原来最先清醒地人是她。 “又何必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我低低地念道,这句话好熟悉,却真的觉得有理。 “妹妹,我们来对弈几盘吧,我很想与你下棋。”舞妃突然欣然道。 “下棋,姐姐,我今生都不知道还能否陪你下棋了。”我冷冷地说道,那种冷穿透我自己的心间,直抵肺腑。我不打算再隐瞒什么,隐瞒太累,我不想让自己再累。 “妹妹,你怎么了?”舞妃语气中带着几分惊慌。 “姐姐,我瞎了,能不能重见光明,还是未知。”我平和地说出来,尽量不给她掀起太大的‘波’澜。 许久的沉默,她没有言语,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看我,而我的眼睛不再转动,我是瞎子,我再也不要去努力伪装,装得那么疲累。 “姐姐……”我低低唤道。 “嗯,我在这,在这。”她执着我的手,想要将她的温暖传递给我。“姐姐,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想要安慰她,却词穷,我知道此时的她也是因为词穷,不知该如何宽慰我。 “妹妹,你放心,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的。”舞妃虚弱地安慰我,她的语气很柔软,只是手将我握得很紧。“都是上官流云,上官流云这一次太过分了,若查清楚是她,这一难她是逃不过去了,若单独为你,她也许还会想办法狡辩,可是皇子……”舞妃‘欲’言又止。 我轻浅一笑:“姐姐,没事了,我都知道,都知道了。如若真是她所为,我想不需要我说什么,皇上也会责罚她的。”我心中,暗暗念道:上官流云,上官流云…… “妹妹!”舞妃疼痛地唤我。 “姐姐,我陪你下棋,只对着棋盘,我们不落子,一样可以下棋的,不是么?”我看着她,试图穿透这无边的黑暗,去看清晰她的脸,一切都是徒劳。 当我们坐在椅子上,桌上摆放着棋盘,我们平静地相视的时候,谢容华和顾婉仪匆匆地来到月央宫,从她们急促的脚步声中,我感觉到,她们一定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 至于是什么,我也要等着听她们诉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棋盘无子却惊心 脚步声在我身旁嘎然而止,我闻着她们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阳光与‘花’草的清香,短暂的瞬间里,让我有着无比的‘迷’恋。 深深地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她们:“疏桐妹妹和顾妹妹来了呢。”脑中顿时浮现她们的模样,脚步走得急促,是否脸上还挂着微笑?但是穿戴一定还是那么自然清新。 “两位姐姐好雅致,在这儿品茗对弈,我是许久不曾这般闲逸了。”谢容华开口道。 “只是棋盘上怎么未放入棋子?你们是不曾来得及落子,还是已经达到了无须落子,对着空棋盘就能对弈的境界呢?”听见顾婉仪惊奇的声音,此刻她一定看着空空的棋盘在斟酌。 “应该算是后者了,无须落子,就能达到对弈的境界了。”我打趣地说道,但此时的我,一定笑靥如‘花’,我能感觉到淡淡的轻风拂眉梳面。 “两位姐姐果然是不同凡响,竟然可以达到如此纯青的境界,妹妹如何观棋都不知道了。”谢容华声音明朗,比及平日更是悦耳动听。 “疏桐妹妹……”我听到舞妃低低地唤道,她一定在对谢容华使眼‘色’。 我缓然道:“没事,雪姐姐,我很平静,所以我希望大家也能平静地接受。毕竟,这原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平静地接受什么?”谢容华语气中有不解。 我盈盈笑道:“接受我可以做一个快乐而平和的瞎子。” “姐姐你在说什么?”顾婉仪唤道,她的手已经握住我地手,我感觉到有一丝紧张。 “没什么。我说,让你们接受我做一个快乐而平和的瞎子。”我重复地说了一遍,并且瞎子二字我格外的加重了语调。 感觉到谢容华和顾婉仪的目光火辣辣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地眼目不再转动,让她们知道我确实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没有挣扎,只是坦然地接受。 “这是几时的事?”谢容华声音有颤抖,但是我能感觉到她极力让自己平缓,毕竟她不想过于惊讶,来打扰我本脆弱的心灵。。ap,。尽管我平和地笑对她们,可是在她们看来,作为一个瞎子,应该是脆弱的。 “就这两天的事。妹妹不必讶异,贺太医之前就告诉过我,所以这一切来得并不突然。”我和缓地对她说,同时也在宽慰自己。 “他竟不曾告诉我,害我没有多陪姐姐,与姐姐一切分担。”谢容华怨艾的语气,让我感觉到她对我真切的关心。 “姐姐,坚强如你,一定可以渡过地,我们一起陪着姐姐。”顾婉仪握紧我的手。鼓励着我。 “是,坚强如我,骄傲如我,没有什么输不起。没有什么承受不起。所以你们无须为我担忧什么,想想倘若这次落千秋一睡不醒呢?如今的瞎总好过死,再者你们看我像瞎子么?我觉得自己可以看清一切,穿透一切。”我有意转动着眼珠,让她们看到我的眼睛不会因为瞎而失去灵气,我依然可以看清世事人情,万物皆入我心中。 “这一切,究竟因谁而起。伤了姐姐的眼睛,还伤了姐姐的……”谢容华‘欲’言还止。 “伤了我的烟儿,烟儿,就是我和皇上的皇儿,这一切我都知道了,你们以后不必再小心言语。一切我都可以承受。”我接过谢容华的话。坦然地说道。 “一切都是上官流云所为,她应该为她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舞妃狠狠地说道。 “雪姐姐。你是如何得知地?”谢容华禁不住朝舞妃问去。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情到最后,都会‘露’出破绽来的。”舞妃回答道。 “其实我们刚才匆忙赶来,也是知道消息,是顾妹妹那边得来的消息,说许贵嫔那边有宫‘女’传出话来,湄姐姐落秋千之事,是许贵嫔所为,而背后主谋可能就是云妃了。。//.。”谢容华款款道来,我想起刚才我和舞妃下棋时她们匆匆而来的脚步,原来就是为了此事。看来事情真地要水落石出了,只是这一次是否又会像我中毒那次事件一样被她逃脱么? “这下好了,看来到了关键时刻,这一次不能让她再侥幸逃脱。”舞妃话语带着欣喜,她的想法原来同我一致,就是不能再让上官流云逃脱了,不容她再狡辩。 “知道那宫‘女’是谁么?又是跟谁传的话?消息可靠么?她现在处境安全么?”我一连串的询问下去,因为我知道此事若还有他人所知,那么这消息便不再管用了,若被云妃和许贵嫔知道,绝不会容许那宫‘女’活过今天。 “湄姐姐大可放心,这宫‘女’和我宫里的一个小宫‘女’锦儿是亲生姐妹,这次因为锦儿家乡闹饥荒,我见她平日里机灵懂事,赏给她不少银子,她见我如此待她,又知我素日与湄姐姐是深‘交’,才将隐瞒这么久的事道出来的。”顾婉仪将事情原委缓缓道来。 我听后恍然,但又禁不住问道:“那宫‘女’在许贵嫔身边看来很得宠信了,不然这么重要的事也不会让她知道地。让她知道甚至参与此事,还留她活 “是的,是她身边很得力的宫‘女’,也许因为姐妹情深才说出来的,而锦儿又被我打动才将此事告知我。”顾婉仪轻声答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不顾那宫‘女’的安危了,此事需要斟酌了再处理。”我思索道,又问:“这宫‘女’唤何名?” “袖儿,锦儿的姐姐,在许贵嫔身边也有好几年了。”顾婉仪微微答道。 “难道湄妹妹有更好地计策么?倘若事情不趁早处理。拖得久了反而会对袖儿不利,不如早些告诉皇上,让他早点处理此事,只要许贵嫔和上官流云获罪袖儿自然也就安全了。”舞妃为此事做着她地分析,听来的确有理。但我认为还是有些‘操’之过急,没有胜券在握,我不能不顾及袖儿地安危。16k.电脑站.16 “还没有更好的计策,若真是她,我也不会再宽恕于她。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既然知道上官流云的来头不小,我们更要小心应付,以免又错过良机。反而‘弄’巧成拙。”我一边说着,一边在沉思,想着是否有更好计谋将此事揭穿。 “姐姐此次一定不能手软,若再不制止她,反而会引起更大地祸害。反正我们都会站在你一边,支持你。”谢容华始终握紧我的手,她知道我如今看不到她,只凭着肢体来感觉她对我的关怀。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就算我的事的确是上官流云所为。可是如意之死,却不一定与她有关。再加上以前中毒事件,这事情没这么简单的,不是一个人所为。一定还另有其人,所以不能轻举妄动。”我分析着,心中的确一直有感觉,这些事,绝非云妃一人所为。只是隐藏在背后的人还不知道,这个人才是真正地高手,藏得那么深。 “妹妹,不能拖之过久。久则生变,或许这样先把云妃给扯出来,对藏在后面的人也会有影响,能不能做到我自巍然不动,就看那人的定力了。”舞妃言下之意,是要借云妃的事。再寻出隐藏在背后的那个神秘之人。姑且这么称为神秘人吧。一切还只是在猜测中。 “容我再想想,你们也想想。看看还有什么良策,可以将此事处理好。”我始终思虑,倒不像平日的我了,我心中一直担忧连累无辜,不然我也不怕了她上官流云。她后面有长翼侯,我后面也有岳承隍,虽然他与我只是形式上的父‘女’,但是他的地位也不容忽视,且淳翌会护着我,所以我与上官流云相斗,未必会输于她。 “要不这样,我让锦儿去将袖儿唤出来,然后让她暂寄月央宫,只等皇上来问话?”顾婉仪突然说道。 我轻轻摇头:“这也不妥,其实我还有一点担忧的是,袖儿面对我们的时候会说出实话么?许贵嫔能将这么重要地事让她知道,并且不杀之,留在身边,她们之间的主仆情谊一定非同一般。袖儿会为了我们而背叛自己的主子吗?我不想用手段让她说出事实的真相,那样也太强人所难了。” “湄妹妹,都说你生‘性’淡漠,凉薄无情,可是内心深处却这般柔软情多,你顾忌这么多,只怕到时对许贵嫔和上官流云都会手下留情了。”听得出舞妃话语中隐含几分怨念。 “雪姐姐,我沈眉弯做事一贯分明,此事是她们所为,我绝不留情,不但不留情,反而要心狠待之,让她们付出代价,只是我不想牵涉任何无关之人,这是我为人地原则。”我镇定地说出,语气也许有几分生冷,但绝非针对舞妃。 “好,好一个是非分明的沈眉弯,果然令我敬佩。湄姐姐,请原谅我直呼你的名讳。”顾婉仪紧紧握住我的手,让我感觉到她是真的懂我,懂得一个人,远比一切都重要。 “既然如此就静观其变吧,我之所以心急,主要是为湄妹妹抱不平,如今落得眼盲,再那么淡然处之,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加之如意之死,以及云妃近日的反常,让我觉得不除她后宫难以安宁。”舞妃的话语让我听得出她的确有‘欲’除云妃而后快地心思了,总觉得这一路走来,她越来越浮躁,不像我初见时那个柔弱的付‘春’雪。而谢容华和顾婉仪反而淡定得多,这也就是人在高处不胜寒之故,所谓弦崩得越紧越容易断裂,亦是如此。 “当务之急,湄姐姐重要的是把眼睛治好,有了双目,做什么都方便。”谢容华轻声说道。 顾婉仪微叹:“姐姐,太医是如何说的?皇上呢,皇上怎么说的呢?” 我轻浅一笑:“太医说暂时还无良策,皇上还不知道我盲了的事情。” “湄妹妹,你隐瞒得太厉害了,方才我来地时候,根本就不知你盲了眼,丝毫看不出来,若不是你自己道出来,我想到现在都未必会知道。”舞妃略带惊异地说着,想必她现在正看着我地双目,不过此时我已经不再假装,只是木然地看着一个方向,没有神采。 “今晚我会如实地告诉皇上的,没什么可隐瞒地,事实固然让人痛心,但是总好过我当日梦断尘埃,一去不回。所以说,大家都能平和地接受,你们也亦能。”我语气平和,今晚我会告诉淳翌一切。 “如果宫里的太医不行,还可以让皇上到民间去遍访名医,许多民间高手,医术都非常的‘精’妙,一定有良方的。”谢容华宽慰道,不过她此话倒让我灵机一动,我想起了楚‘玉’,他医术‘精’湛,一定能治好我的眼睛。楚‘玉’,他一定预测到我的双目地失明,只是他也只能预测,不能改变什么,当日他要我留下,究竟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了我呢?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往,已经发生了,想要改变已是不能。就算当初我知道,终究也不能改变宿命,如若能,楚‘玉’也不会如此了。楚‘玉’,他会来拯救我么?只是我又该如何告诉淳翌,那个匿迹在江湖的楚仙魔可以拯救我呢? “是的,一定可以寻到良方,治好姐姐的眼睛。”顾婉仪执着我的手,她们知道我黑暗的世界里是一片茫然。 “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聊了这么久,湄妹妹一定很累,你好好歇息,我们有什么消息会到月央宫来的,一定要多保重。”舞妃起身,握过我的手。 我缓缓起身:“好,谢谢你们的好,我就不送了。” 感觉到她们疼惜地看着我,我极力让自己微笑地面对,不想她们为我难过,不想让她们看到我落寞凄凉的模样。 直到她们远走,脚步声渐渐杳却,我沉沉地跌坐在椅子上,面对这永远漆黑的世界,要做到淡定,实在是太难。 我陷入在茫然的黑暗里,今晚,我要如何告诉淳翌?如同对他们说的一样,很平静地说出来么?云妃的事我该如何处理?楚‘玉’,楚‘玉’,此时的你又在哪里?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非成败看明朝 我独立窗台,沐浴着暮‘春’里最后一缕清风,听着竹叶萧萧的声响,听着远处假山流水的潺潺,听着虫鸣鸟语,想象着窗外云霞的瑰丽,想象着黄昏萧疏的背景,只是这一切都只能在脑中隐现,在梦里重见了。 天气日渐的闷热,晚膳只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吃什么都食之无味,贺太医说是因为汤‘药’喝多了缘故,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调理好饮食习惯,这样也有助于病情。 在淳翌来到之前我要调整好心态,让自己尽力轻松,让自己看上去神采奕然,这样我告诉他失明之事,他也可以舒坦些,不至于那般心痛。 等待,在月央宫的日子,仿佛除了等待,就是消磨,如果两者选择其一,那我宁愿消磨,静静地消磨,因为消磨不必为任何人牵心,日复一日地重复,年复一年地流转。而等待,却多了许多的不确定,多了浮躁,多了凌‘乱’,甚至多了不安。 沐浴着这徐徐的晚风,我又想起了烟‘花’巷的岁月,这时候该是繁华初起,那些白日里忙碌疲倦的人,需要在夜晚到烟‘花’场所去寻欢对酒,蹉跎人生。我离开了‘迷’月渡,来到月央宫,从天涯歌妓成了宠冠后宫的湄昭仪,究竟是幸还是不幸?离开了小纷‘乱’,来到大纷‘乱’,在享受安逸的同时,承受了更多的磨难。在‘迷’月渡还可以拒绝,在月央宫只能应承。我想起了画扇,记得那日雪夜,她怨艾如今的生活。告诉我莹雪楼不能长久而居,需要寻个去处,不知如今的她是否寻到了去处,像这样年纪地‘女’子,其实已经算得上耽搁了最好的‘花’期。只是在秦楼楚馆的‘女’子又能如何。让她去做山野村‘妇’,还能习惯么?曾几度提起要她进宫与我相陪,如今我双目已盲,她若是依旧没有寻得依靠,莫如随我入宫,且淳翌与她本就相识,在我之前就有相识,淳翌会介意后宫多一个画扇么?而画扇。1----6----k又是否愿意入宫?她在心中,一直是那样喜爱的繁华的‘女’子,我想她是愿意地。为了如今的我,她也是愿意的。 在我‘迷’‘乱’的时候,淳翌缓缓地走至我身边,其实很远的地方我已听到脚步声,自从失明后,我的听力格外的敏锐。我没有回首,因为我已经不打算再假装,我的人生没有隐瞒。 “湄儿。怎么一个人站在这,会累么?”淳翌走至我身旁,很温柔而自然地将我拥入怀里,那么低地声音。仿佛怕惊扰我,吓着我。 “不累,听听风声,闻闻‘花’香,感受着夜‘色’悠然的来临,这样的时刻,很安宁。”我柔柔地偎依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盛年男子的气息,好浓郁。他抚过我的脸,柔声道:“湄儿,让朕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他一定在看着我,略带苍白。略带憔悴的脸。还有眼睛,我这双不再转动的眼眸。可为何却湿湿的,起了水雾。 “昨日流光如今日,今日容颜已改。”我微微笑道。 “湄儿,你要哭么?”淳翌猛然间问我,也许他看到我眼中那层水雾。 “不,臣妾不会再哭,皇上,自从烟儿走后,臣妾就对自己说过,从今后,再也不会落泪,没有泪,不会再有泪。”我语气决绝,可是字字句句,都痛彻心扉,谁说冷漠寡情就不会心痛,为何我此时心痛难当。 “湄儿,朕说过,你地罪,以后都让朕来承担,你莫再说这些,听了朕痛心。”淳翌将我拥得更紧,似要陷入骨子里,让我有了别样的感触,难道他…… “皇上,臣妾很好,很好。”我用尽气力喃喃道。 “你放心,朕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君无戏言,.n你也莫要怕,朕为遍访名医,你很快就可以陪朕一起观赏风景。”淳翌直截了当地说出,反而一切都显得很平缓自然。 我低低回道:“原来皇上已经知道了,那就无须臣妾再说了。” 淳翌轻叹:“朕都知道了,苦了你,湄 “不苦,皇上,没有眼睛,我依旧可以看清世间的一切,你信么?方才我立在窗前,什么都看得到,什么都听得到,我的世界依旧风清云淡。”我潇洒地微笑,不知为何,我想象了那么多次该要如何告诉淳翌,却是他提前来告诉我,而这一切是这样地风清云淡,没有我想象的那般难以言说。 “风清云淡,朕喜欢这个词,也许只有湄儿才能如此风清云淡,经历了这么多,还可以如此平心,朕算是服了。”淳翌言语中含有赞赏之意,此时将我拥得更紧。 “皇上,臣妾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虽说名利皆在浮生外,可许多事,还是难以放下。臣妾是散淡,不愿争斗,若是争斗,只怕也不会轻易输人。皇上,你信么?”我嘴角扬起了一丝不屑的冷意,这话让我想起了上官流云,我是否要将今日她们转达我的消息告诉淳翌呢? “朕会为你处理好一切,无须你亲自动手,虽然争斗,你未必会输,可是在伤害别人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伤到自己。朕不要你再受伤,有些人既然咎由自取,就怨不得朕无情了。”淳翌的话一半婉转,一半冷硬,让我有些猜测不过来,难道他已经知道些什么?就像他自己双目已盲一样?看来已经有人告知他了,他是君王,许多事还是瞒不过他。 “皇上,你似乎知道了许多。”我也干脆直截了当地问。 “朕都知道,朕贵为天子,难道这些事还能不知么?://.朕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淳翌郑重地说着,似乎他要采取什么行动。 我清冷一笑:“皇上,臣妾没有什么不放心,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令我满意,因为。那些结果是属于别人,我地结果已经看到了。我地结果就是如今这样子,失去了一切,却还有你,还活着,还可以做着所谓的风清云淡。” “朕明白了,朕都明白了,如今之计。朕要为你寻访名医,治好你的眼睛,不惜一切代价,让你重见光明。”淳翌坚决地说道,我想象得到他此时脸上坚定与心痛的神情。 “不惜一切代价。”我喃喃低语。 “是的,君无戏言,你要知道,人间还是有神话与奇迹地。”淳翌肯定了那句不惜一切代价地话,告诉我神话与奇迹,让我多少有些琢磨不透。 “皇上。没有光明的世界纵然黑夜沉沉,只是若要付出惨痛地代价,臣妾宁愿瞎一辈子。”我决绝地说着,的确。若还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宁愿瞎一辈子。其实,当个瞎子真的不快乐,只是无奈地接受现实,换一种心态地面对生活而已。当个瞎子也真的没有什么不快乐,只是常人来眼睛来看待自己,认为黑暗的世界太过可悲而已。 “这话扯远了,还能付出什么代价。什么代价朕也付得起地啊,别忘了,朕是大齐的国君,整个天下都是朕的,天下的名医也归朕所用,所以。湄儿。你无须担心。朕明日就下令遍访天下名医,你的眼睛很快就能好。”淳翌搀扶我的手。转过身,缓缓地走至一张椅子旁,让我坐下。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禁不住问道:“皇上,你当真知道是谁陷害于我?” “是的,朕都知道了,朕也不隐瞒你,本来就已经查清了,加之下午舞妃又跟我说了那些事,朕就更加肯定了。”淳翌坦然道,他说是舞妃的话让她肯定,看来我的眼盲也是舞妃说的,她怕我优柔寡断,干脆直接替我说了,虽然我觉得她未必‘操’之过急,但是她地一片真心还是令我感动。 “皇上,答应我,让咎由自取的人受到惩罚,不要连累无辜。”我酷冷又仁慈地说道,其实我所谓的无辜,就是指袖儿,我不想袖儿因此受到牵连。 “放心吧,朕要定她的罪,不需要任何人来对质,朕直接就给废了她,忒过大胆了,这一次不仅是你地事,你想象,害死皇子的罪名有多大?更况朕膝下……”淳翌话没说完,这对原本膝下无子的淳翌来说,的确是一大伤害,更况是皇族血脉,想到这,不禁又为烟儿痛心。 “若是长翼侯阻拦呢?”我试探‘性’地问道,明知会惹怒淳翌,还是问了。 淳翌果然恼了,愤然道:“长翼侯,朕之前是给他几分薄面,如今朕登基几年,兵权在握,他管辖的人,已经有许多是朕的人,朕是天子,天下人归朕所用,还怕了他一个长翼侯,再说这次云妃闯下如此滔天大祸,谁也救不了她。让她们再舒适一夜吧,明日云妃跟许贵嫔无须审问,直接到霜离苑去,朕再也不要见这样恶毒的‘妇’人了。”淳翌果然恼怒了,不知为何,我心中有着窃窃的喜,因为她们要住进霜离苑?可是又与我何干,别人地痛苦真的是自己的快乐,所以亲者痛,仇者快,莫非真的是如此?快意恩仇的人生,也许就是如此。 我沉默,这时候,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明天就是结果。想想这就是云妃的可悲,她一路地张狂才会如此,若是多藏心机,将自己地个‘性’很好地隐藏,或者这一切还不会来得这么早。那个我称为神秘人的人,就看不出丝毫地破绽了。我始终相信,时间,时间会证实一切的。任你再隐藏得多么的不显山不‘露’水,都枉然。 “湄儿,朕怎么觉得后宫的纷争,胜过了朝廷的战‘乱’,像边关的战争,江湖的争斗,前朝余孽的叛‘乱’,都明明朗朗,要杀即杀,而后宫尽是些‘妇’‘女’,做一些不磊落的事,都是朕的妃子,朕觉得有种挫败感。”淳翌话语有些颓丧,的确,后宫之争相对于硝烟战场难免有些委琐,不淋漓尽致,可是却锐利伤人。 “皇上,不要去想太多,原本这些事就不能烦扰皇上,一切于国家社稷为重。”想到国家社稷,我觉得自己有些自‘私’,还让淳翌为我来解决难事。比起她们,我似乎更多狡诈,借助皇上的力量去除她们,又快又准了。 “湄卿放心,朕会有个尺寸,再说这些事算不得什么,朕说了,是她们咎由自取,怨不得谁,所以做起来,没有丝毫负担,这次量谁也不敢给她们求情。”淳翌轻轻拂过我额前的发,我的眼睛看不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如前的秀丽。 “好,臣妾一切只听皇上的。”我双手抱着他的腰身,他立于我跟前,就那样偎依着他。 “湄儿,今夜我们不点烛,朕陪你在黑暗的夜晚静坐,好么?”淳翌抚‘摸’我的发,柔声道。 “好,皇上陪着臣妾,臣妾不想一人独自在黑夜里消磨。”我紧紧地抱着他。 这一夜,我很平静,平静地等待天明,明天的后宫会有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云妃和许贵嫔被废,住进霜离苑,她们处心积虑拉拢的势力也将瓦解。 而明日,淳翌会下令为我遍访名医,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的眼睛只有楚‘玉’可以救好。 那就平静地等待明日吧,明日,何其之多的明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往日玄机渐分明 睁开眼的时候,我想象有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折‘射’进来,穿过我的帷帐,落在牡丹‘花’开的锦被上,落在鸳鸯戏水的双枕上,也落在我的身上。这一切,已经不复存在。 用手‘摸’一‘摸’枕边,淳翌已经去早朝,看来天真的亮的。一夜无梦,很奇怪,自从烟儿在梦里向我招手,往日的那个梦魇似乎越来越少,尤其到双眼失明,这几日几乎没有再做梦,反而安稳了许多。难道眼睛瞎了,就看不到梦里那些繁华与惨败的景致?或许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不定哪天,那些梦又会不约而至,将我困扰,但是梦终究是梦,最多让我筋疲力尽,却影响不到我现实的生活。 红笺‘侍’侯我起‘床’,披着柔软的丝绸罗裳,散着如瀑的长发,缓慢地走至窗前,这一段路我已经很熟悉,可以行动自如,不需要她们搀扶,她们将房间打理得很宽敞,所有的阻碍物都移开。自从我瞎了,很少再去暖阁,常常就直接在寝殿歇着。 临着窗台,沐浴着清新的晨风,带着夏日里的清凉与温热,温润洗心。听到竹叶的萧萧声,还有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喜鹊,很久没有听到喜鹊喳喳的声响了。”我喃喃道,觉得叫声很轻快。 “是啊,叽叽喳喳的叫了一个早晨,喜鹊闹枝头,是喜庆的呢。”秋樨不知何时站在我身旁,接过我的话,言下之意是有好的消息。 “喜庆?所有地一切对我来说都不会是喜庆了。还有什么事值得喜庆的呢?云妃和许贵嫔住进霜离苑?不,那不是喜庆,只会令我想起自己的伤处,倘若她们对我没有伤害,就不会住进霜离苑……”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只是觉得心中并不感觉惬意舒畅,反而有种无法言喻的沉重。 坐在菱‘花’镜前,每日重复着同一种单调地姿势,我只需要坐着,以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总会对红笺说,给我胭脂抹淡些,梅心她们会采好多的白芙蓉。我会选一朵自己最爱的,如今都是红笺为我挑选,我只能闻到‘花’香,却看不到‘花’‘色’,曾经凝雪的白,都成了如墨的黑。我一贯不爱黑‘色’,这让人沉重的颜‘色’,如今却是我生活的全部。。ap.。 我让自己慢慢地平静,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我起伏地,该发生的或许已经发生。我难道要瞎着眼睛去看别人的下场?真正腹黑的人会将自己隐藏得更深,我不是肤浅的那种,也不是腹黑的那种,只是冷眼地看着这一切。 用过早膳。歇息一会,便临着琴案抚琴,不能读经书,还可以抚弦,巧‘弄’流水清音。调一曲《临江仙》似觉轻烟弥漫,流水过耳,白云漂浮,明月初起。眼前漆黑一片,在这个没有白日,只有黑夜的世界,只剩下了无尽的想象了。撩拨琴弦,‘吟’‘吟’唱道:“淡到无心心已老,人情世味相同。繁‘花’逝去太匆匆。推窗寻皓月。月‘色’已朦胧……坠落红尘身是客。离别只怪东风。而今不似旧时容。平生多少事,尽在不言中……” 轻轻一声叹息。觉得心口堵得慌,弦止,余音犹在。 有匆匆的脚步行来,一个,两个,珠钗摇曳,带着叮当的环佩声,离我越来越近,已然走至我地身旁。 “妹妹真是好琴音,才进月央宫便听到了,只是妹妹应该欢喜,不该作此悲调。”舞妃嗓音有些响亮,语调轻快,似乎心中很是喜悦。 “湄姐姐,我喜欢这句坠落红尘身是客,离别只怪东风。”谢容华的手已经握紧我的手。 我微微笑道:“让雪姐姐和疏桐妹妹见笑了,只是作一曲‘春’尽的词,叹怨繁‘花’匆匆逝去,而我容颜非昨。” “湄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地,皇上已经下令为你寻访名医,你很快就能看到盛夏的荷‘花’。”谢容华宽慰我,轻轻地为我撩过额前的发丝。 “是啊,湄妹妹,你知道么?云妃和许贵嫔已经被废,如今直接进了霜离苑。”舞妃的声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想来这才是她来月央宫的主题。 我轻轻点头,浅淡一笑:“我知,就方才对么?难道皇上真的不经过任何的审问,直接这么做么?” “我倒觉得这样子痛快,等到一审问,一追查,到时她们又有时间狡辩。再说听皇上说他也收集到很多证据,反正最大的罪就是谋害皇子,这次谁也保不住她。。ap,。”舞妃话中地快意我想我是该明白,除去了整日与自己纠缠的仇敌,应该是件惬意的事。 “现如今,湄姐姐你也无须多想,既然皇上将此事处理好,湄姐姐唯一的念头就是让自己身子好起来,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让自己强大起来。”谢容华宽慰着我,此时盲目的我在她们眼中已经是最柔弱地。 “我知道,我不会放弃任何可以让我复明地机会。看淡是一回事,而生活又是另一回事,除非天要我如此,否则,我一定会让自己好起来。”我语气决绝,心中却想着,天要我如此,我不如此,又能奈我何? “只是姐姐,那个你一直认为隐藏在背后的人,还无法知道是谁,但是想来她现今也不敢如何,所以你就安心在月央宫,等着皇上请名医为你诊治。”谢容华提起了后宫地神秘之人,一直以来我心中都觉得,云妃不是那最主要的人物。 “我看这些我们就别去猜测,我一直只觉得云妃是罪魁祸首,现如今她进了霜离苑,相信宫里会太平一阵子。湄妹妹只管等着眼睛复明,别的不必‘操’心。”舞妃款款道来,似乎除了云妃。是她认为最重要的事。 正当我们讨论之际,小行子匆匆来报:“禀娘娘,南清王岳承隍来了。” 我心中思索,岳承隍突然来到月央宫,会有何事?抬眉说道:“有请。” “妹妹。既然岳王爷来了,你们父‘女’难得一见,我和疏桐妹妹就先行告辞了。”舞妃说道。 我轻轻点头:“好,改日再来看我。” 听着她们离开地脚步声,片会之后,又有脚步行来,想来此人就是岳承隍了。 “臣参见昭仪娘娘,愿昭仪娘娘如意吉祥。”岳承隍立我面前施礼道。 我忙上前搀扶:“爹爹不必多礼。该是‘女’儿给父亲大人请安。”不知为何,突然间,觉得他是我的亲人,毕竟在这后宫,没有谁算得上是我的亲人,他突然的来到,让我感慨万千。 “娘娘不必多礼。//.”岳承隍谦和道。 二人相继坐下,我开口便问:“不知爹爹今日前来有何要事?”我想着进宫几年,他似乎不曾有来见过我,上次中毒听淳翌有提到过。好象说他来过一次,我也依稀记不清了。 “臣听说娘娘患了眼疾,特进宫来探望。”岳承隍答道,他称我患了眼疾。想来我在后宫的事他是一清二楚地。他虽只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但是对这些也不会不闻不问。 我轻浅一笑:“是,有劳爹爹,如今一切已算稳定,只等着寻访名医来诊治。” “其实臣今日前来,还有几件事相告,一是受画扇姑娘所托,她得知你的事。格外担忧,几次‘欲’想求臣带进宫来见你一面,只是宫‘门’森严,臣不能贸然行事。这次臣入宫,他托臣转告,让你不必过于隐忍。有时隐忍是一种罪。残忍反而是对大家的解脱。”岳承隍对我说道,这话的确像是出自画扇之 “还有呢?”我问道。想要知道他所来还有何事。 “还有就是翠梅庵的妙尘师太也托臣向你问好,她知你有这劫数,她说一半天命,一半人为,一切就在于你自己了。如若你能放下一切,就去翠梅庵找她,如若不能,就自己好好珍惜自己。”此话也的确是出自于妙尘师太之口,难为她们都还记挂着我。 “还有么?”我转眉看向他,脑中浮现出我初见他的模样,长身‘玉’立,朗朗丰神,不失为一位美男子。 “还有,就是臣给你带来了十瓶雪香丸,此‘药’有止痛,通络之奇效,想来娘娘如今很需要此‘药’。”我听到岳承隍将‘药’放在桌子上地声响。 “雪香丸。”我低低道,我一听到此‘药’,觉得异常熟悉,十分的敏感。禁不住又沉声问道:“岳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不知你可能坦然相对?”我不再称他爹爹,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娘娘只管道来,臣定当坦然相对。”岳承隍也坚定地答道,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分量。 我缓然问道:“第一次听到雪香丸,是在毓秀阁,殷羡羡长期服用此‘药’,是谓治疗头疾,此‘药’可是由你所供?” “是,的确是臣所供,因为她只有服用此‘药’,才能止痛。”岳承隍坦诚回答。 “若不出所料,她的死,应该也是你所为了。加之后来烟屏被放,这一切,都是你所为,其实一名小小的歌妓,就算是被人谋害了,对你影响也不会太大的,不是么?”我更加直白地问,话语藏锋,我只觉得此事已过境迁,再问起也没什么,只是想证实而已。 他沉默片会,答道:“是,是臣所为,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而此事不仅对我不利,对大齐国也有一定影响,且她个‘性’张扬,所以她非死不可。”岳承隍的坦然,倒让我心中生出敬佩之情,其实答案我早就知道,也不觉得惊奇,既然他说会对他不利,对大齐有影响,想来与他神秘的身世有关。金陵首富,大燕灭大齐时他功居第一,封侯拜相他不要。甚至说在金陵城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称岳大人,为了让我进宫,摇身一变又成了南清王,他地身份真是够复杂的。不过我始终相信,那些看似复杂的人事,往往到最后反而更加简单,简单得出人所料。那些看似简单的事物,到最后却更加复杂,复杂得让人意想不到。 我莞尔一笑:“你倒也坦诚,不过我喜欢坦诚,毕竟许多事,要看在谁地面前隐瞒。大家心知肚明的,不如坦诚相告,反而觉得豁达,来去自如,快意恩仇的人生是我一直所欣赏的。” “久闻湄昭仪巾帼不让须眉,个‘性’天然随意,果真是如此,以前与你‘交’往甚少,只觉得你似一朵傲雪寒梅,岳某只敢远观,不敢近采,看来这一切都是对的。”岳承隍对我称赞一番。 我轻浅一笑:“岳大人过奖了。”停了停,我继续发问:“敢问翩然宫的舞妃可与你有‘交’情?” “不知娘娘此话何意?”岳承隍沉思片会才问我。 我微笑:“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因为她也服用雪香丸,说是心口痛,宫外的一个朋友相赠的,此‘药’如此特别,想来也是出自于岳大人这里。” “是,我与舞妃娘娘以前有过一段相‘交’,此‘药’也赠送于她。其实这‘药’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以前祖传地方子,适合柔弱的‘女’子服用,比如头疾之类的有很好的效果。”岳承隍轻描淡写地说道,把以往我的疑虑解清了,看来皇后需要雪香丸,也是因为舞妃提及的了。 我轻轻点头,不再发问。 “娘娘,还有何事相问地么?”岳承隍轻问道。 我摇头:“没了,有劳你来看来,代我转告画扇姑娘和妙尘师太,就说难为她们地好,还记挂着我。” “娘娘大可安心养病,至于宫内那些事,皇上会处理好,有什么,臣也会为你担当着,别忘了,你是臣的义‘女’,这金陵城,乃至大齐国,臣地地位还无几人能动摇,你可明白?”岳承隍的话让我多了几分坚定,这个人,我从头至尾,也没对他产生过坏感,所以他如此说来,我反而觉得有暖意拂过。 我转移话题,轻问道:“敢问岳大人,画扇姑娘可好?” “还好,只是她想离开莹雪楼,岳某想为她设一处别院,她不愿相留,她的‘性’情也过傲,臣那是小庙,藏不住她。”岳承隍话中之意,是他想容下画扇,而画扇不愿相留,依稀记得与画扇聊过此事,她是这样的‘女’子,宁作飘零客,不羡后庭芳,但是她骨子里头又有着对繁华的企盼,也许真该应了妙尘师太的那句话,‘欲’看青天一缕云,该是她转变的时候了。只是一切是否太迟?其实不迟,繁华不在乎早晚,有过就是好的。 我微微点头:“好,我明白了。” “那臣就不多叨扰了,若有事,尽管遣人到岳府,只要能做到,臣一定竭尽所能去做,你只须安心养病,臣也会四处打探消息,为你治好眼疾。”听到岳承隍起身告辞的声响。 我亦微微起身:“好,爹爹慢走,湄儿就不远送了。”出于礼节,出于感恩,我还是唤他一声爹爹。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静静地躺在梨‘花’木椅子上,思索着岳承隍今日所说的话,觉得醒悟了许多,以往的谜团,似乎很清晰,所以说世间本无事,想得多的反而成了庸人。 我琢磨着要办一件事,一件与画扇相关的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只道浮生如大梦 独自躺在梨‘花’木椅子上,想象着此时的后宫一定热闹非凡,前些日子我的落秋千之事,加上这次许贵嫔和云妃被废,打入霜离苑的事,这对后宫来说,真的非同小可。 我下令月央宫的人一律不得参与这些事的讨论,违令者定不轻饶。既然结果已经有了,我没必要去参与结果的讨论,轻贱自己的事,从来不是我沈眉弯所为。 此时虽然尘埃落定,可让我觉得似乎还有许多的事排列在后面,我看似安静的日子,却过得更加的紧凑,而如今眼盲的我,实在又做不了什么,总是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说起真正隐藏在后面的高手,其实是我,虽不腹黑,平静中看不出有丝毫的‘波’澜,却有了锐利的力度,伤到了别人。只不过,是别人先伤我,淳翌说得对,是她们咎由自取。 后宫凌‘乱’一片,独我月央宫无比的安宁,这就是我要的,大家纷‘乱’的时候,而我独自清醒。我在想,若我不是被淳翌宠冠后宫,只如同谢容华一样,保持着那种不暖不冷的状态,与皇上相处,我也许会幸福。只是也许终究是也许,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我只能好好地走下去,无论要面对什么,我都能承受。我本就眷念不多,如今把烟儿夺走,之后更不会有多少眷念了。安静了一天,只等着晚上淳翌的到来,这几日,他夜夜留宿在月央宫。因为最近凌‘乱’的事太多,怕他放心不下我,所以也不劝他去别处,只希望度过这段日子,一切慢慢恢复平静。 晚膳时淳翌特意命御膳房为我做了几道乡村小菜。说是让我换换口味,果然,一碗白米饭,几道可口地乡野小菜,食之有味,我特命红笺和秋樨同我一起食用,想起了儿时的生活。只是菜的‘色’泽看不到,吃起来有着淳朴的风味。 晚膳后不久淳翌如期而至。他搀扶我走至窗台,搂着我的腰身,柔声道:“湄儿,今晚地天空墨蓝,只是月‘色’好朦胧。手机站ap.16k.”他的话令我想起了白日的词,推窗寻皓月,月‘色’已朦胧,我脑中想象着窗外那轮弯月,在苍茫的夜‘色’里朦胧。 “推窗寻皓月,月‘色’已朦胧。”我低低‘吟’道。 “果真如此。湄儿依旧如此玲珑心事,不会因为任何的事而改变。”淳翌柔缓地抚‘摸’着我的额,感觉到此刻他在看着我,月光拉长了我和他的身影。 “一切都处理好了么?”我直接问道。心中有事,不再与他谈论清风明月。 “好了,朕说过给你结果,一切不用你再忧心。”淳翌缓缓答道。 “其实臣妾究竟要怎样的结果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人该除去还是除了好,有时候,悲惨也会给人一种快意,既然她们自己要选择悲惨。也怨不得别人。”话一说完,我心中倒有些空落,这些结果对我来说,真地没什么意义,可是又是我必须要看到的结果。 “湄儿不要去想这些,今日朕已下令。寻访名医。近处金陵城的名医已纷纷召来,通过太医院审核的才可以为你诊治。我想明日就会有几个人来到月央宫,朕会安排好一切,你不必心慌,只须静心等待。”淳翌温柔地抚‘摸’我的头,我柔缓地偎依他,觉得安逸舒适。 我轻轻点头:“好,臣妾一切都依皇上的。”如此的依顺,可是我心中却想着,这些名医里,是否会有楚‘玉’?他以楚‘玉’的身份来为我诊治,我的双目一定可以好。他是奇人高士,这样的眼疾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很简单地事。 月下偎依,清风拂柳,听着鸟鸣虫语,感觉到夏季真的是来了。1^6^k^小^说^网旧年的夏季我们还去了明月山庄,只是短短的一年,仿佛看尽了世间万象,经历了沧海桑 沉默片会,我低声问道:“皇上,你还记得画扇么?” “记得,她是年年得‘花’魁地,那年与你并列‘花’魁,与你感情不是很好么?”淳翌没有思索直接回答,可见画扇给他的印象还是很 “是的,我们情同姐妹,皇上之前认识她么?”我试探‘性’问道。 “认识的,当年与岳承隍一同饮酒,画扇姑娘也出现过,也算得上是相识,那时朕还是渊亲王,不过她当时也不知道朕的身份。怎么,如何问起她来了?”淳翌坦言,之后又回问我。 我浅笑:“今日臣妾义父岳承隍来月央宫探看臣妾,我问及关于画扇姐姐的事,她如今年龄也不小,虽还是莹雪楼的头牌,可是那地方也不能久留,况如今我双目失明,知心的没几个,很需要她在身边照顾。” “朕明白了,你想让她进宫,一则她后半生都有依托,二则可以与你作陪,以后姐妹相近,也不至于孤单。”淳翌善解人意地说道。 “是地,臣妾正是如此之想,在宫里雪姐姐和疏桐妹妹她们几位与我关系甚是亲密,只是画扇姐姐毕竟是我宫外的朋友,且相知相‘交’过,我从‘迷’月渡的歌妓沈眉弯摇身一变成了后宫的湄婕妤,到如今已是湄昭仪,更会想念当年与她一起共过的甘苦。皇上,你能明白臣妾的心意么?”我情真意切地道出来,想到这两年自己地得势,地确没有为画扇着想。 淳翌思索片会才问道:“那依湄儿的意思,只是诏进宫来陪你,还是?”淳翌这话我明白,倘若我诏进画扇入宫只为了陪我就未免太自‘私’了,我断不能隐没她本该华丽地一生。可是让淳翌封她为嫔妃,他会依么? 我低眉凝思,轻轻启齿:“皇上。1-6-k-小-说-网你知道臣妾想说什么的,对么?” 淳翌微微叹息:“你这不是为难朕么?” “不为难的,画扇姐姐刚来,可以住在月央宫,对外就称是臣妾姐姐。等时间稍长。皇上对她也会生了爱意地,她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子,年年夺‘花’魁,皇上,你比臣妾更清楚的是么?历代这样的事不胜枚举,况她得才兼备,皇上,您说呢?臣妾不轻易相求。此事,还请求皇上……”我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荒唐了,到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 “臣说过,你地请求都会答应,这一次,朕也会依你,君无戏言,从来都是如此。”淳翌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听出了作为一个君王的气派,磊落间又藏几分叹息。 我微微一福:“臣妾谢过皇上。” 他将我搀扶起,低声道:“此事朕还须与皇后商量,不过朕有分寸。知道如何把握,你就等待朕的消息,朕会尽快办妥,让她进宫来陪你,这时候,你需要她。” 我心中轻叹,是的,我需要她。睁开眼,望着窗外,我见不到明月,见不到楼阁,只有一片黑暗,一切凭着想象。凭着我的呼吸。去感觉,我还活在人间。 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淳翌拥紧我,柔声道:“朕扶你早点歇息,明日还有大夫要为你诊治眼睛的。” 我很想告诉淳翌,贺太医治不好我的双眼,他们也治不好,我有预感,只有楚‘玉’能救治我,‘欲’想启齿,终究还是作罢,一切随意吧。 次日用过早膳,不多久,内务府总管冯清全带着几位金陵城寻来的名医来到月央宫,大家一一参见施礼,我也看不清他们一个个是什么模样,只是听声音凭感觉,让我觉得没一个能及得过贺慕寒,只是圣命难违,我也不好推迟,只能坐在那,让他们诊脉观察。 一年轻大夫问诊后,信心十足地说道:“草民认为娘娘是头部地淤血压迫到视觉神经,引起失明,只需服用草民祖传活血化淤的‘药’方,三月内应该能复明。”祖传,我听后,觉得此人话语轻浮,不足为信,只是不想说什么,微微点头作罢。 一老者问诊后,轻轻叹息:“娘娘,草民以为情况不甚乐观,若是失明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引起眼部病变,眼膜坏死等情况发生。其实这不仅是淤血导致失明,那一次重重的震‘荡’,当时就已伤到了眼部,只是没有发觉而已。臣只能开‘药’方,与几位太医共同探讨,尽力而为。” 我反而觉得这位老者说话中肯,听后轻轻点头:“有劳老人家。” 紧接着又是三位大夫,问诊后所说的话都不中听,待他们忙忙碌碌完毕,一上午也就这样过去了,听着他们紧凑离去的脚步声,我感觉无比的厌烦,又是那么的虚弱无力。 一个下午,我都心绪不好,独自躺在梨‘花’木椅上,感受着黑暗的世界,闭着眼是黑暗,睁着眼也是黑暗,这样的日子,时间过得久了,会像一潭死水,到最后,再也起不了一丝‘波’澜。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么?生命像在赶赴一场黑暗而寂寥地死亡,而我的每一天是这样的无情无绪。都说爱是需要感情的,可是我觉得恨也需要感情,想让我痛快淋漓去恨一个人,真地是很难。可我也无法做到无爱无恨,无‘欲’无求,我不是妖,纵然是妖,经历几千的修炼,也未必能做到这样的境界。我不是佛,纵然是佛,端坐在如莲的云端,也未必可以无心挂碍。我不是仙,纵然是仙,跳开三界,也不能做到彻底的超脱。 我知道,明日我又要面对那些纷繁的人,那些所谓的名医,他们不能拯救我,不能治好的伤,只会让我地心更加的烦‘乱’。只是如今这个样子,还让自己烦‘乱’,值得么?也许我该告诉淳翌,他们都救不我,可是我又怕错过,这些人当中如果有楚‘玉’,那我岂不是会错过? 楚‘玉’,你不是可以预知过去未来么?难道你会不知道我如今的处境?你究竟在哪里?我不会求你的,倘若你不来,我不会相求于你,不会去寻找你,绝不会。 如今我心中记挂的就是拯救我的楚‘玉’,还有画扇,画扇入宫之事,究竟又会如何?而我让她进宫,到底是对又是错? 黄昏时候,淅沥地下起了雨,雨丝中夹杂着粉尘地气息,扑鼻而来。我想象着雨中的景致别有情调,如若是从前,我定是临着窗台看雨,如今,只能静静地听雨。 独自走至琴案边,无边地心绪,只能借着琴弦来倾诉,我知道夜晚行将来临,今夜我该告诉淳翌什么?后面的故事,又该会有怎样的演变? 纷‘乱’中,撩拨琴弦,一首《金缕曲》在指间流淌,伴随着雨声,清清泠泠,不知道听得见的又有几人,听得懂的又有几人? 一切都沉寂。到如今,前尘旧事,了无痕迹。 已是流云轻笑我,笑我芳心孤僻。多少愿,难遂人意。 是那情怀都换去,是一生,住月央宫里。 丢尽了,悲和喜。 平生痴把瑶琴觅。更谁知,飘零半世,知音难遇。 只道浮生如大梦,醒梦谈何容易。已不见,当年自己。 此景年年皆相似,也这般,冷落梅‘花’雨。 独坐在,绿窗底。 ………… 第一百三十章 月央宫中候知交 日子不会因为我的黑暗而停止流逝,这看似漫长的岁月,其实也不过是云烟过眼,不需要多少的消磨,转瞬间,也就这样过去了。 一切来得太快,除了这个夏天我是有所准备,其余的,那些我放在心底没有问及的事,却匆匆地有了答案。当一切落定下来时,我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淳翌告诉我,画扇入宫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我犹如在梦中。 玄乾三年五月初五,端阳节,也是画扇进宫的日子。 这一日,我想起了往年金陵城、楚钏河繁盛的景致,柳荫‘花’坞,那么多的黎民百姓,用各种喧闹的方式祭怀着先人,楚钏河百舸千帆,奔腾壮观的画卷让人安享太平盛世。那位叫屈子的诗人赞颂过滔滔东逝的江水,他的英魂常随日月轮回。这一天,金陵城可以看到,百姓人家‘门’檐高挂的艾草,乌衣长巷飘散的粽子清香,还有街闾酒肆里弥漫的雄黄烧酒,不仅是为了祭奠那一腔热忱的忠魂,更是表达了盛世里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大清早,月央宫上上下下都准备妥当,只为等待着画扇的来到,他们知道我与画扇的关系非同一般,画扇的到来,自然也就是他们的主子,所以不敢怠慢。 不知道此时的画扇心中又是何种滋味,当初我入宫时只想着,一入宫‘门’深似海,想要逃离已是不能。我如此的做法,不知是对还是错。事情已然这般,无论是对还是错,都要走完。 我让红笺为我换上件素净些的衣服,见画扇,我不想太夺目。但是我知道,今日地她一定是璀璨至极,素日里她着鲜妍的衣服最为亮丽,这是她入宫的第一天,更要格外的装束一番。 因为画扇是以我姐姐的名义进宫,我特意求淳翌不要铺张,只让她悄静地来,一则我双眼失明。//.16也无法做好妥帖的接待,二则铺张了,更会惹得后宫的那些嫔妃的闲议,云妃和许贵嫔才进冷宫,而我却得势,带上自家姐妹入宫了,再招摇,难免又要惹来是非。 红笺将我搀扶至梅韵堂,等待着画扇的到来,大约一个时辰。只听见小行子匆匆来报:“娘娘,画扇姑娘已到了月央宫‘门’口。” “你们快快迎接。”我欣喜道,手握紧红笺的手,对着她笑。 不一会儿。听到细细的脚步从院内缓缓地来到正殿,一阵璎珞叮当的声响,我想象着画扇被月央宫地宫‘女’和内监簇拥而来。 “奴婢参见昭仪娘娘,愿昭仪娘娘福寿康宁。”是画扇的声音,这么熟悉,她在对我施礼,只临在我前面,离得这么近。 “姐姐快快请起。”我急忙起身。双手伸出,画扇的手立即与我握紧,她搀着我坐下,立于我身旁。 “姐姐一路上劳累,还是坐在我身边的好。”我执着她的手,示意要她做下。 “妹妹……”她话语中带有哽咽。许是看见我双目失明。一时间,心中悲凄。才会如此。 我微笑:“姐姐,真的没关系,已经这么些时日了,我习惯了,能看到姐姐来到,心中十分欣喜,所以你也不必难过。” “好,如今我进宫,只为陪着妹妹,一起度过难关,期待着你早日复明。” 我们二人在梅韵堂下坐一会,用了一些点心,便回到暖阁去闲话休息了。 秋水阁,我与画扇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紧,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也带着如今同入宫‘门’的无限感慨。 我低低道:“姐姐,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可是我终究还是做了,也许这一切太迟,该在我初进宫时就找机会让你来的,可是……”我话语哽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告诉她我心中的矛盾。//. 她紧握我地手,微微轻叹:“妹妹,我都明白,都能明白,你无须再说什么。无论是对是错,我都要来,我不能在妹妹双目失明的时候还不相陪。再者,这天下哪儿都一样,我都能适应的,无论将来如何,妹妹都不必讶异,更无须愧疚,因为,我走过的路,从来都不会后悔。”画扇果然是画扇,几句话语让我心中豁然了许多,她一如从前地淡定洒脱,生活磨去了她的棱角,让她越来越温润平和。 我淡然笑:“我走过的路,也从来都无悔,错过的,也不会再重来。看来姐姐,我们还是有许多相似之处,只是我‘性’情还不及你淡定。” “你错了,我是陷入在世俗深处,谓之大俗,而妹妹却是真正的淡定,许多的事我虽然看得透,却依旧会争,而妹妹看得透,却不肯争,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我或许不会去强求不属于我的,但是属于我地,我就一定要争取。”那个熟悉的画扇又在我的眼前,我几乎能想象到她说此话的表情,虽然言语坚决,可是表情一定还是那样落落大方,温婉随和。 我轻轻点头:“姐姐,你就先安心住在我的月央宫,以后的事一切随缘,我们都不是那样喜欢算计地人,机关算尽地事到最后往往都是一场空,莫如淡泊随缘,属于自己的一定会来到。” “妹妹,我知,你无须为我‘操’心。我虽慕青云,但从不勉强,更况妹妹如今双目失明,我更无心去顾忌自己那些。这么多年都如此过来了,将来又怎会那般在意?在莹雪楼这么多年,虽然沦为歌妓,可是年年地‘花’魁,也是夺尽‘花’红柳绿,与后宫当然不能相比,亦有着别样的风韵。16k.电脑站.16妹妹,你觉得呢?”画扇简单的几句话,说尽了她地想法。如此坦白又明朗,真的令我好生佩服。 沉默了片会,我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轻抿了一口茶,微微问道:“姐姐。这些日子,你在宫外,可有楚‘玉’的消息?” “楚‘玉’?妹妹说的是楚仙魔么?”画扇起先讶异,转而低低问我。 我轻轻点头:“是地,是他。” “不曾有他的消息,自从那日雪夜,我再也没有与他相见,且楚仙魔这名字匿迹江湖很久。仿佛江湖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他本就是个传奇的人物,来去皆如风,所以大家也不觉得怎么样,都可以淡然地接受。”画扇停了一会,接着问道:“怎么?妹妹可在寻他?” “不,我不会寻他,也是因为许久没有消息,我在宫里一切闭塞,姐姐在宫外见识广,所以想到问起。”我矢口否认了我要问楚‘玉’的原因。我不想告诉画扇,我虽然没有寻他,却是在等待他的出现,因为。只有他,才能拯救我的双眼。 “妹妹,眼下什么也不用去管,不用去想,只等着治好眼睛,除了此事的,其他地都算不得什么。我初进宫里,一切都不熟悉。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帮助妹妹一起出主意解决,总好过你一人孤立无援,皇上虽然宠爱你,可是不能事事劳烦他的。”画扇真切地说到,字字句句都熨帖我 我微微点头:“姐姐。你一路上劳累。先歇息一会,前几日已命人为你整理好东配殿。我让红笺带你去。”我经过淳翌的同意,将画扇安置在东配殿,原本正殿两侧的东西配殿是别的嫔妃小主居住,而淳翌为了让我清净,当初这个月央宫就归我一人所有。如今画扇的到来,让她居住在东配殿,虽然不是已嫔妃小主的身份居住,但是关系也非同一般。 “好,那我就先行告辞,整理一下,一会再来看你。”说完,画扇随着红笺轻轻离去。 午膳时间,因为画扇的来到,我特命秋樨下令,派人去唤来舞妃、谢容华和顾婉仪,因为当日她们在翠梅庵与画扇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到了宫里也算得上是故‘交’了。 大家热闹地围了一桌,我命秋樨取出了白‘玉’酒杯,拿来几瓶上等的竹叶青,大家一起饮酒吃菜。当初在‘迷’月渡时,我与画扇就这样品过竹叶青,后来又与舞妃她们如此品过。 听到斟酒的泠泠声,竹叶青地清香扑鼻而来,许久不曾饮酒,倒生了谗念。 “只有在湄姐姐这儿才会有如此雅兴,我虽知道品竹叶青要用白‘玉’杯盏,会有澄澈翠绿的别样效果,可是在羚雀宫却从未如此尝试过。”谢容华与我们干完一杯,喃喃说道。 “我亦是如此,回到翩然宫就无有如此兴致了,这竹叶青少了湄妹妹,就不是那般滋味。”舞妃也笑道。 “一直以来,我都这么认为的,无论将来如何,湄姐姐在我心中永远是那般,高雅绝俗。”顾婉仪坐在我左侧,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有几年了,不品这竹叶青,看这杯盏里,如此青翠‘欲’滴,仿佛又回到当年。”画扇颇有感慨地说道。 我轻轻叹息:“我只能闻到翠绿地清香,却看不到那一杯澄澈的绿了。” 谢容华忙转移话题,举杯笑道:“今儿个是画扇姑娘第一天入宫,大家都要开心才是。” “是该开心,除去了那心存腹黑的人,又迎来画扇妹妹,真的是再开心不过的了。”舞妃言笑间不忘了提醒云妃和许贵嫔此刻正在霜离苑受惩罚的罪,其实我心里很不想提起这事,只是也不便说什么。 只微微笑道:“大家就痛快地饮几杯吧。”举杯笑饮,清新而冷冽的酒香,醇入心底画扇。 悄然静坐,画扇轻声启齿:“妹妹,那个云妃果真入了冷宫?” 我点头:“是的,没有用任何计谋,只是东窗事发,皇上恼怒,就把她关了进去,同去地还有与她一起的许贵嫔。” “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画扇挤出这么几句话,咎由自取,这个词我在淳翌那也听到,看来云妃真的是咎由自取了,怨不得我。 之后,我从舞妃身边的如意之死的事说起,再后来牵系到我落秋千的事,都告诉了画扇,再将袖儿道出我落秋千之事是许贵嫔与云妃所为,而皇上听到后恼怒至极,所以将她们打入冷宫。最后,画扇那得出一个与我一致地答案,那就是,背后不只是云妃一人,一定还另有其人,而此人将自己掩藏得好深,并且也与我中毒事件有着莫大地关联。 “妹妹,我们现在不必着急知道此人是谁,时间久了,她还会有行动的,我们就静观其变。”画扇甚有把握地说道。 我点头道:“好,如今有姐姐在此,我多了个人可以商量,日后就静观其变了,其实这些事,在后宫来说,是很寻常,只是伤及自己和自己身边地人,就不得不防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来到宫里,会给后宫带来更大的‘波’澜,不知道是我高估了自己,还是我真的注定。”画扇轻微地说道。 “姐姐,你莫要多想,一切随意。”我低声宽慰道。 已有蝉儿在树枝上鸣叫,虽有清风拂来,但是夹杂着夏日些许的躁热,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画扇的到来,多少都让我心安些。这个夏季,究竟会有多漫长? 第一百三十一章 牡丹寿宴颂太平 时光散淡如水,总是在有意与无意间流逝,无论你怪时光太快,还是太慢,都是以同样的方式流走。一路上,你只有不停地回首,看看到底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还不是盛夏,月央宫种植了许多树木,每日有清风袭来,倒觉得凉爽。我想象着浓荫苍翠的夏日景致,池沿柳‘色’,水中‘波’影,明月映心。有莺蝶缠绣,幽‘荡’绿枝摇曳,悄闻红袖传语,流转几处清歌。 转眼画扇入宫已一个多月,每日与我做伴,她谱曲,我弹琴,闲时读经书我听,一起品茶参禅,她当我眼睛,这样的日子倒也自在了许多。 淳翌时不时的来到月央宫,看着画扇与我亲密的相处,心中甚欢,他对画扇的感觉一直很好,如今因为我,更是亲近了几分,很多时候,我有意为他们营造气氛,只希望他们可以走得更近,因为我心中有念想,这一次画扇的到来,我不能让她再离开,而在后宫,不离开的办法只有一条,那就是做皇上的嫔妃,只有这样,才能长久地留下。这样的想法,对于后宫来说,并不天真,淳翌是皇上,不在乎多一个才艺绝代的妃子。 我接受了许多江湖名医的治疗,眼睛始终不见好转,贺慕寒告诉我,拖得时间越长,希望就越渺茫,淳翌为此事怪罪了许多人,每次都是我极力地劝解,我不想拿自己的罪去惩罚别人。我始终相信,我可以等到楚‘玉’的到来。 这些日子。总是听到谢容华和舞妃她们带来地消息,说云妃在霜离苑无比的凄凉,更有传来其疯傻的信息,其实当真见过她们的人又有谁,谁敢冒着抗旨的诏命去看她们?但我相信。以云妃那么好强地个‘性’,住进那种地方,的确要不疯即傻。当初我去过霜离苑,看过兰朝容,如今再无那慈悲之心去看云妃和许贵嫔,.纵然是死,也与我无关,这种淡漠是在经年累月的时光里渐渐修炼出来的。 平静。我在黑暗的世界里平静,过了六月伏天,已到七月流火,七月,是淳翌的生辰,旧年他地生辰在明月山庄,今年因为皇后身子病重,加之我双目失明,大家都留在紫金城。依稀还记得旧年淳翌寿宴,我和舞妃她们梅兰竹菊贺寿辰。而今年,我眼盲,又该如何呢? 这一天说来就来了,大清早月央宫上下忙忙碌碌。只为了我和画扇装扮,淳翌已备好轿子在月央宫外等候。 我一如既往梳我喜爱的随云髻,特意命红笺为我折一朵小巧玲珑的白睡莲,别在发髻上,一袭白‘色’的云锦宫装,袖口和领角绣着紫睡莲,我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的清新淡雅,别样天然。 画扇则梳了个牡丹头。牡丹乃‘花’中之王,再适合她不过了,发髻别了一串扇形的珍珠,更显富贵,这些我看不到,但是透过红笺的话语。我可以想象得出她的‘花’容月貌。丝毫不逊‘色’于我。 乘着轿子,抵达乾清宫。往年都要在宫外设好场地,看演出,今年淳翌说天气太过炎热,各位嫔妃身子弱,所以就像举行家宴一样的,将宴会设在清凉的乾清宫里,那些大臣们祝贺完,便一一先行告退。留下来地,只是几位亲王和后宫地位高些的嫔妃。 丝竹清音,乾清宫一片安宁详和的氛围,因为摆放了许多冰块,整个殿内显得清凉舒心。画扇坐在我的身边,时不时为我剥一颗妃子笑,冰镇过地,吃起来也格外的爽口。 今天也是淳祯的生辰,此时的他一定同旧年一样坐在淳翌身边,已有几月不曾与他相见,不知他看着眼盲的我,.他似乎有意想要我知道他的存在,与皇上说话时声音时不时的响亮些,而我也在有意地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地存在。 淳翌的心情似乎很好,取出了琼‘花’泪招待大家,我闻着杯盏里的琼‘花’泪,那些历历的往事,浮在脑中,今时真的不同于往日,往日深情缱绻,你侬我侬,如今一切淡定下来,他虽然宠爱着我,却少了那份情趣。 琼‘花’泪,一盏接一盏,画扇止住我,低声道:“娘娘,不可多饮,一会该醉了。”画扇在人前唤我娘娘,‘私’下唤我妹妹。 “醉了好,人生得意须尽欢,尽欢,只能在杯中求欢了,醒时痛,醉时欢,所以我要醉。”我抬眉饮下一杯,清清冽冽,沁入肺腑。 只听到他们纷纷地将礼物送上,而我一如从前,什么也没准备,我不知道拥有天下的淳翌,到底还需要什么。 那些嫔妃各自献上自己地才艺,皇后地字,舞妃的舞,谢容华地画,顾婉仪的歌,与去年没有太大的区别,独我跟皇上言说,我眼盲,虽然可以奏琴,可是在这里生疏,难免有所磕碰,还是让我静坐为好。淳翌准予了我。 大家还在举杯痛饮之际,忽听淳翌临着我身边,爽然笑道:“这儿有一幅洵亲王赠送的牡丹古画,朕觉得别有情调,久闻画扇姑娘才艺双全,今日你不曾展示自己的才艺,不如为此幅古画题诗一首如何?”在淳翌的话语中我闻得醉意,看来他饮了不少的酒,而他的前来,是为了画扇,让画扇为牡丹古画题诗。牡丹,今日画扇盘的正是牡丹头,牡丹的气度与高贵也只有画扇配得起。我心中暗想,也许画扇的机会来了。 瞬间乾清宫安静了许多,想必大家都在期待这位金陵城年年‘花’魁的画扇姑娘之才艺吧,如今是我湄昭仪的姐姐,身份自然也不同一般了。。ap,。可惜我看不到那幅古画。但是可以想象出牡丹的团簇高贵。 只听到画扇开口便‘吟’道:“千岁名‘花’栩栩生,苍章老印鉴传承。悬堂妙‘色’方家叹,起价高金百姓惊。画手收心缘绝艺,买官藏馆是闲情。何如入世多劳作,不负丹青颂太平。”一幅《题牡丹古画》很短地时间便‘吟’出。不愧为画扇,高才如许。 “好,太好了,何如入世多劳作,不负丹青颂太平。朕醉了,这琼‘花’泪让朕醉了,画扇姑娘的牡丹诗更让朕醉。”淳翌朗声赞道。 “民‘女’多谢皇上赞赏,民‘女’怪自己没有生‘花’妙笔。无法完美地抒写风流时岁,长歌盛世太平呢。”画扇盈盈说道,我想一句抒写风流时岁,长歌盛世太平一定说动淳翌的心。 乾清宫里立刻闪现一片赞赏声,我想象着大家的目光都转向画扇,打心里的为她高兴,只希望今日她地出‘色’会成为一个转折。 “如此才情的‘女’子不可多得,以后不必在朕面前自称民‘女’了,你才情超世,又是湄昭仪的姐姐。朕封你为贵人,继续居住在月央宫的东配殿。”淳翌一句轻松的话,让画扇瞬间从民‘女’成为了正六品的贵人。 民‘女’谢过皇上。”画扇忙谢道。 “怎么还称民‘女’呢,以后改口。在朕面前自称臣妾。”淳翌笑道。 “是,臣妾记住了。”画扇改口回道。 乾清宫又恢复了方才的喧闹,大家相聚在一起饮酒欢乐,这样歌舞升平的场面,如若是从前,我又会想要逃离,可如今盲了双目,只能静静地坐着。 在我静静饮酒地时候。忽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小王特意前来问候一声昭仪娘娘,不知娘娘贵体可好些?”是淳祯的声音,他来到我跟前。 我微微点头:“臣妾见过王爷,臣妾眼睛不便,就不起身施礼了。” “娘娘不必多礼,小王只是问候一声。与娘娘一起对饮几杯。”他温和地说道。 我举起酒杯。他的杯子与我相碰,这样的‘交’集。让我觉得有暖流涌上心头。也许他以为方才淳翌封赐画扇我会失落,其实我不会。 “娘娘,要多多保重身子,小王亦会想办法寻访名医为你治好双眼。”淳祯柔声地对我说,宽慰着我,令我想起了当时初进宫中毒之事,也是他寻得名医诊治我。如今,他还能么?我坚信不能,淳祯为我解毒,淳翌将我从池塘中救起,这一次的双眼,也该是楚‘玉’为我做点什么了。 我轻轻扬嘴微笑:“难为王爷挂心,臣妾的双眼无碍,臣妾亦知道一定会复明的。只须时日,这么久都过来,不在乎剩余的日子。” “娘娘当真是个淡定之人,经历了这么多事,你的脸上依旧平静如初,令小王钦佩不已。”淳翌话语含着赞赏地意思,也许是我的散淡让他觉得我真的是很平静,不过我心中真的平静,也有起伏,只是起伏过后终究还是归于平静。 我举杯再饮,他突然握住我地手:“娘娘,别喝了,你要醉了。”这短暂的碰触,令我心惊。 很快,我清冷一笑:“醉又何妨,醉死便埋。”方才还自诩平静的我,又突然转变了心境,看来一切都是虚无了,内心深处的落寞从来都没有驱散,但是我却觉得痛快。 “好一句醉死便埋,小王也要醉一场。”感觉到淳祯接连自斟自饮了几杯。 “娘娘,少饮几杯,要醉也要醉在月央宫。”画扇夺下我手上杯盏,一语惊醒醉中人,的确,我不能醉在这里,一个盲眼的昭仪,喝得烂醉如泥,成何体统,再者要醉也不能和淳祯一起举杯同醉,我是皇上的妃子,与他客套地说句话可以,但是举杯同醉就是犯忌。画扇终究是画扇,在面对自己被封赐的时候,还关心到我地小节。 “姐姐,我是真的醉了,想先行回去,我让刘奎贵送我回去,留下小行子他们在这儿陪你,好么?”我醉意阑珊地说道。 画扇急忙抓紧我的手:“不,妹妹,我们一同回去。” “可是,今日……”我‘欲’想说出她今日刚封贵人,应该留下。 “我们一同回去,我也有些醉意。”画扇轻轻说道。 “不如小王护送你们回去?”淳祯试探‘性’地问道。 我淡然一笑:“王爷,莫非你真的是醉了,今日是你的寿辰,你怎么能先行离开,再者你我……”话语没说完,想要说的是,再者你我身份有别,又如何可以护送我回月央宫? 说完,我扶着画扇地手,便急急离去,这样热闹地宴席上,我无须对任何人打招呼,以往我也总是独自离开,那时会去上林苑漫步,如今再也不会有与淳祯偶遇的机会了。因为,那么多地画境,对我来说,只有一种颜‘色’,黑。 记得旧年是淳翌抱着我离开的,那时的我也微醉,今年的他,不知在做些什么,我看不到,也不想看到,只想悄然沉醉,寂静离开,因为这个寿宴,我只是配角。 离去,不留遗憾的叹息,离去,不做失落的回眸。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当年缱绻成追忆 真的是醉了,回到月央宫小坐一会,便昏昏沉沉入睡,清凉暑夏,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画扇已到来,这些日子皆如此,她都比我早起,等待我起‘床’,甚至经常为我装扮,她说‘女’人的容颜最重要,丢了容颜,就会失去很多。而我却经常不以为然,我说一切都不重要,到最后都是浮萍漂水,悄然沉寂。 坐在菱‘花’镜前,透过层层黑暗试图想找回往日的容颜,一切都是徒劳。 画扇为我盘着发髻,轻声说:“妹妹,你知道么?云妃和许贵嫔昨夜双双而亡。” 我听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立即又回复平静:“可知道是何因?” “中毒,是皇上特意命人送去的饭菜,因为是皇上的寿宴,大概皇上念及往日的恩情,故命人送些饭菜去冷宫,岂料到被人趁机下了毒手,此人真是心狠,试图斩草除根。”画扇镇定地分析道。 我抬眉问道:“姐姐何以这么说?难道?” “对,既然皇上还会在寿宴期间想到云妃,就证明皇上宅心仁厚,是个慈悲的人,没忘尽往日的恩情,但是他这样的做法,令有心人妒忌,本以为将她们打入冷宫,从此不得翻身,岂料皇上有怜人之意,他日定会生出变故,于是,莫若斩草除根,只有死人才不会出来争夺。”画扇与我的想法一致,果然是如此了。 我禁不住又问道:“可知是中何毒?姐姐如何知道消息的?” “大清早月央宫里就得到消息,妹妹还在睡。而今起来了,我方才告诉你,此事对后宫来说,又是一场轩然大‘波’了。”画扇低声说道。 我淡淡一笑:“姐姐,人生如棋局。走错一步,满盘皆输。云妃就是如此,她本有高高地地位,可是妒忌心过强,招摇成‘性’,失误是再所难免的。。16k手机站ap,。只是此事因我而起,她未免太不值了,我虽被淳翌恩宠。却还危及不到她什么。” 画扇轻叹:“‘女’人天生妒忌心强,越是在高处,越是感觉摇摇‘欲’坠,毕竟得来的地位是那么的不容易,那份想要永保辉煌的心情很强烈。不仅云妃如此,相信后宫许多‘女’子都如此,独妹妹,你淡泊,正因为你淡泊,才不能深刻地体悟到她们地感受。” 我清冷地笑:“姐姐。我不是淡泊,我是无心,这一切本不是我想要的,既然不是我想要的。再华丽我也不会贪慕。我这么说你能理解,而别人会认为我得到太多,才有意如此轻薄,想来也觉得可笑。” “是,所以这话你也只能在我面前说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理解,若我不了解你,也会认为你是轻薄。因为我不会无心,纵然是我不想要的,我走上这条路,也要争取。”画扇坚决地说,让我想起了她为何年年力夺‘花’魁的缘由了。 一整日浑浑噩噩,我没有接受今日大夫的问诊。浮躁的夏日。我想要清净。 直到晚上,淳翌地到来。我慢慢地恢复平静。 他站在我身边,我就感觉他心思沉重,他是个仁慈善良的男子,一时间因为他间接的过错,死了两位曾经的爱妃,想来心里一定不好受。 我一脸的平静,只希望他看着我的平静,能够舒缓些。不想提及什么,要说他自然会说。 “今晚的月亮很圆。”淳翌拥着我临着窗台,仿佛我和他总是临着窗看月。 我轻微点头:“是的,再圆的月也有亏时,.” “湄儿,朕也不想如此,朕是无心之举。”淳翌终究还是忍不住,在他的身上,有两面,一面是治理国家有帝王霸气,而另一面,就是面对嫔妃,太过多情柔弱。 “臣妾自然明白,只是怨不得皇上,纵然她们没住进霜离苑,也逃不过这劫数,有些事不能做得太过,太过了必定会有报应地。”我不知是在宽慰他,还是在奚落云妃。 “简直不把朕当一回事,借着朕的手,去害人,如此歹毒之人,朕若查出,定不轻饶。”淳翌气愤地喊道,他的手将我手臂捏得有些疼。 我用手轻抚他的‘胸’前,柔声道:“皇上不必气恼,想来此人也是无心,妒火会让人失去理‘性’。” “妒火?”淳翌大声地惊讶。 “也算不上是,毕竟云妃之前太过招摇,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自然有许多人对她地恨仍念念不忘,这是劫数,她没能躲过。”我转移了话题,我怕说出来他会更气恼,不过云妃就如此死了,我也觉得一切太快,但是她终究还是做了一件大事,让我落秋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所以记住她的人会很多。 “有时候,不明白你们这些‘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淳翌用了你们,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我,看来他对我亦是不了解。 我莞尔一笑:“皇上,又何必知道那么多,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罢了,不提这些个,闹得朕没个好心绪。”淳翌话语微恼。 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皇上,臣妾还是想问,云妃中的是何毒?” “凝丹雪。”淳翌脱口而出。 我笑道:“看来臣妾与她还是有些缘分的,连中的毒都一致。。ap,。只是从此事,可以得出,我当日中毒之事,与云妃无关,也与兰朝容无关,她们做了别人的替代品。只是错了终究是错了,她必须要为如今的错付出代价,就如同那个下毒之人,也要付出代价地。” “看来更险辣的人还在后面。”淳翌挤出这么几个字。 我思索着,当日舞妃中毒。不是凝丹雪,而我和云妃还有许贵嫔中地毒却是凝丹雪,难道真如画扇当初所说,下毒之人有两个?我本想说出,怕淳翌更加烦心。于是忍住作罢。 我宽慰道:“皇上,不去想这么些,既然知道到最后都逃不过惩罚,那就静静地等待,不要为了这少数的人,而影响了心境。” “好,朕也不想理她们,湄儿。只有对着你,朕才是安静的。”淳翌不由自主地拥紧了我。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皇上,你昨日寿宴上封画扇姐姐为贵人,她既然是你的妃子,所以还请皇上好好地待她,姐姐才情如许,倾国之‘色’,皇上应该也喜欢她地呢。” “呵呵,湄儿还对画扇姑娘地事念念不忘呢,你对她可真好。”淳翌朗声笑道。 我婉转地说道:“她既做了臣妾的姐姐。臣妾就该对她好地。如今她是皇上的妃子,该由皇上来疼爱了。” “湄儿,你当真就一点不酸么?”淳翌试探‘性’地问我。 我浅淡地笑:“酸?为何要酸?当初要她进宫就想好了这一切,如今她得‘蒙’皇上封赐。臣妾为她高兴,如何还会酸呢?” “你的不酸倒让朕有些失落了。”淳翌声音极低。 “皇上……”我娇嗔地唤着他,偎依在他怀里。 “呵呵,朕明白,朕都明白。”淳翌拥紧我。 我睁着眼,想要看清窗外的圆月,可是一切只能在脑子里浮现,只有徐徐地清风。我能真切地感受,其余,都是黑暗。 世事从来都是如此,有悲哀的一面,也有值得欢喜的一面,死去地人沉默。而活着的人依旧尽欢。 半月后的黄昏。淳翌身边的小玄子到月央宫宣旨意:皇上有旨,赐扇贵人清‘露’池浴。我知道。这是‘侍’寝的前兆,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得此荣宠,看来淳翌心中亦是十分喜欢画扇,加之我的缘故,对她另眼相待了。 我让红笺她们为画扇好好地装扮一番,命秋樨陪着画扇同去,临走时从木匣里取出那颗深藏已久的皓蓝明珠,‘交’付给画扇:“姐姐,带上它,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这是?”画扇言语疑‘惑’。 我缓缓说道:“皓蓝明珠,价值连城,在暗夜里会绽放出幽蓝的光亮,璀璨动人,你会用得着的。” 画扇推迟道:“不,妹妹,这么贵重地礼物,一定是皇上赏赐于你的,我又如何能索取。” 我浅淡微笑:“如今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再夺目的光亮,我也是见不着的。” 画扇握紧我地手:“妹妹,你这样说,姐姐会难过的。” 我微笑,重新将皓蓝放至她手上:“姐姐,你不接受,妹妹也会难过的。” “好,我收下,妹妹,我该走去。”画扇收下我的皓蓝,转而说道。 我轻微点头:“好,不耽搁了,鸾凤宫车还在‘门’外等候,姐姐,妹妹真心地祝福你。” “妹妹,其实你知道,无论是谁也无法取代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我不过是滥竽充数的一个,后宫佳丽三千,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妹妹你只管安心静养,以后我们姐妹相互陪伴,度过这漫长的人生。”画扇轻声说道,话语流‘露’出对我的宽慰,她怕我心中,才如此地宽慰着我。 我莞尔一笑:“姐姐,皇上有心宠幸于你,你自己好好把握机会。你得此荣宠,我打心底为你高兴,只怪自己为何不早些安排你进宫,好在一切都不算晚,从此后只盼着姐姐青云直上,如你所说,你我姐妹相互陪伴,度过着后宫的漫长日月。”随后,轻轻地执她的手:“快去吧,不能耽搁时辰。” “好,我先行去了,妹妹保重。”画扇答应着,转身离去。 听着珠钗摇曳的声响,渐渐地远离,紧接着,我想象着鸾凤宫车响彻在寂夜的永巷,迎来了许多后宫‘女’子羡慕的目光,她们都在展望,都在期待,等待着自己坐着宫车去清‘露’池地那一日。有些人也许一生都不能,淳翌不是那么风流成‘性’地男子,所以做她的妃子都需要他有所喜欢地,不然不会随意就临幸。 我想起了当初我被淳翌宠幸,接连半月坐着鸾凤宫车的情景,还在眼前,那么辉煌的过往,真的像烟‘花’一样,消散后就一去不回么?我心中可还有眷恋?清‘露’池,那个蒸腾过我少‘女’梦想的地方,如今离我越来越遥远。所有的璀璨,只能在梦里才能寻见,明黄的腾龙,鸳鸯的枕被,龙凤红烛,今夜,点缀了那一对新人。 我突然有种想落泪的感觉,不是因为落寞,不是因为怀念,只是想落泪。可是我许诺了,从今后,再也不会落一滴泪,更况,一个瞎子能流得出眼泪么?可以的,只是我不再流泪。 今夜,我把我仅有一点祝福给他们,祝福淳翌,也祝福画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镜里恩情成旧梦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一连七日,皇上的鸾凤宫车停在月央宫‘门’口,接的人不是我这个正主湄昭仪,而是小主扇贵人。这样的热闹与排场,俨然不会逊‘色’于当年初进宫的我。我当年是接连半月,舞妃据说是接连三日,如今的画扇是七日,我想所有后宫的‘女’子都会明白,皇上对谁最荣宠,只是我的荣宠已成过去,如今,是画扇的荣宠了。 接连几日黄昏后,只要画扇离开,舞妃都会来月央宫,让我陪她下棋,每一次都是那么镇定地谈话,从不提及画扇被专宠的事。但我总能隐隐地感觉到她内心的起伏,的确,这对于任何一个妃子来说,都算得上是一种伤害。 我自问淡定,又真心的希望他们能好,却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点受伤。每个夜晚,听着鸾凤宫车碾碎永夜的天空,而我寂寞地偎着窗台,试图感受月‘色’的温柔,可是只有清风陪伴。再明亮的月,我都看不到,惟有清风可以与我呼吸相闻。 第七夜,画扇走了已有一个时辰,我独自躺在梨‘花’木椅子上,感受着夜晚的清凉。夏日的白天与黑夜有很大的区别,白日里躁热,夜晚清凉,这是一个瞎子分辨白日与黑夜最好的方法了。 今天我拒绝了太医的诊治,这炎热的季节里,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不休,明知道服‘药’也起不到效果,反而让我心烦。楚‘玉’,我心里竟开始有些恨他了。 缓步至琴案。轻轻坐下,炎炎夏日,琴弦却泛着冷韵,我轻轻叹息,撩拨一曲《临江仙》。怨艾唱道:“我亦推窗寻月‘色’,相思又种眉间。江南梅落已十年。残香侵病骨,素雪染红颜。镜里恩情成旧梦,回眸恍若云烟。悠悠沧海化桑田。。1-6-k,手机站ap,。悲欢皆有信,聚散岂无缘?” 琴声嘎然而止,叹息却无比漫长。其实,我没有怨艾,我的怨艾不是因为画扇被宠。也不是因为淳翌薄我,是这看不到天日的双目,让我厌倦了黑暗,仿佛没有尽头地黑暗,人的心都是静止的。 “小姐……”站在一旁的红笺轻轻唤道。 我轻轻抬眉:“嗯。”其实我知道红笺这一声意味深长的呼唤,有着她地用意,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我无所谓。 “小姐,喝点‘药’吧,我让梅心已经煎好了。你已经几天都没喝‘药’呢。”红笺轻声劝慰,她终究还是没将画扇的事说出口,她是个聪颖的丫头,知道我心中所想。她只在替我委屈。 我轻轻回道:“我不想喝,红笺,你不明白,喝再多的‘药’也没用的,我知道我的眼睛不会好的。”“小姐,你怎么能如此灰心呢,红笺只知道喝了‘药’不一定能好,可是不喝‘药’一定不能好。所以。红笺要看着小姐把‘药’喝下去才能放心。”红笺话语有些急促,她看着我每日不喝‘药’,又如此怨艾地在这弹琴,加之画扇被皇上专宠,定是在替我忧心。 我心有酸楚,却盈盈笑道:“我喝‘药’就是了。你这丫头。管得越来越多了。” “谁让秋樨这几日太忙,平日里小姐那么听她的话。她没时间,只能让我来管了,可是小姐都不爱听我地话。”红笺假装埋怨,实则话里又暗示了秋樨这几日‘侍’侯在画扇身边的事。 我浅淡一笑;“快去端‘药’来,话儿真多。” 接过红笺端来的‘药’碗,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刺鼻而来,我厌倦这样的味道,每次喝都想呕,明知道喝了也不管用,可还是喝了,不想红笺为我忧心。1--6--k-小-说-网 “小姐,不要抚琴了,早些休息,睡眠好,一切都会好。”红笺取过我的空碗,嘱咐道。 我抬眉看着窗外,缓然问道:“红笺,今晚的月儿圆么?”问这话的时候,是我忘记了日子,每天在黑暗里,如果不问红笺和秋樨,我真的记不得日子了。 红笺答道:“不圆,上弦月,隐去了一半,弯弯的。”隐去了一半,弯弯地。”我喃喃低语,心中却想着,弯月似人,都不会有永远的圆满,所以的事都不必去强求。 第八日,画扇没再被皇上诏去,留在月央宫。她告诉我她有件事要与我说,可是这几日过于疲倦,白日休息好,晚上再来说与我听。 我想起当初我接连‘侍’寝,的确也很疲倦,很理解画扇地累。 黄昏刚过,画扇还未从东配殿过来,我却等来了淳翌,在很远,我就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这气息不会因为时日的久远,有丝毫的陌生。还有他沉稳有力的步子,我的耳朵可以听得见,只是看不到他丰神俊逸的风度,想来只会有增无减。 “湄儿,朕几日不得空闲来看你,你可有好好吃‘药’?”淳翌开口便问及我吃‘药’的事,但是也没有忘了提醒我,他不得空闲。 我微微点头:“有地,有好好吃‘药’,有劳皇上挂心,臣妾会照顾好自己。”我语气平和,不想他看出我心中的累,我要让他知道,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我都能平和地对待,会好好待自己,不会为了任何人而伤害自己。。ap,。 他轻轻执过我的手,柔柔地抚‘摸’,心疼道:“可是你竟消瘦了。”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我却没有疑他,不觉得他是虚意,字字都是真心。我轻轻叹息:“皇上,是夏日的缘故,天热,饮食和睡眠都不是很好,所以就有些消瘦。待到天凉些,臣妾就会骨‘肉’丰盈。” “骨‘肉’丰盈,朕喜欢这几个字。”淳翌笑道。骨‘肉’丰盈,淳翌说他喜欢。这让我想起了画扇,画扇是那种骨‘肉’丰盈地‘女’子,想必淳翌宠爱她,也与之相关。 我浅浅笑道:“皇上,你知道臣妾想起了什么么?臣妾想起了。曾经有人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山间地‘女’鬼,行将魂魄消散,只要吸取盛年男子地‘精’气,便可以骨‘肉’丰盈。” “哦?山间地‘女’鬼?吸取‘精’气?”淳翌好奇地问道。 我轻轻点头:“是的,山间的‘女’鬼,皇上,你信鬼神么?” “朕贵为天子。原本不能说信,可是不知为何,在朕的心里,却隐隐地相信,相信有鬼神地存在,就如同当初听到楚仙魔的传奇故事一样,朕也是信的。”淳翌婉转地回答我,当他提及楚仙魔三个字的时候,我心中禁不住有些颤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臣妾不只听过‘女’鬼的故事。还听过狐仙的故事,在山林的雪夜,那受伤的白狐,被路人救治。说是几百年轮回,要报答恩人。”我娓娓诉来,这么古老地故事。 淳翌朗声笑道:“呵呵,湄儿这都是在哪儿听来的?” 我一惊,随后缓然笑道:“皇上,民间这样的传说故事数不胜数,真的是太多了,我打小就听说过。”说完后。我自己心里吸了一口气,的确,这样的故事我从小就听说过。但是,却从没有人告诉我,那是真实,只是传说。直到楚‘玉’告诉我。我才相信。是真实,他亲身经历的。只有他,才能看到那些妖魔鬼怪。想到他,心中还是叹怨,这样一个有着奇术的人,却不来拯救我。 “那湄儿信这些了?”淳翌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点头:“臣妾信,信鬼神,信仙魔,信因果,信轮回。”我一口气说了好多,脑中真的想起了当初地雪夜,楚‘玉’在翠梅庵对我说的话,与如今的紫金城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好似是另外一个世界。 “所以你那么喜欢翠梅庵,因为那里可以给你心灵地宁静。”淳翌一语道破我心中的隐秘,其实这算不上是隐秘,只是我心中的真实所念。 我轻微笑道:“我也喜欢月央宫,因为这是我的家,那里虽好,可不是我最后的归宿。” “月央宫永远是你的家,你最初与最后的归宿都属于朕。”淳翌轻轻拥我入怀。 我低低回道:“嗯。”湄儿,难道你就真的不想问么?”淳翌搂着我地腰身,轻柔地抚‘摸’。 “问什么?”我抬眉问道。 “怎么不问朕这几日为何要如此冷落你,而专宠着扇贵人呢。”淳翌坦白直言道,他明知道他是皇上,他说什么都无人敢怪罪。 我浅然微笑:“画扇姐姐是皇上新封赐的贵人小主,宠幸她也是应当她。更况画扇是我姐姐,我打心里的为她高兴,而皇上喜欢她,我也替皇上能寻得如此佳人高兴,为何要不开心呢?” “其实湄儿,你这么说,朕心中反而有些失落。”淳翌低声说道。 我笑道:“失落?皇上,你难道做这些是为了让臣妾告诉你,臣妾心中也有妒忌,也有失落,也有彷徨么?”我脸上虽带着笑意,话语也有些尖涩。 淳翌急道:“朕当然无此意,算了,当朕不曾问起,如此良夜,朕可不想让湄儿不开 我偎依在他的‘胸’前,柔声道:“皇上的开心就是臣妾的开 “湄儿,你只需记住,朕以前对你说过地话都算话。朕可负天下人,都不会负你,其余地,朕不想解释什么。”淳翌依旧语气坚决,其实他不说,我也信他,今日填词不过是一时感慨,镜里恩情成旧梦,我与他的恩情,虽不是旧梦,却也回不到最初。任何地爱情都是如此,不可能回到最初。 我浅浅地笑,不在说什么,总觉得,这些话会让我哑然失语,我不想知道太多的过程,一切随缘,只有随缘,才能心安。 “朕今晚要留下。”淳翌拥着我,在我耳畔柔声道。 “好。”我爽然地答道。心中却暗笑,皇上果然是皇上,可以随心,也不问问身为臣妾的是否愿意,他想留在哪儿就留在哪儿,想临幸谁就临幸谁。 一阵凉爽的清风吹拂而来,又一个清凉的夏夜,我的心情无悲无喜。 我想着画扇要对我说的话,今晚是不能了,须等明日,想起她煞有介事地告诉我,不知会是何事,画扇要说的事,一般都是紧要的,不紧要,她不会提先告知我。不过,无论是重要与否,我都会平和待之。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点繁花吹作雪 梦,似乎许久不曾做梦,今夜又有梦魇来袭。那曾经久违的场景,在眼前一一重现。戴着皇冠的天子,戴着凤冠的皇后,坐在步辇上,气势辉煌。而后又是如血残阳,像这流火的夏日,灼热地烧透了半片天空,许多的景致在消亡。以往清澈的御沟流的都是鲜红的血,那么多凄厉的叫喊声,逃窜声,啼哭声……而我孤独地站在人群中,似走进梦里,又好似在梦外,可是这一切却感同身受,这么的刻骨惊心。 一场接一场,我见着那么多死去的人,与我无关的,与我相关的,我认识的,还有我不认识的,仿佛都来到我的梦里。 是被人唤醒的,醒来的时候,觉得衣衫尽湿,一‘摸’枕边人,早已离开。我想着,不知昨夜的淳翌是否知道我又做了恶梦。甚至想着,如若做的不是恶梦,我宁愿永远不要醒来,因为只有在梦里,我的眼睛才可以看到一切景致,醒来后,我的世界是漆黑一片。 画扇已经到来,搀扶着我起‘床’,关切道:“妹妹,你又做梦了。” 我虚弱地点头:“是的,从前的梦魇。”轻轻用手拂拭额头,还有丝丝的汗珠,觉得口好渴:“红笺,给我倒杯水来。” 只一会,红笺将水递到我的手上:“小姐,喝完水把衣衫给先换了,不然要着凉。” “我想沐浴。”我喝完水说道。 “让红笺去备好水,我来帮你沐浴。”画扇轻轻说道。 我转眉对她微笑:“怎么敢劳烦姐姐呢。” 画扇忙说道:“妹妹怎么跟我生分了,你眼睛看不见。我帮你是应该的,况我们姐妹之间,何必拘泥于这些。” 我轻微点头:“好,://.” 躺在温热的水里,看不到氤氲地水雾。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湿润的水蒸气往脸上扑来,我闭着眼,享受着这份轻松与闲散。 画扇帮我擦拭着手臂,那似雪的皓腕,我也见不着,她是那么细致,每擦拭一下。似乎都在叹息,她没有说,可我感觉得到,从她细微的呼吸里,我感觉到一切。昨日她告诉我,她有话要与我说,到现在她还没有开口,她没有说的话,我是不会主动去问,要说地自然会告诉我。若是问起,反而令她为难。 “妹妹……”她低低地唤道。 “嗯。”我依旧闭着眼,感受着蒸气带给我的舒适。眼睛看不见,闭着眼要比睁着舒适得多。 “昨日我说有话跟你说呢。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只是这几日在皇上那儿‘侍’寝,想起了一些事。”画扇终究还是提出来了,话语却极其的清淡。 我缓缓问道:“姐姐,没关系,没什么事儿更好,我要的不就是平淡如水么?” “妹妹,你有怪我吗?”画扇转而问道。 我微笑:“怪你?为何要怪你呢?怪皇上太宠你。还是怪你太优秀?傻姐姐,你莫要想那么多,我只会为你高兴,为你祝福。” “可你为何消瘦了许多,脸上隐含着淡淡的幽怨。”画扇直指我的短处,她不知我的消瘦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微微摇头:“姐姐。你还不明白么?我的消瘦是因为这双眼睛。我以为我可以淡然自若,可是多少次梦里低回。我还是会想念那如画地景致,山水虽在心间,却不如眼睛看得清澈,还有那月亮,如今只能长在心里。” 画扇握紧我的手:“妹妹,我都明白的,都明白的,我有预感,相信你的眼睛会好,而且很快就会好的。” 我轻淡一笑:“姐姐,一切都是宿命,既已注定,我怨艾也没用。可是姐姐,你不同我,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如今机会就在你眼前,一切都看你自己的了,切莫错了良机。” “妹妹,你说的是何意?关于皇上这几日让我‘侍’寝的事么?”画扇问道,一边帮我擦拭着身子。我不加掩饰,直接说道:“是的,姐姐接连七日‘侍’寝,相信已经传遍了后宫,这是皇上地荣宠,姐姐能得此荣宠,我为你高兴,而你自己更要把握好机会,从而奠定自己的地位。” 只听到画扇盈盈的笑声:“傻妹妹,其实也不见得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只是事实就是事实,我地确接连七日‘侍’寝,一半是皇上恩宠,也有一半是我自己争取的。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掩饰什么,妹妹,我说过,我不会与你争宠,但是我也会为自己争取。我知道,你在皇上心里是谁也不能代替的,所以我更可以放心地让皇上稍微的宠我些。” 我被她说的有些疑‘惑’,禁不住问道:“姐姐,如何叫放心地让皇上稍微宠你些?” “妹妹,皇上对我有好感,其实很多都是因为你,妹妹没听过爱乌及乌这句话么?皇上对我的宠爱,很大的程度就是因为如此,还有一点是皇上因为宠你,外面又都认为我是你姐姐,与你同住在月央宫,他如此宠我,实则也是在宠你,保护你,告诉后宫的嫔妃,月央宫是不容侵犯地,纵然是湄昭仪的姐姐,也要受此荣宠。他对我的确有欣赏,不过这都是其次的,因为他喜欢的是妹妹的气质,如若喜欢妹妹地气质,就一定不会爱上我,因为我和妹妹原本就有着很大地区别。16k.手机站ap.1”画扇一口气将这么长长的话说完,字字句句令我觉得很有道理。 我轻微点头,恍然道:“如此,但是我更相信,皇上是钦慕你地容貌与才情,所以姐姐要这样想。这样想着我们姐妹都会很开心。” “妹妹,我不瞒你,其实这七日,我是有做准备的。”画扇不经意地为我梳理长发,话语让我惊讶。 我问道:“有准备?” “是地。这也是昨日我要跟你说的事,我去‘侍’寝的第三日,发髻里藏了一样东西,不然皇上对我的荣宠超不过七日的。”画扇煞有介事地说道,似乎很神秘。 “一样东西?”我一脸的疑‘惑’。 “是,一种叫红粉娇的‘药’丸。”画扇语气平和。 “红粉娇?我不太明白。”我依旧疑‘惑’,但是听这名字,我心里似乎知道了什么。 “妹妹。我入宫之前,是莹雪楼的妈妈给我一些的,她说入了宫或许用得着,这类‘药’丸妈妈说宫中常会有人到民间去寻,但是红粉娇是一种特制的‘药’丸,来自南疆,有着特殊的香味,可以得到的人微乎其微,所以妈妈让我放心地用。你该知道这‘药’是做什么地,只需藏在发髻里就会起到‘迷’‘乱’蛊‘惑’的作用。”画扇似乎一点也不忌讳。告诉了我。我淡然一笑:“姐姐,你如何要告诉我呢,其实这些,我可以不知道的。纵然我现在知道。也不会影响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话毕,我心中想着,画扇会如此做,我的确想不到,但是我真的不会因为她如此,而丝毫影响我对她的感觉。 “我知道妹妹不会介意这些,我说与不说,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但是因为这事,让我知道另一件事。”画扇继续说道,仿佛这才是她要说的主题。 “另一件事?”我不解地看着她,尽管我什么都看不到。 “是的,你知道么?当我将此‘药’藏在发髻,果然起到很好的效果。皇上对我态度也比前两夜有所不同。其实前两夜。他对我应该说甚为冷淡地,只是为了你。为了我,他还是要临幸我。而我用了此‘药’,却有所不同,更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么?”画扇的话让我有些不明白,难道她要告诉我,她用了此‘药’,淳翌对她有如何的缱绻温柔?不,我相信不是。 “是什么?”我淡淡问去。 “他问我,如何我身上有一种特殊地香味,而这香味极度的好闻,他曾经在舞妃身上也闻到过。”画扇说到这,没再说下去。 “姐姐此话是何意?”我似乎有些明知故问。“妹妹,很显然,舞妃也用过此‘药’,有一点,我不明白,皇上对他有过极度的荣宠,且她地位只在皇后之下,与云妃平起平坐,她没必要再用此‘药’,或者她是用此‘药’,而起到推‘波’助澜的效果,令皇上更加的宠她,而后才荣升至舞妃的地位。”画扇分析道。 “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她爱皇上,对于自己的爱人,用些技巧,也没什么不可。”我似乎在为她争辩,因为舞妃在我心中也算是知‘交’,我不愿意在她身上会发生什么我不想发生的事。 “可是妹妹,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如此地,我相信许多嫔妃会用这伎俩,你看连我都会,但是舞妃的为人,却让人感觉不出,她这样,倒让我觉得意外。而且,一直以来,凭我的直觉,感觉她并不是那么寻常。还有一点,你想到了么?此‘药’是来自南疆,有着一种奇香,而舞妃也是来自南疆,更有就是……”说到这,画扇突然打动了。 “更有什么?”我开始有些心急,为了让这气氛轻松些,我缓然起身。 画扇为我披衣,缓然道:“妹妹,我只是凭自己的感觉,既然这没有外人,我还是说出来,你听后,大可忘了。” “好,你说吧。”我立在那,感觉到长发上的水珠儿在滑落。那叫凝丹雪的毒也是来自南疆,事情真地有这么巧合么?”画扇把我心中不愿想地事说了出来。 很静,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 许久,我才点头:“姐姐,既然你我心中已然知道,就不再明言,一切也许不是想地这样,但是你的用意我明白,以后只要多留个心眼,一切如旧,你说呢?” “聪明如妹妹,我也不再多说,以后,我们姐妹相互陪伴,相互关照,就好,许多的事,时间一久,自会见分晓的。”画扇为我擦拭着湿润的长发。 我心中有着隐隐的预感,却什么都不愿去想。 这时候,只听到秋樨急急来报:“娘娘,皇上身边的小玄子来传,今日民间来了位神医,说是太医院的太医都被他折服,他听见宫里寻访名医,特意来应征为娘娘治眼的。皇上命小玄子过来通传,让您准备好,一会神医会来月央宫为你诊治。” 我转眉看向画扇:“神医,姐姐,你认为呢?” 画扇执我的手,宽慰道:“妹妹,看看吧,既然太医都被他折服,此人必有过人之处,指不定妹妹与他有缘,他能治好你的眼睛呢。” 不知为何,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忐忑与隐隐的‘激’动,不是因为这神医的医术,而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感觉有什么事与他相关。 不想猜测,就让我静静地等待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生巷陌又逢君 以往不曾等待,觉得他们来得太早,总扰人心烦,今日,多了一份等待,却觉得时光过得那么漫长,短暂的一刻,恍若已是一天。 仿佛听到稀疏的雨声,敲打着窗棂,还有窗外雨打芭蕉、雨打翠竹的萧萧声。清晨的闷热,是下雨的前兆,此时,一阵清风拂来,我闻到这属于夏日独有的泥土气息,有些呛人,可我却深深地吸了几口,我看不到,却想要真切地感觉夏雨的存在。 若是从前,此刻的我,定是站在窗台,看檐角边滑落的雨滴,看着潇潇的风雨,澄洗着每一枚翠绿的树叶。如今,只能掩帘听雨,也算是一种意境。 红笺和画扇为我装扮一番,着白‘色’的雪纺罗裳,挽长发成髻,斜‘插’一朵绿芙蓉,身上泛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因为方才沐浴时,我命红笺为我备的都是茉莉‘花’瓣,清雅芬芳。 我坐在临桌的椅子上,画扇坐在我身旁,红笺和秋樨临在我身后,只为等待着那位传奇的神医。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小行子急急来报:“娘娘,新应征的林神医已在‘门’外等候。” 我轻轻挥手:“传。” 只一会儿,听到轻逸的脚步声,缓然地行走,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听得到他衣袂飘忽的声响,还有他腰间那坠‘玉’沉沉摇曳的姿势,还有他身上的气息,还有,还有他细致而又些许起伏的呼吸。 “草民参见湄昭仪。愿昭仪娘娘福寿金安。”字字句句,划过我的心间。 我极力压制住情绪,用很平缓地语气说道:“林神医免礼。”这个林字,我拉长了语调,脑中闪过。林,不就是楚字的一半么,换来换去,他还是他。 画扇突然执紧我的手:“妹妹……”我在想象画扇此时惊讶的神情,她见着楚‘玉’,一定非常的意外,才会突然这样地唤我。1--6--k--小--说--网 我转眉看向她,用另一只搭在她的手上:“姐姐。” “你们都随我退下。让林神医好好为娘娘诊治。”画扇突然朝大家说道,接着领着她们退出了暖阁,只余下我和楚‘玉’。 他缓缓坐至我的身边,呼吸似乎有些许急促,慢慢地又恢复了平和。低低说道:“娘娘,草民要为你诊脉,还要检查你的眼睛和头部。” 我轻轻点头:“好,那就有劳林神医。” 他的手轻轻地压在我手腕的脉搏上,虽隔了一层薄纱,我还是忍不住颤抖一下。那指端我温度瞬间传至我的全身,通向我那些轻缓的脉络,血液似乎流窜地快速起来。此时我的脸一定红若云霞,自己觉得耳根也有些发热。这位久违的故人,就以这样的方式与你近距离的接触,心中难免会有起伏。 从他的指端,我感觉得到他急促的心跳,感觉到他眼神的灼热,虽然我不能与他对望,可是这么近的距离,我都能感觉到。 “娘娘。原来草民的来迟。”他低低地说道,他称我为娘娘,又自称为草民,让我觉得很生疏亦很别扭。 我冷冷回道:“林神医,这里已无他人,你我既是故人。为何又不肯以故人地身份相识。我的眼目虽瞎了。可是你的声音,我还是能听得出的。” “好。既是故人,就当以故人重逢地方式相认。眉弯,原谅我的来迟,我有我的难处。”他的一句眉弯,唤起了,我沉睡的思绪,那些缤纷的往事在瞬间涌上心头。我禁不住想要落泪,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清冷一笑:“楚‘玉’,我不怪你,之前我虽有过埋怨,可是这么久,你让我盲了这么久,我连埋怨的心情都没有了。你来了,我没有欢喜,你不来,我没有失落。(手机阅读16k.)”说这些,其实并非全部发自内心,只是想这样对他说,仿佛只有淡漠才能掩饰我内心的恐慌与‘激’动,埋怨与欢喜。 他地手轻轻执着我的手,我缓缓取出,试图逃离,他握得更紧:“眉弯,你信我,既然我来了,就一定会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重见光明。” 我终究还是用力取出自己的手,嘴角依旧扬起一丝冷笑:“最短的时间?你知道么?贺太医告诉我,我的眼膜已坏死,因为眼里地小血管不通,无法供血,眼膜已坏死了。” 楚‘玉’轻缓一笑:“我有神术,造化桑田,坏死了,又如何,我可以为你换上新地,你知道的,我有奇术,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我不解地看着他:“换上新地?可是哪儿会有新的?” “这世间有千千万万双眼睛,难道没有一双属于你的么?”淳翌言语轻松。 我问去:“你这是何意?” “要一双与你相配的眼膜,取下他的,换上你的,你就可以重见光明了。”楚‘玉’缓然说道,似乎他认为,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那换给我的人,岂不是会盲?”话一说出,我心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楚‘玉’坚定地答道:“是,会盲。” 我立即摇头:“万万不可,如此过于残忍,夺走别人的幸福,非我沈眉弯所为。” “你的幸福亦是被别人夺走,你的双目,是如何盲的,你忘了?你腹中的胎儿,是如何死去的,你也忘了?”楚‘玉’尖锐地刺伤我。 我冷冷道:“你变了,你不是那个纯良的楚‘玉’,不是那个慈悲的楚‘玉’。” 楚‘玉’朗声笑道:“不成佛,便成魔,我自问我还做不到修炼成魔,倘若你心平气和地想想,.n或许有人甘愿为你牺牲,有时候,牺牲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你为何不去问问那个愿意牺牲的人呢?” “愿意牺牲地人?难道你知道谁是那个人?”我急急问道。 “当然,我来的时候就这样告诉皇上,皇上说要出告示。在万千人中寻找与你相匹配的眼膜。可是你是知道的,我是楚‘玉’,我知晓过去未来,这样的小事,我很随意就能掐算出,所以不需要寻找,这个人存在。”楚‘玉’依旧是这般骄傲又自负。 我缓缓问道:“我,我可以知道么?” “不。我不能说出,你不会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吧,若我说出,会招惹来更多地麻烦与伤害。”楚‘玉’的话语中藏着玄机,我知道我是不能再问了。 我平静地回道:“无论此人是谁,我都拒绝,我不要换了。” “姑娘,有的时候,不是你要不要的。一切都是注定。这一路走来,我也有许多不要的,可是到最后,都没能拒绝。我也有许多想要的。可是到最后的,终究还是不属于我。既然你可以做到这么平静地拒绝,不久的一日,你也会做到平静地拥有。”楚‘玉’地话总是充满禅机,可是他说的,我都懂。 我轻浅一笑:“这世间,好象只有你和我最信宿命。” “因为你我都被宿命摆布,做了宿命的棋子。将来。许多的事,我都会告诉你,也该到了我告诉你的时候,到时一切都不同于今日,无论是什么,希望你都能接受。我不希望你平静。太平静意味是死亡。”楚‘玉’的话让我疑‘惑’。可我不想再问太多。 许久,我启齿问道:“你真的要帮我治好眼睛?” “是。不惜代价,我来此就是要为你治好眼睛,这是我的使命。你还记得么?当初我告诉过你,我治好一个人,就要伤一个人,我救活一个人,就要死去一个人。这些都是注定的,所以任你如何逃避,也是如此。”楚‘玉’坚定地告诉我,这些话,我记得,而且验证过,当初我的复活,是烟屏地死去,因为是楚‘玉’持剑在‘混’‘乱’中将我所救的,只是我在猜想着,这一次我的眼睛,又会伤了谁? 我轻轻点头:“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真的是一个悲剧人物,连让你救地人,都是悲哀的。”说这话的时候,我嘴角泛着冷笑,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是的,让我救的人都是悲哀的。可是,你也亦然,你也是悲剧人物,连爱上你的人,都是悲哀的。”楚‘玉’丝毫不介意揭我地伤处。 我冷笑:“为什么,悲哀的人还总是会相遇在一起。” 楚‘玉’亦笑道:“因为同样悲哀,所以相遇,但是都会有尽头,一切,都会有尽头。” 我平缓地说道:“看来我拒绝也已经太迟,你已经将此事告诉给皇上,如若皇上知道世间有一双眼膜可以与我‘交’换,他一定会为我争取,无论那个人是谁。” “是的,他会,我第一次与他正面相对,他眼中流‘露’出的坚定让我震撼,之前并不知道他会如此决然的爱你,可是见着他,一切都明了。这是债,他欠的,他就该还。”楚‘玉’如此这般地告诉我,淳翌给他地感觉。 我薄冷一笑:“债?前世的债么?他如何就这样欠了我地。” “不只是前世,今生也欠你的,该你的就是你的,欠了什么到最后都要还。今生不还,来生也要还,生生世世皆是如此。”楚‘玉’越说越玄,我听着有些茫然。 “还在下雨么?”我忽然转移了话题,说了这么久的话,我几乎忘了窗外还在下着雨,似乎听不到雨声。 “在,没有停,只是雨点小了,几乎听不到。”楚‘玉’答道。 我叹息道:“相逢在夏日的雨天,那一次是雪夜,为什么,我还是看不透人间的‘阴’晴圆缺。” 楚‘玉’回道:“看透的时候,也就是结束的时候,会有那一日的,无须等待,该来的自然会来。” “何时为我换眼膜?”我若有若无的问去,既知一切都无法更改,不如顺应。 楚‘玉’轻声笑道:“该换的时候换,这之后,我会住在宫里的太医院,以后每日会来为你诊治,因为换眼膜之前,你的眼睛每天需要缚一个时辰的‘药’,做好准备,那样才能成功。” 我轻微点头:“好,既然只能如此,我就安心地等待复明,也没什么好值得我愧疚的,因为是你,你救好一个人,就必定要伤一个人。我将这些罪归于你的身上,我会很轻松。” 楚‘玉’朗声笑道:“好,都归罪于我,反正我早已在魔界的边缘徜徉,已经不在乎这点小罪过了。” 我缓然起身,走至窗台,闻着雨后清凉的气息,楚‘玉’也走至我的身边:“我该去太医院了,你自己保重,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能见到你,往日梦里想的,如今可以成为现实,可是却是在紫金城,这与你有着宿缘的紫金城。我本想带你远离这里,看来一切都注定,我做不到了,既然做不到,就留下来陪你,一路荆棘走到底。” 我轻轻点头:“好,一路荆棘走到底。”说完,心里觉得好塌实,因为楚‘玉’的存在,让我觉得安心而塌实,与淳翌在一起,我也有塌实,可是与此相比,却不及楚‘玉’让我安心。也许楚‘玉’生命里的‘女’子,暂且只有我,而淳翌,有太多。 一边是雨声,一边是楚‘玉’离去的脚步声,不知为何,心里虽然塌实,可是在塌实的背后,又隐隐地感到不安。我在想着,这眼睛,究竟是谁换给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且悲且喜且轻狂 我的心情仿佛在一夜间明朗起来,不仅是因为我的眼睛可以复明,是因为楚‘玉’终于来了,我承认我不爱他,可是内心深处却无法不将他牵念,他的到来,令在我在这个充满‘阴’谋与争斗的紫金城多了一份安稳与塌实。仿佛有他在,这里的一切邪恶都将会被镇压。这令我百思不解,楚‘玉’身上带着邪恶的气质,可是为何他在我的心里却是那么的正直。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倘若他能在淳翌身边,淳翌让他拜相封侯,他定能辅助淳翌,让大齐的江山更加的强稳,让百姓更加的安居乐业,只是他不能接受世俗的束缚,他注定只能在江湖‘浪’‘荡’,带着悲剧与矛盾的‘色’彩,属于自己,又不属于自己。 因为下雨,沉闷的天气渐渐的转凉,直到黄昏,才止住了。我立于窗台,凉爽的清风吹拂我的发,我深深地吸一口气,感受着雨后的清新,仿佛闻到‘花’草的清香,听着风吹动绿叶的声响,如同仙乐一般的轻灵。 “湄儿,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淳翌站我身后突然唤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轻轻回头,婉转地说道:“皇上,你来了,臣妾在这儿感受雨后的清新。” “朕一路走来,也觉得凉风徐徐,观赏着这黄昏的景致,竟觉得有那么多的留恋与不舍。”淳翌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的所见着的景致。 我不解地看着他:“留恋与不舍?皇上如何这般说呢?一年四季,风霜雨雪,尽收眼底。我如今只能回忆了。或者梦里相见。”我话语有些落寞,明知道自己也许很快将重见日光,可是此时地黑暗,仍旧让我失落。。ap,。 “呵呵,朕说的是玩笑话。朕看到上林苑的景致,就会想起与湄儿同游,如今余我一人,难免有些感慨。不过好在,现在宫里来了位林神医,他医术高明,令朕都惊奇。”淳翌言语中提起了楚‘玉’,一听到他的名字。我的心都会隐隐发颤。 我轻轻点头:“今日林神医已经来过,说可以让臣妾重见光明,只是前提要拿另一个人地眼膜‘交’换。有一点我不明白,皇上,你为何如此信他?” “他进宫时,朕与他有一番深切的‘交’谈,之后才肯定他的医术。而且皇后与太后的病如今也‘交’给他治,都有明显的好转。他非凡人,日后你会明白,现在朕不想说太多。”淳翌话藏机锋。他似乎有些知道楚‘玉’的来历。 我假意不解道:“臣妾看不到,只能凭感觉,他似乎很自负,但是臣妾信皇上。还有一件事。他不肯告诉我,是谁拿眼膜与我‘交’换。” “这个湄儿你无须知道,只要你能复明,取谁的又有什么关系?朕的话一言九鼎,说过地就不容更改,你只管安心地等待。”淳翌坚定地答道。 我亦坚决地点头:“好,自‘私’一回又何妨。” 静,突然间觉得好静。有凉风吹过,带着夜晚独有的气息。 我轻轻抬眉:“皇上,你在看着臣妾么?” “你,你是如何知道?”淳翌惊讶地问道。 我莞尔一笑:“感觉,每次你看臣妾时的感觉都不一样,臣妾能够感觉到你的目光。。//.。那温热会传至我的身子。” 他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柔声道:“你真是一个‘精’灵,所以说这样的‘精’灵。上苍也不忍让你失明,属于你的朕要帮你夺回,还给你。” 我浅浅微笑:“皇上,其实臣妾不觉得失去好多,就算有失去,你也帮我夺回来了。所以,不必还给我许多。”我想到兰朝容,云妃和许贵嫔皆已因我而死,试问自己,究竟是我失去的多,还是她们失去的多? “因果报应,一点也不会错。此时不报,还有将来,以前朕不信,现在朕倒有些相信了。”淳翌煞有介事地说,倒让我有些不安。 我缓然道:“皇上,佛家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但是尘内与尘外总是不同,尘内有太多地勾心斗角,局势会‘逼’得你无法不去做。所以,有的时候,连善恶都分辨不清了。” “湄儿,朕以后也许会比较忙,不能时常来看你。你自己要多保重,安心地等着林神医为你换眼膜,相信很快你就能复明的。”淳翌叮嘱道。 我有些心急:“皇上,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有,只是一些零碎的事需要处理,朕忙完了,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你地。”淳翌说完搀着我的手,转过身,离开窗边,往桌椅处走去。 我轻轻问道:“今夜,今夜你还走么?” “今夜不走,朕留下来陪你,我知道,你怕黑。”我们相继坐下,他执紧我的手,这句话,竟令我心中浮起了许多的酸楚。。1-6-k,手机站ap,。是的,我怕黑。 看不到红烛昏罗帐,看不到鸳鸯枕,牡丹祥云被,这一夜,我蜷缩着身子躺在他的怀里,我告诉自己,无论我心中还对谁有着牵念,我都不会背叛淳翌。 楚‘玉’每日都会准时来我的月央宫,为我敷上一种很清凉的‘药’,我每天都那么安心地坐在椅子上,无须太多地言语,却能感受到他的细致入微。 一日,两日,三日,接连半月都是如此。 这一日,楚‘玉’比往常提前半个时辰到月央宫。他似乎很沉默,这沉默让我觉得沉重。我打破了这样的寂静,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变化?告诉我,我能承受的。” “没有,没有变化,一切照常进行。明日。我就为你换眼膜,你无须害怕,因为我会让你麻醉,那时候你的意识是‘迷’醉的,什么也不会知道。等你醒来,再过几日,就可以看到这七彩斑斓地世界。”楚‘玉’否定了我地想法,给了我坚定的信心。 我迟疑道:“那是何事?让你如此地沉重。” “也没有什么,只是想着,你许久不见我,过几日,就能看到我。你开心吗?”我知道楚‘玉’在避开话题。 可我不回答他的话,依旧说道:“我知道你因何而沉重,治好我,要伤了另外一个人。这是你所不愿地,所以你觉得沉重,觉得负累。” “呵呵,我身上流淌着邪恶的血,为了你,伤了谁我都甘愿,伤了谁都不会觉得负累。”楚‘玉’的笑。让我觉得有些凉瑟,这话不是他的本意,尽管为了我,他可以去伤别人。却不是他所愿。 我清冷一笑:“我已经决意自‘私’一回,所以不会再更改,无论伤了谁,我都不会更改。”话语中透‘露’出我的冷漠,不知何时开始,我已经在潜移默化地改变。沉默,楚‘玉’依旧沉默。 “你,你觉得我变了是么?”我低声问道。 “不。不曾改变,你永远都是你,沈眉弯,之前不见得有多善良,之后也不见得有多冷漠。这世间让你在意的人,让你在意的事太少。其实你与我一样。若是邪恶。会比任何人都邪恶,若是慈悲。会比任何人都慈悲。”楚‘玉’的话甚得我心,也许他说地对,我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而他,就是那样一个男子。这样的人,只适合做知‘交’,却永远不能有更深刻的‘交’集,因为我们都太自负,太自我了。 我轻微地笑:“的确如此,看来世间了解我的,莫过于你了,楚‘玉’。” “这世间了解我的也莫过于你。”我感觉到楚‘玉’对着我微笑。 我转而轻微叹息:“其实,有的时候,我宁愿自己盲一辈子,世间值得让自己看的风景,也就只有大自然的山水了。可我就是不能免俗,我禁不起漫长的黑暗,做不了一个真正平和地瞎子。” “我什么都做不了,做不了一个彻底入世的凡人,又做不了一个世外高人。修不了仙,练不成魔,一生都是可悲的。”楚‘玉’落寂地说道,我们都在做着无趣的感叹。 我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那就煎熬吧,将这一切磨成粉,熬成‘药’,再喝下,无论是慈悲还是罪恶,都饮下,不问前生,不问后世,只活在当下。” “不问前生,不问后世,说得好,若每件事都去究其因果,难免有太多地束缚,太过累人。”楚‘玉’喃喃说着,其实,他与我一样,并不是个潇洒的人。 我抬眉,用我灵动却盲了的眼睛看着他:“其实,我有着几种想法。要么就是,与情趣相投之人‘浪’迹江湖,策马红尘,逍遥度岁。要么就是终我一生隐没在深山禅院,对着青灯古佛,从此清心寡‘欲’。还有就是绫罗绸缎,锦衣‘玉’食,老死在深宫。” “只要你愿意,选择什么都不为过。”楚‘玉’平和地说。 我点头:“什么都不说了,眼下只等明日,明日你为我换眼膜,我要重见阳光。其余的,都不重要。” “明日,明日将会改变一切。”楚‘玉’的话,让我知道,他一定有些什么瞒着我。 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改变一切又如何,我沈眉弯既然不能做到沉寂,莫如颠覆一切。这个世间,总是因为有改变,才会更加的‘精’彩。我不慕‘精’彩,可是却愿意改变一回。”话毕,我想着,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千秋万代,你不改变别人,别人就会将你改变。“我告辞了。”楚‘玉’低声道。 “好,一切等我眼睛好了再告诉我,现在你不想说,我也不想听。”我知道楚‘玉’有事瞒着我,而我的确不想在此时知道,我不想为任何事,而动摇。 听到楚‘玉’离开的脚步声,他走得并不潇洒。而我,安然自若,我相信他地话,明日也许真的会改变一切。可是,我不介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混沌世界又分明 明天是我换眼膜的日子了,我以为今夜淳翌会来,可是他没有。坐尽黄昏,又等来了月‘色’,直到夜‘露’中宵,依旧感觉不到他的身影。我立在窗台,心中有些许落寞。之前对复明充满了期待,如今,真的要重见光日,却又没有多少的欢喜,依旧觉得空落落的。 盲久了,对盲的感觉也会生出许多的眷念,就像眼睛好的时候,对风景的眷念一样。此刻是对声音的眷念,我闭着眼,感受着清凉的风踱进我的窗牖,那么舒缓,那么的细致,倘得到风景,就会忽略这些细微的存在。 虽是夏夜,可是临着窗台却感觉到凉意,我想象着,这院落里那洒满一地的浅淡月光,还有那不知疲倦的蝉儿在鸣叫。明天我眼膜将与人替换,几天后,我又会回到最初,看清这世间的 “小姐,早点歇息吧,明日你还要治眼睛,只有休息好,才能以最好的状态接受治疗。”红笺立于我的身旁,低声劝道。 我轻微点头:“好,再站一会儿,就去。”“红笺……”我突然将她唤道。 “嗯,小姐,我在这儿,你有何事?”红笺搀着我的手。 我柔和一笑:“没事,就是想唤你一声,空空落落的,好象少了点什么。” “小姐,你莫要想太多,要知道,你的眼睛就要复明了,是件值得欣喜的事,这样想着。其余任何事都可以放下。”红笺婉言劝慰着我,的确,还有什么比我不再做一个瞎子更令人欣喜地呢? 我轻叹一口气:“红笺,其实做一个简单的人真好,简单的人。简单地活着,简单的思想,就可以拥有简单的快乐。我自认为平和,可是总还是会想得太多,想得多,就会累。//.16” “小姐,都说太过聪慧地人思想就无法简单,像我这样子。仿佛连心事都是多余的。小姐眼盲的时候,我就每日忧愁,如今知道小姐要康复,我心中就只有欢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红笺率真地告诉我,这些年,我的人生是她的主题,我的一切牵动着她的喜忧,有时候,我会想。这样为别人而活的人生,还叫做人生么?可是有一个人这样让她寄托,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难为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不曾有过真正地安稳。”我执她的手,话语间流‘露’出叹息。 “小姐,你这样说红笺会难过的,没能照顾好你,红笺已经懊恼不已,现在只愿你能快点好起来。红笺许了愿,若小姐眼睛能复明,我茹素三年。”红笺的话。令我感动不已。 我抚‘摸’着她的头:“傻丫头,几时给自己许了这愿,竟瞒着了我。” “小姐,夜深了,我还是扶你到榻上去歇息吧。”红笺避开我的话,搀扶着我。往‘床’榻走去。 我轻微叹息。心里想着,今夜。淳翌是着的不会来了,这一夜,我想他陪着我,可是他没有来,这些时日,他来月央宫很少,也没再有鸾凤宫车来接画扇,仿佛突然安静了许多,这样的安静,倒让我一个瞎子有些不适应。 次日,似乎每个人都起得特别早,一夜多梦,也记不得究竟梦见了些什么。我起‘床’时,她们已来到我身边,画扇、红笺、还有秋樨,坐在菱‘花’镜前,她们为我梳洗装扮。 我似乎闻到茉莉的清香,欣喜地问道:“茉莉‘花’开了么?如此清新又淡雅。” “是的,开了,我折了些,穿了一串,一会别在小姐地发髻上,让这芬芳伴随你。1-6-k-小-说-网”红笺话语间,隐透出欢快。 我轻微点头:“好,我偏爱茉莉,如此甚好。” 画扇为我挽着长发,一边安慰道:“妹妹,你一会莫要紧张,我问过了林神医,他说大约两时辰,就可以,在这期间,你会服下一种‘药’,跟睡着了一样,醒来时,眼膜已经换了,再过几日,你就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了。” 我对着镜子微笑:“我不紧张,他的医术,我信得过。” “是的,我也信得过,除了他,再无其他的人可以治好你,只有这样地世外高人,才可以做到万无一失。”画扇肯定地回道,她对楚‘玉’,亦有深刻的了解。 楚‘玉’来的时候,大家已经为我做好了准备,早膳用过后,就一直坐在那儿等待。 我以为这样的时候,淳翌会来,他依旧没有。 楚‘玉’站在我面前,我感觉到他呼吸有些急促,心跳仿佛也加快,他在紧张,我不知他为何要紧张,但是绝不是因为对自己医术的怀疑。难道是? “你来了?”我打破了这样沉默的僵局。 “是的,我来了,我先让你服‘药’,很快你就能睡着。”楚‘玉’开口便提及这,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我低声问去:“这么急么?” “是的,很急,因为我已经带来了新地眼膜,在最短的时间内换上去,会有最好的效果。”楚‘玉’坦白地告诉我,我想他的紧张,也是因此,毕竟,要取下一个好人的眼膜,多少都会有些难过。 “她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么?”我低声问道,心底也有难过,我在想着,给我换眼膜的,一定是一个灵动地‘女’子,她居住在宫里,或许是个小宫‘女’,又或许是,我不想猜测。(电脑阅读.16k.)“是地,再也看不到。”楚‘玉’肯定地告诉我。 “不能再换么?”我说出这句话,有些心虚,难道她又去换别人的么?这样周而复始,多少人要被伤害。 “不能,这其间有许多地原因。我也没办法说清楚。总之,就是不能换了。这也跟战争一样,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不是谁地都可以相配,过了限制的时间。就算找到相匹配的,也不行了。”楚‘玉’肯定地告诉我,这样,让我有些难过。 我已经服下了楚‘玉’给的‘药’,只一会儿,便觉得睡意朦胧,低低地问道:“楚‘玉’,你说我这样做。究竟算不算是一种自‘私’?” “不算,因果轮回,这一次,该他还你的。”楚‘玉’告诉我这些,让我更加‘迷’离。 我清冷一笑:“因果轮回,这一次,该是我欠她地。虽然我与她素不相识,却拿了她最珍贵的东西。” “你睡吧,醒来后,我已经为你换好了。你欠下了,等你醒来后再还。”楚‘玉’抚‘摸’着我的额头,我觉得好累,慢慢地合上眼。只一会,便睡了过去。 没有梦,仿佛是一段好漫长的睡眠,只知道自己睡着了,其余的一切都不知。 很久,才醒过来,我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紧握着,我感觉得到。是楚‘玉’,不是淳翌。 “他,没有来么?”我低低问道,心中有些失落。 “没有,他有事,不能来。”楚‘玉’答道。 我感觉眼睛被什么‘蒙’住了。轻轻‘抽’出手。往眼睛上‘摸’去,被缠了一层布。 “不用怕。三日后,我便会为你拆开,那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一切你想要看到的风景了。”楚‘玉’柔声道。 “你也要离开么?”我突然有些不舍。 “我这几日都会来地。”楚‘玉’低低地回答。 “等我复明了,你就会离开。”我声音更低。 楚‘玉’答道:“是的,会离开,这儿不属于我。那时候,你做回紫金城的湄昭仪,而我做回‘浪’迹江湖的楚‘玉’。” 我冷涩地微笑:“说好了一起慢慢消磨,到最后,还是离散。” “这是最好的结局,我还会多留几天的,走之前,会告诉你。”楚‘玉’一边说起,缓缓从我榻沿起身。“明天,明天,我还会再来,帮你换‘药’的。” 我躺在‘床’榻上,觉得全身无力:“好,我等你。” 楚‘玉’走后,我又昏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夜,淳翌依旧没有来看我,我不再等待,因为,我实在找不出他不来看我的理由。难道他已经得知楚‘玉’是谁?可是知道又如何,知道了也不影响他来看我。 第二日,他依旧没有来。 直到第三日,我等来了,为我拆开布纱的楚‘玉’。 当楚‘玉’要为我解开纱布时,他问了一句话:“眉弯,你睁开眼,最想看到地人是谁?” “皇上,我想看到皇上。”我没有回避,肯定地答道,不知为何,尽管我与楚‘玉’算是久未谋面,可我最想看到的人是淳翌,纵然,我知道他不在。 “很遗憾,他没有来。”楚‘玉’的语气有着淡淡的失落。 我微笑:“没关系,我知道他没有来。你拆吧,拆了,我就可以看到这离别许久地世界。” 楚‘玉’细心地为我一层一层拆开,当沙布滑落的时候,我感觉到眼前一片明亮,这明亮,足以穿透一切,直刺我的双眼。 楚‘玉’坐在我面前,一如既往的俊逸神朗,他对我微笑:“见着了么?” 我点头微笑:“见着了。”说完,将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因为我要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一切是真实。 他温和地笑道:“是真的,不是梦。” 我喃喃道:“是真的,不是梦。” 沉默一会,我方沉声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眼膜是谁换给我地么?” 楚‘玉’点头:“可以,换给你之前,其实也可以,只是怕影响你的情绪,因为,换已经是注定,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 我的表情开始凝重:“现在重要,尽管是皇上下的圣旨,那个人必须要换给我,可是,我依然要知道她是谁,我欠的,还不了,可是我要知道。”说这些话,我觉得自己好生虚伪,是几时开始,我变得这般自‘私’。这一切,在别人看来,只怕是惺惺的假态。 楚‘玉’凝神看着我:“你莫急,我会告诉你,此事本就瞒不住人。与其让他人告诉你,不如让我来告诉你,因为这一切只有我可以与你承担,因为,是我亲自将他地眼膜取下来。我知道,这样做是错地,可我还是做了。” 看着楚‘玉’的神情,我有些紧张,仿佛事情不再是我想地那么简单,这个人似乎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我期待着知道,又害怕着知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长叹红颜已祸国 我缓缓走向窗台,立于窗边,迫不及待地看着窗外的景物,树荫浓翠,阳光洒落下来,穿过叶子的缝隙,折‘射’出粼粼的‘波’光。我心中感叹着,见到光明的日子真好。 有蝉儿栖在树上鸣叫,却寻不到影踪,窗前的芭蕉,翠竹,还有案几上的清水莲,这一切,无不令我充满欢喜。 我转过身子,微笑地看着楚‘玉’:“我们可以去后院走走,边走边说么?”看到这久违的景致,我竟忘了楚‘玉’还要告诉我,给我换眼膜的人是谁,看来世人皆是自‘私’的,我也不能除外。 楚‘玉’给了我一个很清淡的微笑:“这会儿日光很强,不能去,你的眼睛才好,需要休养些时日才能出‘门’,这段日子,你还是要多加小心的。” 我走回至桌前,缓然坐下:“那好,我让红笺为我们煮一壶香茗,慢慢聊。” 品着清雅的茉莉‘花’茶,其实在我心底拒绝着答案,我想享受这闲逸的时光,哪怕只是一会儿,也是好的。 看着楚‘玉’,我坦然地吸了一口气:“说吧,这会儿我听着。” 楚‘玉’品了一口茶,脸‘色’也平缓许多,微笑地看着我:“眉弯,其实我们都该好好地修炼,修炼到一定境界,就可以百毒不侵。无论我是仙还是魔,首先应该做到的,就是百毒不侵,假如我连一些小节都会受影响,我想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我淡然一笑:“你说吧,我虽然做不到百毒不侵。但是冷漠的时候应该不会逊‘色’于你。” 楚‘玉’点头,平静地说道:“是皇上,是皇上的。。,。” 我一惊,转而微笑:“是皇上下地圣旨,我知道。没人会怪你,你的慈悲心也不必责怪于自己。” 楚‘玉’凝神看着我,那眼神不像是在玩笑,他又重复一遍:“你的眼膜,是皇上的,是淳翌换下来给你的。” 我这回笑得更厉害了:“楚先生,你并不是一个会开玩笑地人,如今怎么对我开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 楚‘玉’镇定道:“我没有骗你。也没必要骗你,因为过几日,整个紫金城的人都会知道,乃至天下,现在他对外称闭关几日,可是此事,最终还是要知道的,只是早与晚而已。”看得出,楚‘玉’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我依旧镇静,却冷笑道:“他这样做。有理由吗?身为一国之君,他取自己的双目与我‘交’换,有什么理由?换给了我,又有何意义。我只会落个红颜祸国的罪名,大齐,乃至将来,都会笑话,曾经有这么一个愚蠢的皇帝,有这么一个祸国地妖妃。你觉得,这样可能吗?” 楚‘玉’也笑了,笑得有些苍凉:“红颜祸国。妖妃,这又如何。当初我告诉他,普天之下,惟有他一人的眼睛可以与你‘交’换,除了他,再无别人合适。这是定数。也是他的劫。” “就算只有他的适合我,可是他完全可以逃过此劫。因为他可以不必给我。”我争辩道,话还未说几句,却觉得嗓子有些沙哑,可是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楚‘玉’低眉,看着杯中的清茶,缓然道:“因为他告诉我,他答应过你,宁可负天下人,也不负你。所以他选择负自己,负天下人,.” 我嘴角泛着一丝冷笑:“这算是理由吗?我自问,我也是天下人之人,他这样做,是让我负他,负天下人,他好残忍呵。”“还给他吧,趁现在时间还短,你替我还给他吧,我不要,这样的馈赠,我接受不起。” 楚‘玉’摇头:“来不及了,二十四个时辰内可以‘交’换,已经过了三日,迟了。” “这么说,一切已成定局?从此,大齐朝,就有了一个为妖妃换眼睛的皇上?你让他如何自处?让我如何自处?”我几乎有些愤怒。 楚‘玉’饮下一盏茶,淡然微笑:“那又如何?天下之事无奇不有,这天下少了他,难道天下人都不要活了么?随着时光的流转,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曾经帝王的霸业,曾经一切地一切,都会被人们淡忘。纵然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又如何,都不过是一掊黄土,人要活在当下,做自己想做的事。他觉得把眼睛换给你,是值得的,既然事已成定,你只有从容的接受,才是对他最好地安慰。”楚‘玉’的话说得的确再理,只是人在尘中,就无法彻底摒弃这些,若是这样,那我眼睛也不要换了,老了不过是一掊黄土,不过是几十年的岁月,挨过去也就罢了。 我轻浅一笑:“什么话在你嘴里说出来,变得这么轻巧,可是世事却并非如此。他的失明,将面临很大的问题,与国家相关的问题,难道这一切都不重要么?” 楚‘玉’回道:“重要,可是他认为你比这些更重要,他说纵然没有眼睛,他也可以治理天下,所以这一切他都可以承担着。一路网还有陵亲王,陵亲王答应他,以后政事,他也会帮忙处理,毕竟这天下有一半也是他的。” 我抬眉看着楚‘玉’,不解地问道:“陵亲王,陵亲王也知道他换眼膜给我么?” 楚‘玉’点头:“知道,此事暂时就我们三个人知道。” “难道他也同意?” “他可以不同意么?皇上执意要做地事,谁能阻拦?倘若是他,也许他也会愿意。”楚‘玉’后面的话说得很轻,但我听得很清晰。 我叹息道:“那你告诉我,我心里为何这般平静,一个帝王为了付出双眼,我为何会这般平静。” 楚‘玉’接口道:“因为太过不平静的事,给你震撼太大。因为震撼太大,让你心情无法再有‘波’动,才会如此平静。” 我自嘲地笑道:“还会有这样的道理么?我不但平静,我还想逃避,离开紫金城。从此在所有认识地人面前彻底地消失。从此,月央宫再也没有湄昭仪,再也没有沈眉弯。”端起一杯茶饮下,看着楚‘玉’,笑道:“你还能带我离开么?策马红尘,‘浪’迹天涯。” 楚‘玉’涩涩地笑:“不能,我不能带你离开。就算我带你离开,你也不会随我去。你不会走的,我了解沈眉弯,她决意地事,就一定会做到。你不会丢下他,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楚‘玉’地话刺伤了我的痛处,我有种莫名地挫败感,是的,我不会丢下他,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我轻轻叹息:“我何时可以见他?” “何时都可以,再过一周吧,他和你都需要好好休养,一周后。你可以去看他。我已经与他‘交’谈过,他说了,会坦然地接受你,而你,也会坦然地面对他。”楚‘玉’平和地说道,仿佛他心底没有一丝‘波’澜,难道我们都修炼成‘精’,做到百毒不侵? “你还有事瞒我。他究竟为何这般坚定地要将眼膜换给我?”我突然对着楚‘玉’这样说道。 楚‘玉’微笑:“看来我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与他有诺在先,这理由,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到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那你就让我这样莫名地拿他眼睛么?我不想欠他太多。欠下这么多。你让我如何还能安然自处,难道真要我做一个酷冷无情的人么?”我有些懊恼。 “他说是他欠你的。事实上,也是如此。”楚‘玉’的话总是暗藏玄机,让我似懂非懂。 我冷冷一笑:“这世间真的有那么多相欠么?他欠我什么,我实在不知道,如今我只知道是我欠他的,我曾经说过,我欠地,就一定还。你说得对,我不会丢下他,纵然是他欠我的,我也不会丢下。”我看着楚‘玉’:“我会等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甘愿倾尽一切,因为我不相信,只是一句宁可负天下人,也不负我的这句话。” “你会知道的,而且,很快就会知道,那时候,我希望你还能平静如现在这般。如果你做不到,也不要勉强自己,一切该如何就如何。” “你放心,我不喜勉强,一点都不喜。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让我不能平静,自从烟儿走后,这个世界,再无什么,让我觉得不能够平静。”我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只是一说起烟儿,所有的痛都算不了痛。 楚‘玉’喃喃道:“烟儿,你的孩子。” 我凄清一笑:“这世间的人,与自己亲近的,只会越来越少。这样的离弃,究竟是谁背叛了谁?”我叹息:“楚‘玉’,我知道,你就要离开,淳翌不会让你再留下,他应该知道你的身份,他不会留下你,但我不希望他杀你,他若杀了你,他也不会再有我。” 楚‘玉’自嘲地笑:“我有那么重要么?会影响到你们是否会在一起?” 我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你是否重要,我只知道,他若杀你,他也不会再有我。你可以离开,但不能死,我不愿意与我有着宿缘地人,再死在我前面,不愿意了。” 楚‘玉’轻轻握住我的手,那丝丝暖意,倒让我觉得有些凉。他坚定会看着我:“你放心,我不会死,纵然要死,我也要自我了断,没有人可以杀了我。”楚‘玉’这话触动我的心,因为我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我低低地说:“其实,我这一生地事,你都看得到,曾经,你要告诉我,我拒绝了。如今,我却想要知道,因为我已经没有耐心过完这漫长的一生,我想要省略,省略一切过程。” “我会告诉你的,因为你生命里,注定有这么一件事,这件事与我有关,与我有关的,就是由我来告诉你一切,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合适。” “好,答应我,在你离开之前,告诉我。” “好,我答应你。” 我低眉,想象着,我那未可知的命运,究竟有着怎样的不寻常。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养心殿内会君颜 接连七日,我不再见任何人,包括楚‘玉’,每次他的到来,我都拒之‘门’外。我告诉自己,我要闭关七日,不见任何人,不见任何的风景,掩帘,只躺在梨‘花’木椅子上。因为,楚‘玉’说七日后我就可以见着淳翌,所以在这期间,我谁也不想见。 第七日,是我召见楚‘玉’,因为我要他带我一同去,这些日子,只有他可以见着淳翌。 他站我面前,用心痛的目光望着我:“你清减多了,为他。” 我虚柔地笑:“我谁也不为,只为自己,我的执着,是为了自己的原则。”我低声问道:“他的情况如何?你带我去见他。” 楚‘玉’沉着地点头:“好,我会带你去,他很好,他的坚忍让我佩服,如若不是两类人,我与他还有淳祯都会成为知己,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可是身上的魅力都将我吸引。相逢恨晚,大概就是这般了。”楚‘玉’的话,让我想起了,当时他还是楚仙魔时,淳翌亦说过相同的话,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注定做不了知己。 我抬眉看着他:“其实纵然是仇敌也可以成为知‘交’的,何况你们非敌,只是曾经有过冲突而已,到如今,还是走到了一起。” 楚‘玉’微笑:“无论会怎样,心里敬佩着就好,其他的都无谓。”“你准备好了么?我们这会就去。” 我点头:“准备好了,出‘门’便坐车轿,我不想见人。也不想见风景。” “只想见他。”楚‘玉’直接说道,听语气他有些挫败之感。 我沉默,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给了我一双眼睛,在我醒来之后不是第一个见他,总可以让我守着最后的底线。 走出月央宫,直接坐上车轿,轿帘挡住了外面地风景,而我的心,却没有丝毫想要掀开看风景的‘欲’望。。16k电脑站,。当一个人带着沉重的心思,对什么都不会再有兴致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只知道车轿停下来。我走出来的时候,抬眉看到一座大殿,牌匾上写着养心殿三个大字。之前我知道有这么一处养心地地方,却从未来过。 跟随着楚‘玉’走进去,我的心没有丝毫的紧张,似乎很坦然,就像楚‘玉’说的,我们几乎要修炼成‘精’,几乎可以做到百毒不侵了。 进大堂。转内阁,我一眼就看到淳翌坐在一把赤龙的椅子上,手执笔,在写着字。缓缓走进。怕惊扰了他,其实已经惊扰到他。 “楚先生,你来了。”淳翌语气平和,清澈如水,听不到有丝毫的‘波’澜。他开口便唤楚‘玉’为楚先生,而没有唤他林神医,显然,他已经知道楚‘玉’是谁了。原来我的猜测都没有错。我不知道楚‘玉’在他面前都说过些什么,但有一点我知道,淳翌也将他引为知己,并且信任他。 “是,草民见过皇上。”楚‘玉’答道。 淳翌侧脸微笑:“这么多天了,你还改不了这习惯。也罢。谁让朕是天子呢。” 我缓缓地走进,发觉淳翌的脸‘色’在慢慢地转变。他似乎感觉到还有另一个人地存在,低低问道:“你带来了谁?” 我走向他,轻轻回道:“是臣妾,沈眉弯。” 他手上的笔滑落,我知道我的突然出现惊到了他,因为在此之前,我要求楚‘玉’不要将我要来之事告诉淳翌。 我看着宣纸上的字,许许多多个,可是却只是一个字:.16 这样一个字,让我眼眶在瞬间‘潮’湿起来,可是我没让眼泪落下来,我说过,我不会再哭。直接上前,握紧淳翌的手:“皇上,原谅臣妾来迟。” 楚‘玉’已不知何时退出‘门’外,只剩下我和淳翌。 淳翌很快就恢复了平和,柔声道:“傻湄儿,朕不怪你。” 我站在他身边,将他的头贴在我的腰间,那样搂着他:“皇上,这样做不值得,为了臣妾,真的不值得。淳翌缓缓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朕就这样做了,做了,就没有后悔。再说,不过是一双眼睛,又不是生命,何足挂齿。” 我叹息:“臣妾瞎了没有关系,你身为一国之君,如何可以?”说这话,我有些怨怪自己,这话到如今来说还有何意义,若真是甘愿做一个瞎子,就不会有那么久的落寞了。 淳翌笑道:“一国之君又如何?朕没了眼睛照样可以治理国家,照样可以称王称霸,湄卿,难道你不信朕么?” 我松开手,挨着他身边坐下,答道:“臣妾信,臣妾从来都信。” “所以,你无须再懊恼什么,有无眼睛,对朕来说,都一样,以后你就是朕的眼睛了。”淳翌一直微笑对我,他握紧我地手,告诉我,从此我就是他的眼睛,我心中莫名地酸楚。 我在心底微微叹息,却坦然地对他说:“皇上,你如何给大家一个‘交’代?” “无须‘交’代,朕做事从来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淳翌霸气凌凌,不由得让我仔细地看他的眼睛,和往日判若两人,那是一双失神的眼睛,曾经一潭清泉,如今像一潭沉寂地死水,再也漾不起任何的‘波’://. 我清冷一笑:“皇上,这几日,臣妾反复地想,臣妾从今后落下来妖妃祸国的罪名,这罪名臣妾承受得起,只是臣妾不想皇上再为难。” “你是何意?”淳翌说话再也不肯用他温柔的眼神正视我,我感觉得到,他在躲避。他不想我看着他的伤处,我能知道,他此时的脆弱丝毫不少于当时地我。 “惩罚臣妾,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我从齿间挤出这几个字,却是我下定决心要做的。 淳翌冷涩一笑:“到头来。还是朕害了你?若是惩罚你,朕又何须多此一举,湄儿,你说这话,刺疼我地心,你知么?” 我紧紧握住淳翌的手:“皇上,臣妾答应你,从今后。都会好好珍惜自己,不会辜负你的心意。只是眼下,惩罚臣妾是当务之急地事,只有臣妾受罚,才能息事宁人,才会不影响大齐江山。” “难道他们可以让大齐江山动摇么?”淳翌愤然道。 “他们也许不可以,但是必定会有纷争祸‘乱’,皇上,这江山得来容易么?”我反驳他的话。 淳翌冷笑:“呵呵,江山。江山,为了这江山,多少人付出代价,就连朕。也成了江山的牺牲品。还有你,沈眉弯。”淳翌地笑让我脊背有些发冷,他地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自古红颜多祸水,皇上,你是此意么?”我低低问道。淳翌手一挥:“不,与你无关,你也只是江山的牺牲品。自古以来,那些男人。总喜欢把江山地败落归结于‘女’人身上,什么红颜祸水。朕不做那懦弱的男人,不会把罪责推卸在别人身上,尤其是‘女’人。”淳翌霸气依旧,这个男子,从我第一日认识他起。我就知道。他不平凡。 我低语喃喃:“把自己地罪责推卸在别人身上。” 淳翌抬眉,他终于肯正视我。坚定道:“是,湄儿,朕是帝王,朕不做那个懦弱的男人,我的罪,我承担,你的罪,还是我承担。” 有暖意滑过心间,这暖,却总是让我觉得冷,我本是个冷淡的‘女’子,不适合太多的暖,只有凉,才会让我觉得真正的舒心。 我不禁叹息:“皇上,以后的路,你将面对许多,臣妾答应你,陪你走完去,无论会有怎样的结局,都会走到最后。” “湄儿,有你这句话,朕知足了。”淳翌握我的手。 沉默了一会,我方问道:“皇上,楚先生,你会如何待他?” 半晌,楚‘玉’答道:“如何待他?你希望我如何待他呢?”淳翌地话令我一惊,难道他知道我与楚‘玉’早就相识?难道楚‘玉’已经告诉他一切了? 我声音极低:“臣妾不知,臣妾只是问。”“你似乎很关心他。”淳翌声音极低,却很沉,有穿透力。 “算不上关心,这些日子,是他一直支持着我。”我回答得很快,极力想要掩饰什么,其实一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去否定什么,往往却成了真的。 淳翌低沉地回道:“你放心,朕不会杀他。不是因为你,是朕不忍杀他,也不舍得杀他。” 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只要不杀他,其余的,我都可以接受,都可以。我不再说话,只是低眉。 淳翌继续说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我,我知道。”我终于还是承认了,因为,当一个人已经知道事情地真相,你再要隐瞒,就太过伤人了。 “楚仙魔,又名楚‘玉’,一个传奇人物,传奇得让朕不得不服气,让朕不得不信任。”淳翌的语气几乎都是赞赏,除了那隐藏在深处的一点点妒忌,我感觉淳翌对他也起了醋意,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楚‘玉’告诉他一切,也许有他的道理。 我轻微叹息:“传奇的人物,也带着悲剧的‘色’彩,他的一生并不平坦。” “你对他有很深的了解。”淳翌几乎肯定地说道。 我微笑:“很深谈不上,只是我能理解这样地人。“朕也能理解,只是朕的心思还不够细腻,许多的事,朕不明白,但是他让朕钦佩。”淳翌的话让我觉得他与楚‘玉’是惺惺相惜。 我淡淡说道:“楚先生曾经告诉过臣妾,他治好一个人,就会伤了一个人,他救活一个人,就会死去一个人。在他身上,都是传奇,都是离奇的故事。” “朕听他说起了许多,这些日子,也只有他和皇兄陪着朕。” “苦了你,皇上。”我执他的手。“皇上,以后,臣妾每日都来养心殿陪着你,好么?” “好,朕需要休养一段时日,以后你就陪着朕。国事我会转‘交’给皇兄打理,有什么,他会来告诉朕,朕虽然没有眼睛,但是还有睿智地思想,你尽管放 几日后,淳翌下诏:朕患眼疾,需休养三月,一切国事‘交’由给陵亲王处理。 而楚‘玉’也奉旨留下,因为我和淳翌地眼睛还需要观察,因为我隐隐感觉到淳翌想要他离开,又不舍他离开。 后面的事,我知道不会这么轻松,淳翌地眼疾,会给后宫掀起轩然大‘波’。 第一百四十章 紫金城波澜暗涌 皇上的诏书一下,整个后宫果然躁动不安起来,这些日子她们极力的隐忍,是因为皇上自称想要闭关几日,在没有‘弄’清缘由之前,谁也不敢断然行事,惊扰圣驾,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如今诏书一下,皇上患了眼疾,需要静养三月,连朝政之事都‘交’由陵亲王处理,对于朝廷来说,或许此事还有一定的威慑‘性’,毕竟陵亲王的身份非同一般。可是对于后宫来说,此事就非同小可,她们在不能确定皇上究竟发生何事的状况下,都无法再做到安静。皇上的一切牵系着他们的一切,或有真心关怀的,或有只为自己单纯着想的。只是她们怀着同一种目的,那就是皇上一定要无事,否则她们不会善罢甘休。 皇上出事了,犯了眼疾,湄昭仪的眼睛却重见光明,且只有她才能去养心殿陪着皇上,这其间的缘由,想必谁人都可以猜测得出。 淳祯来的时候,我和淳翌正在养心殿谈话,看着他的神‘色’,我知道大概有什么事发生了。许久与他不曾相见,如今乍见,依旧如初的感觉。 “皇上……”淳祯见过了淳翌。 我微微说道:“需要我回避么?”我心想淳祯可能有政事要与淳翌商议,而我坐在旁边,怕不方便。 淳祯温和微笑:“不必的,湄昭仪听着也无妨。” 淳翌看向淳祯,问道:“皇兄,有何事么?” 淳祯答道:“回皇上。今日朝中有人联名上书,说要皇上责罚湄昭仪。”淳祯说这话时眼睛瞟向我,继续说道:“罪名是妖‘惑’君主。”淳祯说这话,不让我回避,看来他很相信我的承受能力。事实上,我听后也真的无动于衷,因为这一切,都预想得到,预想得到地结局,并不会给人带去太多的惊讶。手机站//ap.n 淳翌的脸‘色’很难看,握茶的手有些发抖,他大声呵斥道:“真是反了。若是朕没有记错,这是第二次无理闹事,威胁朕了。”淳翌所谓的第二次,第一次大概是在明月山庄,他为救我而落水,昏‘迷’几天几夜才醒来,当时大家也联名要他责罚于我。 我轻轻握着淳翌地手,平和地说道:“皇上,你莫要气恼,臣妾早已跟你说过。会有如此的结果,你就责罚臣妾,做个样子,给他们一个‘交’代。并不会损失什么。” “损失了君颜,损失了朕的威信。”淳翌依旧气恼。他抬眉看向淳祯:“你就由着他们胡闹吗?” 淳祯低眉对着淳翌:“臣有制止,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先过来与皇上商讨,再做定夺。” “一定又是那些老家伙,整日倚老卖老,无事找事,趁这时候兴风作‘浪’。此为朕‘私’人的事,与他们何干。”淳翌愤愤道。 我平缓地说:“皇上,你身为一国之君,为一个妃子付出双眼,此事非同小可,他们定是认为你太过草率。受我蛊‘惑’。不曾与大臣商讨,就自做决定。所以这些罪只能归结于我。” “这消息是谁人传出去的。”淳翌声音响亮,手上的茶泼在桌子上,茶杯都要捏碎似的。 我低声道:“不需要人传出去,大家都明了的事。” “依臣之见,此事还是可以处理得好地,皇上并不会因为双目失明而荒废朝政,有臣在,你我兄弟二人,还怕撑不起大齐这片江山么?”淳祯满怀信心地看着淳翌。 淳翌点头:“回头你将联名的那些人名都告诉朕,朕要一一压制住。16k.电脑站.”而后看着我:“湄卿,此事你莫要参与,一切由朕和皇兄来处理,你只需安静地处在月央宫,没有朕的指令,朕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你。” 我本想告诉淳翌,让他责罚我,可此时他在气头之上,怕惹怒他,于是点头道:“是,臣妾一切听由皇上的安排。”说完此话,眼睛却看向淳祯,也不知要表达什么,心里却沉沉的。 “朕想静一会,湄卿你先回月央宫去吧。”“是,臣妾这就回去。”我想淳翌定是有事要与淳祯商议,我不便打扰,于是退下。 谁知淳翌说道:“皇兄,你送湄卿回宫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淳翌的话让我有些吃惊,但是想必有他的用意。 一路上,我与淳祯漫步行走。夏日虽有烈阳,却被苍翠的浓荫遮挡,蝉声阵阵,还有徐徐的凉风吹来,让我清醒了很多。 我漫过一层石阶,启齿道:“你说地话终于成真的了。” “什么话?”他转眉看向我,眉目间英气‘逼’人,却刺疼了我的心,因为这是一双与淳翌极其相似的眼睛,曾几何时,淳翌也这样看过我,如今,他地世界却是苍茫一片。我心底暗暗想着,如果是淳祯的眼睛和我匹配,他会愿意么? 淳祯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低低地说道:“你知道吗?眉弯,如若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将眼睛换与你,很遗憾,不是我。” 我点头,平和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从来都没有吝啬。只是,我不值得你们任何一个人为我付出。” “你错了,其实你值得任何一个人为你付出,尤其是我和皇上,是最应该为你付出的两个男人。。ap.。”淳祯反驳我的话,并且坚定地告诉我,他和淳翌是应该为我付出的男人。我不想去争辩什么,只是淡淡地微笑,依旧回到刚才的话题:“你曾经很明确地告诉我,我的出现,是祸国。如今,似乎真的被你说对了,我想没有什么。会比皇上失去双眼要来得更加地让人震撼了。” “因为你太不平凡,不平凡地人注定会发生不平凡的事,往往强国的少,祸国得多了。当初,我就认为你会祸国。可以吸引不平凡男子的‘女’子,到最后,就是祸国了。”淳祯的话不知道是正理还是歪理,我听起来一知半解。 我看着他,淡然笑道:“你知道么?皇上这点与你不同,他不认为红颜祸国,他说他不做懦弱地男人,不把罪过归结在‘女’人身上。”我地话。似乎在讥讽淳祯,他并非血气男儿,没有男儿的凌然霸气。 淳祯淡笑:“有因就有果,从来地罪,只属于两个人,男人和‘女’人,就是前世的因果。” 我笑道:“所以他们联名上书,是有错误的,因为我是妃子,所以就可以定罪么?因为他是君王。所以就无罪?这些都是他们找寻而来的借口。”我的话,似乎对皇上有些不敬,只是在淳祯面前,就如同在楚‘玉’面前一样。我一直都可以轻松自如。 淳祯止住脚步,看着我:“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处理好,正如皇上所说,没有我和他地指令,看谁敢动你。” “我没有不放心,因为对我来说,都无谓。”我很不领情地说道。脸上尽现傲气。 淳祯轻笑:“你还是这样,骄傲如许,从来,都不肯低头。” “你错了,从来,我都肯低头。因为在许多的人面前。抬头是骄傲的,他们还配不起我的骄傲。”我傲然又倔强道。 快要临近月央宫。我缓缓对他说:“多谢王爷送臣妾一程,还请王爷先行回去,臣妾独自回宫便好。”我很客气地看着他,言下之意就是请他离开,而我要独自回宫。 他轻微点头:“护‘花’本是一件美差,本王算是幸福之人了,月央宫已到,那本王也就先行告辞。”他转身离去,而我也继续前行,我相信,我们谁也没有回头。 才进月央宫,已听到守‘门’的小内监说道:“娘娘,舞妃娘娘在梅韵堂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我心中暗想,舞妃此时来到,难道是因为淳翌之事?我的眼睛好时,她曾与谢容华和顾婉仪来过一次,当时并未说什么,今日,定是与淳翌有关了。 进梅韵堂,见舞妃和画扇坐一起闲聊着。 舞妃一见我,忙起身迎道:“妹妹,你可回来了?”我微微点头:“湄儿见过雪姐姐,让雪姐姐久等,实感抱歉。” 舞妃上前执我的手,急切问道:“妹妹,你见着皇上了么?他的情况如何?好些了么?”看得出,舞妃真的很关切淳翌。 我平和地答道:“一切都好,雪姐姐,你不必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大家都急疯了,现在后宫佳丽三千,包括皇后,也只有湄妹妹能见到皇上,大家心里都焦急呵。”听得出,舞妃话中含有指责之意,但我想她也是出于对淳翌的关 “我当然知道,我方才从皇上那儿过来,他地确很平静,在养心殿里静养着。”我撒了谎,尽管淳翌的确很平静,但是方才他因联名上书的事动怒了。而且他的平静,我相信都是在我面前掩饰,他地内心一定是苦涩的。 “妹妹,你明日去能带个话么?告诉皇上,我也很想去看看他。”舞妃执我的手,恳求道。 其实这是一件让我为难的的事,但我不好拒绝,只能应允:“好,明日我会转告姐姐的话。” 画扇起身走来:“妹妹,你可知道朝廷里联名上书,说要责罚你的事?” 我点头:“我知。” 舞妃接过话题:“那湄妹妹可有何打算?或者有何策略应对?”一切随意吧。”我淡淡回答。 舞妃低沉着嗓音:“湄妹妹,你可知,后宫的嫔妃也想联名上书,请求皇上责罚你。” 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可以想象得到,皇上地臣子都会如此,更况皇上的妃子呢?” “其中也包括了皇后。”舞妃声音极低,但是皇后两个字,我却听得十分的清晰,也许这才是她要告诉我的重点,看来画扇说得没有错,舞妃真的是不简单。 我笑道:“皇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她要责罚臣妾,臣妾是甘心的认了。” “可是湄妹妹,一直以来,皇后娘娘都是菩萨心肠,我觉得你还是去一趟凤祥宫,我想皇后娘娘一定会帮你地。”舞妃地话,令我不暗自佩服,她是个极度聪明的‘女’子,不过,也许是我多心,她或许真心地想要我好。 我微笑地看着她:“多谢雪姐姐的关怀,一切真的随意。” 沉默,有时候,沉默很让人害怕,尤其是此时的沉默,各怀心思的沉默,仿佛我与舞妃之间已经有了隔阂。 心与心之间隔着一条河流。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话语争锋丹霞殿 舞妃走了,留给了我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有些事,不愿意去揣测,也不愿意去知道隐藏在背后的真实。我说过,真实是破碎的,那些破碎会有锐利的棱角,将你割伤,鲜明如血。 留下我和画扇,画扇看着我,我知道她有话要说。 走进秋水阁,才坐下,画扇立即启齿道:“妹妹,这舞妃果然是不简单的。到现在,你还不愿相信么?” 我蹙眉:“或许她是太着急皇上,姐姐,换作是谁,都不会开心的。难道你不觉得,这事情来得太突然。” 画扇表情有些薄冷,低低道:“皇上的做法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一个帝王为一个妃子甘愿奉献双目,我想从古至今,乃至后世,都不会有这样的事。可是为何,这一切都成了真的?”她执我的手:“妹妹,这其间必定还有原因的,皇上对你的爱,不置可否,可是,因为爱,而付出双目,就太过了些,毕竟他是帝王,他要面对他的臣民,要堵住悠悠众口。” 我叹息:“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从我入宫以来就是个错误,直到错误蔓延,到如今的不可收拾。再此之前,我一无所知,这一切都有楚‘玉’相关,我一定会问清楚他缘由。若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想我终究是要听大家的,让他们给废了,那时候,皇上也保不住我。” 画扇宽慰道:“妹妹,你放心,皇上会不顾一切保护你的。他不是个普通的帝王。虽然失明,但是他地霸气仍在。每天,我都会站在楼阁上看,紫金城笼罩着祥云,也笼罩着‘迷’雾。祥云是国运昌盛,‘迷’雾是这万千的变化。” “事情已发生了,我也不想推卸责任,一切顺意自然,该我承受的,我会自己承受。16k.电脑站.”我决然道。 画扇清冷一笑:“妹妹,你是有福之人,他们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丝毫的损伤。” “他们?”我脑中已经闪过他们几个人的画面。 “皇上,楚‘玉’,还有陵亲王。”画扇毫不回避地说,看来她也知道淳祯与我之间这样地微妙的感情。 我薄冷一笑:“姐姐,我只会落下红颜祸国的罪名,妖妃,你没听说么?” 画扇点头:“妹妹,如今要对付你的人很多,这件事皇上做得太过草率,后果确实严重了些。但是我相信,他会处理好此事,而你自己,也需要多留心。不要再说认罪的话,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说完,她又说道:“朝廷的事,‘交’由给皇上和陵亲王处理,我想是不会有问题的,而后宫地事,只能靠你自己,还有我。会尽力帮你。” 我‘激’动地握着她的手:“姐姐……” 画扇轻叹:“如今,除了往日真心对你好的几个人,其他的人都会落井下石,除之而后快,这个时候,更能看出人心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相信很快能看清楚。” 我低问:“你还是疑舞妃么?”说这句心里虚。我又何尝对她没有生疑呢。 画扇肯定道:“不是疑,而是真的,一个帝王为了爱可以付出一切,一个‘女’子为了爱同样也可以毁灭一切。我早就有感觉了,不只是她,相信后面还有人,我们就见机行事吧。” 我微微叹息:“爱可以让人生,亦可以让人死。但是,一定夹杂着其他的因素,不只是单纯的爱,只是爱牵系了人生的主题。电脑站.16k.” 次日清晨,我被皇后召去了凤祥宫,昨日是舞妃叫我主动去找皇后,而今日是皇后主动召见我。我知道,此事定是与皇上的眼睛相关,还有联名上书的事。 抵达丹霞殿地时候,皇后已经坐在凤椅上等我,其余的嫔妃都没有来,只有皇后,想来今日,她是要与我‘私’谈。她坐在凤椅上,在我面前呈现出她的威严。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我微微施礼。 皇后扬手:“妹妹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我寻着位置坐下,也不言语,只等着她发话。 “妹妹,本宫找你,想必你也知道是何事,本宫贵为国母,执掌整个后宫,许多事不得不按章就办。”皇后一改往日的谦和,自称本宫,显示威‘性’。 我点头,诚然道:“臣妾知道,如何处置,还请皇后定夺。”说出这话,我有些后悔,想起画扇地叮嘱,我不能认罪,否则太辜负了皇上的心。 皇后依旧端坐在凤椅上,表情有些凝重,她看着我:“其实你也知道,本宫可以不需要通过皇上的旨意,直接办了你。”好有威力的话,与往日病态柔弱的皇后,简直判若两人。 我低眉:“臣妾知,臣妾该罚。” “这一次皇上做得过分了些,这么大的事,连本宫都瞒着,简直是滴水不漏,他完全没把我这后宫之主放在眼里,让我有些心寒了。”皇后言辞灼灼,很气恼,在我面前指责皇上,看来这一次,她也被惹怒了。一路看文学网 “臣妾之前也不知,之后才知道。”我眼睛毫不示弱地看着她。我不是在争辩,而是在告诉她,这是事实。你皇后若要恼,直接找皇上恼去,与我何干。 皇后的眼神里也带着锐利,这是我第一次迎接她这样的目光,看来人都有多面‘性’地,外表看到的,未必就与真实的相同。许久,她才缓然下来:“今日本宫找你来,是想要告诉你,本宫若要罚你,皇上也是不能阻拦的,因为本宫是后宫之主,有这权力。你一会去养心殿见皇上。请转告皇上,就说本宫午后会去见他,无论他是否相见,本宫都要去。” 我回道:“臣妾一定转告。”她的力量是强悍地,强悍到我无力拒绝与反驳。 皇后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身边地宫‘女’晴筝,示意让她转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后宫嫔妃联名上书要惩罚我地人名单。 抬眉看着皇后:“娘娘,这是?” 皇后神态平和:“这是名单,本宫让你看看,后宫这么多的嫔妃,想要针对你地人不少。” 我轻浅一笑:“娘娘。臣妾入宫几年,不得人心,所以大难临头,落井下石地人自然不少了。” 皇后笑道:“湄昭仪,你错了,此事不关你是否得不得人心,若是这次皇上将眼睛换给本宫,相信这名单上的人数会更加多。所谓高处不胜寒,你的地位越高,觊觎的人也就越多。这几年。你宠冠后宫,谁人不羡慕?你的一次落千秋,灭了云妃和许贵嫔,谁人不惧怕?你盲了双目。皇上为了你重见光明,可以付出双眼,谁人不嫉妒?”皇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字句句都是她的肺腑之言,但我看得出,她心中也有嫉恨了。因为我的强盛,直接影响到她的地位。她在暗示我,连云妃都被我打败了,她也不得不防我。 我不作回答,低头看名册,出现在第一个地是皇后,而出现在第二个的却是舞妃。赫然醒目。当时心口觉得凉凉的。这么炎热的季节,我觉得冷。背心都是冷的。 我感觉到皇后用嘲笑的眼神在看着我,告诉我,沈眉弯,你一直所认的知己也不例外,也落井下石,她要顺应人心,要将你除去。 我不想再看下去,将名册递给晴筝,而后缓缓对皇后说:“娘娘,若没有其他事,臣妾先行告退,还要去养心殿,若迟了,怕皇上着急。”此话也许会更加‘激’怒皇后,我声音缓慢而生冷,心中想着,既然你们决意要除我,我又何须惧怕,更无须低声地奉迎。如同画扇所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是真是假,各自的本来面目会渐次地显现。因为,这一次不同于别次,这是最好的除我机会,而且皇上眼盲,给她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与影响,相信再好地定力也按捺不住了。 皇后点头:“你去吧,务必把话带到。“是。”我不再多言,起身便离开。 走出丹霞殿,我才明白,皇后今日来找我有三点,其一,就是显示她的威‘性’,告诉我,她不是那个病弱万事都不管的皇后,其二,她要让我将她要见皇上的话带到,其三,她给我名册,暗示我,想要除我地人很多,其中包括我平日里的知己,舞妃。 不想看到的结局,始终会看到,但是我希望之前的许多的事,与舞妃无关,否则,我没有办法不让自己难过。如若是她,我会原谅她么?也许我会,也许我不会。人在‘迷’‘乱’之中,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曾经‘迷’‘乱’的是她,将来‘迷’‘乱’的也许会是我。 没有回月央宫,而是直接走向养心殿。 淳翌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满地地纸团,都是他写罢‘揉’碎丢在地上的。 我轻轻走进他:“皇上,原谅臣妾今日来得晚了些。” “你去哪了?”淳翌蹙眉,看得出他极力地压抑着。 “清晨皇后娘娘召见,去了凤祥宫。”我如实回答。 淳翌抬眉问道:“有何事?” “没有什么,皇后说她今日午后要到养心殿来见皇上。”我只想转告这件事,其余的,都压着。 “朕不想见。”淳翌有些不耐烦。可皇后说,她有要事,无论如何都要见你。”我谎称皇后有要事,并且语气说得婉转些,只希望不要再‘激’努淳翌。 淳翌不再吱声,看来是默许了,我心里舒了一口气。 一上午,几乎无话,看来他心情很沉重,我只坐在他身边静静陪他。与他一同用过午膳,因皇后午后要去见他,我便提前告辞,他也没再留我。 一回月央宫,我便唤来小行子。 “去太医院请林太医过来,就说我有些不舒适。”我朝小行子说道。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 看着小行子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想着,有些事,我确实要问清楚楚‘玉’。 这些日子,他被安排在太医院,暂时任了太医之职,看来淳翌还想留下他,毕竟此时,也需要像楚‘玉’的人才,只是他漂萍踪迹,不能久为他所用。我想楚‘玉’的留下,是为了我。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万千因由起前朝 坐在绿纱窗下,听梧桐树上的蝉鸣,心静自然凉,尽管在我身上纠结着许多纷扰的事,可我的心却很平静。成大事者,最需要的是心态,我不想成大事,却要显示自己的身份,要维护淳翌的圣颜,这一次,断不能让人摆布与欺凌。 楚‘玉’来的时候,我已煮茶待客。 他临着桌子坐下,凝神问道:“你决定好了么?真的选择在今日么?” 我毅然点头:“我决定好了,选择在今日。”楚‘玉’所谓的决定,实指我是否决定好了,要知道事情的一切真相,我觉得事情到了这样的关头,也该到了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淳翌为什么为我付出双眼。 秋水阁清凉如水,我让小行子他们取了好多冰,放在不同的角落,此时窗外伏热,而屋子里却清凉。楚‘玉’饮下一杯绿茶,缓然道:“故事需要漫长的时间演绎,而讲故事,却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可以道出一切。” 我闻着绿茶清雅的芬芳,微笑:“那是我沈眉弯有幸,得遇楚先生这样的高人,否则又怎么可以用极短的时间知道最多的事呢?” 楚‘玉’浅笑:“知道又如何?我算是知晓天下事,知晓过去与未来,又如何?不过是徒添烦扰。只是如今的你不同,早晚要给你一个答案,趁我还在紫金城,仿佛我的使命就是为了告知你一切。” “他为何要给我双眼?”我看着楚‘玉’,话入正题。 “因为他爱你,他许过诺。可以负天下人也不负你,君子重诺,他是君子。”楚‘玉’答道。 我冷笑:“他爱我,我知道,.n不顾一切地爱?” “他自认为亏欠了你,因为紫金城本就是你的家,大燕朝,大燕朝才是你真正的家。”楚‘玉’一句简单地话,将本就沧桑的历史撕裂,刹那间鲜血淋漓。我仿佛明白了许多,又不知到底是什么。 我蹙眉:“难道我自进宫以来所做的梦魇,都是与这相关?”我深吸一口气。却觉得释然了许多,原来如楚‘玉’所说,知道了也不过如此。但我知道,纠缠了我几年的梦魇不曾离弃,而我此时的平静不是真地平静,到后面一切都会爆发。 楚‘玉’看着我:“你的承受能力真的很强。” “没事,你可以继续说,因为离奇,这离奇让我平静,遇上你之前。或许我不会相信这些,遇上你之后,知道那么多的离奇,所以这一切我都相信。”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带着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笑得出,但我知道这笑容一定很苍白。 楚‘玉’饮一盏茶,定神说道:“前朝公主与当朝皇上,有了这样的‘交’集,你说是不是一种注定?他说他爱你,他还不了你江山,但是他可以给你双目。” “就这样的理由?听起来真的很冠冕堂皇。”我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仿佛比这冰块还冷。 楚‘玉’也笑了:“或许这不是理由,自古江山沦落,历代天子,称雄争霸,没有相欠之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国破国盛。谁也不欠谁。” “说得好,说得好极了。既然没有亏欠,他不欠我地,我也不必要他还我双眼。要这双眼何用,拿他的双眼来看清他大齐多么繁盛的江山么?我宁可不要。(手机阅读16k.)”我语气有些愤然,带着嘲讽,甚至有几丝恨意。 “沈眉弯,你与我一样,终究做不到彻底的淡定。”楚‘玉’平和地看着我,仿佛在嘲笑我的怨恨。 我冷冷道:“楚先生,我是凡尘中的‘女’子,不是要入仙入魔的楚‘玉’,我没有修炼过,我做不到彻底的淡定,你不可剥夺我做为一个平凡人的权力。” “好吧,你说,你想要怎样。”楚‘玉’看着我。 “我不要怎样,又能怎样?”说这话我觉得好无奈,也好无力。我看着他,低声道:“说吧,简单地告诉我过程,我想这时候,我应该知道。”楚‘玉’喝下一口茶,似乎有很漫长的故事需要缓缓说来,他沉缓地说:“朝代更换,自古以来就有地事,其实也没什么新奇的事,那帝王宝座,能者居之。大燕王朝到你父皇那代,气数已尽,他整日醉于声乐,不管朝政,原本就已虚空的江山更加的成了一个残骸。当年关外地武平王深得人心,且声势显赫,大燕的败落让他有机可乘,所以很轻易就攻了城。加之城内有人接应,所以一切就更加轻而易举了。” “有人接应?”我深深蹙眉。 “是的,当年的豫亲王,也是如今的南清王,你的义父,岳承隍。”楚‘玉’的话在我心中‘激’起了滚滚‘浪’涛。 我朗声笑道:“真是可笑,世事原来这般可笑。可我知道这是真的,因为你不会跟我开玩笑。他为何要如此?”后面地几个字,我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 楚‘玉’淡淡说道:“他也不是有意的,此事一言难尽,当初他看到自己的国家沦陷,百姓受苦,自己又无力替代,://.后来就顺从了武平王,武平王答应只夺江山,不伤他家族的任何一个人。他太年轻了,年轻得没有判断能力,几乎可以说是愚蠢。改朝换代,岂有不流血牺牲的战争?岂有不斩草处根地道理?”“这是错误么?”我缓和了心情,轻声问道。 “也许不是错误,但是每一个大燕朝地人,都会认为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楚‘玉’回答我,很沉静。 我笑道:“所以他的身份特殊,大齐地皇帝给了他尊荣。半壁江山他也不要,富可敌国,还有南清王地美称,南清王,真的是南清。我做了他的义‘女’。还是有渊源了,你说这是不是一种讥讽?可为何我恨不起来,是他不值得我来恨么?还是他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楚‘玉’叹息:“眉弯,这也是他的劫数,万事皆有命,半点不由人。” 我看着楚‘玉’:“告诉我,我是如何逃脱的?他可以出卖自己地国家,所以他有此尊荣。而我,又是如何逃脱的?” “是内务府总管,你父皇最信任的人,他抱着你从皇宫后院的山‘洞’里逃出,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孩。一路上躲过追兵,后来因为身受重伤,体力不支,倒在山野水畔,被你金陵城外的父母将你救起,他却死了。” “我的爹娘是谁害死的?他们说是自杀。我不信,当初不信,现在就更不会信了。”我急切地问道。 楚‘玉’答道:“这还用说么?岳承隍,当他知道你还活着。为了你地身世成为永久的秘密,所以他不得不杀了你的养父母。” 我的身子有些发抖,手上的茶溢了出来,我咬紧牙齿:“他,他……”却觉得词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的存在是天大的秘密,按照常理。岳承隍这样做是对的,我能原谅他吗?我与他之间不存在原不原谅。夺我国者,是大齐,是淳翌的父皇,朝代更迭没有对错,可是我身为大燕公主。却成了大齐君王的妃子。我自己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楚‘玉’执我地手,试图让我平静下来。他缓然道:“眉弯,事过境迁,你要学会放下。” “放下?不曾拿起,又如何放下?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用手撑着额,觉得很疲累。“知道我的身世,还有谁?”我问楚‘玉’。 “皇上和陵亲王,当初我进宫,要治你的眼睛,就将此事告知了他们,后来皇上决意要将眼睛给你,他说他爱你,亏欠了你,给不了你江山,他要给你眼睛。”楚‘玉’的话一如最初,淳翌是觉得亏欠,不是单纯地亏欠,是因为他爱我。 “他不亏欠我,我也再不想亏欠他。”我冷冷道。 “你要做什么?”楚‘玉’不解地看着我。 “把眼睛还他,我不要借着他的眼睛看大齐的山河,我宁可我瞎了。”话语锐利,连我自己都被刺痛了我,淳翌的眼睛已经永远地属于我。 “还不了,那我也不要。他做他的瞎子,我做我的盲者。”我几乎有些赌气,过后,又想,我为什么不要,我要借着他的眼睛,看他大齐如何的沦陷,这样一想,心里发冷。 楚‘玉’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叹息道:“眉弯,不要拿别人地过往来惩罚自己,改变了自己,你会后悔。”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沈眉弯从来都不会后悔所做过的事。” “那你要如何?”楚‘玉’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我不要如何,你不是未卜先知么?你说我要如何,我该如何?你今日将这一切告诉,究竟是何用意?”我责问道。 “是你问我的,我觉得隐瞒已经没有任何的必要,所以我告诉你,我相信,只要给你时间,你就会接受,慢慢地让自己平和地接受。” “你太高估了我,国破家亡,你让我平和,你比淳翌都要残忍。”我抬眉看着他,我感觉到自己眼神的锋利,似要穿透 “事已成定,任你如何也不能改变,大齐江山稳定,你不会不知。”楚‘玉’极力想要说服我。 “我知,我有我的理由,我有我地活法。”此时地我,心中慌‘乱’,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将来。 “嗯。”楚‘玉’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我。 “舞妃我真的认错了吗?”我突然问道。 楚‘玉’看着我,肯定地答道:“是地,你认错了,不过,她也只是爱情的牺牲品。” “好,我明白了。” “还有什么,你要问,我都告诉你。” “不,暂时不想再知道什么,我累了,需要歇息,你走吧。” 楚‘玉’是如何离开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心里极‘乱’,我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知道些什么。静静地躺在梨‘花’木椅子上,整个人像散了架似的,支离破碎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今宵****当成昨 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沈眉弯,任你多么的聪明,多么的骄傲,也终究逃不过这宿命的安排。我不曾想到那么多的梦,其实一直在暗示着我,而那些死去的灵魂,那些与我着至亲关系的人,都在暗示着我,告诉我,他们是从繁华的高峰跌入落魄的低谷。只要一合上眼,我就会想起那似血残阳,那么多的厮杀,那么多的火焰,烧透了整个天空,烧着了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只余下嶙峋的残骸,做着无力的挣扎。 午后的天空下起了雨,雷声阵阵,天地一片黑暗,我静躺在梨‘花’木椅子上,思绪已是纷‘乱’,此时我需要的是彻底的静心。我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我需要做些什么,更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我想起了以前叛‘乱’时有好多的前朝余党,不知我的皇族除了岳承隍究竟还留下什么人,或许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爱国之士,做着无谓的争夺,否则到如今也不曾听到有怎样的人物名讳震惊朝野。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江山的颠覆自古都有,如今大齐江山稳定,国富民强,大燕王朝气数早已散尽,难道我这个前朝公主,还想夺回属于自己的江山么?这样淡泊的我,要江山有何用?只是我能彻底地放弃么?安心在大齐朝做我的湄婕妤,让大齐的皇帝宠冠后宫?若是朝廷之人知道我是前朝公主,还能容我么? 这样坐着已近夜晚,雨一直在下,丝毫没有停歇的念头。 “小姐。谢容华在‘门’外候着。”红笺轻轻走至我身旁说道,一下午我不见任何人,红笺对我今日的反常也感到意外。 我看了一眼窗外,正下着雨,心想着谢容华怎么突然来了。(手机阅读16k.)莫非有事?转眉看向红笺:“快快请她进来。” 谢容华进来地时候,急急走向我,发梢还沾着水。我忙起身迎过去,用手轻轻擦拭她额上水珠,疼惜道:“妹妹,下这么大的雨,怎么来了呢。” 谢容华拂过额前的发,低声道:“想你了。过来看看你。”一句话,听得让我酸楚,酸楚得几乎想要落泪,她令我想起了舞妃,都是曾经一起饮酒‘交’心的朋友,为何会有这般的不同。她地一句想你了,出于肺腑,让我真切地感受到她对我的关怀。 “妹妹。”我执着她的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话语都有些哽咽。 “姐姐,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不知道何时能来看你,只知道你很忙。仿佛任何时间都不适合。可今日很想你,还是来了,冒雨前来。”谢容华急切地说,令我想起去年在明月山庄的雨夜,那时的她是填了一首词拿来给我看,今年不知是因了什么,但我知道,是与我有关。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她执我的手,挨着凳子和我一起坐下,看着我说道:“姐姐,事情到底如何了?我很担心你。” “什么事?”我不解地问道。 “关于皇上将眼睛换给你的事,后宫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朝廷联名上书要惩罚你。后宫也联名上书要罚你。今天得到消息。皇后已经见过皇上,据说皇后要我行我素。这一次怕是真地会处罚你呢。”谢容华表情严肃,://. 我淡然微笑:“妹妹,难为你对我的好,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无惧。” “当时她们要我签那个名,我是如何也不签,与姐姐相‘交’一场,我谢疏桐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再说,是皇上要将眼睛换与你,他有他的理由,我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惟恐天下不‘乱’。”谢容华话语诚恳,也有些愤然。 我执她的手:“妹妹,难为你多情如此,你的好,我记着。” “可是雪姐姐,她这一次让我心凉。”谢容华终究还是说了出来,看来此事她早就知道,她能如此坦然告诉我,我很感‘激’。 我清冷一笑:“妹妹,我说过,姐妹之间,贵乎‘交’心。若是疏离,也不意味着背叛。这么几年的‘交’心,我不知道究竟是我错了,还是她错了。” 谢容华蹙眉道:“姐姐,无论发生什么事,大家都可以商议,她若是觉得自己爱皇上,她妒忌,也可以说,没有必要,在背后虚掩,串联着大家一起,这样子太不光明了。” 我依旧微笑:“妹妹,我从来都不喜一丝勉强,来与去,都不强求,只是我心里还是会难过,真的,会难过。”说这话,我心里觉得酸楚,我不希望前面发生的事与舞妃有关,可是楚‘玉’的神情告诉我,那些真地与她相关。 “姐姐,皇后也与之前不同,她去过我的羚雀宫,而且她也要我签那个名,一改她往日的病弱慈善,这一次的事,看来‘激’怒了许多人,你要多加小心。”谢容华神‘色’有些紧张,原来她也看出皇后地不寻常,事到最后,再多严谨的人,都会‘露’出本来的锋芒。。16k电脑站,。舞妃和皇后,如今都是我要小心的人物了。 我点头:“多谢妹妹今日冒雨前来提醒,我感‘激’不尽。”话毕,我心中甚觉压抑,我刚知道自己的身世,又不知该向谁吐‘露’,不是信不过谢容华,而是怕我的身世,知道的人越多,会给更多的人带来不必要地麻烦。 “姐姐,我该走了,改日你见到皇上,也替我问安。”谢容华起身说道。 我轻微点头:“好。”随即又问道:“妹妹,有件事,我一直搁在心里,今日却想问你。” “何事,姐姐。你问吧。” “我知道你心里挂念皇上,可是皇上却不是你内心深处的那个人,对么?”这话,我隐藏了许久,不知为何。今日还是问出了口。 谢容华清冷地笑:“姐姐,你都知道的,我地心事,你明了,所以无须多说什么,就让我们放在心里,既然只是一场梦,那就让我埋葬一切。” “好。姐姐明白,妹妹,你自己多保重。” “姐姐多保重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之前是,之后也是,还有顾妹妹,她去过我那,也是这样说。她也不会离弃姐姐。”谢容华紧握我的手,情真意切。 “好。” 看着谢容华远去的背影,我告诉自己,善待我地人。我也同样善待她,若是背弃我地人,我也不会再有任何地珍惜。 雨还在下,我命红笺唤来小行子,备轿,我要去一趟养心殿。 没有人阻拦我,冒着大雨,朝养心殿赶去。不知为何,知道自己地身世后,我对淳翌,多了一份爱恨‘交’加的感觉。之前对他,没有刻骨的爱,更无恨意。而如今。却多了份爱意,亦多了份恨意。 淳翌在伏案写字。每次进去,他都坐在桌案前,盲着双眼,却不停地写字。那个背影,不再傲岸,多了一份孤独,每一次,都刺疼我的心。 “你来了。”我立在‘门’口,他已经知道我来了,我想起自己盲了眼的时候,听觉也是十分的敏锐。 “是的,臣妾来了。”我轻轻走至他身旁,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地人,此刻又觉得好陌生。一声臣妾,搅得我心肺都疼。 他没有停止手上的笔,不知在写些什么,却不再吱声。 “怎么,皇上心情不好么?”我试探‘性’问道。 “朕没有不好。”他放下手中的笔,舒了一口气。 一时间,我有些不忍心,发梢的雨珠在滑落,心却隐隐地生疼。我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在说,给他今夜,沈眉弯,再给他今夜,这是你欠的,你说过,你不欠人,你欠了,一定还。 “湄儿,下着雨,这么晚,你来这有事么?”淳翌问道,自从他盲了之后,几乎不再正视我,也少了往日的温柔,往日总是拥着我,如今,除了执我的手,再无其他。也许是他感到自卑,可是当初我盲了之后,却一直偎依在他怀里。 我柔声道:“臣妾想你了,皇上,所以来看你。”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可此时看着他清瘦的影,那么多的前尘旧恨,都消融了。 他缓缓起身,脸上尽现柔情,想要拥抱我,终究作罢。 我搂紧他地腰身,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久久地,他缓缓地拥住我,手有些发抖,柔声唤道:“怎么了,湄儿?” “没怎么,就是想你了。”我低低地回答。 “傻丫头,朕不是在这儿么,朕一直都不曾离开。”淳翌抚‘摸’我的发,一如从前。 “皇上,今夜,臣妾不想离开。”我缓然又坚决地说道。 淳翌的身子都在颤抖,因为自他失明,他与我再也没有过肌肤相亲。而我这样一句话,无疑给他带来了莫大地震撼,他在逃避我,因为在我面前他已经有自卑之感。而他的自卑,是我给予的。 我掂起脚跟,‘唇’贴在他的‘唇’上,他一惊,试图想要逃避,我双手环着他的颈项,不容他再躲闪。很快,他搂紧我的腰身,深情缱绻地‘吻’着我,这‘吻’带着焦渴,带着热烈,也带着疼痛,我有种想落泪的冲动。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此时的心情,有种烈焰在焚烧,可是心底又凝结着一层厚厚地冰霜。 “抱我。”我软软地唤道。 淳翌拦腰将我一抱,这力量似往昔,他径自朝‘床’榻走去,呼吸急促,我几乎以为他的眼睛没有盲。 我合上了眼,决意今晚,同他一样,在黑暗的世界里呼吸。 他的身子与我的身子紧紧地‘交’合在一起,那么的紧,仿佛任何理由都无法将我们分开。也许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一次,将成为某段永远。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养心殿内道真由 睁开眼的时候,我再无丝毫的力气,静静地躺着,听着彼此的呼吸,由急促到均匀,直到渐渐的平缓。 轻轻转眉看向淳翌,他睁着眼,那眼神空‘洞’虚无,我知道他的世界只有黑暗。此时的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真的是累,很累很累。 我缓缓起身,如瀑的长发披在肩上,轻轻走至窗前,漆黑的夜幕,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到淅沥的声雨,打在枝叶上,顺着屋檐滑落。已是夜半,雨还没有止住,许是行将入秋了,拂面而来的风带着凉意。 身后有人为我披了一件薄衫,我讶异地转过头,看着一脸温和的淳翌,心又不禁软了:“皇上,你怎么起来了。” “风凉,朕为你披件衣裳。”他微笑地看着我,这眼神令我心痛。看来他同我一样,这个屋子里的一切已经熟悉,在这里,可以行动自如,离开这里,一切都是陌生。 “多谢皇上,臣妾只是站一会儿。”我低低回道。 淳翌叹息一声,眉头微蹙。 “皇上,你不开心么?”我看着他。 “开心,朕许久不曾有这么开心了,这开心,都是湄儿给的。只是觉得像梦,怕醒来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朕怕这是梦,你知道么?”淳翌‘激’动地握紧我的双手,我感觉有点儿发颤。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否则又如何会这般无助。 我淡淡微笑:“皇上,臣妾却很想醒来。臣妾但愿一切都是梦,只愿是梦了一场,梦醒后,皇上还是皇上,臣妾还是臣妾。皇上在养心殿。臣妾在月央宫,就这样,臣妾守着你一辈子,不离不弃。16k小说网” 淳翌紧张地说道:“那就这样好么?就这样,守着朕一辈子,不离不弃。该朕有的,都给你,这江山虽是朕的。可朕愿意与你分享,没有双眼无关紧要,朕不想失去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皇上就真地这么怕失去臣妾么?对于皇上来说,没有什么比臣妾更重要的么?人生的事,总是难以两全其美,拥有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朕早就明白,所以朕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淳翌看着窗外,其实他在听这雨声。 我缓缓说道:“皇上,其实真的没有对错,这一切。不过是宿命开地玩笑。我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紫金城,当年的紫燕城,又给我遗留下什么?”我没能忍住。我想起梦魇里的城,原来是紫燕城,大燕的皇宫。 “你都知道了么?”淳翌的脸上没有惊讶,反而平静。 “皇上也没想过要瞒臣妾,只是皇上不知如何说出口,倒不如让臣妾自己来说。”我一口一声臣妾,觉得十分的别扭,十分的厌烦。 淳翌缓然道:“其实朕今晚已经感觉到了。你夜晚冒雨前来,朕已经觉得不寻常。而后,你又对朕如此主动亲近,朕更加的明白。”我想起方才与淳翌那样温柔地‘交’缠,一番云雨,过后。却要如此地冷眼相对。 我冷笑:“明白又如何。一切有改变吗?” “说吧,你想要怎样的改变。”淳翌平和地看着我。 “还能有怎样的改变。。@k@。、该变迁的一切都有了变迁,皇上还能为我翻云覆雨,改朝换代么?”我冷冷地看着他,觉得我和他此时都是虚伪的。 淳翌答道:“朕,不能,你知道的,朕不能,正如你所说,该变迁的一切都有了变迁,而这变迁,不是由朕亲手改变的。自古朝代更迭,数不胜数,万顷苍池移为平地,到最后,那些挣扎的人,还不是坦然地接受。” 我依旧冷笑:“那皇上又何必再问呢?这样问了不觉得太过虚伪了么?就算你给臣妾,臣妾也不会要。错过的就是错过了,那些破败地山河,臣妾要来何用。” 淳翌脸上的神情变得温和,他‘激’动地握着我的手:“湄儿,朕答应你,这一生都会好好地善待你,你能如此想,朕太高兴了。” 我冷眼看他:“皇上,臣妾这么说并非意味着放弃,这纠缠我几年的梦魇从来都不曾离弃。大燕朝地魂魄从来都没有安息,他们一日不得安息,臣妾就一日难以平静。你明白么?这后宫让臣妾付出代价,烟儿没有来到人间是对的,因为他不想他的父皇和母亲会成为仇敌。”我告诉自己,纵然我不要颠覆江山,也不想再受你大齐的半点好。 “那,你要朕如何做?”淳翌茫然问道。 我‘迷’惘地摇头:“臣妾不知。”“你先告诉臣妾,皇后要如何处罚我。” 淳翌蹙眉:“皇后下午来到养心殿,她似乎也知道些什么,非除掉你不可,要将你关进霜离苑,闭‘门’思过。” 我嘴角扬起冷笑:“霜离苑,想要把我关进冷宫?皇上,皇后什么也不知道,她要除我不是现在的事,她早就想除去我,自我入宫,被你独宠,那时的她,就想除去我。。ap.。” 淳翌神情讶异,不解地问道:“湄儿缘何如此说?” “缘何如此?皇上不妨去问问她吧,现在臣妾明白,那些看似娇弱病态的,实则心中更加坚毅锋利,之前一再忍耐,看似慈悲心肠,到现在皇上为我付出双眼,她们知道,再不行动,怕是江山都要沦陷。所以,都还了本来的面目。”我越说越冷,想起了舞妃。 “湄儿,恐怕是你多想了,皇后不似你说地这种人,她是国母,后宫的人聚集在一起,联名要惩罚你,她只能顺应大家。太偏你,大家都不会同意。她在朕面前说,只是做个模样,待你进去住上几日,就想办法将你放出来。”淳翌不信我。却极力为皇后狡辩。 我冷笑:“住上几日,再放出来?这么说皇上是答应了皇后,让臣妾进冷宫小住几日了。” 淳翌忙摇手:“没有,朕断然拒绝,不肯答应。” 我傲然:“纵然皇上答应,臣妾也不会进去,谁也别想把臣妾关进去。臣妾无罪,任谁可以来罚我。皇上。臣妾做不了大燕朝的公主,也不想再做大齐的皇妃。放了我,让我走。” 淳翌握紧我地手:“不要走,湄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去哪里,还是在大齐。”淳翌的话,让我好生悲哀,是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去哪儿呢? 我冷漠地回道:“那好,臣妾不走。皇上为臣妾除去那些兴风作‘浪’地人。给臣妾一片安宁。” “兴风作‘浪’地人,湄儿指的是?”淳翌疑‘惑’地看着我。 “皇上,臣妾会给你找出来地,如今有了楚先生,还怕不知道是谁么?纵然没有楚先生,臣妾也知道。再做得滴水不漏,也会有失误的时候,事到紧要关头。每个人的本‘性’都已显‘露’。”我感觉到自己的语气越来越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如何,但是我明白,不能再受任何人算计,忍耐与漠视,不再是我沈眉弯生活的全部。纵然不是我真心想要的。我也要去争。要去夺取,而后去毁灭。 淳翌凝神:“湄卿。朕知你一直以来淡漠名利,否则朕几次‘欲’要封赐你,你都拒绝。若是后宫真有如你所说的兴风作‘浪’之人,或是之前犯过不可饶恕的罪,无论是谁,朕都会惩罚。” “好,但愿皇上记得今日所说地话。” “朕贵为天子,说的话从来算数。朕对你,又何曾有过食言?”淳翌神情坚定,他的话我明白,我也信。只是今时不同于往日,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淡漠疏离的沈眉弯。 我沉沉说道:“皇上,如若不能离去,我就要拥有至高无上。”话一出口,觉得自己气势‘逼’人,无论我是否真要,淳翌,你都要给我。 淳翌拥我入怀,我试图挣扎,他拥得更紧,坚决地说道:“朕的江山,只愿与你分享,湄儿要的,朕给得起。” “好,臣妾信你。”我一字一句说出来,眼神却无比的冷漠。 淳翌抚‘摸’我的发,柔声道:“湄儿,朕心里突然觉得很释然,这些日子一直为此事不能安心。朕怕你知道真相,会彻底将朕离弃,抑或是做出其他的事。” 我漠然:“皇上以为臣妾会如何?臣妾没有这等‘胸’襟么?臣妾的确没有,臣妾要地很简单,要么离去,可是皇上说普天之下都是王土,既然不离去,就要至高无上,否则那梦魇,会岁岁年年地纠缠。他们一定不愿看到一个懦弱的沈眉弯,在大齐的紫金宫落魄年年。” 淳翌点头:“朕明白了,该朕有的,都给你。” “妖妃祸国。”我冷冷笑道,却觉得这几个字格外地好听。 “楚先生还有给你说什么呢?”淳翌突然问道。 我轻轻摇头:“不曾有,因为我不曾问,知道的已经够多了,知道的都难以承受,只怕不知道,更难以承受。” “朕还不打算让他离开,这是一个奇人,朕还需要他。只是朕无法束缚他,他的留下,是为你,是为你。”淳翌的语气有些‘激’动。 我微微叹息:“皇上,许多的事,何必言明。他不属于任何人,他身在红尘,心在尘外,他终有一天会彻底地离开,成仙成魔看他的造化了。淳翌搂紧我的腰身:“湄儿,再睡一会吧。”我明白,淳翌心底还留恋这个温存地夜,其实,我也留恋。 躺在还有余温的薄被里,缓缓地入了梦境。梦里,我看到了紫燕城,比紫金城更加辉煌璀璨的宫殿,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就在瞬间轰然倒塌。 那倒塌的皇城掩埋了许多的嶙峋地骸骨,在梦里,我发愿,要用许多地骸骨陪葬。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往昔谜团终化解 带着恍惚的情绪回到月央宫,一路上,凉风习习,雨后的上林苑景致清丽,少了夏日的浮躁,万物欣欣,池中的莲绽放到极致。荣枯有定,我想了舞妃,她要在最极致的时候消亡,其实她的极致早已过去,只是那时候的她,还不舍得消亡。如今,她也许要随着这些池莲一起褪落,曾经的她,送过我一盆蓝睡莲,这情谊,我自是还了。 进月央宫,楚‘玉’在梅韵堂等我,我上前笑道:“楚先生不愧是世外高人,竟然知道我要传你来此。” 楚‘玉’施礼:“娘娘过奖了,楚‘玉’只是心有感应,特意前来为您解忧。” 走进秋水阁,一阵清凉的风自窗牖拂来,带着茉莉的幽香,看来真的要入秋了。 “你真的要这么做么?”不等我开口,楚‘玉’已经问我。 两人坐下,我用极其漠然的眼神看着他:“还有别的选择么?我别无选择。既然没有选择,就彻底一些。” 楚‘玉’凝神:“好,本来我留下的使命就是为了支持你到最后一步,真相终究是要大白的,其实没有我,真相还是真相,只不过我可以透视一切而已。” “我初进宫时,舞妃没多久便中毒,她的毒是皇后下的么?”我直接问道。 “是,你如何得知?”楚‘玉’不解地看着我。 我带着回忆似的印象款款说道:“当初我进宫,与舞妃走得甚近,她们怕我被舞妃收拢。那么舞妃的地位就会更高,因为我进宫时便是正三品婕妤。当时妒忌地人只怕许多,云妃也想拉拢我,只是我与她志趣不投,而我与舞妃也并没有她们想的那样。一路看中文网只是因为欣赏她的心‘性’,才走得近。我知道当初舞妃并无害人之人,与我的相‘交’也是真的,后来皇上对我专宠,云妃和舞妃当年地荣耀都被我夺走,而舞妃又爱皇上,为了爱,她慢慢改变的。” 楚‘玉’神情更加讶异:“看来你真的是心明如镜。我不说你也知道了。” 我微涩地笑:“如果我早就知道,就不会如此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再多愚蠢的人也会猜测得到,其实不难猜测。一般上演这些的人都是主角,而那些小人物,是无法兴起风‘浪’,也没有那胆量的,更不能近身。”我继续说道:“当初舞妃中毒,紧接着就是我中毒。两个人的时间相隔不久,舞妃中毒没事,大家却怀疑着云妃,后来我中毒。别人又疑是舞妃对我下毒。现在我明白了,舞妃身边的宫‘女’涣霞,以前就是皇后身边地人,所以皇后对舞妃下毒,只需借助涣霞。后来我中的毒叫凝丹雪,大家疑舞妃,其实是对的,只有我和谢容华还有皇上不肯相信。现在看来。越不肯相信的事,越会成真。平日里皇后看上去体弱多病,又仁慈善良,其实她妒忌心更强,她高高在上,要保住自己的后位。就不能让别人超越她。皇上虽然敬她,却对他无多少感情。当初云妃和舞妃已经算是强劲的敌手。直到后来我的出现,更加的让她迫在眉梢。她怕云妃或舞妃任何一个人借助我的势力,夺去她的后位,所以当她看到我和舞妃走得近,就想除去舞妃。而舞妃其实并没有想借助我之心,她一心只想皇上宠她,当她看到皇上专宠我,也心生嫉恨,那凝丹雪归她所有,毒是她下地,真相应当就是如此。16k网涣霞只是她们的棋子,而兰朝容表面成了云妃的替代品,实则成了皇后和舞妃的替代品。”说完这长长地一串话,觉得心中明朗许多,当初画扇也告诉我,下毒者一定是两人,可我没有想到,居然这两人是皇后和舞妃,事情总是这样难以意料。 “看来你真的是一切都知道,不用我再多说了。”楚‘玉’用认可的眼神看着我。 我淡笑:“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有你才知道。” 楚‘玉’微笑:“是真的,就如你所说的这般。” 我继续说道:“再到后来,是我落秋千之前的事,舞妃身边的宫‘女’如意之死,都冤是云妃,当时舞妃就想除去云妃,因为云妃与她多次正面冲突。事实上,是皇后,她接受不了沉寂地日子,又想闹起‘波’澜,实则就是想让舞妃去与云妃相争,因为这两个人,加上我,就是她的威胁,很大的威胁。”我看向楚‘玉’:“对么?” 楚‘玉’点头:“大抵就是如此了。” “我落秋千的确是云妃所为,这一次,她的死,没人冤她,她和许贵嫔合力,让我落秋千,害我眼盲,更让我痛心的就是烟儿。楚‘玉’,你来告诉我,这个后宫究竟给了我什么好?让我还要在此停留?之前地一切可以作罢,可如今,我知道自己地身世后,还一如既往么?我也未免太高估了自己,沈眉弯还没修炼到这种境界。”话说到这,我有些气愤。 “你到底要如何呢?”楚‘玉’问道。 我抬眉冷笑:“楚先生,你不知道我要如何么?方才你还问我真的要这么做,这会又问我要如何,你告诉我,你究竟要我如何?” 楚‘玉’无奈地摇头:“我不能要你如何,我连自己要如何都无法做到,又怎能去要你如何。一路网.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只能预测到一切,却从来无力改变什么。因为所有人地一生都注定,你的结局也注定,这一切都缘自于‘性’格,变来变去,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那我结局到底如何?”我几乎有些烦躁地看着他,觉得他总是兜兜转转的说话,让我心里烦躁不安。 “你的结局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不是说过,你不会让任何人杀死你么?纵是死。也要自我了断,我也是如此。”楚‘玉’温和地看着我,当我烦躁的时候,就会讨厌他地平静。 “我想起了当初你告诉我,说皇上是盲。不寿。如今真的明白了这句话,他已经盲了,不寿,看来他的寿命……”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已经大抵明白了,许多的事,不希望太透明,透明就过了。 “真相你已经知道。现在你要我如何做?”楚‘玉’问道。 “要你将这一切告知皇上和陵亲王,让他们看着处置,我什么都不参与,我只要结果,只要他们给我一个结果,就好。”我语气坚定而冷漠。 “结果,你要的结果,就是她们付出代价么?”楚‘玉’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对我很陌生。 “难道做错事不该受到惩罚么?难道就一直掩藏下去。让她们联名上书来惩罚无辜地我?”说完,我自己都想笑,我无辜吗?我真的无辜吗?淳翌为我如此,我还无辜吗? 楚‘玉’好象看穿我的心事。居然笑了:“你呀,看来心也‘乱’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知道吗?我很不喜欢看着你笑。” “那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浮躁,当一个浮躁的时候,不能容许别人的平静。其实我也不能平静,你的事,我又怎能平静?倘若我真的平静,我就会离开,彻底地离开。仗剑江湖,逍遥此生。”楚‘玉’有些无奈,无奈中显现着落寞。 我叹息:“真想省略一切过程,就让我见到结局,尽管结局并非是我想要的,可是这些过程。让我觉得无味而厌烦。这样活着,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一出来。就遭遇国家地变故,从此改变了一生的命运。也不知道是谁管这命运,把我的一生如此地安排。”说完看着楚‘玉’,他一脸的‘迷’惘,我不禁笑道:“还有你的一生,究竟是谁的安排,让你这样子,是神非神,是人非人,知道一切,又不能改变一切,好悲哀。” 楚‘玉’苦涩地笑:“是的,很悲哀,如今又有了你,牵挂已成,想要割舍,很难。” 我轻叹:“我?楚先生,世人总喜欢拿别人来做为自己的借口,我希望沈眉弯不是你的借口。你的去留,决意地是你自己,我影响不到你什么。若说牵挂,谁都有牵挂,世间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从未拥有,又谈何失去。所以,你和我之间,永远都会有这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楚‘玉’无奈地笑:“我知道,不曾有奢望,这一生,就是如此,来世,也早就注定。” “今生吧,我只想过完今生。皇上告诉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我不能离开紫金城,那我就得要回我的至高无上地尊荣。否则,梦魇会一直困扰我,也许我不能动摇大齐江山,但是我可以把握自己的人生,从今后,都可以。”看来这一次,我是铁定心了。 “既然如此,我就尽力帮你,之后,我会离开。” “我从没想过要留你。”这句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楚‘玉’无辜地看着我:“沈眉弯,有时候,我真的不能不佩服你,生就了这么冷淡的‘性’子,让人被你牵绊,而你又不会被任何人牵绊。” 我笑道:“我有么?那是你以为而已,事实上,我并非你说的这样。沈眉弯太平淡无奇,正因为过于平淡,才会让你们觉得不寻常。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些道理,看似简单的,其实繁杂,看似繁杂的,实则简单。那些看似柔弱的,实则刚强,看似善意地,实则狠辣。” “这一切,都是慢慢悟出来的。” 我起身,觉得全身酸痛,对楚‘玉’说道:“你只为我办这事就好,把真相告诉皇上,并且找到相关的事实与证据,到时我相信她们也百口莫辩。告诉皇上,我只要结果,我不想参与,因为这事牵连到舞妃,我不想面对。” “好。” 楚‘玉’走后,我坐在镜前,看着自己,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依旧清雅绝俗,只是透过镜子,我看到自己内心的冷漠。 镜子后面突然多了一个人,画扇站在身后,凝视着镜内的我,她是否也会觉得这个沈眉弯变得很陌生?我知道,她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昙花如梦只一现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菱‘花’镜里,不见旧时容颜。” 画扇淡淡微笑:“妹妹,说的是我么?确实是不见旧时容颜了,‘女’子的‘花’季就那么几个年岁,韶华过眼,一切都已是云烟了。” 我缓缓起身,转过去,看着她:“不,说的是我自己,几年风雨不由人,转瞬间就成了这般模样。” 画扇轻轻抚过我额前的发,怜惜道:“妹妹,好好疼惜自己。” 我微笑看着她:“我会的,姐姐,无论曾经有过什么,或者将来又会如何,我所做的,都无悔。”握紧她的手:“姐姐,关于我的身世,本打算瞒天下人,可我不想瞒你。” 画扇不解地看着我:“你的身世?以你的气度,应该有不平凡的身世,当年,只听你说起家住金陵城外一户农庄,不是么?” 我轻轻摇头:“不是,楚‘玉’告诉我,我是没落的前朝公主。”我毫不掩饰地说出来,这个连淳翌都知道的秘密,又算得上什么秘密?更何况,画扇也算是我至亲之人。 “果然有着传奇的身世,不愧是沈眉弯。”画扇似乎并不惊奇,她平和的表情,让我想起楚‘玉’的话,我们都是百毒不侵之人。 我浅笑:“姐姐感觉到了是么?这些日子要陪伴皇上都不得空闲,没有跟姐姐谈心。” “我是有感觉,但想不到妹妹有如此传奇的身世,如今听得。心中不得不惊起‘波’澜,这几日知道你忙,不敢惊扰妹妹,但是一直放心不下,才过来问候的。”看来画扇同我一样。‘波’澜只是心里,表面可以做到平静。 我感‘激’地握住画扇地手:“多谢姐姐如此关心我,如今所做的一切,我都会把握得好。。,。” 画扇点头:“我相信妹妹可以把握好,只是有需要之处告诉我好么?我希望自己可以为你出一分力,哪怕微薄,也是欢喜的。” “所有的一切我已经知道,本来我打算离开紫金城。独自天涯,可是皇上告诉我,天下都是他的,无论我去哪儿,一切都不会改变。天下属于大齐,大燕只是黄粱一梦,所以我无处可去。不能颠覆,不能更换,只能安于现状,但是我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活着。守着月央宫,单纯地做我地湄昭仪。”说这些话,我心中又想起了曾经居住在紫燕城的家人。 画扇默默地看着我:“妹妹,无论你如何。我都会支持你,告诉姐姐,你要如何做?” 我坚定地说道:“我要至高无上,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内心的那份空落。而这些,不是我想要的,只是为那么多死去的人要的,姐姐。你知道么?入宫几年,我夜夜都是恶梦缠身,之前他们告诉我是心魔,其实不是心魔,是他们的召唤,是那些不死灵魂的召唤。当初。我不知事情来由。如今知道,若还是一如既往。这魔梦是无法躯散地。难怪每次只要住进紫金城就是梦魇不断,只有离开才能得到暂时的安宁。现在我无法逃离,就要改变,姐姐,我无那颠覆之心,纵是有,也无那颠覆之力,这大齐的江山气数还未尽,我的挣扎只会是徒劳。我不做那徒劳的事,只求一个心安理得。” 画扇轻轻点头:“我明白了,妹妹,你需要借助什么力量呢,至高无上的地位,是可望不可及的。纵然皇上爱你,可以给你一切,可也是需要理由。” 我傲然道:“我不需要借助任何力量,姐姐,你知道么?如今地位最高的就是皇后和舞妃,可是她们,她们犯了罪,让人难以饶恕的过错,你说我还需要借助什么力量么?” 画扇问道:“舞妃我知道,另一个人果然是皇后。。16k,电脑站,。这世间许多的事,许多地人,都要用反向思维去看,所谓的智者其实是愚者,现在想来,不知道究竟是云妃痴还是舞妃痴,又或者是皇后痴?只是她们争取的方式不一样,为情,为地位,为‘私’‘欲’,要达到自己的目地,总会损害别人。到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毕竟想要做到滴水不漏,何其之难?” 我看着画扇,曾经莹雪楼的画扇,曾经连夺几年‘花’魁的画扇,还有如今在月央宫的画扇,想起了许多,低低应道:“是呵,风华不会永远,姐姐,盛极必衰,我也会有那一日的,只是待我灿烂过后吧,就如同舞妃所言,她要在灿烂时死去,她的灿烂如同昙‘花’一现,在她自己还没回味过来,就已经消尽了。可是她不肯放弃,这一切都是定数。” “纵是昙‘花’,也有那极致的一时,妹妹,我又何尝不是昙‘花’呢?其实我地盛极,是在莹雪楼,而不是在紫金城,那几日的宠幸,本不属于我的,只是我会争取,有过就是无悔,无论是多么的短暂,无论是否真实,都是无悔。”画扇说完后,长长地叹息,我不明白,我叫她进宫,是对还是错,也许没有对也没有错,像妙尘师太说的,注定了她要走这条青云之路,不能更改,未来的路,还有多长?脑中闪过淳翌地命数,不寿,他地不寿,意味着大家的不寿。 我笑道:“姐姐,那就让我们一起做昙‘花’,我也该为我地再度‘花’开,做一次争取了。” “你只需等待,我相信这一切,://.妹妹,其实你是幸福的,这么多的人知心,都给了你。”画扇挨着桌边儿坐下。 我也觉得站得‘腿’酸,坐下来回道:“姐姐,有些知心,宁可不要,那是负累。他们只是恰好遇到了我,将来还会有许多的‘女’子,会给他们许多的感觉,那时候,我只是他们地一个梦了。” 画扇轻柔地拂我的发:“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有你身上‘交’织的气度。纵是有,还要看缘份,妹妹的身世,就注定了你地传奇,所以这么多的传奇发生在你身上,也就不觉得传奇了。如有幸,我希望陪着妹妹走到最后。” 我浅淡地笑:“姐姐,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我告诉楚‘玉’,我要的是结果,至于那些过程,都给他们。他们无非就是堵住众人之口而已,皇上想要宠谁,有何不能?闲言碎语,反对之声喧嚣一阵子也就作罢,之后君还是君,臣还是臣。” 画扇握我的手:“妹妹,我知道。你能承受这些。” “我能,万千世人,于我来说,有感觉的只那么几个。其余的,任由其爱恨,对我来说都形同虚设,今生只做自己,只做沈眉弯,无论是大燕朝的公主,还是‘迷’月渡的歌妓,抑或是紫金城地湄昭仪。甚至是将来大齐朝的皇后,都只做自己。”好淡漠的一番话,好决绝的话,好有气势的话,最后一句,大齐朝的皇后。也暗示了我所谓的至高无上。是。要么离开,留下就只做至尊。 “好。我只为妹妹祝福,并且,一直陪伴着你。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起承担。” “好,荣辱与共。” 三日后,皇上上早朝,这是他眼盲之后,第一天上朝,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的答复,关于他的眼睛,关于对我地惩罚,可是这些臣子不明白,大齐的皇上有君王的霸气,他不需要给任何人答复,他代表着天下。 只有我和画扇知道,皇上的早朝是为了什么,只是我不知道他会用何种方式告诉他地臣子,他甘愿付出双眼,只为这个妖妃,他又会如何地压制住他们,不但不惩罚我,而且还可能将我晋升。他又会以何种方式处罚舞妃和皇后呢?舞妃,想起她,我不能不心痛。 我和画扇静坐在月央宫,我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给我消息,只是我不知道这个人会是谁,等待,成了唯一能做的事。其实,这个结局,我知道会如我所想的那般。 不是楚‘玉’,是谢容华,她携着顾婉仪匆匆赶来,一进‘门’,谢容华忙说道:“湄姐姐,你知道么?雪姐姐被关了起来,还有皇后。” 我平静地答道:“我不知。”事实上,我的确不知,我只知道此事会与她们相关,但是我不知道淳翌会以何种方式处罚她们,如今知道,是被关了。 顾婉仪接过话:“原来那两次中毒事件,是因她们而起,皇后下毒给舞妃,舞妃下毒给湄姐姐,还有如意的死,也是皇后所为。” “我知道。”我很坦白地说道。 谢容华不解地看着我:“湄姐姐,难道?” “是我,是我知道一切真相,然后等待这个结局,但是我不知道结局会是何种,如今已经知道了。但是后面,还要继续等待。”我一字一句,冷静地说完。但是已经看到谢容华和顾婉仪脸上那惊讶的表情,也许她们不能理解。 谢容华叹息:“上回我来此告诉你,雪姐姐与皇后她们联名上书,要惩罚你的事,那一次我是气恼雪姐姐,可是现在知道了真相,又该说什么呢?几年以来的相‘交’,到底又算什么?” 我清冷一笑:“妹妹,人与人是不同地,会随着生活而改变。变了的是傅‘春’雪,变了的是我沈眉弯,不变的是顾婉仪,不变的是你谢容华。” “有些事,可以变,有些事,却一生不会变。就如同湄姐姐,你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变,无论今天这一切是如何造成的,但是我只信你。”谢容华说这话时,脸上也有笑,是很涩地笑,笑得让人心里隐隐地痛。 “何必这样执着地信我。”我有些颓丧。 画扇走至我们身边,轻轻说道:“我们就不问因果了,只看结局,无论如何,舞妃这一次是她做错了,既然错了,就不必再去找理由辩解,无论是情有可原,还是罪有余辜,反正错就是错了,怨不得谁。” 顾婉仪握我地手:“湄姐姐,无论如何,对我来说,像你这样的‘女’子,要什么都不为过。”看来顾婉仪是以为我要除去皇后和舞妃,巩固自己地地位了,因为此时的后宫,除了她们,也就数我的地位高了。其实顾婉仪说的又何曾有错呢?只是她不明白背后的真相而已。 我不想为自己争辩什么,话多了反而累赘。 几个人坐在一起,沉默,仿佛谁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各自心里都明白,结局会是如何,因为明白,才不愿去拆穿。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只是我知道,自兰朝容死后,接着涣霞的死,云妃和许贵嫔的死,皆因我而起。如今的舞妃和皇后,也许罪不至死,但是她们还能回到从前么?不能了,许多人,许多事,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我也不能。 第一百四十七章 蝴蝶魂断翩然宫 一切都按着我想要的结果发展,这样不需要我亲自处理却又顺利流畅的过程,我应该知足开心才是。可我笑不起来,得到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或者得到自己根本就不曾想要的东西,都不会快乐。前者是失落,后者是空虚,两者都不如人意,很遗憾,我属于后者。 午后,小行子从外面打听到确切的消息,因为朝堂上有人求情,希望皇上在没有明确皇后和舞妃有罪的时候,先将她们关到自己的宫殿里禁闭起来。毕竟她们地位至高,不能轻易而草率地处罚,也许淳翌念及情义,如今的皇后和舞妃都各自回到凤祥宫和翩然宫禁闭思过去了,待她们的罪证明确下来,再行定夺。 我知道,无论最终结果是什么,皇后和舞妃的气数尽了。此时的宫里,一定人心惶惶,她们议论纷纭的不会是皇后和舞妃,她们议论的应该是我,这个平日里看上去淡泊一切,不争风好胜的人,这个看上去循规蹈矩,不与世群的人,其实才是幕后真正的主宰。主宰了整个后宫,主宰了她们的命运,从兰朝容的死开始,我就埋藏了罪恶的种子,如今收获的是罪恶的果实。 走到这一步,我自己回首,都觉得有些吃惊,就像是一局棋,一部书,我从来没有去布下什么局,也从来没有埋下任何的伏笔,可是这一切却出人意料的发展。她们算计着我,到头来,反而算计了自己。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悲哀。 无论是我要地结果,或者不是我要的结果,反正一切已经有了结果。皇后和舞妃真的气数尽了,这个后宫,唯我独尊。我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一切都很茫然。 我是一把冰剑,不需要我刺向别人,就已经有了寒冷的光芒,它是无形的,与曾经那些赤‘裸’‘裸’地宫斗不同,仿佛在我身上。酷冷也成了温柔。 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吗?我不知,只觉得内心有种被剜去了的虚空,漠漠地凝视这一切,而我独自漫步在云烟里,竟无一丝的感觉。 也许该禁闭的人,还有我,坐在秋水阁,不想接见任何人,也不想去养心殿,怕面对淳翌。怕他为我做了种种的好,而我依旧对他无法做到如初的平静。 一连三日,我不见任何人,也没有踏出月央宫半步。直到第四日。我得到秋樨带来的消息,舞妃服毒,如今在翩然宫,太医极力救治。 随之而来地是谢容华在‘门’外静候,我将她召唤进来。 她一脸的焦虑,脸上还带着泪痕,哽咽道:“湄姐姐,我刚从翩然宫过来。雪姐姐怕是不行了,我来这,是因为她让我告诉你,想要见一面,你可随我去相见?” 我不为之动容,只冷冷地回道:“我去了又有何用。没有妙手仙丹。可以起死回生,只是给她更添烦扰。不如让她安静地去。”言语至此,心里如刀似绞,想起她要在最灿烂的时候死去,可是如此,却落得如此凄凉的地步,这一切虽说是咎由自取,可是最大的原因却是因为我,倘若没有我,也不会有她今日的境地。 “湄姐姐,已经到了最后了,无论她做错了什么,这最后的一面,你还是去相见吧。//.16我知你心有不忍,我知你怕这样的永诀,我知你冷情实则是太深情,我都知的。”谢容华一番话,令我热泪盈眶,是的,我不想见舞妃,我不想再面对死亡,不想。 心中疼痛,表面却依旧平静:“妹妹,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拉住我地手,急道:“姐姐,这时候,你什么都别问,她快要不行了,就最后一面,为这几年的情谊。” 我再也无力推迟,随着谢容华匆匆出宫,坐上车轿,赶到了翩然宫。直往她的寝殿走去,我极少来翩然宫,每一次都是舞妃落难,这一次,却是诀别。 太医散去,所有的人都散去,只有舞妃寂寞地躺在‘床’榻上,看上去那么孤独,那么凄凉,那么萧索,那么无力。 走至她地‘床’前,让她呼吸微弱,脸上发紫,‘唇’也是紫褐‘色’,我心似刀绞,握着她的手,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万事都有转圜的余地,何苦走上这不归之路。” 她缓缓睁开眼,微弱地笑:“妹妹,容我再唤你一声妹妹。我已生无可恋,所以没有为什么,生无可恋之时,就是死。”她喘息,继续说道:“自我第一步走错之后……我就知道,我的路是不归……这条不归路是自己选择的,我,我无悔。” “姐姐,转来转去,到最后,却是我辜负了你。”我有些哽咽,面对此时的她,我再也无力支撑那份冷漠。 “妹妹……你听我说,我与你的情谊从来都是真的,只怪自己……抵不过情劫,放不下,这份狭隘而执着地爱,令我,令我‘迷’失了自己。。ap,。我对皇上,对皇上一片情深,注定了要,要辜负你。因为你让我妒忌,我妒忌他待你的一往情深。”舞妃很虚弱,缓缓地说着。 我握紧他的手,冰凉,好凉,微微地点头:“姐姐,我都明白,你无须再说什么,这一切,你都是身不由己,你的爱,令你‘迷’失了自己。多情的人,到最后伤得最深的是自己,你对世事明净通透,可惜让情字陷得太深。”舞妃清冷地笑:“不能在灿烂地时候死去,是我,是我地遗憾。” “不,你灿烂过,你风华过,不要再想这许多。”此时的我,不知道还能为她做点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眼角流着泪:“好想再与你……与你下一盘棋。我这一生,自诩清高,布下了棋局,而自己却是……却是那粒困得最深地棋子。我走入自己设计地谜中,却。却找不到答案。” 我轻轻为她拭去泪珠:“姐姐,莫要再想这许多,无论是什么棋局,谁做了谁的棋子,都不重要了。请你记住,今天的你,就是明日的我。在命运的面前,我们都是微不足道地。” “忘了吧。无论,无论是从前那个我,还是,还是现在的这个我,都……都忘了吧。”她越来越虚弱,让我感觉,她的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消失。 我叹息道:“来过就是来过,我不会假装忘记,也不会刻意记起,一切随意。只希望姐姐也安静地离去,无论你记得什么,或是忘记什么,都安静地离去。” 舞妃虚弱地点头:“是。我本就不属于这里,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她的话,令我想起,当初她告诉我,她只是别人买来送给皇上的礼物,一个舞姬,她从来都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淳翌给过她短暂的爱情,给过她短暂地风华。如果她能随意而安,她或许可以一生做她的舞妃,可是她的痴傻,断送了自己的一生。而我和淳翌,成了那把杀死她的利刃。我们一人一刀。加上她自己一刀,让她走向死亡。 轻拭她的泪。低低说道:“你再等等,我替你请皇上来,我让你见他最后一眼。” 舞妃拉住‘欲’将起身的我:“不……不……不要去,我不想见他,让我……让我安静地走吧。不要再奢求这最后一点可怜的记忆,我已经维持不了,在他心中的那个我了。”我明白她的心情,不再勉强,想必淳翌也知道,只怕相见频添伤感,淳翌并非薄情之人,只是覆水难收,覆水难收了。 我低声问道:“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地么?我能做的,一定做到。” 她缓缓摇头:“没有,我空空地来,爱了一场,恨了一场,如今,空空地走。”“你走吧,让我静静地躺一会。”她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叹息,觉得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舞妃对自己的爱无悔,对自己的恨也无悔,所以她最后,她也不乞求任何人地原谅,她认为自己没有错,错的只是爱。是的,她没错,谁也没错。人的一生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对错,走过的只是过程,死去才是最后的结果。 我走了,离开了翩然宫,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死,看到她咽下那最后的一口气。我不做那残忍的事,我离开,让她安静地走。 自始自终我都没有流一滴眼泪,我已经没有了眼泪。 谢容华随我一同出来地,她一直握我的手,叹息道:“这后宫,又少了一个‘女’子。” 我亦叹息:“妹妹,都说红颜祸国,以前我也不屑于这话,认为是懦弱男儿的借口,可事实,却又似乎是如此。这么多的‘女’子,只能爱一个男子,这注定的悲剧,上演了千年,不知道还会有多么的久远。” “所以说,人不能太由着自己,过了,只会伤了自己,又伤了别人。”谢容华地话令我想起了她与贺慕寒地爱,她将一切隐藏在心底,才会有今日他们的平静,才会有明日地长久。 “她服的是何毒?”我问道。 “凝丹雪。” “果然是凝丹雪,她来自南疆,纵是死,也要留下最深刻最美丽的回忆。”这凝丹雪的毒,我也中过,我得救了,是因为我还不想死。她不得救,是因为她一定要死。所以,纵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救不了她。 “舞妃再也不能舞了。”谢容华伤感地说道。 “一直以来,我就觉得她像一只蝴蝶,她从遥远的南疆飞来,如今又要飞回去,从今后,这人世间的风雨再也不能打湿她的翅膀。”走在上林苑幽静的石阶上,‘花’丛中有翩翩起舞的蝴蝶,她们打身边经过,没有做丝毫的停留,又飞远了。 梦里紫燕城那么多的骸骨,如今的紫金城,又要添上一副。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就这般相看无言 黄昏,红霞像团簇的火焰,燃烧了半片天空,这种悲壮的美,总会让人想起死亡。在烽火边城、硝烟弥漫的战场,残阳如血,溅落在黄尘古道上。 可我知道,这里不是硝烟战场,后宫的战场是温柔的,温柔的酷冷,含蓄内敛的剑,刺人以无形,却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舞妃死了,不需要任何人给我消息,我知道,她已经死了,死在这个凄美的黄昏。希望,她的魂魄可以回归故里,紫金城对她来说,只是一场繁华又冷落的梦。梦醒,自知归去。 我该去一趟养心殿,淳翌不召唤我,是因为他不想勉强我。他知道,若我想去,自会前去,无须召唤,无须恳求。此时的他,一定需要我,并且他要亲口问我,这答案是否就是我想要的,是否我就真的可以满足。 在眼盲的时候,我每日渴望着可以看到上林苑明丽如画的风景,可是如今真的复明了,却又觉得万物不过如此,一切都需要明净的心境,否则,都是虚无。 走进养心殿,觉得格外的清凉安静,淳翌孤独地坐在窗下,看着窗外,有翠竹芭蕉,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同我以前那般,听风吹翠竹的萧萧声。 “太阳刚落,外面的热气重,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呢?”淳翌听觉敏锐,我刚走至‘门’口,他便转头朝着我看来。 我缓缓走至他身边,低语:“还好,一路上虽有热气。但有风,已经是暮夏了。” “时光如流,转眼又要入秋,只是今年的秋天比往年都要萧索。”淳翌蹙眉,发出了对秋日的感慨。电脑站.16k.这一年,多风多雨。 我微叹:“几番风雨不由人。” 淳翌起身,我搀扶他缓缓走至桌案,坐在椅子上,为他递上一盏茶。 沉默,是几时开始,那么多地话语,已到了无言。 淳翌抬眉说道:“湄儿。你弹一支曲子给朕听如何?朕这会儿很想听你弹的曲子。” “好。”我爽然地答道。 走至琴案,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想起白日里与舞妃感伤的对话,此时的淳翌,心中念想地一定也是她。 拨动琴弦,想那往事,如这弦音,似流水不复回。低低唱道:“只是低眉的瞬间,恍若又是一段似水流年。走过多梦的从前,走过往事的云烟。为什么,还是会将你淡淡地牵念。说什么一笑为红颜,说什么千里共婵娟,到最后。厮守已无言,相看各自嫌。不要问明月到底又有几回圆,不要问好梦为什么总是在昨天,掩上相思的朱帘,调一根流水的琴弦,让你我在老去的故事里轻浅……让你我在老去的故事里轻浅……”琴声止住,我不由得叹息。 淳翌赞道:“湄儿,这词句有意思。新颖特别。” 我微微起身:“皇上,这算不上是词句,只不过是臣妾所说地白话,抒发心怀而已。” “说什么一笑为红颜,说什么千里共婵娟,到最后。厮守已无言。相看各自嫌。”淳翌喃喃念道。 我亦低眉念道:“不要问明月到底又有几回圆,不要问好梦为什么总是在昨天。//.” “是呵。明月何时圆?好梦为什么在昨天?” “皇上,是不是我难为了你。”说这话,我心底都在叹息。 淳翌轻缓摇头:“不是,是朕的决定,朕最不喜心中藏‘奸’的‘女’子,何况是朕的妃子,朕的皇后,她们可以为朕争风吃醋,却不能藏‘奸’,心地歹毒。” 我禁不住冷笑:“那臣妾又算何种呢?似乎比心中藏‘奸’的人都不如了。” 淳翌执我的手,忙说道:“不,湄儿,你与她们不同,你从来都不争,纵是争,也不用那些手段。” 我冷笑:“哦?我不用那些手段?是,我不屑于去害人,可是这么多的人却都因我而死。我说了自己是一把冰剑,杀人以无形,却又真的让人死了。” 淳翌叹息:“湄儿,这一切难道是朕的错么?身为君王,不能太过多情是么?连专宠自己地妃子都不可以么?宠爱成了一种罪过,真是悲哀。” “没有谁对谁错,自古君王专宠某个妃子,都会成为一种罪过,会引起后宫的争斗,有些甚至会影响朝廷。不然怎么会有红颜祸国这句话呢,只是世间的情爱又岂是自己可以掌控的,纵然你贵为天子,也逃脱不了情字。”我毫不忌讳地说道,这过错究竟在谁地身上? 淳翌凝神:“湄儿,一切早已注定,既然注定朕逃不过情劫,事到如今,朕也无悔。你不觉得,冥冥之中就是这样安排的么?朕将前朝公主引进宫里,并且宠冠后宫,连朕都无法接受这事实。。ap,。” 我冷冷道:“那皇上大可以杀了臣妾,但是不可公诸天下,这要成为永久的秘密,否则又会惊起一场轩然大‘波’。” 淳翌柔声道:“你要朕杀你,还为朕的江山着想,你说这样的你,如何让朕不痴‘迷’?” 我清冷一笑:“你错了,我不会是你的江山着想,我只是不想天下因我而‘乱’,我为的是天下众生,因为‘乱’世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大齐江山气数还不到尽时,若是前朝余党知道我这个公主还存活于人世,他们一定会再次与朝廷对抗,那时又该有多少的流血牺牲?”说这些,我没有再自称臣妾,这时候,想到大燕朝,我说不出口。 淳翌也笑了:“湄儿,朕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世人知道此事。从今后。这大齐地江山,你我共享,其余的人,朕只能辜负了。” “知道地人,你要杀了去么?”我突然想起楚‘玉’。楚‘玉’此时,留在宫里,对淳翌来说,已无价值。知道此事的还有画扇,淳翌不知道,再者画扇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威胁。 “本来这个人,不能为我大齐所用,必杀之。只是朕说过。不杀他,君无戏言,朕会放了他,他日再不相见。”淳翌坚决地说道,其实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傲然道:“他本就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这人间,他会寻到自己地去处,成仙成魔,随他去。此后,天涯各西东。”我知道。楚‘玉’留下来对他不会有任何地好处,他的身份,这里也不能容忍。我对他虽有不舍,但是我不会随他离开。他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他。我会留在后宫,继续我地至高无上。 淳翌握紧我的手:“湄儿,你要的朕都会给,既然朕不杀你,朕就要让你在后宫拥有最高的地位和荣耀。” “舞妃已然死去。”我平静地说道,因为淳翌始终不肯碰触此事,这伤就让我来揭开。 淳翌蹙眉。一脸的心痛:“朕知道。” “你没有去看她最后一眼。”我冷冷地看着淳翌。 “朕已经什么都看不到,去了,更添遗憾。不如在她心中维持住从前的那个我,不要让她看到现在地我。”淳翌的话触动了我的心,记得舞妃对我说,她不想见皇上。因为她已经维持不了他心中的那个她了。多么相似的话。如今在淳翌这里又听得。其实他们都想维持着彼此心中的那个我,不想被这些残酷的现实改变。他们是相爱的。只是傅‘春’雪终究抵不过沈眉弯,淳翌辜负了她。 我轻叹:“那么,皇上也维持住从前的那个她,那个翩然起舞,柔弱无骨的舞妃,忘记她地不好。因为,她的不好,是你和臣妾共同造成的。” 淳翌点头:“朕会的。” “皇后呢?皇上,在一切还可以挽回之前,你给她一个好地安排吧。”不知是我心急还是我不愿意再看到死亡,我想起了皇后。 淳翌叹息:“她毕竟贵为国母,朕不忍对她有过重的惩罚,一直吃斋念佛、体弱多病的她,竟然也犯这样世俗的错。她害怕地位不保,才如此的,这罪过又该算在朕的头上了。” “那皇上小惩便好。”我说道。 淳翌摇头:“此事关系甚大,小惩也不行。这皇后的位置她是肯定坐不了,既然她一心向佛,又不得清净,朕拨一处院落,让她静心修行去。” “如此甚好。”我微微点头,想着皇后虽千方百计也想陷害于我,可是她却不曾给我真正的伤害,所以,我也不想她死。在后宫静心修行,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也是好地。 沉默一会,淳翌方说道:“再过些日子,朕立你为后。” “不急。”我淡淡说道。 “朕不说这是一种偿还,纵然你不是前朝公主,朕也想立你为后,在朕的心中,你早就是朕的皇后了。” 我淡笑:“皇上,我们这么做,是否太自‘私’了?” 淳翌答道:“自‘私’于自己的爱,如果也是错误,那就让一切继续错下去吧。”听了这句话,我心中觉得愧疚,亦觉得悲哀,我对淳翌何尝有这般深的爱,我所做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我明白,当我做到皇后地时候,我也不会快乐,这一切地虚无,不是我最终要的。我不过是在给前朝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突然间,觉得我和淳翌之间成了一种‘交’易,仿佛我地目的就是要他封我为后,而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我。舞妃和皇后的过错,成了我们的借口。在淳翌心中还能维持住从来的那个我么?这些都不重要,对我来说,我在他心中如何并不重要。我不做那痴者,为了爱,痴绝地活着。 我们心中都明白,无论我们如何做,再也回不到最初。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养心殿里道浮沉 入秋了,夏暑还没有消退,白日里燥热,夜凉却如水。 莲荷渐次凋零的时候,月央宫的早桂却已次第开了。皇后没有过多的争执,事已败‘露’,再争执也是徒劳,都是聪明人,知道路到尽头,再无选择。皇上命皇后搬离凤祥宫,住进了静心苑,静心苑成了后宫的佛堂,皇后就在里面吃斋念佛,闭‘门’思过。 其实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后位,用了些手段而已,竟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我没有去探望她,我与她本无‘交’情,再说此时的身份去那,只会将她刺‘激’。我虽无怜人之意,却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结果是我看到的就好。 我知道,不久的将来,我要住进凤祥宫,如今于我没有了任何的阻碍,所有的阻碍,淳翌都会为我挡去。原来,任你如何的争斗,只要借助了皇上的力量才能所向披靡,我恰好是幸运的那一个,被皇上专宠,否则我的下场不会比她们好到哪儿去。 淳翌眼盲之事,在整个后宫,乃至朝廷慢慢地平静下来。而以往纵情山水的‘玉’笛王爷,收敛了许多,每日要帮着皇上一同打理江山,奏折的事一般都是他处理,遇到重要的,便拿到养心殿同淳翌一起商议。 心里是空落的,谁说只有失去才会空落,得到了同样也是空落。这一日,淳翌命身边的小玄子到月央宫传我去养心殿,心中亦不知何事,便随着小玄子匆匆行去。满园的秋‘色’。令我想起初进宫的时候,如今,几年过去,犹如经历沧海桑田。能改变地只是人事,而大自然的景物却没有沧桑一点点。 走进养心殿。见淳翌临着窗台,负手而立,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湄儿,你来了。。ap,。”淳翌转身,朝‘门’口的我看过来。 我缓步走至他身边,施礼:“臣妾见过皇上。” 他扶我的手:“免礼。”这一系的过程,让我觉得与他眼盲前没有区别,很自然。很平和。再看一眼他地眼睛,茫然失‘色’,那潭深泉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而这一切,是为了我。无论带着何种原因,我如今的光明,都是他用双眼换来的。 “在想什么呢?”淳翌问我,他似乎比以前盲目的我更加敏锐,更加的会觉察人心。 我回过神,微笑:“没有想什么。只是看着皇上。” 淳翌浅笑:“朕的风采不似当年了,对么?” 我忙摇头:“不,不,皇上依旧风采卓然。比当年更多几分成熟。”此话绝非应付,他身上这种盛年男子的气息,常常令我‘迷’离,他是儒雅地,儒雅间蕴藏着几分大气。 “朕知道湄儿从不说假话,朕珍惜的就是湄儿的这份天然真韵。”淳翌微笑,他的笑很柔和,很好看。的确。我不爱说假话,因为我根本不屑于对任何人撒谎。 “请问皇上传湄儿来有何事?”我步入正题。 淳翌搀我的手,缓缓走至桌边坐下,低声道:“其实也无大事,这些日子朕觉得很疲累,虽然不常上早朝。但是跟以前没有分别。朕照样要处理国事,批阅奏章。好在身边一直有陵亲王帮忙,我们兄弟二人共同治理天下。” “这是皇上的福气,陵亲王也可以收起以往的闲散之心,与您共同治理天下,大齐之福呵。”说这话,俨然我就像是大齐朝的王妃,全然忘记自己是前朝公主,忘记了国破与家仇。1--6--k--小--说--网其实我心里是个明白人,自知百代浮沉有数,朝代更迭有定,大燕朝气数尽,不是大齐灭大燕,就是大晋,大宁或者大隋来灭大燕,总是一个朝代灭去一个朝代。如果我执着于这件事,纠缠不休,只会累人累己。话虽如此,若要我彻底忘记,彻底放下,亦是做不到的。 淳翌沉默许久,宛然叹息:“身为帝王有帝王地无奈,对于这帝位,朕是没有太多感觉。是朕的,朕就当尽一切能力做到,不是朕的,也不会费尽心思去争取。朕既然已是大齐的天子,就不会弃江山于不顾。朕负天下,亦不负你,但是朕知道你不会让朕负天下,所以朕依旧很坦然。” “你这是在赌,若我是那种不顾一切地‘女’子呢?”我冷冷说道。 淳翌接话道:“朕不是在赌,你本就是那种不顾一切的‘女’子,有一点朕很明白,在你眼里,万事万物都平淡无奇,没有什么值得你不顾一切去拥有。” 我漠然地笑:“那这些时日以来,臣妾不是强求皇上废后立我么?臣妾不是强调过,只要结果不要过程,而结果是要你给我至高无上么?” 淳翌浅笑:“这一切都是湄卿真心想要的么?无论是与不是,朕都会给你,该朕有的,都给你。” 我表情冷漠,淡然道:“无论是否真心,要就是要,要就是目的,唯一的目的。臣妾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决绝,她们要,会隐忍,会掩藏,会在背后用手段去争取。而臣妾不会,臣妾要什么,臣妾会说。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仗着皇上的宠爱,若不是皇上宠着,臣妾也该同她们一样死了。1%6%k%小%说%网”我地话很坦白,坦白得可以令淳翌无言以对。 “正因为这些,你的质朴天然,成了朕宠你的理由。”淳翌回道,果然有些牵强。我轻轻摇头:“不说这些了,结果已然如此,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反正不需要给任何人理由,至于世人如何去看,那万万千千的人,万千的想法,都与臣妾无关了。” 淳翌浅笑:“湄卿是个豁达明朗地人,不为世俗牵绊。甚至不为情爱所累。” 我笑了:“湄儿做不到,若做到了,亦不会有恶梦纠缠,更不会……”我没有说完,因为我想要说地是。有些事和人,我心中还是放不下。 “不会如何?”淳翌不容我停顿。 “没有如何,想要说地话,臣妾已然忘了。”我淡淡道。 停了一会,淳翌继续说道:“其实今日召湄儿前来,是有一事告之地。” “何事呢?”我抬眉看向他。 “楚‘玉’走了,朕让他走的。”淳翌话语平和,却给我心中‘激’起了涟漪。 我缓缓问道:“何时走的?臣妾丝毫不知。”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说过了些,宫里一个太医的来去,又与我何干,关于我和楚‘玉’地事,淳翌多少知晓一些,只怕知道的不会那么深。 “昨日,朕还没来得及叫他走,他自己已经提出来。”淳翌答道,脸上无异样表情。 “他不曾前来告辞,怎么说也有恩于臣妾。”我似乎有些失落。 “你不是说他来去无声么?像这样的人。不会为任何人束缚。”在淳翌的话中,我听出几分笑意,仿佛在笑我沈眉弯,他也不会被你所束缚。 我看着淳翌。低声道:“皇上真的容许他就这么走了么?” “怎么?你不信朕?疑朕么?”淳翌神情有些‘激’动,看来他恼了。 “不,臣妾没有不信,更不会疑谁,走了就走了,来时不知,走时也无须知。”我语气平和,不想与他有任何的争执。 淳翌淡笑:“朕不杀他。有朕的理由。他的仁慈多于酷冷,他地淡泊多于‘欲’望,他的悲观多于乐观,这样一个人,对朕,对朕的天下构不了威胁。”我看着淳翌。不得不惊叹这个男子。他虽然双目失明,却将楚‘玉’看得那般透彻。他知道他的弱点,当年楚‘玉’虽然做了楚仙魔,掀起江湖风雨,可是到最后还是黯然收手,因为他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再者,他的目的与仙佛有关,与天下无关,他做不了一个君王,也无法做到令生灵涂炭。所以他才会无数次地‘迷’失自我,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你了解他,他亦了解你,本该引为知己,却只能形同陌路。”我低声道。 淳翌微笑:“朕不觉得遗憾,一个沈眉弯足够朕用一生来爱,大齐的天下足以令朕一生叱咤风云,朕该满足。” “皇上竟这般有把握,沈眉弯与大齐两者都可兼得。臣妾说了,你这是赌。”淳翌的傲然,让我气恼。 “朕不觉得会输。”他依旧自负。 我亦傲然:“皇上地确未必会输,但也未必能赢到什么。岂不知,这一切在臣妾眼里都是虚无,如今借着皇上的眼睛看天下,仿佛也多了几分霸气。” 淳翌笑道:“朕如今虽没有双目,却更增添几分自信。”在淳翌的心里,他觉得沈眉弯得到他的双眼,便不会决然离去。他错了,我不离去,不是因为我取了他地双眼,而是我无处可去,自我入了宫,就再无回头路。如今,让我丢弃一切,到江湖去收集前朝余党,再来做着奋力无畏的争夺,我断然不会这么做。聪明如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做些损人又不利己的事,孰不知,只要掌控淳翌,就可以让我掌控整个后宫,甚至天下。可是,得了天下又如何?后宫这么多因我死去的‘女’子,我是否又得到了一丝的快感? “皇上,臣妾有些累了,想先行告辞。”我对淳翌说道。 “好,湄卿先行回去歇息。”他看着我,继续说道:“皇后之位,朕很快便会下诏,公布天下,那时你便是朕的皇后,是这大齐朝的国母。” “好,臣妾暂时还舍不得月央宫。”我想起不久便要离开月央宫,要住进凤祥宫,心中很是抵触。 淳翌微笑:“慢慢就习惯了,这养心殿朕住着倒很惬意,说是养心,可是朕也没少‘操’ “臣妾告辞。”我施礼,不想再多说什么。 “好。” 离开养心殿,选择漫步回去,后边只跟随着秋樨。穿行在上林苑万千的风景里,在清风中闻着早桂馥郁雅致地馨香,翠竹、古柏、青松、芭蕉、梧桐、紫薇、海棠,这么多的景致,一一映入眼帘。恍然间,我才明白,其实我要这双眼睛,看的就是大自然的景物,因为世事人心,纵然是瞎了,一切也清楚明了。 转过幽栏曲径,前方有一‘女’子携着一宫‘女’款款行来,我仔细看去,一袭碧衫,清丽婉约,不是他人,正是谢容华。 第一百五十章 不期而遇上林苑 她似乎并没有看到我,而是张望着池中的浮萍与睡莲。虽然时值秋日,那些睡莲却依旧绽放,凋零的在等待来年的‘花’事,绽放的珍惜着余下的光‘阴’,没有叹息,只是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做着从前与现在那美丽的梦。 “疏桐妹妹……”我唤着她,缓缓地迎上前去。 她似乎很惊讶,亦有一些惊喜,忙迎过来:“姐姐,如何在这里相遇,方才心里还念着你呢。” 我看着她鬓前的几缕发丝被风拂‘乱’,轻轻扬起为她挽在耳后,不得不说,这是一张极其‘精’致与秀丽的脸,以往总是会忽略许多,如今眼睛明亮,再仔细打量她,不说倾国,却也足以倾城了。禁不住婉约地笑道:“妹妹,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更何况是在这并不太大的紫金城呢?不过这样不期的相逢,似乎真的不多。” “是的,仿佛还是许久以前有过,这么些日子,都不再有了,所以这短暂的瞬间,让我好生欢喜。”谢容华温婉地笑,眉间流‘露’着清雅。 我执她的手:“妹妹,我们一起走走吧。”想起我与谢容华许久不曾在上林苑漫步,还记得刚进宫时有过这样的‘交’谈,回首往昔,恍如隔世。 过石桥,见两岸青柳依旧浓郁,垂丝入池,清风拂过,影醉‘波’间。行走在幽径,几处叶落,秋意惊心,古石枕苔,桂影沾‘露’。飞云漫过,已是‘春’秋几度。 上石阶,寻一处亭台静坐,亭台在高处,可观紫金城的清秋佳景。可望千山迢渺,可看燕子穿飞。 谢容华望着远方,神思飘渺,低低说道:“姐姐,近日来,这后宫一片清冷,今年的秋天会比往年更加地寒凉。16k.手机站ap.16” 我看着眼前茫然的景致,浅笑:“一切都跟心境相关。当然,回首前尘旧事,的确恍若沧海桑田。”我转眉看向谢容华:“妹妹,你觉得有遗憾么?” 谢容华看着我淡笑:“姐姐,入宫之时就想着会有风雨,所以我一直置身事外,因为明白自己不能统领后宫,倒不去做那虚无的梦。当一个人的存在若有若无之时,就不会再有人费心思去关注你,甚至去算计你了。我就做了这样一个人。所以,任由这后宫‘波’涛汹涌,于我来说,也终究是风平‘浪’静。” 我握她地手。淡然道:“妹妹才是有大智慧的‘女’子,自我入宫便已知道,几年以来,你依旧可以做到如此,实在难能可贵。” “不是我有大智慧,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分量。我注定平淡,所以也不去争,不去求。沉寂与我无关,荣耀也与我无关。”谢容华语气淡定,淡定中又显着几分无奈。 我禁不住笑了:“妹妹,这一切都与我相关了,你看如今的我,是不是变得让你都不认识了?为得高位。不择手段。” 谢容华看着我。浅笑:“姐姐,我相信这其间是有缘由的。你不说,我也不会问。我曾经说过,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信你,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个高贵典雅,淡定从容的沈眉弯。”这是她第一次直呼我的名讳,我反而觉得亲切了许多。 “不要太相信一个人,到时来,伤了的是自己。”我淡淡说道,仿佛也在告诉自己。16k小说网我不会轻易信一个人,若是信了,就会信到底。 谢容华莞尔一笑:“不重要,湄姐姐,对我来说不重要地。” 我点头:“那就好。” 谢容华凝神,又说道:“近日来,后宫多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一‘浪’低过一‘浪’,听得人老茧都要出来。” 我嘴边泛起一丝冷笑:“这些傻‘女’子,就不能安静些,非得要祸至临头才知道事情的厉害。岂不知越娇纵越张狂的人,寿命越短,在这后宫,要适者生存,凭着嚼舌根的本事,难成大器。” “所幸还好,依姐姐的个‘性’不会与她们计较,若是换了别人,就没这么好了。”谢容华话藏深意,其实她说得也对,我沈眉弯犯不着低下身份,与她们去争什么。 我浅笑:“我还不想看到后宫尸横遍野,再添几副骸骨,于我,也没什么好处。因我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这么些足以了。” “这些非姐姐本意。”谢容华急道,看来她对我似乎也没那么多信心,她极力想要让我告诉她,这一切都非我所愿,我是有缘由的。 我看着她,淡笑道:“有意也好,无意也罢,结局已经如此。所以她们说什么也是对的,什么红颜祸国,什么妖妃‘惑’君,什么沈眉弯才是真正的毒‘妇’,这些又如何?我自问还承担得起这些罪名,她们又能奈我何?” 谢容华看着我,唤道:“姐姐……” 我轻轻摆手:“无妨,擒贼先擒王,她们成不了大器。(手机阅读16k.)别人若不招惹我,我亦不伤他人。有些人,与她们斗,都是可悲地。” 谢容华沉默,不在说什么,我心中思量着,来这紫金城几年,因被淳翌专宠,树敌太多,总算也有个知己走到最后。谢容华的情谊,我该珍惜,还有顾婉仪,她会更加的了解我。 游览一番上林苑的景致,各自回宫歇息去了。 回到月央宫,我忙命小行子前往太医院去问个究竟,到底楚‘玉’是何时离开了,得到确切地消息,我才能放心。尽管我知道淳翌不会骗我,但我始终无法彻底放下楚‘玉’,他真要走,要永别,不会不与我告辞,今生,他一定还希望与我有最后一次的话别。 午后,小行子匆匆来报:“娘娘,奴才问过了。没有谁知道他何时离开,只说昨日和今日突然不见人。就像不曾进过宫一样,来去无声。” 我点头:“知道,你先退下。” 看来楚‘玉’是真的走了,有一点。我确定,淳翌没有杀他,不是我信淳翌,而是我信自己地感觉。倘若楚‘玉’有不测,我定会有感觉的,不会如此平静无‘波’。他没能找机会与我道别,来宫里一趟,为我治好了双眼。为我查清了事实,只差看着我坐上皇后的凤座了。 画扇子是何时进来的我没察觉到,她走至我身边,低声问道:“妹妹,他走了么?” 我回过神,方点头:“是的,走了。”我知道她问地是楚‘玉’。 “不曾留下片言只语么?”画扇看着我,问道。 我轻轻摇头,有些落寞:“不曾。”转而又傲然道:“走就走吧,我不留他。来时不曾期待,走后亦不会留恋。”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有什么可说的呢,期待又如何。留恋又如何,没必要去假装什么。 画扇微叹:“相见终有期,你们是有缘的,不会如此就缘尽。” 我浅笑:“缘来缘去本就匆匆,缘分也不会特意的眷顾我们,再说分别已是定数,早分与晚分没有区别,是否告别也无所谓了。他知我在后宫。我知他在天涯,如此这般。” 画扇捧起我桌案上几本散‘乱’的经书翻读着,漫不经心地问道:“妹妹,皇上有说何时下诏书颁旨立你为后么?” 我摇头:“不知何时,这期间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我很安心。”我十分自信的样子。事实上。我真地没有丝毫担心,该败落地已经败落。剩下那些人阻拦不了我什么。朝廷地官员,淳翌和淳祯会掌控,无须我‘操’心,除了换去淳翌地眼睛,我来宫里几年,也没犯过任何错事,别人也抓不到我的把柄。再者换眼一事没有谁真正知道内情,只不过是大家猜测而已,淳翌宣告出去是说我的眼睛被林神医治好,而他不幸患了眼盲,这一切与我无关。尽管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造次。 画扇微微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我想起了画扇进宫已久,只有初进宫时被皇上宠过,之后这一连串的事发生,淳翌也没来得及顾忌她,她一直还是当初赐封的贵人,也许我该为她着想了。尝试着跟淳翌说,让画扇也可以去养心殿‘侍’侯他,毕竟淳翌的眼睛不会再好,后宫的嫔妃他还是要接见,还是要临幸大家的。 我看着沉默的画扇,禁不住问道:“姐姐,你许久不见皇上了是么?” 画扇微微叹息:“是,许久不见,我也不问,从妹妹这,我能感知到他是否安好。” 我懊恼道:“怪我忽略了太多,我该每日告诉姐姐,皇上地身体和心情的。” 画扇握我的手,温婉一笑:“妹妹,你不说,我也能感知的。皇上身体不适,心情也不会太好,又要‘操’心国事,这时候,我也不便打扰。想来除了妹妹,他谁也不想见地。” 我摇头:“妹妹莫要如此说,等皇上身体好些了,心情调整过来,就与从前一样了。现在他已经恢复得很好,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不到他眼盲,一切如故。” “傻妹妹,不用宽慰我,我没事,在这里住着很好,能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看着你度过一切难关,如今就要青云直上,我为妹妹感到高兴。”画扇握着我的手,很亲切。 “姐姐,还记得妙尘师太的话么?她当初可是先说你要青云直上的。”我突然又想起妙尘师太的话了。 画扇浅笑:“可是师太也说了,要看时机的,我时机不对,我的时间都‘浪’费在莹雪楼,而妹妹于我不同,妹妹入宫前就被皇上爱慕,入宫后更是一直专宠,几年不曾有丝毫的改变。所以,比之妹妹,我差得甚远。” “未来很漫长,还有很多机会,姐姐自己好生把握。”我缓缓说道,心中不由得想起楚‘玉’地话,告诉我淳翌眼盲,不寿。 不知道,后宫这条路,我们大家还能走多远。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直上青云登凤座 清凉庭院,一树一树的木樨,缀满了枝头,那馥郁芳香,从月央宫蔓延至整个上林苑,将所有的木樨都浸染,那铺卷而来的芬芳,令整个紫金城都沉醉在其间,不能醒转。 玄乾三年八月二十六,吉日。这一天,我登上了大齐朝皇后的凤座,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四更天,整个月央宫的人忙忙碌碌,为今日我与皇上同去早朝接受百官朝拜做准备。秋樨和红笺细致地为我抹上胭脂水粉,描眉梳髻,将以前流转的随云髻换上高贵的牡丹髻,戴上那赤金镶宝珠的凤冠,着一袭明黄‘色’鸾鸟朝凤的典雅朝服。往镜前一站,焕然一新的我,更添万种风姿。 画扇也来了,她端详着眼前的我,喃喃道:“以往只觉得妹妹清丽绝俗,如今这一打扮,高贵典雅,真正是‘艳’冠群芳,无人能及。” 我自己亦被这一袭装扮给震惊,以前也不知自己身着凤衣凤冠会如此的得体大方,仿佛这一切生来为我而做,从未有过如此野心,今日却一切成真。我握着画扇的手:“姐姐,一切如梦,梦已成真,想要放弃是不能,从今后,我在后宫便至高无上了。” 画扇微笑点头:“这一切本就属于你的,妹妹,我会一直祝福你。” 我亦微笑:“谢谢,我也会祝福你,不会忘记你这一路的相伴。” 鸾凤宫车先载着我去养心殿,抵达养心殿,淳翌已身着明黄的锦纹龙袍。头戴赤金地镶珠皇冠。眼盲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丰神,这种帝王的高贵与豪气在他身上尽现无疑。他是一个美丽的男子,我打量他的时候,几乎有些沉醉。与他站在一起,大齐朝地皇上与皇后。是这样的般配,相配得天衣无缝。 他似乎异常的兴奋,执我的手:“湄卿,今日是皇后登位大典,朕由衷的为你高兴。16k.手机站ap.1” 我浅笑:“皇上,无须过于隆重,一会文武百官朝拜之后,就退朝。臣妾不喜欢招摇。”说这话是我本意,相信文武百官里反对我为后的声音一定很多,加上淳翌眼盲,实在不宜过于的铺张,只需随意行个礼,大家知道就好。再者我亦不喜欢那样的场面,过于拘泥,反而令人觉得负累。 淳翌似乎很明白我心中所想,凝神道:“好,朕依你就是。今日开始,朕便要唤你为皇后,除了在朕面前,你在其他人面前。要自称本宫了。” 我笑道:“还是随意地好,皇上继续称臣妾为湄儿,而臣妾也可以像从前一样。本宫这两个字,留给那些不亲近的人吧。” 淳翌微笑:“一切就依湄这些事无须朕‘交’代,你大方得体,什么都懂。”说完,他握紧我的手:“湄儿。你知道么?朕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眼看着你着凤衣凤冠的高贵模样,朕想象你一定‘艳’冠群芳,记得你初进宫时朕就说过,在朕的心里,你就是朕的皇后。一语成谶,如今一切都成了真的。” “如梦。只是梦来得快。也醒得快。”我喃喃道,声音压得极低。 当我被簇拥着坐上凤座时。大殿里文武百官朝我跪拜,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似乎在梦里有过,却是这般的耀眼夺目。 一番仪式作罢,我才醒转过来,自己临坐在淳翌地身边,他是龙椅,我是凤座,大齐朝的江山,我与他共享,他说过的话,他做到了。没有往下看任何一个人的表情,也不想认识他们地任何一个人,但是却与临在最前面的淳祯四目相对,那在朝堂之上的短暂‘交’集,足以令我心‘乱’。(手机阅读16k.) 到后来如何退朝的我已不记得,只知道被一大群的内监宫‘女’簇拥着,我与皇上,身旁还有陵亲王淳翌,几人坐上宫车,浩浩‘荡’‘荡’朝养心殿驶去。 抵达养心殿,我为淳翌退下龙袍,换上轻便的服装,他一脸的笑意:“湄儿,你如今成了朕的皇后,更加地体贴入微了。”“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我为他系好最后一枚扣子,说道。 “何事?你尽管说来,朕能做到的都准。”淳翌爽然道,看得出他今天是真的高兴。 我低低说道:“臣妾暂时还想住在月央宫,不想换去凤祥宫,还有就是,臣妾平日里喜静,所以后宫的姐妹们,若是没事,不必到月央宫来请安。”我不喜欢遵守那些循规蹈矩的礼节,也想清净地过日子。 说这话的时候,淳祯也在旁边,他用讶异地眼神看着我,似乎觉得我地想法太过特别。 淳翌思索片刻,方说道:“好,朕依你。要不朕为你再修建另一座月央宫,比你现在住的大气华丽些,按照皇后地宫殿修建,但又符合你的心境。如何?” 我忙拒绝:“不要,皇上,臣妾只是习惯了这个月央宫,毕竟住了几年,生了感情,而且月央宫的人,臣妾也不打算更换,到时只需再添几个等级高些的内监宫‘女’便好。” 淳翌笑道:“湄儿,你的想法,真的是出人意料,哪有登上后位,不住进皇后宫殿的。不过朕答应你只是暂时的,到时朕还是要找机会为你修建寝宫殿宇。”我知我的做法不合常理,只要暂时住在月央宫,其余的日后再说,所以也不便与淳翌多说什么,他说的,我默许就好。一路网.这后位,我能坐多久,自己都不知道。 我沉默着,一旁的淳祯也没吱声。 淳翌舒缓一口气,继续说道:“一切总算尘埃落定,盼着以后顺顺利利。朝廷安定。后宫宁静,这样是朕的福气,也是湄儿的福气。” 我浅笑:“是,皇上只管养好身子。” 淳翌对着淳祯说道:“这些日子多亏皇兄一直帮助,朕才得以这般轻松。日后朝政地事,都要靠着皇兄了,朕没了双目,无法批阅奏章,只能用思维来与你商议。” 淳祯谦和道:“这是臣应尽的职责,大齐江山是父皇留给我们的,以往臣只顾自己纵情山水,国事都是皇弟‘操’劳。如今臣也该尽一份力的。” 淳翌握紧淳祯的手,看着他们兄弟如此相亲,我感到由衷地安慰。 淳翌看着淳祯,说道:“劳烦皇兄送湄儿回月央宫去,朕休息一会。” 和淳祯行走在上林苑,寻幽静之处漫步,我今日初登后位与陵亲王走在一起,容易招人眼目,虽然是皇上准允的,可是旁人难免不多舌。其实乍一看。就像我和皇上行走在一起,因为淳祯和淳翌太像了,初进宫时我都没有认出来。 行走在幽径,淳祯撩开一柳枝。看着我说道:“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称呼你了。” 我转眉看着他笑道:“这儿又无人,还是从前那样吧,我连月央宫都不舍得,也不舍得丢了从前的感觉。” 他点头:“好,这样我也觉得自在得多。”是的,我不称本宫,他不称本王。以你我相称,的确自在了许多。 我对他微笑,竟不知说些什么,我近日来与他相见机会甚多,但是独处的这两次机会,都是淳翌给的。这两次。都是淳翌让他送我回宫。 “从此后,你与我一样。离不开这紫金城了,一生都束缚在此。”他突然启齿道。 我微微叹息:“就算我不坐上后位,你觉得我离得开这里么?自我初入宫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地命运与紫金城锁在了一起,没想过还能离开。” 他浅笑:“那时是锁在一起,如今是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将你牵引至皇宫,让你经历这许多之后,再来主宰这里的一切。” 我转眉看向他:“主宰?你认为我真的主宰了吗?” 他笑道:“你没有主宰吗?堂堂天子,为你痴‘迷’,他有一事不曾依你么?自诩风流倜傥,放‘浪’不羁的我,亦在努力为你做着一切。还有楚先生,他不惜冒险入宫,也是为了救好你的双眼,为你斩断前面的荆棘。”我不知道淳祯对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是否有些许的抱怨? 我禁不住清冷地笑:“王爷未免太高估了我,我自问没有那等能耐,可以主宰一切。而我也从没想过要主宰什么,这一切都不是按我想法所发展的,既然已走至这一步,我也不会去推托什么,这结果是我要的,我自己会承担。” 淳翌温和地看着我,微笑:“你还是这样的冷傲,当初我说过一句话,你会祸国。” 我嘴角扬起冷笑:“祸国,我有吗?他们都说妖妃祸国,看来是真地,天子为了盲了双眼,那么多的嫔妃为我而死去,可是我并没有引起朝廷动‘乱’,并不曾真正祸国。” “那是因为你不忍,亦不屑。”淳祯脱口而出。 我更加笑道:“真不知何时起,我沈眉弯竟有了这么多的知己,知道我不忍,知道我不屑,知道我的漫不经心。” “我不配么?”淳祯看着我,眼光凌厉,这样地目光,在淳翌那我见过。 我莞尔一笑:“你我之间,需要用这个字么?” “眉弯,其实你统领后宫,我和皇上都很放心,因为你不是那种愿意去争去闹的‘女’子。你也不会允许她们过于的放肆,你虽然不需要去做什么,但是你身上有那种威‘性’,会让人怯步。”淳祯突然这么说道。 我摇头:“不是这样的,只是前面几位妃子的结局让人怯步,而不是我的威‘性’。再者她们爱如何,与我无关,我是没有多大兴致去关心别人的。” 淳祯微笑:“前一个皇后是假装的淡定,这一个皇后是真心地淡定。” 我反驳道:“不是淡定,是无心。”多么倦怠的话,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是真的无心了,无心去关注什么,无心去知道什么,甚至无心与人相处,无心与人说话。 “那我就这样陪着无心的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一直到最后,到走不动的那一天。”淳祯语气轻缓,触动我内心深处的柔软。 我幽幽叹息:“这样子值得么?” 他浅笑:“我们之间,就不用问值得不值得。” 彼此相视一笑,继续漫步在上林苑,满径淡黄‘色’地‘花’蕊儿,漫溢着芬芳。这清凉地秋景,在不同人的眼里看到不同地美丽。我禁不住为淳翌叹息了,他把他今生所有能看到的美丽,都给了我。 这样的他,我还能辜负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壶佳酿醉华年 日子悄然地流逝,而秋意也渐浓,我在院子里设了桌椅,每天晚上,坐在庭院赏月品茗,闻着桂子清香,也看着桐叶疏落。这样闲淡无声的日子,我仿佛细数着流年,也似乎在等待岁月老去。 用过晚膳,独自来到前院,月光下,满地金黄‘色’的‘花’蕊,桂子的芬芳让人沉醉。 红笺为我披上白‘色’的锦缎风衣,关切道:“小姐,夜凉‘露’重,披件衣裳。” 我转过头微笑地看着她:“谢谢你,红笺。” 红笺羞涩一笑:“小姐,这般客气让红笺都不好意思。你登上后位这么长时间了,红笺还一直改不了口,不曾称你为皇后娘娘,却唤你小姐。” 我握她的手,含笑道:“这样子好,我喜欢这样的亲切,在他们面前已经觉得很束缚了,整天一副拘谨的模样,走至身边就觉得矮了我半截,怪让人不舒服的,还是这样自然舒坦。” 小行子和小源子在前院的树枝上挂了好些串红灯笼,让这夜‘色’更加明亮起来。晚风清凉,闻着‘花’草的清香,却让我滋生几许孤独之感。自从坐上了后位,这样孤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曾经有过的欢声笑语不复存在。 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桌的点心,氤氲的茶香,心中空落落的。禁不住低声‘吟’道:“秋声入户梦难酬,月‘色’临窗夜已愁。但见‘露’凉‘花’带泪,谁家怨笛诉高楼?” “好诗,就是有些冷落。”画扇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我唤道:“姐姐。” 她上前握我的手:“妹妹。怎么又到这院子里来了,当心着凉。” 我菀尔一笑:“姐姐,这些日子,多亏还有你相陪,否则我会觉得更加的寂寞。。//.。” 她拂过我额前地发。柔声道:“傻丫头,我不是说了,会一直陪着你的么?”自我登上后位,在这月央宫,我就不许画扇与我生分,要与从前一样,不改称呼,这亲昵的关系让我感到温暖。 这时。听得院‘门’开启,有守院的内监急急来报:“皇后娘娘,谢容华和顾婉仪来访。” 话音刚落,已见谢容华携着顾婉仪二人走进院内,我忙起身相迎:“两位妹妹,今晚怎么来我月央宫了。” 二人齐齐上前,施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我忙扶起:“两位妹妹怎么这般生分了。” “不是生分,是礼节。”谢容华微笑道。 顾婉仪亦点头:“是的,是最基本地礼节,臣妾怎能不请安。” 我摇手道:“好了。你们切莫这样拘谨,眼下就你我姐妹几人,不讲这些礼节呢。” 谢容华执我的手,笑道:“好。我们听姐姐的就是了,原本就是因为今夜月明风清,顾妹妹到羚雀宫邀我一同来姐姐这的。说是许久不曾坐一起聊天,很怀念从前的时光。”谢容华的话恰好说到我心里去了,方才我坐在这儿正在怀念旧日的时光,看来人与人的思想会‘吻’合在一起。 “妹妹们请坐,这庭院清凉,我们今晚就坐在这品茶吃点心聊天。”我招呼着她们一同坐下。 顾婉仪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姐姐,你这院里地桂子格外的清香。” 我笑道:“这些日子,整个紫金城都是香的,我这月央宫的几株桂子也无特别。1--6--k-小-说-网” 谢容华取过一块桂‘花’糕吃着,笑道:“是因为这儿的气氛更雅致,还有这儿的主人气韵脱俗。所以月央宫的景致总是比别处更幽。” 顾婉仪点头微笑:“是的。当初皇上就拨了这处最别致最清幽的院子给湄姐姐的。” 坐在一旁地画扇微笑道:“我也是托了湄妹妹的福,才住进这儿的。” 谢容华看着画扇:“画扇姐姐。你们在一起是互相陪伴,湄姐姐住这也热闹许多了。” 我点头:“是的,多亏了画扇姐姐,她这会倒这般生份起来。画扇饮下一盏茶,舒缓一口气:“前些日子后宫太过繁闹,这些日子又太过清净。繁闹时让人心里觉得压抑,过于清净又让人心生不安。” 谢容华点头赞同道:“我与画扇姐姐地想法有些相似,繁闹觉得压抑,清净又心生不安。不过我在宫里几年,似乎也是那种让人很容易遗忘的人,荣辱都与我无关。” 顾婉仪笑道:“疏桐姐姐说的是我吧,我才是那种容易被人遗忘的人,或者说是根本就是不被人记起的人。” 我微微叹息:“两位妹妹何必如此说呢,无论别人怎么看,我一直引你们为知己。” 谢容华和顾婉仪齐声道:“我们也是的。” 我笑道:“今晚月‘色’这般好,又难得相聚在一起,不如饮酒吧。” 谢容华赞道:“好啊,我亦有此想法。” 画扇亦点头:“好,自我入宫以来极少有饮酒的机会,以前在宫外每日都是陪酒卖笑,闻到酒味都心生厌倦,如今与你们一起却想醉了。。1#6#k#。”画扇的话倒令我想起了以往在‘迷’月渡时候地事,每想一次,就是一次隔世。 我带着回忆的口‘吻’说道:“姐姐,我倒怀念在‘迷’月渡的生活了,白日里闲睡,夜晚饮酒欢乐,每天见着不同的面孔,今天是熟客,明天就是陌路。那样的‘交’往,没有任何的负累,只是吃酒,弹琴,每日与那些人风雅无边。” 画扇叹息:“妹妹,他们是附庸风雅,如今想来都厌倦。难为妹妹还会想起。” 谢容华接过话:“那里没有这么多地勾心斗角。” 画扇反驳道:“谁说没有,也有地,为争一个头牌,也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地。” “可是听说画扇姐姐不仅是院里地头牌。而且连夺几年‘花’魁,相信这些不仅是因为姐姐气质相貌出众,更是才情绝俗,才会有如此荣誉的。”顾婉仪给画扇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画扇摇手:“哪里,只是一直心高,不愿落人之后罢了。” 红笺已取来了几瓶竹叶青,并且取出了白‘玉’杯盏,我看着她笑道:“你这丫头。倒这么知晓人的心意了。” 谢容华也对红笺赞道:“红笺丫头跟随姐姐多年,自然是聪慧伶俐得很了。” 竹叶青,倒入白‘玉’杯盏中,虽然是夜晚,在灯光与月光下,依旧看得出杯中那翠绿地‘色’彩,甚至更加清幽,更加澄净。 谢容华禁不住赞道:“好美呵,每次饮酒都会想起这竹叶青特别的品法,可是却只愿意在湄姐姐这儿品尝。生怕自己丢了这味儿。” 顾婉仪端起杯盏,笑道:“还是先饮一杯吧,将这翠绿饮下腹中,畅饮这美丽年华。” 画扇举杯欣喜:“好。好一句畅饮这美丽年华。” 我饮下一盏,觉得心口辣辣的,想起了‘迷’月渡的凝月酒,想起了淳翌的琼‘花’泪,每一种酒有不同的味道,寄寓了不同的怀想。 “红笺,给大家斟满。”我喃喃道,才一杯下腹。竟觉得要醉了。 “要不,今晚大家都醉吧,每日都觉得自己活得太过清醒,不如彻底地醉一次,醉在这‘迷’人的秋夜里,还有这么多地美人陪着。”谢容华又饮下一杯。看着她意态阑珊的样子。我也想醉了。 我举杯饮下:“好,醉了又何妨。醉了今晚都在我月央宫歇下,在这里,我为王。” 画扇笑道:“整个后宫,你为王,我们的皇后娘娘。” 我菀尔一笑:“都说高处不胜寒,我倒觉得不寒,世间难得是真心,有你们陪着,这后宫不再冷清。其余的人,我视而不见。” “其余的人,大都是仰慕姐姐的,有些小人,如今也不敢作祟,因为姐姐往那儿一坐,就有了威‘性’,这就是与生俱来的气质。”顾婉仪看着我,眼目里尽是赞赏。 我笑道:“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可我还是离经叛道,至今,我都不想住进凤祥宫,我习惯了月央宫的味道,也不喜欢那许多的繁文缛节。” 画扇握我的手:“妹妹,多少人都想要住进去,惟独你,如此念旧,正因为如此,这皇后才与别人不同。让人觉得可亲,又可敬,所以大家是又怕又爱地。” 我饮酒浅笑:“只怕是嫉恨的人多,不过我无所谓,我从来不需要她们的爱。我喜欢与她们之间有着距离,让别人难以猜测,才可以永远在高处。” 谢容华举起酒杯,笑道:“来,还是喝酒吧,将一切抛掷。”才饮下,她又幽幽叹息:“今晚,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低低道:“舞妃。” 谢容华点头:“是的,想起了雪姐姐,想起了我们第一次在明月山庄品这竹叶青地情景。当时大家说好了,要好好珍惜这段缘的,可是现在……” 画扇浅笑:“有些缘,值得怀想维系一生,有些缘,到了尽头就该忘记。” 我轻轻摇头:“我不怪她,她无害我之心,只是我的存在给了她压迫感,让她心累。或者说,因为我,才令皇上对她的爱少了几分。” 顾婉仪执我的手:“姐姐怎么这么说呢,若没有你的出现,还会有别人,是她放不下,看得太重,才会如此的。” 我微笑:“但我始终愿意相信,我与她之间的情谊是真地,她临走时,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谢容华点头:“我也相信,是真的。” “所以,我们还是会经常想起她,尤其在这样相聚的日子里。”我浅尝着杯中的酒,脑中浮现出舞妃的身影,仿佛她就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微笑。 画扇也举起酒杯:“好吧,什么也不去想了,今晚就饮酒,在这清秋月夜,醉死又何妨。” “醉死又何妨。”大家举杯同喊道。 是何时饮完地我不记得,我只记得,大家一盏接一盏地饮,到最后,都酩酊醉去。只余下一弯冷月,独照今宵醉意阑珊的心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多少故事系前因 有人饮酒清欢,有人愁浇永夜,有人飘逸似仙,有人度日如年。一夜醉酒,醒过来之后,觉得头疼如锥,俨然没有昨夜醉了何妨的豪情与豁达。 “小姐,你醒了。”红笺为我取了枕垫让我斜倚着。 只听到秋樨唤道:“快,取提神茶来。” 喝下提神茶,觉得嘴里没那般苦,头依旧疼得厉害。 我朝红笺问道:“谢容华她们几个呢?还好么?” 红笺笑道:“昨晚你们都醉了,我和秋樨安排你们都睡下歇息,每个人喝了醒酒茶也不管用,最后在这寝殿睡下。清晨纷纷醒来,我们命人护送她们回去,画扇姑娘也回东配殿歇息着。” 我用手轻‘揉’着太阳‘穴’,感到很疲倦,低声道:“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牡丹祥云的紫檀木屏风隔着,氤氲的水雾在这清秋的早晨更加的缭绕缥缈。秋樨为我煮了几大桶的灵芝汤水,我浸泡在里面,感觉到神清气爽。 闭上双眼,放松心情,让自己沉浸在这如烟似梦的幻境里,每当这个时候,我觉得所有的意识都是闲散的,没有任何的惧怕,没有丝毫的烦忧,只需要独自沉浸,享受这份安逸的舒适。 红笺为我轻‘揉’太阳‘穴’,低声道:“小姐,这样子舒服些了么?”我闭眼凝神:“嗯,舒服多了,方才头疼得厉害。” “以后还是少喝些酒。醉了让人心痛。”红笺为我捏着两肩,酸痛又舒服。 我笑道:“是呵,昨夜的豪情‘荡’然无存,醉后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洒脱,反而觉得倦累不堪。(手机阅读16k.)让人觉得全身不适。” “呵呵,妹妹说得对极了。”有轻盈地脚步声传来,我听到画扇的声音。“妹妹,我可进来了,无妨吧。” 我笑道:“无妨,姐姐尽管进来就是。” 见画扇着一袭浅红‘色’的云锦宫装,头发松挽,缱绻娇态。十分醉人。 我温婉一笑:“姐姐看去上气‘色’倒是不错,不胜酒力的是我。” 画扇坐在小椅子上,轻轻挽起我的长发,微笑道:“也醉得厉害,只是酒量比你好,这些年,我也喝惯了,几杯薄酒还是影响不到我什么地。” 我缓缓起身,红笺忙为我披上睡袍,长发垂泻而下。整个室内都蒸腾着水雾。 坐在椅子上,喝着提神茶,方才的不适慢慢地减缓了许多。 只小坐了一会,便听到小行子在‘门’口来报:“皇后娘娘。皇上身边的小玄子在梅韵堂等候。” “何事?”我问道。 小行子答道:“听小玄子说皇上身子有些不适,请皇后娘娘去养心殿一趟。” 我和画扇相视一看,随后答道:“知道了,你命小玄子先行回去禀报,就说本宫随后就到。” 我看着画扇,问道:“姐姐可要随我同去养心殿探望皇上?” 画扇轻轻摇头:“我就不去打扰皇上了,妹妹去便好,回来后告诉我消息。得知皇上身子无大碍我也就放心了。” 我知画扇是不会前去,再者心中又担忧淳翌,不知他身子有何不适,于是点头道:“那我先去了,回来后再转告姐姐皇上的病情。。16k,电脑站,。” 匆忙换上宫装,梳好发髻。只携着秋樨匆匆离去。 养心殿。淳翌躺在‘床’榻上,只听得他轻微的咳嗽。 我忙迎上前去。关切道:“皇上,哪儿不适呢?”说完,一边轻抚他的‘胸’口。他着明黄的锦缎贴身衣衫,一脸的倦容,不经意与那双黯淡地眼睛对视,心中有种触痛。对于一个双目什么都看不到的人来说,哪怕是轻微的病痛,心里也是脆弱的。 淳翌微微起身,我忙帮他取过枕垫,让他斜躺着舒适些。 淳翌低低地说道:“没事,只是昨夜在院里坐久了,受了点风凉,因心中想着湄儿,才命小玄子去通传你过来。” “有传太医过来么?”我关切地问道。 淳翌点头:“有的,太医说无大碍,开了几剂汤‘药’,喝完就会好的。” 我轻轻为他压好被子,柔声道:“皇上好生保重身子,不要让臣妾忧心。” “朕会的,湄儿昨夜睡得好么?”淳翌突然问道,仿佛他感觉到什么。 我轻‘揉’自己的头,低低说道:“睡得也不好,昨夜贪杯喝醉了,和画扇姐姐还有谢容华她们,几个人坐在院子里喝竹叶青,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淳翌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柔声道:“酒可以小酌,但不能喝醉,这样会伤身子的。” 我低声回道:“是,已经受了醉酒地累了,不过喝了提神茶要好得多。1----6----k”我看着神‘色’疲倦的他,说道:“皇上,你歇息一会吧,臣妾坐在这儿陪你。” 淳翌轻微咳嗽:“不用,朕就想与你说会儿话。” “好,皇上想说什么呢?”我执过他的手,柔声问道。 “湄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都想听,朕都爱听。”淳翌半倚在枕垫上,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生病,要缠着娘亲坐在‘床’沿陪着我,生病的时候,最怕地就是孤独。此时盲眼的淳翌就是如此,想起娘亲就会想起我那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身世,我的心绪就难以平静。“湄儿,你怎么了?”淳翌似乎感觉到什么。 我回过神,看着他:“没,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儿时的事。一时间入了神。” “不曾听你说起你童年的旧事,湄儿可有兴趣告诉朕?”淳翌饶有兴致地说道。 看着他平和微笑地表情,我心中更觉郁闷,禁不住淡淡道:“皇上很有兴趣听么?关于一个落难的婴儿,被一对善良地夫‘妇’救起。在农庄里过着清贫如水的生活。”“不过那时的我,很快乐,因为我年少无知,对自己地身世一无所知,所以享受着那种平凡人的快乐。就算后来落魄江湖,屈身于烟‘花’巷,也不觉得苦。” “如今知道了一切,而这一切。又让你无法忘怀,反而频添了许多烦恼是么?”淳翌看着我,幽幽地说道。 我冷冷地看着他:“是,我无法彻底地忘怀,也不可能忘怀。如果可以,我宁愿选择不曾知道这一切,我宁愿做那个平凡的沈眉弯,一朝得幸入宫‘门’,又深受君王恩宠,那个我。反而会感念皇恩浩‘荡’,每日为大齐国祈福。如今,一切都已改变,我再也无法回到最初。尽管我极力让自己平和,可是心里‘波’涛汹涌。”我一口气将心里压抑地话都说了出来,倒觉得舒坦了许多。没有自称臣妾,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没法在他面前自称臣妾。 淳翌微微叹息:“朕知道,纵然是朕给了你至高无上,给了你一切,你也回不到最初地心境。将心换心。若是朕有如此遭遇,有如此变迁,朕也做不到安然自若。” 我冷冷地看着他,明知这一切与他无关,可不知为何,对他就会心生恨意。还有说不出的厌烦。仿佛把一切过错都归结在他身上,如此待他。或许有些不公。 “近来夜里还做恶梦么?”他‘摸’索着,执住我地手,双目无神,语气却柔缓。 我依旧冷淡:“有,从来都是不离不弃。”字字句句,我说得这般清晰。 淳翌叹息:“那是因为你还放不下,一直记在心上,才会如此。” 我冷笑:“是,我放不下,纵然我放得下,他们也放不下。” “他们?”淳翌一脸的疑‘惑’。 “是地,他们,那些囚禁在紫燕城的灵魂,那些日夜不得安生的灵魂。”我语气频频加重,其实这已经犯了大忌,在皇上面前,我如此无礼。 “自古朝代更迭,都是如此,都会有人牺牲,有人落败,将来大齐朝也逃不过被颠覆的命运。”淳翌语气依旧平和,我知道他在极力地忍耐着我。“是,这道理,我明白,尽管明白,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会难过。我是大燕朝唯一遗留的血脉,却‘阴’差阳错地进了宫,皇上来告诉我,这冥冥中意味着什么?”我说完这话,心中滋生出寒意,难道大燕朝的祖先冥冥中安排我入宫来复仇? 淳翌神情冷静,他低声道:“朕始终不觉得你入宫是他们的安排,朕觉得你入宫只是单纯因为你我的缘分,若说因果,也是你和朕的因果,若是注定,也是你和朕之间的注定。”淳翌这般决绝,他不愿相信我入宫是因为其他地事,他不愿接受我的过去。在他心里,他宁愿我是低贱的青楼歌妓,也不要我是高贵的大燕公主。 “皇上,无论是什么,只是我地身世无法改变。”我语气低沉,少了方才的凌厉。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成为烟云,等湄儿心境慢慢平和下来,再回首过往,就会觉得从前算不得什么了。”淳翌淡淡说道。 “皇上,你似乎悟了。” “不是朕悟了,其实这道理你我都明白,相信朕,这些都只是过程。”看着淳翌,我想起了楚‘玉’,他们说的话似乎有些相似。 “皇上,再过些日子,臣妾打算去翠梅庵小住些日子,这几月,臣妾觉得身心皆累,想去庵里静心听禅。”说这些的时候,我脑中浮现出翠梅庵那清幽的景致,顿觉心中清凉。 淳翌点头:“好,朕依你,去小住一阵也好,回来之后,再看紫金城,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 “谁说乾坤无处可埋愁,臣妾每次心中不快,还会想着有个去处。”我心中在瞬间好转了许多,毕竟翠梅庵收集了我太多的记忆。那些带着禅意,空灵,清宁的记忆,只在翠梅庵。 那里关住了我入宫前的许多记忆,与妙尘师太说禅,还有楚‘玉’…… 第一百五十四章 秋水阁内道别离 回到月央宫,坐进秋水阁,感觉自己置身在一座华丽的牢笼里,这与当初进紫金城,觉得自己像金丝雀有更大的区别。那时候,是一种慵懒的厌倦,而如今,却是一种想要挣脱的厌烦。我已经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厌烦面对这许多的面孔,厌烦这么多的繁文缛节,于我来说,这是一层虚伪的面纱,我需要勇敢地揭开,因为我知道隐藏在背后那些淋漓的故事与秘密。 画扇焦急地看着我:“妹妹,怎么了?皇上不大好么?” 我这才回过神,画扇一直在等我告诉她淳翌的病情,而我却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着焦急的她,才发觉,原来我是那个最不关心淳翌的人。我低低回道:“不,他很好,只是受了点风寒,没有大碍,姐姐不必忧心。” 画扇执我的手,关切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适,脸‘色’这样不好看。” 我对她浅浅地微笑:“没有,姐姐,我反悔了,我想违背诺言。” 画扇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反悔?违背诺言?妹妹,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皇上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轻轻摇头:“没有发生什么事,皇上也不曾对我说什么,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忘不了过去。”我握紧她的手:“姐姐,你知道吗?我没法忘记自己的身世,在这里安然自若地当大齐朝的皇后,全然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画扇安慰道:“妹妹。你怎么又犯傻了,上回不是说好了么?任由你如何去做,都是徒劳无益,倒不如守在这紫金城,整个后宫都已经被你主宰了。这样子不好么?”主宰,画扇也用了这两个字,淳祯也告诉我,. 我冷冷笑道:“我不要这样的主宰,主宰自己是智者,主宰别人是愚者。我没必要拿别人的罪来惩罚自己,若要解脱,就是逃离。” “可是这一切还来得及么?”画扇面‘色’焦急。 “有什么来不及?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纵然是有束缚,也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开,谁又能真正困住谁的一生?”我语气冷漠而傲然,仿佛我真地可以轻松自如地主宰自己的命运。其实我不过是在放纵淳翌对我的宠爱,至于别人,真的可以如我这般自由吗?如果说放纵是一种罪,那就让我罪无可赦吧。 画扇听后反而平静了许多,缓缓问道:“是永远还是暂时?” 我低语:“我也不知,我心中‘混’‘乱’,只是想离开这里。我觉得这里是囚牢,我不愿做犯人,我想要放纵灵魂。你可明白?皇上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负累。越是厌烦。” 画扇点头:“我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的好让你爱恨两难。” “是的,爱恨两难,就是这样,爱一个人需要情感,恨一个人同样需要情感。我自问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我没有那么多的情感用来爱恨,所以我想离开。”我慵懒地说着。若不是因为她是画扇,我想我连说话地想法都不会有。 画扇凝思片会,抬眉问向我:“湄儿,你当初真该同楚‘玉’留在宫外,那么这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也没有这么多难舍的爱恨。”画扇第一次这么唤我。我心中觉得有那么一丝亲 我嘴角泛着冷笑:“想当初楚‘玉’在柴‘门’小院留我。一路看文学网我还误以为他是为自己。枉费了他一番心思,其实他知道。我有着逃不过的劫,试图想要帮我渡过,可是他终究还是无力。他留我,是为他自己,同时也是为了我。我与他是一样悲哀的人,一样矛盾,一样慈悲,也一样冷情。这样的人,到最后,伤得最深的其实是自己。” 画扇看着我,禁不住又问道:“姐姐,如果你走了,又真的可以彻底地放下皇上么?我想就算是海角天涯,他也会将你找回。” 我平和地说道:“不,他不会来找我,他会任我海角天涯漂流,他会等待,在紫金城将我等待,等到我累了,想他了,再回头。”说这话,我似乎看到了淳翌双目失明站在养心殿的楼阁上,负手而立,衣袂临风,孤独地眺望远方,纵然他的世界只有黑暗,可他依旧在眺望,在等待,等待那个绝情地‘女’子,是否会在灯火阑珊时,悄然归来。 画扇轻轻叹息:“妹妹,其实我们有些相似,是薄凉的‘女’子,无法倾尽一切去爱。可是不同的是,我是无法去爱,因为我生命里,爱从来都不是最重要。而是你不想去爱,因为你的‘性’情,不是那种放纵去爱地人,或者说不会有那样一个人让你不顾一切去爱。尽管,深爱的你的男子都是人间极品,可是终究还是无法开启你紧锁的心‘门’。”画扇的话,让我知道,原来她是这般的了解我,她知道我至今都不愿意打开心‘门’,那是因为我懒散,这样一个懒散的‘女’子,怕累,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爱是一种负累。要不起的,我不会去强求,要得起地,我又不愿意去接受。//. 我握着画扇的手,柔声道:“姐姐,若是我走了,你要好好地‘侍’侯皇上,他需要你。” 画扇无奈地摇头:“你明知道的,他需要的不是我,他需要的是你。” 我清冷一笑:“可是不是需要就能拥有的,没有我,他还有你,还有后宫三千佳丽。但我知道,他会钟情于你,因为你地出类拔萃,一定会地。” 画扇也清冷地笑:“就算他需要我,也是因为你,因为我与你亲近。因为我居住在月央宫,在我身上可以找到你的影子,妹妹,你走后,我会做你地影子。不过,我不介意这样。因为爱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最重要,我要地是名利,那种至高无上的权,可是我有我的原则,我不会强求,也许会不择手段。但是还是会顾忌许多。” “你入宫这么久,一直都在顾忌着我。” “不是,不是顾忌,是我没有机会,妹妹,再多的心机,都抵不过真爱的,真爱才会令人失去心魄,甘愿付出一切。而用心机换来地,不能长久。”画扇这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她真的是一个极度聪明的‘女’子,她明了一切。 我紧握画扇的手:“姐姐,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地照顾他。一个眼盲的人,心灵是脆弱的,今生,就算我欠他的了。” “你真的这么决意要走,不回来么?”画扇看着我问道。 “是地,我要离开,但是没有把握是否还回来,至少。暂时,我不想在这里。人生无定,当初佛祖留我,我那么决然,说要回到紫金城,说好一生都不离开。我甚至还许诺过皇上。一生不离弃。可我还是反悔了。我真的是个任‘性’的‘女’子,任‘性’而为。” 画扇点头:“这样也好。你不如就到翠梅庵去小住,小住十天半月的,心情平静些,再回来。那时候,我们一起好好照顾皇上,在这后宫,陪伴着过下去。” 我微笑:“也许会‘浪’迹江湖,也许会一直在翠梅庵,但我不会落发出家,我舍不得这万世的红尘。”看着画扇:“姐姐,我是不是个怪人?他们说我是妖妃,说得还真对呢,有时我自己都觉得是妖,不然为何会这般千奇百怪。” 画扇掩嘴而笑:“妹妹,你还千奇百怪?如果你算是,那些胭脂俗粉,成天怪模怪样的,算什么?你太静了,静得……”画扇没有说完,是因为她不知该如何说完。 我笑道:“也许,我很静,可是思绪又比任何人都要‘波’澜壮阔。” 画扇凝思片会,轻轻说道:“妹妹,今生我只怕是离不开这里了,来的时候,我就决意,不再离开,无论在宫里是荣是辱,既然来了,就不再离开。” “好,我也希望你留下,我要你进来的时候,就希望你留下,并且真心的希望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要谈幸福是奢侈,可以过得像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妹妹走了,这偌大地月央宫,我会寂寞的。”她拉着我的手,眼中流‘露’出许多的不舍。 我笑道:“傻姐姐,也许我只是出去小住几日,就回来了。” “要不,我陪你一同去翠梅庵小住几天,可好?”画扇问道。 我轻轻摇头:“不,姐姐,你就留在宫里陪着皇上,不然我也不放心,将他‘交’付给你,我才能安心地走。再说,我也想一个人静静,也许与外面地世界做一个了断,再回到这月央宫,陪着姐姐寂寞地老去。” 画扇宽慰道:“这样最好,陪伴着寂寞老去。” “姐姐,为皇上生个孩子吧,这样,你会很幸福。”我突然这样对画扇说,我脑中始终会想起楚‘玉’预言淳翌的那句话,盲,不寿。如果画扇有龙种,那么她今后在这后宫的地位,也是有保障的。 画扇微笑:“妹妹,这事岂是想要就能如愿的。” “会的,相信我。”话毕,我想起烟儿,心中的疼痛很淡,今生,我不会再怀有淳翌的孩子了。我终于明白,烟儿为什么留不住,他根本就不能存在,一个大燕公主,一个大齐皇帝,是不能共同拥有一个孩子地。 “妹妹……”画扇唤着我。我菀尔一笑:“姐姐,我走了之后,这后宫或许会真的宁静,或许又会‘激’起更大的‘波’澜。不过有你在,你会处理得比我更好,我相信姐姐,以姐姐的气度,比我更适合。”想起画扇这些年在烟‘花’巷,年年都是‘花’魁,一般‘女’子又岂有这样的气魄,她比云妃聪慧,又不会像舞妃那样为爱所羁绊,亦不会像皇后那样傻傻地腹黑。 “妹妹,我等你回来。”画扇真挚地看着我。 “好。”突然觉得心中很柔软,我似乎并不能那么决绝地斩断一切。 斩断一切,是否又能重来? 我告诉自己,不能,我不想自欺。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万古琴弦同一音 秋‘色’渐浓,寒鸦啼冷,紫金城在萧萧落叶中显得有些清冷萧索,还有我的月央宫,也多了几分萧然。尽管许多的‘花’依旧开得红‘艳’,许多树木四季长青,可是这种秋天的味道,却弥漫了整座城池,有着挥之不去的浓郁与冷清。 人真的是矛盾体,当你厌倦一个地方强烈地想要离开时,却会在某个瞬间滋生一丝不舍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就在我身上发生,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决绝的‘女’子,可是却比任何人都要多一份感想,多一份难言的纠缠。不知道,是我薄情还是她们薄情? 坐在秋水阁,看红烛摇曳,窗外一弯冷月挂在树梢,秋水阁,这几年,承载了太多的回忆。我和淳翌的,我和舞妃的,我和谢容华他们的,甚至有我和楚‘玉’的。相拥取暖,抚琴听韵,煮茗谈心,对弈闲话,那么多的快乐,都在这小小的暖阁发生。如今,我真的要彻底地离开,不再回来么? 看着琴案上的琴弦久未拂试,都‘蒙’上了尘埃,月光洒落在弦上,折‘射’出丝丝冷韵。我临着琴案坐下,借着月光的玲珑,轻轻地抚奏,低低唱道:“雕檐竹影映空廊,暗起西风逐月凉。一径霜华池上柳,牵情犹自舞霓裳……”仅仅几句,却韵味深长,让我心中有着排遣不尽的怨念。都说多事之秋,难道秋天就真的让人心生更多的感想么? “调尽四时霜华韵,万古琴弦同一音。”只听到身后低低地传来这么一句。若不是‘女’子的声音,我几乎会以为是淳翌。以往总是他在月‘色’初起时来到我的月央宫,好几次都是我在抚琴或者我临着窗台看月。 我转过头,看见谢容华微笑地看着我,禁不住问道:“妹妹,这么晚了。。@k@。怎么来我月央宫,有事么?” 谢容华浅笑:“看着这似眉弯地月,了无睡意,想起了姐姐,就过来看你了。” 我忙起身,拉着她的手,笑道:“妹妹客气了,以后只要想着我。尽管来这就是,我每夜也睡得很晚。这些年,因为总是梦魇缠身,我都不习惯睡觉了。”说完这话,又想起,我终要离开月央宫,那时候,她来寻我,会生出更多的感伤么? 我们临着桌子坐下,红笺忙递来香茶和几碟点心。 我看着谢容华。这么深的夜来寻我,想来心中定是有事,于是问道:“妹妹,告诉我。有何事无法排遣,看看我是否可以帮得上忙。” 谢容华执我的手,温婉地笑:“姐姐,只是心中纠结了许多事,具体是什么又说不出,有些不安,有些彷徨,只要和姐姐随意聊聊。就可以消解愁烦地。”“与他相关么?”我似乎很敏感,我嘴里的他,是谢容华牵念的男子,贺慕寒贺太医。 谢容华淡笑:“我和他今生都将如此,所以已经习惯了,只是偶尔想起。还是会有点点的疼痛。但是很淡很淡,淡到无痕。” 我轻微点头:“嗯。我明白,只是他是个痴心的男子,一直就这样默默地陪着你,这一生,这样陪着,也是幸福的,是么?” “是的,所以我很满足,没有怨念,就这样陪着,也是一种幸福。”谢容华神态平和,她是个不会有太多‘波’澜的‘女’子,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地生活。。ap,。 我喝下一口茶,是茉莉凤眼,很幽淡,芬芳在‘唇’里缭绕。低低地说道:“对了,妹妹,过些日子,我要离开这儿,出去一趟。” 谢容华没有惊讶,只是轻声问道:“姐姐想去翠梅庵么?” “也许吧,只是想出去走走,时间久了,让我觉得压抑。”我淡淡回道,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毕竟关于我的身世她一无所知。 谢容华看着我,轻轻启齿:“姐姐,尽管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能感觉到你这么久以来,都不快乐。也许是因为你重见光明,而皇上也双目失明,也许是其他,总之,我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能感觉得到。”我心中想着,不愧为知己,多少能感知到一些什么。 我轻轻说道:“的确是有些不快乐,所以我打算出宫去走走。” “姐姐不说我也不问,虽然你如今贵为皇后,我依旧觉得与你之间还是如从前那般亲切。我也希望你出宫去散心,回来之后,我们依旧这样过着日子。”谢容华平和地说道,令我不容拒绝,也不忍说不归的话。 只回了一句:“好。” “对了,姐姐,我听她们说,住在静心苑的前皇后变得痴痴傻傻的了。”谢容华突然说道。 我吃惊地看着她:“消息是哪儿传来的?” 谢容华回道:“这后宫有一点事都隐藏不住的,虽然静心苑也算得上是冷宫了,但是那里守卫和宫‘女’还是可以出来行动,他们出来便会带来关于那里面的消息。。ap,。” “风华过后,便是落魄,住进了静心苑,我以为皇后会一心向佛,参禅悟道,应该过得很平静,很淡然。可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所以才会变得痴痴傻傻。”说这些,我心里有些许的难过,因为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倘若没有我,她还在继续做她地皇后,也许与云妃和舞妃‘私’底下有些争斗,但不至于如此。 谢容华叹息道:“真正放得下的又有几人,何况是这样辉煌过的人。倘若一直都是平淡,倒也罢了,如我这般,一生都不知道那种辉煌的滋味,也就不会有落魄地感觉了。” “妹妹,也许是我冷情吧,听到这消息。我已无丝毫的感觉。当我决意要登上后座地时候,就对这些不会再有一丝的感觉了。所以,就连舞妃的死,我也不会那么疼痛,不知我说这些。你是否可懂?”我看着谢容华,一字一句缓慢地说出。 谢容华清浅一笑:“无情还似多情,多情又似无情,姐姐,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看着窗外,夜‘色’更深,凉风渐起。于是说道:“妹妹,夜很深,今晚留宿在我月央宫吧。” 谢容华也朝窗外看去,轻声说道:“无妨的,我宫里的小寇子和小扎子都随着来了,有他们护送,没事,姐姐也好早些休息。 “那就早些回去,太晚了,我不放心。”我关切地看着她。 “好。这就回去,与姐姐闲聊一会,心情舒畅多了。姐姐走时记得告诉我一声,到时我来给姐姐送行。还有就是记得早去早回。” 我笑道:“这不还没走呢,妹妹就想着我回来了。” “因为心里舍不得,所以,你一定要回来。”谢容华看着她,在她目光里,我感觉到她对我那份深刻地理解。许多地话,不需要言白,就已经明了。 我轻轻点头。暗示着我会回来,我也舍不得她。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亦有种说不出的不舍,若要我今生不再与她相见,我会不牵挂么?还有淳翌,盲眼的他。我真的放得下么?他的不寿。是因为什么,我真地可以做到不闻不问么?淳祯。尽管我与他之间有着浓淡不一地感情,可我也无法忘记他。这样的我,还是沈眉弯么? 次日清晨,我临着镜前打扮一番,用过早膳,便携着红笺往上林苑走去。不知为何,就想出来走走,看看这‘交’错地亭台楼阁,感受落叶离枝的纷散之景。 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幽径,过石桥,上石阶,不知道该去哪里。我禁不住向红笺问道:“红笺,你知道静心苑往哪儿走么?” “怎么,小姐,你要去静心苑。”红笺用讶异的目光看着我。 一句话似乎惊醒梦中人,是呵,我去静心苑做什么。难道是因为谢容华的话,让我想起了要去看皇后?难道我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去看看她到底是如何的痴痴傻傻? 看着红笺,我轻轻摇头:“不去,只是问问而已。” 她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我,淡淡回道:“哦,奴婢也不知道如何去。” “嗯,那就算了,随意走走吧。”我掀开挡在眼帘的柳条,继续前行。禁不住问自己,难道我今日出来,就为了皇后吗?一定不是,只是想走走,因为我就要离开这紫金城,无论是暂时地离开,还是永远离开,我都想要与这里道别。 站在石桥上,看浮萍数点,残荷如许,有木舟孤独地系在柳树下,飞鸟穿林,惊洒一地落叶。 穿行在‘花’叶枝影间,过假山亭台,才发觉自己已行至落秋千的地方,见藤萝挽架,兰草飘香,不知是谁把那个散落的秋千架重新扎好了,在微风中轻轻摇‘荡’。而我再无勇气坐上去,不是无勇气,是丢失了那份心境,丢失了那份与风飘舞的烂漫心境。 忽闻得缥缈笛声,由远而近悠扬地飘来,我恍然想起,这儿曾是我与淳祯初次邂逅之处,事过境迁,再度回忆,心中流‘露’出几许温情。那一次,我把他当作是淳翌,是我在‘迷’月渡认识地华服公子,之后牵系着的点点滴滴,恍如昨日之景。 我知道他就在这里,也许同我一样,不经意的来到此处,在心中做着一段怀想,也许什么都不是。 待我回眸,他已穿过‘花’枝树影,长身‘玉’立,横吹一管‘玉’笛,翩翩风度,令人痴醉。这个男子,我是这么的熟悉,在他身上可以寻到淳翌的影子,可是又能找到一份超脱的儒雅气度。他本也不属于这皇宫,无奈出生帝王之家,有着太多的束缚。 他朝我缓缓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此时风景似相识 笛音醉人,我看着眼前的男子,刹那间,突然想要去珍惜。淳祯和淳翌长得这么想象,可是又真的不同,面对他们,我总是会‘迷’‘乱’。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为我痴傻的人会是有帝王之风的淳翌,而不是眼前这个风流王爷呢?也许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再者我是淳翌的妃子,而不是淳祯的妃子。如今更是淳翌的皇后,淳祯看我,只是一个虚幻捉‘摸’不到的梦。 他放下‘玉’笛,走近我,对着我微笑:“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我菀尔一笑:“在这里相逢,我一点都不惊讶,王爷,对你来说,同样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对么?因为,这个地方,只要等待,你和我,早晚一天都会相逢的。”我突然想起,他曾经好象在这儿有意地等着我,每次都说是偶然的邂逅,其实,许多时候,都是有心而为。连同今日的我,也是有意无意地来到这,我为的又是什么? 淳祯远眺平湖,低低问道:“感觉这风景似曾相识。” “是的,风景年年这般,不同的是人,是流转的世事。”我微微叹息,看湖中伶仃的枯荷,想起那句诗留得残荷听雨声这样的意境,适合曾经的沈眉弯,独自静坐在月央宫,度着平淡的流年,安慰地过着日子。如今的我,浮躁了,少了这样的心境。 他温柔地看着:“这些日子,你清瘦了许多。” 我抬眉笑道:“是么?我感觉不到,只是感觉浮躁了许多。” “可是你外表永远都是那样淡然贞静。任是谁也给不了你丝毫的‘波’澜。你会心动么?你会为谁而真正心动么?”他看着我,低低地问道,这话似乎在哪儿听过,淳翌说过,只是表达的话语不是如此而已。十六k文学网他也一直认为在我面前有挫败感。因为我地淡漠。 我清冷一笑:“王爷,你要一个淡到无心的人,拿什么去心动?”之前,我是淡到无心,如今是厌倦一切,我觉得,我想要逃离,是因为我的厌倦。 他看着我。恍然道:“‘性’情决定了一切,真的不会错,我也是因为‘性’情,牵制了我的一 “不,如今地你,做得很好。”我想起他这几月以来,替淳翌打理朝政,一同治理江山,觉得他的身上多了一份责任。 淳祯摇头浅笑:“这是无奈,不过说句心里话。我做这些,许多是因为你,你可以不信,可我还是说了。” 我看着淳祯一脸的认真。禁不住回道:“我信,我从来都信。”事实上,我从来都相信任何人,从来都不愿意去扭曲别人的思想。“这么纯真的‘女’子,应该幸福,所以,我们都愿意你幸福,纵然是付出代价。”淳祯喃喃道。他所谓的我们,是谁呢,是他,是淳翌,还有楚‘玉’么? 我傲然道:“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还舍不得拿什么去换那所谓的幸福。所以。宁可让幸福搁置在那,‘蒙’上尘埃。” 他负手而立。手上握着‘玉’笛,‘玉’笛上垂着一块翠‘色’地‘玉’佩,用紫‘色’的丝线系着,这样的情景,总是令人心醉。可惜我只是醉过,却从来没有‘迷’过,他说得对,我会心动么?我会为谁而真正心动么?我会,我会心动,但是仅仅只是心动,是某个短暂的瞬间,过后,就再不有了。 他用欣赏与揣测的目光看着我,低低问道:“你要离开么?” 我惊讶地回过神,看着他,假装不解地问道:“离开?” 他轻微点头:“是的,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要离开。一路看中文网首发.” “我的眼神?什么眼神?”我依旧假意地问他,但是心中不得不惊叹这个男子的观察力,是这般敏锐,他一定是从我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是的,你地眼神流‘露’出你对这里的留恋,一种‘欲’将离去的留恋,只有想要离开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他解释道。 我不以为然地笑:“王爷心思缜密,对我是观察入微呵,是地,我想要离开。”我没有隐瞒,毫不忌讳地对他说,因为之前我对淳翌也说过要离开,去翠梅庵小住。 “如果是出宫去散心,我是很乐意的,如果不再回来,我是不愿意的。”淳祯话语直白,或许他也觉得在我面前没必要隐藏什么。 我觉得我没必要回答他的话题,只淡淡而笑:“难道王爷还觉得我能彻底离开紫金城么?在你眼里,我有那么洒脱么?” 淳祯笑道:“有,沈眉弯从来都是洒脱自如的,纵然如今贵为大齐皇后,你依旧可以。之前你不离开,是因为你心有牵挂,心有不忍。可是如今,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做什么,都不为过了。” 我清冷地笑:“王爷说笑了,知道自己的身世,更应该束缚自己,因为这罪名可以让皇上随时杀了我。如果被人知道这秘密,我想皇上尽多大的力也没法保护我了。” 淳祯表情严肃,点头道:“是,之前错一千次,都可以保护你一千次,若此事传扬出去,想再要保护你,恐怕是心有余力不足了。16k.手机站ap.” 我抬眉看着他,那么傲然:“我知道,可我不怕,我既然想要坐到今天地位置,也就心中豁然。” “我知道,你心无所惧。” “是,我心无所惧。所以,今天,我与你也无须道别,来去由心,前因后果,早已知晓。”我淡淡地说道,心中释然。 “你知道,我也不会留你,也留不住你。” 我微笑:“是。千留不住,许多的事,都是徒劳。你比谁都明了这一切,又岂会再留我?”说这话,我想起了在明月山庄。与他在华胥幻境的对话,那点滴地往事,每一次都仿佛在昨天。当初他说我红颜祸国,他对我的心,我知,但是我们都很理‘性’,保持着这份距离。那么就让这份理‘性’,到最后。到永远吧。 他似乎明白我的所思所想,沉默着,却一直看着我,想要留住这短暂地时光,这只属于我和他地时光。 “我回月央宫了。”我紧了紧白披风,才觉得有些凉了,秋天地萧索,秋天地凉意。 他不吱声,只看着我离去,有的时候。万语千言,抵不过一个眼神。 行将抵达月央宫的时候,与皇上身边的小玄子迎面而遇。 “小玄子见过皇后娘娘。”他躬身施礼道。 我微微点头:“嗯,小玄子。何事这般匆匆。” 小玄子躬身答道:“皇后娘娘,奴才恰好要去月央宫,皇上说几日不见您去养心殿,有些想你,特意让奴才过来请皇后娘娘前去。” 我心中正想着,好几日不曾去养心殿,一来看看淳翌,二来想要跟他说起辞别之事。于是对小玄子挥手说道:“走吧。这就直接去养心殿。” 养心殿离月央宫并不远,一路上秋风萧瑟,落叶纷飞,只步行一会儿便到了。 淳翌临窗而立,身影仿佛比以前消瘦了许多,只听得他微微咳嗽。难道上次的风寒还未痊愈。心有不忍,上前施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淳翌转过身,低声道:“湄儿来了。” 我抬眉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憔悴,忍不住问道:“皇上的身子还不见好转么?还是上次感染的风寒?” 淳翌微微笑道:“无大碍地,太医诊治过,吃几剂‘药’便好。是这天气缘故,湄儿你也要多留心身体。” 我为他紧了紧明黄‘色’的风衣,柔声道:“病了就不要站在风口,该多躺着歇息,‘药’喝了么?” 他轻轻摇头:“还没喝。” 我朝身边的小玄子说道:“去给皇上端‘药’来。” 端着‘药’碗,淳翌躺在椅子上,我亲手喂他,看着他茫然的眼目,心中不由得生出感伤。他虽不是那般叱咤风云的帝王,但也有着王者风范,如今却觉得他孤独而脆弱。 看着他微蹙的眉,我柔声问道:“很苦么?” 他笑道:“不苦,有湄儿亲自喂朕,怎么会苦呢。”我脑中浮现出我病时他喂我汤‘药’的情景,记得那时他还亲尝汤‘药’再喂我,作为一个君王对妃子如此疼爱,不得不说,他是一个重情义的男子。 喝完‘药’,淳翌看着我,问道:“湄儿打算何时去翠梅庵呢?” 我心中一惊,为什么他和淳祯一样,能感觉到我所思所想,难道是因为彼此之间太过熟悉。我看着病中的他,只低声回道:“再过几日吧,等皇上身子好转,臣妾就去。” 淳翌轻声咳嗽:“朕身体无碍,湄儿不必忧心朕,选个吉日前去,也好早去早回,天渐渐凉了,你在外面,朕也不放心。记得到时多带些人去,可以好生照顾你。” “皇上,你知道,臣妾出‘门’一贯不爱热闹,何况是去翠梅庵,那里是清净之地,臣妾打算只带红笺前去便好。秋樨留下来给扇贵人使唤,毕竟在庵里不需要人的照顾,那里清净自在。”我执淳翌地手,他脸上表情微微触动。 淳翌点头:“你去时,朕命人护送,等你回来,再派人去接,这样子可好?” “好,这些就由皇上安排。”“对了,皇上,臣妾走后,就让扇贵人来照顾您,她心思缜密,又与臣妾的感情甚好,让她照顾皇上,臣妾放心。”我对淳翌说道,事实上,我心里的确是如此之想。 “好。”想不到淳翌答得如此爽然,如此干脆,或许他明了我心中所想,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开心,安心。或许他同淳祯一样,感知我此次前去,或许会住很久,或许不会回来。但他不会问,不会说,也不会用圣旨来命令我。 他如此的干脆,我应该坦然,可是不知为何,心中一片‘迷’惘。看着他黯淡无神地双目,我的眼中起了雾,看着他,越来越模糊。 我告诉自己,我还是要离开,到底多久,一切由心而定。 淳翌,给不了你更多的好,我很抱歉。 对----不----起。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清秋临至翠梅庵 秋‘色’越来越浓,风凉‘露’重,霜径又添落叶黄‘花’。 玄乾三年十月初七,我翻看了日历,历书上写,宜出行。 就这一天吧,仿佛每日都在等待,我等待的不是吉日,而是等待着自己决然地拎着行囊离开。这紫金城,每一日,令我多一份厌倦,每一日,又令我多一份眷念。我害怕有一天我的眷念会多于厌倦,所以我必须在此之前,离开。 该有的道别都已经有了,不该有的道别也不需要再有。 画扇执我的手,不舍道:“妹妹,让我送送你吧。” 我轻微摇头:“不用了,姐姐,只是小别几日,无妨的。记得我走之后,你常去养心殿,近来皇上身体不好,你多照顾他。” 画扇点头:“我会的,妹妹,你放心去,月央宫我也会照看好,等你回来时,这里一切如旧。” “一切如旧,没有什么会永不改变,起落有定,曾经有过多少繁华,将来就会有多少落魄。有过多少落魄,就会有多少繁华,这是一种人生的定律。物极必反,水满则溢,姐姐,如今该到了我沉淀的时候了。”我煞有介事地说道,事实上也就是如此,皇后,舞妃和云妃都没有逃过这样的命运,难道我要在紫金城重蹈覆辙? 画扇微笑地拂过我的发丝:“妹妹是明白人,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抽’身而退,沉着一段时日。这里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我握紧画扇的手:“姐姐要把握好机会,好生珍重。” 画扇轻轻点头:“嗯,我会的,妹妹也好生珍重。”随后她又说道:“你不去跟皇上辞行么?” 我从袖口取出淳翌给我地金牌,摇头道:“我就不去辞行了。前几日也跟皇上说了,他给了我金牌,就是让我自由出行,.n之前已经说起过很多次,再去道别,反而添了沉重,不如就这样安静的去,过些天安静地回。不是更好么?” 画扇看着我:“这样也好,不去惊扰他,他身子不好,需要静心休养。不过妹妹一走,还是会知道的。” “知道归知道,那时候的心情又不同了,总好过正面相对,相看更添愁怀。今晚,或者明日姐姐就去陪皇上,天气转凉了。他眼睛看不到,需要你的照顾。”我发觉自己有些语烦,不知为何,就是想要叮嘱画扇。多去陪陪淳翌。 “其实妹妹放心不下皇上,这样好,至少知道,紫金城还有你牵念地人,我也不用这么担心你一去不回。”画扇直言我心中所想,她是了解我的。 我转移这话题,轻浅一笑:“姐姐,我这就去了。” 她整了整我的衣裳:“好。去吧,趁这好阳光,晚了天冷,一路上自己多注意。对了,你不是说皇上会为你准备好‘侍’卫护送去的么?” “我不习惯热闹,就让月央宫的两个‘侍’卫驾马车护送我去。之后再回来。” 站在一旁的秋樨执我的手。焦急地说道:“娘娘,您还是让奴婢随你去吧。只有红笺一人,奴婢不放心。” 我宽慰着她:“你且放心,有红笺就够了,翠梅庵乃清净之地,再说有妙尘师太在,我也只是小住,无碍的。你就留在月央宫,陪着扇贵人。” “是。”秋樨应道。 马车驶出紫金城,离开了城墙上那缕阳光洒在身上地沉重,我在刹那间轻松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心理的负累,或许是其他,我掀开轿帘,呼吸着城外的空气。一路看中文网尽管带着秋日的萧索与荒凉,可是仍然闻得到大自然的气息。 枯木荒草,瘦马古道,寒鸦啼冷,鸳鸯失伴。眺望远处,红叶染尽青山,每一次渴望出行,每一次都观赏郊外的风景,人与自然,仿佛永远都可以相融,从来不会有排斥,不会有嫉恨,不会有猜忌,也不会有厌倦。‘春’秋流转,每一个季节,都会有珍惜,都会有眷念,错失了不会伤感,因为还会有来年,而不像人事,错过了就不会重来。 红笺握紧我的手:“小姐,会冷吗?” 我微笑摇头:“不冷,这会儿心情好得很,许久没见到这郊外的秋景,比起紫金城的要生动得多。” 红笺也朝轿外看去,赞赏道:“是的,很美,一种荒凉地大美。” 我转眉看着红笺笑道:“红笺,想不到你说话也如此有诗意呢。” 红笺掩嘴而笑:“这还不是跟随小姐多年,多少总会受一点感染的。看到这些秋景,很亲切,想起了儿时在城外的家。” “是呵,柴‘门’院落,依山而建,临水而居,一年四季的景致,尽入眼中。”我脑中浮现出城外故居地景致,那时的快乐再也不会有,忍不住又心生感伤。 “小姐。”红笺握紧我的手低低唤道。 我朝她微笑:“没事,那些都只是过往了,就算昨日已死,我还拥有今天,拥有未来,不是吗?” 红笺微笑点头:“嗯,我愿意一直陪着小姐,祸福与共。” 我笑着刮她的鼻子:“你这丫头,就知道贫嘴,这么甜,不知道我都给你吃了些什么。” 一路上,我们打笑着,心情很是惬意。离开了皇宫的束缚,我不再是那个被禁锢的金丝雀,那是牢固,囚禁了我的身体,也囚禁了我的灵魂。。16k电脑站,。 马车行驶到金陵城,街市上热闹非凡,车水马车,络绎不绝,街道两旁摆放着琳琅满目地饰品。抬眼望去。一片繁华富丽的景象。这就是金陵城赫赫有名地盛隆街,曾经在这里有过血腥之灾,时光似滔滔流水,将一切都冲洗干净。这里依旧繁华,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可我的记忆没有被冲洗,我难以忘记,烟屏就是在此处为我挡那一剑,而她也是一剑致命,返回无术,离我而去。 忘了吧,我告诉自己,昨日种种已死。我就彻底忘了吧。既然离开了紫金城,我就应该真的脱胎换骨,到翠梅庵去洗心吧,如果我的心已经有了尘埃。 马车抵达翠梅庵地时候,我突然觉得这里是归所。这短暂地瞬间,令我痴念,令我‘迷’离。 烟火萦绕,檀香氤氲,许是因为天气转凉的缘故,庵里地香客稀少。梧桐纷洒,铺满了寂寥的苔院。 我遣走了随我而来的‘侍’卫,不想他们惊扰庵里的青尼清修,携着红笺直接往大雄宝殿走去。每一次的到来。我先要见过佛,见过佛后,我才安心在这里住下。 来此之前,我说好了,也许是直接‘浪’迹江湖,可是没有做到,心里一直牵念着这里的宁静。其实我是这般地软弱,在他们眼里却是决然而冷情的‘女’子。 一身风尘跨进槛内。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掩藏起我内心的软弱,傲然地抬眉,看着佛,佛依旧温和地微笑。任由红尘万千的起落。他不曾有过丝毫的更改,我几乎有些妒忌了。 佛平和地看着我。微笑道:“你来了,痴儿。” 我亦收敛起我的傲然,平和地看着他:“是的,我来了,想必那一次我走的时候,你就料得到我今日会来。因为你是佛,你知晓万千世事,可是却拯救不了我丝毫。” 佛微笑:“你似乎一点都没变,还是这样依旧故我。记得你走时说过,不需要任何的拯救,你自己的路,你一个人走。就算佛,也不能参与。” 我敛眉沉思,回忆当初地话,回忆当初的倔傲。再看佛:“是的,古人有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变的是我沈眉弯,难道佛有所改变么?千万年来,你以同一种姿势在此,以同一种目光看着芸芸众生,难道你有丝毫地改变?这么多年的风霜雨雪,难道你有沧桑一点点?佛,你没有,因为你是佛,所以你没有改变。我不改变只是‘性’情,可是其余的难道真的没有改变吗?难道你忘了,我走的时候,你说过,将来我会改变?”我依稀还记得佛说过,我将来会变得不再善良,他说对了,这一去,我的确不再善良。 佛的脸上充满了慈悲的含容,而我此时厌倦了慈悲,因为我曾经有过地恶念,与慈悲有着锐利的冲突。 佛沉默,我笑道:“佛,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消受不起。” 佛依旧温和:“痴儿,这一切无关于你,还记得么?无论你曾经走失过‘迷’途,丢失过善良,这儿也不会与你计较。佛是不会与你计较的,不会与任何世人计较。” 我心中难以平和,用傲然的眼目看着佛:“佛,那是因为世人没有干扰你,世人没有损害你的利益,没有伤害你地情感。只要是踏进槛内地人,纵然是不虔诚,却也不会冲撞于你,所以你不必与世人计较,所以你永远都是慈悲。可是红尘中却不是如此,人对佛只有敬畏,人对人却有太多的勾心。佛不必争执是非成败,而人却要争执那万古河山,有‘欲’念,有霸气,为了这些,尽现其凶残与酷冷地本‘性’。” 佛反驳道:“你错了,佛也可以有‘欲’念,可以颠覆三界,逆天而行,错‘乱’六道轮回。佛也有竞争,佛的对手是魔,你想想,假如三界被魔占据,被魔掌控,又该如何?”佛反驳我,让我感到心里慰安,至少我知道佛不是一成不变的温和,佛会反驳我,说明佛也是有‘性’情。所以说,人与佛,与魔,与仙,其实没有太多的区别,修佛也只是修心。 这一回是我温和地微笑:“佛,你恼了。” 佛舒展眉头:“你还是这么调皮,这一次留下来吧,你还有多少离开的理由?” 我笑道:“想要离开,就会有无数的理由。不过,我确实有些累了,这一次,我陪你久些。” “陪我?”佛带着惊讶地笑。 我点头:“是的,陪你,我说过,从来的寂寞,都是你独尝。而我,从今后,再不会寂寞。” 佛微笑:“不与你计较,也只有你,带着一身的过错,来到佛前,不但不请罪,反而如此的肆无忌惮。” 我蹙眉:“难道佛也觉得过错是我么?我是不会低这个头,认这个错的。” “我知,你能来这就已经是软弱了,佛不会对一个软弱的人去惩罚什么。再说,佛从来都不惩罚世人,只是解救。” “解救。”我嗤之以鼻。 我知道,今日的对话该到此为止,我该去见妙尘师太,入住下来,因为在这庵里,具体要住多久,还不知道。 跪首,是我对佛的尊重。 转身离去,我的背影告诉我,佛一直在看着我,他说我痴儿,岂不知他自己也是痴儿。 踏出槛外,我会心地微笑。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参一段万法归心 行走在庙宇的长廊,阳光倾泻在瓦当上,照见我单薄的身影。微风拂起我翩然的衣袂,任我如何的行走,都踩不着自己的影子。 妙尘师太手持一串木捻珠,走在我身旁,低声说道:“娘娘,一路旅途劳顿,贫尼早已命人将你住的厢房打扫干净,只须进去歇息便好。” 我转眉看向师太,疑‘惑’问道:“师太怎知我会来翠梅庵?” 妙尘师太微笑道:“贫尼虽会占卜算卦,可是还不能猜测到娘娘今日会前来。但是贫尼知道娘娘迟早会来小庵,故娘娘居住的厢房贫尼一直遣人打扫的。” 我闻后心中颇受感动,笑道:“难为师太有心如此,所谓扫尘待客,就是这般了。师太尽管直呼我的名字,在这里我不想有任何的拘泥,想必师太也明白几分。” 妙尘师太点头:“是,贫尼记下了。” 厢房里洁净无尘,‘玉’香炉里的檀香袅袅,一个醒目的禅字挂在墙壁上,让心顿时沉静下来。案上横着古琴,经卷,香油灯,还有木鱼。其实我喜欢这样的黄卷青灯,喜欢这样禅寂的光‘阴’,只是内心深处还有蠢蠢‘欲’动的‘激’情,无法排遣。困在皇宫里是作茧自缚,逃离那里,来到翠梅庵也是一种懦弱的遁世,这两种,都不是一个骄傲的人所要的。红笺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说道:“小姐,既然来到这,咱们就安心住下。我也喜欢这里,比宫里清净自在多了。”在这瞬间,我似乎明白了红笺的心里,这几年,她随我在宫里。每日都为我悬着一颗心,我被人算计,或是我受了伤,或是我被皇上过于的恩宠,她都忧心着。尤其这一次我落秋千之后,盲了眼,再加上得知我身世地秘密,她每日更是寝食难安。。ap,。生怕此消息被人知道,我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给了红笺一个柔和的微笑:“好,我们就多住些日子,我也不想回宫。” 因感疲累,一下午躺在睡榻上,回想去旧年的雪夜,我还与楚‘玉’画扇在此通宵夜话。关于那个红衣‘女’鬼,如今又去了哪里,是投胎转世还是依旧魂魄飘‘荡’?还有那只被救下的白狐,又结了一段怎样的尘缘?楚‘玉’地不告而别。难道今生与他就真的缘尽?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我与他还可以重逢? 城外的柴‘门’小院,我想无论如何,我都会选一个日子再去的。不管楚‘玉’是否还会在那如初等我。不管是否还能相见,我都要去一次,就算是为这段情缘做一次了断,我也要去。 晚上用过素斋,立在月光的苔院下歇息,只觉秋风萧索沁凉,菩提叶纷纷下落。我紧了紧风衣,觉得冷。 妙尘师太不知何时立在我身边。低声道:“娘娘,这里风凉,不如去我的禅房坐坐。” 我点头微笑:“好,只是别再唤我娘娘,直呼小名便好。” 妙尘师太禅房,一盏香油灯。虽然黯淡。却照得见每一个清幽的角落。 桌上摆放着一盘棋,几卷经书。一方木鱼,檀香袅袅。我想起了那一年来到翠梅庵,妙尘师太与岳承隍对弈,他们有一盘棋,十年未分胜负。想来妙尘师太与岳承隍‘交’情非浅,她一定知道关于他的身世秘密,就算不知,也会对这个人有很深地了解。 妙尘师太为我斟茶,微笑道:“眉弯,这是旧年的积雪,我煮了一壶新鲜的茉莉,.” 我举起杯盏,顿觉芬芳宜人,禁不住问道:“这时候还有新鲜的茉莉么?” “有的,晚秋的茉莉更是芬芳,只是不多得了,素闻你品茉莉,命小尼摘采得来。你尝尝,味道如何?” 我轻轻品尝一口,点头赞道:“果然是好茶,喝完觉得骨‘肉’都是冰清的。” 妙尘师太微笑:“好茶需要懂得的人来品,方不辜负这份冰洁。此茶能找到像眉弯这样的知音,也是她的造化。” 我轻轻摆手:“眉弯承受不起,只有以师太地心境,才配得起如此的好茶。以我如今的心境,只怕是糟蹋了这芬芳。” 妙尘师太亦举杯淡品,笑道:“好茶也要寻得知音,一个人品来无味。” 我静静地品着茶,禁不住还是问道:“师太,眉弯有一事,想要请教师太。” “你有何事请讲。” 我凝神:“请问师太与岳承隍岳大人是否有很深的‘交’情?”我在师太面前直称岳大人,对于他这个人物,实在让我无法分晓清楚。 妙尘师太定了定神,凝视着我,轻轻点头:“是地,很 “十年之多?”我抬眉看向她。 “是的,十年之多,许多年了。”妙尘师太毫不忌讳地说出口。之后看着我,叹息道:“眉弯,其实在此之前,.16如今,看来一切已经应验了,你离开皇宫,来到翠梅庵,如果没有猜错,在你身上发生了许多不快乐的事。”她没有再自称贫尼,此时我与她之间,没有世俗礼节的隔阂。 我不解地看着妙尘师太,仿佛在她的眼中我已是透明体,低低回道:“是的,发生了许多不快乐的事,这一切,师太一定会告诉我两个字命定。我不想找任何地借口推脱,我承认是命定,或许关于我的许多事,也尽在师太的掌握中。”话毕,我心中想着,虽然妙尘师太不如楚‘玉’那样可以知晓过去与未来,但是她能占卜算卦,凭着他与岳承隍的‘交’情,一定知晓些什么。既然岳承隍会杀去我的养父养母。在我小地时候,他就一定知道我地身世秘密了。他没有照顾我,任由我落魄江湖,沦落风尘,直到最后。是我自己与淳翌结识,才有了今天。想必最不希望我入宫地便是他了,他既无颠覆大燕之心,又怎会希望我这个前朝公主再入宫去惹来事端? 妙尘师太看着我,眼中藏有深意,似乎她知道我此时在想些什么。她忽然执我的手,沉声道:“是地,我都知道。许多地事,都知道。” “关于我的身世?你都知道么?”我抬眉看着她,给她一个不容躲闪的目光。 她毫不躲闪,直视我:“是的,都知道,早就知道。” “那你为何,为何……” “为何不告之你?为何不在你几度来翠梅庵告之你一切,将你隐瞒这么久。”妙尘师太接过我的话,把我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沉默,无言相对。因为妙尘师太不告之必有理由。就像楚‘玉’也知晓我的身世,他也不曾告之我,或许他们认为,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原本就该隐藏,非到万不得已,都不能说出。楚‘玉’也是到最后情急之下才告诉我,尽管他们都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是始终希望会有奇迹发生,试图可以改变我地命运。这样想来,他们都是用心良苦,而我又何必再多说什么呢? 妙尘师太叹息:“明知一切都逃不过。其实说出来,也许会适得其反,也许与现在结果大同小异,我深知这个过程难以避免,所以……” 我点头:“我明白,难为师太了。” 师太依旧叹息:“当初也想留你在庵里。我知你有慧根。可是尘缘未了,强求是不能。命里注定要青云直上。这是逃不了的祸,躲不过的福。” 我清冷地笑:“是呵,自古都说祸福相依,想必就是如此了。当初我是那般骄傲,执意不留在此处,眷念那万世红尘,纵然如今沧海桑田,人事偷换,我依旧故我,不肯低头。” “你还要离开么?”师太问我。 我展眉笑道:“师太认为我会舍得皇后的凤座,舍得人世的荣华,甘愿在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么?” 师太亦笑道:“你对那凤座,何曾有过丝毫的期盼与眷念,是仇恨与‘迷’茫将你推向那个后宫的顶峰,拥有了,只会更加空虚,更加不快乐。”师太的话直‘逼’我心,世间的高人如许之多,原来我才是那个最痴最傻的,最不通透地人。 我眼目‘迷’离,喃喃道:“无处可留人。” 妙尘师太双手合十:“施主不必彷徨,翠梅庵的‘门’为任何有心人开启。” 我淡笑:“很遗憾,我不是那个有心人。我曾经说过,我只做这里的过客,不做这里的归人,我说话算话,绝不更改。”想不到尘埃落定,我依旧不肯痛定思痛,反而还是这般傲气凌凌,‘性’情难改,终究是难改。 妙尘师太持木捻珠,双手合十:“心生万法,万法归心,一切随缘,不求不舍。” 我看着那盏闪闪摇摇地香油灯,闻着檀香,品着清茶,其实我心中是喜爱这样的意境,也向往这样的意境。只是心中无法彻底放下尘念,一怀傲骨不肯弯屈,才会有今日的彷徨与踌躇。再者我此番出宫是因为心中烦闷,本想行走江湖,随‘浪’横舟,只是心中还念着翠梅庵,方来此处,又加上还有心愿未了,就是我与楚‘玉’之事,始终牵念。 师太望着窗外,对我说道:“施主还是先行回厢房歇息,暂时在小庵住些日子,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至于你想知道的,我会慢慢告诉你。” 心想着夜凉‘露’重,于是回道:“那眉弯先行告辞,不打扰师太诵经理禅,空闲之时再来叨扰。” 师太对我施礼:“修佛修心,施主就安心在此处住下,佛前的青莲灯,会照见你明亮的未来。” 我回礼道:“谢过师太,眉弯一身罪孽,只盼着每日吃斋理佛,可以洗去一些错过。不求全新地自我,也不想腐朽之至。” 穿过疏风的长廊,一弯冷月从翠竹间洒落,我又见着了自己的影子。来的时候是苍白的,此时是如墨的黑‘色’,任我如何地追赶,都踩不着自己地影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漫漫河山似烟云 一连几天在翠梅庵,白日夜晚皆在后院闲走漫步,尽赏庵院清秋景致。后院几株晚桂还散发出沁人心骨的芳香,我折桂赏月,倒觉得清净自在。庙宇与皇宫的确不一样,同样的树木会有不同的灵‘性’与感想。 每日早晚课,都去大殿诵经听禅,佛总是温和地看着我,在他的心里,一定以为我已经平静地接受这里的一切,甚至以为我会永远留下。都说佛知晓世间一切,可以穿透人心,但是我的心,他未必可以穿透。一切讲究缘法,因为自认为与佛结缘,他才无法更好的懂得我。 月‘色’微朦,霜寒‘露’重,我临着窗台而坐,一盏香油灯在微风中摇曳,照见这清寂的岁月。我打心里喜欢这样的清寂,只是真的没有把握我能忘记一切,只一颗心的留在这里。 正坐着,闻得敲‘门’声,红笺走过去开‘门’,只见妙尘师太身边的小尼姑对我施礼道:“施主,师傅命小尼过来请施主去她的禅房。” 我本想问她何事,结果作罢,想来妙尘师太唤我前去必定有事。于是回道:“好,劳烦小师父跟师太说声,我一会就到。” 抵达妙尘师太禅房时,只见师太与岳承隍在灯下对弈,这夜晚,庵里大‘门’已关,岳承隍怎么还来到此处。 岳承隍见我进‘门’,忙施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看着他,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但终究还是压抑着,淡淡道:“岳大人免礼。”我还是没有将那一声爹爹唤出口,想起那种种是非,楚‘玉’告诉我,他是前朝王爷。又让大燕沦陷到大齐之手,虽然这是定数,就算没有他,大齐也要灭大燕,但是我实在无法再那样称唤他。(手机阅读16k.) 他看着我,那眼神,我知道他明白许多,或许妙尘师太告知他一切。或许他早就知晓一切。这个人物,在我眼里从来都是那么诡秘,那么不简单,如今,我更不能简单地看他。 盘膝而坐,我朝师太微笑:“师太,不会打扰你们下棋吧。” 师太双手合十,微笑回道:“不会,这棋已下了十年之久,又怎么会在意这点时间。”十年。多么的漫长,我又想起了师太与岳承隍必有不寻常的‘交’情。 三人坐着品茶,窗外一片悄寂,因为秋凉。连虫声也不曾有。只有微淡地月光透过窗牖洒进禅房,更添几许清韵。 我想着师太唤我前来,定与岳承隍之事相关,而岳承隍深夜来访,也一定有缘由,就等着他先启齿吧。 岳承隍品一口茶,转眉看着我,缓缓说道:“娘娘。你与我之间的渊源想必你已经知道,事到如今,臣确实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 我淡淡回道:“岳大人不必客气,在这里直唤小名便好,我们也用你我相称,这样也更方便细谈。”话毕。我看着面前这个丰采卓然的男子。想着他是我的亲叔父,整个大燕朝都已毁灭。只有他是我最亲的人,心中地愤然顿时少了许多,竟多了一丝暖意。可是想到他助大齐灭大燕,又派人杀我养父养母,无论是出自什么原因,我都没法原谅他。 “好。”他坦然应道。 妙尘师太看着我和岳承隍,说道:“时至今日,你们可以把那些前因后果都说清楚,让大家心里多一份明白。电脑站.16k.是非对错,都已是云烟。” “云烟,那么多的过去,都是云烟么?”我话语冷漠。 师太轻微点头:“自然都是云烟,你看到如今煌煌盛世,他日也会成为云烟。” 我清冷笑道:“师太是出家人,可以参悟一切,视万物皆为云烟,可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当我知道一切后,没法再做到平静如初。” 师太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我:“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一般的‘女’子,是断然做不到的,包括当年的我,也是经过许多时间来治愈伤口的。”师太所谓地当年,是她的过往,难道在她身上也发生过不为人知的悲凉过往。想来也是,不然哪个妙龄‘女’子会断绝红尘,到庵庙里做起姑子,青灯古佛,寂寥一生。 坐在一旁的岳承隍叹息道:“当年我做下错事,实应受到惩罚,只是事过境迁,心中的伤也慢慢地平复了,自己不再与自己计较太多。” 我冷眼看着他:“王爷心中的伤是平复了,可是却给别人心上添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师太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当年岳施主也是想要拯救黎民百姓,只是年轻气盛,不知人心险恶,世海浮沉,才会犯下那错误。当年贫尼也误解过施主,如今回首起来,依旧觉得那是云烟,不足为道。”师太一番话,更加让我疑起她和岳承隍之间的关系。 岳承隍摇头:“错了就是错了,千古罪人,非我莫属。大燕江山已灭,我却在大齐受着高管厚禄,享受荣华富贵。16k.手机站ap.1” 师太接话道:“这是命数,逃不过的是祸,逃过了的是福。这是施主地福,对于眉弯来说,也是你的福。” 我低低笑道:“对我来说,也是福么?” 妙尘师太点头:“是的,逃过了死亡一劫,好好地活下来,尽管失去了太多,可是如今也得到了一切,在大齐的后宫里至高无上,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无论是大燕和大齐,人活着,都只是单纯地活着,抛开国仇家恨,难道不是福么?” 我嘴角泛起了冷笑:“抛开国仇家恨,师太,恕眉弯说不敬地话。此事与你没有必然的联系,你无法体会国破家亡地悲凉,虽然那时年幼,一切不知。可是如今得知,依旧有彻骨之痛。这恶梦纠缠我几年。难道就一句抛开能忘记的么?” “时间,时间会愈合一切的,无论什么彻骨之痛,都会淡去。”妙尘师太一脸的平静,有种看淡世事的释然,令我几乎无言以对。 岳承隍看着我,问道:“你有何打算么?” 我清冷一笑:“我有何打算?你是希望我同你一样,明知故国破碎。还依旧在别人地土地上,享受着荣华富贵,置自己地先族于不顾。还是希望我削发为尼,青灯古佛呢?”我话语刻薄,说出后有些悔意,因为如此没有涵养的话,实在不该出自我沈眉弯之口。 岳承隍清浅一笑:“你说得好,也问得好,而我不配问这问题,也不配回答这问题。” 我浅笑:“没有什么配与不配。就连师太都告诉是误解,我又何必抓住过往的事紧紧不放。定数,定数,我不得不信定数这两个字。” 岳承隍抬眉叹息道:“当初大燕已是一片腐败。你父皇是一个懦弱的人,寄兴于酒乐,他不适合当帝王。再加上宗祖的江山本已腐朽,落入你父皇手上已是残骸,你让一个似残骸的江山,如何还能支撑起一片明亮地天空?朝廷‘混’‘乱’,关外地番王蠢蠢‘欲’动,民声怨道。能不被反吗?” “可我听说若不是王爷接应当年的武平王,他也不能那么快一举夺下紫燕城,登基为帝。”我冷冷说道。 岳承隍点头承认:“是,当年是小王接应武平王,当时各地番王领兵起义,万民陷入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武平王地军队最为敏锐。他贤德仁厚,霸气凌凌。也最有资格成为一代明君。当时我想,就算我不接应,城池也迟早也陷落他人之手。我与武平王谈了条件,大军进入紫燕城后,不要残杀无辜,只需将皇上与皇后囚禁起来,给他们一处安逸的小殿,度过余生便好。因为我知道,任何一个叛贼,夺下江山,都要斩草除根的,紫燕城必破,我只是想赌一把。” 我笑道:“结果你只赌到了自己的求生机会,赌到了自己今日的荣华,可其余的人依旧被斩草除根,我说得对吗?王爷。” 岳承隍无奈地笑道:“说得对,是这样。当初大军破城,你父皇和母后已双双饮下毒酒而亡,你被托付给首领内监从皇宫后院的山‘洞’逃走,才侥幸活下来。当时我看到大军入城,势不可挡,已无闲暇顾及太多的人了。那些降服地人还是留了下来,许多奋力护主的人都惨烈死去。”我几乎在回忆当时惨烈的情景,就像我梦里一样,似血残阳,烽烟四起,血流成河,当时的紫燕城一片凌‘乱’。而我地父皇与母后受亡国之恨,双双饮下毒酒而亡,与我养父母之死居然相同。我甚至想象到,当时父皇母后令首领内监带我逃走的情景,我一定是他们最爱的‘女’儿,否则留下‘性’命的为何是我,而是我其他的兄弟姐妹? “阿弥陀佛……”是妙尘师太的声音将我从惨痛的梦魇中唤醒。 “错误就是这样酿成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我,又是一番怎样地情景?”岳承隍惭愧地叹息道。 “与这情景一样,还会有两般同?”妙尘师太一句话,似乎是告诉我,也令我顿时醒悟了许多。这错不在于岳承隍,倘若没有他,结局会是一样,大燕被灭,国破人亡,自古以来江山沦陷都是这样的,再无第二种结果。而武平王能守诺留下他,给他在大齐国土上立足,给他富贵,已是难得了。想来武平王也不愿世人骂他背信弃义,毕竟失去人心的事,谁也不愿去做。他初登宝座,人心最重要。 我似乎还有许多的事想要问,但在这瞬间又似乎什么都明白。师太一句话说得对,是非过错,已是云烟。而我却为这云烟,在后宫争夺,犯下了新的错误。那么多人因我而死,真的是我地残忍吗?她们咎由自取,先行算计我,才会有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她们接受了报应,而我地报应又会在哪一天?尽管她们不是我直接害死的,但是却是因我而死。还有淳翌,为我盲目,当初楚‘玉’说是他欠我地,事实上,谁又真的欠谁多少?山河的成败,历史的风云,与相欠无关的。 看着岳承隍,我终究还是低眉叹息了。 只有窗外的那轮冷月,不解人情,依旧清亮温和地照耀着。 第一百六十章 多少故人成路人 幽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案几那盘未下完的棋上,看着那错落‘交’织的泾渭,黑白的棋子,我心中顿时醒悟了许多,又陷入更深的‘迷’离里。都说人生如棋局,世事如棋局,那漫漫河山也应如棋局,参得透这棋局,或许才能参得透世事人生。就连禅佛亦是如此,参不透,又如何去了悟? 这盘棋,妙尘师太与岳承隍下了十年,难道他们竟还没有参透?或许在他们心里早已有答案,只是一直维系着这样的方式,因为答案意味着胜负,胜负意味着结束。倘若一切都结束了,人生还有值得延续下去的理由么? 如今的我,走在世事茫然的边缘,连自己要走的路是哪一条都不知道,我的人生还有值得延续下去的理由么?我是该为大燕公主死里逃生,来之不易的生命而活着,还是该为大齐皇后这至高无上,万福金贵的荣耀而活着?为死去的父皇母后活着,还是为大齐帝王,我的夫君而活着?为楚‘玉’?为淳祯?或者什么也不为,只为活着而活着? 我禁不嘲笑自己,我沈眉弯几时开始要沦落到为别人而活着?要为别人而生出感想?在这翠梅庵中,佛都不能奈我何,回到红尘,大齐天子都不能奈我何,我洒脱自如,任凭怎样的一种风,都无法将原来的我吹拂。 三个人盘膝而坐,沉默了许久,我没有起身要提出离开,岳承隍也没有。似乎都有意犹未尽之感。似乎又觉得一切都有了结果。这样的踌躇,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妙尘师太端起一杯茶,细细品着,我看着她优雅的姿态,安静端庄地容颜。//.尽管她比我年长了许多,但是依旧是个美丽的‘女’子。我想着她的过去,一定有着极不平凡的身世,竟不知是如何的绝望心伤,让她看淡一切,甘愿在此度过流年。 岳承隍终究还是忍不住,对我低低说道:“眉弯,你告诉我。你究竟有何打算?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地,我一定帮。”他言辞恳切,令我不忍再给出刻薄的话语。 我看着那剪恍惚的灯‘花’,淡然说道:“还没有什么打算,暂时在翠梅庵住下。或许过几日便回宫,继续做我的皇后娘娘。或许再也不回去,从此萍踪‘浪’迹,寄情山水。或许就在这翠梅庵,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岳承隍看着我。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跟随我回岳府,继续做你的沈眉弯呢?” 我抬眉看着他,冷冷一笑:“跟随你回岳府?只怕是做岳眉弯吧。继续做王侯千金?只是能吗?难道岳王爷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这欺君之罪,你担当得起吗?当初你可以让我在山野村间住上十多载不闻不问,可以让我沦落风尘,袖手旁观,如今真相败‘露’,又何必再来惹祸上身呢?这难道就是你岳王爷的作风么?”我不知为何,言辞还是会这般犀利刻薄。仿佛他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刺,这些刺会刺得我全身是伤,疼痛不已。 岳承隍耐‘性’极好,脸上的表情依旧沉稳。只叹息道:“当初知你在平民百姓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大燕的余党。一直想要颠覆大齐,://.所以朝廷对大燕地余党查得甚严,若还得知你活下来,一定会赶尽杀绝的。所以我出了下策,把你养父养母给……” 我觉得他此番之话毫无道理,于是恨恨地看着他:“难道大齐朝要对一个襁褓之中的小公主赶尽杀绝,而不对你这个盛年之龄的大燕王爷狠下杀手?王爷,你不觉得这为过了么?再者,我养父养母只是普通的百姓人家,他们并不知道我身世来历,你又缘何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呢?” “当初他们救你时,你是被一块赤龙的小黄布裹着,而抱着你的内监总领倒在血泊中,也是你父母所看到的,他们其实知道你的身世来历。所以,他们不能活着。”岳承隍的话语明显怯弱,因为他觉得这样就是保护我,事实上,如今之举并没有给我带来更多地保护。我想起养父母知道我的身世,却依旧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将我救下,养育我,他们待我恩重如山,却因我而送命,这疼痛似万箭攒心房。 我冷冷地看着岳承隍:“岳王爷,你难道不知道你的理由实在是太苍白,太可笑了吗?这其间的环环扣扣,凌‘乱’不堪,我一个字也不要信,也不想再听。” 妙尘师太沉沉叹息道:“过往地是是非非的确是理不清,既然理不清又何必再去理。一切已是定局,方才说了,就算没有这些过程,结局还是一样。一路行来已经够不容易了,又何必还要去彼此折磨呢?”妙尘师太话语间都在维护岳承隍,或者说她心‘性’真的是淡定,对一切都已经看透了,所以这些事对她来说,已然算不上什么。1---6---k真正尘埃落定的是她,而我还在执着不休。 岳承隍亦叹息:“是呵,似乎愈是辩解错得愈深,连我也不知道这一路是如何行来的。只知道每日醉声酒‘色’,仿佛只有酒是知音,可以浇尽一切愁烦,醒醒醉醉的感觉最好了。”我看着丰采卓然的岳承隍,突然间觉得他沧桑了许多,原来这么多年,他‘迷’恋于风月场所,也不过是来麻醉自己,浇醉人生。也许只有这样,大齐的天子才会更加地无视他的身份,只需给他钱财,让他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甚至是富商,甚至是其他都不重要。 一种悲凉莫名地滑过我的心间,事实上,他一直在承受着亡国丧亲之痛,承受着卖国求荣的巨大压力。尽管许多的世人并不知道他真正地身份,可是他心明如镜,正因为如镜。他才要浇醉人生,否则也会同我一样,夜夜梦魇,无法脱离那前世地纠缠。 我轻轻叹息:“罢了,罢了。这一切再不与你相关,昨日种种已死。从今后,你继续你的酒‘色’人生,而我继续做我地沈眉弯,我的何去何从也再与你无关。到此结束吧,我是累了。” “唱断阳关更三叠,多少故人成路人。即便如此,又如何。烽烟战火都是昨日,可以过好今朝已经是佛祖垂怜,是修来地福分了。”妙尘师太的话语参着禅意,我在想着,每个人埋葬过去的方式不同。岳承幌借酒来浇醉,妙尘师太落发而静心,而我沈眉弯究竟会选择怎样的方式呢? 我喃喃道:“多少故人成路人。”这样一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呢?是指我和岳承隍之间这段离奇的缘分,还是我和淳翌?楚‘玉’?抑或是淳祯?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但是走到最后,都要结束。 再看一眼岳承隍,心中的怨恨消解了许多,我不知是几时我也入了俗流。竟看不透人间这些最平凡的恩怨,古人都言万古情愁皆可消,那些已经远去地江山也该抛掷,自古男儿都要如此,何况我为‘女’儿身,诓复大业,振兴朝野,不是我的责任。也不是我想要的。我又何必为那些不可挽回的故土做着如此无谓的挣扎,伤害了别人,又累了自己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亦是如此参不透,枉被妙尘师太称作为有慧根的‘女’子。 “多少故人成路人。”岳承隍也低低念道,他的神情里有种释然。他缓缓起身。躬身施礼:“夜深了。在下先行告辞,也请二位早点歇息。” 妙尘师太回礼:“施主走好。恕贫尼不远送了。” 而我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看着我:“眉弯,虽然说多少故人成路人,但是我还是希望,他日你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我能做到,会不惜一切。”尽管,岳承隍的话,出自肺腑,但是不能丝毫地打动我,只是我不想再去扭曲别人的真诚。 只轻轻点头:“难为你的好,我会的。” 他给了我一个会心地微笑,这个微笑意味着,他认为我已经消解了仇恨,至少,还可以接受他的诚意。活着已然不容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又何必那么的刻薄。 岳承隍开启‘门’扉,透过窗牖,看见他欣长的背影消失在茫茫月‘色’中。守院‘门’的人会为他打开后‘门’,他会驾着马车离去,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行走在山径的情景。只是在他身上不会发生像楚‘玉’那样离奇的故事。他只是一个平凡地人,遇不见‘女’鬼,也遇不见白狐。 楚‘玉’,我看着岳承隍那消失的背影,看着一弯清冷的月,想起了楚‘玉’。如今的他,又在哪里,我知道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出现在翠梅庵,所以我不会做出无谓的等待。 妙尘师太似乎知道我心中纠缠着许多的感想,她平和地看着我,淡然道:“一切都会过去,还是那句话,都会成为烟 我点头:“烟云,是地,都会成为烟云。师太早就了悟了,而我还在这彷徨,在这‘迷’‘乱’,实在是不该。” 妙尘师太轻轻拂过我地额前的发,怜惜道:“难为你了,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只是这简单地动作,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深深地触动我的内心。所有的委屈在刹那间消失,因为,她的懂得,这样一个‘女’子超然世外的‘女’子懂得,我觉得慰安。冥冥中,总觉得自己与她有着某种无法诠释的缘分,道不清,‘弄’不明。 或许妙尘师太知道这其间的缘由,但我不会去问,一切顺其自然地发展。世间已经再无秘密了,因为一切在我眼中,都如流水般自然。 我走出她的禅房,觉得今晚的月‘色’格外的清冷,似乎要沁入骨髓。 廊道里,那么长长的影子,是我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恹恹病卧翠梅庵 我病了,不知道是被风‘露’所欺,还是心累,总之是病了。恹恹地躺在‘床’榻上,全身如散了架似的,没有丝毫气力。 师太为我从山间采来几味草‘药’,红笺为我煎煮,喝下去,只觉得筋骨疏通些,可还是无有气力。只想沉沉睡去,不要醒来。 心中原本打算这几日去翠梅庵后面的山村,到那柴‘门’旧院去寻找楚‘玉’,这一病,又要拖些时日了。 喝完‘药’,半倚着枕垫,透过木窗,看着窗外的秋景,落落萧萧,有寒鸦栖树,秋虫低‘吟’,更添几许荒芜之感。 妙尘师太叩‘门’而入,我微微坐起,她忙过来扶我,关切道:“不要动,躺着吧,好好歇息。”说完,轻轻地拂过我的发梢,动作细致温婉。 我虚弱地回道:“有劳师太费心,给庵里添麻烦了。” 师太宽慰道:“说哪儿的话,你只要安心养病,其余的事不再多想。” 我柔弱地笑:“我什么也没想,不知为何,就病倒了。”话毕,觉得全身无力,真的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妙尘师太微微叹息:“是连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你一直坚强地‘挺’着,如今尘埃落定,所以病也就排山倒海般的来到。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才能复原的。” 我淡淡地笑:“我自认为可以洒脱自如,想不到还是难以回避,‘抽’身得太快。连自己也不小心伤到了,却又伤得无痕。” 妙尘师太为我拉上了被子,盖着我,柔声道:“这是一个过程,走过去了。就会云淡风清,海阔天空。” 我微微点头,感‘激’道:“难为师太的劝告,幸好是来到这儿,.若是在后宫,会觉得烦琐许多。” “一切皆由心起,这场病终究是要来的,早来比晚来要好。晚来更会消耗太多心力。”妙尘师太低低说道,这一切似乎都在她地掌控之中,仿佛她有过这样的过程。 我虚弱地看着她:“好累,只想一直这么躺着,不要动,不要思想。” 妙尘师太流‘露’出关怀的神情:“好好歇息,我黄昏后再来看你。想吃什么告诉红笺,让斋堂去做。” ‘迷’‘迷’糊糊睡去,又‘迷’‘迷’糊糊入了梦中,也不知是在何地。山峦叠起,有宫殿坐落在云烟飘渺的幻境,我恍惚着走了进去,脚步轻盈。如梦如幻。 宫殿没有牌扁,红墙黛瓦,也见不到丝毫的奢华靡丽。没有人烟,走进去只有楼阁殿宇,亭台水榭,还有‘花’草树木突兀地滋长着。 正在踌躇之际,觉得‘胸’口疼痛,又隐约听到有人地哭泣声。一阵剧痛将我惊醒。捂着‘胸’口,我一手拿着帕子,忍不住呕了一口鲜血。 抬眉看到秋樨坐在窗沿,眼睛哭得红肿,急道:“娘娘,娘娘……” 红笺夺过我的血帕。急得要哭起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吐起了血。” 我虚弱地回道:“没事,没事。” 秋樨为我端来水漱口。那边红笺急急说道:“我去请师太过来看看。”还不等我回应,她已走出‘门’外。 一口鲜血吐出来,我倒觉得‘胸’口轻松了许多,刚才的剧痛减缓,呼吸也畅通多了。看着秋樨,禁不住问道:“你是几时来的?” 秋樨拭去眼角的泪:“回娘娘,奴婢才来不久,扇贵人放心不下娘娘,让奴婢前来‘侍’侯您。//ap.16” 我斜斜地躺着,问道:“扇贵人可好?宫里一切都可好?” 秋樨为我盖好被子,关切道:“娘娘,你先歇息,奴婢回头再告诉您。” 我轻轻点头:“也好,也好。” 话音才落,已见妙尘师太急急赶来,忙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吐了血。” 我深吸一口气,微笑答道:“师太,无碍的,方才我做了个梦,梦里什么也没有,突然间觉得心口剧痛,疼得醒过来,忍不住就吐了一口血,这会子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师太缓了一口气:“吐了这口血更好,通了血脉,将连日来郁积在心口的血气给疏通了。这倒无妨,只需要静心调养,就能好起来。” 一旁地秋樨和红笺忙合手念道:“菩萨保佑,谢天谢地。” 师太从怀里取出个‘精’致的小瓶子,对红笺说道:“取些水来。”而后,往瓶里倒出了三枚细细的小丸‘药’,往我嘴里送去,说道:“吃下去,你会舒服许多。” 含入口中,只觉得清凉,微苦,用水吞服。 妙尘师太看着我:“好好歇息,没事了,我先行告辞,回头再来看你。”说完,转过头又对红笺说道:“有什么事,来唤我。” “有劳师太。”我感‘激’地说道。 ‘迷’糊中又睡了一会,无梦,醒来后已是黄昏。16k.电脑站.16只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不那般疲累。 晚膳喝了几口稀稀的小米粥。 想要起‘床’到苔院走走,还是觉得有些虚弱,于是作罢。 因心中念着宫里的事,唤过来秋樨,想要细问她宫里的情况。 看着她,我低低问道:“你告诉我,宫里发生何事了吧,扇贵人好吗?皇上好吗?” 秋樨低眉回道:“这些日子,扇贵人每日都去养心殿照顾皇上,她还好。只是皇上……”秋樨‘欲’言又止,我心中想着定是淳翌不太好。 “皇上怎么了,告诉我。”我缓缓问道,并不急。 “皇上日渐消瘦。饮食睡眠都不好。” “太医怎么说?” 秋樨答道:“太医说皇上是疲劳所致,好好歇息,调整心情,多服几剂滋补的‘药’就无妨。”我想着病由心生,我也病了。淳翌也病了。只是以淳翌的心‘胸’应该更开阔起来,如何一病这么久。我走之时他就病着,到现在还不见好转,反而更加消瘦。 秋樨继续说道:“扇贵人让奴婢过来看看娘娘可好,顺便问下娘娘有何打算,是否可以回宫去。扇贵人说皇上思念娘娘,或许娘娘回去皇上地病就能很快好起来。” 我虚弱地笑:“皇上的病要靠他自己,就算我回去也起不到多少作用。更况让一个自身都病着地人。如何再去照顾安慰他人?” 秋樨微微叹息:“娘娘只管养好身子,到时回去,皇上也好了。” 我叮嘱她道:“你在这住两日,就回宫去,告诉扇贵人,就说我在庵里很清净,很好,让她好好照顾皇上,多宽慰皇上的心,后宫里的一些事务。她也帮忙打理着。” 秋樨接过话:“奴婢有一事忘了,扇贵人几日前已经被皇上赐封为扇婕妤,奴婢见着娘娘,一时间竟忘了改口。” “扇婕妤。”我低低念道。画扇果然是出众,只几日时间便让淳翌另眼相待。如今她居住在月央宫,就像当初地我,当初地我也是湄婕妤,居住在月央宫。想着我这一路走来,从山野农‘女’,成为‘迷’月渡的歌妓,再一跃而上。成了岳府千金,之后更是平步青云,无须选秀便入宫中,做起了湄婕妤,失去烟儿,又凭白成了湄昭仪。得知身世。又自己甘愿坐上皇后的凤座。我自己都禁不住叹气,从山野农‘女’。成了大齐皇后,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高度,我又是如何做到的?只因认识淳翌,才有了这样的转变。 “如今后宫地许多事都是她打理,她为随和,又易近人,后宫地嫔妃都喜欢她。”秋樨继续说道,画扇真的比我适合留在宫里,她适合与人‘交’往,适合处理那些琐碎的事务。而我不能,我生‘性’懒散,对许多的人事都漠不关心。一个在后宫不能执掌事务又无法平淡的人,还是远离那里好些。以淳翌对我的恩宠,我不可能平淡无声,后宫地嫔妃会想尽办法来针对我,尽管我可以躲过她们地算计,甚至可以将她们都打败,但是那么多的纠缠与争斗,都不是我所愿意地。 看着秋樨,我叮嘱道:“回去之后,好好地协助扇婕妤,告诉她,我还会在翠梅庵住些时日,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我会回去。” 秋樨执我的手,眼目中流‘露’出不舍:“娘娘,奴婢不想回宫,想留下‘侍’侯娘娘。” 我感‘激’道:“谢谢你,秋樨。我也不舍得你,只是扇婕妤需要你,在后宫,要寻一个像你这样识大体,贴心的人不容易。让别人跟着,我不放心,你可以提携她,帮助她。” “娘娘,你为人善良,心‘胸’豁达,处处皆为他人着想,菩萨一定会保佑你将来都平平安安地。”秋樨动情地说道,她的话却令我生出无限感慨。我是一个冷心的人,我所关心的也只是自己想要关心的,其余的人和事,与我没有半点瓜葛。 我缓缓问去:“谢容华和顾婉仪可还好?” “她们常去月央宫,现在跟扇婕妤也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时常念起你。” “回去替我向她们问好,就说我也记挂她们。” 我又想起了淳祯,本来身为皇后,不好过问他的事,但是因为在眼前地人是秋樨,所以也不顾忌那么多。于是低声问道:“陵亲王近日可安好?” 秋樨看向我,那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她缓然回道:“陵亲王爷还好,因皇上身子不适,他还是如从前一样,帮皇上治理朝政。” 再问了一些琐碎的事,得知前皇后在静心苑病重,得知后宫这些时日还算安宁,朝廷也无别的大事。 渐渐地也累了,临着窗台,看着冷月升起,凉风吹响树叶。 又是一日的病中消磨,从秋樨这里得知宫里的一些事,心中竟无多少感觉。无论是画扇得封,还是淳翌病重,抑或是那些平静与不平静,于我来说,都是那么的淡然。 妙尘师太说得对,病过之后,就真地从前尘旧事里解脱出来了。 这场病,来得好。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逢又在玉佛前 三日后,我方从病榻上起来,病过一场,‘精’神始终不如从前。坐在古镜前,看自己素妆淡然,消尽颜‘色’,年华就这样分付,恍如烟云,又若流水。以往在月央宫我的装扮虽然难免有些华丽,但比及她们都算是素净的,来到翠梅庵,更是不施粉黛,素颜如水。 苔院上有被打扫过的痕迹,可是依旧又铺上了一层落叶,望着几株老树,枝叶伶仃,已经没有多少的叶子可以再落。天真的凉了,已经不是深秋,而是初冬。 秋樨为我披上风衣,关切道:“娘娘,这里风大,还是进屋去吧。” 我转过头看着秋樨:“你今日该回宫去了。” 秋樨细致地拂过我被风吹散的鬓发,微笑道:“多留一两日也无妨的,奴婢想等娘娘身子再好些离开。” 我微笑地看着她:“已经好了许多,你回去后也不必挂念。有红笺和师太照顾我,你只管放心。明日吧,今晚收拾好行囊,明日上午启程。”我看着有些灰‘蒙’的天空,说道:“这天突然变得很冷了,再晚了,怕要下早雪,到时回去的路上不方便。” “是。”秋樨尽管有些不愿,但还是答应了。她不知,其实我也不舍,这样寒冷的冬日,我需要几个贴心的人陪着我,一起烹炉取暖。弯腰轻轻拾拣起一枚落叶,就当是为这个季节,留下的一种无言的怀想。 红笺走过来。唤着我:“小姐,该回屋吃‘药’了。” 屋内已经生起了火炉,顿觉暖意拂身,浓郁地汤‘药’味漫溢在屋子里,这味道。时而觉得舒心益气,时而觉得难闻烦心。此时,我就喜欢这‘药’味,热气腾腾,很是暖心。。ap.。 刚喝下汤‘药’,妙尘师太叩‘门’而入,温和地看着我,微笑道:“今儿个气‘色’好多了。再休养几日就可以痊愈。” 我起身施礼:“多谢师太近日来的照顾,为我费了不少心思。” 她轻轻执过我的手:“不费心力,倒是辛苦了你。” 她的细微动作让我有些感动,抬眉看着她:“难为你的好。” 妙尘师太小坐了一会,有小青尼匆匆来访,说道:“师太,宫里有位娘娘来到我们庵里,请您过去接待。” 我和师太对望,心里想着,宫里来地娘娘。会是谁呢?难道是?不容我细想,妙尘师太起身:“我先去看看,若是你熟悉的,一会我便带她来见过你。若不是。回头我会遣人来告之你一声。” 我点头应道:“好,你快快前去。”我也没细猜是谁,答案一会就会出来。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只听到有脚步声行来,从开启的窗户里,我看到妙尘师太和画扇的身影,果然是她。 忙走至‘门’口迎接:“姐姐,果然是你呢。” 画扇披一件黄‘色’的雀裘风衣。里面着红‘色’的云锦衣装,看见我,忙执我的手:“妹妹。” 进‘门’后,秋樨和红笺一一施礼见过她,褪下风衣,三人围坐在炉火旁取暖。 画扇看着我。轻抚我地脸颊。疼惜道:“妹妹,你瘦了不少呢。” 我浅笑:“没事儿。病了几日,看上去有些憔悴罢了。1--6--k-小-说-网” “好些了么?我在宫里实在放心不下,又心中牵念着你,得皇上允许,便出宫来看你了。这也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出宫,不想已是入冬了。”她话语感慨,眼神里带着几许深意。 我缓缓回道:“已经大好了,本来要秋樨早些入宫回话的,我因不舍,留了她几日。” 画扇点头:“嗯,那就好。我挂念得很,忍不住来看你了,再者也想出来走走。” “皇上呢,皇上好些了么?”我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画扇表情有些凝重,只叹息道:“表面上,还不错,与陵亲王一起治理朝政,还时常商讨国事。但是无人时总是郁郁寡欢,我看得出他不快乐。身子也不见好,吃不下,睡不安稳。” 我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只淡淡回道:“姐姐多费些心照顾他,眼睛看不见,难免会有些失落,有些孤寂,这个过程与感受我深有体会。” “可是他不只是因为眼盲,他为了什么,妹妹就真的不知道么?”画扇忍不住,说出了她想要说的话。或许,她在为我的漠然而感到些许的恼意。 我清浅一笑:“师太有一句话说得对,一切都会成为烟云,所以,皇上对我的思念也是暂时的。时间会抚平一切,江山都可以破碎,这些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画扇微微叹息:“妹妹,每个人所付出的情感不同,追求不同,寄托也不同。皇上尽管关心朝政,可是在他心里,美人比江山更重要。” “我是他的劫,遇见我,就是劫。手机站//ap.n”我喃喃低语。 一直沉默地妙尘师太低声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劫,而皇上的劫,却真的是眉弯。躲得过,便海阔天空,躲不过,就只能沉沦。” “所以相见不如怀念,在一起,反而会越陷越深,不如就这样远远地隔着距离,让他慢慢地将我淡忘。”我淡淡地说道,尽管有些无奈。 “有些人,有些事,耗尽一生也忘不了。”画扇言有所指,但我并不希望我是淳翌那个耗尽一生也忘不了地人。 我转移话题,看着画扇,笑道:“说说你吧,姐姐,这些日子在宫好么?听秋樨说你深得人心,皇上也宠爱你,如今荣封为扇婕妤。我替你高兴呢。” 画扇握着我的手微笑:“妹妹,别人不知,你竟也不知么?我说过,要么干脆不进宫,进了宫。只要有机会我就会争取。我是个不甘心平淡的人,我虚荣,我有野心。” 我微笑地看着画扇:“姐姐,这不是野心,是为人地信念,你有信念,就是有追求,一个有追求有信念的人。不会消极避世,不会自我荒凉,不会暗自悲伤。这样的你,我是欣赏的,只是我不能及,对我来说,那是一种高度,以我的‘性’情,一生都难以企及。” 画扇忙接过话:“妹妹,你所想要地生活。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高度,而这种高度,我用一生也是无法企及的。” 妙尘师太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初我说过。你们两个人都会青云直上,为人中之凤。今日这一切都已兑现,你们都已经做到了,只是方式不同,得到与失去其实是一样的多。”妙尘师太令我想起了她当初的预言,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说过,那时候。她重点说的是画扇,后来在翠梅庵品茶又说到了我,有时真的不能不信注定这一说。 “得到与失去是一样地多。”我低低念道。这一句话,令我生出许多地感慨,想起我如今地凤座,也是付出了代价地。倘若没有那么多的前尘过往。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矛盾的沈眉弯。如今,我是皇宫不想回。庵庙不想留。往日的繁华终归往日,将来再也不是那般了。 画扇执我的手:“妹妹,跟我一同回宫吧,既然我们姐妹注定要为人中之凤,注定要享尽荣华,那又何必逃避呢。我们一同回宫‘侍’侯皇上,执掌后宫,虽然算不上风云不尽,但那一片天地都是属于你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我轻轻摇头:“姐姐,我的风华已经是过往,一个有过风华的人,她想要追求地就只剩下平淡的。平淡是我仅剩的,就让我平淡下去,这样,我还能给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在宫里也可以平淡,皇上不会对你有丝毫地勉强,你不住进凤祥宫,他也会依你。你可以一如既往住在月央宫,不受任何人的干扰,自由地生活。”画扇仍不甘放弃,试图还想要挽留住我。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皇宫对我来说就像是南柯一梦。如今梦醒了,就该是我要离去的时候。那里如果有梦魇,我也梦了几年,如今那些唳气也该消散,如果有美好,我已经拥有过,也值得回味一生了。所以,去那里,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要我一如从前对待皇上,已是不能。既然无法做到平和相对,无法相爱,不如淡淡地遥望,淡淡地相念。你把我的话告诉皇上,他会明白的,他时候他也会解脱,会释然。”长长地一段话,仿佛要倾尽我心中所思所想,我只是想要画扇能明白。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回宫,无论那里有过美好,还是恶梦,我都想要忘记。 画扇明白我心中所想,于是轻轻点头:“好,我不为难妹妹,但我还想说的是,如果妹妹哪天想我了,想皇上了,还是回来。淡到无心的时候,在哪儿都是一样,所以皇宫,与其他地方也没有区别了。” “好,我答应你,若我哪天想着回去,我一定会回去的。这一天,也许很遥远,也许很近。”我诚然地回答她,有一句话,她说得对,如果淡到无心,就不会想要忘记了。忘记也是需要情感,需要心的。 “缘来无牵,缘去无碍。”妙尘师太双手合十,低低念道。而我和画扇却沉浸在她禅意地话语中,我们是否真地可以做到无牵无碍呢?画扇看着妙尘师太:“谢谢你,师太。” 师太不解地问道:“施主如何谢我呢?” 画扇微笑:“尽在不言中。”看着画扇的神‘色’,一定是在师太地禅语中悟出些什么,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在后宫一定会受人拥戴的,闯出属于自己的宽阔天空。 妙尘师太缓缓起身:“你们姐妹一定还有许多知心话要说,贫尼就不再打扰了。庵里还有些事需要安排,回头我会唤人来请你们用素斋。” 我和画扇对她施礼道:“有劳师太。” 看着妙尘师太离去的背影,我和画扇转过头,继续围坐在炉火旁,品茶细话。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生何必为情牵 晚膳用过后,我让妙尘师太无须给画扇安排厢房,让她直接随我住便好。这样相处的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少,我们都想要珍惜。 冷月初起,透过窗棂看夜‘色’的苔院,因为树叶凋零,虬枝苍劲,而显得四野萧萧。 屋子里生了火,暖意融融,清闲无事,我与画扇又不想读经,见桌上有棋,便想着对弈几番打发时光。 我为白,她为黑。 我笑看画扇:“姐姐,如今该我为黑‘色’,已经染尽了所有风霜,再也不是曾经纯净的‘色’彩了。这白‘色’太泫然,我怕是配不起。” 画扇举着黑子笑道:“妹妹,我们难得对弈,你不知我脾‘性’,无论与谁,我都喜欢这黑子。黑得透彻,黑得坚决,不需要丝毫的装饰,丝毫的衬托,我喜欢。” “而我却独爱那一‘色’,白。只是事与愿违,如今再看着这颜‘色’,像是一种讽刺。”我眼睛看着手中的白子,在黯淡的灯光下,也是这样的醒目,洁净。 画扇忙宽慰道:“妹妹不要如此说,每个人都有一种属于自己的颜‘色’,有一种自己独爱的颜‘色’。人的一生,有着成长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再完美,也会染上颜‘色’的。白‘色’是七‘色’之源,无论什么‘色’彩,到最后还是会回归到这本‘色’。”我点头称赞:“姐姐的话总是这般有内涵深意,说得极好。” 画扇一边下棋一边说道:“其实对棋我不‘精’通,也没多大特别的爱好。只是为了迎合琴棋书画罢了,勉强着要做个才‘女’。” 画扇直率的话,忍不住让我笑了:“姐姐,你也这样幽默呢。不过我对棋也没多少地悟‘性’,都说棋如人生。有太多‘精’深的奥秘,.16至少,目前为止,棋还不能成为我的知音。” “你的知音是琴,是书。”画扇脱口而出。 “她地知音是舞,是棋。”我喃喃道,思绪飘远。 “谁呢?”画扇低声问道,或许她看出了我的神情有些凝重。 “舞妃。傅‘春’雪。”说出这几个字,才明白,原来我一直不曾忘记她,且藏在心里很重。 画扇凝神:“似乎听你说起过,关于她的舞,是众所周知的,而她的棋,我倒不怎么清楚。” 我莞尔一笑:“那时你还没入宫,所以不知道。不过就算在宫里,知道的人也不多。连皇上与她下棋也不知。也许她就在我面前显山‘露’水吧,总之下棋,我不是她的对手。而且输得很惨残,输得没有理由。好些次都是如此。” 画扇不解道:“怎么会呢,我偶然听皇上提起过,说你的棋艺很高,可以在棋中与他一起论江山,说世理。” 我落下一子,笑道:“虽是如此,可是在舞妃面前,我只能有输地份儿了。” “一物降一物。或许就是这样了。”画扇笑道。 我轻轻叹息:“如今她已仙去,带着她的舞,她的棋,她绝世的容貌,这一切,都不复存在。‘荡’然无存了。” “你还是会想念她。”画扇看着我。声音说得极低。 我坦然地承认:“是的,毕竟‘交’过心的朋友。再者,她害我不是她的本意。她与我‘交’心是真的,她只不过是一个为爱而痴的‘女’子罢了,我又能怪她什么呢?” “是的,怪她什么呢?更何况人已去,院已空,还有什么可怪地。//.”画扇喃喃道,对于死亡,我们都是这般无奈与柔弱。 看着桌上的棋,黑白一片,我已无心再下。关于这样的输赢,我没有多少兴致,下棋只是为了怡情,如今提起了舞妃,心中有些凌‘乱’。 我缓缓起身,看着窗外的夜‘色’,禁不住说道:“姐姐,我们不下棋吧,我想去后院走走,这么久了,你和我都不曾在翠梅庵赏景。” 画扇也朝窗外看去,只说道:“这月黑风高地,也看不到什么景致,况且你身子不适,怕受了风寒,更好不了。” 我倔强地回道:“姐姐,我想去呢,披上貂皮大衣,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画扇笑道:“好吧,就依了你这丫头。”这样的氛围,让我想起了从前,如今她还能与我如此亲切,觉得心中甚暖。若是在宫里,断然不会有如此的感觉了。 披上大衣,走出屋外,顿觉凉风乍起,刺骨冰寒。 “我看我们还是回屋去吧,这风你哪能受得了。”画扇说完,都忍不住打了哆嗦。 我也禁不住打了哆嗦:“是呵,真冷,就像要下雪了似的。” 站在一旁的红笺说道:“我看也不要到后院去了,就在这苔院站会儿,就进屋去暖着。炉火上有热茶,一会就可以喝,可以驱寒的。” 我心想着自己身子刚好,画扇身子也娇贵,不要把她也‘弄’病了,于是点头:“好吧,就在这站一会儿,实在是太冷了。” 画扇握着我的手,‘揉’搓着,呵着暖气:“怪冷的,我给你暖暖。//.” 我忍不住笑道:“姐姐,我看我们还是回屋去吧,尽顾着这冷,哪儿还有心思赏夜景了。”说完,一阵更凌厉地冷风拂过,真的是刺骨。 搀扶着回到屋里,漫溢着浓郁的茶香,围坐在炉火旁,品着香茗,觉得舒适了许多。 画扇举着杯盏,表情沉郁,突然说道:“妹妹,你知道么?在我来的头一天,前皇后在静心苑仙去了。” 我一惊,手中的茶差点洒了出来。故作镇静:“是怎么回事?” 画扇回道:“听说是经不起病痛的折腾,三尺白绫自缢了。” “病痛?上回是听说她病了,竟不知病得这般重。我以为她一心向佛,从此后可以平静度日,想不到落得如此下场了。”我话语间流‘露’出惋惜。我不怪皇后,只为她地死感到难过。往日地恩怨早已尽散,若不是我,她也不会有今日这样悲惨的结局。 画扇轻轻叹息:“是呵,一下子从那么高地位置重重落下,只怕她还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如何承受得了。再加上病痛地折磨,或许是觉得生无可恋吧。” “生无可恋。”我低低念着。好悲凉的词,有一天我也会如此。我看着画扇,幽幽地叹息:“姐姐,我入宫就是一个错误,倘若没有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死亡。” “没有你还会有其他的人。”画扇脱口而出,这句话,我似乎在谢容华那里也听过。过了片会,画扇握紧我的手:“妹妹,你无须感到内疚。我认识的沈眉弯,是洒脱傲然的,哪怕是错了,也会有错的理由。再者这一切。都是她们有错在先,与你无关地,没有你,也是这样的结局。” “是,她们的结局不是我给的,每个人的结局都归结于自己,将来我的结局亦是如此。因为所有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我恢复了冷漠。一脸的傲然。 “皇上下旨,不要声张,只悄悄的厚葬她。一生风云,也要消散。”画扇感叹道。我心中想着,每个人到最后都会如此,就算她依旧坐在凤座上。到最后。也是一掊黄土,无论多么奢华地葬礼。也是如此。我此时若是感叹她,将来亦会有人来感叹我。 我沉默无言,因为我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对死亡,从来都是这样无力,如今,更是无心。 画扇看着我,低声说道:“妹妹,有一事,我还想要问你。” “何事,你问吧。”我轻轻抬眉。 “你这次出来,有没有再见到楚大侠。” “楚‘玉’?” “嗯,楚‘玉’。”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疑问。 我轻轻摇头:“还没有。” “他不曾来找你么?” “是的,不曾。”说完,我心中有些落寞。我知道,他不会来找我,但是我会去找他,无论如何,我都会再去一次农院,不管他是否会在那等我,不管是否还能与他再见一面,我都会去。我说过,就当是为这段情缘做一次了断,我与楚‘玉’之间,需要有一次彻底的了断。 画扇轻轻叹息:“萍聚萍散,缘起缘灭。就那样离别,多少有些遗憾。” “遗憾。”我喃喃念道。 “是的,遗憾,就连妹妹出宫,我也觉得你与皇上之间有许多地遗憾。几年的恩情,难道就真的这样消散么?还有你与陵亲王,那样的情义,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楚‘玉’更是,其实我斗胆说句话,在我心里,我始终觉得你与楚‘玉’更像一类的人。” 我笑道:“只是一类人就未必要在一起,也未必能在一起,不是么?” 画扇点头:“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妹妹,或许在你心里,也不知道他们对你来说,谁更重要,你更喜欢谁。” 我微笑:“是的,姐姐说得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谁对我更重要,谁更放在我地心里。又或许他们都不重要,他们都不在我心里。” 画扇握紧我的手,宽慰道:“既然不知道,就不用去想,做你洒脱的沈眉弯,惬意地生活,不为情牵,这样子多好。” “人生多惬意,何故为情牵。”我洒脱地笑着,心里释然了许多。 画扇笑道:“妹妹,我们都不是那样执着的‘女’子,都不会作茧自缚。” 我点头赞同:“还好,不是那般的痴,因为‘性’情淡漠。”握着画扇的手,我一脸地诚然:“姐姐,祝福你将来一切都能顺意。” “妹妹,我也祝福你。” 炉火燃得很旺,茶香醉人,夜‘色’已深,起了睡意。 “妹妹,早点歇着吧,你身子不适。” “好。” 真正躺在榻上,却又了无睡意。想起了画扇方才地话,对于那三个男子,究竟谁在我心里重些呢?三个人,给我不同的感觉,我反复地问自己,真地不知。 不知就不要去想,何必自苦。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又见银琼冰雪天 下雪了,来自初冬的第一场早雪。待我们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银琼冰雪的世界。絮雪纷纷,看着树上与满地的积雪,感知这雪已然下了一晚,但是此时仍旧没有要停歇的念头。 红笺和画扇身边的丫鬟湘琴二人已不知从哪儿折来了几枝腊梅,‘插’在青‘花’瓷瓶里,临着窗台的案几放着,一阵清风拂过,整个室内都散发出沁人的幽香。 画扇看着窗外的飞雪,脸上盈满了笑意:“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又见瑞雪纷飞。” 我莞尔一笑:“是呵,时间飞逝,触目惊心,又是腊梅轻绽,又老去了一段年华。” 画扇扶了扶我鬓边的碧‘玉’梅‘花’簪:“妹妹依旧这般清丽绝俗,何曾有丝毫的老去,倒是我,短短的几年,更见沧桑了。”说完,她临着镜子,煞有介事地抚着自己的鬓边。 这动作令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姐姐,我倒想着快点儿老去,这样就可以省略一大段的过程,免去一大段的喜怒哀乐。” 画扇亦忍不住笑道:“妹妹的想法总是这样新奇,只是我却不是这般,我贪恋人生,希冀着生命可以久长。也喜欢品味人生喜怒哀乐的过程,漫数着细水长流的日子。” 听完画扇的话,心中敬佩着她对待人生的态度,而我不是消极避世,我只是厌倦,懒散,我不愿意接受着那么漫长的岁月。不想经历那么多的消磨与蹉跎。 我看着窗外絮雪纷飞,笑道:“姐姐,雪下得这么大,看样子是想要留你多住几日。反正宫里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不如你就留几日。陪同我一起赏雪折梅。” 画扇点头微笑:“好,我也正有此意,哪儿地雪都不及翠梅庵的洁净。。,。更况你我姐妹二人常在这儿赏雪,喜欢这里的感觉,烹炉煮茗,折梅寄兴,参着禅意。” 妙尘师太命人为我们端来了早膳,我与画扇匆匆用过。也不管外面是否天凉,只想着要到后院去赏雪。 红笺为我披上了白‘色’的狐裘大衣,这件久违的衣裳,跟随我多年,始终舍不得丢下。画扇披上她来时穿地那件黄‘色’雀羚大衣,高贵典雅,我与她从来都是两种类型。 出‘门’之际,秋樨往我和画扇的怀里各递了一个暖炉,笑道:“两位娘娘抱着暖炉,这样子会舒服很多。边走边看风景,也不会那么冷。” 立在苔院,积雪已经被庵里的小尼清扫得差不多,沿着一条清扫出来的路。我们往后院行去。 芭蕉、翠竹、老树,都被白雪积压,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纷琼。雪还在落,像是属于这个季节的‘精’灵,来人间探问冷暖。 几经辗转,来到梅‘花’溪畔,看溪水潺潺,雪落下去。瞬间消融。四野都是琼白,唯有这里,还流淌着岁月的清音。 这里曾经流淌过烟屏的芳骨,若说忘记,可是每一次来到此处,都会旧情难消。看着那流淌地水。我心思‘迷’离。 画扇执我的手:“妹妹。你又想起了烟屏么?” “是的,想起了她。也想起了那千丝万缕的过往,一切到了该结束的时候。”我点头回道,心里想着,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再来这里将她悼念。 “逝者已矣,思念也是徒劳,无论是曾经知心的,还是不知心的,甚至是相怨的,都是人间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往,只不过在心间留下了些许痕迹罢了。。16k,电脑站,。”我知道画扇是想要宽慰我,其实她不知,我已经没有了感伤,只是有着淡淡的祝福与思念。 我沉默,只看着那溪水潺潺流淌。 画扇执过我的手:“妹妹,我们往那亭子里去小坐,在高处,看雪景会美得多。” 穿行在梅林之间,因为早,梅‘花’还没有绽放。只有几树腊梅傲雪而开,飘散出馥郁地芬芳,令人流连。 画扇边走边说道:“还记得么?那年梅落季节,你我二人在这赏落梅‘吟’诗。” 我抬眉微笑:“怎会不记得,寒梅依旧寻香落,只在深山人不知。” “是呵,当初我‘吟’这句诗,你还说我‘艳’冠群芳,却隐入红尘无人赏识。” 我接过她的话:“可如今又是另一番模样,追云逐月,飞入宫廷,受帝王赏识。” 画扇微笑:“那是多亏妹妹举荐,才会有今日。” 我轻轻摇头:“姐姐莫要如此说,我很惭愧。当初我进宫就想找机会把你也带进去,可是一来我不知你心里是否愿意,再者总有许多的事纠缠着。直到我眼盲,才下定决心的,不知者都会觉得我是自‘私’,为了我自己。” 画扇为我紧了紧风衣地带子:“妹妹千万不要如此想,你的心思我明白,当时我也犹豫不定,我想着与其在后宫做那没落的妃子,不如在莹雪楼做我的头牌‘花’魁。可是红颜易逝,青‘春’不会永远留驻,而且烟‘花’之地实在没有任何的安全之感,难得妹妹给机会,入得宫中,只要自己圆滑冷静,想要立足还是不难的。//ap.16” 我抿然一笑:“姐姐能如此想,我就安心了。本想着姐妹俩同在宫中,可以互相扶持,互相偎依,可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让你独自留在宫中,是我不对。”话毕,我心中感到无比的愧疚,当初我眼盲让画扇入宫,如今我却丢下她,独自离开。 画扇轻拂我被风吹散的发丝:“妹妹不要这样说,你当初带我进宫,已经改变了我人生地命运。后面的路,你知道。我能自己走好地。” “嗯,我一直都相信姐姐,在后宫可以比我走得更高,走得更远。” 画扇掩嘴而笑:“还能有多高,有多远呢?妹妹如今的地位无人可及呢。让我仰视别人,我不愿意,但让我仰视妹妹,我是愿意的。” 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我叹息道:“高处不胜寒,这句话说地人虽然多,却是这么地真切。越是站在高处,越是寒冷。越是孤独,所以我宁可选择远离。” 画扇抬头看着如絮轻扬的雪‘花’,说道:“妹妹,你看这雪越下越大了,咱们还是赶紧到亭子里小坐一会,躲过这阵。” 二人匆忙往亭子走去,路已被封锁,只能踩着积雪而行。抵达亭子,彼此抖去了身上地雪‘花’,还好有手炉暖着。不然真的凉透了。 这边方坐下,已看到红笺和湘琴匆匆寻来。出‘门’时,我和画扇特意不让她们跟随,只想两个人四处走走。 看着她们焦急的神‘色’。想着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走至身边,红笺便急急开口道:“小姐,宫里来了几个内监,还有‘侍’卫,说是传唤扇婕妤赶紧回宫去。” “有没有说何事?”画扇问道。 红笺摇头:“没有,他们此时在庵里的客堂等候。” 画扇看着我:“妹妹,你陪我一同前去看看?” “好的。” 行走在积雪上,无心再欣赏这里的美景。只匆匆地转出后院,来到庵里地客堂。 我一眼便看到内务府总管冯清全,携着几名小内监,见着我们,忙跪下施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参见扇婕妤。” 我忙挥手:“免礼。敢问冯总官。宫里发生了何事?”话一出口。其实我心里猜着几分,冯清全乃宫里的总管。皇上身边的人,他来这里,必定有要事,而且应该跟皇上相关。 冯清全躬身答道:“回娘娘,皇上龙体欠安,命扇婕妤立即回宫。” 画扇急忙问道:“皇上怎么了?” “皇上昨夜觉得身子不适,今日便命奴才到翠梅庵来接扇婕妤入宫,其余的,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是照皇上吩咐的做。”冯清全的表情告诉我,皇上一定不是太好。 画扇轻轻点头:“好,我也不为难冯总管,等我收拾一下,就随你回宫去。” 我也不想多问什么,携着画扇一同回厢房收拾去了。 一路上,画扇急问道:“皇上龙体欠安,怎么偏偏命冯总管来寻我回宫,为何不提及妹妹呢?皇上此时需要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我想要微笑,可是实在笑不出来,我能预感到,淳翌并不好。只低低回道:“姐姐,当初我出宫的时候,就告诉皇上,我要回去自己会回去,让他不要以任何理由来接我回宫。皇上是有傲气的,纵然他想我回宫,也不会说出口。” “皇上不是有傲气,而是不想为难你。他不想为难你的,你若知道,自己愿回去一定会回去,他不想下旨命令你地。”画扇说出了我心里不肯说出的话。 我叹息道:“妹妹,皇上就托付给你照顾了。” 进了厢房,画扇执我的手:“妹妹,我知你心里记挂着皇上,你与我一同回宫吧。皇上心里一定很想见你,你也想他的,不是么?” 我轻缓摇头:“姐姐,我还不想回去,不知道如何面对憔悴地他。你赶紧收拾一下回去,好好照顾他。” “妹妹,下这么大的雪,皇上都派人前来翠梅庵传我回宫,他一定是很不舒适了,不然他知我喜欢在这小住,又可以多陪妹妹,他不会这么急唤我回去的。我来的时候,他还劝我多留几日,可以陪陪你。”画扇话语焦急,其实她说的我心里也明白,可我真的不想回宫,只想在这里为他祈祷。 我不容画扇再多说什么,只催促道:“姐姐,你快去吧,迟了不好。” 画扇点头:“好,我就不强求妹妹,如果真有什么大事,我会命人前来告之的。你也不要多想,若有大事,皇上无论如何也会传你回宫的,你还是安心地在这里等候消息。” “好,快快前去,一路小 看着画扇地身影消失在茫茫风雪中,我终究控制不住,跌坐在椅子上,心里有着被剜去的空落,好疼。 佛,我想到了佛,我要去求佛祖。 第一百六十五章 翠梅庵里诉前身 跪于佛前,双手合十,内心慌‘乱’不已。我不想让佛见着我这般模样,可我无法平静自若,无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淳翌有难,淳翌真的有难。 佛平和地看着我,眉目慈善:“孩子,你别慌,别慌。” “告诉我,他能不能渡过去,告诉我,佛,请你告诉我。”我是这般急切,话语间几乎带着哭泣,曾经在佛前的傲然我丢开不要了,当佛唤我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在佛前我无须有任何的掩饰,我心中的一切,他都看得透彻。 佛依旧平和,缓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任你是帝王降相,还是平民百姓,都是如此。焦急也无补于事,莫如放宽心怀,平静地为他祈祷祝福。” 我黯然神伤:“既然生死有命,就算我平静地为他祈祷祝福又有何用。佛,你也不是救他的是么?纵然你有仙方妙丹,你也不会去救。因为你不能逆反天理,哪怕他是人间天子,你也不能。”说完,我想起平日里世人遇难了,总想着求神拜佛,其实不过是心里安慰,我相信神佛是慈悲的,只是他们也不能去改变那些注定的事。但是在严律的三界,也有通达人情之理。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为淳翌祈祷吧,我的脑中始终会想起楚‘玉’对我说的话,盲,短寿。所以淳翌的病会令我如此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是否爱他,纵算我不爱,这几年的恩情。他对我的痴心,也足以让我为他劳心牵挂,肝肠寸断。 佛见我心中‘迷’惘,宛然叹息:“若有一天真地勘破了生死,世间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你。可以束缚你了。岂不知一句最古老的禅语,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色’亦空,空亦‘色’。世人都知道,可是能参透,能看淡的无有几人。”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我低眉念道,心中有些许的豁然。16k.电脑站.16的确。他生便生,他死便死,这世界不会因为少了一个帝王,百姓就会随之消亡,百姓就无法生存。而他地生死也只是令我心生悲戚,并不会有多么致命的伤害。若他离去,我不再是大齐的皇后,从今后,我再不踏进那座紫金城,往日的恩怨情仇尽消。 “留在这里吧。不为尘念所动,不为俗事所扰,静心参禅,一切都会过去。一切终将消散。”佛缓缓说道,他依旧想要留我,在佛的眼前,尘海泛滥,他不想我淹没在里面,丢失了自己,辜负了这蕙质兰心。 我淡然微笑:“去与留,都已经不重要。坠落红尘身是客,可是佛‘门’也未必就是我要的归所,一切随缘,哪儿留心就在哪 “心动则‘乱’,心静则止,若要留心。必须要心止。否则,谁也无法留驻你的心。”佛微笑。那柔和的神‘色’流‘露’在须眉之间,让我觉得静,从未有过地安宁。 我看着佛,心中竟有些难言的痛楚,兜兜转转,我还是来到他的身边。我想问:佛,你有爱吗?终究还是做罢,佛是否有爱,我是知道的,佛说他爱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其实不然,佛爱的是他自己。那么多的人,他爱不起,到最后,只能寂寞地爱自己。 佛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脸上流‘露’出浅浅的笑意:“你是有慧根的,一直以来,我都这么认为。只是就算有慧根地‘女’子,明白自己,明白别人,也未必就能做到不为所动,不为所扰。世人都说你心冷淡漠,其实你终究还是个痴者。” 我禁不住笑道:“那么佛所说的不为所动,不为所扰,就是要做到酷冷无情了,只有无情,才会不为万事所扰,无悲无喜,只冷眼观世。” 佛微笑:“不是冷眼观世,是平和地对待一切,不过你说得也对,虽不是冷眼,却也是冷眼。一路看中文网首发只是让人在平和的表情中寻求安宁罢了,而冷眼,会让人更添寒凉。” “平和。”要坐到平和,一定之前有过许多的起伏,只有起伏过后,才会有真正地平和。否则,一切的平和都算不上是。我看着佛,我知道他是真正的平和,他经过了沧海桑田的历炼,有过太多的起伏,所以他的平和是真的平和。 佛朝着我挥手:“回屋去吧,安心等待,也许结局并不是最坏的,柳暗‘花’明,海阔天空也说不定。” 我叩首,不再有丝毫地逗留,因为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心不为所动,心不为所扰,一切都放得开。就算我放不开,求佛也是徒劳。 走出大殿,殿外依旧大雪纷飞,初冬的第一场雪,下得这么大,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掩饰,都埋没。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记忆,给茫然失措的世人。 回到厢房的时候,妙尘师太在屋内将我等候。 走至镜旁,我见自己面容憔悴,看上去气‘色’很不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淳翌对我地影响会是这般地大,尽管在佛前跪拜,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内心深处始终有着隐隐的不安。 妙尘师太起身握紧我地手:“没事的,你安心些。” 我勉强给她一个微笑:“嗯,我没事,多谢师太关 “不要谢我,孩子。”师太亲切地抚‘摸’着我的头,眼神里流‘露’出怜惜,这神‘色’我以前也见到过,触动我内心深处。“来,坐下来,我有事与你说。”师太拉着我的手坐下。 我不解地看着她,从她的眼神中,我似乎能读出些什么,又道不清。16k.电脑站. “想听听我的故事么?”她轻轻拂拭我发丝上残留的絮雪。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微微点头,看着窗外飘飞地雪。似乎明白妙尘师太为何会选择在这样的雪日告诉我她的故事。 “其实你和我之间有着一段渊源。”妙尘师太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而这句话,似乎曾经种植在我心里。 我亦平静,缓缓道:“师太,许多时候。我都觉得,你与我之间有着什么,只是我说不清楚,那只是一种感觉,很微妙的感觉。” 妙尘师太握紧我带着凉意地手,微笑:“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再要心累,无论你曾经有过怎样的身份。如今又拥有什么身份,都不算什么。” “师太一定有着辉煌的过往。”我看着她,眼前的‘女’子绝非寻常人家的‘女’儿。 师太清浅一笑:“是吧,辉煌过,只是太短暂,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散了。曾经那么疼痛过,曾经带着满腔的愤怨,只是挣扎了一段时日,也许与佛结缘。第一次走进这翠梅庵,我就没有再离开。我惊叹:“那真的是与佛结缘,第一次来这里就已摄获住你的内心。”我本想问师太地过往到底是什么,可是我知道她要告诉我。无须我去问。 “是的,纵然我住进了翠梅庵,但是依旧‘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彻底将过往放下。那时的我,是破碎的,是佛祖将我的伤口缝合,如今我早已痊愈,没有丝毫的痛感。”妙尘师太表情平和,我看得出。她是真的不痛了。她握过我的手:“所以你的痛楚,我能深刻地明白,我之所以一直不曾告诉你我地故事,我知道纵算我说出来,也于事无补,这是一个过程。需要自己去体验。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式去疗伤。” “师太的痛与我相似么?”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师太轻轻点头:“是的。相似,因为我也是大燕国地公主,是曾经的长公主。”师太话在我心中惊起了层层‘波’澜,很快,我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曾经告诉过自己,无论是什么秘密,对我来说都算不得什么,这个秘密也一样。 “你说,你说大燕国的长公主?”我强调‘性’的问一遍。 “是的,你的父皇是我的皇兄,我是你的大皇姑。”妙尘师太亦重复地告诉我,她脸上泛着柔和而淡定地微笑。我有泪,在心底,流不出来,只是好多的感慨如‘潮’水般的涌动。因为眼前这个人,是我的亲人,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她亲历过国破家亡,她的伤痕比我更深。我终于知道她与岳承隍之间地关系了,难道当年岳承隍带着她一起? 我不再惊讶,只冷静地问她:“当初你是如何逃脱地?”我想要知道答案,这时候,我不是与她热情相拥,却想要知道答案。 妙尘师太似乎知我心思,低低回道:“当初我住在宫外,端亲王府,后来侥幸得以逃脱,当然也是别人用‘性’命换来的,其间地曲折,就不与你多说了。待到国破家亡,我无处可去时,才来到翠梅庵,之后就没有再离开。” “那你和岳承隍是如何再遇的?”我直呼岳承隍的名讳,心里对他仍有怨。 “他寻我到此处,当初我与你一样,对他充满了怨恨,到后来,我知晓一切,也明白一切,悟透一切,就再不怪他了。他亦是我的亲皇兄,是你的亲皇叔。”师太的话让我恍然。 没有怨叹她将真相告诉我这般迟,也没有怪怨她得知我的存活,却不去寻我。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路终究要自己走好。 我抬眉看着她:“你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么,又为何要告诉我?师太微笑:“我没有打算瞒你,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什么。因为过往的一切于我来说,都只是云烟,在我心里,已经忘记我曾经是大燕公主,我所记得的,只是我是翠梅庵的妙尘师太,仅此而已,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呢?” “如今告诉我,是让我明白一切,告诉我,终有一天我也会忘记自己曾经是大燕公主,不再背负那么多的仇怨,那么多的沉重,是这样么?那一切的恶梦,都由心起,前朝没有任何一个人,要我去报仇,如果他们活着,只希望我能过得幸福,而不会希望我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去颠覆那无望的江山。是这样么?是么?”我语气有些‘激’动,坐在炉火旁,感到很热。 妙尘师太轻抚我的眉:“是的,我知道你能明白。忘了吧,都忘了,按照自己的心思去做,如果你放不下皇上,就回宫去,如果你想留下,就安心地留下,所有的选择,都由心。再不要为从前的旧事而累了自己,不要再有丝毫的压力。” “好,我明白了,谢谢你,师太。”我想唤她一声姑姑,却唤不出口。这样亲密的感觉放在心间吧,因为她告诉我,她已经忘记她是大燕的公主,我又何必再要她去忆起,忘了吧,都忘了吧。 她明白我心中所想,对我微笑:“好好歇着,不要为难自己。” “好。” 看着妙尘师太飘逸的背影,好想叫唤住她,与她拥抱,终究还是忍住了。我不知道,相隔了十多年的亲人相认,会是这样的平静,这样的淡然。 也许只有我和她做得到,我的心冷,她的淡定。 躺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雪‘花’轻扬,我知道,我需要静心想想,我要如何迈出这一步。是去是留,都在于我自己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漫漫风雪故人寻 雪落的夜晚,我辗转不眠,我知道,我的所有不眠都只是一个过程,纵然是佛祖还有妙尘师太也经历过这个过程。我要将这一切都克服,告诉自己,沧海桑田之后,都会是平静。 直到下半夜,我才入睡,恍恍惚惚进了梦中。梦里我回到紫金城,去了淳翌居住的养心殿,他憔悴地躺在病榻上,双目失明,茫然地无助地朝‘门’口望着,似乎在等待什么,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尽管他的世界都是黑暗。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无助的眼神,没有一丝光彩,像两口枯死的深井,再也没法流‘露’出汩汩的清泉,无法‘激’漾人心。 而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赐予的,我让他盲了眼,又丢弃了他,让他独自忍受孤独与寂寞。我在惩罚他,惩罚他这个傲然于世的大齐天子,拿爱情来惩罚他。爱情,至今我都不知道,他们三个人之间,我爱的是谁,爱谁多一点点。 睡梦中惊醒,天还没有亮,透过黯淡的灯盏我看到窗外已渐微朦,依旧絮雪轻扬,只是小了许多。屋子里炉火一直烧着,我觉得口渴,轻声唤道:“秋樨,我要喝水。” 走过来的是红笺,她回道:“小姐,秋樨被你安排跟扇婕妤进宫了,你忘了?” 我轻拍一下脑袋:“是的,一时间忘了,是我让她随画扇回去的,有个照应。” “小姐,天‘色’还早,你多睡会儿吧。”红笺轻轻为我拉好被子。盖住我的肩。 我朝半掩的窗外望去:“红笺,你出去看看雪还有多大,积雪有多深。” “好。”看着红笺离去地背影,我深吸一口气,想着今日我该出去一趟了。 红笺进‘门’回话。(电脑阅读.16k.)‘揉’搓着双手,呵气道:“好冷呵,雪倒是小了,只是积雪很深。” 我轻轻点头:“嗯,今日你随我出去一趟。” 红笺抬眉看着我:“小姐,你想要去城外的柴‘门’寒院么?”红笺的眼神告诉我,我的心思她已然猜透。 对她我不需要有丝毫的隐瞒,只点头道:“是地。去那里。” “要不等雪化了些去,积雪太大,怕是山路都要封了。”红笺为我扶了扶身后的枕垫。 我轻轻蹙眉:“怕是来不及了,我心中隐隐地感到不安,有什么事要发生,我必须去见他一面,越来越快。” “可是你能肯定他就在那里么?倘若不在,岂不是白走一趟。别的倒没什么,小姐你身子不好,我怕你经受不起这风雪。”红笺有踌躇之意。 我对她轻浅一笑:“没有肯定。看缘分吧,若缘尽于此,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我必须去一次。就算为了我和他之间的情分,也要去一次。结局如何,我不知道,至少我做了,做过无悔。” 红笺诚然点头:“嗯,我明白了,今日我陪同小姐前去。”她为我掩好被角,“你再歇息一会儿吧。” 我看着窗外。天已微朦,说道:“也天亮了,我们用过早膳就去。” 用过早膳,我和红笺穿上厚厚的衣衫,披上我的狐裘大衣,一人手上握一个手炉。直往庵‘门’外走去。 对着询问的小尼姑。只说到庵外去赏雪景。 一路上跋涉艰难,积雪很厚。1^6^k^小^说^网因为早,走得人极少,往前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山川河流仿佛都凝聚了白‘色’地羽衣,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洁净的世界会有那么多的纷扰。或许因为这些洁净都是表象,待到冰雪融化,所有的尘埃又会重新尽现,当日的完美也就‘荡’然无存了。 山峦起伏,看不到往日的模样,要极力的分辨,才能看清方向。山路崎岖,好在因为熟悉,踩下去虽然陷得深,但没有结冰,勉强还走得下去。 风寒刺骨,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扑打在脸上,疼痛不已。红笺与我相携着行走,我心生感动,想着这样的雪日,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依旧是不离不弃地她。 走了约‘摸’都要一个时辰,只听到红笺抬头,手指着前方,‘激’动地说道:“小姐,你看,那家酒铺。” 我抬眉看去,那家荒废的酒铺伫立在风雪之中,整座屋子都被白雪掩盖,只有那破旧的酒旗还在风雪中飘摇。我心生喜悦,因为见到酒旗,我知道离那柴‘门’越来越近了。 我们加快了脚步,可是越急走得越慢,积雪太厚,几乎荒芜人烟,只有我们的身影行走在茫茫风雪中,人生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刻骨地荒凉。 柴‘门’越来越近了,近得就在眼前,就在眉间。‘门’前依旧是老模样,竹篱旧院,园子里还有被白‘色’掩盖的几缕绿意,有种别样的感觉告诉我,这儿有人烟。尽管瓦房上都是积雪,看不到烟火,可是看到绿意,我直觉这里有生命的气息。 心中的欣喜难以言喻,轻启院‘门’,里屋的‘门’虚掩着,一切都这么顺意,我径直朝里面走去。。,。 一进‘门’,已感觉到阵阵暖意,将身上的寒凉点点滴滴地消融。我顾不了这许多,一直朝里边走进,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心里肯定,楚‘玉’在这,一定在这儿。 他没有丝毫地掩饰,丝毫的躲藏,坐在我曾经与他烤火的地方,安静地等我。 我也很自然地走至他的身旁,缓缓坐在炉火边,动作轻盈,一切都很随意自然,我当初想着也许会再也见不到,想了那许多,看来都是庸人自扰。 “你终于来了。”他添了一把柴火,火苗瞬间串了起来。 我启齿道:“难道楚先生不知我何时会来么?既然知道,又何必在此等待。” 他终于抬眉看着我。那眼神与我邂逅,我就知道,彼此心中的渴望。他柔声道:“你瘦了许多,这么些日子不见,瘦了许多。” 我抿然一笑:“反正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就好。” “可是看了令人心疼。” “你不辞而别。不就为了这一次的重聚么?”我言不答意,避开他地话题。 他轻轻点头:“是地,因为我觉得只有这里才真正属于我们,从哪里开始,就要在哪里结束。” 我将双手伸在炉火边,因冷冻了许久,突然加热,感到微微的胀痛。只抬眉傲然地看着他:“你也知道。我来这里,就是要结束一切。” “不是一切,是结束你我之间地缘分。”他很平静,那平静让我有些恼意,近日来,人人都在我面前平静,唯独我还是这样浮‘乱’。 “是,因为缘已尽,梦已冷。”我冷冷地回道,我要保留我那骄傲的自尊。 他轻轻叹息:“注定地又岂能更改。纵算我多么的不想走到最后,可又能如何。就像我在这儿等你,我希冀你能早点到来,可是又暗自希望你能晚些来。甚至等到我白发苍苍再来,那样,彼此的情分就能更久长些。”他只在瞬间就丢失了刚才平静,说这话,让我心生酸楚,原来,我们都在极力的压抑自己。 我告诉自己,沈眉弯。都已到最后了,又何必这样强撑着。有什么喜怒哀乐,就尽情地流‘露’吧,过了今朝,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微微蹙眉:“是极限了,我一拖再拖。也希望可以再久长些。可是潜意识里有一种感觉在催唤我,已经是极限了。否则,连这最后一次的机会都要错过。” “其实,我真的无法预测到你和我的结局。”他一字一句,从‘唇’齿间说出,那么地清晰,那么的有力,又那么的茫然。 “结局就在眼前,无须再去预测什么。其实,在最开始,我们都明白,我们是只有结局,没有结果的。所有的过程,都只是徒劳。”我看着他笑,很勉强的笑,笑得我自己都不自然。 他亦对我笑:“不是徒劳,哪怕不曾拥有,但是有过,就是美好的,这美好,是我存活于世的理由。我这一生,可怀念的人不多,你,算得上是一个,是至真的一个。” “忘了吧,都忘了吧。”我喃喃道,想起了妙尘师太对我说地话,她让我忘了,我此时叫楚‘玉’忘了,尽管忘记是一种逃避,是一种背叛,可我真的想要忘记,也真的想要他忘记。 楚‘玉’摇头:“你难道忘了么?许多的事我不想知道,可是却偏偏知道。许多地事,我想要忘记,却不能忘记。我拥有平常人没有的法力,却也拥有了平常人没有的悲哀。”他说得这般无奈,无奈得让我心尖都是疼痛的。 “原谅我,给不了你太多。” “不,原谅我,给不了你太多。”他接过我的话,急急道。 我们彼此对望,彼此叹息。 “你一直都在这儿么?”看着他,我低低问去。 他缓然摇头:“不,我四处游历,这短短的时间,也曾杖剑江湖,也曾茫鞋破钵,也曾闲隐深山,与从前一样,飘忽不定。今生,也就这样罢,成不了仙,做不了魔,就如此飘‘荡’,有一日算一日,过一年算一年。”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不过这一生,不过烟‘波’里。”我喃喃道,因为我实在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好,破碎的我,无法再去支撑残缺的他。“没有好,也没有不好。” 我微笑:“尝尽了人生诸多滋味,就是如此,到最后,淡如清水,也无苦乐甘甜了。” 他点头:“我们都是明白人,就因为太明白,所以才更加‘迷’惘。” “‘迷’惘只是暂时,拨开云雾见月明,只是等到那一日,也未必是自己真心想要看到地。” 他缓缓起身,走至破旧的窗边,我也随即起身,立在他的身边。他看着窗外的白雪世界,而我却看着他,岁月改变了许多,却没有更改他的容貌,第一次与他相见,白衣翩然,面如‘春’镜,眉扫秋风,而今还是这般模样。而我容颜更改,已非昨日的我。 我知道,我们要说地话还刚刚开始,尽管结局等着我们,可是真地刚刚开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又被谁折去天涯 雪落无声,在空旷的荒野飘洒,带着时光的静谧,带着岁月的羁痕。隔着窗棂,看得到院内的几株寒梅还没有绽放,这是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就落得这么大。也许在几天以后,这几树寒梅会在一夜之间全部绽放,那时候,赏梅看雪的人,一定不会是我和楚‘玉’。 楚‘玉’看着凝神的我,低声问道:“在想些什么呢?” 我菀尔一笑:“在想着这寒梅绽放时,又是谁在这赏梅,又被谁折去天涯。”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在淳翌面前弹的曲子,作了很新奇的小词,如今看到雪中梅树,梅‘花’虽还未开放,却见到有蓓蕾,那虬枝苍劲有骨力,让我心生喜爱。我转眉看向楚‘玉’:“有琴么?” 楚‘玉’微笑:“想要调‘弄’弦音么?”他缓缓走至一废弃的桌案上,取出一把沾满尘埃的古琴,轻轻拂拭,对我说道:“就这把,虽‘蒙’了尘埃,应该还可以弹奏。” 我点头:“嗯,可以的。” 缓缓坐下,在古老的旧案上,轻拂锈蚀的琴弦,弦中隐透沧桑的音调。看着漫天的飞雪,几树寒梅,禁不住‘吟’‘吟’唱道:“这样的冰封,究竟是怕轻误韶华,还是怕负了烟霞?今年,我是你窗前的那剪梅‘花’,来年,又被谁、折去天涯?谁闲坐在绿纱窗下,瘦剪一夜灯‘花’?谁又愁抱着一把琵琶?拨‘弄’落雁平沙?不要再犹记蒹葭,不要再空劳牵挂,不要再问。这一年的漂萍逐水,又老去多少年华。转过‘春’秋又冬夏,他年,你我相逢又会是在谁家?你知道吗?” 琴声止时,连我自己都跌进那词句的意境中。久久不能醒转。 楚‘玉’地眼神里充满了惊喜,但也有淡淡的失落。一路看中文网首发他忍不住握紧我方才抚琴的手:“好新雅的词句,今年,我是你窗前的那剪梅‘花’,来年,又被谁、折去天涯?” 我微笑:“有意卖‘弄’地,曾经尝试过弹了一曲给皇上听,他也‘挺’喜欢的。”说到皇上二字。我顿觉揪心,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楚‘玉’怜惜地抚着我的眉,柔声道:“别想了,都会过去的。” 我急忙握住他的手:“告诉我,他是不是很不好?” 楚‘玉’低眉叹息:“这是命数,我早就说过了,如今你还要我说什么。” “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么?难道就是这一次?”我焦急地问他,眼神里几乎带着哀恳,方才抚琴弹唱的气氛就在这瞬间‘荡’然无存,原来我地情绪还是这么‘激’动。 楚‘玉’低低叹息:“我不能再说太多。你知道吗?虽然我可以预知过去未来,可是我预测人的祸福命数,自己也会折福的。何况他是天子,他身上绽放着璀璨的光芒。会将人灼伤。哪怕他病的时候,威力依旧的,那些妖魔鬼怪,要近他的身,都难。”楚‘玉’的话我一知半解,但是有一点我明白,如果楚‘玉’告诉我淳翌的事太多,他自己会受到伤害。 对于这样。我又还能说什么,但是我能预知到,淳翌不好,他在等我。 楚‘玉’轻拂我的发:“若是想他,就回去吧,也许你回去了。一切都柳暗‘花’明。” 我从嘴角挤出一朵微笑。笑得很苍白:“只怕见着我了会更加地不好,我的出现只给他带去了灾难。没有给他添过好运。” “置之死地而后生,岂不知劫数过后就是生机,你既然曾经给过他的伤,如今在佛前沉淀一番之后,又怎知不会有转变呢?”楚‘玉’的话鼓励着我,://. 我蹙禁眉头:“我好累,真地好累。”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看着楚‘玉’,我低低说道:“其实,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你的悲哀,你的痛楚。因为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在我身上注定要发生的事,还有我的结局,可是你无能为力。”说这话的时候,我是用我对淳翌的感受来感受楚‘玉’对我地情分。他知晓我一切,又不能改变什么,必然是痛苦的,可是还是救了我,救了我双眼,只是用淳翌的眼睛做代价。他有把握,淳翌会为我付出。救活一个人,就会死去一个人,救好一个人,就会伤了一个人。这难道还不够悲哀么? 楚‘玉’看着窗外飘飞的雪,叹息着:“飞雪年年相似,只是不知道人间为什么就会有这么多的纷扰,想要平静度日,退隐江湖,不理纷争,就这么的难。” 我轻浅一笑:“来时我看着山河都被白雪覆盖,也是这么想地,从来都是这样,事与愿违。究竟是我们不肯满足,还是世道真地不公?” 楚‘玉’凝神回道:“都有,我们本就是不平凡的人,你让不平凡地人如何去过那些平凡的生活。我本该经历烈焰焚烧的历炼,才能镀我真身,而你也应该回到后宫,登上后座,母仪天下。可是这些我们都做不到,我连庙里都不肯居住,而你坐了皇后凤祥宫都不愿停留,试问,这样的逆反会有好的结局么?” 我忍不住笑道:“你我这般相似,可是为何就不能在一起。16k.电脑站.” “是呵,你我这般相似,为何就不能在一起。”楚‘玉’重复一遍我的话。 我笑道:“若在一起,只怕会闹得天地更‘乱’,你难道有把握我们能退隐江湖,放下一切恩怨是非,过着平淡的生活吗?” “除非你潜移默化的除去我身上的魔‘性’。”楚‘玉’看着我,那眼神带着吸引力,令我不敢对望。 我嘴角泛着一丝冷笑:“我自己身上都有魔‘性’,都不知该如何除去,又怎能帮你。也许在一起会平静。但是绝对不会久长,指不定哪一天我们就犯了病,这样反而累了彼此。” 楚‘玉’也艰涩地挤出一个微笑:“倘若他活着,执掌江山,漫卷风云。成为一代霸气凌凌的君王,他双目重见光明,那样,或许你会随我离去。倘若他眼盲,不寿,你和我是不会有未来。” 我叹息:“何必再说这样的话,从一开始,我们都知道。彼此不会有未来。不要再找任何地借口,这样只会让我们彼此更痛心。” 楚‘玉’握紧我的手,喃喃道:“我不舍,你知道吗?我不舍得,你知道吗?”他眉头紧锁,表情痛楚。 我心生疼痛:“我知道,我都知道。就这样吧,就这样,让我们彼此珍重。” “让我再抱抱你,好吗?”他声音沙哑。这样的恳求,令我不能拒绝。 我轻轻点头,被他拥入怀中,这怀抱。温暖而有力,曾经我们有过这样一次别离,那时候我闻得到他身上的正气,那时候,我就断定他不会成魔,他是温柔慈悲的。我地感觉没有出错,在我与他决绝的这一天,他依旧没有成魔。他还是我认识个那个楚‘玉’。一个世外高人,慈悲,矛盾,却也多情。 将头埋在他的肩上,看着窗外白雪轻扬,希望一切都停留在这一刻。这样就不会有寒冷。不会有离别,也无须我去面对什么。 “答应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不到最后,不要放弃。”他嘱咐我,而此时我心里明白,一定还有些什么在等着我,尽管故事已经行将落幕。 “好,我答应你。”我平静地回答他的话。 “我希望你留下,可我知道你不会留下,我希望你不要回宫去,可我知道你会回去。所以,我只有祝福你,把我仅有的祝福都给你。”楚‘玉’依旧拥着我,不肯松手。 我几乎有些贪恋他的怀抱,只低低道:“我也把我仅有的祝福都给你,而后,我就要永远地离开你。” “再多的永远,我们也注定只会是擦肩。” 我轻轻离开他地怀抱,看着他:“就这样吧,我们都给了彼此一个结局,过程很长,结局很短,许多的话,无须再说出口,我们都明白。” 楚‘玉’从腰间取下了他随身携带的‘玉’佩,递在我的手中:“拿着,这是我唯一的信物,留给你。今生我们都不会再见了,就让它陪着你,无论生,无论死,都让它陪着你。” 我看着这块温润如初的‘玉’佩,那一行诗依旧那般醒目:‘玉’魄生来魂似古,仙乡未入恐怕成魔。 我揣着‘玉’佩,看着他:“好,我收下,只是我不想将身上任何一件信物送与你。我希望你忘了我,就算忘不了,也不希望有任何物件让你想起我。” “好,只要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做。是否忘记你,是否会想起你,都再与你无关了。”楚‘玉’语气决然,走到最后,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决然,决然可以让我们支撑住心底那份脆弱,我们不能再柔软,如果柔软,恐怕彼此都要支离破碎了。 “我该走了,谢谢你的怀抱。”我给了他一朵笑靥,最真的笑靥。 他看着窗外的风雪,说道:“我送你,雪下得太大,我不放 我摇头:“不用了,我不习惯送别,你知道,我能安全抵达翠梅庵地,所以你尽管放 楚‘玉’叹息:“好,我不勉强你。”楚‘玉’温柔地为我披上白狐裘大衣,给我手炉里添了碳火,这小小的举动,几乎令我热泪盈眶。 而我忍住了,只看着他,与他做最后一次对望,低低说道:“此番离去,后会无期。”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开双臂,紧紧地拥我入怀,他的‘唇’,那热热的‘唇’,柔软而有力地压在我地‘唇’上,在我的‘唇’齿间温柔缠绵地辗转。我来不及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失措,又不由自主地贴紧他。 许久过后,我们才彼此醒转,而我没有丝毫的羞涩之感,却觉得这一切这么的顺其自然。 最后的一次,我们挣脱了这种种束缚,不愿意再守着那份从头至尾的洁净。 “后会无期。”这是楚‘玉’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走出柴‘门’院落,絮雪纷飞,我携着红笺离去,艰难地跋涉在茫茫的风雪中。 没有回头。 楚‘玉’,此番离去,后会无期。 第一百六十八章 已知宿命无逆转 回到翠梅庵,已见妙尘师太立在大殿‘门’口焦急地张望着我,一见着我,慌忙迎过来。 我急急问道:“是不是宫里有什么消息了?” 她松了一口气,浅笑又无奈地看着我:“不是宫里有消息,是你这孩子出来这么久也不打声招呼,让我好不担心。”说完,握着我冰凉的手,怜惜道:“快快回屋先暖暖,都要冻坏了。” 一路上,妙尘师太拉着我的手,穿过长廊,随我一同到我的厢房。 冰冷的身子被温暖的炉火慢慢地融化,渐渐地回暖。 手握着一盏暖暖的热茶,觉得有种麻木的疼痛。 妙尘师太什么也没有问我,她知道,想说的话,我自己会说。 我在漫长的寒冷中回过神来,看着妙尘师太,询问道:“师太,你说这一路上马车还能行走么?” 师太凝神看着我:“你的意思是说想要驾着马车出去?”看着妙尘师太的神情,其实她知道我要驾马车去哪里,只是没有拆穿我的话。 我点头:“是的,要离开这里。” 妙尘师太答道:“不是不可以,只是积雪太深,有一定的难度和风险。” “那就可以,今日就离开吧。”我语气平静,将离开两个字说得很轻巧。 妙尘师太看着窗外,又转眉对着我说:“天‘色’已不早,且雪还在下着。路上万一遇到什么阻碍,到时天一黑,就很麻烦。我估计这雪晚上就会停,你就再多留一夜,明天我会遣人送你离去。这样子。可好?” 我不想违妙尘师太的心意,轻轻点头:“好,就依师太,明日再走。” 妙尘师太握紧我的手,关切道:“都想好了么?” 我微笑:“是地,想好了,此番前去,后会无期。1---6---k你多保重。”我用了同样的话,给妙尘师太,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再来了。 “好,只要你决定,就按照自己想法去做。当年我亦是这样,决意留在翠梅庵,就再不离开了。” “是,你珍重。”我看着眼前的她,这个与我有着至亲血缘的人。我要离她而去,从此再不相见。很想问她一些她曾经记得的一些事,那些在大燕地事,可是终究作罢。因为我不想她再去回忆什么。她已经平静了,我何必还要去掀起她心中的‘波’澜。 “好,你也珍重。”看得出她有许多的话想对我说,但是同我一样,咽进心里。因为她亦明白,说不说我们内心深处都清楚。我与她算不上高山流水的知音,却胜似。 真的不必要再说什么,尽管有不舍。可我们彼此懂得,彼此尊重。 晚课时我去了大殿,与她们一同朝拜佛祖,千盏莲灯照彻了整个殿堂,佛仿佛铸了金身,那光芒刺疼我的双眼。氤氲的檀香在大殿里萦绕。我闭上眼闻着这清净的檀香。感受着这份清宁地禅意。 “佛,我不舍。其实,我心里不舍得这里,不舍得。”我抬眉看着佛,‘激’动地说道。 佛微笑地看着我:“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不舍,但是你只能搁起你的不舍,选择那不舍的不舍。” “不舍的不舍。”我重复一遍,几乎要笑了,佛其实是想让我开心,所谓不舍的不舍,是淳翌,是皇宫。他知道我要离开翠梅庵,归去哪里。 佛平和地笑:“既然选择好了,就走下去,无论结局如何,按照自己的选择走下去。。1-6-k,电脑站,。” 我点头:“嗯,我会的。” “没想到,你这么有慧根的‘女’子,最终真的不属于这里。终究还是为情所累,无法了断一切。”佛叹息,声音里夹杂几许无奈。 我浅笑:“不是所有有慧根的‘女’子,归宿都在这里地。我不会为情而累,我是个冷情的人,我的离开,不是为了情,不是为了义,只是想要离开,因为我不想这样枯寂又平静地过一生。佛展眉微笑:“是,人各有志,谁也不能强求谁。离开未必就是不幸,留下也未必就会幸福。” 我看着佛,问道:“佛,其实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结局,是么?” 佛没有回避,只是点头:“是地,一开始就知道,因为佛无所不知。” 我傲然地看着佛,又问:“你认为命定的事能改变么?” 佛眼神深邃,回道:“江河无逆转,人事费周旋。命定的事不是不能改变,而是要看你如何去改变,如何去逆转,这其间要付出常人所难及的磨砺与代价。许多时候,就算你付出了代价,到头来,依然什么都不能改变。所以,努力去改变的,也许只有过程,想要改变结局,实在太难。” “佛,你呢?你可以改变么?你法力无边,应该可以改变人的命运。”我依旧追问着,我不知道这样的执着是为了什么。 佛诚然:“我可以,如果我逆天而行,当然可以,可是你知道那代价吗?你无法想象,所以我不能。” “为我改变,你敢吗?你愿意吗?”我其实是在试探‘性’地玩笑,可是表情严肃,恍若真实的一般。//ap.16 佛也许对我这突如其来地话问住了,来不及细想是真是假,只见他眉头微蹙,转而又笑道:“你这孩子,总拿佛来取笑,你就不怕么?” “怕什么,慈悲为怀,吐纳烟云的佛难道为会一个‘女’子的玩笑而去惩罚她么?就算不是玩笑,你又会惩罚么?”我几乎有些霸道,令佛不能动怒。 佛平静地看着我:“是。佛不会惩罚谁,佛是慈悲的,佛会宽容一切。” “那你肯愿意为我改变么?逆反天理,改变我的命运,你明知道。我此番离去,后会无期,明知道我地结局,你会想要为我改变什么吗?”我不断地问他,是这般依依不饶。 佛微笑看着我:“与你认识几年,我还会不知道你地‘性’情么?就算我愿意为你改变,逆反天理,那样换来地结局。你也不会要。骄傲如你,又怎么会要我的帮助,善良如你,又怎么会愿意我为你付出代价呢。”佛地话熨帖我心,原来佛对我是这么明了。 我假意微恼:“佛,你没有回答我,你地回答,只是给自己找借口。” 佛平和地微笑:“这是你满意的回答,因为你并不想要知道真实的答案。倘若我说我愿意,而你并不会让我去改变什么。反而带着一身沉重离开。洒脱如你,又怎会要那样的答案呢?”佛所说的,字字句句,都合我心意。 我笑道:“只几句话。你就如此夸我,又是骄傲,又是善良,这会又洒脱。我若真的是这样,又怎会有这么多的挣扎,若真的洒脱,也不要再离开了。” “离开并不意味你不洒脱,那是因为你地慈悲。你的倔傲,这一切,只有你自己最明白。你要的,只有你明白。”佛直指我心,看来我所思所想,他早已‘洞’穿。 “好。我都明白。佛,谢谢你对我的情义。也谢谢你这几年来的陪伴。也许我算不上一个真正有慧根的‘女’子,却在禅佛的意境里参悟了许多的真味。”我语气诚恳,句句出自肺腑。 “救不了你,是我的错。”佛叹息,眉眼间流‘露’出痛楚与无奈。 我缓缓摇头:“不,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我选择了,那就是最好地结局。我自己会拯救自己,你不必自责。”似乎我们心里都明白,此番我前去紫金城,会接受什么样的事实。 “可我还是想要祝福你。”佛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怜惜与不舍。 “好,我接受你的祝福,你曾经告诉过我,佛无处不在,所以就算我回去了,你也知道我的一切,你也会在我身边,不是么?” “是地,佛无处不在,佛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叩首:“那好,那就这样平静地离别。” 佛点头:“好,平静地离别。” “珍重。”我双手合十。 “珍重。”佛再看我一眼。 回到厢房,我命红笺收拾好衣物,明日就离开。 这一夜,我早早地睡下,该道别的都道别过了,心中反而舒适了许多。只一会,便入了梦,梦里我回到了紫金城,一切有如我刚刚进宫时的情景。我坐在轿子里,被銮仪卫和‘侍’卫拥护着,行走在御街上,转过亭台楼阁,抵达了一座大殿。 我抬眉看着牌匾上几个描金的大字,月央宫。好熟悉的情景,好熟悉的字,这是淳翌为我御题的,当年我还为这三个字题过一幅联:‘春’寒知柳瘦,月小似眉弯。如今这一切在梦里重演。我感觉这是梦,又不是梦,只是很恍惚。 待我要走进月央宫,方才随在我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见。推开‘门’,里面曾经有过地‘花’草都不复存在,眼前尽现一片荒芜。再往里屋走去,梅韵堂三个大字还在,堂前的那幅梅‘花’苍劲有力,不失当年风采。 往暖阁行去,进‘门’,便见淳翌躺在我平日最爱的梨‘花’木椅子上。一见着我,立即起来,快步行来,握紧我的手,脸上温和,却一句话也不说。 任我如何地与他说话,他都似乎听不见,只温和地对我笑。 可是在转瞬间,他的脸‘色’苍白,剧烈地咳嗽,吐了一大口的血,接着便昏死过去。 我被这突如其来地转变惊醒,猛然地坐起来,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也吐出了一大口地血。 红笺慌了神:“小姐,小姐,怎么了?” 我轻轻摇手:“没事,没事。” “好好的怎么又吐了血。”她为我擦拭着嘴角。 我心跳加快,有一种不祥地感觉,淳翌,淳翌。 看着焦急的红笺,我低低说道:“不要去惊动师太,我没事,只是做了恶梦,一时情急,才会如此。” “嗯,你再歇息一会,明天我们还要赶路。”红笺细心地为我压好被角,我缓缓躺下。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听不到风声,好安静,这样的安静让人害怕。难道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难道真的要我带着遗憾,我希望是我的预感出错了,我想着,明日我回到月央宫,还可以如初。 我心底叹息,淳翌,纵算我们不能重来,我也想要你好,真心的想要你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万顷河山皆尘土 细碎而苍白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我的‘床’榻上,雪后天晴,这雪终于停了,来自冬日的第一场雪,就下了这么多天。这缕阳光告诉我,往日的‘阴’霾已经尽散,都在昨夜消亡。如果我无法站在阳光底下,那么昨日我也随着他一起消亡了。 我想起了昨夜我吐的那口血,我心底知道那昭示着什么,而今日我就要去面对那一切。站在阳光底下,让阳光照彻我内心的寒冷与荒芜。勇敢而平静地接受现实,经历了这么多的挣扎,我想我会比任何都淡定、都冷静。 不必再收拾什么,不必与任何人道别,只需要拎着行囊,离去。 妙尘师太已经为我准备好了马车,她看着我,无言地看着我,她知道,该离去的人是如何挽留都留不住的,更何况,她并不曾想要留我。平静到了最后就是无情,而我真的要做一个无情的人,因为,情字伤人,情字累人。 坐上马车,在看一眼翠梅庵,被茫茫白雪遮掩的翠梅庵,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晶莹透彻。看着大殿,心里与佛暗暗告别,妙尘师太手持木捻珠,伫立在‘门’口,看着我离去。我不去揣测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也有不舍,还有祝福。 离去,不再回眸。 马车驶过金陵城,掀开轿帘,对着这个繁华的街市再看一眼,盛隆街、楚钏河、毓秀阁、还有烟‘花’巷,‘迷’月渡。一切都会成为我前生的梦,前生的沈眉弯。 琼醉山河,我眼前地世界都是冰雪,洁白的雪,在阳光下。需要一点一滴地融化。人间的美景,莫过于此了,只是世人无法淡漠一切,沉浸在如画的景致中。许多人不能,. 离宫越近,我的心越紧。 跟梦里相似,我进宫后,长长地御街。竟无一人,直到我抵达了月央宫。 这扇厚重的‘门’扉还是为我开启,而月央宫的人,依旧如初地拥簇着我,画扇携着秋樨还有梅心、兰心、竹心、菊心都在,小行子,小源子,我脑中突然划过一道念想,倘若还给我重来,我一定留下。我舍不得他们,我愿意就留在月央宫,我不要做什么皇后,不要恩宠。只要安心地住在这里。 可我知道,一切已经太迟。在画扇的表情里,我就看出,一切已太迟。 画扇牵着我的手,直往梅韵堂行去,所有的人都留在大堂,唯我与她匆匆朝暖阁走去。我心跳很快,昨夜我就是这样进去的。我不想看到那一幕。 画扇焦急的看着我:“妹妹,你怎么才回来。” 我知道定有事发生,忙问道:“皇上呢,皇上怎么样了。” 进‘门’地瞬间,我惊讶地立在那,我想此刻我的脸‘色’一定苍白。因为我看到淳翌躺在我平日喜欢的梨‘花’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 我转眉看向画扇,画扇眼泪‘迷’朦。只低低叹息:“皇上等了你好久了,你快去看看他。” 我急急走至淳翌身边,他好憔悴,瘦了许多许多,他呼吸很弱很弱,几乎闻不到他的呼吸。我用手颤抖地抚‘摸’他的额,带着哭腔:“皇上,湄儿回来了,皇上,湄儿回来了。” 我感觉到他合上的双眼有微微的闪动,可是他的呼吸真的好弱,我快要感觉不到了。电脑站.16k.我看着画扇,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不请太医,皇上是怎么了?” 画扇抹着泪,叹息道:“之前都有请的,可是前日突然发病,皇上就从养心殿搬到月央宫来等你。他不许我对外声张,也不见太医,不见任何人,只是躺在这。直到昨夜,昨夜皇上……”画扇哭泣起来。 “昨夜怎么了?”我问出这话,心口绞痛。 “昨夜皇上突然就成这样子了。” 我坐在淳翌身旁,握紧他地手:“皇上……皇上……” “妹妹,太迟了,你看不出吗?太迟了。”画扇话语哽咽。 我起身握紧画扇的手,急问道:“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昨夜皇上突然病重,即将临走前叮嘱我,不要声张,一定要坚持等到你回来,他坚信你会回来。他能留着这最后一口气息,只是为了等你回来。可是他不能再说话了,他知道你回来,知道你在他身边,却再也说不出话了。”画扇说完放声大哭。 我缓缓地坐在淳翌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闻着他那微弱的呼吸,我知道我真地是来迟了,他这最后一口气,只为等着我的到来,而我一来,他就要彻底离开,离我而去。 一切如预料的这般,我反而平静了下来,异常的平静。 我朝画扇挥了挥手:“姐姐,你先出去会儿好么?我想一个人陪着皇上。” 轻轻抚‘摸’淳翌的额,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地‘唇’,他的脸。十六k文学网这个男子,为我付出了太多,自我进宫就一直恩宠于我,到最后,不惜为我付出双眼,如此情深,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他。 “皇上,湄儿知道你能听见我说的话,怪我来的太迟,这一切真的注定,注定我们缘分只有这么久。可湄儿是有感应的,昨夜湄儿梦见你了,就在这月央宫,你躺在这梨‘花’木椅子上,那时候,湄儿也吐了一口血。”我握着淳翌地手,冰凉,几乎没有一丝温暖。 我轻轻地倚在他地身上,尽管我感应到他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依旧喃喃道:“皇上,你知道么?其实湄儿心中一直舍不得你,一直喜欢你。原谅我地来迟,原谅我,尽管我知道一切,可我还是不肯回来,请你原谅我。” 他没有回话。他真的不会再回话了,楚‘玉’很早以前告诉我,盲,不寿,就是如此,这结局就是如此,再也不能改变,再也不能。 握着淳翌地手:“皇上。以后湄儿再也不离开你了,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当作过眼云烟,从今后,我都陪在你身边。这样好,活着的时候我忘不了我是大燕公主,待死时,一切都可以忘记。纵算驰骋风云,拥有千秋江山,到最后。都是一掊香土,又能真正留下些什么?” 我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从烟儿离开的那一日。之后便再也没哭过。 “皇上,你安心去吧,不要不舍,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没有什么放不下,你好好地去。我也许会守在月央宫,也许会随你而去,只是我答应你。会一直陪着你,无论在哪,都陪着你。”我抚‘摸’着他的双眼,他那早已看不到一切光明的双眼。 我感觉到淳翌地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消失,感觉到他离我渐渐远去,就这样平静地看着。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是我无法承受的。 直到淳翌彻底地停止呼吸,我看到他眼角流下的两行泪。那一刻。我问自己,有多少的遗憾,可以重来? 他走了,有遗憾么?他有没有带着遗憾走。尽管,他留着呼吸等我,可是没有与我说上一句话,一句话也没说。这样至死的等待,究竟值不值得。 我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也不记得坐了到底有多久,只是坐着,看着他,看着睡着的他,这个男子,与我同‘床’共枕的男子,与我海誓山盟地男子,与我踏雪寻梅,与我一起喝琼‘花’泪的男子。 我脑中闪过他与我相识第一天的情景,毓秀阁,然后又在‘迷’月渡,最后才到了月央宫,初进宫时,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才真正在一起。一幕幕,都在脑际闪现。他疼我,宠我,救我,甘愿为我付出一切。最后知道我大燕公主的身份依旧如此,不曾更改,直至死。我若不是他的劫数,又怎会有这样的悲剧? 画扇轻抚我的肩,轻轻地哭泣:“皇上走了么?” 我平静地回答:“是的,走了。麻烦姐姐安排一下,还是让皇上回到养心殿,然后再去通报一声,就说皇上驾崩了。” “好,妹妹保重身子,你就留在月央宫休息。你身为皇后,是否要主持大局?”画扇握我的手,低声问道。 我轻轻摇头:“不了,我很累,姐姐,你通知陵亲王,这些事让他去处理,后宫地事,‘交’由你就好,‘交’由你,我放心。” “好,那你好好歇息,一切都有我。”画扇擦干眼角的泪水,这句话,令我明白,她在后宫已经有非常高的地位,其实她才是那个可以统领后宫的‘女’子。 只是淳翌这一离去,又会发生怎样地变故?大齐朝仁义,对先皇的妃子,只要是四级以上的嫔妃,都可以留在后宫的一些殿宇居住,直至老去。纵然画扇可以执掌后宫,如今淳翌一死,地位也要一落千丈,任她有多大的能耐,将来也是要住进冷宫,平静度日了。 我心已淡,对这些再无任何感觉,像画扇这样聪慧的‘女’子,更加能自宽自解,我又何需为她‘操’心。 对于我这么多日的失踪,一回来就是皇上的驾崩,我不知道她们会做何感想。但是后宫那些厉害地角‘色’都被除去了,其余的人又能耐我何?就算要如何,今日的沈眉弯又岂会怕了她们? 如今我心中想着两个人,一个是我进宫以来,从未谋面的太后。我不知道她为何一直不肯接见于我,就连我登上后座,都不曾去参见她。或许她真的看淡一切,只静心地在她的长宁宫吃斋念佛,不见外客。如今淳翌地死,她是否能做到淡然?但是无论如何,就算到最后,我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又如何。没缘分一生住一个地方,也是不会相见地。 还有一个人是淳祯,淳翌一死,纵算他再不愿做皇帝,这位置他也坐定了。就算是轮回,当初他让位给淳翌,如今淳翌还是‘交’还与他。所以说,欠了的终究还是要还。 淳祯,我又该如何去面对淳祯。与楚‘玉’相见无期,与淳翌相见无期,我与淳祯,又会怎样? 不愿去想,我想静静,我需要静静。 欠了地终究是要还,到底是别人欠我的?还是我欠别人的? 第一百七十章 今宵雪落又无声 皇上的驾崩给整个紫金城乃至整个朝廷、整个天下都带来了震惊,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朝代的更迭,帝王的替换,从来都是如此。大齐江山稳固,皇上驾崩后,大家都知道新帝会是谁,尽管许多人想要争夺帝位,但是都知道徒劳没有结果。争一争,闹一闹,也就烟消云散了,该如何还是会如何。 后宫陷入在一片悲伤与凌‘乱’中,而我独自在月央宫平静,这样的平静,会令所有的人觉得我无情。无论是那些真心待我的,还是那些背后漫骂我的,对我来说,我都可以视若不见。 待上皇上的后事办理了,淳祯登基,其间经历了多长时间我已经忘记。只觉得很漫长,也很短暂,其实想来不过是回眸的瞬间。 我依旧住在我的月央宫,没有人来打扰我,这个时候,她们各寻出路,自身难保,又怎会有多少闲暇来管我这个前皇后。而后宫的事我不闻不问,皆由画扇打理,此时还有个人站出来维持大局,已是求之不得。 新的帝王,到时又要选上新的妃子,曾经王府的妃子都要搬进后宫,这算得上是浩大的工程。后宫的嫔妃,佳丽都会清除大半,剩余的一些地位高的,也给安排好了殿宇。 我和画扇继续留在我的月央宫,又跟她商议,让顾婉仪随谢容华一起住在羚雀宫,这样离我月央宫也近,又不是主要的宫殿。不冷不暖,也不惹来闲话。 结束就等于开始,这句话一点也不会有错。淳翌的结束,又是淳祯地开始,先皇频妃的结束。又是新的嫔妃的开始。有多少的悲哀,就有多少地欢乐。 这一日黄昏又下起了雪,谢容华和顾婉仪相邀来到我的月央宫,自我回来之后,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与她们至今还未曾好好地相聚过,好几次,.n 絮雪纷飞。围炉品茗,今时再不同往日,我不是皇后,她们也不是谢容华,不是顾婉仪,今日的我们,只是故人相逢,姐妹重聚。 坐在我的暖阁,围炉煮茗,大家似乎都从‘阴’霾中走出。每个人脸上都很平静。对淳翌的死,我们都有心伤,曾经没有过多少争执,今日也不会有多少遗憾。我只是在替画扇惋惜。她在后宫可以风云不尽,只是她的繁华也太短暂。 紫金城的梅‘花’已经在流转地光‘阴’里悄然绽放,曾经与我赏梅的人逝去,曾经为我折梅的人远离。青‘花’瓷瓶里‘插’着几枝白梅和绿梅,是我让红笺折的。睹物思人,尽管平静,可心中的感觉依旧无法言喻。 谢容华手执杯盏,闻着杯中的茶香。低低说道:“又是这梅雪香茶,还以为再无机会品到姐姐亲自煮的茶了,竟不料还有此机缘。” 顾婉仪抿了一口茶,点头道:“是呵,以为再无机会品到这茶,再无机会相见。竟不料还有此机缘。只是短短的时间。仿佛历经沧海桑田,今已非昨。” 我低头沉默。心中与她们一样,有万千感慨,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 画扇品着香茗,浅浅微笑:“今已非昨,是的,今已非昨。” 我平静地看着杯中的梅瓣,清香四溢,只低低说道:“今日也会成为昨天,明日亦会成为昨天,所以换来换去,都是一个样。今日为昨日感叹,明日又为今日感叹,人生总是在重复,重复到最后自己也厌倦了,厌倦到老去。” 谢容华放下茶盏,执过我地手:“姐姐,你的心‘性’是更加淡了,看到你如此平静,://.话语间尽是禅意,这与你在翠梅庵停留的时日长有关。只是有一事,我不明。” 我抬眉看着她,微笑道:“何事,你说。” “姐姐为何不留在翠梅庵,而要回宫来呢?”谢容华看着我,她的眼神告诉我,似乎她知道许多,难道她亦知道我地身世?不然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倘若我是以皇后的身份去翠梅庵小住,又怎么会长留在那呢?又或许她觉得我心‘性’冷淡,看破红尘,适合居住在翠梅庵,而不再适合这紫金城。 “因为我知道,那里不是我沧海桑田的家,不属于我的地方,我不会强留。命运就是这样,任凭你转来转去,到最后,依然会让你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哪怕这地方并不适合你,并不是你真正要想逗留的,可是还是要回来。你明白,妹妹?就像你一生困在这紫金城,纵然现在皇上驾崩,你依旧无法离开。”我很平静地说完这段话,不只是对她,还要对顾婉仪和画扇说,因为我们有着同一种命运,我们的命运就是今生扣住在后宫。 “纵然回来知道是这样地结局,你还是回来。”画扇转眉看着我,看来她们都是极度聪慧的‘女’子,许多的事心里都明白。 我缓缓点头:“不错,结局我早已知道,我回来,就是勇敢而平静地面对结局的。” 顾婉仪惊讶地看着我,问道:“湄姐姐,你说,这结局你早已知道?你早就知道皇上会……” 我微微叹息:“是的,早已知道,只是那时不在意,而这一次在翠梅庵,却深切地体会到,感觉得到他的生命在渐渐地消失。16k.电脑站.16可我终究还是来迟了,与其说是来迟,莫如说是我有意吧,是我不想面对,又或者说我与皇上地缘分就是如此。” 画扇轻执我地手,问道:“是不是楚先生告诉你的?” 我扫了一眼谢容华和顾婉仪,她们表情平和,看来我与楚‘玉’地事她们也知道几分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回避地,只点头回道:“是的,楚‘玉’告诉我,在很早的时候告诉我,他说皇上的命数是。盲,不寿。那时我不能理解,直到后来我眼盲,然后皇上再眼盲,再到我离开,才不得不信。” “既然你知道,我去翠梅庵时你为何不与我一同回来呢?”画扇有些‘激’动,脸上微微涨红。 我平和地答道:“方才已经说了。我不想面对,还有我与皇上的缘分注定就是如此。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分别。” 画扇叹息:“他总算还是知道你来了,总算留下最后一口气。” 谢容华眼角湿润,低声道:“太伤情了,如今再说起来,还是这样伤情。” 顾婉仪叹道:“后宫地姐妹都说皇上是为湄姐姐而死,思念成疾,才会如此。” 画扇微恼:“她们说的话有几句能信,皇上虽然是思念湄儿。可是太医说了,与相思无关,是皇上患有内疾,又长年为政事‘操’劳。气血攻心,才发病。”画扇是个聪明的‘女’子,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她这样说,就是要保住皇上和我的名誉,她不想事情被她们夸大,在皇上驾崩后还惹来流言蜚语。 我浅浅地笑:“她们说什么又有多少关系,皇上仙逝。她们也大势已去,再说这些,又起得了什么作用,纵然大家都这么认定,又能耐我何?陪葬么?皇上已入土为安,就算没有。陪葬又如何?” 谢容华宽慰道:“姐姐。你莫要如此心冷,我们依旧有许多活下去的理由。”看着谢容华。我想起了贺太医,其实皇上已逝,他们可以远走,没必要在这后宫断送一生,也许我该找个机会劝劝她。 我微笑地看着她:“我不是心冷,是觉得一切已无太多意义。” 画扇轻轻说道:“有一事,我不知当不当说。” 我道:“姐姐尽管讲来,这里又无外人。” “大齐有这样的规定,先皇驾崩,只要是他没有临幸过的妃子,新帝喜欢地,都可以留下。纵算是临幸过的妃子,只要不去太张扬,也是可以在一起的。”画扇字字句句,说得清晰,她的话顿时在我心中掀起巨大‘波’澜。尽管我知道她说此话的用意,却不知她为何如此鲁莽这样说出来。 谢容华和顾婉仪的眼神瞬间落在我的身上。 我忙制止住:“姐姐,这时候,说这些实在不合时宜。在你们面前我也不必遮掩什么,我与陵亲王至今都是清清白白,连有缘无份都算不上,因琴笛相协,只是高山流水的知音。” 画扇也许自知话说得太快,平复下来,又说道:“妹妹的心思我自然是知道,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也不必再顾忌什么,既然你决意离开翠梅庵,回到宫中,就应当执掌后宫,继续你的至高无上。至于其他,都不用去在乎。” 谢容华轻轻点头:“画扇姐姐说得也有道理,湄姐姐,你不妨考虑一下,凭着陵亲王对你地情义,此事不是不可能。” 顾婉仪低低说道:“只要是湄姐姐自己的选择,我都支持。” 我微涩一笑:“这么些年的姐妹,我要什么,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么?” 画扇低低叹息:“就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不想你心枯寂,不想你生无可恋。所以才要为你考虑,让你尝试着接受另一种快乐,另一种幸福。”生无可恋,又是这四个字,原来画扇是这样了解我,了解得刻骨。她知道我心中地想法,甚至知道我想要的选择。 “姐姐,许多人,许多事,都不能再改变,遗忘意味着背叛,接受意味着放弃。我不想再去经历那些轮回,我厌倦了,心已倦,再不想有任何的牵扯。”我一字一句,平静地回答她,告诉她,真的是如此。我回来,是因为我命里注定要在这后宫,而不是因为其他。 谢容华微微叹息:“一切就依湄姐姐,如顾妹妹所说,湄姐姐无论怎么选择,我们都会支持。” 我感‘激’道:“谢谢你们,爱我,就依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的需要别人的理解,我需要她们知道,我要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而她们只需要支持我,就好。 静谧地夜,下着雪,整个后宫经历了一场劫数之后,已经渐渐地平复下来。只是许多人的伤口,依旧无法复合,比如我,此时看着窗外的雪,依旧会想起淳翌,那么多的日子,他与我在此临窗赏雪,如今尘海寥廓,音踪难觅。 我们只是安静地品着茶,不再言语,各自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因为,我们在后宫,从此后,再无风华,只能冷落度日。也许,大家都该想着,未来那漫长的岁月,该如何过好。 雪落无声。 第一百七十一章 长宁宫中初相遇 纷飞的大雪覆盖了大地山河,将紫金城装扮得洁白无暇,也催醒了上林苑的千万树梅‘花’。风景依旧,只是有些人死去了,有些人还活着。 如预想的一样,先皇的妃子各自寻找自己的出路,再无心情来与我争斗什么。而当今圣上的妃子因初进宫来,还没稳固地位,不敢轻举妄动。我的身份显得尤为特殊,我是当今圣上的皇嫂,她们也不得不敬我几分。 凤祥宫依旧空空,淳祯登位后没有立后,心中想着,又不知多少为将要为这凤座付出代价,今后又会有一番后宫的战争,只是再也与我无关。不免为淳祯叹息,像他这样喜欢山水风月的帝王,又如何地面对自己妃子的勾心斗角,都说他风流,可是几年的相处,才知道他并不会四处留情,对我也若即若离,因为他始终不愿迈出那一步,伤了他和淳翌的手足之情,也不愿将我与他之间这份美好给轻易击碎。 如果你想要结束一切,上苍会给你机会,让你将这世间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当太后遣她身边的总管内监来月央宫传旨要召见我时,我显得异常的平静,该来的终究会来,只是我想不到见她会在淳翌死后。 坐在菱‘花’镜前,红笺为我简约打扮一番,虽是第一次见太后,可皇上驾崩,我着一身素衣,只需轻妆淡抹。我不想要那种我见犹怜我的娇态,自己在镜前打量一番,淡定从容。比从前多了几分成熟。 宫车碾过长长的御街,两旁堆积着高高地雪山,长宁宫我曾路过,却从未有一次进去。因为太后清修,所以长宁宫座落在比较清净的地方。这次前来。我只带上了秋樨。一路看文学网记得我初进宫时,秋樨告诉我,太后曾经执掌大权,是个驰骋风云的人物。自大齐太祖皇帝死后,淳翌登基,她便住进长宁宫,吃斋念佛,不问政事。 在我想象中。她应该有两种‘性’情,也许她是一个极度严厉,‘性’格怪异的太后,也许是一个面相温和,心地慈悲的老人。无论她属于哪一种,我都坦‘荡’地面对,因为我已心无所惧。 当我与她近距离相对时,才发觉,她真地是一个落尽繁华的‘女’子,只是不是老人。她依旧年轻,面相慈善,不施粉黛,不着朝服。素妆纯然。 她手持一串翡翠佛珠,打量着我,说道:“不必拘谨,坐下吧。” 我一时间竟忘了施礼请安,忙福了一福:“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吉祥。” 她脸上并无表情,只回道:“无须多礼,坐吧。” 坐在她身边。闻着这殿内氤氲的檀香,用眼睛的余光扫过了这里的装饰,非常的简洁,与庵堂有几分相似。 她继续打量着我,说道:“果然是落落大方,天香国‘色’。不是一般‘女’儿家的娇气。虽然柔弱,却见风骨。”太后的话出乎我地意料之外。她的一句果然,说明她之前对我有着一定的了解。我不知道她为何一直不肯召见我,也许今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我诚然道:“多谢太后赞赏,臣妾蒲柳之姿,配不起那几个字。” “哪几个字,天香国‘色’吗?不过这几个字是不太适合你,倾国倾城更适合你。”说到倾国倾城这四个字,她特意提高嗓音,我听得出,话藏机锋。(电脑阅读.16k.)所谓红颜祸国,莫过如此,我倾了淳翌的国,倾了淳翌的城,甚至要了他的命。 我心无惧意,反而微笑看着她:“太后唤臣妾前来,是赞臣妾的美貌么?” 她终于笑了,淡淡道:“自然不是,看得出,你也是个豁然的人,所以我们今日的谈话,不需要有任何的拘谨。如果你愿意,可以不必自称臣妾,而我也不自称哀家。自从住进这长宁宫,太后这头衔也是挂名地,我早已淡定。” 我微微点头:“是。”我心中想着,你可以不自称哀家,我还是要自称臣妾。 太后端起一盏茶,淡品一口:“还是言简意赅的吧,把想说的说完去。” “太后有话尽管吩咐。” “你可知为何入宫这么久,哀家一直没有召见你吗?”她缓缓问道,还是自称哀家,看上去有太后风范。 我摇头:“臣妾不知,这也是臣妾一直不能明白的事。” 她脸上渐渐地恢复了平和,轻声道:“一则是因为哀家不再参与政事,在这吃斋念佛,自然也不喜见生人,再者那时与秀‘女’初进宫,有皇后做主,哀家也没办法接见。” “只是这些么?”我温和地看着她。 她浅浅地笑:“不,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之后皇上对我专宠,我又给后宫惹起了不少事端,太后在长宁宫不想关心此事,也不愿见我。”我说得极度的牵强,几乎有些后悔,在她面前自作主张去猜测了。。ap.。 太后依旧浅笑:“你说得也对,也不完全对。那时皇上总在哀家面前夸赞你,他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所以尽管后宫有些妃子在哀家面前指责你的不是,但是未曾谋面的你,依旧给哀家留下了好的印象。见与不见,都不重要,不是吗?” 沉默片会,我低低问道:“太后,您就不怪罪臣妾么?” “怪你什么,怪你太过优秀,让我儿子痴‘迷’,还是怪皇上太过多情?”太后这句话,令我心惊,只这一句,我就明白,她是友非敌,她今日前来,绝非要批判我。 我莞尔一笑:“因为所有的人,都说红颜祸国,而且皇上驾崩。臣妾不能说没有责任。” “我亦曾是红颜。”太后接话道。 “可太后不一样,陪同太祖打下大齐江山,一起同甘共苦,才有了如今的盛世太平。”不知为何,看着她。我竟也夸赞起来。 她似乎有些欣喜,笑道:“同为‘女’人,哀家都明白。” “太后……”看着她,我有些‘激’动。 她做了一个手势,似乎在告诉我,她真地明白。继而又缓缓说道:“其实会有今日的结局,哀家早就知道。” 我不解地看着她:“太后是如何得知的?” “早在太祖打下江山的时候,哀家请了一位得道高僧为淳翌算过命。说他命里有一劫数,注定无法逃脱,而这劫数,与一‘女’子相关。这‘女’子亦非寻常人物,后来你进了宫,我便知道是你。因为命相里注定不能拆散你们,所以哀家也不去做那些徒劳无益的事。尽管说朝代地颠覆,并没有谁欠谁之说,可是有时不得不信轮回之说,所以哀家知道一些事后。就决意住进长宁宫,吃斋念佛,减轻曾经杀戮地罪孽,祈祷大齐江山太平。祈祷我皇儿平安健康。”太后陷入在过往地回忆里,可是她面容贞静,很平和。 她的话令我恍然大悟,原来太后也是相信了命数一说,她知道会是这样地结局,所以她长年深居长宁宫,只为吃斋念佛,祈祷淳翌平安。看样子。她也知道我的身份,竟然还能容忍我到今天,或许,她比我更明白,命数的事是无法更改的,所以宁愿装作视而不见。 命运总是这样一‘波’三折。无论过程多么地繁芜。可是到最后,结局还是一样。 我轻轻叹息:“太后。我很遗憾,结局会是这样,只是我很无奈,不能改变什么。一切因我而起,一切也将因我结束。” 太后摇头:“不,与你无关,若说渊源,应该是上一辈的事,你们都是孩子,不该应验到你们身上。” “可我是……我是……”我支吾着,却始终不肯说出口。我以为提及我是大燕公主,我心中会有怨恨,可是当我面对太后,又听她说了此番话之后,就算心底深处还有丝丝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 “都过去了,尽管也有伤心,可是很早就有心理准备。再者一心向佛,也淡看生死,我大齐朝如今虽然是盛世,但是千百年后,也免不了被其他朝代给替代。人亦如此,自古以来,寻求长生不老‘药’的帝王还少吗?可是谁又真的长生了?这样一想,心里会宽慰得多。”太后一番话,令我更加敬佩她,是经历了世事风雨,才会有如此的‘胸’襟与想法。 “感谢太后今日一番话,宽我心怀。” 太后柔和地微小:“你悟‘性’比哀家还高,与其说哀家宽你心怀,莫如说是你了我心事。听说你常去翠梅庵,你眉眼间与妙尘师太有几分相似,也应该参悟了许多。” “太后也认识妙尘师太么?”我抬眉问道。 太后点头:“是的,当年也常去翠梅庵,与她也有几分渊源,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后,哀家再不出宫,只居住在这长宁宫,镇守紫金城,佑我大齐太平。” 我低眉沉默,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有各人的生活。失去了淳翌这儿子,她还有淳祯,还有大齐,有佛陀地寄托。而我呢,我还有什么?我又需要些什么? 心中有淡淡的空落,缓缓起身:“太后,臣妾叨扰您多时,该回去了。” 太后手持翡翠佛珠:“好,回月央宫去吧。今日找你来,没有他意,只是想见见你,淳翌不再了,哀家认为有必要见你一面。” “感谢太后宽容。太后双手合十:“我佛慈悲。” 走出长宁宫,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我知道,此番别离,又是一个后会无期。其实今日我与太后,只是一次简单的相见,没有深刻的对话,没有刻意地安排。就像是这个故事必经的一个过程,一个简单的过程,而我需要演绎完。 我说过,要有始有终,几年前的序幕既然由我亲手拉开,这出戏,也将由我亲自演完。 雪中的紫金城,真美。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雪之夜断前缘 今晚扫尘待客,我命红笺和梅心她们去后院采摘了许多的雪梅,又命她们取几坛梅‘花’瓣上的积雪,而且要黄昏后的,那时的雪,宁静清洁,烹煮梅‘花’,可以洗心。 黄昏时候,我亦披上心爱的白狐裘大衣,到后院去折梅。经过雪‘色’长廊,自我从翠梅庵回到月央宫就没有来过这后院。大凡皇庭院落都相似,庭台楼阁,假山溪流,月央宫所不同的是种植了一大片的梅‘花’。虽不及上林苑的香雪海,却也是一片繁盛的香雪世界。 一袭白衣,立于雪中,折了几枝我最爱的白梅和绿梅,心想着,若一生与梅为伴,无‘欲’无求,我是否还能给自己一个努力活下去的理由? 回到暖阁,围炉煮茗,‘欲’觉芬芳四溢,香茗清心。 我虽只是平凡的‘女’子,没有丝毫法力,可是却依然感觉到今晚有客来访。风雪之夜,只是他不是我的归人。 淳祯来的时候,我没有讶异,因为我扫尘待的人就是他,煮梅‘花’香茶等的人也是他。自回紫金城,与他虽相见几次,但每次都是匆匆而过,没有坐下来细聊过。 今日的到来,我们心里都知道,是该给彼此一个‘交’代,给彼此一个结果的时候了。 我看着他头戴皇冠,身着龙袍,翩翩风度与淳翌极为相似,若不是熟悉了,一定误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看着他,我想起淳翌,只是我不能自欺欺人。 我朝他施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他忙迎过来,扶起我的手:“快快免礼。”他凝神看着我:“能容许朕唤你眉弯吗?”乍听朕字,加上此情此景,更让我想起了淳翌,仿佛是曾经某个雪夜的情景回放。他不愿唤我皇嫂。宁愿唤我眉弯,事实上,我又怎么会喜欢听那一声皇嫂呢。 我微微点头:“当然可以。” “好香呵,一定是你煮地梅‘花’香茗。”他闻着茶香,面带微笑。。,。 我莞尔一笑:“是的,梅‘花’香茗,特意为皇上准备的。” 他转眉看着我:“哦,你知朕今夜会来月央宫?” 我点头:“是的。有此感应,皇上也该来一次月央宫了。” 他眉头微蹙:“是的,也该来一次月央宫了。自你回宫以来,发生了太多地事,朕初登皇位,许多的政事需要处理。这些日子稍微静下来,又不想这么快的知道结果,所以一拖再拖,直至今日才来。”原来淳祯在告诉我,他一直逃避着。不想这么快知道结果,他怕结果不是他想要的。只是我早已坦然,结果在于我,在我心中。我浅淡一笑:“其实结果早已知道。不是吗?无论什么时候面对,都是这个结果。” 他双手扶着我的双臂,压低着嗓音:“朕想要你亲口说出,还有既然是两个人的结果,你可以告诉朕你心中的结果,而朕告诉你朕心中想要的结果。这样子,才谓公平,眉弯觉得如何?” 我面‘色’平和:“好。一切就依皇上。” 他握紧我地手:“让朕先说吧,朕怕你先说,到时会让朕无言。” 我微笑:“皇上,你看你,还像个孩子似的。”说出这话,我心中顿觉酸楚。当年我亦这样说过淳翌。如今物是人非。我知道,纵然我对淳祯有着特殊的好感。亦无法坦然地面对他,因为我看着他,会永远地怀想起我与淳翌在一起的点滴。几年以来的相处,几年的相濡以沫,我不能忘怀。他为我盲目,为我郁郁而终,我又怎能这么自‘私’,丢下他,与他的皇兄相好。 淳祯似乎看出我心中矛盾的挣扎,许久,轻轻地叹息一声:“经过这么多日夜的思索,到今日,朕终究还是无法说出 我淡淡微笑:“既然是结果,又何必拘泥,但说无妨。” 他深吸一口气,温和地笑道:“眉弯,你可否留下来,陪着朕,一起共享天下?朕知道你不慕繁华,朕只是想身边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可以陪伴着朕,让朕面对国事时不会心烦,让朕不会孤独。十六k文学网”他还是说了出来,这结果,尽管我知道,可我还是不想面对。 因为知道,所以面‘色’平和,只婉转道:“皇上,知己可以不在一起,可以用心去怀想。后宫佳丽三千,有许多地‘女’子可以懂得皇上的心思,可以照顾皇上,你不会孤独的。” “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这几年以来,对你的心一直压抑,又何曾有过更改。朕知道你会说先皇才驾崩,朕不该与你论及此事,但是朕相信,若是淳翌在,他一定会希望有个人可以好好照顾你,一定希望你能幸福。”他话语急促,但我听到淳翌二字不得不惊心。 我嘴角泛起了一丝浅淡地笑意:“你错了,淳翌一定不会希望别人来照顾我,他只希望今生我由他来照顾。再者,失去他,我又还能谈什么幸福?” “你爱他。”淳祯脱口而出。 我浅笑:“我从来不把爱字轻易说出口,我不知道我是否有爱,只是我知道他遇见我之后,就一直在倾心付出,直到最后一口气息,他等我的人还是我。这样的男子,我终究还是辜负。试问,已经辜负,还能心安理得的继续辜负下去么?”话毕,我心中暗自叹息,原来我也在寻找借口,寻找这冠冕堂皇的借口。因为我拒绝淳祯,不仅是因为淳翌,更多的是我心厌倦,纵算我可以忘记自己是大燕公主,但是与淳翌之间已经算是错误,我不想将这错误延续到淳祯身上。我是个心淡的‘女’子。若要我全心去爱他,自是不能。既然不慕后宫的繁华,不喜人间纷芜,又何必再来累人累己,我要做地应该是洒脱。洒脱离去,不留痕迹。 淳祯看着我,我这些心思他不会不明白的,既为知己,当知一切。许久,他叹息道:“好,朕不勉强。” “多谢皇上,自从我回到月央宫。(电脑阅读.16k.)已无所求。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懂我的人,可以一切都依我。无论我的选择如何,都依我。” “那你告诉朕你地选择。”他问道。 我握着他地手,缓缓坐下:“来了这么久,只顾着说话,还没坐下喝我亲手煮地梅‘花’香茶。”渐渐的,我已改口,在他面前自称臣妾,总是不惯。 手执杯盏,只浅品一口。芬芳溢人。 他赞道:“好茶,品下去顿觉骨‘肉’冰清,也就只有你才能煮这等冰洁冷‘艳’地香茗。” 我笑道:“茶固然好,也要寻得你这懂茶的人。”他微笑:“告诉朕。你的选择。” 我转眉看着他,说道:“你又何必执着呢,让我淡淡的来,淡淡地去。无论我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希望你依我,依我,就好。因为我心中已经没有的任何牵挂,没有任何的遗憾。”我话语决绝。事实就是如此,我心不能改变。 他看着我,眼神想要‘洞’穿我的心,坚定地说道:“好,朕依你。纵然此生只能将你怀念,朕也会将这份怀念延续到最后。” 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谢谢你。淳祯。” “告诉朕。你有何要求,只要能做到。朕一定依你。” “画扇,答应我,照顾画扇。”我脱口而出。 他点头:“好,朕答应你,一定照顾她。” 我继续说下去:“她的才貌,不在我之下,甚至胜过于我。她执掌后宫的能力与气魄,远胜于其他的人。这样的‘女’子,留在皇上,只会有益无害。皇上可以晋封她为妃,将来赐封为后,都不为过。因为皇上身边需要地这样的‘女’人,后宫也需要这样的皇妃。我的话,出自肺腑,虽说为画扇,却也是为你呵。” 沉默片会,他缓缓点头:“好,朕答应你。你说得对,后宫需要这样地皇妃,朕身边‘女’人千百,也不在乎多一个这么优秀的她。更况她与你情同姐妹,这么多年来,彼此知晓冷暖,看着她,朕能寻到你的影子。” “不,好好疼惜她,不要在她身上寻找我的影子,那样对她来说,是一种伤害。”我急道。 “好,朕答应你,会尽最大的心力去疼惜她,无论为了什么,都这么做,可好?”他语气温柔,眼神里也充满了柔情。 我感‘激’道:“谢谢你,皇上。” 他微笑:“你今晚已经说了好几次谢了,以往你可不是如此的。” “因为我是真心的感‘激’。”我回道。 “还有什么要求,你都说了来,朕都依你。”他爽然道。 我思索着,缓缓说道:“还有谢容华,倘若她要提出离开紫金城,请皇上应允她。我与她姐妹一场,不想她正值韶华,便埋葬在这。” 淳祯点头:“好,这很简单,朕依了。” “顾婉仪也请皇上另眼相待,她是个聪慧的‘女’子,与我亦是姐妹。” “好,朕答应你。”他继而问道:“还有什么吗?” 我微笑地摇头:“没有了,在宫里几年,没有多少知‘交’,就她们几人,我还有牵挂。如今皇上应允了,也无了牵挂。”“难道你就一点不牵挂我么?”他一字一句,扎进我地心里。 我故作轻松之态,微笑地看着他:“大齐江山稳定,楚先生也说过,这太平盛世还会蔓延许多年,所以皇上不用我挂念。” “朕的心呢?” 我执他的手:“皇上的心,自会有人慢慢地填补。” “可……” 我轻捂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说下去,柔声道:“人生总是有许多无奈,活着难免有些遗憾。我认识的淳祯看尽人世消长,所以这一切,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不是吗?”想起我与他在华胥幻境地谈话,他那不争天下地‘胸’襟,令我佩服。记得那一次分别时,他说过,我们回去,去做自己,你做你的湄婕妤,我做我地陵亲王。如今亦是如今,他做他的皇帝,我做我的沈眉弯。 “沧桑往事,一梦华胥。”他低低说道,原来他与我一样,想起了华胥幻境。我在想着,或许几年以后,他重游故地,身边会有另一个‘女’子,而他会告诉她,曾经他与一个‘女’子去过那里,有着一段知心的对待,他们也许有过爱情,也许什么也没有。 “一梦华胥。”我亦低语。 他缓缓起身,走至窗边,我随着他而起,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这样的夜,实在太美,美得心痛。 “我,我可以抱抱你吗?”他缓缓说道,眼神里充满了温柔的渴求。 我坦然微笑:“当然可以。” 他轻轻地将我拥在怀里,我闭着眼睛,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这气息与淳翌有几分相似,但我分明能闻到一种轻逸的气息,这样的轻逸,只在他身上有。我知道,曾经的风流王爷,会成为一个英明的君王。 再久长的拥抱,终究还是要分开,当初我贪恋过淳翌的怀抱,我离他而去。我贪恋过楚‘玉’的怀抱,我亦离他而去。如今,我有这么些许贪恋淳祯的怀抱,我终究还是要离他而去。这是我选择,因为我知道,这个选择,才会是最完美的。 一夜的相处,只是静静地相处,空有红烛高照,良夜清宵,我们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能做。 直到天‘色’微朦,雪也停了,淳祯才起身离去。无须道别,在彼此的眼眸里,我们能读懂一切。我与淳祯,有这一夜的相处,此生足矣。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冬日雪‘色’的晨晓里,我还是低低地说了一句:“此番离去,后会无期。” 心痛,可我喜欢这样的痛。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雪还在落,我不希望它停息,因为我要将生命埋葬这个雪‘色’的世界里,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来过,也没有人知道我此时走了。 我第一次在这莹白的雪景里感到荒凉,一种繁华落尽的荒凉,彻骨又清心。 黄昏后,我一直躺在暖阁的梨‘花’木椅上,思想慢慢凝固。 画扇来的时候,我没有起身,她温暖的手握住我冰凉的手,低低说道:“真的要这样做么?就不能再有转圜的余地?” 我微笑地看着她,柔声道:“姐姐,你是知道的,走到最后,已不能回头,我也不想再回头。” 她将我的手握得更紧,说道:“我可以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既然昨日种种已死,我们就一同拥有明天,好吗?” 我浅浅地笑:“不了,明天与昨日又有什么区别,当你觉得万事万物都一般相同的时候,活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你还是忘不了你是大燕的公主么?”她看着我,一字一句问道。 我执她的手:“姐姐,只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提及此事,而我也将带着这个秘密离去。就当一切不曾发生吧,这样子大家心里都舒坦。” 画扇微笑:“其实我心里一直佩服妹妹,如若是我,有着这样的身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毁灭大齐河山,颠覆大燕皇朝?我真的不知。” 我清冷一笑:“难道姐姐认为我毁灭的还不够多么?我将漫天灿烂地杏‘花’,化作落英‘玉’华般的红血。让后宫那许多的‘女’子。做了一场华丽凄绝的陪衬。用我慈悲的手,将她们灿烂地年华折断。因为我不想她们跟如今的我一样,走到最后,不能回头。” “其实她们早就不能回头,因为不能回头。才会各自离去。这一切,都跟妹妹无关,://.”画扇话语坚定,其实她说得对,自己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与人无忧。就如同我的选择,也只与自己相关。 我笑道:“都过去了,如今回想起来。已经没有丝毫的感觉。” 画扇轻轻叹息:“妹妹地心思我是彻底的明白了,既然你已决定了,我不留你。” 沉默片会,我说道:“姐姐,你知道么?皇上曾经说过,万里河山尽在棋盘中。他的天下是一盘棋,而芸芸众生是那些零落的黑白棋子,但我沈眉弯不做他万千中的一枚。我没办法做到,我是个不肯屈服的人,哪怕到最后。也不肯。” 画扇凝神道:“这一切冥冥中已经注定,因为你来自前朝,流淌着前朝的血液,所以始终带着倔傲与不屈。” 我点头道:“是的。我来自前朝,流淌着前朝的血液,纵使我无法颠覆皇朝,也不做他国土中的一棵草木。尽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毁灭他,想颠覆河山,可我也不能彻底忘怀。” 画扇看着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深意,她低低道:“你看似柔弱地生命。可有着锐利的力量,可以穿透历史,将万物击碎成粉尘。我还知道,皇上对你说过,他可以输了天下,却不能输了你。他可以负了天下。却不会负了你。” “是的,他做到了。他虽算不得输了天下,可是天下却已不属于他。就算到最后,他也没有负我。可是他不知道,我又岂会留恋前朝那消亡的国土与破灭地江山,又岂会轻屑于他的茫茫天下,惶惶盛世?我不屑的。回不到过去,给不了未来,莫如什么都不要。”我傲然地说着,字字句句,出自肺腑,这才是真实的沈眉弯,无须任何的遮掩。 画扇看着我,说道:“妹妹已经活得通透了,我若再留你,就是我的无知,我的残忍,我的悲哀了。。ap.。” 我温和地看着她:“姐姐,你懂得就好,皇上给过我双眸,给了我生命。可未必是我想要地,我不要欠他的,我欠的,我还。” “你们还会重逢的,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会祝福你们,为你们祈祷。”画扇关切地说道。 我轻轻摇头:“不,我不想要重逢,我希望从今后,只是陌路。我不要祝福,我说过,我缺的从来都不是祝福。什么都不要,就让一切灰飞烟灭。” “好,我不为难你。” 我感‘激’地看着她:“谢谢姐姐。” “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画扇问道,她地话令我想起了昨夜淳祯问我地时候。 我看着她微笑:“没有,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好。姐姐,记住我地话,既然要活着,就要活得有声有‘色’,我想纵算我不说,你也会明白。以你的能力,可以执掌整个后宫,我也不希望,再有太多的‘女’子,重蹈像云妃、舞妃还有皇后以及我这样的覆辙。我相信姐姐一定会给后宫带来焕然一新的变化,我愿意祝福你。” 画扇低眉,随后轻轻叹息:“妹妹,不是谁都能取代你的地位。你明白吗?如今的皇上,与先皇一样是个情深的男子。” 我轻轻捂住她的‘唇’:“不,他们不一样,以后你会明白,你信我。” “好,我信你,我会争取的,既然我来到了紫金城,就没打算平庸。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争取,不属于我的,我不强求。”画扇满怀信心地说道,我知道,她一定会幸福。 我握紧她的手:“好好照顾皇上,不要让他孤独。”言语间,我脑中浮现出淳祯的模样,的确,我不想他孤独,尤其是不想他因为失去我而孤独。//. 画扇点头:“好。我答应你。妹妹还有何事需要我做的?” 我转眉看着正在炉火前添银炭地秋樨,低声说道:“让秋樨跟随着你,她陪伴我几年,如今我把她托付给你,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会给你带来很大帮助的。” “是的,她随了我一些日子,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她亦转眉看向红笺,低声问道:“红笺呢?” 我看向红笺,她似乎猜测到我们地谈话,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安。她的心思我明白,就因为明白,可以我才不能为难她。我对着画扇微笑道:“红笺让她陪着我,她与我今生是离不开的,若我此时要她离开,是件残忍的事。就算我欠她的,这也是我们的缘分。” “嗯,我相信这也是她心中所想,妹妹如此了解她,她会感‘激’的。” 我躺在梨‘花’木椅子上。觉得有种超脱的释然,看向画扇:“姐姐,我有些累了,想歇会。” 画扇执起我地手:“妹妹……”我轻轻挥手:“去吧。” 看着画扇离去。走至‘门’口,她朝我回眸,那眼神,有着不舍,更多的,是坦然。因为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一回眸,是诀别。 夜‘色’已深。我静静地躺着,看红烛泪垂,窗外起风了,我知道一定有大片的雪‘花’在落,很美,屋子里却是温暖的。 我将秋樨和红笺唤至身边。平静地说道:“想必我要做的事。你们都知道。” 她们点头。 我执过秋樨的手,嘱托道:“秋樨。我与你有着这几年的缘分,我很高兴。以后你跟随在画扇姐姐身边,好好照顾她,她亦会好好待你。” 秋樨知我心意已决,只轻轻拭泪,回道:“娘娘嘱托的话,秋樨不敢违抗,尽管秋樨愿意陪在娘娘身边,永远伺候娘娘。可这是娘娘的心愿,秋樨一定遵从。” 我感‘激’地看着她:“好秋樨,谢谢你,你知道,我这月央宫少不得你,人生有得有失,所以我把这任务托付给你了。” 秋樨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地守在月央宫。” 站在一旁的红笺急切地唤我:“小姐……” 我微笑地看着她:“傻丫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地。” 红笺开心地握紧我的手:“太好了,小姐,红笺就知道,你也舍不得我。” 我笑道:“是,去哪都舍不得你,去哪都不会丢掉你。” 我缓缓起身,走至菱‘花’镜前,说道:“你们再为我好好地装扮一番吧。” 描柳叶眉,似一弯新月,像我的名字。抹上淡淡的胭脂,浅浅地‘唇’红。为我梳上清雅的公主髻,斜‘插’我心爱的梅‘花’碧‘玉’簪。着白‘色’的雪绒裙装,再披上我最爱的白‘色’狐裘大衣,镜中的我,淡妆天然,是我最爱的模样。 我微笑道:“这样子好,这样子好。” 秋樨打量着我,这眼神就像我初进宫时,她给我欣赏的目光一样。 我看着她们,浅浅微笑:“你们都先行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会。”地确,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我只想独自安静地离去,不要任何人看着我。 她们心中都明白。 红笺握紧我的手:“小姐,你先行去,红笺随后就来陪你,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好。”我看着红笺,眼神里都装满了坦然,所以都没有眼泪。 好静,我独自一人在暖阁,曾经与淳翌为这里题名为秋水阁。推窗,窗外没有月,只有纷飞的大雪,我心里想着,能在这样一个雪夜死去,真的很美。从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里取出一枚丸‘药’,这丸‘药’是我离开翠梅庵时妙尘师太给我的,她是了解我地,所以给了我这枚丸‘药’。她知道,我终有一天,会以这样地方式了断自己。 我曾经说过,我沈眉弯纵算是死,也要自我了断。谁也不能杀死我,不能害死我,谁也不能。如今,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 一盏梅‘花’香雪茶,吞服了这可以令我致命的丸‘药’,我平静而坦然。 想起了一句诗,诗地名字叫,人生长恨水长东。尽管有些伤怀,却是那般的自然,自然得我以为会是最好的结局。 再看一眼我心爱的古琴:调尽四时霜华尽,万古琴弦同一音。无论以后谁来将它拂拭,都只是一种音调。再繁复的人生,也莫过于此。 静静地躺在梨‘花’木椅子上,回首这短暂的几年,却足以填满我的一生。 楚‘玉’,对不起,给不了你更多的好,我很抱歉,入魔入仙只看你今生的造化了。 淳祯,不能陪你,是我的遗憾,但我会把仅有的祝福,都给你。 淳翌,你知道吗?当一切与我无关的时候,我宁可死。我知道,你爱我,为我付出双眸,为我付出生命,我知道你要还我天下,可我不会留恋故国那破碎的河山,更不会屑于你大齐的天下。那我选择不欠你,选择死在你的天下,埋于你的国土。 我,沈眉弯,只要一生,只活一世,只死一次。 雪还在落,我已停止了呼吸。 ------------终------- 《月小似眉弯》今日完结,感谢这一路默默陪伴落梅的朋友,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