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醉(凤舞逍遥)》 第1章 《一晌贪醉》 作者:风浅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血女 漆黑的夜。 空旷的巨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血腥的气息会让我的感官异常的敏锐。在这种情况下,压迫感也会加倍。虽然早已习惯这种又甜又腥的气味,我还是皱起了眉头。 十几米开外处,站着我此次的猎物。 已经受伤,却依旧没有放弃垂死挣扎。手持着枪,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周围。 有谁可以想象此刻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巨宅的照明已经被我完全破坏,午夜的室内光线对于人类来说与失明无异。尽管如此,他居然能够镇定地判断防御,相持30分钟,硬是没给我任何下手的机会,的确是个富有挑战性的猎物。 不过,我无声地扬起一抹笑,有一点你处于劣势,我的猎物。 即使在黑暗中,我也可以将你看得一清二楚。这也是我习惯在午夜狩猎的原因,我拥有猫一样在黑暗中视物的特殊体质。 相较于充满火药味的热武器,我宁可选择冷兵器,所以我素来不喜欢用枪。我喜欢刀剑冰冷的触感和它们划破皮肤时沉闷的撕裂声。 身为杀手,我却讨厌鲜血。所以我喜欢在见血之前掉头离开。讽刺的,很少沾血的我,居然会因此被道上的人称为“血女”——嗜血的死神之女。 他们说那是因为我的灵魂早被血染透了。 然而,浴血之女也始终只是个杀手而已。 杀手,终究是躲不过棋逢敌手的境况。 从没想过,我竟然会失手,败在眼前这个等死的猎物手上。 血。 染得我一袭白衣斑斓得诡异。给我的感觉竟不是恶心,而是,华丽。 没想到在血女身上留下最多血迹的,居然会是她自己的血。这也恰好验证了一点,我果然是个失败的杀手,死守着不用热武器的莫明原则,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血女么,”帝斯的枪慢慢指上我的脑门,“我忘了告诉你,我也有夜晚视物的能力呢,虽然不及猫一样的血女。” “我也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既然他也可以看见我,我毫不吝啬地送给他一抹冷笑。 “什……嗯……”一声闷响,帝斯缓缓倒在我的面前。 站在他身后的是墨魂,我的搭档。 我忘了告诉你,我只是明杀而已。索魂狩猎素来是两人一组,一明一暗。明杀不敌,暗杀方才出手。而墨魂,便是这次任务的暗杀。 从十三岁第一次狩猎开始,只要我作为明杀,暗杀就绝对没有出场的机会,所以才造成了血女向来独自行动的假象。今天居然连自己的命都要靠暗杀来保,看来我输得不是一般两般的惨。 “小夜夜哟,人家帮你一个大忙,怎么谢人家?”墨魂用手指点点脸上的酒窝,一派纯情小弟模样地上演5年来司通见惯的戏码。 难以相信,索魂的首席杀手,被称为真正的索魂使者的墨魂私底下会是这副模样。那么明媚的笑容,曾经让我生厌。可今天,要永远告别这样的笑容,终究有几分不舍。 “墨魂想让我怎么报答?”强忍住身体撕裂般的疼痛,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沉稳一点,“时间不多了呢。”我的生命。 “呃?!”墨魂小小地惊呼。我看到他的眼中闪过几缕诧异,接着便大放异彩,“……小夜,你终于回应人家了……9年了……人家太太太感动了……”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扑到我身上一阵乱蹭。 突然,他的身体一僵,推开我。戏谑的眼神瞬间冷冻下来,目光如矩。 “谁的血?” “这就是你对待伤患的方式?”我一阵踉跄,靠着墙才勉强站定。 “该死的你受伤了?”难得正经的语气。 “是该死。”这么重要的任务,因为轻敌差点毁在我手上。单凭这一点,就足够组织要我的命了,更何况我还身受重伤。 “墨魂,送我一程吧。”他的枪比我的刀快多了。 “夜瞳。” 墨魂的声音很轻。仿佛压抑着什么。这是记忆中他第一次认真地唤我的全名。 原来他的声音一直不是像之前那样清脆的,他真正的声音要低沉地多。 “呵,索魂第二骑死在第一骑手上,似乎不难听。”我低低地笑出声,“每次狩猎都那么小心不让血溅到衣服,想不到到最后落得满身是血离开的下场……连老天都玩我……” 难不成是“所以,以后、别、穿、白、衣、了!”墨魂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下辈子吗?我……咳咳……”猛烈的咳嗽打断了我的话。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任身体靠着墙慢慢下滑,瘫软在地上。衣服磨过墙壁发出簌簌的声响,闪过我脑海的第一感觉竟是该死的,衣服又脏了一点。 “下辈子,还……穿……白衣……” 不然,我会找不到自己的。因为,除了我自己,没人会找我。 “夜瞳!”墨魂摸索着找到我,“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不是回总部? “笨蛋,你这样的伤还想回总部?”墨魂一副准备上前拍死我的模样。 差点忘了,回总部只会让我死得更快。 在索魂,受伤分为a、b、c三个级别。c级是轻伤,一般由本人自行清理包扎了事;b级是指稍严重的比较好治的伤,由组织内部的专人治疗;a级为重伤,即受伤的人无法在两年内恢复并替组织卖命,这样的人,只有一个下场——被处理。对于组织来说,是没有必要养着一群伤患废物的,又要防止组织机密泄露,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废人变成死人。 重伤者死,这是每个杀手该有的觉悟! “那你怎么解释……我身上的伤?”来历不明的枪伤,哪个医院敢私自救治?一定会先报警,恐怕到时候还要考虑怎么对付警察。 “大不了包扎完就开溜。”墨魂眼睛亮亮地建议。 果然是墨魂的作风啊,医完开溜。 “墨魂,我才不要被你拖累死。”要死,也不会死在监狱里。况且,我还有个问题没得到答案,决不枉死,“我们,搭档9年了,对不对?” “是。”墨魂收起戏谑的表情。 “那我……向你借样东西,可好?”盯着他的眼,我放柔语气,手指划过他的胸口,扯起他的衣襟,借着力站起身。 “好。”他勾起一抹莫明的笑,手环过我的腰搂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夜……要借什么……我都给。” “不一定会还。” “好。”他环着我的手渐渐加重力度,却不至于让我窒息,“我知道你要借我的命,我借给你。不过事后我要利息。” “那我们……去见主人……” 去见真正的死神,弑神! 冰冷昏暗的大殿,弥漫着淡淡的阴冷的气息。 “血腥味,受伤了?” 殿前的人只看得见身影,却散发着致命的魄力。甚至连关心的话语,都让殿下跪着的我们胆战心惊。 “主人恕罪。” “任务呢?” “完成。” “好。”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即使不抬头,我也能感觉到他利剑般的目光扫过我。“我的血女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呢。”慈祥的语调,却有着巨大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 什么东西!面对突然袭来的物体,我本能地想躲闪,身体却不听使唤地中途跌倒。糟了! “我的血女——真的舍不得呢。”主人缓缓地走近我,托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怎么办呢,真是伤脑筋啊。” 主人。训练四年,狩猎五年,这是我八年来第一次看清索魂老大的模样,却并未带来多大震撼。 “准备接受处理吧,我的血娃娃。” 果然,在他有意识地测试我的伤势后,接受处理是我唯一的结果。我无声地展开笑靥,握住托住我下巴的手,“那我什么时候举行回魂仪式?” 回魂。是接受处理的杀手死前的仪式。每个成员在加入索魂前都会得到刻着自己名字和之前身份的玉配,加入时用玉配换得索魂成员独有的识别器。从此一切归属索魂,彻底抛弃之前的身份,姓名,只有代表排序的代号。而回魂,则是死前恢复成员身份的仪式。 索魂,不留空占名额的死人。 而马上,我就会失去名额,变成死人。 “现在。” 果然高效率。我递上代表索魂十二骑身份的识别器的同时,主人的仆从就把代表我真实身份的玉配丢到了我面前。 从那么远的地方丢过来的玉佩一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却意外的没有碎裂。 看来,天意让我完整地找回它,然后由我亲手——完壁归赵。 “属下送主人一份临别礼物好不好?”我缓缓站起身,笑。 “什么?——墨魂?——你们……”主人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焦急。呵,被发现了啊,索魂第一骑的识别器显示的并不是他本人的行动。他大概永远不会相信索魂第一骑会为了我背叛组织,一生的舔血生涯早让他否决掉了杀手之间的友谊。这就是他的死角! “总部现在到处是炸药哦,主人。”我捡起玉配,抚摩着似曾相识的陌生名字,“我从小就怕孤单,不要一个人上路,只好让主人和索魂陪我。” “主人会怪我么?” 第2章 “可以和主人一起,可是我很久之前的梦想呢。” “还有30秒。”就要爆炸了。墨魂也该到安全的地方了吧。 “这个玉配的主人,这个名字的所有者,其实,该是主人你呢。” “还你!!”我狠狠地将玉配砸向他。 九年!久年了!我等这一刻已经九年了!这个名字,还给他!一切的一切,还给他! “小夜夜,我还不知道你真名……死不瞑目啊”身后响起期期艾艾的声音,居然是墨魂! “墨魂!你……”怎么可以……陪我送死! 我眼睁睁地看着墨魂走到我的身边,扶起我,然后拥着我坐到地上。“小夜夜叫什么名字?快说啊……只有10秒了……” “墨魂,你就这么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罢了,一起,便一起吧。 “我姓展,我叫……” “舞……你是舞!” 回答他的是主人,这个名字的真正所有者。 “对啊,我叫展舞,墨魂,记住,下辈子找我要利息。……主人,你还记得我,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父亲,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你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呢。 “一起下地狱吧,父亲。” “舞——” 炸药爆炸,一切都结束了。 展舞,夜瞳,索魂,这个负我的父亲,负我的世界。 浴火重生 痛。 似乎,没死成呢。 明明只是胸口中枪而已,不知为何浑身上下撕裂般地疼痛。对了,炸药。这么说,我还活着?难道是计划失败,没有炸毁索魂,反被主人抓了? 没有多考虑,我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只有熟悉环境,才能使我能对突发状况作出最迅速的反映。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脑海中的疑问远没有周遭的环境重要。紧要关头沉着分析应战,都只不过是无知的人纸上谈兵。真正的杀手,所依从的只是身体的本能。 这是个相当奢华的房间。床,桌,椅精巧地很,即便是我现在所处的地毯,也似乎价值不菲。是谁救了我么?那为什么我是躺在地上而不是床上? 墨魂呢?是生,还是…… 难道这是索魂新惩罚? 我低头检查自己的伤势,稍稍一愣。衣服,竟已不是我原本的白色皮革装,而是件轻盈华丽的纱衣,与其说是时下流行的复古装,倒不如说是古装戏服。 撩起衣袖,才发现手臂上布满了鞭伤。一道道,深浅不一,却无一例外的皮开肉绽!不用想都知道身体其他地方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然而使我惊讶的不是手臂上的伤,而是手。 光滑细腻的手。 不是我的手。 九岁便握刀剑,十三岁出师狩猎的夜瞳的手怎么可能是这般模样? 难道…… 我不是个有想象力的人,却在目光落到不远处镜子上的一刹那不得不相信这个荒谬的事实。 我,已经不是我了。 镜子里瘫坐在地上的人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绝美的容颜略带些许苍白。如果不是她的眼睛闪动着我熟悉的光芒的话,我或许会以为对面只是幅画。散发着水莲般纯净气息的容貌,本该有的是含情脉脉的如烟目吧,换成属于索魂第二骑夜瞳的沐血的瞳眸,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仿佛,是等待千年的恶魔,被时间冲刷掉了代表杀戮的邪恶气息,只留下种族标志的魂,刻在了心灵深处,等待苏醒。 望着镜中很可能已经香消玉陨的人,我耳边似乎有人低低地吐了两个字,宿命。 宿命?我不信命! 我凝视镜中的她,笑:“那我便废了它。”我的生死只对自己负责,容不得别人半点干涉,即使是老天也不行! “真的不同,你和我。”镜中的她居然开口说话!“我,信命。所以我不想留在这世上了。你既然可以到我的身体里,就是你我的缘分,这具身体就算见面礼送给你。” “我拒绝。”死都死过了,何必徒增烦恼? 她似乎被我出乎意料的答案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这不是你我能控制得了的。既来之,则安之。你,或许才是这身体真正的主人。” 哦?我忍不住一挑眉,静待下文。 “我现在才发现,这样的眼,才配这容貌。”宛若地狱的神明,纯净和邪恶的综合体,非凡人能比。“我叫楚昕舞,在日出时分起舞,是你的新生,展舞,或是夜瞳?” 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有趣。楚昕舞,日出时分起舞。代替死去的属于黑夜的杀手展舞么? “我该和你永别了,夜瞳。” “楚昕舞对不对?”既然如此,我便代她一舞又有何妨?夜瞳,也该见一下阳光的。 “谢谢你,昕舞,记住,你是摘星楼主……虽然,这楼主……” 耳边一片寂静,她还有她未完的话都消失了,镜中人也彻底变成了影象。 靠,至少也把话给我讲完! 也罢,楚昕舞,我倒要看看,老天给我安排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游戏! 有人! “小姐,我可以进来吗?”门外响起清脆的声音。 小姐?叫我么?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我这个摘星楼主想必就是她口中的小姐无疑了。 “进来。”出口的声音竟变成了软绵绵的腔调,正是刚才听到的声音。我微微皱眉,暗自不爽。这是不是代表正牌楚昕舞已经消失,而我已经彻底变成了她? “是。” 推门进来的是个有着清秀脸蛋的少女。一身鹅黄的纱衣,如阳光般的明亮。 “小姐,怎么坐地上了?会着凉的!”她急急地放下手中的托盘,扶起我坐到床上,“再晕过去的话,云儿可要担心死了!” 云儿?她的名字?“这次我昏睡了多久?”既然她用“又”,想必楚昕舞不是第一次晕厥了吧。 “两天,多一点。”云儿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大家都很担心小姐呢。” “是吗?我不醒人事,会有人担心么?”如果有人还真正关心着楚昕舞,她又怎么会执意放弃自己的性命? “当然!我,弦清,安怜,还有冥少爷,小姐是堂堂摘星楼主,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用说是摘星楼,整个江湖都会乱成一团!” 江湖?那摘星楼应该是个江湖帮派或组织。可这身体明明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姐而已,怎么会是帮派首领之类的? “那怎么只有你一个来看我?” “我只是送药来,大家还不知道小姐醒了呀!”云儿一拍脑门,“都忘了正经事了,吃药!大夫说这药要趁热喝才有效哦!”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托盘递到我面前。 所谓的药是一碗棕黄色的液体,散发着阵阵中药特有的气味。我接过药碗递到嘴边,略一抬眼,将云儿期待的眼神尽收眼底。然后,一反手,将药尽数喂了云儿的脸! “小姐你……” “小姐,哼,”我狠狠地把碗砸在地上,“谁借你的胆谋害你的‘小姐’?”只不过是混了毒药的中药,也想要我死?一个丫鬟,也想要我死?当我夜瞳是什么人! “小姐误会云儿了。”她轻轻擦拭衣服上污渍,突然眼神一变——紧接着是带着寒意直指向我的匕首!“云儿只是想要小姐下地狱而已!” 好个下地狱! 我冷笑,顺势拉过她握着匕首的手,另一只手乘机一记手刀,趁着她手软的瞬间夺过匕首,架到她的脖子上。“云儿啊,你和我有仇?” 所有的动作都只是一瞬间,云儿呆呆地任我挟持住,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你怎么……你不是……不会武……你怎么知道……” “云儿,你太大意了。”我稍稍勒紧匕首,满意地看到她脖子上鲜红的血痕,“不清楚我有没有醒为什么问我可不可以进来?”除非有武功基础听得出动静。 “不清楚我有没有醒为什么端必须趁热的药来?”除非这只是想我快喝顺口编的。 “看到我坐在地上为什么不想知道原因?”除非早料到结果。 “这么担心我的身体,为什么对我身上的鞭伤不闻不问,甚至不多看一眼?”除非根本不在意。 云儿的身体猛地一颤,又立刻安静了起来。“看来,是我低估你了,楚昕舞。” “做杀手,只能留后路,不能留后备的。不要给自己任何从头来过的机会,才会一击成功。” 抵着她的匕首加紧一分。 “要杀便杀!” “再教你一点,失手被擒,说‘要杀便杀’只会激起对手折磨你的兴趣。”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也不说。 “你……” 看着她含恨的眼眸,异常鲜活的表情,倒激起我几分欣赏。 “我不是楚昕舞呢,云儿。” “你休想骗我!不就是想保命……” “你觉得现在需要保命的,是谁?”我笑,按下她企图反击的手,“这身体不是我的,我只是……借尸还魂,而且,你不是已经信我了么。 明明眼神已经动摇。 “做个交易如何?你助我玩一阵子,我回去时就把这具身体的处置权和摘星楼送你,好不好?”作为信任的代价,我好不迟疑地松开手放了她。 云儿沉默。 “你醒了,舞?”陌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很有精力啊,看来你的伤不重。下次是不是加点料?” 浴火重生 “你醒了,舞?”陌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很有精力啊,看来你的伤不重。下次是不是加点料?” 第3章 “冥少爷。” 云儿退后一步低头向来人行礼,不着痕迹地掩盖住脖颈上的伤口。 很不错的反应! 冥少爷?是楚昕舞的什么人?我悄悄藏起匕首,打量我来这里见到的第二个人。 非常英气的男子,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还夹带着我熟悉的杀气。看来是个不好惹人物! 明明长得正经得不得了,看向楚昕舞时的目光却带着几分玩味。 想必是楚昕舞的熟人,我忧郁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冥。”身后传来小小的声音。她终于决定结盟了。云儿。 “冥,你来看我了?” 我小心地收敛浑身因他身周的杀气而渐渐凝聚的兴奋,学着记忆中楚昕舞语调柔柔地开口,作出毫无防备的样子接近他,“我很感激,冥。” “滚开!” 在我的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他扬起手挥向我的脸! 啪——出于本能,我迅速转身躲避的同时,左手早先一步挡住他挥来的手,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控制住握着匕首的右手袭向他脖子的欲望,将匕首藏回衣袖中。 不可以,这样的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会武?” 他盯着我,漆黑的瞳眸闪过几分诧异,继而翻滚起肆虐的寒潮。突然,他伸出手电一般地掐住我的脖子,动作之快,竟让我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挟制! “楼主,您身体虚弱,该休息了,别让属下担心。” 似乎,这个摘星只是个傀儡呢,连自称“属下”的人都可以在下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要挟主人。 掐住我的手一分,一分扣紧,大概是想测试这具身体的底限。可惜,我不是那个被你捏得死死的楚昕舞。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是我,夜瞳! 有伤在身,他的身手自是远在我之上,加上我现在又受制于他,没有能力和他对抗。他的身体紧挨着我,浑身上下看似漏洞百出,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空隙让我攻击!这便是高手才有的素质,即使敌人的命捏在手里,也决不留任何可能被攻击的机会!他的另一只手肯定做好了我攻击他任何部位的准备! 可是,有一处却是他所不能也无法预测防御的死穴。 掐住我的那只手! 我暗暗调整从雪云手中抢过来的匕首,稍稍调整角度,然后,趁他因我许久未有反应而狐疑的时候,猛地朝自己的脖颈刺去! 之所以说他无法预测是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里会是下刀的好地方。 敌人若是想反抗,则肯定不会选这种得不偿失的方法。只要他放手,或是刀插偏,或是穿过手,死的便是拿刀之人!即使成功,也不免再次被擒。敌人若是一心寻死,就必定找最有保障的胸腹下手。 短兵相接的境地,是决不允许任何“无法预测”存在的。否则,付出的就有可能是生命! 所以,一个无法预测,迫使他因被刺伤而松开了扣住我的手!一旦有空隙,我便抓住机会立刻退后了几步,在距离他五六步的地方站定。 这样一来,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我都处于最佳位置! “我会不会武,干卿底事?” “楼主武艺精进,自是我摘星楼的福分。” 阴冷的语气,空气中渐渐充斥的杀意。终于决定杀我了么? 杀手的本能让我不由地浑身绷紧,高度戒备。 忽然,身体右侧人的气息一闪而过。我不敢怠慢,转身袭向右边的身影。但,下一秒,便急急调转方向向左边飞身横扫!声东击西么,我也会。 起身,扫腿。哪知脚才触到那人,身上传来的剧痛却让我身形不稳,失去了攻击的最佳位置。 这身体到处是伤,怎禁得起我这么大幅度的动作! 就在我以为会重心不稳摔倒时,却落入一个温温的怀抱——竟不是那个冥! 果然,危难时刻总少不了英雄救美的桥段。这定律还真是千古遗传哪。只是,我也算女人么?我自嘲地冷哼,手中的匕首自动向恩公大人身上招呼。我从未当自己是女人,自然没有感恩戴德的习惯。不让人近身是我的习惯,死人除外。 “温香软玉抱满怀,可别扫兴。”他轻轻松松地截住匕首,“我说莫冥非啊,如此佳人,怎舍得如此虐待,可让我这外人好生心疼哟。” “你是谁,斗胆擅闯摘星楼!”莫冥非手抚上腰间剑柄,蓄势待发,“居然敢挟持我们楼主。” 话虽如此,却没有半分动手的意思。看来,他在摘星楼的势力已经巩固得差不多了吧,否则少了我这傀儡,他还能不慌不忙。或许,他现在缺的正是楼主不幸丧生这个名目而已。 “我么,”那人松开我,扳过我的身体,从头到脚审视我,“我是——采、花、贼!”说罢,还象征性地撩起我的发丝拿到鼻下嗅了嗅。 采花贼? 我终于有机会看到这位“采花贼”。 非常……漂亮的人呢。这是我的第一印象。完美无暇的面容,白皙的肌肤,一袭绿衫更是将他衬托得很……玲珑剔透。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弯弯地眯起,连同嘴边划落的笑意,淡淡地洋溢着的,是类似纯真的感觉。 这样子的人,该是被采的人才是吧? “早就听说摘星楼主是个被囚的卿卿佳人,不如本少爷救你出这金丝笼可好?”他笑眯眯地托着下巴,“你看莫冥非莫大执事都没有留你的意思,对不对?” “好。”重伤在身,再留在这里反倒有生命危险。既然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倒不如姑且赌一把,“云儿啊——” “啊,小姐……”看戏很久的云儿突然被我点到名,不由一惊。 “不要忘记——”我故意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们的,秘密。” 莫冥非是不会留可能存在的威胁在世上的,即使云儿招认我的疑点,只怕他也不会相信。因为越是人中龙凤,就越不相信鬼神之说。倘若她是平庸之辈,决不会在莫冥非手中存活,合约作废;倘若是个有能力的人(奇*书*网^.^整*理*提*供),她就有办法蒙混过去,有此盟友,自然利多于害。 这样一来,就把最后的疑虑也解决了。 然后我见识到了传说中的轻功。那个人带我从窗户直接飞了出去。原来所谓的轻功也只是很巧妙的借力方法罢了,并非真的能飞。不过这借力方法与现代不同,刚好足够引起我本来就稀少的兴趣。 “楼主小姐啊,人家救了你,你打算怎么谢?” 在拉着我边走边逛行了两三里路之后,他终于停下来开口说话。望着他晶亮的眼眸,竟让我有几分恍惚。 墨魂?! 因为刚才一直处于很紧张的状况,我没有对他的外貌多做考虑。可此刻,这语调,神韵,不是墨魂还能是谁? “你想让我怎么谢?”不知不觉,当初回答墨魂相同问题的答案脱口而出。是你么,墨魂? “当然是你履行你被采之花的义务,我实践我采花贼的责任喽。”他用指尖撩开我脸侧的发丝,俯下身在我的耳边底吟,“这份‘谢礼’不为过,是不是?” 温热的气体吹在耳畔,这么贴身的感觉,让从不习惯与人过分靠近的我非常的难受,也让我有种被人掌控的威胁感。 推开他,我退到一定距离外。 “还没有人舍得推开我呢。”他倒没什么反抗,只是颇感意外。 也是,有副如此完美的皮囊,想必多的是女人投怀送抱,又怎么会推开他?不过,我不是,或许,我连人都不是。而且——“难道所有人都喜欢和你在屋顶上调情?” 没错,我们此时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屋顶,而且是繁荣的集市的屋顶,脚下就是人山人海。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他的动机。 “原来亲亲是害羞在屋顶啊。”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底泛起不易觉察光芒,又马上被类似为难的神情取代,“可人家喜欢在屋顶——怎么办?” 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啊,有了!”他兴奋地抓住我的双肩,把我拉进他的怀抱拥住。 不行!我小心地收敛自己出于本能泛起的杀气,静静地等待他下一步动作,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我有个两全齐美的办法。亲亲你——”他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个人下去吧!” 什么?我一愣,肩膀被他狠狠地推开。身上的伤导致我的反应能力大大下降,只能眼睁睁地任由身体向后倒去,摔向屋下! 最后看到的是他嘴边暖暖的笑靥,和,没有笑的眼睛。 墨魂! 又要死了吗?那个人,竟也是想杀我的人。 可他为什么这么麻烦地把我弄出摘星楼? 噗——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喉咙深处泛起熟悉的又甜又腥的血味,曼延至嘴中,而后便是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过的粘稠感。 血么。 昏暗的视野中,我隐约看到人影晃动,四周却静得出奇,仿佛是硬生生地将视觉和听觉割裂开来。分明是昏迷前的征兆。 再危险的状况,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决不可失去意识!否则,一切定力,忠诚,身手就毫无意义!作为杀手,要做到心死永远在身死后! 这是调教我的老师教我的常识,这一刻又回荡在我的脑中,仿佛回到九岁时索魂训练的那段时间。我清楚的记得训练的第一课是用鞭刑锻炼耐力。空旷的黑屋子里,没有任何光线,也没有任何可以触碰的东西,任凭老师鞭打,不能躲,不能闭眼,不能咬唇,不能倒下,不能喊叫,这就是索魂训练杀手的手段! 第4章 他们要让我们学会将身体和意识撕裂开,才能让我们在负伤后意识能够支撑到死的那刻,把任人摆布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当时的疼痛比起现在何止数倍,难道出了训练营才几年,就让我荒废了持续五年的鞭刑的成绩? 我费力地将左手抚上右手臂,一咬牙,猛地抓紧! 伤口崩裂,引得身体一阵战栗,手心顿时沾满了粘稠的血。不过总算,神志清醒了些,视线也暂时清晰起来。 又是,血。 厌恶地拿手在地上乱抹一气,一抬头,一抹冰凉贴上我的脖颈。 谁? 垂眼望去,架在脖子上的刀光一闪。 妈的,楚昕舞,你都丢了个什么烂摊子给我! 浴火重生 祭风教。 我被那个人推下的地方是这个民间宗教的祭坛,更糟的是,正好赶上了祭风教的祭天仪式。祭天这类活动,被打断了,貌似是相当地不吉利。 果然,楚昕舞,或许该说是我的运气真的差得让我汗颜。就凭这教众人人带刀和我此刻被五花大绑在木桩上的架势,不用想也知道我这一摔后果有多严重。 人人配刀,多半是江湖帮派才有,而祭天则是宗教的特征。这两者加在一起,如果我猜得没错,祭风教,该是个江湖邪教之类,否则也不会胡乱把不相干的我绑了起来。 邪教祭天,怎么可能没有祭品? 显而易见,我就是自动送上门的祭品。 祭天,这个自古就有的习俗,其实祭的不是天,而是人。人性本恶,善也好,恶也罢,他们做什么事都有目的。也因此,觉得必须付出点什么,老天才会帮忙。而凡夫俗子们所能给予的最高代价莫不过同样的人命了。而且,被献给上天的人,死状越惨,越能给人震撼,安抚不安的作用也就越大。 我这状况,等待我的,非火刑不二了。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从被抓开始,我就没有说过话,身边的都不过是没用的小角色,多说无义,倒不如自己观察。可都过了将近两个小时,还没有动静,只得自己想办法了。 果然,身边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该死的!”我轻咒一句泄愤。 “等久了吧,”柔和的男声响起,透着淡淡的书卷气,却分不出声音的源头究竟是远在天涯,还是近在咫尺,好似浮云般地飘忽不定。“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血女。” 他叫我——血女?! 原本围在我周围的教众纷纷散开,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然后,我总算看到了声音的主人。本以为见过楚昕舞的姿色,已经很少会惊讶于什么人的容貌,可还是被他过于艳丽的容颜震慑。 绝色的面容,勾人心魄的眼,鲜艳欲滴的唇,美得令人不敢呼吸。 几乎是透明的黑色纱衣将他完美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夺人心魄。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是个男人——如此地,妖冶。 简直是——风、华、绝、代。 “幸会了,血女。”他走到我面前,妖娆一笑,“欢迎你。” 我凉凉地扫了眼他的衣服,或者说是块布料更为合适,几乎没有丁点遮盖的作用,反而像是故意引人一探究竟的样子。似乎是……男宠专用? “我不是祭品?”卤莽地问他为什么知道血女不是最好的举措,哪怕他果真知道我是血女,也只会认为我是默认了,不知道就再好不过。 “现在不是了。”他的手轻抚绑着我的绳索,却不急着解开。 现在不是,也就是说刚才是?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为什么?”因为我是索魂的血女么?除了我,还有人到了这里? “因为你的功夫不弱,眼神里有杀戮,身上却几乎没有血腥味。即使现在沾满了自己的血,气息却比一般的江湖中人纯净得多。是纯净的杀气。” “那有如何?” “只有杀戮和纯洁并存,可以被神接受的魔。很适合做我祭风教的圣女呢,血之圣女。 果然,只是巧合,看来我和“血女”还真是有段孽缘。不过,这次注定无缘。 “我拒绝。” 不管祭风教,还是其他什么教派,向来,“圣女”都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空位,实际领袖是教主,精神领袖是祭祀,圣女不过是一旦遇险便可以推出去顶一阵子挡箭牌而已,更甚者还有可能是预备的祭品,只待时机成熟便拿来平民愤或祭天。少有寿终正寝的。 “那你可就得马上死了。” “你们教主呢?让他出来。” 他一男宠打扮的人,是谁给的权利,让那么多教众在他面前不敢吭一声? “你很聪明。” 我挑眉。 “聪明,出色,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这样的人,”他抵下头,声音被压得沉沉的,“会让人想毁了你!” 我确定我不会死了,因为我已经成功地击起了他把玩猎物的兴趣。接下来,就只剩怎么逃脱了。 “我倒要看看,”他的眼因愤恨而越发出奇的艳丽,“你被血染透时还带不带血腥!” 威胁么?反正早就是浑身的鞭伤,多它一道两道又何妨! “来人,放开她,准备请神仪式!” 呃?不能动弹的我只得任由他们把我从木桩上解下,又被扔到地上。依旧五花大绑没得商量。这是我第一次不能确定他要做什么,完全猜不到所谓的请神仪式是什么。 “准备好了,请下令,祭祀。” 祭祀?他竟是祭祀?!教会的第二把交椅,所有教众的精神领袖的祭祀?这是我史料未及的。我还以为,以他的样貌穿着,该是某个大人物的男宠才是。 “开始吧。” “是。” 应完命令,那个拿刀的手下就直接朝我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停下,从上俯视我。缓缓地将刀横握在我身体上方。 血顺着刀身流下。 不是我的血。 滴在了我身上的血。 那个人,竟将自己的手腕割上,然后把血洒在我的身上! 难道他说的让我被血染透指的是别人的血么? 别人的血。 我的胃已经开始抽搐,难受。那是我最厌恶的血,此刻,却源源不断地滴在我的身上紧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第四个……一个个,不断,不断地拿刀割伤自己,把血滴到我身上。 请神! 我突然记起,请神除了祭祀活物,还有一种方式。万人血!所有教众自愿奉献自己的鲜血,表达对神最高的敬意!我怎么把这个忘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太皞御气,勾芒肇功。苍龙青旗,爰候祥风。 律以和应,□以感通。鼎俎修蚃,时惟礼崇。(李中〖祀风师迎神曲〗) 祭祀的的声音怎么甩都甩不掉,就像身上的血,怎么躲都躲不干净。粘稠的血,将我身上的纱衣染得一片鲜红。滚烫的,温的,然后是没有温度的,冷的,冰的,终于,凝固。 万人血,把我浸透。 “很难受,对吧?”他魔魅的嗓音中带着几许得意,“你这种人,用这种办法对付你,对你的伤害恐怕比□你还让你觉得肮脏数倍不止吧?” 夜瞳,知道你为什么受罚吗? 那时候,被老师关进满是蛇虫鼠蚁的黑屋子前,老师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 因为我在杀那个人前,把他的实验室烧了。我小声嘀咕,有什么关系。却惹来狠狠的一鞭。 我罚的不是你烧了实验室,而是你选择摧毁讨厌的东西来逃避!作为一个杀手,不仅仅不能有喜欢的东西,连讨厌的东西都不能有!否则,那将会害死你!你讨厌蛇虫鼠蚁就烧了它们,那如果不能烧呢?你还会不会杀猎物?现在你就进去,什么时候不讨厌了,什么时候出来! 然后,我在房里和蛇虫鼠蚁做伴了三天。整整三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直到三天后我可以任由它们爬过我的身体。 可是,似乎当年老师的惩罚并没有完全成功。我还是有特别讨厌的东西,譬如热武器,譬如血。而且,我也正如老师预测的,死在了自己的“讨厌”上。 就也算是另一种报应么?还是对我莫名其妙的执着的讽刺? “血,其实不脏。”祭祀似乎是在对我循循善诱般,“血啊,是人身上最干净的东西。 “血的颜色也很漂亮啊。” “承认吧,你生来就该属于这美丽的颜色。” 随着衣衫被血浸透,我的胃却不如刚才那么难受了,也没了呕吐的感觉。心,竟也渐渐平静。 我记得还没到索魂时我最爱的是火红的曼珠沙华。 我记得当时因为还和蔼的父亲替我包的伤口上渗出的那一抹嫣红是多么温暖。 讨厌血,是因为它是我每次任务都可能看到的。它提醒我,我是个杀手,是个被亲生父亲培养出来替他卖命的杀手。 讨厌血,是因为第一次狩猎时,猎物的血染得我浑身都是,生命在我手中消逝,血却做下了记号的感觉却让我干呕了好多天。 我,一直讨厌的,只是杀人。 而已。 你确定,你是在请神么,祭祀? 当最后鲜血终于连我的眼睛也染遍的时候,我嘴角的笑意也随之流泻。 夜瞳死了。 或许我该改改习惯了,不是血女,不是夜瞳,不是展舞。或许我该是,楚昕舞——才是吧? “好漂亮呢,没想到,只是滴了些不痛不痒的血,就能让你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小鸟一样。” 什么烂比喻。 第5章 我揶揄地瞥了他一眼,品位问题,不予计较。 “我该叫你圣女,还是该处理的死人?” “你该叫我——”我邪邪地咧开嘴,趁他发愣的片刻猛然坐起,将早就解开的绳索套上他的脖子,迅速拉紧!“你该叫我老大!”握着你小命的老大! “你……什么时候……”他挣扎,却是很小的幅度。 只不过一根麻绳,要不是身体不便,根本要不了那么多工夫!当年连铁索都试过,更何况小小的麻绳。 其实该谢谢他呢。若不是他,就不会有新生的楚昕舞,不会有真正照本性活的机会。但是一想到一身的新伤拜他所赐,不由气急地加重手上的力度。我不是君子,但有仇,就没有不报的道理! 柔软的身躯,毫无章法的挣扎。“呵,祭祀你——居然手无缚鸡之力?”这倒出乎我意料。人人配刀会武的祭风教的堂堂祭祀,居然不会武!“难不成……你本职不是祭祀?”我邪邪地笑。 “你……要杀便杀……教主会替我报仇的!”他气急败坏地斥责,哪还有刚才的邪魅高深?简直,是个闹性子的姑娘! 我拼命忍着,忍着,终于把持不住轻笑出声,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大笑! “哈哈,你……果然是当男宠的料!该不会主人就是你们教主吧?……” 第一次,我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感觉,身上的伤也减轻了许多。 我知道,从这刻起,索魂夜瞳,是彻彻底底死了,就连那个窈窕淑女楚昕舞也是。剩下的,是我。名字不重要,只要自己认得就够了。我并不奢望可以遇上能认出我的人。奇迹发生了两次,就不会有第三次了。 浴火重生 “既然你们教主不在,就是你祭祀最大,”我拉过他挡在身前,“叫你的人让开。” “你凭什么说我们教主不在?” “是你说教主会‘替你报仇’,不是会来救你……少废话,让他们让开!” “你们让开。” 果然,不愧是第二把交椅,他的话似乎作用不小。周围的人都听命地让出路,没有动手的意思。 满脸委屈的表情,让我莫名的心情好。 “我是楚昕舞,”离开的时候,我的拳头恶作剧地拜访他的眼圈,“记得包你的教主主人回来找我报仇!”也不枉我送你的临别礼物! “你找死……教主!”身后传来他惊讶的声音。 哦,老大回来了?我迟疑了片刻,没有回头。通常这类情况,回头是最笨的办法。既然那个教主早回来了,想必并没有一定要抓我的理由,才看戏到现在的吧。 “后会有期,祭风教主。” 我头也不回地抛下最后的话。 没有追兵。 幸运。 来这里已经半个月了,我也基本对这个世界有了些了解。 离开祭风教之后,我一直住在城里最大的客栈。衣衫褴褛,又浑身是血,不会有人肯收留,所以那天我买了衣服后便只得投宿客栈。不知道莫冥非有没有得知我没死的消息,自然比较危险,不过也没办法。而且,要想快点了解适应这儿的环境,必须找人流量大的地方来观察。 当然,钱是向一个富裕人家“借”的。 我所在的是个叫青云的国家,似乎不属于我所知道的历史范围。 民间有个崇拜凤凰的祭凤教教众无数,深得民心。而它的高层还有一个名字祭风教就不是一般老百姓熟识的了。祭风教是纯粹的江湖组织,传闻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教。关于祭风教的传闻很多,流传最多的是它行踪成迷的教主,几乎什么版本都有。 我还知道了关于我这个有名无实的摘星楼主很多有意思的事,也渐渐明白正牌楚昕舞为何不想活下去。 摘星楼是江湖中极特殊的存在。不仅因为它的势力庞大,而且因为摘星楼直接与朝廷挂钩,可以说是朝廷用来控制江湖的工具。不过摘星楼是先皇所创,又不同于一般官府,就没有相互牵制的仲裁机关,而是有先皇直接委任。新皇登基,势力不稳,加之前任摘星楼主极力巩固势力,导致现在的摘星楼已经基本蜕变成江湖组织,又有多年来的官府关系网,实力不言而喻。 然而我的楼主之位是继承而来。一介弱质女流担此重任,自然免不了守制于能力非凡的手下,成为傀儡。更倒霉的是,傀儡还爱上了掌控她的人,可人家更本没当她一回事,反而极力羞辱刑罚,于是最后的结果是傀儡生无可恋,在最后一次鞭刑后放弃了生命,把烂摊子丢给了我。 还有一股势力,是我最感兴趣的。 离殇阁。 一个只要你出得起价,就买得到你要的人的命的地方。 和索魂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半个月来,我身上的伤也差不多痊愈了。就在我为上哪犹豫不决的时候,来了个奇怪的人。 “弦清?”我有些狐疑地盯着眼前的清秀女子。在哪听过这名字呢? “是,奴婢来接楼主回摘星楼。您,不认得奴婢了么?”自称弦清的陌生女子诧异地打量我。 奴婢?我依稀记起云儿口中似乎出现过这个名字。该是我另一个丫鬟。 “我,忘了什么?弦清,我并不认识你。”装蒜就装到底吧。 “难不成楼主你,失忆不成?” 果然是俗套的情节。接下来是不是该顺从她的意思装失忆? “胡说,你究竟是谁?居然骗到我摘星楼头上!我的丫鬟分明只有云儿一人,你是哪个手下的,冥可从未提起过!” 字字句句的否定,其实只是暗示她一点,我不是失忆,也不是装失忆,更不是冒名顶替,不记得她,肯定有特别的原因。 “敢问楼主被当日那人虏去了哪里?” 很好,按照我设定的方向前进。我稍稍舒了口气。“我当日被虏到祭风教……什么请神仪式……” 她似乎吃了一惊,又马上领悟似地点点头,若有所思。“祭风教是邪教,难道楼主是被他们动了什么手脚,才忘了一些事?” “我不知道。” “一定是祭风教干的好事!” 那只是你的猜测,我可没说,我暗暗发笑。 “小姐!小姐!”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好了,小姐,你没事!”来人风尘仆仆地冲上来抱住我,“云儿可担心死了!”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云儿。”我歉意地拍拍她的背,庆幸早做了准备,要不依我的个性,不等不明物体靠近,身体早就动手清理了。 “小姐,你没事就好。” “恩,没事。”我低头掩过眼中的玩味,极轻地在她耳边加了一句,“你也没事,恭喜。”看来是个人才啊,躲过莫冥非那劫。 回应是她的手不动声色的一紧,抱得我有些气喘。 该死的。 “该回去了,楼主。”冷得让人颤栗的声音。 莫冥非?! 平静的日子,竟不到半个月。 “冥亲自来接我,真让我……” “请上路,楼主。”连话都不让我说完。 阳光灿烂的日子,适合起程。 好啊,回摘星楼的日子,我拭目以待! 摘星楼,果然是王府子弟啊。 这是我看到摘星楼主楼华丽得让人汗颜的大门时唯一的感想。奢华威严,果真雄伟异常。怪不得莫冥非要夺位了。 可他既然有了完美的理由,又手握实权,今天接我回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莫执事!莫执事,您回来了,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才踏入大门,便有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跪倒在莫冥非的身前。浑身是血,似乎刚经历厮斗的样子。 “冥,怎么摘星楼新增了分级行礼的规矩,从下至上?”我这楼主立这儿,他跪的竟是执事?难不成我在摘星楼真的一点地位都没有? “楼主?你……” 呈现在他脸上的表情竟是惊恐,既而是狰狞。“啊——”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缓缓瘫软在我脚下,再没了声息。死了? 这算是初到摘星楼的见面礼么? “弦清,抓住她。”莫冥非? “是!” “我的丫鬟”弦清立刻得命动手向我袭来!招式甚是犀利,却招招不致命。显然是想活捉我。 这就是你的目的?我一转身,避开弦清的攻击,闪入楼内站定,朝莫冥非丢去个玩味的笑:“莫冥非,你确定她不会失手杀了我这个‘关键人物’?”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索性直接闹翻isuu書网,也省得时时揣摩他的心思提防被发现。“少了我,你可是会很惨!” “楚昕舞?……”莫冥非神色一僵,看我的目光略带复杂。 “里面有人叛变,对不对?”我直视他的眼,将他一瞬间的慌乱尽收眼底,“叛变的人是为我,对不对?” 即使培植的新势力再强大,也是根基不够的。老大的变更哪有那么容易? 新旧势力的冲突怕是最难平息的吧。所以,才不得不找到原本打算踢开的前任楼主,来缓冲矛盾,对不对? “莫冥非,我们不如……合作,如何?”既然彼此都有对方想要的东西,我懒懒地朝他展开笑靥。 莫冥非,我们不如……合作,如何? 还记得我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少有的灿烂,是遇到挑战时兴奋的笑容。 如果我当时知道这个举措会给莫冥非带来深入骨髓的困饶,或许我不会这么做。这样,冥会继续当他的武林霸主,就不会……痛苦了。 第6章 楼内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本以为是双方血拼的场面,却因为彼此都伤亡惨重而处于相持阶段,难得的安静。 在摘星楼,理论上地位最高的是我这个楼主,楼主之下是执事,也就是莫冥非,执事之下又分水,零,冥三阁。其中水阁阁主是水弦清,负责处理朝廷事宜;零阁阁主零若,负责的是与江湖有关的事;而负责协调牵制水零两阁的是冥阁,阁主是现任执事莫冥非。 本来相互牵制的三阁因为冥阁阁主莫冥非身兼二职,导致摘星楼内势力不均衡,动乱是迟早的事。我想我的失踪不过是导火线而已。 所以拿我来当灭火器? “零若,我已经如你所愿把楼主带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顺着莫冥非的目光,我看到了这次叛乱的主角,零阁阁主零若。顶着清秀书生的相貌却举着与他身材极其不相称的重剑的他给人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楼主,莫冥非利用执事之位,培植亲信,妄图侵吞摘星楼。水阁主也趋炎附势做了莫冥非的走狗。我身为零阁阁主,只不过想保全前楼主好不容易创下的基业,还请楼主协助,清理门户!”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淡淡地扫过我,却没有停留很久,仿佛说话的对象不是我似的。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鄙夷,一闪而过。 “你还是执迷不悟?”莫冥非的语气中带了杀意,“弦清!” “是。” “等等,”我按住弦清即将出壳的剑,阻止她的动作,“让我来。” “楼主决定与我合作?”见我向他走过去,零若举剑挡在身前,分明是防备的模样。 怎么,不信我,还是根本不屑与我合作? 真是不知好歹! “零阁主,你可知现在的状况?” 如果说莫冥非和水清弦还没到之前双方是势均力敌的话,现在的零阁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凡有点胆识的人都知道,硬拼是行不通了。 “那又如何?成王败寇,大不了一死!” 果然,什么清理门户,不过是又一个不甘现状的莫冥非。 “不是‘一’死,你忘了你阁里的兄弟么,他们成也非王,败却定为鬼。” 看着他突然沉默的身影,想必是个忠肝义胆之人,我突发奇想的有了个主意,或许既可以履行契约,又不至于牺牲他这个得力手下。 “零若,不如……你辞了阁主之职,做我的贴身侍卫怎样?” “你的贴身侍卫?哼哼,”他嗤笑一声,鄙夷地斜视我,“当年前任楼主身手了得,我败在他手下,才答应加入摘星楼,替他卖命,你有什么资格?” “哦,”我轻笑,“愿闻其详。” 只要他有不服从我的理由,就有让他不得不服从的办法! “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没胆没识的弱质女流,莫冥非身下承欢的傀儡,恬不知耻的废物,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主子?” 原来我还有这么多称谓——好名声啊,楚昕舞! 浴火重生 “那我们赌一把。”看看我有没有资格做你的主子! “赌什么?” “打、架,”我双手抱胸,“你和你的兄弟,只要有一个赢了我,我输,任你处治;如果我赢,你得认我做主子!” “什么?”他诧异地瞪大眼,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还真迟钝啊。 无奈地耸耸肩,我迅速跃到零若身边,一记手刀劈在他的上臂,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反转握住剑柄,顺势贴着他的身体转过身,夺过剑刺向我第一个目标。“借你剑一用!” 人群刹时乱做一团,刀枪剑棍不断向我袭来。 我习惯性地眯起眼。动手! 剑锋划过他们的脖子,却只是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痕——我无意杀他们,只不过做个记号,好让零若知道哪些人的命是我留的。 差不多所有人的脖子上都有了至少一条血痕的时候,我的剑也如愿地抵达了零若的胸口——刺入一分即可收手! “服,还是不服?” 零若只是瞪着眼,没有反应。 “不服?” 我冷笑,一甩手把剑抛向他,见他本能地接住的同时,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么容易得手是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结果,此刻的零若比刚才的他要难缠得多再加上我手无寸铁,你来我往,缠斗了近十分钟才占到上风。趁他疲劳之际绕到他身后,从后面抓住他拿剑的手,硬性引它把剑架上自己的脖子! 我的身型比零小很多,维持这个样子非常的吃力。而且身为女子,体力原本就不是零若的对手,所以,我并没有架着他的脖子问他是否服从,而是像其他人一样轻轻划了一刀便闪了开来,在距他几步之遥毫无防备的站定。 用人不疑,既然要收他做贴身侍卫,就得拿出诚意和信任作为代价。 “服,还是不服?” 我第二次重复相同的话语。 你到底服不服从我? 周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这场叛乱的结果。 他只盯着我,许久,终于缓缓地蹲下身体,单膝跪地——用行动向众人宣布了他的誓言,服从! “我,若,退出零阁,返还姓氏零,自愿跟随楼主。” “你自愿跟随的是谁?” “楚昕舞,”他吸口气,似乎是下了某些决心,“主子。” “若,记住你的话!” 记住,你是我来这个世界第一个心腹,不要背叛我,否则,我拿这个世界做我的陪葬! “既然零若已经不是零阁阁主,你们的闹剧还继续吗?”大势已去,我就不信零阁的人还有胆量继续血拼。 “愿听楼主差遣。”下一秒,我的身边跪倒了一片。 那就只欠东风了。“冥,介意我替你处理么?”我扬起自以为最精巧的笑容,光明正大地,厄——勾引莫大执事。 索魂训练中本来就有色诱的课程,只是因为我素来讨厌与人太过亲近,又自负身手了得,懒得多此一举罢了。所以,我很清楚依楚昕舞的模样,只要掩去不适合她的我的眼睛,就能不经意间散发出很是无辜的感觉,恰好是色诱的好体质。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地让莫冥非放弃裁决权,可我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我毕竟是名义上的楼主。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我只不过是个没有用的废物,交给我处理就跟任其发展没有区别。即使是莫冥非,也不会违背众人的意愿,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在下属心中埋下狂妄自大,还没得大权就得意忘形的印象的吧。 果然,没有诱惑住他,只片刻,他就收起了惊异,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如所愿也,不敢请尔。” “好,那就由我决定。零若已辞了阁主之位,为了防止弟兄们因为这次的事导致分裂,零阁阁主由水清弦代替,以便大家感情快些融合。至于空闲的水阁阁主——就交给云儿。” “什么!”一旁的云儿惊叫出声。一个丫鬟突然被任命为阁主,的确够她惊讶的。 “水云,名字有些奇怪没错……”我故意曲解她的惊讶,暗暗发笑。 去了零若的阁主之职,是平息莫冥非的顾虑,断了叛乱的源头;把水清弦调到敌对的零阁,是为了扰乱莫冥非的阵营,让他暂时自顾不暇;调云儿为水阁阁主,一方面是履行帮她得到摘星楼诺言的第一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我自己。有了她,即便水清弦控制了零阁,也不至于是莫冥非掌控整个摘星楼。而且,调用一个丫鬟,多多少少会让人以为我真的是无能,减轻防备,即使有人怀疑我的动机,也只会增加疑惑。 “水云得令。”云儿没有让我失望,立刻跪地受任。 “楼主,您身子弱,回去吧。”云儿,不是水云尽职地催促。 也是,在这里待下去可不是很悠闲的事。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我还有些东西忘在客栈……”我颇为为难地开口。 “客栈和回府是一条路啊。”水云不解。 客栈里的是我利用这半个月的空闲自己动手做的防身用的小玩意,是现实世界我狩猎经常用到的工具。丢了怪可惜的,所以我想去拿回来,可眼下有个小小的问题,让我为难。 “水云,我……”我难得讲话结巴,小声地在她耳边讲了几句。 “什么,你说你不认得路??!!” 很快,我的弱点便以水云大吼的方式,尽人皆知。 “我陪你去。”若这个贴身侍卫总算认识到他的职责所在。 “谢了,若!” 抛下一句,我头也不回地踏出门口。 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到莫冥非复杂的目光追随着我,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总觉得什么东西,套上了,怎么也摘不掉。 我和楚昕舞的命运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再也分不开。 是夜。 倚坐在窗台上,我百无聊赖地望着月亮发呆。 “云儿,楚昕舞很喜欢莫冥非?” 虽然已经从水云口中得知了大部分楚昕舞的往事,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她近乎奇怪的感情史。居然会喜欢一个夺她家世,以折磨她为乐的恶魔。让我忍不住往诸如她有被虐癖好类的方向上想。 “何止喜欢,你是爱惨了莫冥非。”水云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几天的相处,她已经完全确认我不是楚昕舞本人,虽没了之前的仇恨,却也顺带着把规矩去得干干净净。 第7章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她分下尊卑。熟了,反倒麻烦。 “那,莫冥非对我呢?”见她没有将我和楚昕舞区分开来的意思,我也懒得分人称。 “光是你这身鞭伤还不够证明的话,”她颇为好笑地看了看紧掩的门,“再加上门外那尊,足够证明莫冥非对你是‘真心真义’了吧。”真心真义要你死。 莫冥非啊,按理说住在同一座府邸,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再不凑巧也该见了一两次面。可从平叛的那天到现在好几天了,我和莫冥非始终没有见过面。如果他是打算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罢了,他却去了水弦清的阁主之位,把她调到我身边做了我的丫鬟,美其名曰叛乱刚平,为保楼主我安全,其实不过想监视我而已。 “那我就如他所愿。”推开门走出房间,意料之中地看到门口伫立的水弦清向我走来。 “楼主,夜深了,您还是回房休息为好。” “我出去,恩,赏月!”我托着下巴调笑,“小姐可愿与我同行?” “希望楼主不要让属下为难。” 看她的样子似乎不准备退步,那就没办法了。 “弦清是想跟我走,还是被打晕再制个失职的罪名?”我挂上无辜的表情,和颜悦色地威胁。最近刚发现的,就楚昕舞这张脸,这招似乎比直接打还有用。 “楼主请。” 果然,还是用比较温和的方法好。 虽然带个累赘很让我不满,但总比闷在房里好。 我记得这座宅院里有处湖畔,风景很好,正适合我欣赏月蚀。没错,我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看难得的月蚀。 很久以前,我就非常喜欢月蚀的感觉。看着它渐渐被吞噬,又渐渐返还,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终究成就完美。 可眼下我就有个不完美亟待解决。我辗转了很久,还是找不到目的地。 果然还是记不得路。 “妈的早知道就不该甩了水弦清!”终于忍不住咒了句,多个累赘也好比找不着目的地强啊。 眼看月蚀已过了近半,我只得放弃原方案,挑了棵高大的树,一跃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天狗食月,不详的征兆。” 当月亮被完全遮住的时候,一个人也跃上枝头,在我身边坐下。莫冥非?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内力,让他不知不觉地接近我? “月蚀,很漂亮。” “听说月亮完全不见的时候,任何妖孽都会现出原形。”他没有看我,只盯着本该是月亮的地方。 妖孽?我是妖孽么? 是啊,一个借着死人尸身才苟延残喘的魂魄。 “妖,又如何?” 我淡笑,妖又如何呢。 “那就给我现出原形!” 莫冥非突然激动起来,扣住我的双肩,将我拉到他的面前,死死盯着,原本俊逸的容貌染上了狰狞的痛苦。 “楚昕舞,楚昕舞,楚昕舞!你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不就是楚昕舞,还能……是什么样子……”奇怪,任凭我怎么挣扎也挣不开他的束缚!|qi|shu|wang|这就是我所欠缺的内力? “你……”他的眼染上了血色,猛地俯下身,吻上了我的唇。 辗转。 扣住我肩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抵着我的背,而且没了刚才那股让我不能动弹的力道。 好,你自找的!趁他没用内力,我一拳揍上他的下腹。 “你……”他吃痛地呻吟一声,放开了我,随之冷笑,“楚昕舞,你不是最喜欢我这样对你吗?你不是幻想了很多年要我抱你吗?” “之前,”我喘口气,“是……似乎有爱过你吧……”虽然不是我,但爱过是事实。“不过,现在不是了!” 现在,不是了。 “你以为我后悔了?”他揪起我的衣领。 我诧异地看着今晚奇怪的莫冥非,酒味?他喝了酒?这种人也会喝酒这种乱性的东西? “我才不屑你这种贱货!” 贱货? “那莫执事您走好,贱货不送!”我笑。 “你……”今晚莫大执事的第四次说不出话,一甩袖,从树上跳了下去,消失不见。 月,刚刚露出一线。 浴火重生。 谁献忠诚 月蚀结束的时候,我还是舍不得这难得的安逸,索性闭上眼养神。 古代的空气远比现代好得多,这是我唯一满意的地方。 自从第一天在这个世界醒来见过楚昕舞,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然后,就是刚才莫冥非吻我才瞬间,我又一次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那个时候,明明脑袋清醒的很,心却跳得异常的厉害,仿佛是两个躯体,不同的大脑和心脏。既然不可能有两个躯体,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身体里存在两个灵魂了。 我和她;楚昕舞,和楚昕舞。 “你爱他?所以只有对着他,你才出现,对不对?” 我并不急于听到答案,只是静静地等她的回应。过了好久,才听到一声柔柔的叹“我……不知道。只是见不得他难受罢了。”缓缓在脑海中响起的是记忆中柔软的嗓音,楚昕舞。 “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是。” “那你为什么还在?” “我,见不得冥难受。过些时候,我就会永远消失的,你安心。” 安心?我皱眉。我有表现得那么想要这具躯体,想活下去吗? 她轻笑起来。“不是安心,是你死心吧。我再也回不去了,你就不要打丢还给我的主意了。” “那你滚。”总是被人监视的感觉,让我非常不爽。 “你放心,我只在你情绪波动强烈的时候才会醒来,并且,待不长了。” “我情绪波动强烈?刚才?不是你的缘故么。” 就像现在,莫名的苦涩弥漫在我的心头,深入骨髓的伤痛和漫无边际的彷徨,无助深深地驻扎,有种拿心在搅拌机里搅拌的错觉,怎么会是我会有的感觉?类似的感觉,早在很多年前,|qi|shu|wang|我被父亲兼主人鞭打时,就埋在索魂的训练场了。 早就没有了。 “楚昕舞!” 她忽然急切地唤了一声。我本能地一震:“什么事?” “你看,你的反应还不够准确吗?” 听到她带着几分得意的声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渐渐渗透着,让我发毛。“你想说什么?” “我们正逐渐融为一体。准确的说,是我正在逐渐融进你的灵魂,成为你。我们再也分不开了。只要我亲眼看到冥幸福,我就会消失,你就是楚昕舞了,完全的……楚昕舞。” “什么意思?” 完全的楚昕舞,听到这个称呼,我心底泛起的是一阵寒意。连同自己现在所用的躯壳一并让我顿生厌恶。却也什么都做不了,只好静等她的下文。完整的楚昕舞到底是指我当了他的工具,还是她被我抢了身体。 奈何等了很久都不见她有所反应。 显然,又留我一个人了。 这是比厌恶更难受的滋味,毕竟在这莫名的时空里,只有她知道我姓展名舞,不是楚昕舞,不是任何人。 残留的痛楚还提醒着我她来过,可我却再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第一次,我对从心底泛起凉意的无措。或许,那就是我一直逃避不肯承认的伴随我好多年的孤寂。 究竟在这古代,在这世上,我还要漂泊多久? 突然想起墨魂常有的姿势,学着他双手抱膝,身体竟真的温暖了几分,才知道原来墨魂也没外表那样快乐,也会孤单。只不过他选择了隐藏,我选择了无视。 想到我现在这般搞笑的模样若是让墨魂看了去,他的表情怕是相当的惊世骇俗,就开始发笑,咬着牙笑,笑得嘴里沾上了血味,非常的不舒服。 于是就随手拿袖子乱抹一气。 然后突然发现不怎么讨厌血之后养成了随处擦血的坏习惯,好脏。 都是她的情绪引起! “楼主,回去歇息吧。” 水弦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树下面,而我竟然毫无察觉。难道这也是所谓的内力的额外收获? “水弦清,哪个准你随便打扰我的?”一个两个三个,一场月蚀居然三次被打扰。 “楼主恕罪。”她二话不说在树下跪了下来,“还有,请楼主唤属下弦清,属下已非水阁阁主,早已归还水姓。” “那你——”我跳下树,站到她的面前,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的眼,轻轻吹了口气,“是丫鬟?” “冥执事已经让弦清做楼主的丫鬟。”她的回答不卑不坑,很是公式——倒激起了我的挑战欲。 “可我想知道的是我的丫鬟的主子是谁呢?你有没有想好,是我,还是莫冥非,或是其他什么人,还是更本不是人是信仰而已?” “属下……”她一惊,抬头对上我的眼里盛满诧异。 很令我满意的反应。 “弦清,悲弦激新生,长歌吹清气,这么好的名字的你,不该甘心被人执掌吧。” 她的唇微微张了张,却没有下文,似乎是无从开口。 见她沉默了下来,我知道我的话起了作用。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消化。最好的方法便是干干脆脆地丢下她,走人。 第二天,莫冥非居然破天荒地邀请我一聚,着实吓了我一跳。除了昨晚,一直没有直接照面的莫大执事居然有空会见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实在是难得,让人不得不防。 来到约定的湖畔,一眼就看到了他。静静坐着品茶的莫冥非,竟透着宁静淡然的气息,清雅得仿佛要融入这一方翠湖。 第8章 从没想过,冷俊决绝的莫冥非,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一不小心,竟然有些走神。 “你来了。”依旧冷冷的声音,没有波澜地称述他知道我到了的事实。狂妄得很,让我很是不爽。 “冥,酒醒了?”我不痛不痒地揭他伤疤。 “多谢楼主关心,我没事了。” 不得不说,虽然我对此刻莫冥非这副明显和气质不搭的温文尔雅非常的不习惯,但事实证明这番举动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效果的。也许……效果很好。谁会相信这个人曾经把我打得浑身是伤还想至我于死地?果然有副好皮囊就是方便哪。 “找我有什么事?” “很久没见,找楼主叙叙旧。”他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递给我。 “多谢。” 接过茶呷了口,我满意地看到他眼里的诧异。 古代的毒基本以草药为主,成分比现代的生化毒类要单纯得多,也好鉴定得多,有没有毒我还是分得出来的。 迎上他审视的眼神,我暗自发笑。叙旧?是试探吧,试探我是不是楚昕舞本人。 “冥还想在我身上留些纪念?我这身鞭伤还没好全呢。”撩起衣袖露出依稀还在的鞭伤,有意无意地暗示他。 “楚昕舞。”他眼中精光一闪。 “恩?” “你去死吧。” 厄——?!这么直接?我手忙脚乱地挡开莫冥非突然袭来的攻击,反应慢了半拍,只剩下招架之力。他的招式却越发凌厉了起来。 他真的想要我死? 认知这一点,我沉下了脸,忍不住嗤笑。楚昕舞,你看见了吧,你的冥他要我死,是你的冥要我死。 你看,他这一招可是只冲我的心脏而来,没留给我一丁点反悔的机会,他要我必死! 所以,我要让你失望了,楚昕舞。 不怨我没给他机会! 终于狠下心借着他袭来的力道把自己的身体甩出去,跌倒在地,等他亮剑向我刺来而敞开身体的瞬间,握紧袖中的小型十字弓,发射。 是他自己招惹的我,怨不了任何人! 藏在袖中的小型助推式十字弓是在客栈的时候做的,为的就是应付现在这种突发状况,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得上。 眼看弓箭袭去,莫冥非急急往旁边躲闪,却错算了我的十字弓和古代普通弓箭的速度差距,不但扎扎实实挨了一箭,更是由于慌乱躲闪掉进了湖中! 莫冥非,想不到你会死在这儿。 “舞,舞!救他,救冥!”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却带了陌生的惊慌失措。 “是他先要我的命。”我冷笑着陈诉。要我救仇人? “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 楚昕舞的声音,哀求,缭绕在我的耳边,挥之不去。 “舞,我爱他啊!我不要他死!” “舞,你莫忘了,你也曾为他心软过!你也曾不想杀他,对于杀手的你,没有动手杀威胁到你的冥,你还不明白,在你心里,他已经不一样了!” “舞,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接受的不仅是我的身体,还包括情感!” 这就是所谓的彻底成为楚昕舞?接受她的一切? “再废话,你的冥就真的死了。” “舞!” 麻烦。我厌恶地甩甩头,抛开脑海中楚昕舞欣喜若狂的声音,一头扎进湖里,开始探询莫冥非的下落。 没多久,我就把莫冥非拖上了岸。 竟然未伤到要害,而且落水的这段时间居然还记得闭气,并未吸入很多水,他还真是死不了。 不知道我这算不算以德报怨?我叹口气,认命地拍拍他的脸颊:“喂,莫冥非,醒来。” 他微微张开眼,气息微弱地吐了几个字:“楚昕舞……” 我知道他下面想说什么,你怎么还没死。 “不好意思,我没如你所愿地去见阎王。” 听完我的话,他居然扯了扯嘴角,笑了。 很纯净的笑容,绽放在他苍白的脸上,说不出的清新。 再然后,他没有任何防范地——晕了过去。 谁献忠诚 莫冥非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晕了。 难不成让我善后? “楚昕舞,你还在不在?我把他丢这你有没有意见?” 救下要杀我的人已经是我是极限,不要告诉我她还想我背他回房,再像个痴女子一样端茶送水照顾他。 “舞,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冥这样的笑。” “那不过是昏迷前意识不清的本能反应罢了,搞不好他是想冷笑,笑我怎么还没死。你就少自做多情了。” “是吗?舞,你啊……” “罗嗦。” “那你别丢下他。” “等着他醒来杀我?”我冷哼。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计较这些奇怪的事情,情绪也变得不容易控制。我好像在以连我自己都察觉的到的速度,慢慢地改变,变得不像是夜瞳。 我们正渐融为一体。准确的说,是我正在逐渐融进你的灵魂,成为你。我们再也分不开了。 你愿不愿意,你接受的不仅是我的身体,还包括情感! 倏地想起楚昕舞的话——难道…… 还想问什么,却不经意间看到莫冥非张看了双眼!晕了才十分钟就苏醒,不得不让我感叹他的自控力,这也是有内力的附带作用? “你醒了?” “你……救我?”他狐疑地盯着我。 “是,不过我只救一半。” “一半?” 当然是一半,你以为你要杀我,我还得全程救你?若不是她吵得我烦死,我连一半都不救! “莫大执事,听说府里来了刺客,很快就会有人找到为保摘星楼不幸受伤的莫执事你的,楼主我就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舞……又是弱弱的声音。 楚昕舞你再多说一句我折回去杀了他! “你就这么回来了?” 听完我的论述,水云双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堂堂摘星楼的真实掌权人就被你像垃圾一样丢了?老大,你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就算你武功再了得,也不该这么胡来啊!天哪,你……你给我马上回去!” 至于这么激动么。我端起桌上的茶吹了口气:“我和侍卫说有刺客去湖边,估计现在已经把他送回房了。” “我又没担心他死不死,我担心你和他闹翻我们的计划就完了!” “那你就投靠‘堂堂摘星楼的真实掌权人’去。”我惬意地享受着茶香,雍懒地眯起眼,“好舒服。” “舒服你个头!不行……我……要被你气死了……” 水云自顾自地斟了杯茶,一口灌下,找了张椅子坐下,拼命揉着胸口顺气。趁着空挡还不忘瞪我一两眼泄恨。 “你要看不过去,可以替我安排补救。”我好心提议。我是不会做没意义的事的,而且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 “舞。” “什么?”水云被我不找边际的话一愣。 “你不是找不到骂我的称谓么?我叫舞,单名舞。”绝对不会变成楚昕舞! “你叫舞?” “你叫昕舞也可以。”反正没多大区别。 “你少岔开话题!我们现在谈的是莫冥非!你到底什么时候去看望他?” 看望莫冥非?鸡给黄鼠狼拜年去?“我才……”我注意到窗口人影一闪,不由地苦笑,“不用了,人家找上门了。”希望他不要对我刚才的话起疑心才好,否则就麻烦了。 水云恨恨地看了我一眼,突然贼贼地笑,拉开嗓子惊慌地喊了起来:“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她想干吗?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莫冥非就从窗口跳了进来,径直跃到我跟前。 “你怎么了?”他低沉着声音问。 “小姐刚才硬是要来看您,我不让,哪知小姐差点晕过去……” 好你个水云,明知他知道是我伤了他,还故意拖我下水。事已至此,我无奈只得继续帮她圆话,“冥,听说你让刺客伤了,怎么样,严不重?” 难道只是调理了下换了身衣服,就能这么精神抖擞?从被刺到现在总共没几个小时,他到底是不是人? “我没事。”他犹豫了片刻,“你……也不会有事了。” “什么意思?” “我不会再对你下杀手。” “因为我救了你,还是我手下留情?”我冷笑,就因为这样让他有这么大的转变? “因为我输了。” “莫执事原来是输不起的人,我倒真没看出来。” 他哪像是一蹶不振的样子?分明精神好得很。 “我输了一个赌约,不过……输得心甘情愿……”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眼,目光中没有往常的敌意,却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混合了哀伤,还有不知名的情绪,仿佛有着让我不敢触碰的东西。 即便是很久很久的以后我已经得知了他的赌约的内容,还是有无法理解他当时的感觉,以及为什么下这样的决心。 我只知道,讨厌他身上不知何来的哀伤,想设法阻止。 楚昕舞似乎并没有醒来。 那此刻我心中的这份不忍,就真的如她所说的,是我自己的了。 “水云。” “小姐?” “摘星楼有没有关于禁赌的规矩?” 水云不解地眨眨眼:“有是有付双倍的规矩……可……”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执事聚赌,罚你付双倍的筹码,你可愿意?” 第9章 听了我的话,莫冥非有些释然地舒了口起,哀伤也渐渐淡开,笑。 “双倍,就双倍吧。”他居然眯眼一笑。 然后,接下来的似乎承认了我们的合作关系,莫冥非再也没有过争权夺势的过激举动,反而像是退步似的辞了冥阁阁主的位子,专心当他的执事。对我有计划地参与楼中事物拉拢亲信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想,如果他不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就是那个他总是避而不谈的赌约起了作用。 正好给了我喘息的机会让我弥补身上的不组足。所以这段时间,我就专心和若学起了修炼内力,进步的速度让若瞠目结舌。 我是个练武的奇才。这是我从小到大每个武术老师的评价,也正因为如此才可以在索魂活得下来。没想到这天赋还可以连带到学习内力。 尽管进步快,我却从没想过这么快会派上用场。 地上的两具尸体已经是三天来第四批暗杀我的人。全部都是潜伏在暗处屏住气息突然袭来的手法,如果没有些须内力,哪怕我有再敏锐的知觉也不是完全有把握察觉出这批训练有素的杀手,即使侥幸察觉,也没有那么多体力陪他们一批批地耗。 “若,处理掉。” “是。” 若朝身边的侍卫挥挥手示意,尸体就被抬了出去,连同所有的侍卫也一道出了去,只有他还待在原地由于不决地看着我,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 “有什么就问吧。”相处了那么久,我又没有特意隐瞒什么,即使再不了解楚昕舞的人,没有任何疑问才是不正常的。 “是,主子。若想知道您为什么身手了得却没有半分内力?这样的天资,该是有很高内力才是。” 原来是这个问题。该说是我的世界根本没有内力这回事,还是编个走火入魔的借口?一时间,我还真想不出应对的答案。 见我费神的样子,若笑着摆摆手:“主子有什么不便说的就算了,只是还有一个问题,”若扫了眼刚才堆放尸体的空地,“主子为何刺的不是喉,心,而是腹?” “我刺的是腰,肾的位置。” “为何?” “因为那样死得最快,而且,没有机会发出任何声音。”难道连若都不知道这些常识? “我还以为只是巧合……主子,这是杀手才用的技巧,您从何得知?” “这种手法有什么不可?” “一般的学武之人不会知道这种……楼主又是名门正派……” “名门正派有如何?握剑握刀的,哪个不是杀手!哪怕是个屠夫,也不例外!”看着若犹豫的神情,不不由地怒从中来,“什么名门正派,哪个没沾血!各为各的利益,有什么不同?” 若听闻震惊地抬起头,呆了片刻,终于又低了下去。 “主子教训的是,若受教了!” “下去吧。”挥手打发走若,我顿时沉下脸来,“出来!” “下去吧。”挥手打发走若,我顿时沉下脸来,“出来!” 从刚才就一直偷听到现在的那人轻巧地从树上跳,笑眯眯地朝我走来,倒像是朋友见面,好不大方! “楼主小姐,好久不见哪,我可是想你想得紧!” 说着便毛手毛脚地要靠上来——不是那天的采花贼还能是谁? “打算替你的同伴报仇?”我不爽地推开自动粘上来的手脚。 他是和刚才两个杀手一起来的,这点我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明白眼见同伴失手了,他还出来做什么?这时候不是回去复命,难不成是想拼死一博? “同伴都死了,报仇给谁看?我是想亲亲你了,才下来打声招呼……” “捎带着再推我一次?”我可不会忘记他上回差点要了我的命。 “上次是意外了,回去之后可怜的我也是茶不思饭不想终日以泪洗面就差为亲亲楼主小姐你徇情了!” 他掩面,声泪俱下地控诉,搞得像是我负了他。 “你要动手劳烦快点。”真是麻烦。 “我要去吊唁死去的同伴顺便回味和亲亲你再次相见的感觉去了,下次再来!”他一转身,人已经去了好几米远。 “至少让我知道我会死在谁手上吧。”又莫名其妙地来去匆匆,我不禁嘀咕。 “离殇阁,暮!傍晚的暮。再见喽,楼主小姐。”话才刚完,人已无踪迹。 谁献忠诚 “主子……” 恩?我转身,发现若还在。“若,看到了?” 若点点头:“主子,为什么放他走?” “若,知道吗,不是我放过他,是他放过我。” 他若想杀我,恐怕我早就没命了。这个人,深不可测啊。 深不可测的何止暮,我同样看不透若。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突然发觉比以前脆弱。以前没有任何相信的人,现在却有些怕被背叛。或许是真的寂寞了吧。 零若,变成了若,却不知道有没有变成我可以信赖的若。 我没有问出口,既然你说我是名门正派,不该懂杀手的手段,可如果我没查错,若你同样出自名门正派吧,那你凭什么知道? 我本该完全相信我认可的人,可最近若的动向却让我不得不怀疑。 “楼主。”弦清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打断我的沉思。 “说吧。” 若,你可别怪我保不了你! “若出身离殇阁。加入摘星楼初3年未曾和离殇阁有联系,但自从老阁主仙逝后就开始与离殇阁有联系,当了楼主的侍卫更是联系紧密。” 弦清说的时候十分小心,可能是怕我发怒,又像是想求证什么很重要的事就要得到答案时的紧张兴奋。纤细的身躯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确认最近暗杀我的是离殇阁的人么?” “是。” 她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杀戮的血色弥漫在眼底。我不知道她的这份杀意是为了铲除若这个劲敌,还是因为若背叛我而替我不甘。不管怎样,若我是绝对不允许她动的。 我的侍卫,就该由我来处理。 “弦清啊,”我放柔声音,“把手上的,连同脑袋里的资料处理了。” 弦清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把她所谓的尊卑上下抛到了一边。“楼主……” “弦清,用人不疑。”我微微笑了笑,“我既然承认了他是我的侍卫,就不会让这些影响我的判断。” 用人不疑,不是说真的不怀疑所用的人,而是不做无谓的猜忌导致毁了本有的信任。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就只有两个对策。一是以不便应万变,二是立刻动手杀了那人永绝后患。对于若,我还不想要他的命,就只有等完全彻查再做定夺了。 “下去吧,别忘了我的话。” “是。” 弦清迟疑了会儿,终究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问:“楼主让我查您的亲信的事,算不算是用我?” “算了!属下告辞!” 还没等我回答,她就急急离去,几乎可以算做落荒而逃。 我有这么可怕么,还是你怕听到我的答案? 悲弦激新生,长歌吹清气。弦清,接近我可是要你的忠诚作为代价,你确定你准备好了吗? 还有若,我马上会索要你的代价! 内忧外患,已经容不得我再拖延了。 零若,摘星楼零阁阁主。原名泠若,出身青云国前朝将军世家泠家。 7岁因王朝变更家业被毁,泠家幼子泠若幸免于难,后为离殇阁收留。自此七年经查无相关资料。 14岁初现于江湖,身手不凡,任侠,少不羁。 16岁初遇前摘星楼主,站败,归附摘星楼任零阁阁主。得名零若。 三月后建战功,只身击退离殇阁三十七杀手。据之前与之并无联系。 17岁,即加入摘星楼一年,开始与离殇阁有来往,内容经查无相关资料。此后一直维持一月一联系。 21岁,前摘星楼主逝世。冥阁主开始掌权。泠若与莫冥非争相培植势力,楼内动荡。 四月前,第一次策反,败。 三月前,第二次策反,败于现摘星楼主,革职。任搂住侍卫。与离殇阁交往自此大增,一月来查实的为六次。与近来暗杀的刺客行动前并无联系。 这便是弦清要交给我的若的资料,并没有被销毁,而是辗转了很久又到了我手中。虽然疑点重重,却没有可以证明若勾结离殇阁的确切证据。但事实上,光凭双方现在对立的状态,与离殇阁有联系这一点足可以要了他的命。 而且,既然这份我亲自交代毁掉的资料会回到我的手中,说明摘星楼里还有人要若死。 要想救若,首先就必须查出日与离殇阁的关系究竟是敌是友。于是趁着若出楼的空挡,我将资料放到了他的房内,自己则躲到了暗处以便观察。 已经超过我预计的时间快两个小时,若却迟迟未归。虽然以前狩猎可能要等上一整天,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在等人这方面实在没什么耐性,又或许是担心若也不一定。 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若? 门被打开,又重重地关上。若精疲力尽地靠在门上,额头布满着西汗。 咣当——若手中的剑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而来的是若似乎压抑很久终于爆发的急促的喘息声,在安静的房内显得异常的清晰。 若,怎么了?就在我犹豫该不该出去的时候,赫然发现若的白衣上渐渐渗出班驳的血迹! 若的外衣该是不久前才套上的,为的是不让摘星楼内的人看到血迹吧。 第10章 而现在又出现血色,他受的伤…… 紊乱的呼吸稍稍平息,若试着向前迈了几步,突然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地上!手不自觉地捂上胸口,狠命地抓紧移襟,死死揪住! 竟是伤在胸口? “啊……”似乎是拉扯到了伤口,他吃痛地叫出声,却当即咬下嘴唇将接下去的呻吟咽了回去,只留在喉咙底浅浅的短音。 若似乎伤得不轻,我该不该继续旁观? “若少爷,您要的热水准备好了。”门外出来丫鬟的声音。 “放、放在门口,你下去。”若躺在地上,强做镇定地回答。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若才慢慢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端起地上的脸盆,甚是吃力地放到桌子上。 理所当然地看到那份资料,若的眼神一变,猛地抓起。 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激动或是害怕,若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纸张收好,然后解了衣衫动手清理身上的血迹和伤口。 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偷窥?我自嘲地笑笑,不经意瞥到他胸口的伤。大概是刀类的兵器所伤,原本血已经止住,却因为刚刚的一番动作导致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正不流下。除了胸口这一处,若身上还有不少伤口,无一例外都是新伤。 看来若最近与人撕斗不少。 最后一丝穿戴完毕,若抓起桌上的茶壶猛地掷到我藏身处附近。 “出来!” 他发现我了? “我敬你算是师傅,对你忍让至今,你莫要逼我过甚!” 师傅?若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么? “好徒儿,我也对你忍让至今,你可知道?” 还不等我有反应,早就有人接过了若的话。离我不远的地方,竟有另有人埋伏! 那人冷笑一声,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落到若的面前。是个四十开外的男子。“怎么,徒弟,想欺师灭祖不成?” “我说过,我与离殇阁再无关系!” “离殇阁岂是你说退就退的?” “我已经闯过了出阁那关,就不再是离殇阁的人,你算什么?”若淡道。 我……靠!出阁?!这是什么形容词? “离殇阁是离殇阁,我们的帐还没有清算。” “我替你卖命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偿还你当年救我的情谊?” “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自然要为我卖命一生!” 男人扯着嘶哑的嗓音,语气甚是狰狞。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整张脸都挤到了一处,让人不住把他的脸和某种品种的莎皮狗联系到一块儿。一样惹人嫌的狗样。 我向来不信什么报恩情节,总觉得受人恩惠虽然不得不报,但绝不是滴水之恩非要以涌泉相报。同样是人,不用因为对方的举手之劳被牵制一辈子,付出适当代价就足够了。 所以,一直很欣赏某人的一句话,别人给我一分恩,我还以十分;别人给我一分仇,我还以百分。但貌似若就没有这份觉悟,还挣扎在救命的恩公和逼自己卖命的仇人之间,徘徊不决。 “你救我一命我很感恩,但我的一命这些年来可帮你要了无数条命!我早就厌倦做杀手了!”若渐渐激动起来,嗓音又带上了重重的喘气声:“你不要逼我……” 在世上有种人带有天生的侠性,不管他是干什么的,都可以带个侠字,类似侠盗,侠帅,大侠,这种人天生对恩仇分得异常清楚。可以成为人人景仰的大侠,却成不了一方的霸主。 若无疑是这类人。所以,受过人家恩惠,岂是说放就能放的? “你想忘恩负义?”那人吃准了若的软肋。 “我……”若涨红了脸,气急地说不出话。 “这样吧,你帮我杀最后一个人,我们便两清了。” 那人慢条斯理地说出来的原始目的。果然,打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吧,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要若帮忙的前奏而已。堂堂离殇阁,却非要坐下小小的杀手若下手的人,除了屡次刺杀不成的我还能有谁?恐怕是想利用若是我贴身侍卫的身份动手吧。 “谁?” “楚昕舞。” “不行!我不同意!” 没有片刻的迟疑,若急急吼出声。 如此直接的袒护,让我的心一颤,有些后悔我来这儿的目的。我或许不该怀疑忠心的若的。这么骄傲的若,在重男轻女如此严重的古代,打从他跪倒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献上了所有的忠诚,信任,就等于把他的命给了我!我又怎么可以去怀疑他? “你不同意?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居然还有自信和我说这种话?”男人逼近若。 “既然把命交给了我的主子,我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动手吧!” “好个忠心的奴才!” 男人冷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举起刀砍向若! 若竟丝毫不能动弹。 无计可施,我只得掏出袖中的十字弓朝男人射了过去。正中心脏! 男人呻吟了一声,缓缓倒地——同时我看到了若向我望来的视线——看到用生命保护的主子怀疑自己,该是很心痛吧,若。 若缓步走到桌子旁,拿起那份资料,望着我的眼。“你放的?想看我反应?” 既然把命交给了我的主子,我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若的话还在耳边,此时他却满眼的心痛。 我朝着他眨了眨眼,然后转过身面向窗外的天空。 单膝跪地。 “我,楚昕舞,在次立誓,此生永不疑若!如有反悔,天灭之!” 站起身,我对着他笑了笑。 “主子!你没必要……”他略略红了双眼,“你要我怎么……” “我只要你的忠诚!” 我只要你的忠诚,足矣。 “主子,离殇阁……” “我知道最近的暗杀和你无关,不过从现在开始就有关了,我要你陪我去彻查离尚阁!” 究竟是谁要我的命。 同行之路 托莫冥非的福,加上我自己对楼内事务尽力参与,现在我在摘星楼没已经不是刚来那会儿人人都尊称一声楼主却没有一个当我是回事的傀儡。至少很多时候处理事情的标准由原先的“莫执事已经同意”又附带上了一条“楼主无异议”,勉强算是半个楼主。 只是莫冥非放弃阁主之职让我猜不透他的目的。但既然现在楼内罕见的风平浪静,莫冥非又收敛了那么多,我正好可以安心出楼一段时间,出去走走,顺便查查若的老家离殇阁。 若提议出发的时间是晚上。他和我说起的时候我正筹划着怎么才能防止莫冥非利用我不在的时间做什么动作,听他分析何时何地出发最为恰当头头是道,也就没用什么脑子就答应了下来。现在看来当初真是犯了很致命的错误——我是摘星楼的楼主,为什么在自己的地盘出个门要弄的跟做贼似的? 水云在听了我的打算后兴奋得差点没把屋顶掀翻。 “楼内很多事都离不了水阁主,这次出门我怕是不能带上你。”我如是告诉她,结果是被她愤恨地盯了一顿早餐,哀怨程度足以让我食不知味。然后是一上午的嘀咕,诸如“重色轻友,见色起义”云云。 “云儿不在身边我怕是连生活都料理不好,”被折磨得不行,我只得晓知以理动之以情,“可必须有个人盯着莫冥非对不对?” 水云愣了一会儿,突然目光中迸发无限慈祥的母爱的光芒,就差没有扑上来抱住我唱摇篮曲,紧接着就开始以打劫的架势开始帮我收拾行李。上到衣服药品银子,下到吃喝玩乐一应具全,精细程度让我汗颜。 “小姐,其实我想我自个儿也包进去的。”水云含泪。 我知道她的潜台词是为娘的实在舍不得生活还不能自理的孩儿你啊。 最后的记忆是我目瞪口呆地接过泪汪汪的水云递上来的巨型包袱,无语问苍天。 夜半三更,鬼鬼祟祟地背个大包袱……又离盗贼更近一步了。 我宁可像盗贼一样无声无息地走,也不走大门去丢人…… 哪知才一落地,便发现莫冥非神态自若地侯在围墙外,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拉长的苦瓜脸上分明写着“我就等着你”。“你上哪去?” 操,老天爷,不要告诉我这是孽缘不是巧合!我一面貌似镇定地与他对视,一面低咒,该死的早知道就走正门了!我犯什么贱翻墙自己撞上来让人宰! 他莫冥非就一执事,楼主我要出门他有什么资格过问,为什么看他阴沉的脸色倒像是我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落跑似的。 “你上哪去?”见我许久没有反应,莫冥非的声音冷了一度。 “散步。” 见他只身前来,我料定他没有非留下我的理由,也不介意多做纠缠。 “散步需要深夜背个包袱?”莫冥非死死瞪着我,大有你再不交代我和你同归于尽的意思,“我再问一遍,你上哪去?” 深夜,包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拉长着苦瓜脸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心情异常的轻松。不禁起了玩心,然后想到了个不错的借口。 “我和若私奔!” “楚昕舞!” 眼看着莫冥非的剑已经有了出壳的欲望,我识趣地招供,省得他又要动手:“我有事要出楼办,过一阵子回来,楼里的事就麻烦你了。”你最好不要给我惹什么麻烦! 也许是我意外的坦白让他很是奇怪,他并没有接过我的寒暄,一言不发。 默认?也就是说我可以顺利地去和若会合了?我欣喜地迈开步伐:“有劳你了。” 第11章 哪知莫冥非一个转身挡在了我面前,盯着我的目光愈发阴沉。“我不准。” “你确定你有资格拦我,”我勾起略带嘲讽的笑容,“莫、执、事?”你确定你拦得下我么?不过念在最近你的忍让才给你几分颜色,你似乎忘了你的命还是我寄放在你身上的。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不准你这么笑,不准你离开!” 说得好像我不许你抢我东西似的理直气壮。我扯下嘴角,掉头就走。莫冥非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幼稚!摘星楼前途堪忧哪。 “我走不走轮不到……喂!你……”我急忙闪躲莫冥非劈下来的剑,“你疯了!剑是用刺的……”一把丢下碍事的包袱,惊险地躲过他劈下来的第二剑,“刀才是用砍的!你发什么神经!”恨我也没到见我要跑就乱成这样的地步吧? 莫冥非的动作略一迟缓,看了眼手中的剑,又看了看我,再度劈来! 八成疯了!我找准他攻击的空挡,提气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掌。 “恩——” 他闷哼一声,缓缓倚着围墙倒下,瘫软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我这一掌并没有用多少力,怎么他……糟了,伤!他被我射到的伤口还没有痊愈! “姓莫的……你没死吧?”这样丢下他,感觉和弃尸没什么两样。 莫冥非死死地咬着嘴唇硬是不吭一声,明明痛得就要晕过去,眼睛却始终不肯闭上。听到我的问话,他挣扎了下试图站起来,却马上又无力地倒了下来。身体着地发出一声闷响,该是摔得不轻。 “麻烦!” 咒归咒,我还是无奈地走上前扶起他让他靠着墙坐定,一手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一手抵上他的前胸,运气替他调理内息。当我将内力注入他体内的时候,他本能的抵触,却只有一瞬间,马上就心安理得地收敛了内息接受我的引导。还真是懂得进退,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我是帮他调理伤势而不会趁机结果了他。 即使是进步神速,毕竟是才学不久的浅薄内力,才一会儿我的身体就已经开始疲劳起来。可就算是外行人的我也明白替人调理最忌讳的就是中途撤力,只好把心一横闭上眼将原本就不强的内力透支着往他身上注。很快便汗如雨下,浑身湿了个透。 果然多管闲事没好结果。稍稍缓过神,我睁开眼想看看莫冥非的状况,却发现他正愣愣地望着我发呆,撞上我的目光,他原本目光的复杂马上演变成了寒冷。 “撑不住就算了。” “闭嘴!” 时间慢慢地流逝,到我确定他不会在一时气岔得晕厥时天已经快亮了。我们竟然在围墙外坐了半夜。 “我不准你走。” 莫大执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差点想毁了自己半夜的劳动成果,一掌劈上去得了。忙了这么久,竟是自己挖坑找埋! “主子,您怎么没去约定的地方?” 救命的若及时出现,我重重地舒了口气。“若,帮忙和莫执事‘沟通’一下。”现在的我恐怕连跑的力气也所剩无几了。 若细心地走到我身边贴着我站定,让我可以不着痕迹地拿他当支撑点。 “莫执事,我和楼主有不得不出楼的理由,请通融。” “你们都走了摘星楼怎么办?”说得貌似之前是我在总领大局而他是傀儡似的。 “楼主需要人保护,我必须跟随。” 显然这是个不错的理由,莫冥非终于沉默,把头转向了别处,算是对我们的行动不予理会。 “若,既然莫执事没反对,我们该走了。” 我拉了拉若,转身离去。 “我也可以。” 半晌,身后传来很轻很轻的叹息。 “你说什么?” 我回过头,看到的是莫冥非站在朝阳生起的光辉中,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身上环绕着日出时特有的光环,仿佛身后正萌发摧残的翼,即将溶入天空。 “我说,我也可以陪你!” 我也可以陪你! “零若可以做的事,我可以代替!” “方便监视?”除了不放心我在外面做什么动作,我想不到他要这么做的理由。 “随你怎么想。” 有趣,居然放弃我不在这个大好机会,反而冒险跟着我,是另一招釜底抽薪么?莫冥非的情绪向来内敛,除了仅有的几次反常举动,基本上维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神情不变。只是现在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他故意伪装,总觉得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恐惧,或是心虚?也罢,既然他想跟我就让他跟,也省去我对楼内威胁的担心。 “若,那你就回楼协助水云吧。” “是。”若顺从地听令,“若出身离殇阁,既然不跟主子,若有几件事想提醒主子注意。” “什么?” “查离殇阁时,千万不要假装加如离殇阁!做了离殇阁的杀手,想要脱离得打赢调教你的高手,私自脱离会招来不断的狙杀,这就是我为什么最近总是受伤的原因……” “等等……上次你说的出阁……”不会就是指这个吧?不是嫁人? 若点点头,不解地对上我不可置信的目光,突然联想到什么,脸一僵,干咳,“咳咳……还有……据我所知,离殇阁并无暮这号人物。主子切记提防。” 同行之路 因为疲惫得很,我和莫冥非并没有直接去离殇阁,而是先找了个客栈休养了几天,顺便打听和离殇阁有关的事。 作为一个杀手组织,自然不可能和摘星楼一样造个巨型的院落作为总部。所以想在民间查到关于离殇阁的具体情况不太容易。 夜三更,血竹林,卖人命。 江湖传闻,要想找离尚阁买命,可至青云国北郊竹林等待,自会有人接待。这就使仇人更加找不到离殇阁的具体所在了。 幸好若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郡国王府。 要让底下的杀手不被人怀疑,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让那么多人有聚集在一起的理由,让卖命的人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于是,一个有权有势力的媒介就显得相当重要。而郡国王府就是个最佳的中转站。 郡国王爷名月痕,国姓青,其父是当今圣上的胞弟。自古,在朝廷中最清闲的差事莫过于皇亲国戚,据说是自幼饱读诗书却不好功名利禄,在民间倒也深得美名。当今天子更是因此对他宠爱有佳,赐郡国王爷,随他的性子不事朝政却终生享受朝廷俸禄。更是允许他自带军队以自保,信任至极。所以在民间也好,朝中也罢、,青月痕都有极高的声望。离殇阁若是以郡国王府作为寄养杀手的基地,即使朝廷查到,也不能把它怎么样。若是被江湖人士查到,又恐怕没几个是离殇阁的对手。 “冥,你觉得这青月痕会是离殇阁的主人么?” 若只确定离殇阁的杀手在郡国王府都有一个正常的身份,但青月痕却从不参与任何事情,即使偶尔有江湖人士扬言要剿灭离殇阁都不闻不问,只是把他们当一般侍卫看待,好象什么都不知情,又好象是事不关己懒得理会。没有一次任务是他亲自下达的。 莫冥非此刻正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罕见地发呆。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的问话。眉头微锁,透着些许孩童的气息。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不禁微微笑出声,夺过他的杯子。“再转下去,杯子就快被你磨掉层皮了。” 几天的相处,莫冥非并没有为难我或是干扰我的举动,除了不怎么讲话和面无表情,基本是可以算半个不错的伙伴。原来要做的事就是无害于他,我索性放下了戒备,对他的态度也和善不少。而他看到我的退步,也有意识地配合。总而言之,我们的关系改善了不少。我想,这大概是楚昕舞本人所乐见的吧。 “你刚才问我什么?”莫冥非终于回过神。 “青月痕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反正先前的问题问了也是白问,我干脆换了个问法。 “学识过人却不从仕途,流连烟花之地。” 莫冥非所说的我也略有耳闻。都说郡过王爷青月痕温文尔雅才貌出众,不堪官场肮脏却偏爱烟花风月。除了游山玩水边是去烟花之地吟诗作对听曲看舞。因为只看花魁却从不招人陪床,倒成就了一段风流佳话,在百姓眼里是雅事一桩。 “难怪我们好几次去郡国王府都见不到他,看来这次我们来对了地方。”我自顾自地斟了杯酒小酌一口,目光掠过莫冥非座前的茶壶,含笑道,“真的不喝?” 莫冥非继续面无表情,沉默。 谁能想象堂堂摘星楼的莫大执事居然不会喝酒?这怕是这次最大的收获。我开始好奇上次月蚀之夜他浑身酒气的原因。 我们曾经好几次以摘星楼的名义拜访郡国王府,却始终见不到青月痕,所以今天我们直接找上最有可能撞上青月痕的地方——青楼。 非常幸运。 我们所处的是二楼的上座,可以将一楼大厅看得清清除楚,自然看到了大厅一侧坐着赏舞的青月痕。 果然是个翩翩公子的模样。棉如冠玉,温文尔雅,一身的锦衣更是将他衬托得华贵高洁。 看得出他非常喜欢看舞,一个王爷放着上座不要,却喜欢在大厅看,而且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舞女都换了好几批,他却始终没动过。 回过头,意外的发现莫冥非也随着我的视线在看青月痕,摸头紧锁,不禁动了玩心。 “怎么,喜欢他?”我调笑。 只片刻,就很成功地听到了莫冥非手中茶杯破碎的声音。 第12章 默哀。 “两位坐这么久了都没个人侍侯,是妈妈疏忽了!”老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回过头,就看到了老鸨带这青楼特有的笑容。 “那就劳烦妈妈替我大哥找个漂亮的姐姐了。” 瞥了眼莫冥非手里破碎的茶杯,我玩味地笑,不出所料地再次成功听到茶杯碎片二次破碎的声音。 “好好,这个当然!”老鸨笑开了花,“一看这位大爷就是个有钱的主儿!……翠儿!” 话音刚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翠儿就上了楼,朝莫冥非迎了上去。——我就不信你还不变脸! “滚。” 周围的温度明显下降。 “大哥,你可别害羞。”我拉了拉他的袖子,标准的淑女姿态。言下之意是你敢给我惹麻烦试试! “小姐,你就放心吧,妈妈我也给你安排了一个!” 我?!低头看看,是女装没错啊。我讶然地抬起头,不解。 “我做的也是普通生意,既然有女客,男倌儿自然少不了!”老鸨一副万事有妈妈在的模样,一挥手,“兰儿,还不快来伺候这位小姐!” 原来这见青楼还是双向营业,我好奇地望向老鸨身后。 绚丽的薄衫勾勒出男性中不多的纤细曲线,如雪的肌肤,一张出尘秀丽的脸一瞬间分不出男女……很熟悉发眼睛,琉璃般透明…… “你是……” “小姐,我叫兰儿。” 滑腻腻的嗓音,魔魅般。 “暮?!” 不是吧?! 同行之路 一定是暮。 虽然妖媚的气质和暮相差很远,但那双眼睛骗不了人。再也不会有人有纯净到几乎透明如琉璃一般的眼眸了不是吗? 暮,不是离殇阁的杀手么?怎么跑到这儿做了男倌? “我有没有认错人,暮?” 叫兰儿的男倌眼中泛起一抹戏谑,继而被柔媚的光芒取代。看到了莫冥非,兰儿捂着嘴轻巧地笑:“小姐还记得奴家,真叫奴家好生感动!”说着还自动蹭了上来,有意无意地在我身上磨蹭,语气更加妩媚,“舞,不如我们到房里私下聊,可好?” 他的声音似乎是天生的清澈,被刻意地压低,反而透着致命的妖媚,却又没有丝毫做作,让人听在耳里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而是非常的,夺人心魄。 “这儿有个人盯着,奴家不好意思……” 暮故作矫情地瞟了眼脸已经快霜冻的莫冥非,又见我没有反应,得寸进尺地把头靠向比他低一大截的我的肩膀上——标准的男倌职业动作,娴熟得紧,你还说你会不好意思? 暮的脑袋枕着我的肩膀,淡淡的脂粉味弥漫在我的周围。奇怪的是,我竟然不觉得厌恶。很久以前,索魂的调教就让我养成了从不让人近身的习惯。对于别人的触碰,会让我觉得异常的难受。上一次,他将我从摘星楼虏走时只是拽着我,我把当时没有感觉理解为新的身体还没有适应所至,可现在却让我真正地疑惑了。 难道我比较喜欢带着脂粉味的男倌? 向来就是以全才为目标的索魂教育出来的我的品位就是这个调?没……那么夸张……吧…… 我笑着抛下自己荒谬的想法,才发现暮居然还靠在我肩上,满眼笑意地望着我。 我靠!鬼才信你会害羞!这时候真正害羞的怕是莫大执事才是吧,从刚才就一直持续僵硬的表情。 有意思。 我配合地挑起暮的下巴,勾起笑容:“采花贼沦为杀手,再堕落为男倌,暮,不如投靠摘星楼?” “投靠摘星楼可以常见到舞么?”说得好不情真意切。 “当然。”你还可以随时动手杀我,很方便呢。 越接近对手,死亡游戏才能玩得尽兴。原本,所谓的江湖不过是拿生命做筹码的游戏,但凡游戏,就注定危险系数越高,战利品就越吸引人。 啪——重重地拍桌子声! 莫冥非目不斜视地瞪着我托着暮下巴的手,冷冷地开口:“听说你们这儿以歌舞出名,兰儿可否唱上一段?” “唱曲儿?”暮眼波流转,不知道从哪拿了杯酒,递到我醉边,“舞想听我唱么?舞说想,我便唱啊。” 这么大面子?我乐意地接受送上门的服务,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才抽空望向脸色铁青的莫冥非:“冥,你真的想听?”让一个小倌儿唱曲,可不是莫冥非的作风,按理说他和暮并无结仇,上次绑架还是他默许的,算趁了他的心把麻烦我送走,不该有什么过节才是,更不用说刻意为难暮了。 “让他唱!” 莫冥非似乎没有放过暮的意思,我凉凉地看看暮,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我就没心情搅和了。 轻轻推开至今没有半份自觉还缠在我身上的暮,我找了个舒服的位子继续观察青月痕,顺便看戏。说实在的,我还真的很好奇身手了得的杀手暮唱歌时的模样,不禁有些期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还不唱?” 莫冥非的话虽是对着暮说的,眼睛却是愤恨地盯着我,好象是我不肯唱似的。我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只好顺了他的意,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暮,那你就唱一段吧。” “啊?” 显然是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真的让他唱歌,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瞬间,之前刻意的妩媚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散发着清丽的气息,即便还是男倌特有的衣饰,给人的感觉却刹时变成了清澈明朗。这才是我认识的暮!决不可能在这儿当男倌的暮。 只是这分气质并没有持续很久,下一秒,暮又换上了妖媚的表情,款款走到我的面前,白皙的手柔柔地搭上我的肩膀。“舞,其实人家不会唱歌。”他轻柔地扶着我的肩膀引导我侧过身,俯下身将自己的脸凑到我的眼前,“你看,人家生得这般好看,哪用得着学手艺,对不对?” 不可否认,暮近在咫尺的脸的确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沉迷在他璀璨的光芒之中。 暮的身上有什么东西,让我觉得很熟悉,熟悉到不敢触碰,简直就像是潜意识排斥接受这种熟悉的东西,却不可控制地想接近。这大概就是我不反感暮的触碰的原因所在吧。 可是,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暮的身上究竟有什么可以让我既害怕,又想靠近? “楼主,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 莫冥非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回想起刚才的失神,我暗自发笑。一向自诩处事不惊的我也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来这儿的目的?”为了掩盖刚才的心虚,我装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朝莫冥非勾起笑容,“自然是寻欢作乐!” “你……” “舞说得对,这位大爷既然到了这儿,就莫要拘谨了。” 暮似乎很有兴趣挑战莫冥非的极限,一转身,缠上了莫冥非。 不管怎样,看到莫冥非被暮调戏,我还是有点幸灾乐祸。两个容貌出色却又不同气质的男人,上演如此暧昧的场景,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不看白不看。除非莫冥非的贞洁有威胁,我是懒得插手的。 热闹是用来看的,自己加进去就是给别人看了。这是墨魂的人生格言,以前只觉得是胡闹,如今换了个心情做人,倒觉得真的很精辟! “滚!” 莫冥非厌恶地一挥手,将几乎可以算是扑上去的暮挡开。 “啊——”暮惨叫一声,直接摔向一楼大厅!如果我没听错,那一声惨叫中似乎还夹带着些许轻笑的颤音。 莫冥非只是本能地阻挡暮,根本没用什么内力,哪怕用了内力,只怕也不是暮的对手,怎么可能把暮摔下楼。 我无奈地笑,暮,你想介绍青月痕给我们认识就直说!何必绕那么大圈子! 砰——巨响。 果然,暮摔下去的时候,很“不巧”地撞翻了青月痕身前的桌子。 “冥,既然暮体贴地为我们引见郡国王爷,就下去打招呼吧。” 看来,这青月痕是我们非认识不可的,至少是暮非让我们认识这位疑似离殇阁主人的郡国王爷。大概是见我们观察了青月痕近两个时辰还没有沙锅内去借机认识才顺手推了一把。 不过我倒蛮欣赏他特别的介绍方式,够有意思! “妈妈,我问你买了兰儿,需要多少钱?” “这个……”老鸨犹豫地开口,“事实上兰儿是几天前自己提议上我这楼里来的,并没有签卖身契……” 原来,等的就是我和莫冥非这两条大鱼,还真是煞费苦心,计算着我们每一步动作。暮,若没有见过的不知道是否属实的离殇阁杀手,他的目的恐怕是让摘星楼和离殇阁纠结在一起,两败俱伤。如果真的是那样,得利最大的该是现今三股势力中除了摘星楼和离殇阁外的第三者,祭风教。 暮会是祭风教的人? 容不得我多想,楼下青月痕的侍卫已经拔刀待命了。我只好仗着刚学的轻功打肿脸充胖子,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幸好落地时还算平稳,不至于丢脸,悄悄松了口气。 “这位姑娘……”青月痕倒没有疾言厉色斥责我们打断他的雅兴,依然和颜悦色,果然是人人称颂的文雅王爷,脾气好得很。 “您手下抓着的人是我刚买下的,刚刚被我大哥调戏,失足摔了下来,搅了王爷雅兴,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不知道这儿的人如何赔礼道歉,我只好略略俯身低了低头示意。反正不管在哪,道歉的人昂首挺胸是不可能的,这是通用的定理。 第13章 只要是人,就不可避免地喜欢同类在自己面前埋首的优越感。 青月痕温和地一笑,摆摆手:“姑娘言重了,即非有意,在下若怪罪姑娘如此小气,岂不是丢了男儿的脸?” “兰儿,还不向王爷道谢?” “舞,买下我?”暮轻轻松松地挣脱侍卫的钳制,瘪瘪嘴掸了掸被他们揪过的衣服,厌恶地皱起眉头,停了片刻后又眉开眼笑地贴了上来,“舞付了多少钱?” 原来他也不喜欢别人触碰,这倒是个好弱点。我恶作剧地拉过他的手,一分分扣紧,以便欣赏他一面强忍心头的恶心,一面强言欢笑的模样。真的很期待那么好看的脸,出现纠结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我替老鸨买走你这个祸害,老鸨说要倒贴。” 我凑近他的脸,清楚地看到他眼眸深处被戏谑掩盖的清冷,却没有我期待的纠结。若不是刚才无意中发现,只凭现在的样子,我是不会相信他可以将真实的感情掩盖地如此之深,深到连自己都会骗过的地步,才会连在眼里最真实的痕迹都抹杀掉。 坚强成这样的人,让我莫名的心慌。通常情况下,我会选择调笑来缓冲紧张的情绪。 “你猜,老鸨倒贴了多少钱才把你送走?” “这位姑娘,恕在下冒昧,”估计是受不了我和暮之间古怪的氛围,青月痕打断我的话,颇为尴尬地站起身,目光迟疑地在我们之间转了一圈,才犹豫地开口,“我看姑娘生得端庄秀丽,谈吐不凡,为何买下这位……公子?”显然是斟酌了一下,才硬是把男倌改成了公子。 原来是置疑大家闺秀打扮的我来这儿喝花酒还买男倌啊。我抱歉地朝他笑了笑:“我大哥看上了兰儿,调戏人家,才害人家从楼上摔了下来……怎么说我这做妹妹的也有责任。所以作为补偿,我买兰儿救他出火坑,也算积德吧。若是兰儿不喜欢大哥,日后我定不会逼迫的。”说罢我附带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飘向安然坐在楼上的莫冥非。既然他到现在都没有下来的意思,不拖他下水不是我的作风,况且要与青月痕有继续认识的媒介,当然是把事情闹得越复杂越好。 “可姑娘你毕竟是个女儿家,如此……”青月痕欲言又止。 “王爷,我的舞可不是一般女儿家哦!舞可是——”暮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摘星楼主呢。” “摘星楼……” “是啊,王爷可曾听说过?” 暮朝我回眸一笑,轻巧地拨开我的手,突然身形一闪,倏地从袖中抽出明晃晃的一缕,风驰电掣般,直指青月痕! 同行之路 “是啊,王爷可曾听说过?” 暮朝我回眸一笑,轻巧地拨开我的手,突然身形一闪,倏地从袖中抽出明晃晃的一缕,风驰电掣般,直指青月痕! 当—— 青月痕的侍卫拔刀挡开了暮手中的光亮,将青月痕护在身后。与此同时,另一个侍卫飞身一跃,配合无间地袭向暮。 暮只是轻松躲闪,似乎并不介意多做纠缠。他们你来我往,已经缠斗了不下百招,我却始终没有机会看清暮手中的武器。只知道他挥动它时有闪过很细的光线,与侍卫的刀相抵是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姑娘,你买的这人……你究竟想干什么?!” “王爷,我也很想知道他想干什么。”我叹口气,爱莫能助喽,“暮,我反悔了,不买你了,你干你的,我做我的楼主去!” 暮的行动一滞,被侍卫逼得连退几步。我知道我的话起作用了,这就是我要的效果!侍卫趁着暮分神的空挡,一刀砍了过去! 暮惊险地躲过,却仍不可避免地被削落了几缕发丝,顿时眼神一沉。 呵,赔了啊,亏大了,我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自诩美人的暮被砍了头发,报应啊。 “好忠诚的狗。”他收敛了笑意,“我不喜欢!” 话音未落,暮招式一变立刻反攻。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招式,只攻不守,招招凛冽,式式夺命!整个路数没有半招多余的架子,只进不退! 这种打法我非常熟悉,是杀手惯用的方式,只求效率,不管招式。 暮他,即便不是离殇阁的人,却绝对是个杀手没错! 在这种攻击下,即使对方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也是挡不了多久的。果然,不出十招,侍卫就被逼乱了手脚,只有招架之力。而后,就一不小心撞上了桌子,失去了平衡。 胜负已分,暮却没有就此收手,而是拿手中的武器直接刺上了侍卫的喉咙! 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 我终于看清了那抹光芒的样子。是一根筷子五分之一粗细,做工精致的类似剑的金属丝,估计是和长软剑是一个品种,一端连着略宽的金属圈,算是剑柄,另一端极细,难怪可以刺穿侍卫的喉咙。圆形的剑身比起两面刀锋的长软剑要容易掌控得多,从暮刚才是从袖中取出推断,约莫是缠在手腕上的。真是不多见的武器!我直直地望着它,毫不掩饰欣赏的目光。 马上,暮抽出软剑,刺向另一个侍卫,它又变成了一道光。再次看清时,最后一个侍卫也缓缓倒地——杀得一干二净。 整个青楼早已乱成一团,尖叫声,跑步声,东西破碎声,不绝于耳。 终于等到人去楼空,我听到暮的轻笑声,和他低低的一声:“王爷,该你了。” 糟了,这人可死不得! 眼看着暮的剑向青月痕一分分逼近,我只得飞身扑救。可根据目测,我根本没有时间!不是碰到他就可以把他推倒的,中间必定有一小段时间停顿,还没等我把他推倒,恐怕暮的剑就已经刺上了我或是青月痕! 罢了,只有一拼! 粗略地调整了下角度,我就直接用手挡住了袭来的软剑! 剑是何等的锋利,岂是区区一只手挡得住的。一触及,就从我的手心穿了过去,继续指向青月痕的脖颈! 不过还好我的手多少起了点缓冲作用,让我有时间踢开青月痕。一咬牙,我用力挥开手,生生地将软剑引偏了几度! 手上传来细微的批肉撕裂的声音,血却只深刻染红了手,流下的不多,并没有血流如注。这就表明我刚才情急之下的计算没有失误,这个角度刺下,即使引开剑时扩张了几分,还是伤不到主动脉和骨头。虽然剑穿过了手心,但只是模样吓人,外加疼了些而已。 我还没有估算错的是暮这柄软剑的剑身果然比较迟钝,只要力道掌握好,还不至于撕断我的手。 这样一来,既可以灭了暮挑拨摘星楼和离殇阁的阴谋,又可以以青月痕救命恩人的身份结识他,一举两得。 想到这,我不禁勾起嘴角,甚是满意地看着滴血的伤口,对暮古怪的视线装做没看见。 “楚昕舞!” 见我受伤,莫冥非终于跳了下来,二话没说拔剑向暮冲了上去。 又是楚昕舞,似乎莫冥非每次一激动就爱叫我“楚昕舞”全名。看着恶斗的两人,我脑袋里想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突然有点负罪感啊,看冥那么拼命地为我故意的失误出气,我有些不忍。 “姑娘,你的手……” 青月痕?终于有自觉来关心救命恩人了? “不打紧,我已经处理好了,谢王爷关心。” 我的处理方法很简单,撕了衣服布料,捆住手臂上方,阻断了血脉流通。虽然捆久了手臂会有被废掉的危险,但只捆个把时辰就足够使伤口处的血凝合。只要把握好时间,是不会出事的。 “刚才误会了姑娘,我真的很抱歉,还该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叫楚昕舞。”我打断他的话,“莫叫姑娘了。” 青月痕温和地点点头:“谢谢你,昕舞。” 省略了楚字,这进展倒出乎我的意料。是该收工了,哪知回头发现莫冥非居然还在打!无语,年轻人,好精力啊。 “冥,回去了。” 没有理我,继续打。 “冥……”我笑,走人。 我知道他跟了上来,前提似乎是最后狠狠一剑未果——果然是有仇必报的人。 “舞。”身后传来暮的声音,“老鸨倒贴了多少?” “我退货!” 要查的事还没有查到,自然不能回摘星楼,郡国王府又不能追得太急,让青月痕起疑,这样一来,以后这段时间该干什么该住哪儿倒真成了问题。总不能天天逛大街吧? 无聊得时候,也只能发发呆。 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很多很多,原本像是梦魇般的存在,现在想来也不怎么在意了。像那个让我叫他主人的父亲,像被血染透梦,曾经让我心痛到麻木的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无所谓了。 难得的清闲啊,我懒懒地喘口气,挪了挪位置不至于掉下来。 站着不如靠着,靠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躺在树上,既最大地接近阳光,又享受清凉。当然,如果排除从刚才就一直以奇怪的目光扫描我的莫冥非,这个世界会是相当的完美。 当然,我只是想想而已,毕竟是人家带我来的这儿,客人也不好意思赶主人走。 “原来你还藏了这么个好去处,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清泉映带,绿树环绕的山前小屋,即使是在古代,也是不多见的,大概是周围群山环绕,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入口处又极小且在郊外,所以人迹罕至,到成了一方世外桃源。茅屋虽然破烂不堪,却破得恰当好处,破到完全融入山水中,超然出世。 第14章 我不喜欢客栈的吵闹,接下来的日子若能住在这里是再好不过的。更何况离开了摘星楼,离殇阁的暗杀会更加猖獗,住客栈不仅要防范的人多而杂,而且行动极不方便,稍不留神就会引发骚乱。必须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一方面敌人的行踪隐藏不易,另一方面,也不无敌人追寻不到我们的可能性。 许是我惬意的模样勾起了莫冥非的好奇心,他的目光闪了闪,随即也跳上了树,找了根稍高的枝干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他是个男子,自然比我重许多,加上那条枝干本来就比不上我身下的二分之一,要支撑他的体重,必定需要他借少许轻功。我不由地摇头,果然是块木头,像他那样子纯属受累,哪有半分享受? 大概是在差异以我的内力修为为什么能坚持到现在吧。见他犹犹豫豫的神态,实在让我忍俊不禁。想到一个冷漠无情,对痴恋自己的女子都能狠下心毒打至此,手段狠绝,夺了老丈人家世连他女儿都斩草除根的男人也会有可以称之为憨态可掬的表情,我不禁自顾自笑了起来。 不管怎样,他毕竟和我打输了之后就没为难过我。以后的隐患有时候会比现在的祸患更有利。毕竟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就在三个月前,我还安安心心地做我的夜瞳,连暗杀失败被处理都是天方夜谭,更不用说是到了楚昕舞的身体里做了不知哪朝哪代什么地方的摘星楼主。 世人总喜欢斩除隐患使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其实,在斩除隐患的同时,斩断的还有变数,这样一来,到了绝境,就真的只剩绝境了。 “你喜欢这儿?” 就在我以为他无意和我说话,再次闭上眼小憩时,空气中传来闷闷的一句,你喜欢这儿?即使闭着眼,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我的脸上,让我非常的不自在,也懒得再睁开眼迎上他的视线。 “青山绿水破庐,这么个世外桃源,我自然喜欢。” 实话。 “可我记得楚昕舞楚楼主向来喜欢雕栏画栋。” 很轻的声音,听在耳里,却让我心头一紧。他这算在试探我么,也对我的怀疑程度已经到了需要确认的地步? 其实回想一下,他确实有怀疑的理由。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突然变得身手不凡,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女子突然狠得下心要他的命,温和柔弱的富家小姐突然成了我这副模样,那么多一点,任谁都会怀疑的。我的筹码只是这身子是楚昕舞本人的事实和对他不相信怪力乱神的利用而已,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毕竟莫冥非不是简单的角色。 “我曾经带你来过这儿,你不记得?” 他的语气没有刚才的犹豫不决,反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味道。 前尘往事 我悄悄抚上袖中的十字弓,对准声音的源头,才缓缓张开眼,笑:“是么?前尘往事,不记得了。” 莫冥非是不是隐患我不知道,但如果他现在发现我不是楚昕舞本人要揭发我,就一定是祸患!非除不可! 只要他一有对我不利的动作,下一秒,他的胸口就会留个窟窿作为去地狱的纪念。 “是啊,前尘往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叹了口气,似乎没有偷袭我的意思,只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忘了就忘了,反正不是什么开心的事。”话毕,竟还勾起几分笑意! 他这算什么意思?是不怀疑我了,还是验证完毕不用怀疑了?我的心扭得很紧,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让我不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墨冥非,似乎最近总是做些让我始料未及的事。月蚀之夜的失态,湖畔的刺杀,不明的赌局认输,出楼时的纠缠,还有刚刚突然放弃的试探,通通让我猜不到他的目的。 “这是我小时侯住的地方。” 没等我开口,他竟自己接了下去。淡然的语气,就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小时候和爹娘一起住在这儿。爹是摘星楼的执事,效忠前任楼主。娘每天都在家陪我等爹回家。因为摘星楼的仇家追杀,爹就带着娘和我找到这个地方。为了我们的安全,爹还辞了执事的职位。 可惜,娘锦衣玉石惯了,吃不了隐居的苦,离家出走。我和爹找了她两年,都没有结果。最后,终于在摘星楼的别苑见到了我娘。查了才知道,她竟嫁了前楼主做小妾!楼主夫人已死,她却连续弦都算不上,只是小妾! 爹为了她放弃了权势钱财,她却为了权势钱财放弃了爹和儿子! 打那以后,爹又回到了摘星楼,从一般侍卫做起,拼了命往上爬,终于再次登上了执事之位。有权,有势,有钱,就是没有我了。他把我也送进了摘星楼-,然后和我断了父子关系。交给我的任务我没完成就毒打,打得比同伴要重要狠,娘偶尔看到也决不会上来问,只是避开,三年没有和我说过话。 然后,爹开始囤积势力谋反,他要做楼主! 为了让楼主分神,他甚至把只有十三岁的我推了出去,告诉他我是他小妾的儿子!他是拿儿子的命去换他要的东西。当然,那时已经不是儿子了,什么都不是,连个得力部下都算不上。 我很生气,很生气,生气到一失口就把爹功夫的死穴告诉了楼主,然后,爹被楼主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记得那么多年以前爹还是爹的时候告诉我的事,也许这就是报应!” 出乎意料地讲了一大段话,莫冥非有些气喘。 同样是父亲的工具,我不禁有些同情他。只是他的父亲尚且有这样对他的理由,我的父亲呢?我从小没有母亲,从小被父亲疼爱,一下子,父亲不是变成陌路人,而是主人!主人的定义是一切的所有者,他拿我当杀人的工具用,不是女儿,不是人。 突然有种同在天涯无归处的感觉,和我一样被最亲的人背叛的冥,和我一样把自己武装得天衣无缝的冥。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会把这些我认为是一辈子都不会让它见光的事告诉我,我是一个连朋友都不是吗? “冥,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他飞快地嘀咕了一句,头马上别开,似乎很尴尬。 “只是什么?” “只是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他窘迫地低下头,耳边竟泛起可疑的红晕,“不要让你认为我……干嘛打断我?!听我讲完再问!” 他脸红?不会吧?我倒认为是运功过度引发脑充血的可能性大一点。他这副样子,只会激起我调戏的欲望。我折了条枝条,轻浮地想探上去挑他的下巴。“那你就继续啊,别光顾着害羞!” 结果是枝条还没挨上他的下巴就被他一把揪住,附带狠狠地一拽,差点没把我拽下树。阴冷地瞪了我一眼。“胡闹!” 胡闹?我反省,做我的忠实听众。 “爹死了,楼主没有杀我,如果他知道我是谋反的执事的儿子,他定不会放过我。可惜,爹的绝情让他忽略了这点,只当我是小妾的儿子。但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有理由虐待我折磨我了。但我还是让他认可做了冥阁阁主。然后他死了,楚昕舞执掌摘星楼,前阁主为了怕有人再次谋反,一直没有设执事,我作为三阁中势力最大的冥阁阁主要做执事,才即位楚昕舞当然没有能力反对。” “冥,恨我父亲吧?”他夺走你那么多,所以你要从楚昕舞身上要回来。 “恨?”他想了会,摇了摇头,“不恨,他只是纳了个小妾,我恨的是父母,对和我过去有关的人,我只是讨厌。” “光是一个讨厌就让你这么对……我?”惊觉他刚才的话不对劲,我心跳漏了一拍。他刚刚称楚昕舞而不是你,会是巧合还是故意? 夺位,鞭打,刺杀,恨得也够深了吧。 “我只不过想尝尝爹娘追了一辈子的权势的滋味,想试一下走到最高点的感觉。至于鞭打你,谁让你是和我过去有关的人,谁让我的娘抛下自己的儿子来巴结你!所以我不仅是讨厌你,我还恨你!” 虽然他的话很刺耳,我却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他说的是你,不是楚昕舞不然我就得想莫执事因公殉职的理由向摘星楼里的人交代了。 “然后你就心安理得地折磨我?”好个恶劣的人,根本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被最亲的人背叛,我顶多是不要最亲的人,他却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还变本加厉祸及他人!“然后你就背叛把你当作最亲的人的……我,甚至利用我……喜欢你把我伤得更深?” “我……”莫冥非猛然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冥,其实是恨前楼主。”我用的是肯定语气。 即使不是前楼主的错,也恨他,这是人的本性始然,不是理智控制的了的。可偏偏越是看到人本性并为其所害的人会越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有相同的恶根,所以,就往往连自己也骗,然后找个合适的理由发泄。莫冥非一直恨的就是前楼主,我或是楚昕舞的父亲,所以才鞭打他的女儿发泄。 “冥,其实也爱权势。”人的本性如此,又有几个人可以幸免? “我……”莫冥非颓然地垂下眼睑,呼吸也有些慌乱,“不是故意的。” “故意?故意夺位?”我嗤笑,“成王败蔻,没什么错!换了是我,我也不会屈就在比我没用的人手下。只要他哪一天不是我对手了,我必杀了他,另投他主!这是我的规矩!”只可惜,我到死都没有赢我的主人的把握,否则,死的就是他! 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负不负忠不忠,所以我宁可相信感觉也不亲信允诺。 第15章 忠诚的允诺未必是结果,多数情况下,只是过程而已。而这个过程只会让结果更让人不堪接受。 莫冥非沉默了许久,似乎很难接受我莫名其妙的话,神色非常复杂地踌躇着,像是有什么开不了口,又不得不说的样子。 “说吧,不然别后悔。” “你要小心你身边的人!” 废话。我不禁有种砸上他脑袋的冲动。在摘星楼里,有几个人不需要我设防?包括我面前正提醒我小心的莫冥非,也不是什么可以让我完全信任的人。除了我亲自挑选的若,我是不会对任何人卸下武装的。我有这个自信,若是不会背叛我的。 “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但一定是你亲信的人。” “为什么?” “我说不清……不,是不能说清……”莫冥非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反正多防范对你没坏处!” “冥,是在担心我?”我好笑地托着下巴调笑。说实在的,冥的这份关心让我有一点点意外和欣喜。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让我安全点,对于他这样的人,已经很难得了。 “我只是不想太麻烦,找新的傀儡!” “哦。”我顺从地没有多做纠缠,反正他这份心意我已经领下了,概不退货。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快下山。我竟在树上待了一下午,看来我是越来越没有时间概念了,没有手表,我又不懂得看古代的时辰,只知道太阳落了就是一天。这样说来,今天似乎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办。 “冥……” “什么事?” “你去做饭吧。”肚子饿了,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莫冥非没什么反应。 沉默。 再沉默。 前尘往事 事实证明,莫冥非或许真的可以是当厨师的料,但绝对没有做厨师的觉悟。设备齐全的小屋,没有一点可以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所以,当莫冥非把疑似可以称为菜的东西端上桌,确切的说是砸上桌扔到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很庆幸还有上街解决这条路可走。 哪知到了街上,发现城里似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天色还不晚但街上却没多少摊位,店家饭馆客栈通通关了门,行人也纷纷步态急促,一刻也不愿在街上停留的样子。除了急忙赶路的人,剩下的就是清一色的官兵,一队队穿梭在每条小巷胡同。盔甲撞击的金属声不时响彻在耳畔,将人不由自主地把人的神经调紧。 这么大的架势,难不成是皇室内部叛变? “唉,这位兄弟,”我拉住身边跑过的青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要跑?” “还不是江湖的那些事儿!都说摘星楼主和执事惨遭不幸,楼内大乱,祭风教乘乱袭击,这回还牵扯到了朝廷!又要牵连到咱无辜百姓喽,姑娘,你还是快回家去吧!”急急忙忙地说了一通,青年又跑了去。 摘星楼主和执事惨遭不幸?我无奈地看看莫冥非:“这些官兵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摘星楼遇难还会报官。”对方是势力有得一拼的祭风教,普通官兵怕是根本不是对手吧。而且江湖事,江湖解决,既然官府可以对江湖拼斗伤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不会来趟这趟江湖混水。 “这些是摘星楼水阁下属亲兵。” “水阁……云儿?”敢情这拜她所赐?“冥,不要告诉我你会把实权交给一个丫鬟!” 原本就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三阁之中,属水阁势力人员最少,但因为其直接与朝廷挂钩,拥有朝廷直属的亲兵可随时调动,是三阁之中破坏力最大的部门!当初我把水阁交给水云,一是稳定她给她些恩惠防止她对我不利,二是让莫冥非以为我的人控制了水阁不让他轻举妄动,根本就没想过莫冥非会不会把兵权交给他眼中的我的人。这样一来,就等于把摘星楼大半交给了我,日后哪还有翻身的机会!而且,我也拖若查过,亲兵的统领权确实在莫冥非的手中没错,难不成是他的动作? “她不是你亲选的水阁阁主么?交给她,有什么不可?” 莫冥非眼中的焦急似乎不是假的,却让我大吃一惊!他竟真的把实权交给了水云!这完全超出了我的预计。难怪才出来没几天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当初我辛苦建立起来的平衡早就被破坏了,我却毫不知情,安安稳稳地在外面当我的死人! “什么时候交给水云的?” “出来前两天。” 也就是说已经快五天了?“妈的姓莫的你发什么神经!”我忍无可忍地揪上他的衣襟,把莫冥非拽到我的面前紧贴着我的身躯。无奈莫冥非高出我一个头,好象没什么压迫力,而且为了看到我,他低着头,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腾开一只手,改为用拳头直接拜访他的肚子! “恩……”他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样子。 “你给我添什么乱!水云是你心腹吗?是我的丫鬟,你敌人我的丫鬟!你活腻了想趁早解脱啊!想死来找我我来帮你,何必这么麻烦!” 真他妈麻烦。我恼火地瞪还一脸无辜的莫冥非。现在可好,我本来是想除了离殇阁的暗杀好进一步巩固我在摘星楼的势力,现在反倒弄巧成拙成了一无所有的死人一个。 “我只是想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莫冥非急急地吼出声,双眉紧锁。 他……竟是这样想的。莫冥非竟只是想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可我不明白他的理由,他这是自寻死路啊。感觉告诉我他并没有骗我,可究竟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这么做呢? “还我?你真的要找死?” “你要,就给你!” 你要,就给你!大约是承认了我是摘星楼主人的地位吧,莫冥非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就像是只等我一声令下便拔刀自刎般的决然,竟让我有些——想逃。 冥,只可惜,楚昕舞已经不是楚昕舞了,你这份义我要不起。我什么都不是,不是人,不是鬼,只是个怪物!不配你拿命来效忠! “你是楼主,我是执事。”莫冥非别扭地别开头,语气含糊地加了一句,“该是在一起的。” 莫冥非,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虽然很希望没有听清他的话,可我却偏偏听得清清楚楚,清楚地不禁想揣测他的话中之意,却情愿不知道。 “楼主和执事本来就该一起管理摘星楼。” “不是。我想,”他把头别得更开,几乎是背对着我,“……陪你。”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 莫冥非的声音本来就低沉,这几经犹豫徘徊才说出的几个字更是带着嘶哑的颤音,仿佛压抑千年的冰下之水即将冲破冰层的颤抖,混合了锐气与温润。 “冥,你不必……”用心来换的。 “执事,阁主,侍卫,我不管,我通通不管!”他激动地转过头,扣上我的双肩,“前几天弦清说你要走的时候,我就……我只要可以陪你,只要陪你就足够了!” 想不到这么多年的杀手生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个女人会有男人想要保护会是在这个不知名的时空,别人的身体。不由想冷笑。 “莫冥非,你了解我么?” 笑话,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也想有资格站到我的身边?莫冥非,可以是楚昕舞和我共同的伙伴,却决不可能站到她和我共同的身边。他怕是连楚昕舞都不曾完全了解,更何况是我。 莫冥非的手一紧,眼中流过震惊的神色,突然迸射出笑意,像冬日里太阳初生时光芒,淡得没有温度,却可以笼盖最阴暗的地方。只可惜,这缕光芒怕是照不到我吧。 “冥,你叫我冥,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可以了,是这个意思么?莫冥非,你究竟想干什么? 突然记起月蚀之夜,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还有那句声嘶力竭的话,楚昕舞,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也许就从那时候起,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吧。如今角色对换,轮到我想问,莫冥非,你究竟是什么样的?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才让你前后反应差别如此之大? “我不会回报。” 半晌,我叹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他的这份意,我还不起的。 “舞。” 他扬起笑脸,俊逸的脸上满是冰雪消融的暖意。轻轻上前一步,将扣在我肩上的双手沿着我的手臂,缓缓移到了背上,然后整个身子贴了上来,拥住我。 淡淡的陌生的气息充斥着我的感官,虽然不是靠近暮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受,没有想动手的冲动,只是有些不习惯。所以,我并没有推开他,只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惟有任他拥着。 “舞。”他把头搁上我的肩膀,在我耳边沉吟我的名字,夹带着满足的叹息。 清冷的街,时不时急弛而过的官兵,还有回荡在路上的盔甲的声音,渐入黄昏的天色安静得让人不忍呼吸。 此时此刻,他唤的是舞,但是楚昕舞还是展舞,恐怕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我呢,我走到今天,还可以说我是展舞是夜瞳吗?我的意志明明动摇了,所以没有退开莫冥非。 我的人生,究竟要与楚昕舞交融到什么程度? 清楚的感受到沉寂了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楚昕舞分明就在身体里的某个角落看着这一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这算是乐观其成,还是冷眼旁观? 楚昕舞,醒了便醒了,装什么死人! 毕竟用的是同一个身体,她在不在我当然知道,由不得她愿不愿意。 第16章 妈的你造的孽凭什么让我来顶!你不是一直爱莫冥非爱得死去活来的吗,现在他向你表白了,你可以回来了吧。缩头缩脑跟个王八似的躲在里面,难不成你还想让我捎带着连你的意志也继承了爱上莫冥非?不是我死缠着要你借身体给我,我当初既然可以收下,今天就可以还给你! 舞啊,这麻烦不是我招来的。终于听到她柔柔的一声叹息,没多久又有细碎的笑声,仿佛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一般。舞,是在吃醋? 我……操!她什么逻辑! 他喜欢你,舞,他爱上你了。 爱我?我轻蔑地哼了声,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他爱的是楚昕舞,你呢。 还说不是吃醋,舞对冥也不是完全没感觉吧。她笑得有些小小的得逞后的得意,虽然有点不甘心,不过是舞的话就无所谓。 你这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失态了,你就当我没说过。” 和楚昕舞争论得正凶的时候,莫冥非却轻轻推开了我,退了好几步才远远站定。脸上还留有未退的几许潮红,神色却回复了平时的漠然,看向我的目光也回到莫执事特有的身不可测。 我……靠!说得好像我占了他冰清玉洁的身子的便宜,他大度地不加追究似的!看到他这副嘴脸,我不由地怒从中来,抡起拳头砸下他欠揍的脸蛋!却不料被中途截了下来,就改成一脚揣了上去,目标四刚才挨过一拳的肚子!……好吧,我承认,故意的。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打人被拦,被人给脸色看,莫冥非今天把两件都犯全了。 “你……” 显然是没料到我会突然用脚,莫冥非结结实实挨了我这一脚,怕是疼得不轻。 “不好意思,我失脚了,你就当我没踢过。”我情真意切地笑,原话奉还。 前尘往事 呵呵,楚昕舞的闷笑声在耳边回荡,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既然拿她没有办法,我只得恶劣地用言语报复。怎么,你的冥被打你还这么开心?难不成你移情别恋爱上我了? 舞,是你的冥……不是我的。楚昕舞似是强忍着笑,连说的话也断断续续。 楚昕舞,我决定把你的冥连同摘星楼一起送水云。妈的,老子不干了!你不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么,怎么这会儿倒大方成这样?这么积极把心爱的冥往我这儿推? 我郁闷至极地扭头就走,却还是被心头一闪而过的心虚刺得有些难受,我不喜欢这种无法捉摸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很无能的人,非常的没有安全感。作为一个杀手,这很可能是致命的。 舞是我啊,怎么会难受?楚昕舞注定和莫冥非无缘,我不甘心,留了下来,找到了舞,代替我和冥在一起。我们是同一个人,我又怎么会嫉妒? 找到我?我心一惊,突然发现一个一直以来被我忽略的问题。我刚从这句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对这具身体一无所知,可他为什么知道我叫展舞,为什么知道我是夜瞳?她,是有目的地找到我? 有人?!正疑惑时,不知何时围上来的人打断了我的思绪。竟是摘星楼的人?然后我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熟人,水云,还有水阁手下的亲兵,将我和莫冥非围了个严严实实,呵,好大气势。而且貌似还有个很久以前的熟人也来凑热闹。 “小姐,来接你回家了,你不在这几天,叫云儿好生想念!” 水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亲切的语调,如果不是她挥手让手下围上来的动作,还真让人以为是忠心的丫鬟来迎接亲爱的主子。 我不动声色地退后,靠到了莫冥非身边,向水云笑了笑:“我好感动呢,云儿想我想得找了个漂亮的男宠来慰藉自己,寂寞了呢。”我不怀好意地将眼神飘想她身边的另一个熟人,“漂亮的祭祀,你还和你的教主恩爱依旧么?” 和水云一起来的,竟是我来这儿第一天“帮”了我一大忙的祭风教漂亮的祭祀。看来水云是祭风教的人不会错了。原来我一开始就判断错误,我还以为拿毒药喂这么没水准的手法只是无知的少女对待家仇的办法,却没想到水云要杀我不是因为家仇,而是帮派之间的争斗! “不是摘星楼的人。”莫冥非低低地提醒。 我也知道这群人是摘星楼的人,我和莫冥非再怎么不济也是摘星楼最高的掌权人,水云怎么可能会让摘星楼的人来堵截。即使控制了他们,怕也是心虚得不敢用。这群人通通眼生得很,估计是祭风教的人穿了摘星楼的衣饰。 “小祭祀,你看上云儿了?”我邪门地笑,“你出多少钱买云儿的卖身契?云儿是我心爱的贴身丫鬟,价钱低了我可舍不得。” “想不到你是摘星楼主。”漂亮的祭祀似笑非笑地看看我,“变化很大嘛。” 变化?我勾起嘴角,或许是吧,可以确定的是我不反感这种变化。 “楚昕舞,不许你污蔑祭祀!”水云羞愤地抛掉了和亲的面具,吵我吼了出来。 呵,原来如此,水云似乎对漂亮祭祀很有好感呢。只可惜人家缉私好象没兴趣,对她露骨的维护毫无知觉,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云儿,你的祭祀不要你,你嫁不出去做一辈子丫鬟吧。” “找死!”水云脸一翻,“来人,放箭!” 她身边的人立刻拉弓瞄准,一眨眼,箭就朝我射了过来!速度之快,让我始料未及!反应过来,立刻试图躲闪,却是莫冥非拉我到了他怀里躲过了突然的一箭。好险!我庆幸地抬起头感激地望向莫冥非,却又一次被他推开,有种三度揍人的冲动。 “莫执事,你可知道你护的是谁?”水云冷道。 她打算揭穿我?我敛起笑意,小心计算着她下一步可能袭击的路线。不知道莫冥非得知我不是楚昕舞时会是什么反应,我竟有些期待那是精彩的瞬间。 “水云你以下犯上,背叛摘星楼,论罪当死!” “哼,好个论罪当死!我倒要看看,是我水云以下犯上罪大,还是‘楼主’犯的罪大。”水云轻蔑地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个遍,又转向了莫冥非,“莫执事,水云不过是替摘星楼清理门户而已,作为执事,一会儿可要记着你的职责,不要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进摘星楼。” 即使掩饰得很好,我还是看到莫冥非脸上闪过的一丝异样,却只是一瞬间,很快那丝异样就被锐气所取代——居然直接提剑刺向了水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凭水云的身手居然可以和莫冥非打得不相上下!看来她在我面前果然隐藏了大部分实力,好让我对她掉以轻心不设防备,这显然是知道我不是原来的楚昕舞又看到了我处理事情的手段为我量身定做的对策,还真是让我倍感荣幸。 “莫冥非,你不要急着和我打,先看看你保护的究竟是不是……”水云渐渐有些不敌,想说出真相,却被莫冥非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莫冥非也很奇怪,似乎并不想听水云说完关于我这个“真正的叛徒”的事,一招一式甚是紧密,更本是想把水云杀之后快。如此莽撞,和他以往的作风根本不相符。难道,是想维护我? 怎么可能,我自嘲地笑,他压根就不知道我不是楚昕舞,何来维护一说?该死的楚昕舞,都是她扰乱我思绪,现在一碰到莫冥非的事就智力退化! “你的执事还真维护你。”漂亮祭祀倒是和气地朝我笑了笑,“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所以我决定考虑下——”我邪笑,“勾引你家教主!” “你……不许无理!” 没想到是风水轮流转,漂亮祭祀居然羞红了脸,刚才还是水云维护他,现在倒轮到他维护情人,我还差点忘了还有个教主。 “是你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是说你的教主是狗熊。” “闭嘴!”漂亮祭祀的脸由红变紫,气得连话语都有些颤抖。 好好拐的祭祀啊,我等的就是你分神的这刻!我一提气,跃过挡在身前的官兵,绕到他的身后,手直接扣上他的脖子!威胁,“叫水云停下!”我承认,连续两次用这招,很没新意,却是最有效的办法不是吗。 不会武的祭祀挣扎了几下,被我又扣紧了一分。“漂亮祭祀,你再不开口我可不保证你细嫩的脖子会不会受伤哪,”紧帖着我的身躯比女子还软,似乎还带着淡淡的体香,真是男宠的绝佳素材,“到时候岂不是有被你的教主抛弃的嫌疑?” “你卑鄙!”漂亮祭祀身体一颤,“都是你,害教主心意动摇!我今天非要你的命不可!” 什么?我一愣,腰腹就传来一阵巨痛。糟糕,居然疏于防备,被暗算了!我猛然把他向莫冥非所在的方向推了过去,急忙低头查看,赫然看到一把匕首已经入了我肚子七分!鲜红的血不断迸出,片刻只有,伤口附近流出的血就渐渐变了颜色,红中泛黑。 有毒?! “舞!” 莫冥非见状要冲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我。这个时候将是他最疏于防备的时候,要是连他也被暗算我们两就就彻底玩完了!我一咬牙,握住刀猛的拔出,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另一只手把沾毒的到扔到就要跑过来的莫冥非脚边。“冥……杀了他!”不要过来! “好,你等一下!”莫冥非如我所期望地放弃跑过来的决定,捡起匕首毫不留情地袭向还没站稳的祭祀! 死定了呢,我强忍着伤口传来的痛楚,有些想发笑。他死定了,我也差不多了,正好有个伴,还可以顺便问问他的教主是怎么为我乱了心思。 第17章 耳边传来刀锋穿破皮肉的声响,却不是祭祀的,而是水云。想不到在最后一可,她竟然会挡在了他前面,替他受了一刀。刀直直地穿进了她的胸口,染得她的胸口一片血红。 “祭祀,你……没事吧……我就……”水云回头看了他一眼,安心地闭眼倒了下去。 “圣女!”人群中有人喊出声。 我靠,她就是祭风教的圣女!还真被我猜中,做什么狗屁圣女没一个有好结果的。 还是个痴情的圣女呢,呵——妈的,失败了。我的腿一软,无力地跪坐到了地上。刀上的毒该是已经扩散到身体各处,才让我的腿毫无知觉,连站都站不住了。 “舞,你……”莫冥非冲了上来扶起我,看到我伤口出流下的血,手一紧,愤恨地朝想祭祀,“居然有毒!……你,解药!” “没有解药,你就等死吧!” “舞……” “别跟大姑娘似的,难看!”我吃力地扯出一抹笑,想安慰阴沉着脸的莫冥非,却不经意间看到本已倒地的水云站了起来,拔出胸口的匕首一步步朝背对着她的莫冥非缓步走来。 一步一步,脚步声异常的清晰,而莫冥非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 水云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缓缓举起了匕首——我却只能干看着,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冥,快走啊! 水云的嘴角泛起阴险的笑容,刀迅速刺下! 前尘往事 水云的嘴角泛起阴险的笑容,刀迅速刺下! 不——非!不要! 楚昕舞的惊叫在我耳边响起,身体居然有种被东西从里到外撞击胸腔的错觉。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清晰地感觉到这个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灵魂的存在。紧接着胸口一阵窒息,然后是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楚昕舞! 那边,水云的身子突然向后一倾,栽倒在地,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她倒地的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一抹流光散落。楚昕舞,是你吗? 舞,对不起,为了非,我抛下了你,我快消失了,回不去了。 熟悉的声音,却不再是熟悉地回荡在耳边,而是融到了空气里。她真的不在我这身体里了,真的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舞,楚昕舞本就不得善终,展舞也命该死于生父,我用我们两世的命换一世的幸福,本来就是逆天,活该有此下场!你是我,要替我和非幸福! 非?为什么是非?莫冥非么? 对,我一直叫他非,冥是水云要害你才编的。我也骗你,这样你们才有可能…… 流光一闪,依稀看到莫冥非的身后白衣纷飞的身影,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挂着泪朝我们微笑,还没说完要说的话,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楚昕舞!”第一次大声叫出她的名字,我赶忙伸出手,却抓不到她一缕存在的痕迹。 楚昕舞,这就是你要的结局? “舞,你撑着,我会救你!”莫冥非抓住我探前的手。 荒唐啊,他,莫非第一天就已经知道我不是楚昕舞?而后的安生不过是不需要怀疑罢了,他早就确定我不是原先的摘星楼主! 冥,你叫我冥,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突然记起他刚才的话语,我居然对他这句莫名的话没有起疑?他,一直知道我不是她。 “救,无药可解的毒,她死定了,你也活不了!”祭祀退后一步,“来人,杀了他们!” “住手!流絮!”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突然闯了进来,呵斥祭祀,“谁让你私自行动!放他们走!” “教主……”祭祀,不是流絮一颤。 祭风教主? “流絮,放人。” “可……你不要再对楚昕舞执迷不悟了!我……”流絮忿忿地望向我。 “你们走吧,放心,没人敢动手的。” 蒙面的教主朝我们挥挥手,示意我们离开。 “多谢教主。”我回了个笑脸,“扶我走,冥。” 你说要我叫你冥,不是吗? 如你所愿。 “楚昕舞,反正你也活不了了,我们走!”流絮气急败坏地调头。 “流絮,”蒙面的教主换住他,“把解药留下!” “解药?教主难道不知道我最擅长的便是配制无解的毒么?她妄图迷惑教主,我不过是为我教着想,除了这妖女!” “那就拿命来赔!”莫冥非眼底的杀气渐渐凝聚。 “莫执事,”祭风教主挡到柳絮身前,“你少安毋躁,我看楚楼主的伤势,只要刀伤不恶化,两三天内应该不会有事,我会尽量想办法医治。”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如果要她死,坐等便可,没有理由再害她一次!” 祭风教主一负手,急急离去,其他的人也随之离开。以近黑夜的街上有回复了清冷。风灌进伤口处撕裂的衣服里,刀割一样的痛苦。 眼睛的余光打量到水云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大街上,还真是有说不出的悲惨。为了一个可以把她的尸体丢在大街上离去的男人丢了性命,实在不是很明智的选择。不过,我在意的却不是她值不值得同情,而是我摘星楼的水阁阁主被发现死在街上,恐怕会带来不少麻烦。 “冥,水云怎么办?”尸体被发现,没什么好事。 “你……”莫冥狠瞪我一眼,“快死的人,还不如担心自己的尸体怎么办!” 呵,不知道可不可以把他这句话当成安慰我这个可怜的将死之人。我笑着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却发现疼得更加厉害,只好将重心转移到他身上,倚着他站稳。“不是说还有两三天可活么?”真他妈倒霉,还得手两三天的苦,我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不如你杀了我,也好填补一下你败在我手下的遗憾?” “楚昕舞你……” “你不是已经确定我不是了么?” 既然到了这地步,我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反正活不长,倒不如死得清楚些。 “我,知道。”莫冥非迟疑,突然眼神一变,震惊地望向我身后,“水云!” 我回头,赫然发现原本以为已经死了的水云竟然扶这墙缓缓站了起来!她定定地看了我们好一会儿,眼神由疑惑,到不可置信,到兴奋,再到一脸凝重。无力地拿手砸了一通脑袋,低声咒了一句:“妈的……我真的穿了……” 穿了?我一激动,浑身顿时难受起来,伤口处原本早已麻木没有知觉,此刻也痛得像是拿刀在把肉一块快割下来。肩膀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整个身体仿佛要缩成一团。 “你这是……马钱子碱中毒!”她惊异地看着我。 “你知道这种毒?” 莫冥非扶着我上前几步,想靠进她问清楚,却因为没有防备而被她突然一把推开!倒退了好几步。我则由她扶过,平躺在了地上。奇怪的是,疼痛竟真的减轻了几分。 “你想干什么?!”莫冥非急道。 “我想干什么,是你想干什么吧!你这是要她的命!呆子!谁告诉你是美女受伤就一定要扶着抱着的?你那么想她早死啊!” “我不准你害她!” 水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把我的手脚在地上放平,动作极其轻柔,出口的话却是另一个极端。“妈的我和她无冤无仇我害她干嘛?我她妈又不暗恋你又不是拉拉,我堂堂索魂十三骑犯得着玩阴的吗?!你丫的少跟狗似的乱咬人!哎哟……”不用猜也知道是骂得过头牵动了伤口,胸口的血又泛了出来。 索魂!?她是索魂的人? 我急急地想坐起来问清楚,哪知一动又是撕裂般的疼痛袭来,不由眼前一暗,又跌回了地上。 “你别动!”她按住我,“马钱子碱中毒会破坏中枢神经,导致强烈反应,最终会导致肌肉萎缩。你的症状是不是窒息,无力及身体抽搐?你这样下去,会先脖子发硬,然后肩膀及腿痉挛,直到蜷缩成弓形。并且只要中毒者说话或做动作就会再次痉挛。就算是尸体仍然会抽搐!” 竟然是这么变态的毒,还不如立刻死了算了…… “中了马钱子碱毒一般十到十五分钟就会死,你到现在还没事中的应该不深,而且症状不是完全吻合,大概制毒的人改进过。少量中毒对人体无害,而且有一部分人对马钱子碱会有一定抗体,你现在的状况,也许就是那类特殊体制的人才没死。” 这是缘分?居然能在这里遇到现代的人?而且貌似还是个有大用处的人,毕竟索魂不是一般人能进得了的。也许——不用死? 她见我症状有所缓解,便小心地将我翻过身,手指抵进我的喉咙催吐。“重度中毒需要绝对的静置,不可有任何声音或强光,你就躺好听我讲吧,不要开口就行。” 我……不是吃了毒药…… “胃里的毒是最容易扩散,也是最容易排出的。”她将我无奈的眼神尽收眼底,狠狠白了我一眼,“正式解毒还需要服用一些活性碳,也不知道你们这有没有……你就先躺着,听我讲。” 吐干净了胃里的东西,竟真的舒服不少。 “真是的,人家一穿过来就是帅哥投怀,佳肴下肚,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就说前总部废墟有古怪,这样的爆炸,墨魂都能没事,偏偏没人信我……墨魂这人渣也狠得下心把亲妹妹往火坑里推……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穿个妓院都比穿这场面好吧……还半死不活的,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如果是个丑八怪,我看我直接拿刀把脖子抹了再穿一次!” 第18章 我没想到她的“听我讲”竟真的是听她发牢骚,我还以为是救治的方法。 莫冥非呆在一旁没什么反应,大概是看到我的确有好转在观察吧。 “穿了就穿了,就不信我还玩不过一群古人……” “索魂,不是只有十二个人么?”什么时候多了个十三骑?感觉好了不少,我喘口气,问出很早就有的疑问。 “是十二个人没错,可自从血女死了之后,第二骑就是空着的……你怎么知道索魂是十二个人?!……古人?”她终于察觉我的不对劲。 古人?好贴切的称呼。 “你是谁?” “我么,楚昕舞。”对吧?舞。 “楚昕舞……”她歪着头思索,最终还是摇摇头。 “也许,你听过墨魂的拍档,夜瞳。”我眨眨眼,“这条命,你没白救,咱是老乡哪。” 被囚祭风 “血女……”水云失魂了一瞬间,马上又笑了。 果然是索魂的人,遇到再不可思义的是也决不惊慌以至于让敌人有可趁之机。不过我现在可没空陪她玩什么心理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祭风教是有备而来,不可能因为刺杀我这摘星楼区区傀儡楼主失败而放弃筹划以久的攻楼计划,算算时间,现在距离流絮带人离开已经差不多有半小时,这会儿,怕是已经掌握了摘星楼大势。 且不论水云是敌是友,我和她都受了伤,根本无力抗敌,去了也只是羊入虎口。再者论实力,论在楼中威望,才崭露头角的我根本不是莫冥非的对手,所以此时此刻,由他回去楼里主持大局是最适当的方式了。 “冥,你先回楼。”我和水云一起跟去决不是上策。 “不行,你中毒在身,又有这个奸细在,我怎么可以丢下你!” “毒已经控制了,不碍事。”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水云,微微一笑,“她不是奸细,至少不会是祭风教的奸细,这个你不用担心。”现在水云的身份复杂得很,也不是三言两语解释得了的,我只能这么应对,“摘星楼怎么说也是你的心血,你还是回去帮兄弟们一把吧。” “可你……”他皱起眉头很是不乐意。 “莫执事,莫要忘了你的身份!”纵然以前实权在握,现在也只是个执事,楼主下令,哪容他推托那么久。我收起和颜悦色的表情,冷下脸呵斥。不要以为我给了你几分颜色你就可以给我开染坊,外在的东西可能会改变,本质却永远不可能变化,即使他交付了感情,展舞也不会变成楚昕舞,些须和善已经是我的极限,没有那么多泛滥的感情。 “舞……”他一愣,似乎没料到我的情绪激转。 “怎么,不想听令?”我冷冷地笑开,忽略身上锥心的痛,咬紧牙关争脱水云的扶持,向他迈了几步,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凌厉地捕捉到他眼里转瞬即逝的颤动,这说明我的气势已经压过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做我的手下,或许在平常不要求有过多的繁文缛节,但绝对要知进退!关键时刻,就该对主子的命令绝对服从!这也是作为要跟在我身边,我给他上的第一课。 “我想听令也可以,只要,”我靠回墙上,紧绷了数十秒已经用尽了我积聚好一会儿的力气,只能借力才能维持站姿,“杀了上司。”做自己的主子便可。 他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突然跪倒在地,重重地舒了口气,“属下,领命。” 除了镇定,漆黑的眼眸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情绪,却清澈地吓人。 很好,这才是摘星楼执事该有的自觉!“如果有一天不想听了,或是我已经没有能力让你心服口服地听从我,记得杀了我。”这就是我的江湖,什么正邪道义,通通不过是所谓的慈善家为自己的懦弱量身定做的外衣罢了。每个人都有野心,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实践野心的能力而已。成王败寇,强者才能支配别人! “属下告退。” 他站起身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他波澜不惊的脸。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莫冥非已经完全可以信任。他已经可以站在我的身边。这也算是我给你的临别礼物,楚昕舞,或许我才猜得没错,该是我的前世,对吧? 可惜,再也没有人能解答我的疑问了。 “冥,”我突然想到些有趣的事,唤住快离去的莫冥非,“撤退的不一定是输家。” “楼主明示。” 明示啊,我邪笑:“我们楼都是老弱病残,哪是人家祭风教的对手,保命要紧,你去找个空挡让大家出楼。”我漫不经心地瞥向摘星楼的方向,“我记得山庄外有条护城河,是不是?” “楼主的意思……” “本楼主突然很想看烟花,劳烦莫执事倒个百八十桶油进去,貌似……会浮水上吧?” “遵命。”莫冥非略带生硬得扯了下嘴角,大概算是笑过了,转身离去。” 唉,只是可惜了摘星楼百年基业,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我惋惜地叹气。 “我可以把你这声叹息当成不忍杀生吗?”水云似乎颇为无奈。 若不是她出声,我还真差点忘了还有这好人物存在。老乡啊,我遗憾地摆摆手:“不是,我只是可怜他们跟错了主,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赶去杀自己人,主子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坚持守在这儿。”看到莫冥非赶去帮忙,还毫不阻拦? “我么?”水云瞪圆眼,随即恍然大悟地盯着某个方向,“血女果然是血女,我都没注意到,真不愧是未来大嫂!……他们什么时候折回来的?刚才明明没人……” 流絮居然半道而回?呵,是为了替我收尸特地赶来的么?埋伏那么久,听完我的计划还无动于衷,果然是个痴男怨女呵。 “绝对没看到圣女你诈尸后背叛组织为我疗伤。”水云的意思我自然明白。 “这样就好。”她笑眯眯地点点头,甚是满意,突然身形一转,扑上来锁住我的双手!“我就不信这次还杀不了你!” 不错的身手。我配合地没有任何反抗,任她扣上我的命脉。此刻我能信的只有她了,除了背水一战,别无他法。 她扣在我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就在我以为会窒息晕厥时,终于听到了期待以久的声音。“圣女,住手!这个人害死我教这么多人,哪那么便宜她!” 漂亮祭祀,害死你兄弟的貌似是仁兄你吧,我汗颜的同时,看到水云也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禁莞尔。 “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带回去!” 把必杀之人留着日后再杀,这绝对会是祭风教日后最大的败笔! 不过可以去祭风教看看,对于我来说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嫂子,咱俩还满有默契的嘛。”临走前,水云在我耳边轻轻加了句。 嫂子? “楚昕舞,想不到你的命硬得很,居然没死。”流絮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圈无暇的脸微微涨红,倒像是女儿家娇羞的神态,“最后一程就由我慢慢送你如何?” 我轻咳,被这么个尤物盯着,还真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红颜祸水,原来也可以形容男子。因为他的一任性,叫手下不知多少人丢了性命,他却毫不在意。幸好只是个邪教的祭祀,要换了朝廷官宦或是后宫嫔妃,绝对是祸国殃民的料。怪不得他亲爱的教主会把他“纳了”。 “幸好你只送我,要换了你那些教众,不知道要送几趟呢。”我浅笑着抬眼,忍痛支手脱离支撑我的墙壁,没有意外地马上被他的侍从一左一右挟持住。还真荣幸,一个伤重的弱质女流耗费两个高手来稳住,简直是浪费。不过,这也正和我意。我的伤怕是支持不了多久,再耗下去只怕会露馅。“听说祭风教信的是因果报应,缉私似乎……会收到神明责罚吧?”话虽如此,也只是我乱蒙,我连他们信的是什么神明都不知道。 “那就抓了那活祭凤神!” 凤神。凤凰么?传说中浴火重生的凤凰?这个崇拜似乎不多见。一般的宗教通常会崇拜武力,像青龙白虎龙神之类,或是月甚水神,倒是很少见民间崇拜这种皇族女性的象征物。 “你不怕你的教主发现?”我凉凉开口,看到流絮顿时阴沉下来的脸色,暗自发笑。正中死穴,幸运。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的!带走!” 走便走。 去祭风教的路上是被蒙住了双眼,等摘下眼罩才发现到的是个相当世外桃源的地方,应该不在城镇。 小桥流水人家,倒不像是个邪教总部,反而像是个山中小山村,古色古香,清丽可人。这种地方拿来当祭风教总坛,还真他妈……浪费。 庆幸的是我并没有被关在牢里,而是被软禁到了祭祀所用的圣殿。据说是要用圣殿的神光洗净我身上的俗气,才算将最干净的东西献给神明。所以我要在圣殿待上七天,七天之后就是七月初七,神灭的日子。 我知道原来的时间七月初七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却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还有个更为盛大的节日,神灭。相传,这一天是创世之神给予黑暗的邪神致命的一击后筋疲力尽,魂飞魄散的日子,却也是凤神浴火重生,一飞冲天的创世之刻。 祭风教,不,也许这里的人会称呼它为祭凤教要祭祀的便是这神灭之日。 我大概就是那个很荣幸的祭品吧。 比起未知的命运,更令我气恼的是现在的穿着。自从进入索魂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极少再穿过女装,除了几次特殊的任务不得不穿,那只会阻碍我身体的灵敏度。 第19章 现在为了祭风教祭品的身份,居然被迫穿上裙装,令我相当的,郁闷。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被软禁后第二天传来的消息,祭风教派出去剿灭摘星楼的人马被围困摘星主楼后又有人纵火,伤亡惨重。听说回来的人不及去的十分之一。看来莫冥非的任务完成得甚是圆满呢。 护城河有时候也可以成为囚城河,那要看你怎么利用。要莫冥非在护城河灌油,利用油可以浮在水上把人连同楼一起烧了,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下下策。 神殿里似乎空无一人。至少我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了许久,空旷的长廊只回响着我的脚步声,清冷异常。 突然,似乎有什么细碎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传来,断断续续,却可以断定绝对存在。我停下脚步静静地聆听。 哭声? 被囚祭风 突然,似乎有什么细碎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传来,断断续续,却可以断定绝对存在。我停下脚步静静地聆听。 哭声? 是谁会在着祭风教的圣殿哭泣,难道被囚禁在这儿的不止我一个人? 我屏住呼吸,悄悄绕过长廊。蓦然看到蹲在墙角的小小身影。孩子?圣殿里竟然还关着一个孩子? “你,是谁?” 我恍惚的一刹那,那孩子抬起头发现了我,而我也有机会看清她的样子,心头有些异样。 十来岁的女孩,有着粉雕玉琢的小脸,却可怜兮兮地蹲坐在墙角,哭得气喘吁吁。脸上也被抹得脏脏的。看到我,她瞪圆了红肿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了拉我的裙摆,像是不相信看到急待验证一样。 “你又是谁?”我总觉得这孩子非常地眼熟,像是在哪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让我很是难受。 “心儿是祭品,”女孩的声音有些嘶哑,夹带着小小的啜泣声,“你是什么?也是祭品吗?” “是要被祭祀,才哭?” 叫心儿的女孩摇摇头,才止住的眼泪又沿着脸颊倾泻下来,脏脏的脸上又多了一道道莹亮的光芒,既而又被毫不含糊的狠狠擦去。 “昨天,听说家里死了好多人……好多人,都死在那个摘星楼手上!”气愤地抬起头,心儿眼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火花,又或许是泪光,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犀利。 哦,仇人啊。我不禁勾起微笑,这孩子,如果可以活下来,或许会是个人物!只不过——“心儿啊,一座楼怎么杀人?难不成……”我笑,“是被压死的?” “耶?”女孩被我的问题弄得一脸茫然,忘了啜泣,精致的脸皱成一团。少年老成的模样让我心中的疑问又加深了一层。这个人,我绝对见过!“听说是被火烧死了,姐姐没听说过?”过了好半天,她才脆脆地开口。 我当然知道……我尴尬地摆摆手,“他们要你做祭品,你还替他们难受?” “那不是很好很好的事吗?”她疑惑地眨眨眼。 “为什么?” “把自己献给凤神的只有纯正的凤神传人的血统才可以!” 看来祭风教拿来开刀的竟然是自己人,那我这个外人怎么就成了“祭品”?难不成还是流大祭祀公报私仇?照这情形看,这活祭指不定还是什么特殊荣誉,才让小丫头那么自豪。用在我身上,还真是大材小用哪。 “你认识流絮么?”作为祭品,理应认识祭祀才是。 “絮哥哥?姐姐是被絮哥哥丢到神殿的吗?” “是啊。”被丢在这里。 体内的余毒还未清,就连胸口的伤也没有半点好转。难怪流絮只要把我丢在这里,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我下意识地抚上伤口,不禁一颤。新换的白色裙衣早代替了昨晚满是血迹的便衣,可哪怕遮得再天衣无缝,|qi|shu|wang|伤口也不会消失,即便是想现在这般没有丝毫力度的触碰,胸口也火辣辣地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任人宰割的立场。 废物,你现在怕是连面前这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 我厌恶地揪紧胸口的衣服,无暇的纱衣立刻有鲜红缓缓地蔓延开来。冰冷的手有点暖暖的濡湿,指尖不可遏止地为微微颤动。席卷而来的剧痛,让我根本不能站立,重重地向前栽去。 真他妈的,够窝囊! “姐姐!”心儿惊叫,企图用身体来借助身体来支撑我。 该死的,也不看看体积对比!眼看着要压到她,我只好伸出手抱住她急急转身,让她靠在我的身上着地。伴随着闷闷一声响,背上传来麻麻的感觉,却不是很痛。喉咙里也泛起腥腥的味道,视野有些昏暗。 “姐姐!”怀中心儿挣脱我的怀抱,跪在我的身旁拉扯我,试图把我扶起来。 可惜,我没力气了。或许,刚才的清醒只是回光返照罢了,我真正的伤势远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 要死了么? 啪,啪,啪。 稀溪落落的掌声响起,非常地不和适宜。 顺着声音望去,就看到了不知站了多久的身影。黑色的绸质长衫随风乱舞,不是流絮还能是谁? “楚楼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良,会管一个陌生丫头的死活了?” 柔媚的声音,仿佛是情人之间的耳语。 “这也……正是我好奇的。”我也不清楚我刚才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意义,“你是来替我收尸的么,流,絮?” “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面不改色撑到现在,”他缓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申视我,“厉害到……我都害怕杀不了你呢。” 逆着光看他,我涣散的眼里的流絮越发显得不真实。似乎是刚刚急速跑过,他的呼吸微乱,黑锦一般的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他略闪晶莹的脸上,身上的衣衫也松松垮垮地搭拉着。明明是闲散至极的打扮,却透着堕落的神砥一样的邪媚。 他有着艳毒妖冶的眼睛,樱粟一样,非常得,容易让人沉沦。 可惜是个男的。 流絮。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也罢,反正活不了多久,既然没有报仇的能力,就没有必要仇恨。再多的恨沉淀,如果不能报仇或是注定失败,也没有丝毫意义,不过是为难自己罢了。 所以,我不恨流絮。弱肉强食而已。 恍惚中,我似乎朝他笑了笑。 没有风,我却依稀看到他的衣袖轻轻摇曳了几下,似乎是想伸手,却最终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把嘴唇咬得泛白,恶狠狠地扫视了我几眼。 “这次,你绝对活不了。” 半晌,终于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却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怎么,还怕我身上的血污了祭祀大人的眼么? “姐姐……絮哥哥,救救姐姐!” 心儿弱弱地求了半天,见流絮无动于衷,只好自己动手死命地拽着我的衣袖,企图把我扶起来,却始终不能成功。 痛。一刹那翻滚而来。笨蛋,你就流絮帮忙,倒不如直接拿刀结果了我更方便!无奈没有任何力气,眼皮也随着她拉扯的动作越来越重,视野渐渐昏暗,知觉却前所未有的轻松,身下仿佛垫了海面,又像是在云上,软绵绵的,异常地催人入睡。 “姐姐!” 耳边传来心儿惊慌的呼喊,与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上次醒来是到了楚昕舞的身体里,不知道下次等待我的是什么。有或许,不会有下次了吧,也好。 “楚昕舞!你……该死!” 又是流絮式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只是这次我又没有惹垴他,反而顺他的意思去做死人,他有什么理由气恼?妈的我连小命都奉上了,这笔还没有清算! “絮哥哥,求你!”心儿竟跪了下去。 不是对亲人朋友的感情,而只是对伤亡本身的不愿见。对才认识的我都如此上心,只能说明她真的很单纯,还没有泯灭对生灵的善意吧。这份善,突然让我有些落寞。那种感觉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远到让我几乎忘了我也有过类似的岁月。 只因为她可以算做不是为了我的一跪,我的决心微微动摇。从一开始见到这个有着“纯正血统”的孩子,就从来没把她当活人看过。万不得已,她就是我离开祭风教的人质,筹码,垫脚石。只是,如今她的付出,我倒真的无措。 挡我者死,那救我的人呢? 这是自从加入索魂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墨魂是搭档,同生共死的伙伴,自然不同。其他人哪怕是那个所谓的父亲,也从没在我的考虑之外。 很好笑,染满了血的夜瞳居然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面前没了主意。 “我……绝不救……没有解药!” 流絮的眼本来就时刻笼着一层水雾,此刻一气恼,奋力一瞪,含烟美眸更是晶莹得泪眼汪汪,哭过一般。白净的脸上又泛起浅浅的红晕,生硬地目光负手而立,倒像是个负气的孩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捉弄。 “我,他妈又没……让你救……”这种情形,若不上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还真像是我在逼良为倡。 “楚昕舞!” 又是恼羞成怒的声音,以他原本就柔媚的声线叫出来,说不出的娇嗔意味。 “咳咳……” 怎么说呢,果然是天生的男宠料子啊,流絮。看到他有趣的反应,我突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忍不住笑出声。直接的后果是气息没调节好,止不住得咳嗽起来。 喉咙里夹带着些许腥味泛起来,滚烫的触觉让我记起自己还躺在冰冷的地上。 “姐姐,我扶你起来!” 第20章 见我咳嗽不止,心儿加大了扶我的力度,拼命拉扯我的衣衫。疼痛立刻翻了几倍。这才惊觉身上致命的痛是源自她拉着的衣服牵扯的部位——竟然不是胸口的刀伤? 难怪会突然倒下,如果不是胸口这几乎要我的命的伤,那我现在的晕眩绝不是濒死的症状! 我暗暗用力,顿时全身的疼痛席卷而来,从头到脚哪怕丝毫没有受过伤的部位都痛得几乎抽搐。似曾相识的体验。 果然,如果我凑巧猜对了,是马钱子碱毒复发!我早该记得,水云一早就说过,我体内的毒尚未清除。幸好,还依稀记得水云曾经说过的毒性,可以拖延一会儿。 “心儿……别拉……”不然流絮还没动手,我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在她手上。 “你,放弃了?” 大概是以为我已经放弃抵抗,流絮巧然一笑,在我身边蹲了下来。一扫刚才的气急样,托着下巴打量我,烟波流转。“好可惜,不能看你那执事英雄救美。” “我那执事不好救美……比较喜欢放火玩。”我朝他笑,同时尽量调整呼吸,安抚自己紊乱的心虚和身上因抽搐而紧绷的肌肉,静静等待着时机。 “楚昕舞,你快死了。”他似乎是在提醒我。 “祭祀!朱阁起火了!”有人急急忙忙跑来,人还没到,就远远呼喊。 流絮一怔,猛地站起身。“楚昕舞!” 看来那什么朱阁还挺重要。 “巧合……”我可没有叫莫冥非烧祭风教,他若进得来,直接救我不是更快? 明显是我信誉很成问题,至少在流大祭祀面前是这样的。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流絮犹豫了片刻,转身急匆匆地离去。 “这么容易骗?早知道就不真的放火了……都是古董啊!浪费,啧啧。”唏嘘声从身后想起,带着无尽的惋惜。 “水云?”也是,除了她还有谁可能放这把火。 “小姑娘,放手,不然这位漂亮姐姐要被你杀死了!”水云清亮的声音此刻格外的动听,“嫂子,妹子救了你然后咱打劫祭风教回现代去做爆发户好不好?” 被囚祭风 原本七天为限,根本逃脱不了被活祭的命运。亏了有水云在,解了我的毒,连身上的伤也被她那些所谓的纯天然无污染的药治愈了近半。只要不长时间剧烈运动,基本不会影响身体的灵敏度。换句话说,用不着等死了。 不得不承认,我是个相当好命的人,或者可以说我的命真的很贱,总而言之,看到水云神采飞扬的脸,我知道,我不是非死不可的了。 今天是我到神殿的第七天,明天便是祭祀神灭之日。自从朱阁被烧,流絮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倒让我有机会安心养伤。神殿内,果真如心儿所说,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其他人是不被允许也不敢进入的,所以连个看守的人都找不到。当然,也就没有人会发现祭风教“圣女”水云在殿内一住就是七天这个荒谬的事实。 所以,就有了现在“叛徒”水云在神殿里大摇大摆来回踱步的一幕。 “嫂子,既然连看守的人都没有,你的伤又好了那么多,干嘛一直留在这鬼地方?”踱了许久,水云终于按捺不住郁闷发问:“还不让我晚上溜出去捞古董……” 整整六晚,水云天天都嚷着去洗劫祭风教,每每被我拦下,咬牙切齿地留在神殿。 “大胆!身为祭风教圣女怎么可以出卖本教!”稚嫩却强硬的话语,第六次出自气得脸鼓鼓的心儿之口。 “小丫头,你那祭风教要把你烤了唉,你吃饱了撑的啊!” “那是无上光荣!” “冥顽不灵!”水云放弃和小女孩计较,话锋转向我,“嫂子……” 这是这几天来每天准时上演的戏码。 “好,今晚出发。” “真的?!”“姐姐?!”两声惊呼,一声兴奋一声惊讶。 明天就是我送死的日子,想必流絮会在今晚加派人手防止我逃跑。即要加人扩张声势吓退我,又要不至于让他的教主发现人力分配异常起疑心,教主会出现的重要地方自然不能多派人手。这样一来,哪些地方是祭风教重地也就昭然若示了。 我埋下头,避开心儿天真的脸,掩去眼中泛起的精光。嘴角不由自主地划开冷冷的弧度。类似心儿的笑靥这样的太过明亮的东西,不是我能碰得起的,自然也不会感化我。我的世界,除了鲜血的红,就只剩下暗夜的黑。所以,我并不惧怕下地狱,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我早就身在地狱。 多几个人的血与少几个人的血于我是没有区别的。 抬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水云静静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漆黑的瞳眸少了与心儿争吵时的生动,转而带了几分木然,更多的是镇定或是无欲。 很专业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静的根本不像是吵着要洗劫祭风教的水云。 “二骑夜瞳……”她垂下眼睑,喃喃自语,身周的气息却渐渐凌厉起来,“墨衣听凭差遣。” 只有察觉到我的情绪波动,才露出原本的面目,果然是经过索魂训练的佼佼者,十二骑之一。 “在这个世界,我不是夜瞳,你不必听我的令。”这是真话。 “墨衣不敢!”她单膝跪地,以索魂最高礼节相待,“而且……”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却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而且她不想与我为敌,因为这对孤身流落到这的她没有任何好处。 “那就准备下今晚行动吧。” 流絮,我要让你请神容易,送神难! 动身的时候,夜幕已沉。神殿外是片宽广的草地,之外才是青石铺成的路,通往祭风教总坛的其他地方。 蜿蜒的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本该是动手的好时机,我却不知怎么迈不开脚步。说不出的不安。 虽说没人,但现在的状况,也未免太安静了点。正值夏天,那么大片草地竟连声鸟叫虫鸣都听不到,不得不让人起疑。 流絮擅长用毒,照常理来看,不能派人看守我,也不可能不下毒。莫不是连这草坪也被放了什么毒药连鸟虫都死绝了?是做到了万全,所以安心地把我丢在神殿的么。 草地有近百米宽,没有任何可以让人借力的树,石头之类,任凭谁的身手再好轻功再绝也跃不出这么长的距离。但如果是一半——我掂了掂手中刚才折回去拿来的椅子,调整姿势——想必凭我半吊子的轻功也可以一试! “等等!” 水云惊呼着飞身上前。才脱手的椅子被她硬生生截了下来,飞向了门内。“有问题……不像是毒……” “不是毒?” 水云迟疑地点点头,又马上摇头,面色凝重地盯着草地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从衣袖上撕了一小条碎布,拿在手里掂量下,又把布条撕成两半,继续迟疑。紧接着有撕了一次,才把很小的一截碎步揉成一小团|qi|shu|wang|。然后,后退一步,把它轻轻地丢到了草地上。 本该是浅色的布团在落地的一瞬间,突然变成了黑色!但持续不到一秒时间就立刻恢复成原来的颜色,快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毒……会连布也蔓延?与其说是蔓延,还不如说是……吞噬。这是什么毒? “夜瞳,我刚才有没有看错?” “没有。”刚才,的确发什么了什么,虽然很快,但的的确确发生了。我们都看到了。所以,那并不是幻觉。 “是盅。” “盅?” 我惊诧地重复了一遍。传说中的盅么?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中的术术罢了,在什么都可以用科学解答的年代不过是愚昧无知的人拿来自我安慰的东西,没想到竟在这里看到了。 流絮,当真要我的命啊。 “我不确定,但至少可以肯定是人类饲养的某种毒虫没错。”水云吹了声口哨,“夜啊,这么小的东西就唤醒了这么多,幸好没丢椅子,不然咱们非当活化石不可了……” 水云看似很轻松的表情和执行任务时的墨魂很相似。这种表情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每次遇到强敌时的表情。看来情况还挺麻烦。 “你有办法解决么?” 我从未接触过这类东西,对这种情况可谓束手无策。 “夜,二选一吧。”水云笑了笑,“一把火烧了神殿陪葬,还是闯闯看,赌流大祭祀要不要你的命?” “那就试试看吧。” 既然别无选择,索性试试到底是我的命硬啊是流絮的手段够绝。 “夜瞳,”水云犹豫着欲言又止,“真打算硬闯?” “不是你的建议么?” “你是二骑……我排最后……”她缓步走到我面前,却低着头不看我的眼,“只要是你的命令……椅子受不了引力下坠很快,我,可以控制几分的……” “你打算做垫背?” 我冷笑。这时候,她到想起索魂该死的戒律,还真是奴性难改!如果不是伙伴,她还能安然到现在?我不会留这个威胁在身边。既然决定了让她做伙伴,我就不会用伙伴的命来换我的命。这墨衣,如果这时候还冥顽不灵,就不配做墨魂的妹妹了。 “索魂十二骑,本来就是按照服从排序的,”她头也不抬,公式化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谈论她自己的生死问题。 “我不需要。” 索魂的东西,恩也好,仇也罢,我早就还清了。我欠的只有墨魂一个,现在不杀水云,就是对他的报答。索魂早就跟我没有任何瓜葛,如果今天还要借第二骑的身份保命,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第21章 “夜瞳……” “那你去死!”看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笑看生死的影子!一涉及到深入骨髓的教条就变得这副奴才样,让我很是火大。我忍无可忍地揪起她的衣领,拉近她的脸,“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你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想死我不阻拦,找个远的地方别脏了我的眼! 你给我听着,你的命我不管,但如果是为了该死的索魂,我大不了先杀了你!识相的就安心做我的伙伴,不然就给我滚!” 水云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作决定吧,我不逼你。”我放柔声音。毕竟,她只是中索魂毒太深,是我那亲爱的父亲的成就。况且,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让我很不习惯。 “伙伴……搭档么?像你和墨魂那样?” “是。”我报之一笑。 其实不然,索魂的“搭档”虽是从小一起培养并不允许背叛的助手,完全信任地交托性命,但归根咎底不过是提高任务成功率的管理方法而已。以水云现在的思维,恐怕也只能这么解释。 “夜,我是不是赚到了?”水云沉默了片刻,又恢复成一脸吊儿郎当,“传说中的血女哎。” 这才是我的伙伴该有的样子! “送死去吧,云。” 戏中之人 “姐姐……”怯怯的声音,来自被忽略许久的心儿。 我回过头,朝她笑了笑。“心儿,我要走了。”这些日子,她待我不坏,除却拿她当人质这一点,对于她,我是感激居多的。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更何况,这一别,不知道是暂别还是死别。她是个毫无心计的孩子,只怕在祭风教很难生存吧。 “心儿,如果你流絮哥哥要杀你,怎么办?” “啊!”她小声惊呼,随即茫然地摇摇头。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看看我,像是看到怪物似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姐姐。” “死人是没办法报仇的对不对?”我蹲下身和她平视,“谁想打你,你就先杀了他,这样他就打不到你了对不对?”既然她做不了八面玲珑,索性做个暴虐之人,存活的几率或许会高点。这也是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了。“不会害你,相信我。” 本来是很畏缩的心儿,听到我最后几个字,停止了后退。小心地伸出手拉了拉我的衣摆,渐渐由摇摆变成拽紧。 “好,相信,姐姐。”她点头,声音很轻。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神殿。 没有丝毫犹豫,倒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了。 我调整呼吸,奋力起跳,借着神殿的支柱,向草地的尽头靠近。 然,近百米的距离,怎么可能越过?虽然拼尽全力,却还是中途就止不住身体的下落!“水云,你别过来!”落地前看到正准备起跳的水云的身影,不不由地急吼出声。一开口,就乱了气息,便越发加快了下落的速度,连平衡都失去了控制! “夜!” 身体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用最彻底的姿势撞上了流絮精心准备的草地。 没有想象中万虫噬咬,却闻到淡淡的香味——没有事么?还是这奇怪的香味就是所谓的盅毒?我疑惑了片刻,慢慢支起身。除了伤口隐约传来的痛觉,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明明刚才一个小布团都惊醒了这么错盅虫,怎么会…… “楼主小姐,啊不,是主人,奴家的美救英雄怎么样?” 透着淡淡的墉懒的戏谑的声音,很是熟悉。 一身青衫微摇,精致的脸上笑靥玲珑。 眼色如琉璃晶亮带俏,弯翘的睫,眼角带花。 本不该出现的人,暮? “夜!你怎么样?” 水云慌忙跑向我,瞥见不远处驻足的暮,稍稍一滞。似乎是打算查看我伤口的手略略停顿,改成握住我的手腕,加了几分力。“夜……”她复杂的神色在我和暮之间打了好几个圈儿,微微上前几步靠近暮,又把目光转向我。 “不是。” 我很明白水云在诧异的是什么。暮,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甚至不经意时的神态,都像极了墨魂。一直以为是我的错觉,所以很久以来,我都默认他们无非相象而已,只是不想徒增麻烦。如今看到水云的反应,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形似度,已经到了本身就十分敏感的杀手都疑惑的地步。在这个不知是什么地方的世界再次看到墨魂的脸,除了巧合,我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墨魂。 看着暮,我竟然想不起墨魂的样子。又或许,是我不愿承认,墨魂分明就长得和暮一模一样! “暮,你来凑热闹,还是,”我握上水云抓着我的手,把她拉到身后,“回祭风教?”从他挑拨摘星楼和离殇阁开始就怀疑暮的身份不简单,能来这儿,不是身手了得又有强大的情报网的支持,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本身就是祭风教的人!而且,地位不低。 暮莞尔一笑,将右手的剑在手上转了几圈耍了个剑花,抛给左手。一头青丝在空中滑过弯弯的弧度,几缕沾上嘴角。 “自然是搭救‘恩客’。”他象征地摆了摆手上的剑,摇摇头将嘴角的发丝甩落。双手抱胸,“顺便凑凑热闹。” 这才注意到,今天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暮带了兵器。 盅,是他趁着我和水云争论时破的无疑了。这么做,是想让我有机会逃走么?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如他所说是为了看热闹? 很多人,很多事,我都可以猜到一二,而对于暮,我却从未猜到一分。 “如此,多谢。” 不管他的目的究竟如何,倒多亏了他,不然我现在怕是早去见了阎王。 “还是楼主小姐明理,不枉人家深情一片冒死相救,不像某些个……哇!” 他猛地一闪,惊险万分地躲开突然向他劈去的刀,急退几步一转身,将剑柄反手刺向身后偷袭的人。 许是感到剑柄已经触到那个人,他的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讥诮地上扬。不知是下狠手还是恶作剧地左手抚上右臂,将刺上那人的胸膛的剑力道加了一半不止。 身后的偷袭者硬是用胸膛挡下暮这加了双重力道的一式,被震退了好几步。 若!? 没有多看我一眼,若又重新收拾招式袭向暮,甚是凌厉。相较于他的拼命,暮显得游刃有余。与其说是对打,还不如说是游戏。暮的实力远在我之上,而若连我都对付不了,两个人的实力差距悬殊。如果不是暮无心取若性命,若早不知道已经死了几次。 “住手!若!”再打下去,吃亏的只可能是若。 若回过头,显然是刚意识到身边不远处站着的人是我,不可置信地眨了几下眼,才惊醒过来跪地行礼:“主子!” 没认出来?我顺着他的目光瞥见自己身上的女装,有些尴尬。以前的楚昕舞不问世事,没多插手楼内事物,自然和三阁阁主不熟。到我坐上楼主的位子,向来一男装示人,也不怪若不习惯。 “你怎么在这儿?这你天,去哪了?” “主子……” “不想说就算了,不必解释,起来。” 对于若,是我来到这里第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对自己做的决定,我多少是有几分信心的。若,绝对不会背叛我。他此番犹豫,想必是有难言之隐。 若依旧跪在地上,听到我的回话,将头埋得更低了。 “我不计较你的失踪。” “主子!属下办事不力,导致摘星楼暗部资料尽数被盗!请主子责罚!” 暗部?摘星楼除了三阁之外的部门? 看若的紧张程度,似乎这个暗部是个极其重要的环节,我怎么从未听人讲起过? “是你偷的?”我不轻不重地问。 若的身体明显一颤,惊恐地抬起头。 “你只是我的侍卫,暗部的事不是你的职权范围,只要不是你偷的,就不关你的事。”也许,若除了零阁阁主,还是暗部的某个负责人,所以,当初才会有把握挑战莫冥非的势力叛变。当了我的侍卫,只当是我免了他阁主之位,并没罢去他的其他职务。在这件事上,是我疏忽了。 “主子……” “楼主小姐,再说下去可就要错过好戏了。”暮打断若的话,示意我看了看天色。 果然,从一开始,暮救我就是为了可以陪他一起看“好戏”。只是,不知道我究竟是这演戏的,还是如他所说是个看戏的。在祭风教的地盘,自然和他们脱不了干系,暮到底是不是祭风教的人? 暮,似乎很早以前就处处挑拨摘星楼和其他组织的矛盾,却没有特定的对象,让人猜不透他是站在什么立场。 “我是唱戏的么?” “不,看戏的。”暮笑眯眯地把剑递给我,“奴家就靠主人保护了。” 给我?这不是他防身的东西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交给我? 暮递上来的剑很贵重,这是无庸置疑的。 剑鞘是暗暗的红,看不出什么质地,却肯定不是木质或铁质,颜色也不是常见的朱红,反而更像是某中矿石——居然不是拿来制作剑身。剑柄也是同样的材料,嵌着颗绿色的石头,初看事显得有些突兀,倒也算特别。没见到剑身,不知道剑的好坏,却无疑是把价值连城的剑。 有钱子弟么,暮? 剑很重,却很灵活。手触到剑柄的一刹那,让我有几分恍惚。尤其是那抹绿色,仿佛会刺痛我的眼。 很熟悉。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它舞动时的弧度是什么样子。 第22章 不自觉地拔出剑鞘,刺眼的反光中隐隐夹带着几缕红光,让我的心一惊。那是…… 避开反光,可以看到剑身呈黑色,却并非纯粹的黑,而是本身就泛着红,就像是被血染上去的。传说中,世代饮人血的剑才会让血渗到剑里染上血色。 这种剑,我见过的。即使剑鞘换了,但这把剑我不会错认——我看了它九年! “墨魂。” 墨色勾魂,这剑便名墨魂。是墨魂的配剑! “夜,你不是说他不是……”水云也认了出来。 “走了。” 暮有意无意地避开急于验证的水云的手,上前握住我的手腕。 没有感觉。或许我根本没有防范意识,才会让暮的每个举动都轻而易举。水云也好,若也好,甚至是冥,所有人的除碰都是我不怎么习惯的。即使已经学会信任一些人,身体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没有调整过来。而能让我的身体不加防范的,只有九年来的搭档,墨魂。没有其他人了。 暮,墨魂,本不该有任何联系的。那么多巧合,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主子!”“夜!” “你们不用跟来。”看到若和水云的举动,我出言阻止。不管怎样,夜闯祭风教总坛绝对是个危险的差事,更何况还有暮这个不确定因素在,“若,配合水云离开。回楼协助冥。”从刚才就发现,若似乎也受过伤。在祭风教这种奇怪的地方,水云的资格要比若老练得多,更何况她还有副祭风教圣女的皮囊做掩护。 “凭什么要我保护块活化石……” 戏中之人 祭风教很大。 跟着暮一路走走停停,到到达看似居住的地方时也快天亮了。墨魂一直握在我的手中,一直是冰凉的。这也是它的特性之一。确定是墨魂的配剑,却没有让我松一口气。这个牵着我手的人是敌是友我无所谓,可他到底是不是我九年的搭档却是我无法释怀的。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的见面都让我对他的猜疑加深一分,却没有半点狐疑得到化解。如此下去,心中的不安也日益加倍。 这种不安让我很不喜欢。 “你在害怕?” 暮停下脚步,目光停留在抓着我手腕的手上,却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玩味地拉着晃了晃,若有所思地盯上我的手。 快天亮了,居然有闲情逸致停下来,他当真不怕被发现? “还是说,你怕被我采?” 还是说,你怕被我采? 戏谑的眼神很熟悉,加上轻挑下巴的配套动作,看来是打算把采花大盗这个差点被我遗忘的大旗扛出来招摇过市。 “你敢么?” 明知是暮惯用的伎俩,他的眼眸晶亮清冷和堆满笑容的脸成反比,这么做说不定是另一次的拖我下水,而对待他最好的办法是置之不理。可我还是看不惯围绕在他身周的,似乎是自然而然的明媚。即使是晚上,即使并非本意,却有着似乎触手可及的暖意。 这份明媚,会让很多寒冷怕了的人飞蛾扑火。 却偏偏该死的是假的! “我也不确定,要不——”他拖长音调,“咱们试试看?” 他放大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笑得眼睛眯成弯弯的两弧,眼睫微颤,如果不是眼眸过于清亮,真的像是黑夜里多了个太阳。 “收起你碍眼的笑!不想笑就别笑!” 明媚的笑容,清凉的眼眸,不正经的语调,还有饮血而赤的墨魂剑,记忆最深的东西被一点一点地掏出来连同惊异愧疚和说不清的情绪。你终于让我失控!墨魂! “你究竟是谁!” “不想笑就别笑么,”暮的目光继续停留在我的手上,轻轻重复了一遍我的话,难得安静了下来,“为什么不想笑……我无牵无挂无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没人管得了呢,多自在。” “因为自在所以笑,还是因为自在,所以嘲笑?”我不了解暮,但这却是对墨魂的经验之谈。 暮没有答话,静默的夜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一下,两下,没有一丝凌乱。或许,乱的只有我的思绪。至于是为了暮,还是墨魂,我无从知道,我只知道不管他是不是墨魂,绝、对、是、敌、非、友。若我贪恋他的明媚带给我的熟悉感,只怕下场会比扑火的飞蛾更惨。 “看戏喽。” 暮径直走向不远处的高墙,轻盈的一跃,便上了围墙。站定后小心翼翼地在墙头坐了下来,往屋里瞟了眼,神色有些诡异。像极了一种动物,猫。 屋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见我许久没有跟上去,暮又朝我招招手,指指屋内,笑容越发诡异。 没有犹豫,我也顺势跃上围墙。不料太高估自己伤势的复原程度,竟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一旦身体触及围墙上的砖瓦势必弄出声响让屋里的人察觉,情急之下,我只好急急翻转。一瞬间,耳边传来轻微的碎锦声,紧接着是胸口的剧痛!该死,伤口又裂开了。 千钧一发之际,暮拽住了我的衣服,在我跌落在砖瓦前早一步拉我进了怀中,另一只手早早地捂上我的嘴防止我因惊吓而叫出声。 万幸,没有引起屋内人的注意,只是——姿势有点奇怪。 也许是诧异饿完全没有惊叫的意思,暮回过头,满眼好奇。目光渐渐下移,他的神色一滞,微微皱眉。 顺着他的目光,我才发现胸口的白衣上,赫然印着斑斑驳驳的血痕,而且还在不断扩散,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一层一层,像是往外绽放的话,开在纯白的衣衫上,竟然称得上艳丽。有种错觉,似乎它绽放的是我的生命,一分紧扣一分,花开得越盛,我的命枯萎得越早。 “给。”暮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倒了粒药丸递到我嘴边,“止血的,但很耗精神,你自己决定。” “谢了。” 与其失血过多而体力不支,不如精神消耗体力透支,恢复得也比较快。我接过药丸没有多考虑就放进了嘴里。 咽下药丸,我开始观察起屋里的动静。虽然已经是黎明,却没有关窗,屋里还点着灯烛。所以屋里的人不大容易看到黑暗中的我们,相反的,里面的景色对于我们是一清二楚。 然后,终于知道暮那抹诡异的笑容源自何故。 不由地,甚是鄙夷地回望了暮一眼。换回他猫般狡黠的一眨眼,连带搂着我的手一紧。暮整个人贴了上来,唇边的笑也有些变味,温热的气息随着他渐渐靠近的连凑了上来。 居然险些忘记还在他的怀中,该死。我不动声色地暗暗用力,或许是药丸起了作用,有或许是男女生理上的差距,根本没能拉开半分距离,只好节省体力放弃挣扎,直视他的眼:“看不出,你还有这种癖好。” “癖好?”他轻笑,“是你没看仔细才是。” 什么?我迟疑,最终把目光投向了烛光摇曳的屋内。 屋内,红烛摇曳。 奢华的地毯上,衣衫散落成一地的璀璨。 半掩的纱帐内,两个交叠的身影紧紧纠缠,混着断断续续的呻吟和浓重的喘息,交织成一片春意盎然。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 难怪暮的笑容如此诡异,似乎……来的很不是时候。 凝视了好一阵子还是一无所获,我尴尬地移开眼。却发现身边的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过分清亮的眼眸,没有万年不变的笑,暮居然安静得像是没有生命一样。略显苍白的脸,此时的暮如同易碎的青瓷娃娃。只有长期练功者特有的绵长呼吸还在提醒我他是个活人。 是在调息么?还是——诱我下杀手? “明天……是神灭之日……得为这次任务牺牲的教众们招魂。” 屋内的声音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沙哑的男音,带着纵情过后的疲惫,却字字透着嘲讽的意味。 非常的耳熟。 “是谁允许你擅自突袭摘星楼,暗杀楚昕舞的?”反差很大,床上另一个人的声音很是平淡,一点都不像刚纵肉欲。 “属下是为本教着想,”沙哑的嗓音冷哼一声,“身为祭祀,这是我的职责!” 祭祀?还有耳熟的声音……流絮?! 那另一个人,能让第二把交椅的祭祀自称属下,就必是祭风教主无疑了。——不是暮?一直以来,是我猜错了,还是暮想否认快被揭穿的身份找人演的一出戏?他有这个必要么? “那弟子教众伤亡惨重你作何解释!” 祭风教主愤懑的声音,和之前见面相比,我总觉得有些变化。□可以使人的声音变得沙哑我知道,譬如流絮。可这教主的声音,却好象是变细了。 “教众?教主当真是为了教众发火?”流絮像是压抑了很大的情绪,连声音也有些颤抖,“还是因为楚昕舞死了!” “住口!” “今晚,今晚教主来找我流絮也是想套出楚昕舞所中的毒的解药对不对?屈尊降膝陪我一夜,换楚昕舞不死对不对?可惜了,都七天了,楚昕舞怕是早去见了阎王!” “闭嘴!” “恼羞成怒么?想杀我报仇?”流絮痴痴到笑出声,语气哽咽起来,“都靠你那么近了,可以抱你,却还是比不过一个莫名其妙的楚昕舞……你究竟离不开她的什么?” 祭风教主,和我?这就是暮所说的好戏?可为什么作为当事人的我对它却一无所知?我和祭风教主只是上次匆匆有过一面之缘,根本没有什么交集,为什么……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祭风教主猛地坐起身,未着衣装□地下了床,从地上随手碱人类件长衫披上,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散乱的长发。 第23章 一瞬间,我被眼前的身影惊讶得瞪大了眼,他……的身躯还不及流絮高大……而且,曲线玲珑!? 呵!我为方才荒唐的发现哑然失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料到,祭风教神出鬼没的教主大人——竟然是个女的! “有些东西她有,你没有。”祭风教主的情绪平静得很快,“这教主本来就是不得以继承的,我只是在等着哪天坐不了了而已,可是……楚昕舞一个傀儡,活得却比我精彩……她身边的生活,令我向往。最重要的事,她令我心服口服为她效命!士为知己者死,你还没体会过。” “只为追求你向往的生活,就得搭上祭风教的命运?” “你喜欢,教主之位送你好了。” 我身边的生活令人向往?我怎么没发现。自从来到这里,一直没有过平静的日子,就连身上的伤都没有间断过,什么时候会给过不相干的人我活得很精彩的错觉?而且是——憧憬? “悲弦激新生,长歌吹清气。她说,我不该被任何人执掌。” “可她死了。” “那我就回摘星楼守她的信仰。这教主,绝非我愿。” 悲弦激新生,长歌吹清气。她是…… 我一愣,暮居然趁我不备带着我一齐跃进了墙内!抨——没有任何措施直接落地,发出沉重的声响。显然上故意的。 “谁?” 果然,不害我一把不是他的作风。暮眨眨眼,把我放下,又把墨魂剑递还给我。摆明是让我自行解决。该死的暮! “抱歉,”既然都发现了,横竖都是死,我也懒得遮遮掩掩,索性豁了出去。大大方方走到窗口朝立场有些尴尬的他们笑了笑,打招呼,“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弦清。” “楼主……” 戏中之人 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弦清。 “楼主。”看到我,记忆中弦清清秀但面无表情的脸有些不知所措,神色复杂,“您没死……怎么在这儿?” 呵,摘星楼的前水阁阁主,我的贴身丫鬟水弦清,原本以为只是莫冥非派来监视我的手下,原来还有这么个大来头,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前,倒还真小瞧了她。 “弦清你——居然送了我这么大个惊喜,祭风教主,屈身做我的丫鬟,着实委屈了你。” 弦清是祭风教教主,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有了很好的解释。想必若对弦清也是早有怀疑,才会提醒我小心身边的人。再然后,若的失踪和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祭风教总坛大概也和弦清的真实身份脱不了干系。 “摘星楼暗部的资料是你拿的?”所以若才会追查到这里。 “是。” “为什么?”暗部到底是个什么部门,会让她这个教主只身涉险? 可能是没想到我会问理由,弦清一瞬间有些呆滞,但马上换上了一抹苦笑:“摘星楼的势力近几年发展很快,渐渐有盖过祭风教的势头。长此下去,摘星楼必将剿灭祭风教,与离殇阁三足定立的状况会被打破。我只是想让势力均衡……这样,就可以继续待在摘星楼,维持现状。” 只是想维持现状么。不久前那个接我回楼的说阁阁住,拦着我不让我出房的丫鬟,真的放着教主不做安心当个任我使唤的手下?印象中,我和她并没有过什么深交,唯一有记忆的接触就只有那句“悲弦激新生,长歌吹清气”而已。 “对不起。” “楚昕舞!你能够活着离开神殿,居然还敢来这里送死?” 流絮式气急败坏的怒吼,被我直接忽略。 “你向往我身边的生活?” “是。我不请求你的原谅,既然被你发现我隐瞒的事,我自然会断了这个念头,你走吧。”她顿了顿,望向暮,“身边有高手护着,想必出总坛不难。” 公然纵容囚犯敌人逃跑,这算是对我知遇的报答? “如此,多谢。”我转身离开,突然想起有没交代完的事,又回过头,“你们的圣女水云已经被我罢免了阁主之位,你处理完事情,如果有兴趣,回来继续接任吧。” “楼主!”弦清惊喜地确认,“真的?可我明明害你那么多……” “你,试过救我么?得知流絮要暗杀我之后,我中毒之后,现在?” “有,可是……”没成功。 “这就够了,”我笑,“准备复职吧,楼内刚刚大劫,应该会很乱。” “楚昕舞!我可没说让你走!”流絮厉声,“来人!”一声令下,屋外戒备的热蜂拥而至,马上将我和暮围得水泄不通。 好大架势!瞄了眼怡然自得的暮,我非常怀疑这也是他意料之中为我准备的“好戏”曲目之一。 “退下!”弦清瞥见我胸口的血痕,微微失色。围截我们的人却迟迟没有按命退开,而是越发逼近我和暮,一点也没有将教主的命令当做什么。 “他们只听我的命令,”流絮披上衣服下了床,慢条斯理地走到弦清身边,从身后环抱住她,眼睛却盯着窗外的我们,“你长年不在教内,我怕有人夺权,就索性将教权夺了过来,反正我不会背叛你……没想到,是你先背叛祭风教。”他的手扶上弦清紧皱的眉心,轻吻,“不怪我的。” “你!” 看来是非打不可,可我的身体恐怕等不及击退那么多人,更不可能奢望被我打扰了“雅兴”的流絮手下留情,怎么办?一时间,我根本想不出任何对策。暮帮我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这恐怕要看帮我击退这些人在不在他的计划内。 “暮,觉得如何?” “奴家身子骨弱,自然依仗主人保护,”暮闪身到我身后,“如果主人都没法子,只好……”他拉住我拿剑的手腕,“祭祀大人,我们投降!” 妈的,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还把我网火坑里拉!算你狠! 托暮的福,让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牢狱之灾,真正的牢狱。不像之前富丽堂皇的摘星楼或是神殿。地上的茅草已经被潮湿的空气渗得发霉,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墙上深深浅浅,高高低低沾了不少血迹,有的已经发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受刑,又有多少人活着离开。 原来,流絮当初把我软禁在神殿还算是以德报怨大发慈悲。在这种地方,我连坐下休息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觉得窒息泛呕。 作为同谋,暮被关到了隔壁,和我只阁着一面铁栏。看情况还颇为乐意,明明凭他的身手逃出去没有什么问题,却故意放水被虏,还死活拽上我来享受这百年难遇的体验。 “坐下吧,其实也不是难以忍受。”暮倚着靠我一侧的铁栏背对我坐着,朝我挥了挥手,“给你的药药性现在是最强的时候,你站不了多久的。这个比人干净很多,不会很恶心。” 比人干净,这发了霉的地方? 我叹口气,终究敌不过体力的衰竭,把心一横,胡乱用脚踢开地上的茅草,隔着铁栏和暮背对背坐了下来。 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正如暮说的,比起陌生人的触碰,忍受这个要容易得多。 “你也讨厌被人碰到?”从他刚才本能地躲开水云,我就知道他大概也有和我一样的弱点。从初遇到现在那么多接触对他倒还真是折磨。 他轻笑一声,算是默认。 “是训练的结果么?”和我一样的杀手训练?暮的很多招式很简洁干脆,没有半点的花哨动作,是典型的杀手作风。 “楚昕舞啊,”他伸了个懒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我,“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害了你几次?” 第一次听到他正正经经地唤我全名,说不出的怪异。让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某种不安,像是已经确信他在进行着什么阴谋,本能地警觉。 “记不清了,每见一次至少一次吧。”好几次还差点被他害得丧命。可不知为何,和暮在一起很轻松,明知他是深藏不露的笑面虎,像色彩斑斓的毒花,却很容易让我忘记过度的思考,忘了设防。 “我还以为你早该杀我了呢。为什么都没见你疾言厉色过?”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想看看你这张笑脸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也许是妖怪。”他自嘲地笑了笑,沉默了一会,轻轻开口,“唉,挺无聊的,玩个游戏解解闷,怎么样?” 暮的声音向来清脆偏于中性,这会儿却带着几分嘶哑低沉。用他难得正经却还是带着玩味的语调讲出来,有种说不出的蛊惑。除此之外,不知是有意啊是无心地,带了点不易觉察的倦意。 “怎么个玩法?” “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么?每个人问对方三个问题,对方只需答肯定或否定。答案不真或不肯答的人,输。”暮兴奋的一击掌,“输家要送赢家一件礼物怎么样?” “礼物?” “我输,就送你……祭风教主和祭祀的脑袋,”他轻松的语气,像是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事,“你输,就把摘星楼送给我!” 我输,就送你……祭风教主和祭祀的脑袋,你输,就把摘星楼送给我! “好大的彩头。”我们一次打发时间的游戏,居然可以关系到祭风教和摘星楼的生死存亡,这赌约还真是另人心寒。“可万一,不分输赢怎么办?是不是我送你摘星楼,你替我杀弦清和流絮?” “平手,就各自欠对方一条命怎么样?除了自己,为对方无条件解决一条命。是杀是救,不定。” 我没有必要杀流絮,更不用说是弦清。这个赌约无论是什么结果,于我至少不会有益。 第24章 可我却似乎拒绝不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有意之举。 暮的游戏很特别,特别在不管是输是赢,都非常的刺激,简直可以说是没有输赢只是由好几个承诺捆绑而成的玩命游戏,却足够挑起我内心最深处的恶劣乖张个性。不得不承认,我的确被这新奇的游戏诱惑了。 “成交。” “墨色勾魂,饮血而赤,暮今天借我的墨魂剑价值连城,让我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我很想和他叙叙旧,可惜不久前因为意外断了联系。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暮你——可曾认识以剑为名的人,墨魂?”究竟眼前的人是不是你,墨魂? 虽然问得很平静,我的心却紧崩得厉害,几乎是屏气凝神等待他的宣判。无关祭风教,摘星楼,我最想知道的只有此刻背靠着我的,究竟深刻不是我的生死伙伴。是也好不是也罢,我只想把在这个世界我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排除掉,如此,接下来的计划我才能放手去做。 “墨、魂……好个以剑为名,这才是你从不对我疾言厉色的根源哪。只可惜,我不认识。” 只可惜,我不认识。他竟然不是墨魂。原来我之前的怀疑,之前的配合都只是个笑话!从头到尾,他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 想及此,心里竟不是追悔懊恼,而是一阵轻松。我和暮终究会刀刃相接,如果墨魂真的是暮,那时会是什么场景不是我控制得了的。 “刚才从祭风教圣女那儿听到一个关于你有趣的称呼,我很好奇呢,”暮侧过身子,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我一番,凑到我耳边轻吐了一个字,“夜?” 什么?我一惊,猛然站起。 戏中之人 “刚才从祭风教圣女那儿听到一个关于你有趣的称呼,我很好奇呢,”暮侧过身子,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我一番,凑到我耳边轻吐了一个字,“夜?” 什么?我一惊,猛然站起。 “夜,是你的真名么?” 他竟然在试探我是不是楚昕舞本人! 这就代表已经没有我反悔的余地! “是。”我一咬牙,“第二个问题,摘星楼于你是否是敌?第三个问题,如果有必要,你是不是会动手杀我?在我承认了你的问题之后的现在!” “摘星楼于我是敌,傀儡楚昕舞到无所谓。如果是夜的话,”他站起身,隔者铁栏淡然地望向我。面容像是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霜,看不清他的表情。眼神却是冰冷的,“非、杀、不、可。” 一切都已经明了,很好,这就是他给我的答案!事到如今,我反而比较释然。“你的问题呢? “原来以为摘星楼死了傀儡楼主会乱做一团,没想到居然更加齐心,居然还让莫冥非和零若同时为你效死命。当初我很惊讶呢。幸好认识了夜,”暮轻柔一笑,明媚依旧,仿佛刚才的冷竣通通只是幻影,“花了好大力气让你知道身边的丫鬟的真实身份,却没想到连祭风教主都向着你,夜真的很优秀呢。” “少说废话。”我瞪眼,却意外地发现暮一脸的忍俊不禁,莫名恼火,“有什么可笑的!” “第二个问题,傀儡死了,我想知道夜你这个假傀儡真替身是不是摘星楼现在的真正掌权人,夜?” “是。”又如何,“收回你对我的称呼!”我是楚昕舞,夜瞳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这是永远都变更不了的事实,也是我不愿去承认的事实。 听到我不容置疑的厉声命令,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暮的眼神暗了几分。“第三个问题,听好,夜!”他的语气少有的顽劣,“你……有人?” 咣当——似乎是铁链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夜!墨魂!你们怎么在这儿?”来人拿着针三下无除二解开了铁栏上的锁,动作熟练麻利。 水云,不,墨衣?! “我们捉奸在床啊。”暮答得风淡云清,听到“墨魂”两个字,稍稍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 “什么??!夜你们两个……”墨衣的脸上流露的表情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兴奋来描述。 两个……笨蛋。 “若,这位是?” 突然发现除了若,他们身后还跟着个年青男子。大概三十出头,衣衫褴褛,神情也颇为憔悴。身上到处是血迹,还有伤口残留的痕迹。刀伤,鞭伤,甚至是烧伤,新旧不一。即使是我也无法想象当时的惨相。尽管如此,他却依旧没有露出半点痛楚的神色,反而增添了几分气势。这又是哪号人物? “回主子,他是新任的零阁阁主,您还没有见过。” 说话间,若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搀扶那个一眼就看得出伤势不轻的零阁阁主,却被他一手挡开。“不用,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个屁!”说罢,啪的在我重重面前跪了下去,当真丝毫没有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当回事,“属下零星,参见楼主!虽然不大弄得清为什么堂堂摘星楼会由你个女人来执事,但既然我大哥从了你,那你也是我零星的主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从……从?!哈哈……”暴笑出声的是墨衣,“夜,不愧是大嫂啊!” “咳咳……”若尴尬至极地咳嗽,“零星是我之前的手下兄弟,为人,有些爽快……这次和我一起追查暗部资料的事,不小心被祭风教所虏。时间不早,主子还是赶紧离开吧。” 当然绝对不能等到天亮给流絮做送上门的祭品,只是——我回头看了一眼暮,和暮的赌约还没有完成,该如何是好? “我最后一个问题先欠着,以备后用。”暮倒轻松,“夜你先走,我还要去拿回墨魂。”说得好不容易。 也只能如此了。 祭风教的总坛人员防备并不是特别严格,而是以机关术术为主。好在墨衣是这方面的高手,所以出总坛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艰辛。天刚亮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城郊,距离摘星楼只剩下两个时辰的路程。 想不到我只离开七天,镇上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倒不是说经过上次的浩劫镇上变得凄惨冷清,街上繁华依旧,只是上到官衙事所,下到客栈餐馆,甚至是街边小摊,都悬挂着摘星楼的楼旗,排场铺张得有些夸张。行人中更是不时穿插这几个摘星楼巡逻弟子,仅仅是从城郊到城区一个时辰不到的路程,看到的巡逻弟子就不下十数队。 究竟我离开的这么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祭风教上次偷袭势必对摘星楼造成很大的损失,但依现在处处悬挂楼旗的状况来看,似乎摘星楼的势力并没有过多的削弱,甚至可能更胜之前。可眼下祭风教在伤亡惨重之后已经偃旗息鼓,为什么还搞得那么紧张? “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属下比主子更早离开,”若摇摇头,“属下也不清楚。” 莫冥非究竟想干什么? “打扰,老伯!”我拉住个行人,“为什么城里挂满了这种奇怪的旗帜?” “哎,姑娘,那是我们城里摘星楼的旗!江湖事,不是咱平常人家知道的。只知道上头让咱挂咱就挂了。这江湖啊,多知道不如少知道,少知道不如不知道!总之又是什么势力纷争乱七八糟的事,姑娘家还是少管为妙!” “多谢老伯了。” 不会又出什么乱子了吧?无关祭风教,难道是……离殇阁? “让开让开!” 急噪的呼喊声伴随着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呼啸而来,周围的人忙不迭地躲闪逃窜。宽广的街面中央很快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人呆站着不动。 没多少时间,开路的两对马队就紧贴这我们飞速跑过。扬起遍天的尘土让街道两边的人们纷纷咳嗽不止,站在街道中间的我们更是连眼睛都不容易睁开。 靠!我倒要看看在这座城里还有哪个人有这么大的架势! 我阴沉地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渐渐靠近的“大人物”,眼看着他的马蹄就要撞上我,脚硬是没有半分。那个人似乎也没有悬崖勒马的打算,丝毫没有减速,显然是打算如果我坚持不躲闪,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吁——” 突然,就要碰到我的马被瞬间勒紧了脖子,发出痛苦的喊叫,硬生生地调了个头。 抬眸望去,我对上一双漆黑凌厉的眼,散发着冰一样纯粹的寒意。 马上与马下的距离,在这一刻却分不清真实距离究竟有多远。 “你气色不错,”我展开笑靥,“冥。” 直到现在,才是真真正正的安全了。才可以说,我们安全地从祭风教的手上逃离,凯旋而归。 “怎么回事?”他阴沉着脸,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胸口的血迹,“说!” 妈的,这就是对他的顶头上司应有的态度么!“莫冥非,不要给你几分颜色你就给我开染坊!下马!” “主子……”若心有余悸地小声提醒我,“不要和姓莫的闹僵了。” 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都被这幕不明女子当街冲撞摘星楼执事的戏剧性剧码震撼得忘了如何反应,喧闹的大街静得出奇。人人都在看着莫冥非这个堂堂摘星楼执事如何收场。 莫冥非似乎是挣扎了一会儿,阴晴不定地看着我。终于叹了口气,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缓步走到我面前眼睛始终死死瞪着那一片血迹,沉默。 “我就把你刚才的话当做是关心喽,冥。”我忽地笑道。本来就没打算为难他,只不过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想不到他竟然会照做,这倒令我很是惊讶。 “回家!”视线继续不动摇。 第25章 “哎!那个谁谁!”墨衣加快脚步急急挡到我面前,拉这我后退了好几步,“你眼睛看哪呢!我大嫂也是你看的吗?!墨魂都还没看过……” 莫冥非更加沉默,移开视线。 所有人都移开视线。 当下秋风扫落叶,没人有反应。 艳情群雄 爸爸,为什么舞儿不能进去这个地方? 舞儿,已经改变不了了,既然你来到了索魂总部就不能回家了。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吧,忘了爸爸,忘记自己的名字。要坚强,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连老师也不要……你要,努力地活下去……今天以后,即使爸爸想找你也找不到了,如果…… 我叫墨魂!比你早接受训练两年。从今天开始由我负责带你,你要听我的话!如果我们都可以活下来,我们就是以后的搭档,如果你死了,我也会被处理!小姑娘,你可不许拖累我! 你拥有猫一样在晚上看东西的能力呢,真是我的好孩子,357号,恭喜你完美地完成了所有任务,正式位列索魂十二骑。从今天起你可以拥有名字,夜瞳,搭档墨魂。 我是第二骑!能命令我的只有主人和第一骑墨魂!你既然位列我之下还想忤逆我就必须做好送死的准备!同门情谊?失败了再搬出来,你觉得还有意义么?准备下地狱吧。 墨魂,我向你借样东西,可好? 我的血女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呢。这样子——真的舍不得呢!准备接受处理吧,我的血娃娃。 这个玉配的主人,这个名字的所有者,其实,该是主人你呢。还你!我叫展舞,墨魂,记住,下辈子找我要利息! 万般皆有定数,你逃脱不了的。 宿命?我不信命!我的生死只对自己负责,容不得别人半点干涉,即使是老天也不行! “滚开!” 我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梦? 原来昨天已经回到摘星楼了,差点就不记得。来到这个世界那么长时间,只有这摘星楼可以算是我类似于“家”的地方,却也是我待得最少,出得问题最多的地方。回来竟也有种物逝人非的沧桑感,总算,还有个可以栖息的地方,不至于心神俱惫。 只是这趟出走,回来却没了那个一直跟随着我的灵魂,终究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也把唯一的退路给抹杀了。这个世界,也只剩下一个楚昕舞了。 “小姐,你醒了。”一身黄衣的丫鬟看到我睁开眼睛,惊喜地放下手中的托盘,赶忙把上面的碗递到我面前,“快把药喝了,大夫说药要趁热才有效哦!” 熟悉的话语,分明和当初的水云一模一样,让我有些恍惚。就在几个月前,这还是我在这个世界听到的第一句活人的话,没想到第二次听到,发生了那么多事,不由得记得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声音,万般皆有定数,你逃脱不了的! 难道真的是宿命?为什么在这个江湖纷争的世界,我反而有种步上正轨的安适感? “你是谁?” “奴婢是小姐新派的丫头,因为弦清失踪,冥少爷要奴婢服侍小姐生活起居。奴婢叫杯儿。” “知道了,药放下,你出去。” “可是冥少爷说要看你喝了药……”杯儿唯唯诺诺地低头。 “出去。” “是。”见我坚持,杯儿终于妥协,认命地离开。 低头看到药碗中满满的宗黄色液体,还散发真阵阵浓重的中药味,实在很难想象这药到了口中会是什么样子,我忧郁了一番,终于决定忽略不计。毫无愧疚地略过药碗披上衣服下了床。却发现门口伫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怕有毒?” “冥?” “担心我会害你?” 莫冥非漆黑的瞳眸翻滚着不明的光芒,火药味渐渐加重。 这个人,总是把真实的动机隐藏得这么深,真是没办法。我无奈得摇摇头,笑,不管怎样,还是很高兴他姑且可以算做是关心的举止。罢了,端起药碗一闭眼一饮而尽。药很浓,稠稠地划过舌间淌下喉咙,异常地苦涩。 眉头皱得更紧。 该死,原来那么多年,中药还是我的死角。好苦…… “行了……吧!”我火大,瞪眼,这下总不是说我不相信你怕你下毒了吧! “明天是摘星楼一年一度设宴邀群雄的日子,原本该在下个月,刚遭大劫,为了鼓舞士气,所以提前。你作为楼主准备下,我……配合。” “知道了。”我口齿不清地嘀咕。以后死也不喝那玩意了。 话已说完,莫冥非却还呆在原地踟躇。终于认命地从怀里掏出包东西,狠狠地从门外丢,确切地说是砸到桌上!“毒药!随便你!”话毕,立刻走人。 什么东西? 打开包裹着的布,淡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竟然是——桂花糕? 是为了我要吃中药?那个冷得发寒的冥? 还真难想象他是做了怎样的挣扎才做出的这番壮举,想及次,我不禁发笑。那个笨蛋,那么大力道,桂花糕早碎光了! 宴请群雄,语气说是重新振作摘星楼中的士气,还不如说是为了向天下召告摘星楼虽然经历上上次祭风教的突袭,但实力依旧不可小窥。借机可以给对摘星楼虎视眈眈的各股势力以一个警告,巩固摘星楼在江湖中的地位。 但宴请群雄其实也是个孤注一掷的办法,摘星楼现在什么状况,恐怕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现在的摘星楼,虽然说不是分崩离析,但已经不可能抵御所有仇家的集体反扑了。 更何况,除了祭风教,还有个更大的,也是一直被我忽略的威胁存在,离殇阁。 其实这次设宴,最重要的观众便是离殇阁。另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我亲手观礼。用墨衣的话说,就是我作为摘星楼主的上台仪式。摘星楼自从前任老阁主逝世,虽然是他的独女楚昕舞即位,但那么多年来,都是执事莫冥非职掌着楼内大权。所谓的楚楼主只不过是个不会武功智谋也不行的千金小姐和傀儡,摘星楼所代表的并不是我楚家势力而是莫冥非的天下,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实。即使年年设宴,楚昕舞本人也从未出席过。这次设宴,就相当于是莫冥非在向天下人昭告,要把楼中大权还给我这个名义上的楼主的还权仪式! “各位屈尊莅临摘星楼,楚昕舞在这儿谢过了。”坐在高出一截的殿前主位,我举起酒杯示意,“先干为敬。” 啪!底下桌席中有人拍案而起,拿着兵器在面前挥了挥,一脸的狂傲不屑。“你个小娘们儿,有什么资格坐在上面?摘星楼没人了吗?要你出来坐镇!” 看他是身着摘星楼底下弟子的服饰,却对我这副态度,看来我这个楼主在他们眼中还是一无是处。本以为楚昕舞从未在这种场合露面,加上我身上绝无半点女子的姿态,今天特地换了一身男装,会多少有点作用,没想到还是这种结果。 “你有什么不满?”我淡淡地问。 “一直以来老子只认莫执事是老大,凭什么你坐在主位他却只能站在你旁边!?今天宴请群雄,你分明想丢我们的脸!” 不止是莫冥非,还有若,墨衣,都是以手下的身份站在我的身边等待调遣。原来是不满莫冥非的姿态啊,我凉凉地瞥了眼身边的莫冥非,冷笑:“怎么,你觉得我没这个资格?”挑今天这个日子和我抬杠,究竟是谁在丢摘星楼的脸!“你有没有问过你的莫执事是不是自愿的?” “那是你妖言惑众!” 好个犯贱的人!干脆杀一儆百!主意既下,我一提气,轻踮几步急速靠近他,在他惊讶的眼神中,袖中的剑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莫冥非是摘星楼的执事,你觉得在我这里,他可以坐哪?” “你……”他的身体僵直,似乎还未从刚才瞬间发生的事中回过神来。 杀气! 不是来自眼前的人! 记住,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要让身体作出比大脑更快的反应!这是在索魂我的调教老师教给我的应对危机的方法,在此刻替我做出了决定!猛然推开手上那个狂妄的人,飞身后退几步,一转身,顺势将袖中的暗器掷向大殿房梁,杀气的源头! “舞!”“夜!”主座旁的莫冥非和墨衣惊呼。 该死,还没完!“闪开!”这次的目的是主座!来不及看清飞向主座的黑影是什么东西,我匆匆着地后再度跃起,挥剑挡了上去!叮——金属撞击的声音,我的手也被震得差点把握不住剑柄,终于成功截下了那道不明的影子,箭?也就是说射箭的还没死光?! 箭射来的方向是大殿外,就只能赌一赌我的镖能不能射中不知远近的目标了!我转身,将手中最后的三支镖射向门外! “主子!身后!”若惊慌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缓缓转过身,冷冷一笑,将深埋在背后偷袭的人胸口的剑一寸,一寸,慢慢拔出来。 剑,割破肌肉,发出布帛破碎的声音,夹带这鲜血流淌出胸口溅到地上发出的细细的滴答声,在鸦雀无声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鲜红的血顺着剑流淌到我的手上,又溅到地上,裙摆上,像是绯色的花边。 房梁上也有血沿着柱子缓缓淌下,紧接着两个人影掉落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另一侧的柱子上整整齐齐钉着一排间隙完全相等箭,只有中间一段空隙比较大,像是漏了一箭。再望去,就是那不见了的一箭,在刚才还出言不逊的人的胸口。 第26章 死了,居然没能推开他。 “血女……夜瞳。” 人满为患,感觉却近乎空旷的大殿里只有墨衣一个人轻轻地沉吟了一句,然后就是她很轻,却很清脆的笑。 “像没有经过思考的本能,真的是……索魂第二骑。” “来人,清理一下,”我低头望了眼被血染红的剑,随手丢下。接过墨衣递上来的手绢擦了擦手,坐回主位,“不好意思,各位,打扰了大家雅兴,希望不要因此影响了食欲才好。”底下没有一点动作,不知是忘了有反应,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是继续刚才的挑衅还是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还有谁对莫冥非站的位置有不满,或是我坐的位置有看法,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大殿里依旧一片死气沉沉。 莫冥非缓步走到我面前,背对着殿下的人,朝我身边其他人点了点头。然后是若,墨衣,零星,通通走到了我的面前。 齐齐地,跪了下去。 “属下,愿听楼主调遣!” 然后,底下摘星楼弟子也都纷纷跪成一片。 “愿听楼主调遣!” 这大概就是莫冥非要的效果吧。这代表我,已经作为楚昕舞,彻底成了真真正正的摘星楼主了么?从此,我的命运将与摘星楼生死攸关了吧。我在这个世界真真切切有了迁绊。 宴请群雄 “楼主!郡国王爷在外!” 送完了见面礼,正主终于上门了。离殇阁。那个温文如玉的郡国王爷青月痕终于按捺不住,亲自找上门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我这个当初在青楼用手掌替他挡下一剑的“救命恩人”?我不禁好奇:“有请。” “昕舞,又见面了。”青月痕依旧一身锦衣,面如冠玉,款款踏入大殿。整个大殿马上华贵了不少,“还没报答上次的救命之恩,听说今天昕舞回到了摘星楼,特地来答谢,希望不要太过冒昧了。” 答谢?用这种方式?还真是特别! “王爷的见面礼我摘星楼已经收下,昕舞谢过。”既然他省略了楚字,我当然不会强求,顺着他的称呼也无妨,“只是你这见面礼似乎有些打扰到大家,还连累了我一个手下,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心意?” 当然不可能,因为楼主我没死,执事莫冥非没死,零阁阁主零星没死,水阁阁主水云没死,死的不过是个不足挂齿的无名之辈,当然不可能是他的本意。离殇阁,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绝地潜入群雄云集的大殿,同时对那么多目标进行狙杀,果然不愧是首席杀手组织。 “若,替你的前主子搬座。” “是。”若从贵宾席拉开一张椅子,“王爷,请上座。” 青月痕凝视了若好一会,才顺从地坐了上去,神色有一闪而过的复杂。见到昔日的部下效力于敌人的手下,想必心情自然不会好过。 “昕舞,我这么做也是受人之托,不是不念旧恩。”青月痕的面容倒甚是真诚,“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是要报的。” “有人出假买我的命?”有多少人会认为我这个傀儡楼主会是威胁呢?“是谁?” “这个……不能说,是规矩。”他面有难堪之色。 “让你亲自出动,看来这个人来头还不小,还是说是我的面子大?”我笑,“暮?对不对?”祭风教与离殇阁敌对,除了暮,没人会要一无是处的摘星楼主的性命。 “无可奉告。” “哦?”我笑得越发灿烂,“那换个有可奉告的好不好?王爷打算怎么偿还救命之恩?” “讹?”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开了,“但凭昕舞决定。” “王爷,请随我到后院详谈。”在场的知道离殇阁和郡国王府关系非浅的人很少,贸然捅破只会对摘星楼有害无益。 但凭我决定?呵,那我可开价了。 “什么?昕舞你让我……”内殿之中,青月痕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被放回桌上。 “恩,”我微微埋首,露出少许羞涩之态,“想必王……青大哥也听说了,昕舞虽贵为摘星楼主,可楼内事务却是莫执事在执掌。也不怪什么人,我实在不是当楼主的料,刚才多亏了若暗中帮忙isuu書网,才可以瞒过在场的人的眼睛,以为那么多人是我所杀。” “这个……我也略有耳闻。” 怕是耳熟能详吧!摘星楼主楚昕舞是个傀儡,公认的事实当然不可能只凭暮一个人的判断就被扭转? “青大哥也知道,昕舞只是略通些武艺,眼下很多人对摘星楼虎视眈眈,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我希望青大哥可以留在摘星楼一段时间,帮我保护摘星楼,有必要的话,替我拿回摘星楼的实权!” “莫执事刚才不是已经将实权还给你了么?” “还?”我自嘲地笑笑,“那是因为摘星楼大难临头,才把我这傀儡推了出去,所以,才有了今天青大哥你亲自监督刺杀这码子事。” “昕舞你……好吧,我替你杀了莫冥非,算是对你救命之恩的报答,莫冥非死后,我,再执行这次失败的命令。” 狙杀莫冥非,这就是我要青月痕报答我救命之恩的条件,为的就是钓离殇阁这条大鱼。一来可以混淆离殇阁丢摘星楼真正掌权人的视听,二来,还可以争取到时间彻查离殇阁!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却也是个险中求胜的办法。 “真的!谢谢青大哥!”我欣喜万分,“你真是个好人!” 有人跟踪? 送完青月痕离开回摘星楼的路上,我就发现身后一直有人跟踪。而且并没有刻意隐藏气息,似乎并没有很大的敌意,只是单纯地跟着我。 哪个一点都没有技术含量的跟踪者?好奇心作祟,我闪身进了街边的胡同,等着那个人自己送上门。 片刻之后,就看到了那个失败的跟踪者。脚步迟缓,脸色铁青,似乎正因为跟丢了目标而郁闷,整个人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阳光灿烂的街上,那个人几乎是个活动冰冻体。 莫……冥非。 “冥……”大概是不放心我一个人陪送青月痕离开,才跟踪的我。不叫他让他继续找下去的话有点说不过去。我只好上前打招呼,“你,在找我?” 看到我,惊讶过后,莫冥非阴沉地盯了我半晌,掉头就走! 发什么神经!“冥!”我加快脚步跟上他,“你怎么了?” “你对青月痕说的话,你是这么认为的?” 我对青月痕说的话?说他莫冥非是因为摘星楼大难临头才把我推出去目的是拿我当挡箭牌,还是我要青月痕替我刺杀他这件事?他……生气了?还是说对我又有了怀疑? “冥怀疑我?”之前的信任竟只是我的错觉么。 听到我的话,莫冥非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双手扣上我的肩膀。“你究竟想干什么?你需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你真的要我的命说一声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做决定让所有人都当呆子!” 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做决定让所有人都当呆子?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很久以前就是了不是吗? “冥,还是不信我。” “我只是想帮你。” 肩上的手让我很不舒服,可看到他正经的脸色,我没有拨开,只是皱了皱眉。“这是摘星楼的事情,我不会跳过你和若他们,只是接下来的事,你不知道比较妥当。”要演戏,最真的办法莫过于不擅长的一方完全不知情,这样演出来的戏才会真。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莫冥非缓缓放开手,“我从来都只有看着你的资格,你的圈子,就像和我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使靠得再进,哪怕我再想进去,都触及不到。”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当然不可能有相叠的机会。 “水云和你原本就认识是不是?你的名字,我竟然是通过别人知道的,讽不讽刺?夜。”他苦涩地笑笑,走开,“我只配叫你那个根本就不是名字的名字,舞。” 这个男人,曾经那么孤傲,如今已经被我逼到这种地步了么?楚昕舞,你当初的愿望究竟是什么?是要你爱的这个人幸福,还是要我陪在他身边? “不管你要去干什么,”莫冥非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小心点,我不在。” 也许,她从未把这两者分开,她以为让我陪在莫冥非身边,就是她和我的幸福,莫冥非的幸福。却从来没想过,两者不能两全的情况下,我该何去何从。哪怕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具陌生的身体,但灵魂和身体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个体,有重合的一天,就绝对有分离的一天,到时候,我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孤魂野鬼,拿什么履行与她的承诺? 看着莫冥非死气沉沉地离开,我却连追上去的理由都没有。 与其日后徒增伤感,还不如让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机会。当初让莫冥非赶回摘星楼堵结祭风教也好,现在选他作为让离殇阁的暗杀对象也好,除了摘星楼利益考虑,我还存了私心。我不想靠近他,靠近这个日后肯定会纠结我决定的存在。 你知道我不是楚昕舞本人,你却不知道我连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是。 我是夜瞳。 迟早要离开的夜瞳。 即使这不是问题,不知道有没有感情这种东西的我,又有几个人可以跟上我的脚步?终有一天,不是我等他们等得不可心力交瘁,就是他们追赶我追得筋疲力尽。既然如此,何必自找麻烦追寻对我来说根本是奢望的事情? 这么多年,能跟上我的只有墨魂一个人。 第27章 或者……暮? 怎么可能!我为我脑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失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暮?仅仅是因为他和墨魂长得很像?还是他的触碰让我没感觉? 如果是夜的话,就非、杀、不、可。 他的话还在耳边,并已经实施于行动,甚至牵扯到离殇阁,我却在这边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还真是可笑。 “你要保住性命哪,冥。”莫冥非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望了望尽头依稀可见的摘星楼别院,“别让我一不小心玩死了。” 这段时间,照顾好摘星楼。 而我的目标,是反方向。 晨曦如旧 夜,鬼魅一样地降临。 我冷冷地睨视着在我面前蜷缩成一团的人,暗自发笑。果然人类只是人类,即使是白天还不可一世呼风唤雨的一帮之主,到了死神面前也只有跪地求饶的份。真是卑贱的生物。 是该游戏结束的时候了。我举起十字弓,对准缩在墙角的猎物,蓄势待发。 “饶命!大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钱,权力,什么都可以给你……求求你,放过我一命!”可怜的猎物扑通跪倒在我面前,猛磕头,“求你饶命!” 是么,可惜,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扣下机关,箭就离弦而去,飞速插入了他的胸膛!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表情还凝固在刚才瞬间的惊恐万分,来不及变换。瞪大的眼睛还直直地盯着眼前刚刚夺去他性命的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轻而易举地就被暗杀。 死不瞑目。 离殇阁手上从不留活口,只要你出得起价,没有要不起的命。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你安息吧。 远远地看见,郡国王府门口伫立着一个身影。惨白的灯光将他苍老的脸映衬得更加苍白,在寒夜里,竟有几分像地狱归来的鬼魂。然而那样苍老的脸,却有双过分凌厉的眼睛,在黑夜里也炯炯有神,即使隔那么远,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 这种感觉,和很久以前跪在殿前面对我那高高在上的主人,父亲的时候很像。有些东西,任凭怎么训练,只有岁月才可以赋予,说的可能就是这种气势。 他在等我回来。 “晨儿,你回来了。” 看到我,他坚毅的脸上浮现慈祥的笑容,上前几步把手中的貂皮大衣披到我的身上,替我扣好扣子。“任务完成了?没受伤吧?” “恩,没受伤,”我站着,任由他替我穿好衣服,“谢谢义父。” “没受伤就好!”穿戴完毕,老人笑眯眯地打量着我,“我的晨儿不愧是我的骄傲,外面风大,我们进府。” 我顺手搀扶住义父,陪着他进门。“义父,其实您没必要晨儿每次出任务,就到王府门等晨儿。您是郡国王府的老王爷,我只不过是离殇阁的一个杀手……”怎么可以劳他大驾每次任务都接送。 “谁说你只不过是个杀手的?”老王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是我的女儿,郡国王府的少小姐!若不是之前无意中被你发现离殇阁的秘密,不得已才让你加入,你现在还在逛胭脂水粉店而不是兵器库!” “晨儿的命都是义父救的,自然要为义父做些事。” “好,好,”老王爷重重地叹了口气,“晨儿啊,义父老了,经不起刺激。如今义父身边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了,你要平安!不要学……”老王爷没有说下去,拍了拍我的肩,“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是义父寿辰,还会……很忙。” “知道了,我回房休息,义父也早些休息。” 送走老王爷,我关上房门,没有点灯就直接在桌边坐了下来,为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品尝。 我的别院里是没有侍卫的,虽然老王爷当初认为不安全,坚持要派人把守巡夜,但也因我坚持,最终将侍卫连同所有的服侍丫头一并撤了去。空荡荡的别院,连个点灯的人都没有,我又懒得可以,所以一到晚上,这里便漆黑一片。我却很喜欢这份寂静。 偏偏今天有人不肯给我寂静的机会。 抬眼望去,我的床上大大咧咧地坐着个人,看样子是恭候我多时。从我进门到现在,已经是一盏茶的工夫了,我一直没正眼看过。那个人一点声响都没有,很安静,很安静地坐在那儿,大有死扛到底的势头。 长长一夜,那个人都不介意,我自然也不介意耗着。 喝完杯里最后一口茶,我拿起茶壶倒了倒,没了?那就没办法了,我手一扬,茶杯稳稳地朝那人飞去。 眼看茶杯就要正中脸蛋,虽然力道不是很重,那人还是本能地闪开。砸是没被砸到,想不暴露目标就是天方夜谭了。 知道自己暴露,那人的目光狠狠地扫过来。 “尊姓大名?”我漫不经心地问,“哪来的?” “姓水名云!”那人也没什么防备,径直摸到我桌前拉了张凳子就坐下,“摘星楼水阁阁主!” “哦。”摘星楼啊。 啪!重重地拍桌子声。“姓索名墨衣!索魂第十三骑!” “恩。”索魂。 “你看得见我对不对?还装什么死人!”又是一记拍桌子声。 “是有如何?”不然怎么砸得中你? “你是谁?” “我是……晨,你来我房间,却不知道我是谁?你的目的?” “听说前郡国王爷半年前在郊游路上救了个受重伤的女子,带回府救治。结果那女子醒来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更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所以就留在了郡国王府。老王爷对她十分喜爱,认了她做干女儿,宠爱万分。她的名字就叫晨,你可知道这件事?” “当然知道,义父待我很好。” “听说摘星楼楼主楚昕舞半年前无故失踪,所有弟子找了一个月,连尸体都没找到。这件事你可知道?” “你不是摘星楼的阁主么,怎么自家主子失踪却来问我一个不相干的人?” 啪!桌子第三次受到重击。墨衣恨恨地一甩手,咬牙切齿。“不要告诉我你惯用的手法我不认识,不要告诉我你现在看不到我。最近那么多被暗杀的人死得都那么眼熟,那种手法哪里是这些古人想得出来的?鬼才信我那么走狗屎运又碰到个杀手穿的!夜!”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脸一沉,“我要休息了,请便!” “会、撞、到、墙!我又不像你能在晚上视物!而且……” “好了,你可以走了。”不等她讲完,我就点了根蜡烛递上。 屋里燃了根蜡烛,顿时亮了起来。气得满脸通红的墨衣瞪着我的脸不说话。 “怎么,我长得像你认识的人?”我淡淡地问。 “不像……”她闷闷地嘀咕了几句,接过蜡烛,“我是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了,不过既然你说好要我当你的伙伴,就不要把我丢在一群古人当中!” “你是摘星楼的阁主,想必也知道我郡国王府是什么地方。我不过是离殇阁手下的一个杀手,并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就不要多做纠缠了。” “夜……” “我叫晨。”我微笑,“如果我长得和她相象,我没有记忆。也许我真是你的夜。你都说我和你的那个夜连长相都不同,只是出现时间差不多罢了,你又何必执着于不相干的事呢。” “不相干?我看你是不记得了吧。” 墨衣摇摇头,离开。 看着又一个离开的身影,我只能苦笑。笨蛋,不记得的话,我刚才丢过去的绝对是匕首,怎么可能是茶杯?怎么可能和个莫名出现的夜袭者谈那么久都没动手,还好心送上蜡烛送别?恐怕早动手了。 我是晨,郡国王府的少小姐的晨,离殇阁的晨。 我的游戏才开始。 晨曦如旧 你既然我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义父替你取个名字好不好?恩,就叫晨怎么样?晨曦的晨,很适合我的女儿呢,如晨曦初始的绚烂。 晨儿,晨儿,为父的乖女儿。 不得不说,我是一个相当好运气的人。半年前受重伤不仅为老王爷所救,更是被他带回王府认做了干女儿。之后不小心目睹了伤重回府的杀手被处理,从而得知了郡国王府最大的秘密,离殇阁。本以为只有被杀了灭口的下场,却没想到老王爷只是让我加入离殇阁,替青月痕效命。身处杀手组织,我当然知道老王爷的这个决定已经是对我宽容的极限,自是感恩。 然后,我就成了晨,义父的晨儿,离殇阁的杀手晨。 前郡国王爷的大寿,热闹程度是匪夷所思,到场的人从皇亲国戚到江湖豪杰,甚至是正邪两道。有受邀前来祝贺的,也有赶来看热闹或是刺探敌情的,可谓蛇龙混杂。这样的情况,现场的戒备自然非常重要,而这戒备重任,就落到了府内侍卫,或许更确切地说是离殇阁的杀手身上。 一般的杀手都见不得光,离殇阁的杀手却每个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或是郡国王府的侍卫,或是管家丫鬟。每一个都被巧妙地安排在王府的各个角落,如果没有任务,他们根本就是普通人。 正如义父所说,今天还有很多事让我去忙。不过我的任务比较特殊,不是府内戒备,而是——暗杀。 果然是杀手组织,还真没什么忌讳,居然选在老王爷大寿这天见血。今天早上按理推论是我的义兄兼上司的青月痕找我分配任务是还当真吓了我一跳,他居然要我在他父亲的宴会上要客人的性命。 容不得我多想,我的目标已经出现了。看到来人,站在义父身边,我的手不自觉地一紧。 第28章 心情不知是欣喜还是别的什么,无从查起。 “摘星楼执事,偕同座下零阁,水阁,冥阁阁主,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台下是久违的莫冥非,带着他一贯的面无表情,似乎过得还不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紧随其后的是零星,弦清,和墨衣。弦清竟已经回到了摘星楼。 “请莫执事入座。”我扯出一抹笑,他,会认出我么? 他只是稍稍扫了我一眼,微微颔首示意,并没有什么反应。墨衣则是一直盯着我,很疑惑的目光,大概对昨天的坚决认定有些动摇。毕竟,完全不同的两张脸,任谁也不会混淆了去。 好吧,我反省,我是不是……做人太成功了点? 我只是对自己稍稍做了点类似易容的改动而已,居然瞒过了所有人,不知道算不算是幸运。易容术不是我的专长,而寻常的易容术估计也瞒不过久经江湖的老王爷或是其他离殇阁中人,所以一开始我便放弃了易容的打算,转而尝试另一种他们可能没看到过的办法,化装。 棉花含在嘴里让脸颊显得更突出,可以改变脸部轮廓;戴上义齿会使鼻子下方突出,改变脸型。使用肤色的胶带让眼角吊上或垂下;前额发际处以安全刀稍微修整一下,感觉上就会有所改变。发型部分只要稍有变化,气质也会随之改变。 人们最相信的是自己的记忆,但事实上最不可信的也恰恰是记忆。人们往往会根据对人的气质记忆来分辨来人,只要气质略加变化,就跨了一大步。再加上外貌一点点变化,就会造成两个人只是有点相象的错觉,这种错觉没有刻意表现,比古代为了瞒天过海特地把脸两极分化更容易深入人心。化装简而言之利用的是心理暗示。 青月痕眼中的楚昕舞是个弱女子,莫冥非等人眼中的楚昕舞是个镇定决绝的楼主,只需完美地扮演相反的气质,就可以让他们进入记忆的误区。 如今莫冥非他们眼中的晨一身裙衣飞扬,眉如黛,眼流波,含笑盈盈;青月痕眼中的晨身手敏捷,执行任务毫不留情,是离殇阁的新秀。不管哪一方,恐怕都难以和他们记忆中的楚昕舞相叠。 “晨儿,哥哥交代你的任务莫要忘记了。”青月痕不着痕迹地挨到我身边,将手中的酒壶滴到我手里,“莫冥非功夫了得,不像你之前的任务,所以这次就用比较安全的办法吧。”他的眼神飘向义父,“父亲也不希望你冒险,一旦出什么问题,还有哥哥和府上的侍从挡着,晨儿不用过于紧张。” 毒酒?离殇阁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哪。“前两次前辈的刺杀都以失败告终,暗杀计划不得不推了半年,莫冥非的厉害,晨儿当然知道,不会硬来。只是……”我轻巧地笑,“只是万一他不肯喝……” “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佳人赠酒的。”青月痕摇摇纸扇,一派风流地离开。 没有哪个男人?很抱歉,莫冥非刚好是一个。我低头看看酒壶,邪邪一笑,不是我故意放水,实在是谁也不会料想堂堂摘星楼叱咤风云的莫大执事会是个一滴酒都粘不了的男人!这毒杀计划失败,绝对不是我的错。不是么? “莫执事,久仰大名,可否接受小女子一杯敬酒了表心意?”我款款上前柔声问道。 知道归知道,这戏还是要演到底的。即使是郡国王府的少小姐,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甚至连青月痕也对我这个义妹爱护有加,却终究过不了人心这关。也不知道狐狸一样的老王爷父子在我身边安了多少眼线,不容我有半分掉以轻心。 “不必。” 莫冥非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正眼都没看我一眼,一挥手,挡开我斟酒的手。 “莫执事,”我不死心地俯身挨近他,在他耳边轻笑,“既然是乘兴而来参加我义父的寿宴,就给人家一个面子又怎样?”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不禁诧异。这语调和动作,怎么会……这么眼熟? 舞说得对,这位大爷既然到了这儿,就莫要拘谨了。 某个柔媚的声音突然从脑海中冒了出来。该死的,什么时候沾染了暮的变态习性!我居然还毫无知觉?!这…… “滚开。”莫冥非冷言。 “莫执事,好歹我也是郡国王府的少小姐,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羞辱我!”我气愤之极地把酒壶一摔,“义父!” “好了,晨儿,可以了。”义父见我这副表情,赶紧圆场,“晨儿,你哥哥那边我去交代,你回来吧,可别扰了莫执事雅兴!”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顺从地回到义父身边,不再多做纠缠。 “晨儿啊,等下还有客人要你接待,你的任务就暂且放下吧。” 还有客人,而且是要我亲自接待的客人? 我悄悄瞟了眼莫冥非和墨衣他们,你们最好给我提高警惕!我的毒酒没有成功,不代表你们今天就安全了。半年是离殇阁的任务极限,今天可没像前两次那么容易对付! 毒酒不成,青月痕又借机挨了过来。 “对不起,属下失手。”我作势要跪地行礼。 青月痕赶紧扶住我,莞尔一笑:“晨儿,不要紧,谁任务失败都要受罚,独独你这个少小姐不要紧。不然,父亲可要唯我是问了。” “可半年之期……” 离殇阁暗杀,每两个月为一轮回,一回失败,必定要等到两个月后才第二次动手。而暗杀莫冥非已经两次失败,第三次再失败,就表示离殇阁已经没有能力狙杀此人,必须放弃。这就上离殇阁所谓的半年之期。据说从创立离殇阁到现在,只有区区数人逃过狙杀,最近十年,更是失误率为零。 “没关系,失误的不止莫冥非一个。”青月痕收敛了笑颜,有些出神地移开视线,“半年前接到暗杀摘星楼主楚昕舞的委托,因为我的一时兴起,答应了她的委托。现在……早过了半年之期,而且楚昕舞本人半年前也莫明失踪,生死不明。看来,离殇阁的招牌是要砸在我手上了……” “哥哥在烦恼的是楚昕舞生死不明还是委托没完成?”我巧笑。 “我也不清楚……”青月痕垂下眼眸,“眼下该担心的是莫冥非。第一方案失败了,只能起用第二方案了。” 第二方案? “你打算怎么做?” “直截了当。” 话音才落,便有好几个身影,从院落的各个方向同时向莫冥非所在的位子突然袭去!身形之快,令我都难以看清!只觉得眨眼的工夫,三剑一刀已经直指莫冥非的喉,心,腰,腹四大要害!且无一不精准无比! 剑光划过我的眼,我的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觉得那四个行刺的人身周环绕着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压迫感,叫人不能动弹!杀气可以凌厉至此,哪怕在索魂也从未出现过。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才叫做杀人夺命。他们要命,怕是连阎王都得交人! 这才是离殇阁!只有出不起的价,没有买不到的命的离殇个阁!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相情愿地在低估离殇阁的真正实力,不过杀了几个他们的次等杀手,便天真地以为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实力,甚至想把离殇阁玩弄于股掌之间。殊不知即使身处内部半年,他们的核心力量也从未在我面前展露过!一个存在了那么多年的神话般的杀手组织,岂是我一个人颠覆得了的? 晨曦如旧 莫冥非! 突然感觉手上有奇怪的触感,老王爷的手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上了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足以让我了解到他阻止我行动的警告!身边便是这次行动的最终元凶,青月痕。两层胁迫,根本没有我行动的空间! “晨儿!”义父从未对我疾言厉色过,此刻的声音说不上严厉,却有足够的魄力让我镇定,“不要冲动。” 不要冲动?怎么不叫我冲动!莫冥非生死一线,我却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杀!这是我一意孤行的惩罚么?因为我的执念,竟要一个真心待我的人白白送命! “莫执事!” 弦清的惊呼中,三剑一刀已经直接抵上莫冥非! 鲜血飞溅。 眼前尽是刺眼的鲜红。颈部的血流及胸口,胸口的血倘下前襟,腰腹包裹住身周,顷刻间,活生生地将莫冥非染成了一个血人! 没有一刻的清醒,莫冥非还未来得及看凶手一眼,就缓缓倒了下去。 自然也没有看我。 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冷眼旁观的晨,他没有认出我。而我,也没能救他! “莫执事!”弦清赶紧扶起莫冥非,眼神在抚上他动脉的时候僵住,然后,缓缓放下了他的身体,让他在地上躺平。 我心一紧,指甲硬生生掐进手心。 “郡国王爷!我们到你府上贺寿,却换来执事丧命,”墨衣逼近青月痕,“你作何解释!” 他死了,那样的莫冥非竟然死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你需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你真的要我的命说一声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做决定让所有人都当呆子! 我只是想帮你。 我从来都只有看着你的资格,你的圈子,就像和我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使靠得再进,哪怕我再想进去,都触及不到。 不管你要去干什么,小心点,我不在。 莫冥非,你知不知道你的嘱咐让我小心得连你命系一线都救不了!你是要我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对不对?让我为自己的卤莽不负责任付出代价!你安的什么心! 不是说我要你的命只要说一声就可以了吗? 第29章 我不想要!命那种垃圾我不稀罕! 所以,你,别死算了,好不好? “青王爷,你作何解释!” 老王爷慢慢拨开我紧握的拳头,用力握了握,放开。“来人!拿下刺客!” “我去!” 我冷笑,一挥手,袖中藏剑便牢握在手,直指四人而去!姓莫的,夜瞳我替你报仇,可不要说我欠你的! “晨儿!”青月痕在后面呼唤。 晨儿?哼,现在挥剑的不是晨,不是楚昕舞,而是夜瞳!莫冥非一心关怀的不是晨,不是楚昕舞,而是早就被我当作死人的夜瞳。他即是因为夜瞳的一意孤行而丧命,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便只能是以夜瞳的身份,替他报仇! 随着一剑未中,先发制人的机会错失,四个杀手也有了空隙调整状态集中力量对付我。依然是合作无间的姿态,只不过这次不是突袭,所以招式没了之前的速度,却凌厉了数倍不止,招招要命! 来往不过数十招,我的招式已经有些凌乱,而他们还是看不出一点破绽。再这样下去,恐怕迟早败下阵来!真不愧是离殇阁,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无懈可击!如今之计,只能放手一博各个击破! 我看准拿刀的那个体力开始不支,对其他人只防不攻,一心袭向那个人。转身直刺! 倏地,一道光亮闪过,手腕处穿来剧痛! 手中的剑随之掉落。 一个杀手,武器如果离手,就相当于丢了半条命! 冥,没报成仇,我把这条本来就多余的命赔给你。 但至少,可以帮你报四分之一的仇!我杂乱地躲避满眼的刀剑,集中精力悄悄调整袖中的十字弓,趁着他们准备给我最后一击的空挡,随便找了个目标发射! 箭离弦而出,直直插入其中一人胸膛,而我也失去了平衡。 只需片刻,刀影就要落到我身上了。 “晨儿!住手!”义父惊叫,却也已经阻止不了杀手们已经挥出的刀剑。 突然,赤色的光芒闪过。 刀剑尽断! “刀剑即毁,你们还有脸继续么?” 轻轻地柔媚声调,却阴冷得厉害。 墨魂剑?——暮! 话音才落,活着的几个人竟纷纷掏出匕首,毫不迟疑地朝自己腰腹要害一刺而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倒地。 许久,没有人说话。 面对今天沉默的暮,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到我身后,轻轻地,伸手环住我的脖子,埋首靠在了我肩上。 “暮?” “还有个问题没问完呢,谁说你可以死了?我要离殇阁杀你,后悔了……找不到你,好久了……”不知道是搁在我的肩头的关系,还是其他原因,暮的声音很是含糊。 莫冥非,算是替你报仇了。我抬起头,望向弦清和墨衣。却发现墨衣看到我在望她,居然扯了扯嘴角,眨眨眼? “晨儿,你怎么样?”义父走下来,看到还在我身后的暮,微微有些尴尬,“暮,可以放开我干女儿么?” 他认得暮?! 暮,半年不见,似乎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暮……”虽然被他环抱着没有什么感觉,但毕竟是众目睽睽,尴尬是避免不了的,更何况当下形势怪异得很,还有个高深莫测的义父在场。作为离殇阁的晨,郡国王府的少小姐,我的立场很是敏感。 “不要动,”暮压在我肩头的力量明显加重了些。我甚至可以感触到背上紧贴着的,暮的心跳声,。很快,如耳边凌乱的呼吸声一般毫无章法,像是心情剧烈波动后强行压下的余乱。与此相反的,是他镇定沙哑的嗓音,“这样就好了,夜。” 他唤我,夜?竟然毫不费力地认出我!“放手!”我小声呵斥,稍稍挣扎,赫然发现肩上的手居然有些颤抖!“你怎么了?” “运气差……抱错地方了,”暮在我耳边轻笑,“刚好挡了支毒镖的道儿……夜,人家可是为你受的伤,可别忘了养我下半辈子……红颜薄命哪……” 毒镖!我的脑袋轰的一响。 “你受伤了?解药在哪?那个人身上吗?撑不撑得住?” “只要你别乱动。”暮按耐下我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动作,柔声安慰,“离殇阁的毒对我是没有作用的,只是轻伤,夜别紧张。哎,老王爷,“他的话锋一转,扬上对向义父,“我伤得快死了,你救是不救? 本该持续三天两夜的寿宴,因为意外重重,只用了一天就草草结束。大好的日子,血溅当场,好在义父没什么忌讳,而后也没出什么乱子,一切又回到了井然有序,宴会结束得还算顺利。只不过很多疑问还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让我很不塌实。 其一,其实静下来想想,莫冥非的死还有待考证。即使是高手突击,莫冥非怎么可能连一点防御的姿势都没有,完全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杀?当时的我被涌上心头的悲愤冲昏了头脑,根本连最基本的检查确认都没有做就直接冲了上去报仇。究竟倒地的是不是莫冥非本人,还是个疑问。 其二,青月痕认识暮可以说得通,是因为暮的委托,义父又怎么会认识?更不用说在他受伤之后居然同意他暂住在郡国王府!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或许是一个父亲对搭救自己女儿的恩人的报答,合情合理,一旦套上郡国王府是离殇阁总部这层关系,一切就成了万万不可能的事!论报恩,完全可以把他送到最好的医馆救治,何苦惹个麻烦回府? 其三,在我要冲上去救冥的时候,义父是真真切切地握住了我的手组织我行动。为什么,他究竟知道我多少,这也是我最没有把握的。 思来想去,太多的疑问压在胸口,弄得我睡意全无,反反复复翻来覆去不能安适,反而越发焦躁起来。 窗外,月正明。虽已深秋,院中的景色倒未见凋零。 竹影摇曳,静谧的夜有些阴冷,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让我很安心。不管在哪里,似乎夜晚永远是适合我的。之前是有任务,现在,我只能说是犯贱了。 从没注意过郡国王府的景色。偶然发现,还真是别致。既然无眠,我索性披了件衣服,踏出房门,也好让凉风整理一下纷乱的情绪,顺便欣赏别院景致,安定心神。 待曦之末谓之晨,别院以我的名字为延伸,叫做待曦园。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除了这个名字的由来,其他的,我就一概不知了。平时除了出任务,我也从未踏出过待曦园,更不用说是游览整个王府。只是今晚不知怎么的,不经意地漫步,竟不知不觉出了待曦园。 出便出了,义父并没有给我下什么禁令。只是如何回去,对向来不识路的我,倒真成了问题。偏偏随意逛到的这个别院竟也如我的待曦园一般,没有半个侍卫。这该叫我如何是好? 偶然间,瞥见陌生别院门口的题字,竟和我待曦阁和谐得紧。 向晚居。 这会是谁的住所?离殇阁的人? 院里累积着厚厚的尘土,估计已经废弃很多年。我稍稍停留了会儿就转身离开,没有进去。 夜还很长,既然找不到回去的路,找出去的路应该问题不大吧。再多的围墙,也有翻尽的时候。至于郡国王府的少小姐翻墙出府是什么概念,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了。 摘星楼。 这才是我失眠的真正原因么。看着不知不觉走到的目的地,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你心里根本就放不下莫冥非,才想证实他有没有死吧。可我又该以什么身份进去?楚昕舞,还是晨? 摘星楼无灯无火,静得诡异。执事丧命,却无半点祭奠的东西,连平时长明的迎客灯笼都没点上。 半年之阁,是物逝人非,还是只等我归? 无论如何,今晚是归不得。我叹了口气,扯了扯肩上就快滑落的外衣。深秋长夜,果然是凉意居多。既然连楼里都没莫冥非已死的迹象,我这趟夜游,也总算是心满意足而归。 终于了解,被伙伴的计划隔离在外的滋味真的不好受,而我,一直都在做着伤害真心关心我的人,一直都让他们处于我现在的状况之中么? 呆站了一会儿,就在我转身离去的瞬间,赫然发现不远处伫立的身影,愣住。 没有丁点儿声响的夜,那个身影不知道站了多久,静得像是要溶进夜里。风吹得他衣摆摇曳,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一般,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仿佛可望而不可即。 这样的夜,也许他只能模糊看到我的身影,我却可以看清他。他清冷的身形,和与之完全不匹配的,仿佛要将我看穿的,灼热目光。 他一直站在那里,等我么? 风更大了,几乎要吹落我的外衣。我只好伸手揪着衣襟,慢慢走近他。 “冥。”走到他身前,我才低低地唤了声,却不知道怎么接下文。有很多事情要问,很多话要讲,到了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沉默。 听到我的称呼,他猛地低下头,不再看我的眼。 然后,我抓着前襟的手上,有什么东西坠落。湿湿的一帝,带着些许温热,却似乎要灼烧我被寒风吹得冰冷的手。 我的心一颤。 那样冰冷决绝的莫冥非,冥啊……什么时候已经被我逼到这个地步了? 能为我至此,你叫我如何回报?我,可能没有心你知道么?没有心可以交付,你让我拿什么给你! 知道手上的温热逐渐化为冰冷,也迟迟没有人开口。 “我……”半晌,莫冥非不自在地别过头,“要杀了散布你死了的谣言的人!” 第30章 散布摘星楼主已死的谣言的人哪,我尴尬:“你直接动手吧。”这谣言本来就是我一手策划的,为的是转移离殇阁注意力。 “你……”他气急,半天才幽幽开口,“半年前你莫名失踪,都说你被离殇阁杀了我……今天下午,我一直在宴席上,就是不确定是不是真如水云说的,离殇阁的晨就是你。”他看了看我的装扮,解下外衣,轻轻披在我身上,“直到看到你为我死了不顾性命,我才确定。” “那你为何不认我?”而是要等到晚上在这里守株待兔?万一我一夜安寝,不是会白等一个晚上,甚至更长时间? “那是因为……”他懊恼地吼出声,却刹时住口,“没什么,就是想等你,等你找我。” 就是想等你,等你找我。 他越说越轻,我的心却越渐沉重。事到如今,怎么会成了这番局面? “舞……不,夜。”他的眼眸闪了闪,轻轻搂我进怀,“夜。” 他的动作很轻柔,虽然不喜欢,却也没到让我厌恶的地步。我没有推开,任由他抱着。“你不必跟着墨衣叫,还是叫我舞吧。” “我没资格,对不对?”他狠狠地咬下嘴唇,怀抱依然轻柔。 “不是,夜只是个代号,”我叹气,“我叫舞,姓展,单名舞。冥,可以叫我舞。” 风生水起 暮从义父寿宴那天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在郡国王府住了下来,谓之曰——疗伤。 排除有毒这回事,毒镖入体才不过几厘米,根本就只能算是划伤而已,哪知他一住就是半个月,且有事没事就往待曦圆跑,理由是“商讨”最后一问。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奇怪的是义父似乎默许他来这儿,但凡他在,义父就决不会出现。 刚起床不久,门外就想起了敲门声。我无奈地开门,准备再次接收暮的不定期骚扰。却发现来人不是暮,而是几乎半个月不见的青月痕。 “可以一起散个步吗,晨儿?” 才半个月,青月痕的神色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得很。一双明眸更是血丝满布,人也清瘦不少。虽然依旧是彬彬有礼的预期,却仍然遮掩不了眉宇间的疲惫。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伤神么? “好。”我关了门,随他离开待曦园。 “晨儿,住在王府的暮,和你很熟吗?你们是朋友?” 暮?没料到青月痕的问题会是这个,我一愣,随即摇摇头。即使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我确实不曾了解过暮,更谈不上相熟。何况,他可是出了价要买我的命。 “那天他为晨儿挡了毒镖,想必是看上我家晨儿了呢。” 青月痕莞尔一笑,啪的一声展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优哉游哉地扇着。看到他这副模样,仿佛又回到了青楼初会之时,那个风流倜傥的风流雅士郡国王爷。只不过,与他此刻苍白的脸十分的不搭,空有一副神韵罢了。 暮对我?“怎么可能,”我笑,“哥哥多想了。” “怎么不可能,晨儿长得清新脱俗美若天仙,又听话乖巧,”青月痕停下脚步,一点,一点,合上折扇,嘴边的笑意慢慢曼延至眼中,“连哥哥都喜欢得不得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惊讶地抬眼,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眸,想找点什么东西,却只看到我自己的身影倒影在他的瞳眸之中。 “晨儿,做我的王妃可好?” 他柔情似水的目光包裹。 青月痕,玩什么把戏!我在他温柔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悄悄退了几步保持距离,还是有种荒唐的感觉。做他的王妃?他这兴致还真是说来就来,怎么以前没发现他有这个打算?青月痕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晨儿……” 他低声唤了句,伸手想来握我的手,被我闪过。 急道:“你不愿意吗?我不介意你是平民出身……” “那你介不介意捎带一个一并娶了?” 那你介不介意捎带一个一并娶了? 庸懒的嗓音在身后闲闲地响起。 看到我们回头,来人笑得眼睫都弯了起来,眼角带花,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生动起来。 “暮?”看到他,青月痕的眼色一滞。 “人家可是很早之前就在某个地方许给夜了呢,要嫁,自然是一并嫁给你。”暮眼波流转,媚惑的目光在青月痕身上转了一圈,作势要倚到我肩头,低低地笑,“你介不介意呢,郡、国、王、爷?” “你……不是在寿宴才见到晨……” “人家一件钟情行不?”暮笑得越发沉醉,“月痕啊,打消你的念头,当好你的王爷,不然很多事我也控制不了。” “我……”青月痕无语,望了我一眼,“势在必得!” 话毕,匆匆离去,像是对暮顾忌得很。 “我该谢谢你替我解决了眼下的麻烦,还是责怪你替我惹了个更大的麻烦?”看着可以叫做仓皇离去的青月痕的背影,我无奈。他是有什么把柄落入了暮这个笑面虎手里了么? 暮微微一笑,眼中退却了之前的魅意朦胧,霎时清澈得像冰冻初解的泉水。少有的安静,只是静静地把玩着手中墨魂。 饮血而赤的墨魂剑在他的手里,竟也收敛了平日里见血封喉的戾气,和主人暮一样,在午后的阳光下,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 庸懒恬静如猫儿,偶尔会有水样清澈的眼神,却也可以轻描淡写地同我打赌说要祭风教主和祭祀的人头献上。也许就是因为没把人命或杀人当回事才可以明媚至此吧。暮,不知道有没有过阴暗的时候? “夜,”许久,他终于懒洋洋地开口,“咱们嫁不嫁?” 咱们嫁不嫁?他还真说得出口! “你说的是真话?”我一挑眉。他就不怕万一我真的有兴趣当王妃,他得跟着我做男宠?见他半天没有接话,我不打算多作纠缠。听说这几天摘星楼与祭风教又起了不少冲突,我还得回楼一趟探探情况。 “那要看你指的是哪一句……” 一声叹息,暮幽幽的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什么?” 待到我回过头,身后早没了他的身影。 好俊的轻功。 放眼望去,我竟然走到了上次夜游发现的空别院,向晚居,依旧积着厚厚的尘土,什么变化都没有。 却总觉得,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见过墨衣他们,才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出了不少大事。 祭风教主弦清投靠摘星楼本来该是最荒唐的事,好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们几个,而祭风教更是对外宣称教主仙逝,倒也未曾出什么乱子。 墨衣将水阁阁主的位置让给了弦清,自己顶了莫冥非的冥阁阁主之位。 莫冥非和若基本维持不变。 当年纠纷的焦点暗部,则因为资料丢失一直空着,不敢启用。听弦清讲,当年偷到手的暗部资料在祭风教中,不翼而飞。而这些资料,是摘星楼多年下来自己麾下的执行任务和名单。说到底,摘星楼也不过是个江湖组织,哪可能真的规规矩矩与朝廷江湖无争?暗部便是摘星楼内的“离殇阁”,只是暗杀多以不听话的朝臣显贵居多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祭风教由流絮掌管,自命教主,可以说是疯狂扩张,搅得江湖人心惶惶,纷纷为求自保而委托离殇阁。于是,祭风教与离殇阁的矛盾也就尖锐起来。摘星楼虽是坐山观虎斗的姿态,但因为有私人恩怨在,少不了起冲突。 看来,我的计划要延后,这时候离殇阁,可倒不得。 谈了一下午,他们也总算是习惯我现在窈窕淑女的装扮,知识面对莫冥非,我还是有些尴尬。 不知不觉,回到王府时已是深夜。 今天我并没有任务,晚归被侍卫看到,只怕会传到义父耳中。看了看门卫,我转了个方向凭着对上两次的记忆,翻墙进府。 依旧是回到向晚居,却不料屋里竟然亮着灯火! 这里不是废弃很久的院子么,怎么会有人住? 我悄悄提气,轻轻落到向晚居主屋的窗边,侧耳倾听。 “听说,今天月痕向晨儿提亲,被你打断了?” 义父? “是又怎样?心疼了?”戏谑的语气。 暮?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块儿?还在这个废弃的院子里? “还真难得啊,你会阻止,”义父的声音听不出怒气,“这和你上次舍身为晨儿挡镖一样,好难解释得通哪。明明你是这样的人,居然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与你何干?” “从小到大,可没见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那天……是情不自禁抱住她庆幸她安全?” “喂,老头子,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居然出自你暮的口,哈……”义父大笑,“可怜月痕的姻缘哟,居然会毁在你的手上,哎……” “老头,你究竟想怎么样?”隔着窗户,还是可以感到暮逐渐上升的火气。 “老头我不想怎么样,”义父的话锋一转,“我说,你的向晚居是不是该清理下了,怎么厚的尘土怎么住人!” “谁!”暮警觉。 我赶紧收敛紊乱的气息,迅速离开。 好在,他并没有追上来。 待曦之末谓之晨,向晚之末谓之暮! 我怎么没想到! 那向晚居根本就是暮的府邸! 暮从头到尾,根本就是郡国王府中人! 暮认得我是摘星楼主,而义父又是一副和暮熟识的模样,如果义父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暮会在寿宴上才发现我身在郡国王府? 第31章 而青月痕,这个现任的离殇阁主子,分明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义父和暮的对话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为何,心,异常地焦躁。 待曦圆依旧静谧得很,无灯无火,也没有人走动,与平常并无半分两样。却格外地让我心烦意乱。 有丝抓不住的情绪盘旋在心里,非常的陌生。 带着纷杂的情绪,我回到房中。习惯性地在桌边坐了下来,斟了杯凉茶就往嘴里送,却在茶水碰到嘴唇的一刹那急几刹住。 很香,却不是茶香。 所谓清汤绿叶,滋味收敛性强,茶叶的香是沁人心脾的淡香。而这种香虽和茶叶相差无几,却也未免太过撩人了点,是一种浸入肤理的暗香。很容易,让人卸下提防。 古代的草药没加过化学药剂,药虽也分寒热二性,要么带着几分阳刚之气,要么是阴寒,少有这种韵味的。 只有一类药用的是相反的原理,媚药。 妈的,差点着了道儿。 很庆幸在索魂时有专门教授色诱的老师,脑海中还残留着当时展示的古今中外媚药范本的记忆,不然今天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我将茶水小心地重新倒入壶中,放回最初的样子。唯今之计,既然不知道是谁下的药,就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假装没喝过水也没发现了。 解衣,上床,睡觉。 没过多久,收网的人就出现在了窗外。 黑暗中,他看不清我,我索性翻了个身,大胆得睁大眼直视他。 可惜,那人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任何线索。 认不出下药的人,我很失望。他的失望大概比我会多数倍不止。大概是看我睡得安生,不像是中了媚药的样子,那个人并没有停留多久,就自行离去。 那一夜,睡得竟格外舒服。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旭日东升,大清白日了。 兴致勃勃地下了床查看茶壶,原本的媚药还在,却稀薄得几乎无效。看来那人下的还是少见的会挥发殆尽不留痕迹的厉害药,时效一过,就同“茶水”无异了。 不由有点替那人可惜。浪费啊。 风生水起 邪教祭风,不日将袭,切记提防! 飞鸽传书,很小很小的一卷纸绑在鸽子的腿上,从祭风教到离殇阁,带回的消息却是震撼性的。 如果说半年前的祭风教还只是摘星楼和离殇阁相斗时,充当支点使三足基本可以鼎立的中介力量的话,那扩张半年后的祭风教,就绝对已经成为让摘星楼和离殇阁同时受到威胁的存在! 从没想过,那个一气急就满脸通红的漂亮祭祀,小男宠,居然会有如此卓越的领导能力,让元气大伤的祭风教迅速恢复并不断扩张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过,亏了他,让我弄清了一件事。 大敌当前,离殇阁自然要召集手下的重要人物商量对策。也终于,让我看到了离殇阁的真正阵容。类似摘星楼的内部分层,明杀,暗杀,诱杀三支各有掌权人及各自部下。也就是说,离殇阁的真正实力根本不在王府内。留在王府的充其量是保护阁主的护卫而已,没有任何机会同主体有交集,也难怪若会以为郡国王府就是整个离殇阁了。 只是这紧急会议,我这个离殇阁的一员,郡国王府的少小姐,却被义父拦在了门口! “晨儿,平日里义父纵你容你,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可眼下离殇阁有难,你这个摘星楼主就不要搀和了。” “义父……” 这个老狐狸,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如果晨儿真的决定加入离殇阁,为父便不阻止。”义父拍拍我的肩,依然一副慈祥的模样,“晨儿可以进这主屋同明暗诱三司一齐商议。” “义父在说笑么?” “晨儿觉得为父是在说笑么?”义父微微一笑,眯起眼,一摆手,“请进。” 似曾相识的神态。 朱红的大门只是半掩着,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两男一女,正交谈着些什么。看到我在往里看,朝我微微颔首。这算是,欢迎? 我有预感,今天如果踏进这个大门,就真的只能做离殇阁的人了。想后悔,怕是要赔上很多东西。 “多谢义父,晨……楚昕舞怕是要辜负了。” 既然他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也没必要再隐瞒。如果要我进了离殇阁才能探得他们的资料,对于摘星楼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不管你加不加入离殇阁,既然你还肯叫我声义父,就永远是郡国王府的少小姐。”义父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我的头发,“你好好考虑。” “好。” 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好考虑我的底细究竟被你们摸清了多少! 从主屋离开,到哪儿去,我拿不定主意。这番出去,肯定会有人跟踪,回摘星楼只会给大家带去麻烦。而除了摘星楼和待曦圆,我根本就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来这里那么久,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孤单的。 漫无目的地游走,突然发现又到了向晚居。不由地想笑,为什么会是这里?因为这里住的是暮?那个一直一直让我看不透,却莫名其妙地对他一忍再忍的暮! 向晚居里,厚厚的灰尘铺了一地,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院落旁的花圃也是杂草丛生,毫无章法地蔓延开来。荆棘交错着攀向屋梁,在深秋的风下枯萎成厚厚一股,凋落腐败。 这样的地方,暮这个有洁癖的个性怎么住得下去? 推开主屋的门,里面的景象也一览无余。屋里只有简单的一桌,一椅,内室一床,完全不是王府里其他别院的奢华作风,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却没有暮的身影。 基本上,所有的别院大体构造都是一样的。但这个向晚居却在内室又开了个门。我鬼使神差地推开门,马上为眼前的景象惊呆! 与深秋完全不符的绿意葱蓉,满眼的绿色。湖,杨,碧草如丝。 一身绿衫的身影倚树而眠。精致的脸上毫无防备,竟像是误入凡尘的精灵。 暮,找到你了。 只是,原本一肚的怒气,却有些不忍打扰这难得的恬静。没有丝毫防备的暮,竟有几分孩子气,让我几乎是不敢确定眼前熟睡的人儿,究竟是不是纯净得滴血的暮。 既然如此,还不如回去。 “月痕么?”满是睡意的嗓音响起,“三司到齐了?” 三司?明暗诱三司么。 我停下脚步。 “到齐了。” “夜!” 他猛地清醒,坐起身,看向我的目光满是惊诧。 睡眼朦胧的眼因为惊讶而刹时睁大,阳光下,水润晶亮的瞳眸折射出点点光辉,清亮如星,幻化成满眼的璀璨。 绿锦杉儿似乎是因为睡相不佳,松松垮垮地搭拉着,散漫地垂下。 衣摆微皱,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晃了几许,跌落几片柳叶。 墨魂剑被随意地丢弃在草丛中,剑柄分离。若不是泛红的剑身绝无仅有,任谁也不会信了这躺在杂草中的,会是价值连城的宝剑墨魂。 地上满是青色的落叶,齐齐地被展断,鲜亮得很。 他刚才,在练剑? “夜,难得你会来看我呢,”暮暖暖地笑开了,掸落肩上残留的叶子,“刚刚心里堵得慌,发了会疯,夜来了就好了。” 短短片刻,从容得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惊诧是幻觉,只留下让人心安的笑。 如沐春风。 向晚之末谓之暮。他的笑,如夕阳的光,艳,净,空,清,而无人设防。 这样的笑容照射下,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涩可以逃过,尽数在这笑容中沉了下去,陷了进去,在享受对它本是奢望的阳光的同时,不知不觉地被侵入,渗透,一层层被剥蚀,然后,万劫不复。 诱杀,不仅仅要掌握色诱!任何迷惑猎物使其配合你的行为的,都可以算做诱杀!357号,虽然你在身手方面已经可以出师狩猎,但诱杀是绝对少不了的! 索魂是买命卖命的,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我知道你身手已经不错,但硬碰硬,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得到。你如果不想因为受重伤而被处理死在自己人手上,就给我好好学!这一点,墨魂比你做得好,你该向他学习。 等你什么时候位列十二骑,你就会明白,诱杀诱的并不只是猎物,而是所有身边的人!如果你还学不会收敛身上的杀气,恐怕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小,明白吗? 是,老师。那我该学习什么? 好。记得看到我的反应,老师满意地点头,首先要学会收敛杀气,然后就是—— 催眠。 催眠! 他竟然想对我催眠,让我忘了今天的事。 看着他明媚的笑容,我清楚地感到自己神识渐渐被抽离,逐渐逐渐,要沉浸到他要我去的虚幻中。 绝对不可以失去意识!万般无奈,我握紧拳头,任指甲掐破掌心,总算唤回一点神智。看到暮向我走来,赶紧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精光。 “夜,不到万不得已,我真的不想用这个呢。” 看不到他的脸,我只听到一声叹息,悠悠地化了开去。然后是身周一暖,竟是他轻轻上前拥住了我。 和之前寿宴上如出一辙的轻柔,带着些叶子的清香,暖暖地贴了上来。 他…… “离殇阁的事,夜实在不可以往下查了。”他在我耳边轻诉,语气充满了蛊惑,“夜是无意中看到我在这儿,来找我,是因为想我了,想叫上我一起去逛街溜达,好不好? 第32章 夜,没有听到过我和老头子的对话。 我在郡国王府只是养伤罢了。” “暮是离殇阁的人?”我轻笑,明显感到怀抱一僵,大概是没料想到我还有神智在。 “夜……” “你居然会用上催眠,我该感到荣幸么?”不是直接杀人灭口,而只是想让我忘掉已经知道的事,这是他对我的仁慈? “催眠?”他马上恢复了神情,松开我,惬意地舒了口气,伸伸腰。 “诱杀时用的蛊惑心智的方法,”许是这边没催眠这个词汇,我解释了一番,“你,是离殇阁的人,而且是三司中的诱杀出身?” “离殇阁?”暮蹲下身,捡起墨魂,不再看我的眼,“第二次见面时,我就已经承认了,是夜自己不信啊。” “三司到齐了没?好大的口气,你还是离殇阁哪个高层对不对?”我深吸了口气,“青月痕都忌你三分,好个大人物!” “夜是在怪我有意隐瞒么?”他竟笑了起来。 我的愤懑却不知为何加剧。 “岂敢!我只是,”我冷笑,“庆幸那么长时间,这么个厉害杀手在身边,都没被杀而已!” 看来,我是没有必要再在郡国王府待下去了。半年,我不过是老王爷和暮眼皮底下的跳梁小丑而已!还妄图倾覆离殇阁,真是不知好歹! “最后一个问题还欠着,所以,夜不会死。” 风生水起 最后一个问题还欠着,所以,夜不会死。 这是我离开郡国王府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回到待曦园,就看到了墨衣。 “弦清让我来转告,祭风教的这次行动虽然名为打击离殇阁,却很可能暗下针对的是摘星楼!”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离殇阁的消息可是在祭风教内部的奸细传回去的。” 摘星楼内殿里,我问弦清。 “祭风教的高层机密不可能那么轻易被探知的,”弦清摇摇头,“虽然祭风教是个教会,但上下两层分得很清楚,互通很少。流絮是个很谨慎的人,他在想什么根本不会和任何人商量,所以我怀疑,这次要袭离殇阁只是个幌子,一个连祭风教内部都信以为真的幌子。” “单凭这点恐怕不足以确定。” “祭风教众最近已经很久没在城里有所活动,尤其是摘星楼附近,以前我知道有个专门负责监视的分支,最近却莫名消失了。我觉得应该是想让我们疏于防范,即使是想对付离殇阁也不必掉用人手紧张到这种地步才是。” 弦清。 她在滔滔不绝,我却在打量着她的脸。 你真的能放下你的祭风教么?毕竟,它于你,更胜过摘星楼于我。人,总会有什么东西牵绊的,就像暮有他要效忠的离殇阁,就不惜对我下杀手一样,我也会为了摘星楼,乔装混入离殇阁,明知老王爷待我不薄且对我百般忍让从无害我之心,只要他有朝一日要灭摘星楼,我还是会杀了他。 暮,也一样。 而弦清真的放得下祭风教? 不是我质疑她的忠诚,而是,体恤她的矛盾。 “弦清,这次麻烦,你不必参与。”我打断她的话。 “主子不信弦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跟着若叫主子。她不在意,我也就随了去。 “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主子……” “这次,我自己一个人解决!”我的语气僵硬起来,“这半年,很多事都是因我而起,非但没有解决的,反而因为我的关系越来越复杂不可收拾!流絮如果真的要袭击摘星楼,也是我惹的麻烦,(奇*书*网^.^整*理*提*供)我不想让摘星楼内任何一个人干涉我的事!” 个人恩怨,当然是个人解决比较好,否则,演变成帮派争斗,三足鼎立的局面就会瓦解,到时候,就势必引起一场纷争。那样的话,等待我的又将是完不了的麻烦。 一个暮,已经让我够伤神了。 如果可以,我倒真想快些了解了这边的事,还清楚昕舞的人情,然后,远离这里的江湖纷争。 从不知道,人,可以因为别的人,别的事,很累。 “是不是我也不许干涉?” 莫冥非冷冷的声音响起。 “是!” 尤其是你!我移开视线,不想看他眼中翻滚的光芒。 从摘星楼出来,已是深夜,却不想回王府。 街上的酒家茶庄大多已经打烊,早没了灯火。偶尔有几个喝醉的酒鬼,歪歪斜斜,东靠西扶,在黑不溜秋的小巷里摸打滚爬着,不知是前行还是后退。 半夜三更,上哪可以消遣? 其实只要你想,地方还是挺多的。譬如赌场,譬如妓院。 记得上次去妓院是和莫冥非一起,为的是认识郡国王爷青月痕。不料在那儿遇到了男倌打扮的“兰儿”,暮,从那时候起,我的每一步大概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了吧。 也罢,既然无处可去,我低头瞥了眼身上的女装,就索性以郡国王府少小姐的身份尽次兴,把酒看歌舞,想来也没人会有意见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又如何? 我笑了笑,进了留芳楼。 “姑娘,您这是……” 大概是见过一身锦缎薄衫的富家小姐打扮,又夜半一人上青楼,着实怪异。老鸨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帕儿挂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傻傻站着干笑。 “我只是上这来喝酒听曲儿,妈妈这儿不是也待女宾么?”所以才有了上次倒贴买“兰儿”一说。 “是是!”老鸨马上收起诧异,“姑娘一看就是富家小姐,可是咱留芳楼的贵客!肯屈身来这儿,那是咱的福分!楼上雅座请!” “那就有劳妈妈了。” 跟着老鸨踏上楼梯,我的余光打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月痕? “妈妈,我上那坐就可以了,”我指了指楼下最靠近舞场的桌子,青月痕所在的地方,“我和他,相熟。” 才不见几日,青月痕越发憔悴了,额头发青,脸却因为酒的关系涨得通红,显出一种近乎橘黄的颜色。 一身奢华锦衣被折得满是皱痕,平日里不离手的镶金折扇此刻也被胡乱丢在杯盘狼藉的桌上,扇面上点点湿痕,怕是刚洒上去的酒。 平时一丝不乱的青丝也不知何时散了几缕下来,散乱地垂下耳际。 桌上,三成是菜,七成是酒壶。翻的翻,倒的倒,掉地上的尽数碎了,不知是跌落的,还是砸下的。 这真的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郡国王爷青月痕? 他何时落魄到了这般田地? 舞场中,乐罢,一曲舞终。 “好!”他醉眼惺忪地拍手,“跳得好!再上,换人!上酒!” 在王府里,虽说他也是纵情酒色声乐,却无论如何都是一副偏偏公子模样,从未真正醉过。今天到底喝了多少酒,才能让千杯不醉的青月痕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我拦下上酒的侍童,拿了酒壶酒杯,径直到他的桌前坐了下来,替他满上一杯酒,也顺道替自己斟了杯。 “谢了!”他一扬头,又是一杯下肚,“再来!” 我小酌一口,放下酒杯,又替他斟了杯,“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昕舞啊,你没死……”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昕舞,青大哥是不是个废物,任人宰割?” 说罢自己先痴笑起来。 喝醉了看不清,才跟着感觉辨认,认出我的吧。看来,他真的醉得不轻。“青大哥怎么在这里?”我小心地开口,“离殇阁……不是有危险么?” “危险?”他苦笑一声,“是有危险!可是,哪有我插手的份?我的那个爹,才不会让我插手这件事!我算什么……你知道我算什么阁主么……” “青大哥,你先别难过。” “我不难过,咳咳……”他咳嗽了好一阵子才继续,“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是离殇阁主……晨儿,晨儿也不屑嫁我……昕舞,你说青大哥是不是很没用?” “你为什么要取晨儿?”这是我一直想问的。 “晨儿……很好,爹疼她多于我……而且……” 青月痕没有说完,就倒在了桌上。 “姑娘,你和王爷既然相熟,可否劳烦您带他回去?”老鸨在边上站了半天,犹豫着开口,“王爷以前从未喝醉过,今天这样,又没带侍从,万一路上出了事,我这小店可就开不下去了。” 青月痕已经完全醉了过去,不醒人事。 最近祭风教活跃得厉害,把毫无抵抗能力的离殇阁主丢在这里,即使这次祭风教目标不是离殇阁,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只是若以我这女子的体力要把他弄回郡国王府,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去请府中侍卫,回来之前请妈妈照顾下他,可以么?” “自然可以,多谢姑娘!” 老鸨顿时笑开了,如释重负。 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无聊至极夜半逛青楼,没想到非但没消遣成功,反而弄了个必须回王府的理由,这也是天意么?我什么时候和离殇阁有了这等孽缘,每一次不想回去,都会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上次是撞到了义父和暮的奇怪对话,这次,不知道又会怎么样。 杀气! 才出留芳楼没多久,就感到一股杀气弥漫在街道口,显然是针对我而来,却不知为何迟迟未动手。而且,不止一人,是四周都有!这时候,如果我追寻杀气而去,肯定会给身后的人可趁之机! 第33章 我引出袖中藏剑,退到墙边。这样一来,就避免了腹背受敌。 “哪位赐教?请现身一见!” 很愚蠢的方法,让对方知道我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不知道作用大不大。 突然,身旁疾风一闪。终于动手了! 我犹豫片刻,收回长剑,改成了十字弓。以一敌众,我的体力怕是会吃不消,那就只能选择最省力的办法,尽量减少运动量。 箭离弦而去,正中目标! 一人落败,却有更多的人轮番向我袭来! 我的十字弓一次最多能发七箭,七箭一完,就必须换箭,而我身上根本就没带那么多箭!而且,把自己逼在死角虽然可以保一时安全,却经不起长时间打斗。无奈,我只好拔剑迎了上去。 来人身手不高,但人手众多。所幸是半夜,光线很暗,有利于我,但待到我体力不支时,却还剩下三个未曾倒下!而我,已然没有抵抗能力! 越打越退,终于,又被逼到了墙角。 突然,手腕一刺,却是其中一人的剑划破我的手腕,手里的剑顿时掉落下去。不容我屈身去捡,另一个人的刀就朝我砍来! 我躲闪不及,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手触到什么东西,我心中一动。 只片刻,那人的刀就又劈了下来! 我抓起刚才无意间触到的箭,径直将它插进了那人的腰腹!滚烫的血溅了我满手,顺着手臂淌下去,怪异的温暖。总算,那人慢慢倒了下去。 没有须臾歇缓,刚才划破我手的那人一挥袖,竟不是暗器,而是一股淡香散了开来。宛若置身兰室。 什么东西?! 还有两个!怎么办! 没了十字弓箭,没了剑,如今只能任人宰割!难道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突然,眼前红光一闪,一道身影飞快地替我挡下即将那人落下的剑,随后冲了上去,和他纠斗起来。 暮! 我扯出一抹笑,不会死了呢。 看到暮,莫名的心安,像是冬天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整个人也跟着瘫软。有种虚脱的感觉,战后的疲惫在这一刻才彻彻底底涌了上来。 此刻的暮浑身泛着寒意,一招一式凌厉得我前所未见,哪里还像是那个庸懒狡黠如猫儿一样的暮。 墨魂贯穿那人的胸膛。 最后一个刺客见情势不妙,却突然做一件颇为怪异的事,他冲到其中一具尸体上,将那人身上十字弓箭拨出来,转身就跑。 他想做什么?我试着站去探个究竟,可动作却被身上不知何处猛的激起一阵剧痛打断!明明只有手腕被划伤,为什么会全身都痛?低头一看,赫然发现手腕上的伤竟然泛着幽幽的墨紫! 刚才的兰香…… 一个不稳,跌回地上,痛楚似乎有增无减。 “嘶……”我疼得忍不住直抽冷气。 “夜!”顾不得追赶那个逃跑的人,暮冲过来,狠狠地把我揽进怀里,“我找了王府,找了摘星楼,找了祭风教,你跑到哪里去了!叫人担心死了……”抱着我的手却越来越紧,“要是你……我……”他越说越模糊,可我却似乎并没有要晕过去的感觉,他在说什么? “暮!痛……”深入骨髓的痛,令得我连话也不能完整。 “怎么了?”暮赶紧松开我,按上我的肩头。 “好象……毒,兰花的香味……”我狠狠咬下嘴唇,不让神志涣散,尽量把知道毒药特性描绘到最详细,“发作很快……血,变成紫色……浑身刺痛……” “降紫,离殇阁的毒……”他愣了一下,随后嘴角挑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夜,你中毒了。” “我知道。”这还用得着你说么? 他凑近我,近到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阵阵微热的空气在我面前流动着。 他说:“夜,我给你解毒……” 我想说,好,可是刚一张嘴,他老实不客气的将这个字吞进了肚子,双唇轻轻覆上我的唇……我想我是吓到了,整个人很没出息的僵住,而他却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舌尖轻轻挑开我的唇,偷偷溜进我的口中肆意掠夺我的呼吸,久久不肯平息……直到我感觉到口中泛起一丝血腥味来,才让我惊醒,猛然推开他…… 他退开一些,微微有些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我,唇色嫣红,象是抹了胭脂般艳丽妖娆。 风生水起 他退开一些,微微有些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我,唇色嫣红,象是抹了胭脂般艳丽妖娆。 他刚才……做了什么? 近在眼前的明眸,划过脸颊的呼吸,还有温润的唇齿相接…… “你……” 待到我反应过来,拳头已经自动朝他的脸拜访过去。 他侧身一躲,顺势站了起来,后退几步,笑吟吟地看着我。 “都有力气打人了,也该可以走路了吧。” 什么走路?听了他的话,我才惊觉身上的刺痛不知何时已经减了一大半,体力虽然依旧不支,却已经可以勉强行动。这是怎么回事?毒的药性过了,还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定莫名紊乱的心跳和呼吸。喉咙里还泛着一丝腥甜,嘴里也残留几分腻味。是血的味道。 暮就站在几米开外。看到我在看他,脸上竟闪过几分红晕。 他的嘴角隐隐约约有些鲜红。 还有他刚才的那句“夜,我可以给你解毒”。 难道…… “你的血……”方才,他是要我喝他的血,然后用他的血解毒? “是啊,上次就说过离殇阁的毒对我无效,我的血,当然可以给你解毒。”他顿了顿,用手抹过自己的唇,指尖沾了点红色,突然一脸的垂然欲泪,“亲都被你亲过了……夜,你可要对人家负责……” 莫名的冷风吹过。 我……靠! “离殇阁的毒?你是说……义父他想杀我?”应该不大可能,否则,他就不会邀请我加入。可除了义父,就只剩下青月痕和暮。 “不是离殇阁的人。没我的同意,离殇阁没人敢对你动手!”暮的眼中寒光一闪。 “你的意思,是有人嫁祸?” 照这情形看来,嫁祸也不无可能。 我死在离殇阁手上,摘星楼势必与之一战,得益最大的是祭风教。这些杀手是祭风教嫁祸给离殇阁的么?对付已经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我还多此一举地使毒,而且用的是标志离殇阁的降紫之毒,不是嫁祸还能是什么? 我的举动,什么时候已经被流絮探知了,而我还蒙在鼓里。 “糟了,青月痕!” 猛地记起还醉倒在留芳楼的青月痕,我一激动,奋力起身,却随即又跌回地上。喉咙一热,血腥味在嘴里泛滥开来。 既然他们可以算到我会路经此地,而且是在深夜,就证明我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了如指掌,那和青月痕碰面自然不会例外。而青月痕死在留芳楼,绝对是嫁祸摘星楼的好办法! 上次宴请群雄之时,我的短箭已经曝光。难道刚才那个人跑前取我的短箭是为了让青月痕死在“摘星楼主”的箭下? “夜!”暮惊叫,赶紧上前扶起我,“我说你可以走了又没说你可以激动!你……”他低头看了看我,叹口气,突然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回王府去!” 暖意,刹时包裹。 这是……什么奇怪姿势!我挣扎:“放我下去!青月痕还在青楼……有危险!” “老头子已经派人去接了。”暮淡道,对于我的挣扎,报应是怀抱更紧了些!“你再乱动,小心被压下的降紫反侵!” 那又如何?我一顿,继续挣扎。 “那就只能……”他玩味地笑,“再拖累我一次喽!” …… 靠! 虽然看不清,我还是狠狠地瞪了眼,却也不敢再乱动,任由他抱着走。 暮,刚才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想起,心霎时纷乱起来,理不出一点头绪。很是奇怪的状态,和第一次狩猎完毕的那种慌乱很像,不知该怎么办,却也——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 又是那天夜里听到义父和暮对话时的陌生感觉,慢慢地,在身体里烧了起来。像是虚空的岩洞里,突然丢进去块石头,磕磕碰碰地滚向岩洞深处。一路发出丁冬声响,间或洞身岩石松动,随之一起滚落下去。 然后,本没人知道的岩洞,只因为填进了些什么,反而被人窥探到了它的空洞。 突然觉得天,真的凉了。 冷得让人发抖。 有笛声飘散在夜里。 久久地在空旷的街回荡着,听不出远近,却依稀可以辨别是笛曲中最为凄婉柔美的曲子,锁情。 长长的音调串成一曲伤悲,竟然始终未曾哽咽,而是顺滑得不可思议。不知道这吹笛的人用了多少心思在想他念着的人儿,才能吹出这般凄婉,而不绝望的曲调。 听得出,那人像要拼性命一样在吹这曲锁情。 早在第一次被暮虏离摘星楼,又从祭风教逃脱后的那段住在客栈的时间里,我用心留意客人们天南地北的海谈。无意中知道了这曲绝唱,琐情。 传闻,锁情是青楼女为痴恋的富家公子所作。很俗套的富家公子家道中落遇青楼红颜知己捐助重新振作的故事,却没有花前月下感人至深的郎情妾意。只不过富家家道中落后意外捡了袋银子而已;只不过银子的主人刚好是痴恋着他的青楼而已。连听歌赏舞都没点过要她,更不用说是侍寝,从头到尾,她于他都只是个陌生人。 第34章 青楼女子,即使是恩人,又能算得了什么?她明智地选择了慰藉自己的心,却不会给自己任何期望的方法。 我知道,锁情锁的是自己的情。 锁,不是抛弃。再痛楚,也仍要留着情自己回味。 只要那个人幸福。 刚听说这个传奇,对说得神乎其神,吹得却很是平淡的曲子,我一笑而过。没想到,今晚真就听到了可以让痛,却仍感恩的至极哀伤。 在音律方面,我向来是个门外汉,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研究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只是以前因为任务需要,才会有所接触,当然也不会有兴趣去探究是谁在寒夜独吹锁情。只是,还是有些好奇,究竟怎样的心境,才会吹出近乎折磨自己的笛声。 不知道是不是锁情有安定心神的作用,在暮的怀里,我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至少,这个人刚才救了我的命,不会立刻杀我。 至少,我不讨厌他的触碰。 索性,随他去。 “夜,降紫要是两个时辰不解的话就无药可解了。” “恩。” “夜,要不是我在,你可就没命了。” “恩。” “夜,没命的话,世界上就没夜这个人了。” “恩。” “就这反应?” “那你想我有什么反应?” …… “怎么停了?” “夜要是没了,我……” 风过,暮的话我没有听清,就直接睡了过去。 第一次,在别人的身边睡了过去。可能真的是如暮所说,是降紫的余毒未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我真的失去了意识。 迷蒙中,似是有人轻轻叹息,轻得埋没在呼啸的风声里,在夜里荡了开去。一声叹息,却吹得我眉头都皱了起来,说不出的纠结。闷在胸口,盘桓了不知多少圈,像是宿醉的人喉间的那口酒气,欲断不能。 绵长的呼吸软软地掠过脸颊,停留在我皱起的眉心。 夜。 恩?叫我么?残留着些须意识,我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身体也动弹不了,只是稍稍僵直。暮,是他在叫我么?可我却回应不了。 于是,眉头皱得更紧。 又是一声叹息。然后,似乎是有人对着我的眉心吹了口气。 只片刻,暖暖的气息便抚上眉心。绵长,轻柔,似是要抚平眉心的皱起。一下,两下,三下,温暖的气流不断涌至,像是要渗透眉心。 意外的,堵在胸口的闷躁竟随着那轻拂过气息慢慢平息,如同一碗清泉,或是一块浸湿的毛巾轻轻放置在醉酒的人滚烫的额头。让他瞬间平静了下来,安然入睡。不知不觉,我便放弃了睁开眼的纠结,舒展了眉头,干脆让自己的意识沉了下去。 “暮。”谢谢。沉睡前,我模模糊糊的唤了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本想道谢,却没来得及开口就睡着了。 最后的记忆,是额前突然有些凌乱的呼吸。 “夜……” 情何以堪 朦朦胧胧地醒来,床边依稀坐着个人,而我之前竟然没有察觉。 “晨儿,”那人见我睁开眼,俯身向前。淡淡的酒味笼了上来。“你醒了?” 青月痕?他没事? “大哥,”我支起身,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是我的别院,原本我未出房门他就来拜访已是于礼不合,更何况我还衣衫不整地在床上,青月痕素来彬彬有礼,即使名义上是哥哥,也断然不会做出这般举动。难道离殇阁发生了什么变故? “昨晚,陪我喝酒的是晨儿,对不对?” 看得出,青月痕还没有完全清醒,看向我的眼还有几分醉意朦胧。他恍恍惚惚地伸出手,又慢慢垂下,最终还是落到了我的耳际。“晨儿。”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用手将我不知何时完全解散,凌乱地披在肩后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拨到脸颊边。 划过耳际的指尖冰凉,微颤。 “大哥。” 未着一丝妆容,身上也只穿着底衣。我很清楚现在这副模样和楚昕舞的相似度有多少。即使长时间气质已经有所改变,容貌没有变化是不争的事实。 而青月痕此刻的举动,分明是在刻意还原楚昕舞的外貌!加上他之前奇怪的言语,不得不让我对他起疑心。 “昨天,我已经想明白了。”他满意地看到我全部散落到胸前的头发,拉过床边的衣服替我披上。 小心地揽我入怀。 不明所以的状况,我按兵不动,任由他将我包裹严实。 避开他的视线,手悄悄探触,马上察觉一直随身的笔受已经不在身边。抬眼,就发现十字弓,软剑和匕首被整齐地摆放在不远处的桌上,大概是昨夜暮送我回来时替我解下的。我苦笑,他大概不会猜到会导致现在这种状况吧。青月痕,来者不善。 “第一次,你用手替我挡下一剑,让我知道我的命还有人会救,那时我就把你放在了心上,”青月痕的手臂渐渐环紧,下颚抵上我的额头,“第二次,你托我杀了莫冥非,让我知道我不是不被人需要,昕舞需要我的保护,”他喃喃诉说,微辆的唇贴上我的眼,顺着鼻梁慢慢往下曼延,“然后,晨儿让我对自己的感情产生疑惑……原来,一直都是你,昕舞。” 原来,一直都是你。 昕舞。 他唤的是昕舞! 好个青月痕! 我抬手,趁他松懈的机会将他奋力推开,右手一记手刀紧随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他的颈项。 他一缩身,惊讶地注视着我的举动,却没有如我所愿倒下。“昕舞……” 力道不够么?该死的降紫! 低咒一声,我迅速收回右手,左手一翻,袭向他的颈项,扣上他的命脉!只要他有任何举动,哪怕我的手劲不足以拧断他的脖子,却也可以轻易震断他的动脉! “晨儿!你这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如何得知?”我冷道。 明明几天前还不像是知道的样子,依他的性子,不可能有能力隐藏得如此之深!扣着他动脉的手用上几分内力。不足以致伤,却足以起到威胁作用。 “昨天,有人告诉我的。”他苦涩一笑,随即身体僵直,脸上却逐渐转红。目光中闪动着隐隐约约的迷离。不知道是不是我扣着他命脉的缘故,他的呼吸也越发凌乱急促。 “是谁告诉你的?”义父? 青月痕突然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极力控制着什么。 “说不说?”我又加了几分内力。不经意间发现,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气息刚才就存在,现在正慢慢曼延开来。甚是熟悉的气味。 香味? “昕舞!” 他突然激动起来,不顾致命威胁,用力把我拉进怀中,“昕舞,昕舞……嫁给我……”话未完,唇就压了下来,强行放在我腰上的手更是不安分游走,企图拉扯下衣带! 青月痕! 他好大的胆! 强忍下浑身泛起的呕吐感,我收手起掌,用尽我残存的半吊子内力,对着他的胸口奋力一掌! 他吃痛地吸了口气,向后到去。慌乱中扯下纱帐,跌坐到了床下。 隔着薄薄的纱帐,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红透的脸,和眼中露骨的欲望。红丝密集的眼,没有以往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困兽般的欲火,戒备,还有隐隐的绝望。 “你……怎么没反应?” 许久,他艰难地开口。 反应?他想要我有什么反应!我冷笑,整了整宽松的底衣,拉过外衣胡乱披上,下床取剑,“那我该怎么反应,郡国王爷?” “不可能……明明中了花容……”他的脸越发涨得通红,喘息不止。 花容?“春药?”见他的反应,大概是连自己和我一块儿下了毒,而且八九不离十是催情的药。只不过为什么我没反应就不在他的计算之内了。 回想起刚才熟悉的香味,突然记起上次夜晚也曾经在那壶代价昂贵的“茶水”中闻到过。并不完全一样,配方却差不了多少。一个需要服用,一个嗅之中毒么? “上次也是你。” “你……喝过暮的血!”他跌跌碰碰地想要站起身,却被我的软剑挟制得动弹不得。 暮的血,还可以解那花容?还真是万灵丹哪。 回忆起昨晚,我不自觉地抚上嘴唇,尴尬。 “昕舞……我好难受,帮我……” 似乎是药性上来,他死咬着嘴唇,汗如雨下,身体竟不顾贴着皮肤的软剑,向我靠了上来。 软剑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条血痕,鲜艳欲滴。 “帮你?”见拿命威胁不管用,我将软剑收回几分,“你要男人还是女人?”大不了我替你找。 “昕……舞……” “哪个侍妾?”我记得他郡国王爷可娶了不止一个女人,找起来应该不会很麻烦。 “昕舞……” 该死。我拿过桌上的茶壶,将剩余的茶水朝他的脸蛋一股脑儿泼了上去。满意地看到他稍稍恢复神智的眼。 “你下的毒,不要告诉我你没解药。”见他完全不配合,我索性用最快捷的方法,“两条路,一,吃了解药或告诉我解药在哪,二,我出门,把第一个遇到的人带到房中做解药,”我邪笑,“不论男女。” 他沉默。 不一会儿,喘息声又急促起来。 “如何?” “你……的血,可以解毒……”他终于开口,望向我的眼里尽是迷离。 喝了暮的血的缘故么? 第35章 “脏。” 我怕脏。无法想象自己的血在别人身体里是什么样子。 “那为什么暮可以!” 为什么暮可以?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提出来,我的确吓了一跳,不知做何反应。 “暮不同。”我避开他的视线。哪里不同,我也不知道。 只是,暮不同,而已。 “我明白了。”青月痕扶着桌站起身,笑得苦涩无比,“昕舞,你也是暮的。” 又是淡淡的香味飘散。 不知何时,他的眼里已经退了情潮。 “父亲是暮的,离殇阁是暮的,郡国王府是暮的,现在,连昕舞都成了暮的!我还真是个一无是处的傀儡!”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他扬手挡开我的剑,“你居然还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义父真正的宝贝儿子从来都只有暮一个么?你不知道郡国王爷离殇阁主青月痕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傀儡么?离殇阁的君上,从来都是暮!青月痕不过是暮的剑靶子而已!” 暮是离殇阁的主人!? 离殇阁主,郡国王爷,才是他的真实身份? “青……大哥。”看着他的表情,分明是濒临崩溃的模样。 “从小,我做什么都比暮认真。琴棋书画到文涛武略,我拼了命做到最好,可终究是个被领养的废物!再好,也敌不过一个血缘! 我不甘心!连你也被暮夺走,我还剩什么?冠冕堂皇的名分,呵,还真好。”他嘲讽地笑,又望向我,眼圈有些泛红,“昕舞,跟我走,好不好?暮能给的我一样给得起!” 他这算是最后的邀请? “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罢了。” “不想?呵,不想!”青月痕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到门口,“我倒要看看没了离殇阁的暮你还想不想要!” “你想干什么?”毁了离殇阁?他自己一个人,有这个能力么? “我只是想给昕舞,看场好戏!” 也许是被他口中的“好戏”诱惑了。青月痕离开时,我并没有追上去。 也就在那天下午,江湖上暴出消息,离殇阁主青月痕席卷明暗诱三司及之下所有杀手名单资料,投靠了祭风教。 国有国法,杀手组织,最致命的弱点就是手下那么多人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一旦集体曝光,即使权利再大,也逃脱不了国法制裁,更不用说离殇阁树敌之多,只要资料泄露,十个郡国王府也保不了离殇阁! 离殇阁的状况空前危急,危急到从不轻易露面的离殇阁真正掌权人亲自召集三司商讨对策。 君上,青暮。 郡国王爷。 情何以堪 青云郡国王爷涉嫌谋反之罪,圣上大怒,即日查封郡国王府。念老王爷于国有功,贬为庶民。府内所有家眷侍从流放边疆。叛首青月痕罪无可赦,斩。府内财务上缴国库。青云国从此取消“郡国”封号。 天翻地覆的变化,快得让人目瞪口呆。那个风流倜傥温文儒雅的郡国王爷,居然有谋反之意! 偌大的一个郡国王府,一夕之内,化为乌有。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百姓即便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敢贸然闲谈,生怕祸从口出,惹出什么大乱子。 难以想象,除了被查封的府邸还在,郡国王府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一天,距离青月痕在我眼前消失仅仅三天时间。 盯这镜子发呆已经不止一会儿,直到镜中多出的人打断我的思绪。 “少小姐,您在梳妆么?” 如沐春风般的声音,甜润浸人,让人怎么也发不了火,摄不了防。“云姨替你梳理可好?” “不是梳妆,习惯而以。”最近发生的事很多,让我无暇应接。难得清净,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对着镜子看自己的习惯。这副皮囊不是我的,却让我做了很多夜瞳根本不会做的事。 在还是夜瞳时我素来没注意过自己的外貌,对自己究竟长什么样记忆也不深。盯她越久,就越不记得自己之前的容貌。出神时,似乎觉得我原本就长成这副模样。 如果某天,回去了,我还能做回夜瞳么? 发丝被轻轻理顺,身后的女人已经是容颜老去,眼中的媚意却依稀还可以窥见当年的风华绝代。这个人,便是那日在朱阁所见到的三个人中的一个,诱司,染风。 亦是在郡国王府被抄家之前将我带离到现在所处郊区宅地的人。 郡国王府灭了,离殇阁却从其中彻底脱离了出来。 说到底,暮只是玩了个至之死地而后生的赌局。既然青月痕掌握的资料是离殇阁所有成员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那就索性让所有资料作废。 一个谋反,就毁了郡国王府,收获的却是所有人还有身份的人成了毫无相干的个体,再也串不起来。至于那些被“流放”的人,则可以干脆转为地下,不在国法的限制之内。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壮士断腕。暴露了要害,既然不想时刻担心敌人暗地里偷袭,就索性自己亲手割断要害牵连,虽然损失严重,却避免了连锁反应,也使得自己处于主动地位,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还可以捎带着搅乱对方全盘计划。 的确是他的作风。 很狠绝的办法,一旦失败,说不定输的是整个离殇阁,也只有暮做得出来。 却,成功了。 然后,我就到了这儿。暮一直没出现。 染风拿过台上的木梳,轻轻梳理我的头发。“年轻好啊。”她轻叹一口气,指尖穿过发丝,抚上我的脸。耳际冰凉。“风姨前几日见过少小姐,只觉得小姐漂亮得紧,”染风的手沿着脖颈抚上我的脸颊,一俯身,将自己的脸凑到我的肩上,盯着镜中我的眼睛,“今个儿细看,才发现小姐最俊的竟不是脸,而是这眼!” “是么?”我垂眸,身体一紧。 “两年前,我见过楚昕舞,小鹿一样楚楚可怜的孩子。一样的容貌,风姨却觉得小姐要比她更讨人喜欢呢,这替身对风姨胃口呢。” 意料之中地,脖颈上的冰凉加重,还伴随着一丝麻痛。 匕首,还是刀? 诱杀之首,果真是洞察力不凡,出手也是闪电般快速哪。 “我是楚昕舞本人。”我笑,却不急着挣扎,“染司不信?” “你的眼睛骗不了人,”染风略显苍老的声音轻言细语,透着蛊惑,“看,这种眼神,你没发现我们很像么?”她望向镜中,“杀手的印记,早就刻在眼中了,任凭你怎么伪装,都骗不了我的。” “义父没告诉你,晨本来就是离殇阁的杀手?” “半年的杀手生涯……呵,少小姐可别看风姨老了,就好蒙骗。” 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夜瞳是怎么样的,她居然看得出来,还真讽刺。 “信不信,随你。” 话毕,颈上一阵剧痛。 “少小姐,风姨也是大局考虑。你若说出你来自什么组织,目的是什么,风姨可以饶你,还可以收你为徒,甚至可以把诱司交到你手上;你若不说,即使再喜欢你这孩子,风姨也只好忍痛割爱了。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天分。”言语间不无遗憾,倒也不失真诚。 天分,做杀手的天分么? 我嘲讽地笑。 “如何?” “你只管动手。”只要你够胆! “好!既然不能为我所用,还是趁早铲除!” “染司!她是楚昕舞。” 暮,终于看到你了。 她是楚昕舞。 久违的声音,我的心一紧。 暮,站在门口。逆着光,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染风却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手一松,匕首从我身上滑落下去,叮当落地。 窒息感却没有因为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掉落而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 冰凉从脚底渐渐升上来,脸上却燥热得很。自己最致命的缺陷很可能就此暴露,感觉就像是刀尖慢慢刺进身体,动不了,即使再心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等着嫣红闪现。 不可否认,依我的性子,除了紧张,少不了的还有兴奋。 不知道是不是暮的命令,染风已经悄悄退下。 “你,不是知道我是夜么。”早在祭风教牢里,他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至少知道我不是楚昕舞本人了。又何必一口咬定我是摘星楼主楚昕舞? “因为夜本来就是楚昕舞啊。”他笑得风清云淡。 到了这时候,他还是不肯讲真话么。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么明媚的笑容却没有半分真实,我的胸口堵得慌。可笑的是,我居然为了听他的解释在这里待了三天!置摘星楼于不顾的三天! 记得很久之前,莫冥非曾经问过我,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这恰恰是我此刻最想问暮的。青暮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于青暮,究竟是什么? 如果只是枚牵制三股势力的棋子,当了一次,我绝对不会当第二次。 “不想让我知道,还是不能让我知道?最后一遍问你,你对我究竟知道多少?”我冷笑,很成功地捕获到他瞬间的忧郁与失措,“你知道我不是提神的事,对不对,暮?” 知道我是楚昕舞本人,却不是楚昕舞。 “夜,你不想负责就直说……” 后退一步,泫然欲泪。 这时候,他还是不打算说实话。我究竟在等什么? 转身欲走,却被一杆剑鞘挡住了去路。墨魂。想拦下我,居然还动用了墨魂,好不荣幸。 第36章 难道我的身份除了离殇阁的晨,还兼人质? 正午时分,屋外的阳光灿烂得很。 太过祥和的景象,总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这趟回摘星楼,十有八九要和祭风教拼个你死我活。对于我来说,其实意义并不大。 占据借贷的东西,哪怕票据已毁,也总有归还的时候。 “你想动手?” “最后一个问题还没问完,夜想不负责任地开溜?”剑鞘压紧一分。 “是,你只管拦。”我将身体的重量尽数压向墨魂。就是玩命,又如何? “你……”暮一愣,见我没有退让的意思,叹口气收了剑,“我是最后一个见到楚昕舞和第一个见到你的人,就这样。” 暮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却还是难掩眉宇间的异样。 他,竟然亲眼目睹了我和楚昕舞的交替?灵魂的转换,外在的人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暮也不像是会相信怪力乱神的人,如何会猜到……借尸还魂? 忆起初醒时的状况,虽然楚昕舞遍体鳞伤,却不致死才是。 而且,好好的楼主,即使被莫冥非虐待,怎么会倒在地上?莫冥非不管,丫鬟们也该扶她上床。 难道…… “你!”我被脑海中闪现的荒谬想法震慑,猛地推开墨魂剑,步伐不稳地退到门口,“和莫冥非交手时你来得那么巧,杀她的人……”不是莫冥非,而是暮?! 暮神色一变,垂下眼睑。目光掠过紧握着剑柄的手,眼睫微颤,将手挪到了身后,又是璀然一笑。“是她一心寻死,我不巧被发现了行踪,就顺了她的意。” 竟然,真的是他。 荒唐,好荒唐!我在意得不得了的人,竟是我上辈子的杀身之人! “夜,在意她的死?” “在意?”我苦笑,“我杀了你前生你在不在意?”你知道我和她是两个人,却不知道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共用一个身体。我和她原本就是一个人,你教我如何不在意! “前世……”暮的笑意倏地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焦虑,“我杀的竟是你的前生?……可,”他顿了顿,移开视线,“你却没记恨莫冥非!一直以来,不是默认他是凶手吗?” 是,从没记恨。也许因为楚昕舞的嘱托,也许还有什么特别计较的东西让我区别对待。我不容忍暮杀我的事实。 “你不一样!” 不由地,心中还来不及反应的话脱口而出。 不一样的,暮。 情何以堪 你不一样的,暮。 莫冥非可以杀我,青月痕可以杀我,所有人都可以,惟独你不行。我绝对无法原谅。 暮定定地看着我,没有言语。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却意外地没有压抑感。 “夜。”暮低低唤了声,手一翻,扯我入了怀中。 漆黑的眸眼波流转,像是薄云笼过星辰,迷蒙一片,见不到底。让我不知不觉沉了进去,忘记了动作。 “你是夜。”暮的眉头微皱,一俯身,唇就贴了上来。只是轻轻一触,眼却霎时迷离。不知何时放在我腰间的手已环过我的后背,将我紧拥。残留着的青草清香幽幽地散开。“能让我破那么多次例的,只有……”最后一个字淹没在他吻上我的唇齿间。温暖濡湿的触感顿时蔓延开来。 脑间一片空白,分不清隐约听到的心跳声到底是源于我还是他。 这个人杀了我,我却忍不住沉沦。 原本蜻蜓点水的一吻,却在辗转间像撩原的火,蔓延开来,引得呼吸越发凌乱。 “暮……”好不容易找回一丝理智,我试图推开紧贴着我的胸膛,却被搂得更紧,不由有些恼怒,“放……开!” “这是,”他稍稍有些气喘地松开我,唇色嫣红,“你想违约的惩罚。” 我埋下头,不去看他的眼。“那我可以走了吧。” “夜不是早就买了暮么?”柔柔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听不出情绪,“就该一直陪着彼此,到死的。夜,陪我到死不困难的。绿衣微摇,暮的手搭上我僵直的双臂,又靠近几步。“离殇阁,摘星楼,责任是人家给的,要不要背却是我自己的事。如果是夜的愿望,我可以……” “放手。” 每一次,都被他的蛊惑牵引,顺着他为我设下的圈一个一个往下跳。此时此刻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即使是真的,我真的可以原谅他杀了我前生的罪过么? 即使在意得不得了,我真的有心么? 不过是个不死不活的怪物。 我一咬牙,试着争脱暮的怀抱,却被牵制得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干脆提气反手用手肘直接顶上他的胸口。 暮闷哼一声,突然皱紧眉头,双眼死死地闭起。臂上的手明显一颤,竟随即松了下去。 “夜……”暮的声音失去了平时的镇定。 转身离开的刹那,身后传来清脆的声响。大概是墨魂剑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是什么撞上的声音。 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可以回头。 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愚蠢的决定。 别院设在郊区,回城的路上荒芜人烟,自然没个落脚歇息的地方。本不想在路上耽搁,无奈体力实在还没恢复,加上又饿又渴,浑身是汗难受得紧,见到不远处流过的小溪,便加快脚步走到溪边。 溪水很清澈,饥渴交加,我索性用手舀了网嘴里灌。清凉的溪水入喉,纷乱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呼吸稍稍平静。 正午时分没有停留走了好几里,身上已经被汗浸湿,披散的头发湿答答地粘在脸颊旁,难受得很。 正打算顺便洗把脸,手却在舀水的时刻僵在半空。 清澈的水倒印出我此刻的模样,让我的心霎时冰冷。纯白的衣衫上,显眼的印记刺痛我的眼。 手肘处,嫣红一片。 我居然未曾注意到! 暮受伤了,所以行动才意外迟缓,让我有机会偷袭成功。而我,居然未曾注意到! 我到底,干了什么?! 陪我到死不会很难的。 暮的话,回想起来说不出的诡异,让我脊背发凉。本以为是不经意的一句话,现在想来却分明是在暗示什么……他,伤得很重么……所以他才说陪他到死不会很难?暮,在求我陪他等死么…… 而且是乞求! 而我,却将他亡命的请求踩在了地上,甚至是伤上加伤! 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路已经辨认不清。 我想抛开一切,立刻跑回去! 原本重伤初愈的身子长途跋涉已经体力透支,喘不过气。暮此时此刻不知道是怎样的状况,担忧像绳蔓一样纠缠在我的心头,抽得生疼。我却只能用力抓着衣襟任逼自己镇定。 我不可以卤莽如此的……我没有资格随性,我不过是个半生不死的怪物,总有一天会离开的不是么?……摘星楼还要我来守。 如果再选一次,这个结局也不会有变化。 “请出示出入证明。” 心情颇为阴霾地回到摘星楼,已经恢复了楚昕舞的装扮,我这个楼主竟然被拦在了门外。拦我的侍卫见到我染血的袖子,问话的同时手早已经抚上腰间跨刀,眼神戒备得很。 “滚开。” 心里愤懑,我也懒得解释,径直上前。眼前白光一闪,却是那人拔刀阻拦。“姑娘,请不要与我们为难,出示证明!”院内的侍卫听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围了上来,拔刀将我围了个遍。 将在场的人打量了一圈,发现几乎全是生面孔,显然是我走之后才调任的,自然不会认得我。与祭风教两虎相斗时期,最忌讳的就是替换手下人心不稳,莫冥非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让莫冥非出来。” 带头的脸色一变。“姑娘,如果没有证明,请回!”看向我的眼神马上镇定起来,显然是训练有素,大有你若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的意味。 想不到,我居然有被拦在摘星楼外的一天,还真是闻所未闻。不由嗤笑。“你倒是拦拦看。”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拦下我! 我皱眉,握紧袖中藏剑,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夜!”“主子!” 若?墨衣? 正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却被墨衣抢先。“你怎么会在这里?!” “拜见楼主!”听清称呼,刚才阻拦我的侍卫赶紧收了兵刃,噼里啪啦地跪了一地,“属下不识楼主回府,请赎罪!” “退下。”我扫了眼地上的侍卫,无意中瞄到若竟红眼,墨衣更是一副见鬼的模样。“怎么,我不该在这儿么?”十几天不见,竟搞得我死了一般。 墨衣愣了半晌,使劲眨了眨眼,缓缓开口:“夜,我们他妈给流絮耍了。” 突然莫名的凉意袭来,空气也随之一颤。状似,风雨欲来。 “冥呢?” 厅内,摘星楼所有的高层都聚了过来,独独不见莫冥非一个。等了许久不见他的踪影,我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询问。情态紧急,他这个执事没有道理不到场才是。 一干人等神色微变,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回答我。望向我的目光也在对上我的视线的时候纷纷移开。 “莫冥非在哪?”我提高音量,“弦清,你说。” “主子,”弦清一愣,“主子刚回来,先歇会喘口气……”目光游离。 “若,你说。” “主子……”若语结。 “夜,你先看看这个。”墨衣递上来一样东西,很成功地吸引了我的目光。 第37章 一支短箭,制作很精巧的短箭。 在这个时代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使用的,我的短箭。 “郡国王府被抄的第二天,祭风教派人送来了这支箭。”墨衣瞥了眼弦清,轻轻哼了一声,“点名让莫冥非一个人去。离殇阁这么大个劲敌一夜崩溃,我们都以为你当真落到了流絮手里。莫冥非……孤身前往。” 孤身前往! 我的手一颤,原本已经拿起的茶杯啪地跌回桌上。震惊地望向若确定,却看到若无言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我的脑袋刹时乱了套,只觉得无名业火急涌上升,难以遏止。 现在的局势紧张成这样,我不在楼内,莫冥非便是代任的楼主,居然抛下摘星楼不顾去逞一时之强。本来打算将摘星楼主的位子送他,他今天这番举动,叫我怎么安心离开! “你们,三阁之主暗部统领怎么当的?!任由莫冥非发疯么!” 我抬眼,冷目厅内的人,见众人不语,怒从中来,手一翻,将茶杯狠狠砸到了地上。茶杯破裂,水溅了就近的若一衣摆。水将若的衣衫染得斑斑点点,不断扩张。“主子……”若不可思议的目光转瞬即逝,没有丝毫忧郁地跪地,“恕罪。” 紧接着是弦清也随之下跪,依旧沉默——只有零星和墨衣没有下跪。 “知罪就该受罚!怎么罚,你们自己决定!” “够了!”零星怒吼出声,“莫执事当时疯了一样,任谁都拦不住!在场的,哪个没有阻拦过?大哥为了拦他甚至搞得自己都受了伤!你从头到尾都在离殇阁,什么计划都没跟我们商量过,凭什么责罚大哥!” 零星的脸涨得通红,激动得随时想冲上来的样子,却被若死死拉住。 “住口,零星!” “大哥!你这是何必!她有什么能力值得你屈就?” “零星,你若不想屈就,没人拦你。”我冷道,“若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对吧,若?” 若缓缓抬起头,脸上波澜不惊。 我却赫然发现,他的脖颈上居然有着一道鲜红的伤口!不深,却因为被衣服遮了,不知曼延到哪里! 是……冥伤的? 若望着我,目光里有些灼热的东西,被我刻意忽视。“我说过,你是我的主子。” 我说过,你是我的主子。 原本莫名恼火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样的若,我还要求什么?明明是自己心情不好,还任意妄为地牵连到其他人,根本不是我的作风。明知道莫冥非的决定谁也更改不了,我无故牵连他们为的又是哪般? “起来吧。”我叹了口气,颓然地坐回椅上。 许是惧于我无常的情绪,厅内霎时安静了下来,不再有人言语。 “夜。”许久,才响起墨衣淡淡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这样?你……怎么了?” 情何以堪 “夜。”许久,才响起墨衣淡淡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这样?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呵,我也想知道,是什么让我不知不觉失了冷静,多出这么多不知所谓的情绪!早就被丢掉的东西,从成为楚昕舞的那刻起,一点一点地被拾回,随之而来的困扰也阻挠着我每一次思考行动,失控的几率越来越高。 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自己。 “衣,我越来越怪物了。”我苦笑。这场游戏,我怕是控制不了发展方向了。 “是,我们都是怪物。”墨衣抿了抿嘴角,犹豫片刻,伸手抓起了我的手腕。见我没有反应,才顺势握住我的手抓紧,“先处理完这里的事儿,我们总能回去的,回不去的话……尽快了结……” “你很想回去?” “你不想么?”墨衣笑了笑,“我知道夜也不想当怪物。” 五日前,郡国王府涉嫌谋反,离殇阁君上青暮计遣阁内主要势力,落脚青云北郊三十里。 两日前,离林激战,离殇阁遣明杀三十,尽数被歼。祭风教参战八十一人,七人存。青暮与青月痕战,中剑伤重,侥幸生还。 次日,楚昕舞还,再探,无果。 暮,竟然伤在青月痕手上。 这两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却安然地在郊外别院待了那么久,还真如零星说的,没有资格教训手下。 消息是飞鸽传书,字写得密密麻麻,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唯有“中剑伤重”四儿歌字刺目得很,扎伤我的眼。无名火起,我调了几分内力将早就被我揉成团的纸张震成碎片,厌恶地甩手扔开。碎片纷纷扬扬地散落开来,眼前缭绕的竟然还是那几个字,挥散不去。心情有阴郁了几分。 暮。 轻得不能再轻地吐了一个字,不知怎的泛上阵酸楚。胸口僵僵的触感蔓延开来,像是抽搐一般,麻,且痛。 受了重伤,却任由我再出手伤你,你到底,想要怎样的结果? 资料出自迄今为止第一次运行的部门,暗部,或者说是暮自己。 谁会想到,弦清为了平衡三足鼎立从摘星楼盗取,最后又在祭风教莫名失踪的暗部资料竟也是到了暮的手中。这也刚好解释了那天他到祭风教的目的所在。而后,又由暮亲自将资料送还给了摘星楼。也许该理解我离殇阁想助摘星楼一臂之力同心协力对付日益强大的祭风教。我却想不明白为什么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要在他重伤,我回到摘星楼的当天晚上派人送上门。与其说是合作的献礼,更像是临别礼物。 然后,暮就消失了,连暗部也探访不到他的行踪。 我很惶恐,不明原因。总觉得从此就回不去了。那个笑得眼底泛着碎光,如清泉般却怎么也看不透的暮,那个一次次推我向深渊,却也一次次救我到山顶的人,在我直面自己的心时,回不来了。 我们两个只会越走越远,不仅仅因为杀身之仇,对立之隔。 我们还有着时空之隔,人鬼之隔。 吱嘎—— 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的同时,我也已经收拾好情绪。 弦清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看到我,微微颔首行礼。“主子。” “什么事?” “莫执事的行踪暗部已经查明。”弦清顿了顿,递上一卷小纸,开口有些犹豫,“确实……在祭风教手里……” “知道了,你退下吧。” “主子……” 见弦清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才收了神细致地打量起她。似乎一年来,消瘦了不少。从她叛出祭风教到现在,我一直在离殇阁忙碌,没有好好和她单独讲过话,看来是我的疏忽。昨日里墨衣的表现,显然是对她这个前祭风教主还忌讳警惕得很。莫冥非也是个多疑的性子,想必这些日子她在摘星楼过得不会好。 “弦清,”我尽量柔和地笑了笑,“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对付离殇阁,忽略了你,还没好好和你道个谢。你为了我背叛了祭风教,我……” “主子!”弦清猛地抬起头,满脸诧异,眼圈却渐渐泛红,“弦清只要跟在主子身边就好。” “真的不要我做什么?你仔细想想。” 我好言相劝,毕竟要对付的是她的老家,总有些东西是放不下的罢。她既然肯为我背上叛徒罪名,我自然也要付出点代价。欠债不还不是我的习惯。 弦清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怪异。 我微笑,点头。只要是你的愿望,我一定尽力实现。 “你变了,主子。”许久,她轻道,叹了口气,嘴角却不可遏止地上翘,“变得像一个人了。” 但却始终不是人吧。 “说吧,你的愿望。” 弦清定定地望了我一会儿,缓缓跪了下去。 “牵挂的人……祭风教里有我的妹妹,宇文心。一直被禁锢在圣殿,只等着神石苏醒之际祭祀凤神……我希望主子若有一天攻破祭风教,放过她。我若不在……请主子代为照顾。” “心儿?”我小小诧异。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提起她。 “主子认识?” “那日被流絮囚禁的地方刚好是圣殿。”还受了她不少照顾,即使弦清不说,我也不会牵连到她。 “你是说你们圣殿那破石头会苏醒?!” 啪的一声,门被重重地砸到墙壁。墨衣急匆匆窜了进来,二话不说抓着弦清一阵猛摇:“那块红不红黑不黑紫不紫的放在神坛最上面的石头??它会不会变颜色?譬如绿色?” 弦清摇摇头。墨衣顿时像焉了的茄子,刚才生龙活虎的模样一扫而光,郁闷至极地松了手斜目窗外。 “什么石头?”我怎么没注意过那个圣殿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就是……”墨衣看了看弦清,两眼一横,“没什么,就是本来想捞了去卖的宝贝,可那模样不怎么正,就没捞去。” “墨衣!”她会分不清石头古玩的好坏?绝对是笑话。看着她摆明睁眼说瞎话,我半真不假地呵斥。 “等我确定,再告诉你。”墨衣难得一本正经,“现在还不是时候,会扰乱你的心神,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这么说,这石头还和我有关?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趁夜在,刚好来个答疑解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墨衣岔开了话题,“弦清阁主你这一年来怎么不好奇你的圣女转了性子?”刻意地瞄了眼弦清,墨衣的嘴角讥诮地扬起,“你居然一句没问起过?” 弦清居然没怀疑过墨衣的身份?这倒让我惊奇。这一年我都没在楼内,还以为他们早就坦城谈过才能共事,却未曾料到居然还有这么个症结在,而且竟然维持了这个奇妙的局面一年? 第38章 “见过了主子的变化,自然不难猜到水云的变化原因。”弦清微笑,“主子,看来水阁主还有事和你相商,我就不打扰了。”她躬身行礼,退到门边时略略迟疑,“心儿的事……” “我会小心。” “谢主子。”弦清没有多做踟躇,径直离开。 “你故意赶走弦清,什么目的?”确定弦清已经离去,我问墨衣。 “就是想商量下对付祭风教救莫冥非,救莫大执事的事,我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肯为你叛变,”墨衣耸耸肩,吹了声口哨,“小、心、为、上,不会错。你是我嫂子,我得保你周全!” 嫂子…… 咳——很就没听到“嫂子”这个奇怪的称呼,此刻被墨衣突然提及,说不出的怪异。才入口的茶硬生生呛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鼻间酸楚一片。气急不过又开不了口,忍不住瞪了罪魁祸首一眼|qi|shu|wang|,冷目横扫。 瞪完才发现方才的举动幼稚得很,顿生尴尬。 墨衣将我的白眼照单全收,托着下巴嗤嗤地笑。“水弦清说你越来越像个人,还真是贴切。是因为那个暮?” “你不是说要谈计策救冥么?”不知是尴尬还是恼怒,我沉下脸,“怎么这么多废话!” 墨衣神色怪异地回望我一眼,失笑。“嫂子,暗部的密报还在你手里,我怎么谈?是你心不在焉罢!” …… 密报上的字远不及方才的那份多,却足以将这次事件推向麻烦的顶端。白纸黑字,区区数笔,让我和墨衣都沉默了下来。 莫冥非,两日前独探祭风教,被俘。 “明知流絮有备而来,那个笨蛋还去自投罗网……” “那个笨蛋以为你死了,至少是给流絮抓了,”墨衣轻叹口气,“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漏洞很多,可他看到你的短箭就疯了一样,谁劝谁解释都没用……” 闭上眼,眼前只有他流着伤痛却绝对沉稳的眼眸,无法想象他发疯的模样。 疯了一样,那个冷静得不似凡人的莫冥非么? 他怎么可以——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倒还真难想象那样一个决绝的人拿着六絮给的邀请函,因为心力负担不起大庭广众跪到了地上的样子……” “够了……” “缓过神来就疯了一样要冲去祭风教救你,而且谁也不让靠近。若想强行拦下他,幸好躲闪及时,不然真的会死在莫冥非的手上也不一定。 流絮让他一个人去,他便真的连暗部都不敢带,还扬言说跟一个杀一个,大不了一起给你陪葬,还真是个没胆的笨蛋对不对?” “不要说了!”莫冥非三个字,是我永远偿还不尽的债,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夜,该面对的还是及早面对的好,以前在索魂老师什么都教,惟独不教怎么处理感情,因为我们不会有这种玩意儿。但到这儿的这些日子,我已经明白了你当初对我说的‘伙伴’的概念,知道什么是感情,天资如你夜瞳,怎么还是参不透只会躲闪呢。” “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我眯起眼,早就知道墨衣大大咧咧,却也只是在称呼我嫂子的时候,但凡称呼我为夜,绝对是以手下自居。区区一年,她竟可以叫着夜对我说这样的话,难道真的是我迟钝? “你是摘星楼主,索魂第二骑。”墨衣明眸一闪,“墨衣的伙伴!” 我一愣,不语。她是我亲口承认的伙伴,我还能说什么? “算了,夜,”墨衣的神色缓和起来,“先救了莫冥非,再抄了流絮老巢再说。也许……我们有很多时间学也不一定的……” 什么意思? 鸿门之行 其实根本不必浪费心神去想怎么潜入祭风教,又该带哪些人去才有备无患又不留后患。就在我回楼的第三天清晨,流絮的人就亲自造访摘星楼送上他流大祭祀的拜帖一张,轻轻松送请君入瓮。 楚楼主,年前一别,甚是挂念。不知故友安否?早前拜访,无缘相会,故邀贵执事先行叙旧。闻楼主安然而归,甚喜,诚邀楼主偕故友水云弦清敝教一会,把酒以谈。 流絮敬上。 一封书简,字体清秀,言辞文雅,凑近还可以闻到暗暗的香味,不像墨香,倒像是梅花的气味。淡然中带着几分凛冽,说不清的风骨。 若不是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还真的会误以为流絮是诚心邀请相交甚好的故友把酒言欢畅谈叙旧,谁会想到这仅仅是封邀请我们去鸿门宴的请贴? 这流絮,还真是……麻烦! “靠……”身后的墨衣显然是看到了请贴的内容,感慨词刚好和我心中的如出一辙,“丫的这不摆明点名去送死吗?还装得跟个孙子似的!玩什么高雅!” “楚楼主可是答应前往我教?请给个答复也好让小的如实禀报教主。” 殿下之人便是流絮派来的信差。半老的面容,脸长得挺精明的样子。话说得倒是谦恭有佳,眼神却不时飘过主座上我的脸,镇定自若,似乎一点也不把我这个敌方楼主放在眼里。大概是料定偌大的一个摘星楼不敢斩他这个使臣,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流教主盛情邀请,在下自然会去。”我抬眸一笑,慢慢将手中的请贴对折,撕裂,再对折,再撕裂,整理成薄薄一叠碎片,瞥了身边的弦清一眼。 弦清马上会意,伸出手接过碎片,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 “你……让我如何拿回帖复命?”那人脸色一黑,显然不仅是被我撕请贴气到,恐怕大部分是我支使他们前教主惹出的怒气。 呵,为的就是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嗤笑一声,马上正色。“不用劳烦这位大哥了,流絮的宴我们赴定了,您远道而来,就暂且在摘星楼住下,也好让我们尽些地主之宜。” “你……”他瞪目,不可置信的模样,“你敢!” 终于失了镇定么?流絮派的使者啊,就这么点胆子? “你觉得我不敢么?” “自古……就不斩使臣……” 好个不斩使臣!“这可是你的提议,怪不得我。”这可是你自找的!“若。” “是。” “帮我送使者一程,不要失了我摘星楼的体统。” “你、你们!”他惊恐地往后退了步,“你们胆敢动我,教主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未完,若的剑已经刺入他的胸膛,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他的脸上,还睁着的眼里却已然没了生气。 剑出,鲜血方才崩射。 “拭目以待。”祭风教。 “你为什么杀他?” 移开满目鲜血的视线,回头就对上墨衣询问的眼神,我轻舒一口气。其实刚才也是临时决定杀了使者,现在想来,其实这个决定还是有些风险。 “斩杀使臣,是败方才会有的举动。” 我笑了笑,解释:“依现在情形,我们本来就是败方,让流絮以为我们心虚恼羞成怒又有什么害处?” “你的意思……” “调教你的人没讲过么?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安之,不然流絮现在是怒,是卑,是佚,于我们都是有益无害。”唯一的风险,是莫冥非的安全。 却也是我最无从下手的地方。 莫冥非在他们手上,形势就偏向于祭风教。去不去甚至带什么人去都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次行的危险没有人可以预料,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究竟能不能活着回来。 也是时候安排后事了。 “若,我们离开之后,等五天,五天之后我们如果还没有回来,”我低头,迟疑了会儿,还是开口,“你接任楼主之位。” “主子……我……”若突然瞪大了眼,随即跪下,将头深深地埋下,“我……我想跟随楼主!” “若!” “若想跟随主子!” 抬起头,竟是眼眶通红。 若……看着向来坚毅的男人红了眼眶,有时间,愧疚涌上心头。他把忠心尽数给了我,我又何德何能哪。如果可以,我定会给他一个选择的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死,可如今的形势,摘星楼少了莫冥非,少了墨衣,少了弦清,零星又是个有勇无谋之人,若要是跟随我们一起送死,摘星楼就必毁无疑! “主子,我发誓效忠于你……此去祭风教凶多吉少……” “就是因为凶多吉少!若,万一我们出事,摘星楼怎么办?不是说你蒙前楼主知遇之恩么,难道你要看着他的基业毁于一旦?”我叹了口气,想扶起跪在地上的若,语气缓和了些,“你得为大局考虑。” 若却不理会我的搀扶,死死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 “若!”搀扶不成,我加重了语气,“你这是想让我……死不瞑目么?” 你这是想让我……死不瞑目么? 若的身躯猛然一震,竟有几分颤抖。 仿佛寒冬死拽着树干不肯凋零的叶子,风一吹,摇摇欲坠,却扔不肯放手飘落。一圈,一圈打着卷儿。永远是差一分地颤抖。 “这是主人给你最后的命令,你若不接受我也不会让你跟随,我们主仆关系到此为止。”心一横,我面无表情地宣布,将跪地的若抛在身后,头也不会地迈出大殿,“弦清,衣,出发。” 路过使者尸体的时候顿了下,不是因为鲜红的血早在地上淌成一片,而是听到身后传来清晰的声音。 咚,咚,咚。 若…… “若你这是干嘛……”墨衣忧郁的声音随即响起,“夜……” “我说了,出发!” 第39章 回头又有什么用?既然不能允诺他跟随,倒不如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债,只会越欠越多。欠了冥,欠了暮,我已经不能再欠了。 上辈子的债,我又有几个今生可以去偿还? “属下……尊命!” 迈出门口的时候,没了那揪心的咚咚声,静得诡异。 只是远远地传了声颤音入耳,竟让我的眼越发干涩难受起来,像是风沙迷了眼。 “遵命……主子……” 几个字,说得气喘吁吁,说到主子,分明是带了哭腔。 决定立刻出发也是迫于无奈。在这场较量中,谁占据了主动的位置,谁就有可能是最后的赢家。本来局势就于我们无益,唯一出其不意的办法就是不做任何准备立刻出发,赌流絮不会相信我们做决定的速度。 第一次去祭风教总坛是蒙着眼,回来则是墨衣一道走了很多冤枉路才顺利回到城内。总觉得那个总坛似乎离城很远。这次是弦清带路,想不到原本半天多的路程只消一个时辰就看到了祭风教标志着凤神的入口图腾,才知道原来不必绕过阻挡总坛与外界的山脉,山腰石壁原本就有个山洞作为进出捷径。山洞隐蔽得很好,一般人的确很难发现。 此行与其说是去搭救莫冥非,还不如说去祭风教送死,虽然强逼若留守摘星楼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却也不免愧疚。一路上,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三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到达山洞口。 “等等,先别进去。” 哪怕不知道我们现在到访,一路走来半个防备都没有的状况也着实太诡异了点。流絮既然可以查到我回摘星楼的时间,应该有很厉害的情报网才是。既然我回了摘星楼就势必与祭风教为敌,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主子怕有埋伏?”弦清停下脚步。 “流絮擅长用什么毒?你身上有没有解药?”若说暗算,最简单的办法怕是在必经之路下毒,这恰恰是流絮最擅长的伎俩,不得不防。 “没有。”弦清眼色一暗,“我出来是太过匆忙……怎么办?” “衣?” “我身上带的基本是些疗伤的药,”墨衣沉思,“他若用盅毒我倒或许可以发现提醒,但如果是一般的毒,我就只能设法拖延些时日。” 这就够了。我凝了凝神,迈进山洞。现清和墨衣也随即跟了进来。 洞口透着一丝光亮,山洞里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心中有所怀疑,我们前进得很小心,也没有发现洞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似乎,流絮真的没动什么手脚? 才想着,突然听见身后轰——的一声剧响,连地面都跟着上下起伏颤动起来。 地震?! 只片刻,山洞就彻底被黑暗包裹。石头从两壁和顶上松落下来,发出断断续续的滚动声。墨衣和弦清明显被吓到,一动不动。眼看着滚落的石头就要砸到她们,我快步上前一手一个把她们拽开原地,才惊险地避开了石头。 弦清任由我拉离,只是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袖。墨衣的第一反应却是反手挣脱,另一只手马上跟上,一记手刀险些跟上。 “衣!是我!”我小声呵斥,钳制住她的行动。 “夜?”墨衣的行动马上停滞,双手挽上我的臂膀,不再挣扎。此刻她们什么也看不见,墨衣方才的举动只是索魂长年训练出于自卫的本能。 “发生了什么事?”弦清抓着我衣袖的手一紧。 洞内已经没了一丝光亮,因为光源洞口早就被石头填得死死的,恐怕连空气都很难透进来。里面的空气里尘土飞扬,弥漫着我曾经熟悉的味道,令人呼吸都有些困难。两壁上的碎石还在不时落下,却终究还是静了下来。 不是地震,不然塌的不会只有洞口。该死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居然还有类似火药的东西存在!不然绝对不会听弦清的建议冒险走山洞捷径! “夜……火药味。”墨衣松了手,蹲下身在地上摸索。 我俯下身仔细看了看脚下,扶起墨衣。“不用。”地上没有松动过的迹象,应该没有埋火药类的东西,暂时……安全了。 抬头时发现墨衣一脸地笑意。“嫂子,现场版的夜瞳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还真是方便。” 呵,夜中视物么?“如果……”勾起嘴角,正想开口,却惊骇地发现墨衣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身影! 鸿门之行 “如果……”勾起嘴角,正想开口,却惊骇地发现墨衣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身影!体型魁梧得很,面无表情,像是根本没有看见我们一样静静地站立着。 吱—— 脚下传来细细的一声,还来不及查看,却见那人的剑铮的一声出壳,风驰电掣般直刺过来!不容多想,我挥袖出剑,惊险地挡开差点刺进墨衣胸口的剑,顺势拽过墨衣将她推到了稍远的弦清怀里。 那人似乎力大无比,刺来的剑说不上精妙,却力道十足。挡开的剑时我用的虽然七分是巧力,却还是被反冲力震得虎口酸痛,险些握不住剑柄。趁着他还没稳住被我挡回的剑,我抓住机会起掌猛地袭向他胸口。反应不及,他硬生生挨了我几乎用了七成力的一掌,却只是退了几步,闷哼了一声,立刻稳住了脚步起剑重袭——目标却是在一旁动都没怎么动过的墨衣和弦清! 吱—— 又是细微的响声,他浑身一震,竟兴奋地狂笑起来。手却没停,毫不留情地举剑刺向此刻一点视觉都没有的墨衣和弦清。 他一转身,便是留了毫无防备的背后给我。我对准腰腹要害处一剑刺去,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剑从他的后背腰穿透他身体到了前方,原本明晃晃的剑身出了他的身体居然然了黑色。他的步伐一滞,连看也没看伤口,起身一跃,直指墨衣而去! 怎么回事? 脱离他的身躯时剑柄传来微微震动分明是剑身划过肌理时的触感,既然已经是刺中要害,他怎么没半点反应? 墨衣! 即使看不到,动物的第六感还是存在的。眼看就要命丧剑下,墨衣突然推开弦清,自己往反方向闪开,直到触到洞壁,立刻收敛气息。既然都看不到,只要不出声,想要找出目标还是有点难度的。 吱—— 那人却准确无比地朝向墨衣走了过去,任由腰间的伤口血流如注。 “夜!”墨衣显然也听到了那莫名的声音,顾不得隐蔽气息直接喊了出来,“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什么虫子!” 什么? 我一惊,凝神观察,赫然发现她的裙摆上真的有个黑色指甲大小的凸出!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不小心沾到的泥土,细看之下才发现,黑斑四周竟然是一圈深深扎进布料里面的脚!“那是什么?” “杀了它!快!” 杀了它?我没有多想,快步上前,挥剑斩落墨衣的裙摆外层。虫子刚一落地,就正对着它刺了下去。细微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同那人的行动也停了下来。他又恢复了之前那了无生机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夜……快走……”墨衣重重地喘气,显然刚才已经耗尽了心神,“检查下附近有没有类似的虫子在地上,没发现的话就快走!” 流絮!该死的不要告诉我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盅虫! 粗略看了下四周,似乎已经没有墨衣口中的那种虫子。我拉过弦清的手,又牵了墨衣,朝着山洞深处或是另一出口进发。 “主子……”弦清的声音发颤。 我停下脚步。“什么事?” “如果我没坚持要走这条捷径就好了……” “我们大家都不是没事么?”我甩了甩头,汗已经让我的头发粘在了两颊,很是难受,“你觉得流絮不会做两手准备么?”以他的个性,越安全的路上,埋伏怕是比这山洞里有多无少|qi|shu|wang|,“还有多久到出口?”旦愿出口没被炸平。 “快了吧……” “夜!有光!”墨衣的手一紧,“出口到了,我们毫无防备地出去么?” 既然流絮可以料到我们会提前来,自然不会傻到只在洞里放了个杀手那么简单,不做到万无一失不是他流絮的性格。山洞外,绝对不是我们可以稍加休息的地方。 但,知道又如何?我们可以不出去么?不出去待在相对安全的山洞里,的确可以活久一点,但我们还有什么必要来这里? 无论流絮是守株待兔也好,瓮中捉鳖也罢,这山洞我们非出不可。 单凭这点,就是他流絮是这场游戏的主导者! 看到光亮的确是距离出口不远了,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出口。强烈的光让我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干涩得厉害,只好眯起眼让眼睛慢慢适应。 原本出去之前想先避开外面直射的日光,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歇会儿恢复体力。还没站稳,就听见外面柔腻的声音响起,对象竟然是我们! “楚楼主,既然来了,怎么不现身一见?可让我好等呢。” 像手抚过丝绸般的滑腻的声音,优哉游哉地响起,却让我不禁咒骂。该死的。话虽如此,却也不得不出去。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再扭捏也无济于事,我干脆直接迈出了山洞,却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闭上了眼,紧接着就是脖颈间一凉,不知是什么冰刃抵上了我的要害,更有不知是谁的目光灼烧着,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我心里有些发毛。 “楚昕舞何德何能劳烦教主大驾亲迎,”我不动声色地避让了颈上冰刃半分,堆起满眼的揶揄看向久侯的人儿,“流教主?” 第40章 依旧是衣不蔽体的黑色纱衣,流絮半坐半倚地靠在坐椅之上,显然是恭候已久。一双眼儿满是媚意,精致至极的脸倒还真瞧不出几分杀气,只留风华绝代。 即使已经看惯他的容貌打扮,每次看见,还是忍不住惊艳一番。着装未改,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流絮不是因为之前爱慕现清甘心做男宠才这般打扮,而是纯属个人癖好。男人做到这份上,不知道是福是祸。 “流祭祀,”见了他的模样,我忍不住调笑,“不,是流大教主,好久不见,你还真是妆容不改,”浅笑着略过他纱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故意停留,很成功地看到了他眼底上升的怒意,“你的前教主不在了,这身打扮,莫不是另觅得佳木歇了?”目光瞥过肩侧,总算看清了挟持我的兵器,却也没有多少惊讶。意料之中。“不要告诉我……是青王爷?” “楚昕舞你……”流大祭祀当即涨红了脸,却只能吐出几个毫无新意的字。 我不由失笑,按理说流絮既然可以和我与暮斗法至今,绝对是个阴狠毒辣果决之辈,而这一年来的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却偏偏受不了我的几句调侃,每每面红耳赤收场,倒还真是怪事一桩。 “你来了,晨儿。” 背后那灼热目光的主人终于出声。温柔的语调,带着几分淡淡的欣喜,让我一时差点忘了架在脖子上的冰刃,不由自主转过头看了过去。触及的目光却是阴晦泛寒如背阳坡的青苔,连同他嘴角很不搭配的儒雅笑容一样,让人戒备。 青月痕,早知他和流絮串通一气,却也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和他撞上。样貌没变,温文儒雅的气质依旧,只是笑容多了份凌厉。 “你真的想杀我么,大哥?”我粲然一笑,趁着他分神的刹那扬手出剑。柔软的剑身缠绕着擦过他握剑的手腕,留下一道不深的血痕。然后急速后退几步,却信离开他的举剑范围。“墨衣,动手!” 没了我作为人质的牵制,墨衣纵身袭向流絮。眼看着手中匕首就要架上流絮的脖子,却生生被一股力量挡了回去。流絮身后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四个面容苍老身手却灵敏得很的高手。一招一式,将墨衣打得节节败退。 “弦清,”我沉声,“帮墨衣一把。” “是。”弦清得令,跟着加入了战局。即使是两人联手,也只能勉强应战。照这样的状况,墨衣和弦清怕是坚持不过三分钟。 情况危急,我却无暇顾及墨衣那边的的局面,因为青月痕的剑已经不容分说地朝我刺了过来,招招要命,让我忍不住后悔方才的手下留情。 一转身,惊险地躲过直刺胸膛的一剑,却不经意瞥到墨衣她们已经退了几十米远,——此时流絮身边就只剩几个普通教众打扮的人——呵,意想不到的机会! 我提气,足下一点便朝流絮跃了过去,左手拔了匕首从身后架上他的脖颈。 “楚昕舞!”他怒斥,却在刀刃划破皮肤后停止,只是激愤地握紧了拳头,软软的身躯轻颤,“你卑鄙!” “不会武的教主啊,”我埋首轻笑,为了防止腹背受敌,刀刃一转,将他从座位上逼起,拽着退到不远处的石壁前,“只可惜那那几个高手手下全没脑子,竟然会全体出动对付我那两个不中用的丫鬟,也只可惜聪明如你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你想干什么!” “是你想干什么才对,流大教主。”我收敛了笑容,冷目对向已经停手的一干人等,“放了莫冥非,不然,你们马上换第三任教主! “你……做梦!”流絮吃力地吼出声,“想要莫冥非不死,就先献上你的命……” “你怎么看,青月痕?”我将匕首抵入一分,将流絮的话逼回喉咙里,“祭风教死了教主乱了套,你就少了后盾和合作伙伴,拿什么去实现你伟大的抱负?”流絮若死了,青月痕也不可能篡位成功,毕竟是宗教性质的组织,不像离殇阁般全凭武力就能使手下臣服。 “晨儿怕是没弄清楚局势吧。” 鸿门之行 “晨儿怕是没弄清楚局势吧。” 顺着青月痕的目光,才发现墨衣和弦清竟不知何时已经失手被擒。 “现在开价的可是我。” 三比一!我不由皱眉,咬牙。“你的条件!” 青月痕满意地勾起了嘴角,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了递向我:“你若想见莫冥非,先吃了这个。” 一粒药丸静静地躺在盒里,颜色诡异。 “夜,”墨衣挣扎不果,急道,“不行!” “我不作没有筹码的交易。”即便允诺了放莫冥非都不能确保实践,更何况他只答应“一见”。不管从什么角度看,于我都是有害而无益。而那药丸想必也是什么毒药盅虫,我若吃了便是输了一大半。 “你没有选择,晨儿。”青月痕的这声“晨儿”叹得有些复杂,脸上尽是温和,像是回到了那个如水的青大哥,却只是一瞬间,马上被冷笑替代,“你只能选择现在吃,还是杀了你心腹后吃。” 青月痕一个眼色,架在弦清脖子上的刀立刻逼紧。 “主子,别……吃……”弦清勉强出声,换来的是刀刃划破皮肤。 “住手。”我沉声,“莫冥非人呢,带我去见他。 囚禁莫冥非的地方地牢阴晦异常,弥漫着说不清的腐朽混合着血腥的气味。走到目的地的路不长,我却压抑得很,不安的情绪逐渐渗透到每个细胞里,血液里有种熟悉的东西沸腾,更让我恐惧。 不久以前,执行离殇阁任务时还有过的感觉。 我知道那是什么。 然后,血液凝固在见到莫冥非的一刹那。 仅仅几天,他的衣服已经被鞭打得支离破碎,一条一条地垂下,粘连在浑身满布的鞭痕上,嵌进肉里,因为血液凝固而成了奇怪的折痕,似乎长进了皮开肉绽的伤口里。 胸口的伤口明显亮不一,看得出是被硬生生扯了早就和伤口凝在一起的衣料。再往下,赫然是一个才烙不久仍艳红无比的烙印,才被铁面掀去皮层的伤口因为烧短了血脉反而不会流血,涨得通红。几乎熟了的皮肤则是泛白。交接着,狰狞无比。 手肘和腰被铁圈固定在墙上,脚却只能刚刚点地。再望去,赫然发现固定手掌的居然是两把钉入墙中的匕首! 手肘和腰部的铁圈并非完全扣实,而是有一两公分空隙,家之脚不能完全着地,根本找不到立足点。除非是死了晕了,身体怎么可能稳住不动,更何况还要受刑! 但穿透手掌的匕首哪容得下哪怕是一两公分的活动?手掌下,分明有两道血痕沿着墙壁曼延至地上,深深浅浅,从鲜红到黑色,刺得我的眼刀割一样的痛。 有水珠沿着浸湿的头发滑落到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湿迹尤在,似乎是刚被泼了冷水——然莫冥非却决然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 呆愣在牢房前,我遏止不住浑身毛骨悚然的战栗。不是没有见过残忍至此的刑罚,而是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见到永远骄傲的莫冥非会被折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是……冥啊…… 几天前还毫发无伤的冥——我现在甚至判定不了他是死是活! 我手一松,匕首落了地。 顾不得阻止趁机挣脱我的束缚的流絮,我满眼缭绕的都是血肉模糊的冥的样子。握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叫喧,燎烧。满眼满眼的鲜红挥之不去。 “谁的主意?” 握紧手中剑,我转过身面向已经退到护卫身边的流絮,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出口的声音竟连自己都很陌生。 “怎么,心疼了?”流絮柔柔一笑,说不明的神色,“你想动手,也该先考虑一下你的手下还在我的手里。” 弦清和墨衣。 我竟然忘了她们的姓名还捏在流絮手里。 不能动手,绝对不能。 强压下心头的怒气,腹间涌上一阵绞痛,喉咙里也随之泛起一丝腥甜。 对峙的片刻间,疼痛更是加了数倍不止。看来是方才吞下的药丸起了作用。此时动怒心绪起伏,只怕会加速毒素曼延…… “我已经照你的要求做了,你该放了莫冥非吧。” “自然。”他从怀里掏出要是,却是扔到了不远处。 我急急俯身去捡,却因突然加剧的腹痛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抬眸时对上的是青月痕正中下怀的戏谑。一咬牙,拼了全力站起身。走向莫冥非的区区十几步,竟像是永远抵达不了的水中芷,分外的煎熬。 冥…… 好不容易到了他的身侧想查看他的伤势,我却连从哪下手都不知道。浑身上下满是伤痕,哪有我可以搀扶的地方?更何况,惨不忍睹的手掌还牢牢地被匕首钉在墙上,要解锁就非先拔了匕首,否则这双手就真的废了。 “冥……”小心地双手各自抚上一边的匕首,我试探地唤了一声,“你醒着么?” 他紧闭的眼睑没有一丝颤动,似乎是彻底晕了过去。听不见我的声音最好,拔刀的时候就不会有痛觉了。 莫冥非的身型不宽,却毕竟是个男人。我的两手勉强才能握住匕首柄部,身体则不可避免地贴上他血淋淋的胸膛。他的心跳虽然缓慢,至少还在跳,胸膛的触感却是一片冰凉,和鲜艳的颜色形成极大的反差。 心律缓慢,身体冰凉。天知道流絮和青月痕对他施了多少刑罚才让他被鞭打失血到这地步! 沉静了几秒,我屏息,压下腹中近乎抽搐的疼痛,双手一齐用力,猛地将匕首拔了下来。 第41章 耳边略过一声闷哼,出自仍昏迷不醒的莫冥非。即便是没有意思,身体还是会对莫的的疼痛有所知觉吧。也许是失血过多,手上的伤口倒没有出现血流如注的场面。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莫冥非原本就少有血色的唇又苍白了几分。 冥…… 时间紧迫,我深吸一口气,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拿起钥匙解去他手肘和腰上的束缚。少了支撑,莫冥非立刻瘫软了下来。我又没有力气搀扶,只得跟他一并倒在了地上。幸亏还记得他的伤势,还没着地前及时调了个个儿,垫住他的身体。 着地的瞬间,腹中绞痛骤然加剧,我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一阵晕眩。 “许久不见,楚楼主怎么成了这般婆婆妈妈的模样?”流絮的脸上闪过些怪异,急急向前迈了就步,却马上止住了脚步站定。缩回原本像是要伸出的手,负手而立,语气倒缓了许多,“你……难道有了牵绊?” 你……难道有了牵绊? 我的牵绊么。 不觉心头一颤,徘徊在脑海里的是那片深秋时节仍翠得滴水的苍郁,以及,那日染上我白衣的血。 心纠得紧,似乎连腹中都盖了过去,疼痛减轻不少。我胡乱抓了几把干草,小心地将莫冥非翻过身平放在上面。突然发现他原本苍白的唇上多了一道带血的齿痕,这是—— “人你见了,我也放了,”流絮柔声道,“是不是该听听我的条件?” “我的两个丫鬟呢?”从来地牢之前,弦清和墨衣就被押离。如今押送的那几个护卫都已经回来,却不见了她们。 “一个是前教主,一个是圣女,我当然不会亏待她们,不会要她们的性命,倒是你,”他笑了笑,道,“那药的毒性怕是早就发作了,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的下场。” “你的条件。” 如果他们的目的只是我,赔了这条性命又如何? “交出摘星楼暗部名单,然后告诉我离殇阁的残兵在哪里。” 竟不是要我的命? “暗部的资料从来没到过我手里……”吃力地喘口气,我趁着疼痛暂歇的空挡勉强提起精神,嗤笑一声道。很庆幸离开之前我就把资料全交给了若,并没有查看过。但凡是人,总有自己的弱点,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经受不了折磨再理智的人也会屈服。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看暗部资料,这样一来,即使被俘也招不出什么。 “那离殇阁的事呢?” “离殇阁,呵,流教主别忘了我是摘星楼主,居然问我离殇阁的事……不怕被外人耻笑了么?” “你以为,我查不到?”他脸色一变,从墙上取了根鞭子逼近一步,“不说就罢,我倒要看看事到如今还有谁会来就你!”话毕,便是朝我扬手一鞭。 本能地伸手想抓住袭来的鞭子,我惊觉身体竟不听使唤! 明明脑袋清醒得很,也没了疼痛,手脚却像是被挑断了经脉一般软绵绵地耷拉着动弹不得——这才是刚才那粒药丸的功用! 顿时,有种绝望涌上心头的感觉。 难道,真的只能任人宰割? 一鞭落在臂上,火辣辣地痛,立刻有红色印出衣衫。 虽见了血,衣仍未破。 看了眼衣服残破不堪的冥,忍不住心头颤动。完全想象不出冥当时遭受的什么样的鞭打才能让衣服烂成那样,都是我自以为是地招惹流絮惹的祸,却让冥来承受,我还真他妈该死! 楚昕舞,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厌恶自己成这样…… 流絮微微瞪眼,似乎没料想到这鞭子的效果颇好,有几分出神。 “那药只会让你动不了,却不会让你失去知觉,可是特地为迎接楚楼主调配的呢。” 我冷目瞪了会儿流絮,视线落到他手上的鞭子上,怒火上涌。就是这个伤得冥不死不活! “流教主想要的只是看我痛苦挣扎吧,何必劳师动众?楚昕舞既然入了你的手,要怎么折磨悉听尊便就是,放了莫冥非。” “还真是重情重意呢。”流絮眼神一闪,又一鞭疾速落下! 不知哪里惹到了这个阴情不定的流大教主,他这一鞭似乎用了全力,风驰电掣! 手脚仍然动弹不得,我眼睁睁地等着狠命的一鞭落下。脑间闪过的是小时候在索魂因为完成不了老师交代的任务被鞭打的情形。想不到长久没有受这种待遇,倒让我的身子娇贵起来,盯着鞭子,说不出的茫然。 突然,眼前一暗。 什么东西挡住了我的视线。 啪——鞭子落下的声音——却不是我身上发出。 竟然是……冥!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冥,在刚才的瞬间翻了个身,血红的双手撑在我的身侧,用自己没有一片完整皮肤的身躯硬生生挡下了流絮一鞭! 鞭子一落,他就再也支撑不住,压倒在我的身上。 隔着薄薄的衣衫,我甚至感觉到他由于过大的动作撕裂的皮肤,和血渗入我的衣服的粘稠…… 耳边是他浓重且发颤的喘息声。 搁在我不能动却扔有知觉的手上的手腕在发抖。 “舞……” 几乎听不出发音,只有些许气息流动的声音,我却能辨别出他在喊我。舞…… 舞……舞…… 鸿门之行 几乎听不出发音,只有些许气息流动的声音,我却能辨别出他在喊我。舞…… 冥……你这是,何苦啊…… 你要我拿什么报答你?我又有什么可以给你? 为了我,不值得! “好一幕英雄救美呢,都伤成这副德行了还可以动弹,当真是舍命为红颜。”看不见流絮的表情,却可以想象出他冷笑的弧度,不由让我绷紧了身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恩!” 耳际传来一声低哼,随之而来的还有身上的冥身体猛地一颤,罪魁祸首是流絮第三度落下的鞭子! 一鞭落在冥的身上,压着我的力度又重了几成。他的手却在摸索着想支撑起身子,才微微离开几分,流絮的第四鞭落下,让他又沉了下来,喘息越发不匀。 “冥……你让开!”这样的身体,怎么可以继续替我挨鞭子!他还要不要命了! 手脚不能动弹,我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他,只能低声呵斥,却也知道我的言语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舞……你活着…… 没死…… 活着…… 静下心来,我终于听清他在我耳边那没有声音的气流想要表达的话语,一遍一遍,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只有那么几个字,像是没有意识的梦呓,一声,两声,随着鞭子抽在背上,间断,继续,再间断,又继续。 心酸之感顿时笼罩。 眼眶发痛。 “流絮!你不是要我的命吗?我给你!不要再打了!” 反正是捡来的贱命一条,他要,给他就是!莫冥非的债我已经偿还不清,若是他为了我有什么不测,这罪孽会让我死不瞑目! “我有说过要你的命么?”似乎鞭打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流絮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突然发现这个办法比直接鞭打你来得有用呢。” “你……”我冷道,“哈,以前是弦清的男宠,现在居然嚣张到这地步,难道是被弦清遗弃之后改投了年轻气盛的青王爷?流大祭祀果真是理智得很,着实令人佩服。” 明知流絮的能耐远非我原本想象中的那样,青月痕从刚才到现在讲话的机会都不多,即使入了祭风教怕也是受他牵制摆布的份。但某些时候,歪曲事实只是为了激怒对方而已。这也是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了。唯有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才可保莫冥非不死。 “楚昕舞!” 果然,再理智的流絮也还是很容易被我激怒的个性。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你不防试试你的胆量。” “你!” 突然,莫冥非的被人狠狠从我身上推了开去,滚到我身侧。流絮一脸的怒容,从地上捡起染满冥鲜血的匕首作势要刺过来,却在出手时被青月痕截下。 “你说过,她的命我来处理。” 流絮脸一沉,甩开青月痕的牵制。“我后悔了。” 后悔了?呵,想不到我的命还这么稀罕,既然引得他们起了争执。看来是早就不我被擒后的事宜都做了部署,只等着我自己送上门。 “流絮,你再婆婆妈妈就越发像女人了……” “舞,别……”沙哑的嗓音,似乎是用尽了全力才低低出声。 “流絮,你还不动手?”明知道莫冥非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狠下心不去理睬,只是盯着流絮阴晴不定的脸。半天不见他有所反应,我又把目光转向了青月痕,“大哥,你不是也想要我的命么?” 青月痕的话乍听之下的确是想救我性命,事实究竟怎么样我还是知道几分的。柳絮恨我入骨不过是我带走了弦清又和祭风教作对,套到青月痕身上,我做的事只会多不会少,他既然可以背弃养父,对我的些须情愫又算得了什么?我的命对于他,不过是对付离殇阁的筹码罢。 等了许久,流絮却并没有按照我预料地一气之下刺上来,相反的,他的脸色莫名缓和了起来。“今天不杀你,”他勾起嘴角,“你若死了,我就少了个对付青暮的好帮手,那可就划不来了,”慢慢在我身边蹲下,流絮将匕首搁到我的脖子上,来回摩擦,“好不容易将青暮弄成重伤,得好好把握才是。” 他竟然是想一石三鸟! 暮……该不会愚笨到跳流絮的陷阱吧…… 他聪明到那种地步,绝不会身受重伤还往火坑里跳的。 第42章 我不过是他的对手,而已。 “今天玩够了,”他的手一翻,刀刃对上我的脖子。趁我还未及反应,又一药丸别硬塞进了我口中。本不打算咽下,突然颈上一痛,却是刀刃划破了皮肤,本能地咽下了药丸。 “这也算是刚才的解药,马上你就可以动了。可要抓紧时间休息。” 话毕,扬长而去。 流絮一走,其他人自然不会留下。牢房竟随之冷了不少。躺在地上,丝丝冰凉透入体内,原本怒极火热的身体渐渐冷却了下来。 身体有些发抖。祭风教的牢房里大概除了我和莫冥非没其他人,他们走后立刻安静得死地一般。与其说是室温低,倒不如说是这儿的环境阴冷让人发抖。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转过头,惊骇地发现莫冥非正挣扎着坐起身。每次一用力,染血的双手就一阵战栗,瘫软到地上。他却在一次次尝试。 “冥……停下。”再这样下去,手会废掉…… 我的话没有起丝毫作用,他依旧自顾自地挣扎着。噗——又一次重重地砸在地上。 我不忍心闭上眼不去看他。“冥,一会我就能动了,你想起来我扶你起来好不好……”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将过话,如今看到冥这副样子,我哪里还硬得下口气?“你别动了,你想变残废是不是!” 依旧没有任何作用,也许他现在根本不是清醒的意识,只是有什么东西容纳感他浑浑噩噩地想站起身。所以不论我讲什么都无济于事。漆黑的眼虽是睁着,却是没有焦距地定定地望向我。 摔倒了扬起头看,爬起来低下头看。 “冥……我好冷。” 不知道这句话可不可以传到他的脑海里,我只是希望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继续消耗岌岌可危的生命。阻止他,不然他今天就得死在这里,而且是因为我的到来。 静静地等待着,我等来的是他奋力想我挪过些距离,伸手环过我的腰,就这么从侧面用血痕斑斑的手环过我,拥住。 总算是静了下来。 你、在、发、抖。 听不见声音,我只能从口型辨别出大概是这么几个字。望进他的眼,我扯出一抹笑。“暖和多了,我想睡了,你也好好休息,明天还得想办法一起离开这里。” 一起,一起。他喃喃了几遍,终于安然闭了眼。不消片刻,呼吸也均匀了起来。睡着了。 说起冷,其实是他的身子比我冷许多,幸好伤成那样他自己察觉不到温差,用我替他捂暖点也好。只是睡着对我来说就是奢望了。 不清楚过了多久,直到手脚可以慢慢动弹,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时,我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莫冥非似乎睡得很沉,或许是昏得很沉,总之没有被我吵醒。 幸好在山洞外得知墨衣带了疗伤的药物后,我曾经问她要了一些过来。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处理伤口并不难,难的是撕下早就和伤口粘在一块儿的衣服碎条。撕下时的痛可想而知。 犹豫很久,试探性地撕了一条他没反应,才知道他已经是昏迷状态。才放开手处理伤口。等到把他伤口上的布条扯完,将药涂抹完伤口,我身上已经被汗濡湿。这才躺下来休息。 躺在那里的莫冥非脸色苍白,死气沉沉。 若不是因为我,想必他今天不会沦落到这副境地。 在现代独来独往惯了,从没想过到了这儿,我会到处欠人情。一次次都是有人相助才勉强活下来,这条命倒是希贵了不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再贵,还是贱命一条。 时间慢慢消磨着,就在我几乎虚乏地闭过眼去时,牢房外传来了动静。我霎时紧张起来,浑身紧绷。 动静不大,似乎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难道是流絮或是青月痕去而复返不成? 窸窸窣窣了一阵子,就在我以为是那人只是探视监察的人时,一个身影畏首畏脚地探了过来,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入了牢房里。 看清来人,我一愣。 “姐姐……” 心儿? 本以为上次圣殿一别再也不会见到的人,没想到还能遇到,而且是在牢房? “心儿,你怎么在这里?”她不是该寸步不离圣殿侍奉她的凤神么? “姐姐……”听到我的问话,她原本紧绷的脸瞬时垮下来,立刻红了眼眶。眼里满是慌乱和委屈,一眨,泪珠儿就成串滑落,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姐姐死了……” 什么?我一愣,追问:“你说什么?” “姐姐被流絮杀了!”她恨恨地拉下唇,瘦小的身躯一阵阵发抖,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奋力瞪大眼,眼眶通红。语气发颤,声音却越来越大声,“还有那个青王爷!也是杀姐姐的帮凶!” 弦清死了?死在流絮手上?! 鸿门之行 弦清死了?死在流絮手上?! “心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杀我还说得过去,流絮怎么可能下手杀弦清?他不是说过不会怠慢前教主和圣女么。况且,流絮他……爱着弦清啊。 “我不知道……姐姐回来我很高兴,然后流絮哥哥也回圣殿了,他们吵了起来……絮哥哥就拿刀杀了姐姐!”心儿神色恍惚地喃喃,“骗我,什么献给凤神最宝贵的生命……姐姐是教主是凤神的女儿,居然会被祭祀杀掉……” “心儿……” 一时间,我想不出什么话语安慰这个刚断了精神支柱又失去了信仰和唯一亲人的孩子,我又不善言辞,唤了一声名字,就再也想不出安慰的话。 “姐姐……啊!”她似乎是刚记起什么,急急忙忙从胸口衣襟里掏出个锦袋。揭开锦袋,居然是个钥匙。这是——不待我提问,她就踮起教将钥匙插进了牢房锁孔。啪的一声,锁竟然真的被打开了。 “你的钥匙从——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正想询问她的钥匙从何而来,却惊讶地发现心儿的两个衣袖满是血红! 锁一开,就被心儿拽下狠狠地甩开。然后她猛地拉开牢门,扑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腰大哭出声。 忍了不知多久的恐惧和伤心决裂终于暴发了出来。 毕竟只是个孩子,居然要她面丢最亲的人死在最亲的人手上,着实难为她了。 哭了好一阵儿,心儿终于因为脱力渐渐平静。“姐姐说……让我们一起走……钥匙是姐姐临死前从流絮手里抢的……” 弦清,竟然是因我而死。 又是债。 甘愿为了跟随我放弃教主之位的弦清,我又该怎么报答?如今不在了,我拿什么去偿还这份债! “你的衣服怎么回事?”如今之计,能为弦清做的只有保心儿平安了。看着仍啜泣不止的孩子,我咬着牙暗自下了决心,即使丢了这条命也得护她周全。 心儿抹着眼泪埋头看了眼自己的袖子,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外面侍卫的,我只够到腰,他们不让我进来。” 她竟然杀了侍卫? 完全不会武的孩子,居然可以解决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 没有时间多作无关的考虑,现在首要的是离开这里。可惜莫冥非仍然昏迷不醒,只好尽力搀扶着他离开。 可即使出了地牢,带着重伤的莫冥非也根本无处可去。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进了圣殿。一来心儿刚从圣殿逃脱,一时半会儿圣殿不会在搜查范围内,二来,这圣殿是祭风教的禁地,教众不入,至少可以挡去围攻的风险。 圣殿的条件显然比我想象中的好,吃的住的是一应俱全。反正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于是便干脆在心儿房中住了下来。 不知道是应证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还是别的什么,我们竟然在圣殿待了整整三天,期间没有一个人来查看。三天不长,对于我们来说却是绝处逢生的机遇。墨衣配的药比这里任何药都要特效得多,三天,虽然不能完全治愈莫冥非的伤,却已经可以让他勉强行动。 心儿被打破了信仰,似乎已经崩溃过,然后连原有的性子也忘掉了。像个新生的孩子,对死亡什么的几乎没有概念,唯一的理论是流絮和青月痕杀了弦清要报仇。也许是弦清曾经嘱咐过她要跟着我,她这三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待在我身边,见到我替莫冥非处理狰狞的伤口也不黄,反而饶有兴趣的样子。 这副模样我很熟悉,我曾经在很多索魂训练营出挑的孩子身上见过。 “你在想什么?” 莫冥非紧绷的声音拉回我游离的思绪,我才发现上药的手已经停了许久。已入深秋,让莫冥非光着上身躺了这么久,不由有些尴尬。 冲他笑了笑,我重新挑了药膏替他处理伤口。“我在想,上次被软禁在这里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有这个花?” 圣殿内外,但凡有泥土的地方,就开满了不知名的紫色荆棘类花朵,然后蔓延着爬满整个殿堂。 没有什么气味,很容易被忽视,却不知不觉渗透到了每个角落。 问了心儿,说是这花一直存在,我却到现在才刚发现。 也许一开始,变的就不是圣殿,而是我。 “嗯……”莫冥非突然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 我低下头查看他的伤口,并不是最深的一处,我下手也还算轻柔,怎么弄出这么大声响?难道是药的刺激性? 抬头看向莫冥非的脸,本来就趴着上药的他此刻几乎是将头埋到了枕头里,只留通红的耳朵在外面,包扎得厚重的双手紧绷着环住。 这是—— “拿开!” 第43章 隔着枕头,他沉闷地低吼了句,“你的手!” 少年时就受过索魂色诱暗杀的训练,我很自然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失笑。上药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只想着怎么减轻他痛苦,不知不觉就用上了些老师教的手法,没想到阴差阳错搞得他难堪不已,这还真是…… 咬着唇遏止出出口的笑,我安慰:“再坚持下,腰上的伤口还没涂过药,马上就好了。” 他憋着气不开口,我就当他默认,继续替他上药。当然,过程中尽量避免了肌肤接触,不然今天可真要为难死他莫大执事了。至于为什么减少了接触,却抑制不住他越发泛红的耳根,就不在我的理论知识体系内了。 一道道交错的鞭痕,还有很多我辨认不出出自什么的伤口,莫冥非的身上是体无完肤。光是上药就花了我近一个时辰,实在想象不出这几天他受的是怎样的折磨,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冥……”上完药,他还是一动不动,我叹了口气道,“为了我,你何必。”我于他的向来只有麻烦与灾难,根本不值得为了我这个过路人冒这么大风险更何况是差点丢了性命。 自问我从没无私做过什么为别人的事,于自己有利是我做的所有事的必要前提,必要时候伤及无辜填上他人性命是常有的事。他的个性与平常做法也和我相差无几,没必要这次做得这么彻底。那样让我如何…… “展舞!”他愤懑地坐起身,满脸通红却还是狠狠地瞪着我。 展舞?陌生的名字让我一时没反应,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很久之前曾经告诉他的姓展单名舞。没想到被他记下了。从没想过会再听到这称呼,心沉了一下,皱眉。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见我神色刹那的恍惚,莫冥非吃力想要地坐起身。眼看他手上的伤口又要裂开,我只好俯身上前扶住他的背防止他跌下去。 近距离地看贴在一块儿,才发觉他通红的脸滚烫,神色有些怪异。 “冥你……”搞什么鬼! 睁大眼瞪了我半晌,他的眼迷离了几分。身子一沉,却是他自己松开了支撑着身体的手,连同我一并拽了下去。手环过我的脖子,将我又压近了些。未等我反应,唇就贴了上来。 凌乱的呼吸略过我的脸,他吻得越发深入。透着不为我知的绝望与狂喜狂悲,一丝丝传递给我。 这是你想违约的惩罚。 脑海里掠过的是晶亮的眸,带笑的眼睫,和那一袭绿衫摇曳。 夜,陪我到死不困难的。 奋力推开莫冥非的束缚,我总算和他拉开了点距离。对上的是他泛红分明是含着薄泪的眸。 晶莹笼盖,碎光一片。 “你别走,我不动……”他低声喃喃,扬起手轻轻拥住我。 想起薄泪的双眸,我有些不忍,边随了他意小心地逼开伤口,靠上他的胸膛。看不到他的眼,只听见他的声音在回荡。 “听到你死了,我连自己活不活着都不清楚……你没死,不是梦……好庆幸,总算来得及告诉你……” “小心伤口。”我打断莫冥非的话,挣开他的手起身,“这个药药性强,作用时消耗水分很多,你上完药最好补充下水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我径直站起身招呼一边默默无语的心儿,“心儿,带我去取水的地方。” 他接下来的话,我不要听,也没资格听。 玩不起的东西,倒不如大家都避开。 “从你第一次救下我,我就说过我服输了,我爱上你。” 在我踏出房门前一秒,莫冥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停下脚步,却不想回头。 到最后,他还是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遍地的紫色荆棘花蔓延,不经意间,居然看到门口木逢里也有了一两点紫色。分明昨天还没有,居然悄悄探入了房里。 安静地让人毫无知觉。 像有些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心里了,就去不掉了。 感情本来就少得可怜的人,心里其实放不了很多东西。不论是于我还是于他。所以,他的这份意,我只能当做我欠的债。 终于还是回过头面向他。“冥,我恐怕……”承受不了你的情。 “那天,我和自己打了个赌,”莫冥非似乎是没听到我的话,自顾字地说下去,“杀了你,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或是被你杀,一切结束。”他轻笑出声,脸上的光彩瞬时洋溢起来,“谁会想到,原来一点机会都没有的赌约,居然最后的结果是你打赢了我,又救了我。那时候我就我输了,心甘情愿,爱上你。” 沐浴在晨光中,莫冥非的脸上披了淡淡的柔光,前所未有的安宁。 “所以,值得的。”见我一直盯着他看,他尴尬地别过脸,语气一变,“这是我的事!你只要记住不用考虑我做什么要你报答好了!” 我沉默,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知道,你不会……”他慢慢缓和了语气,“执事守着楼主,就可以了……” 执事守着楼主,就可以了…… 有必要为我做到这样么? 我不要,可以么? 何以为报 “这是什么?” 拿水的空挡,心儿递上来一块黑漆漆的石头。石头手掌大小,似乎是随处可见的那种,形状很不规则,应该没有被雕琢过,边角却已经被磨得很圆滑,大约是经了很多人的手。 心儿捧着它,眼底有些排斥。双手高高地举起,迫不及待地想要我接过的样子。 “祭风教的圣石。”她眨眨眼,咬下嘴唇不让眼泪掉下,“姐姐要我交给舞姐姐你,可别让馏絮抢走了!” 圣石?我伸手接过其貌不扬的石头,只觉得触体冰凉。即便在心儿怀里不知待了多久,手触碰之下还是觉得丝丝寒意透过皮肤渗进肌里,另人有些发悚。 依稀记得墨衣曾经提起过在圣殿的某块石头,难不成就是我手上的这块? “为什么要给我?”我会有什么地方用得到它么? 心儿摇头。 虽然不解,既然墨衣需要,我就先收起来也无妨。冰凉的触感太过阴寒了点,我便把它放进了衣襟内袋。顺手接过心儿刚准备好的茶壶转身欲走。“冥还等着……” 还等什么,你还在等什么呢? 轰的一声,脑海里什么都没了。 砰——手里的茶壶一滑,跌到地上碎成一片。清脆的声响似乎要将耳膜刺穿。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只有耳边茶壶破裂时的声音一遍一遍重复…… 像是要割裂脑颅般。 痛苦地蹲下,抱住头捂住耳朵,却还是隔绝不了那声响。 “舞姐姐,姐姐!”心儿的呼唤远得听不清。 “我……没事,”勉强抬起头,心儿的脸看起来扭曲得不成样子,分外狰狞。伸向我的手让我忍不住想甩开…… 好想,好想一掌打过去……看那苍白的脸染了血是什么样子……什么都安静了就好。 打过去就好了…… 这也算是刚才的解药,马上你就可以动了。可要抓紧时间休息。 突然浮现流絮临走时的话,才惊觉他的意思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说的是也算解药——也就是说根本不是解药! 身体里什么东西在叫喧,像是什么被捆绑的猛受挣扎不已,要破体而出。眼里的景象渐渐模糊,唯有远远近近的一片紫色混沌。 “舞姐姐!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被心儿唤得稍稍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扣上了他的脖子!我竟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意思要将心儿致于死地!一瞬间的惊醒,我重重地推开心儿,伸手捡起地上茶壶碎片捏在手里狠狠抓紧(奇*书*网^.^整*理*提*供)。血顺着指缝渗了出来,硬生生盖过眼里朦胧的紫色,刺耳的声音渐缓。“快走!”我冲她呵道,“带上莫冥非,不要出圣殿也不要让我知道听到了没!” “姐姐……” “快走!”不然…… “知道了。”心儿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跑开。 “等等……”意识又开始涣散,我又把手里的碎片捏紧了些,“想办法找到墨衣……救我,如今我们是逃命,没有什么好人坏人,挡你的人,”我望进她的眼,“杀。” 我相信她有这个潜力。 心儿一走,我的情绪倒反而冷静下来,全身无力,索性任自己坠入了迷糊之中。朦朦胧胧间依稀看到弦清,冲她苦笑。答应照顾好她的妹妹,结果却是俨然要把她的妹妹培养成另一个夜瞳。不知道她若见到,该会如何反应? 不知道莫冥非和墨衣能不能顺利逃出去。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那个人一面…… 乱七八糟的思绪纷杂万分,才发现自己也可以婆妈成这样。已经忘了夜瞳什么时候变成了普通人,只记得大概是处处受牵制刚开始的时候,感情这玩意儿,当真不能多碰哪。 这样死了倒好。 再次醒来的时候,居然上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床上。我几乎以为是得救了,如果忽略被牢牢捆在床上的手脚的话。 陌生的房间是谁把我搬来了这儿? @奇@“晨儿,”疑惑间,有人推门而入,见我睁开了眼,笑道,“你总算醒了。” @书@“放开我,”我皱眉,“青月痕!”抓我来这儿,他有什么目的? @网@“放开?不行哪,”他走到床边不顾我的瞪目坐定,扯过被子替我盖上,“万一你身上的盅毒一发作,我可不是你的对手,只能绑着你。” 第44章 果然,是流絮的杰作。 “你想做什么?”把我抓来如果只是单纯地想告诉我中毒一事,就不是他青月痕了。 “我说过要毁了离殇阁,青暮有的东西我会加倍拥有,”他的语气一硬,伸手掐住我的下巴,“你也一样!你若跟了我,祭风教也好,离殇阁也罢,我愿和你共享。” “呵,说得倒轻巧,”我冷笑,“你不古是流絮收留的丧家犬而已。” 话毕,掐在下巴上的手就移到了脖子上。 “流絮是聪明,手段也够狠,只一年不到就可以让祭风教强壮到这地步。可一到关键时刻就感情用事拖泥带水,这一年顺利不过是没碰着让他有机会感情用事的机会罢了。祭风教早晚是我的!” 我不说话,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想死,还是和我分享天下?”手扔掐着我的脖子,他的语气居然缓和了下来,“晨儿,好好考虑如何?” “考虑让不让……你利用我这个摘星楼主么?”我冷睨,“要杀,就杀!” “那你就去死。” 不能呼吸……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跳跃的地方仿佛不上胸口,而是喉咙口。脸被胀得嘴唇发麻…… 浑身像踩进了云里,找不到一丝可以借力宣泄窒息痛苦的地方…… 突然,剑气划过,然后掐在脖子上的手倏的松了开来。 剑光一闪,剑锋落在床栏之上。原本坐在那里的青月痕却早已闪身退到一边,出剑侯战。 此刻站在床前的身影,是莫冥非—— 他还要不要命了! 他的身上松松垮垮地系着件白色袍子,大概是从圣殿里找的祭风教徒着装,正好遮了满身的伤痕。目光凛然,乍看之下倒真像完好无损的健康人。 “想不到半死的人才隔几日就恢复到这地步,我倒真小瞧了你。” 莫冥非没有答话,挥剑就刺向了青月痕。却被青月痕轻而易举地躲过。一剑未中,莫冥非反身一掌跟上。 青月痕没有防备,扎扎实实地接了他一掌,被击得连退几步,却陡然笑出声道:“原来……”话未完,就是突然袭向莫冥非。 青月痕的招式变幻很快,即便是毫无伤痛的莫冥非也不一定跟得上他的步伐,更何况他是重伤在身,哪里可以招架? 也许是流絮的毒让我可用的力气所剩无几,原本很容易挣脱的绳子任凭我怎么扯都扯不断,眼睁睁地看着莫冥非越打越退,只能出口阻止:“冥!你给我停下!”他的身体什么状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现在阻止,晚了!”青月痕冷道,反身一剑直刺莫冥非! 一剑过去,向着是胸口要害,如果躲闪不及必死无疑!莫冥非却没有一点躲闪的动作! “冥!” 风驰电掣的瞬间,却是青月痕的剑刺入莫冥非胸口一寸即刻收手,只为了避免莫冥非的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以剑迎剑,莫冥非正面和青月痕对刺,赌的只是谁不怕死!然后,他赢了。青月痕既然选择躲闪就已经输了一截,更何况他也伤在了冥的剑下,输家之势已然。 “好一招致之死地而后生,”青月痕轻蔑地笑了笑,退到门外,“就让你们垂死挣扎几日也无妨。” 说罢,当真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何以为报 莫冥非,你还真是不要命。 青月痕一走,他就把剑甩到一旁,上前来解捆着我的绳子。匆忙之中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绳结,额头上便冒出一层细细的汗。试了几次就不耐烦了,干脆直接用手扯。结果是绳子纹丝未动,他却已经筋疲力尽。尴尬地瘪了瘪嘴,莫冥非颇为郁闷地低头去捡扔得挺远的剑。 一剑刺下,绳子自然立刻绷断,同时凋落的还有他手里的剑。 望着空空的手心,莫冥非更加郁闷地皱眉,恨恨地瞪了它一眼后若有所思。 “谁让你刚才拼命过头了?”我叹气道,“我自己来吧,你先歇会儿。”既然一只手自由了,我就自己拿剑割断了绳子,扶过莫冥非坐到床边,“你先睡会儿……恢复体力,isuu書网我去给你找水。”说罢便把他往床上按。 “别走。”他的身子一僵,支起就快躺下的身体,伸出手似乎是想拉住我的手腕,却在刚刚触及时支撑不住垂下了手。 眼神闪了闪又暗了下去。 我的心一颤,回到床边拉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双手握住。为了方便拿剑,他早就扯掉了包扎在上面的布条,刚才一用力,伤口又崩裂了。不知道怎么让他减轻点痛苦,我只好试着用手替他误暖点。 “我马上回来的……你得喝水,不然会支撑不了。” “马上?”他的眼睛一亮,盯着在我里的右手,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意,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手也慢慢加重,终于放松下来不再发抖。 “好好休息,冥。” 我为你能做的……不多。 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到了外面,我才发觉疲惫彻头彻脑地压了下来。回头望了眼房里,确定没有动静,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倒头依靠在墙上,入眼的是渐黑的天色,晚霞如肆虐的恨。 不恨青月痕,不恨流絮,只恨自己是个废物。 清月痕没把我带离圣殿,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许是怕流絮知道节外生枝,却没料想到突然冒出个莫冥非,让整件事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料想。 凭借着不多的记忆纡回倒上一次拿水的地方取了水,回来时已经隔了半个时辰有余。莫冥非已经醒来坐到了床上。 “你醒了,”我到了杯水递到他手上,笑道,“刚才不小心迷了路,让你等久了吧。” 他无奈地笑笑,接过杯子喝了口水,又动也不动地盯上我的脸。 “你知道心儿去哪里了么?”一路上都没有她的身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莫冥非摇摇头。“我只知道她去找墨衣了。”他定了定,“不过应该不用担心,那孩子很不简单。” 这个我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冒险让一个孩子去做这种事。 “对了,我顺手还带来些吃的,你饿不饿?”我点点桌上刚才一道拿来的水果,揉揉鼻子,“其实你受伤了应该吃热的饭菜,难得流絮为了让心儿吃住全部都在圣殿里面还特地设立厨房。可是……我做不来这种活儿,你就将就下……” 本来还打算试试看做饭,结果很令人不甘心,相当伤害我的自尊。 莫冥非沉默了会儿,看向我的眼底开始往外溢出笑意。 “不会生火?”他忍着笑问。 不知道是憋笑憋得脸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觉得他的起色好了很多。我不答话,别扭地移开视线,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受不了身侧灼灼的目光,妥协。“会。”野外生火都学过,更不用说是在厨房里,“只是……我只会辨别哪些没毒,烧到什么程度不会对人体有害……” 至于味道什么的,从来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刚才尝了一下,我终于还是没敢拿给重伤患吃的勇气。 “这才是你回来晚了的真正原因?咳咳……”莫冥非终于支撑不住,轻笑出声。然后一时气息不调,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咳得眼眶都湿了才拍拍我的肩,“真想象不出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咳咳……” “你想知道?”我微微笑了笑问,却见莫冥非掀了被子作势要下床,连忙阻止,“你要干嘛?” “教你做饭。” 铿锵有力的四个字,很成功的让我愣在当场。回过神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刚想发问,却见他身子一倾,靠到了门房上,险些跌倒。 “你怎么样?” “没事……呵……连腿都不听使唤了,”他苦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只是躺太久的缘故。”回过头见我还愣在原地,莫冥非皱眉,“还不快跟上!” 一身宽松白袍的莫冥非忙碌在厨房里。葱,油,酱,醋,握剑的手拿晚菜刀换锅铲,时不时还用袖子擦擦额际脸颊的细汗。遇着被浓烟呛到眼时,眼眸就晶亮晶亮的,还真是——怪异。 我自然只有烧火的份。趁着炉火正旺,我探出头支起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伙夫,传说中的摘星楼主莫冥非,不知不觉偷笑出声。 “你笑……”听到我的声音,莫冥非疑惑且气愤地瞪眼,余光瞟到手里的锅铲,马上换上一脸窘迫,皱眉,“有什么好笑的!” “我没笑你,”我正色,“不要多疑,莫执事。”马上缩回脑袋一本正经继续烧火。 “你……” 莫冥非语结,不再废话,只是狠狠地往烧开的锅里倒了一碗水,呲——然后狠狠一铲,唰! 三菜一汤,知道精致的晚餐上了桌,我还是持续审视的目光扫描桌上的菜——这些,真的是他莫大执事做的??“你……”不是压根就不会做菜么?“第一次陪我出楼的时候,在你的小屋不是……”做出了让我不敢吃的类似食物的东西么? “新学的,”他递了筷子到我手里,手微微有些发抖,“尝尝看。” “新学的?摘星楼缺厨子么?”我问得一本正经,看到他漆黑的眼眸泛起怒意,忙不迭夹了筷菜入口,嚼也不嚼咽下了喉,“好吃。”见他还没反应,又夹了筷放到他的碗里,才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松了口气,“怎么会想到……学做菜?”不是研究什么功夫套路内功心法而去做这种奇怪的事? “上次如果可以留你在小屋,你就不会撞上流絮。” 第45章 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我的心一紧,沉默下来。他竟然把上次我被绑架去祭风教的是归咎于不会做菜不能留我在小屋,而去学做菜? “该来的迟早会来的,不关你的事。”我只能闷闷跟了句。 “反正学了,幸好,”他勾起嘴角,“来得及。”伸过筷子夹起碗里的菜,却还没触到嘴边就手一抖,菜掉了下去。莫冥非顿时失了笑意,脸色苍白。 “伤患,”我特地选了个易夹的放到他碗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总算,这次的菜顺利入了他的口,我暗自送了口气。 “舞,”他犹豫着开口,“你以前……” 终于轮到这个问题了。我微微笑了笑,等了很久了,就等着他问我这个问题。“我么,”我淡道,“以前一直在某个杀手组织里卖命,是那个组织的第二干将,叫夜瞳,本名是展舞。” “那怎么……” “最后一次任务失败了,就死了,然后就到了这里进了楚昕舞的身子,就在暮出现的那天,我醒来,”我叹气,“哪知道楚昕舞丢了那么大个烂摊子给我。” 他盯了我半晌,缓道:“辛苦你了……” 一顿饭,莫冥非几乎没有动手,全是我一个人在狼吞虎咽。他只是定定地看这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话,间或抱怨几句我咽得太快,语气始终是宠溺的。 很久很久以后,我记不得他讲了什么,又或许是不愿意向其他讲过什么,只是那晚他淡淡的笑和苍白却很安然的神色在我脑海里徘徊了很多年。梦里不知几次偶遇,没有激荡,没有愤恨,只是淡淡的酸,然后心跟着痛。 用过晚餐出了厨房,月色已浓。 扶着莫冥非走过庭院时他停下了脚步对着月亮发起了愣。深秋露寒风凛,月华披下他苍白的脸,风过衣袂轻飏。如果不是手争扶着他的腕,我怕他会飞了去,再无踪迹。 不由想起义父寿宴那个晚上,他在摘星楼外等候我这个“已死之人”时也是这副样子,只是那是还要健康得多。到如今,我依旧给不了任何筹码。 “今晚会有天狗食月么,”他轻道,“像一年之前的今天?” 今天居然恰巧是一年前的月蚀之夜么?老天还真是作弄。“不会,”我轻声道,“你累不累?” 莫冥非摇摇头,选了处扶栏,拉我一并坐下。“我记得那是你说自己是妖孽。” “你说的,”我笑了笑,提醒,“是你喝醉了,不记得。而且我本来就是。”借尸还魂不叫妖孽什么是妖孽? “我全部记得!”他再次皱起了眉,不满地瞪视,目光落到我的唇上,脸一红,埋下头,“酒乱性,我从不沾,那次当真是心里矛盾堵得慌……” “英雄不该是千杯不醉的么?”我戏道。 “你……”莫冥非当下变了脸色,一激动猛战起身,却马上因为体力不支跌回原位,埋头低低说了句,“我累了,扶我回房吧。” 他的确该累了。 回房的路不过几百米,走走停停却耽搁了很久。扶他进屋夜已深,房里黑得很。他上了床,我才回头点上桌上的油灯。回过头发现他望向我的眼里有光闪动。许是没料到我会那么快回头,他尴尬地笑,用袖子抹去晶莹。“太困了……” “那我把灯灭了,你早些休息。” “不要,让它亮着……也许可以……” “也许什么?” “没什么,你也早点睡吧,”他摆摆手,躺下身就没了声响,似乎是睡着了。我大理完毕出门的时候,才传来他低低的一声。“舞,万事小心……我……” 我没有答话,只是开不了口。 关上房门,抬头望了眼月,竟然已经找不到踪迹。也好,屋里是亮的,看不到外面。 冷风刺得脸上泛痛,我伸手抚上脸颊,触及嘴角,发现还残留着今天装了一天的虚假笑容,不由一阵难耐,狠狠伦了自己一巴掌。废物! 脸上火辣辣的痛。 迈下台阶,我咬唇朝着房门直直地跪了下去。 莫冥非,莫冥非,我欠你的,该怎么偿还?要命,我给你!为什么老天爷给你的结果必须是这样子?! 不灭灯,你是想说可以熬过今晚对不对?我陪你熬。 老天爷,我说过我不信宿命。来了这个世界,神也好人也罢,我从没跪过任何东西,如今我展舞跪在这里求你,求你放了莫冥非好不好? 只要你放过他…… 一夜,灯灭,晨曦。 早上了。 跪了一夜,我用了好几次才爬着站起身,脚步踉跄。 鼓起勇气推开房门,莫冥非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苍白的面容,眼睫湿湿地粘连在一块儿,水渍未干—— 身却已凉。 没有呼吸,永远不会再有了。 俯身靠在已然没有心跳的胸膛上,我的眼眶痛得厉害,却仍然没有泪。 桌上的剑不知何事到了床上。 我的目光无意瞥到窗幔撕裂,朱红的床栏上,几道剑刻的划痕拼凑而成的字入眼——心抽搐得近乎撕裂如窗幔——只能狠狠抓着衣襟缓解痛苦。 几个字,是他来不及开口的话。 半夜起身拿了剑刻给我的话。 舞,不能护你到最后,对不起。 舞,不能护你到最后,对不起。 舞,不能护你到最后,对不起。 起字少了一画,未完。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落了下来,完不了。 一如昨天他最后对我说的,我答不了话。 舞,万事小心……我,爱你。 泪,终下。 决战祭风 很少没有任何目的地呆坐很久,那天,我守莫冥非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看不清他的脸。也许是天又暗了,又或许是好几天没有休息困顿不堪。压抑了很多年的泪水终于有了决堤的理由,流了,便不想停下。 直到泪水模糊了床栏上歪歪斜斜没有刻完的字,再也看不清。 终究还是负了他,如今还可以为他做的,只有不让他留在这里。 这里是祭风教,不是摘星楼,不是他该有的归宿。可要带他走,谈何容易?既然我也是自身难保,那就唯有—— 毁了。 天色再度黑彻的时候,烛光终于染上了纱帐。 寒冷的夜,火光将屋里烘得炙热无比。翻滚的热浪里,冥的身影早已埋没不见,只依稀见得床栏上的字若隐若现,似乎是伸手可及,却任凭我怎么也探触不到。 再也见不到了。 “莫冥非!”整张床坍塌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胸口一阵翻涌。莫冥非! 一口腥甜泛上喉咙,涌到嘴里。拿过袖子擦掉溢出口的血,不出意料的看到黑色一片。终于,已经到了不得不做最坏打算的时候了么? 火已经蔓延到了门口,我怎么都迈不开脚步,晕眩的感觉笼盖下来,意识渐渐涣散。呵,老天爷,你竟连报仇的机会都不给我么。 火光冲天。 “你以为有那么便宜的事么,楚昕舞。” 是谁?熟悉的声音,是——流絮? 很想睁开眼看清楚,意识却渐渐涣散。落到流絮手里,必死无疑,想不到会在没有替冥报仇雪恨前死在这里。是我手上沾的血太多,报应么? “你害我杀了弦清,这笔帐还没有清算,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死?” 轻易死么……由不得我。 舞儿,这别墅里什么地方你都可以去,只有这扇门不可以进,知道吗?你开了,爸爸也保护不了你了。 门后面有什么? 欲望,现实。 为什么现实在门里面锁着?舞儿还不让进? 那是爸爸的现实,有舞儿的地方,是爸爸的天堂。要想把天堂留下,就得把现实锁起来。不许进,知道么? 舞儿只是想试试…… 我只是想试试,到底命运能不能改写,用我的命来赌老天给的结果。到底是谁会赢……既然你已经被我发现了,就当是杀人灭口吧。 你要我杀了你?为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楼主小姐,你不是被亲爱的执事气疯了吧? 求你杀我。 理由? 只有我在今天死,才能换她的到来。我们的命运才能扭转……我们才会有可能幸福的机会…… 是么。 却见那人眉梢微翘,眼如新月弯。眸中笑意如碎晶,折射得整个人剔透似琉璃。语气带了淡淡的兴致,红光一闪入了鞘。 墨魂剑。那个人…… 如你所愿。 轻道一声,一阵绿影翻滚。出掌,手落。 那我便看看,你是疯了,还是真的有鬼。 暮! 手落到胸口,喉咙间分明有胸腹被伤到翻涌上来的血腥味,身体却是透骨的凉,让我朦胧的脑袋一凛,神智顿时恢复。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已是湿了一大片——水? “你终于醒了,我还在担心你一直不醒人事会降低好戏的精彩程度呢。” 刚刚转醒,视野还模糊得很,只依稀感到有人到了我面前档住了光线,手托起我的下巴。我闭眼定了会儿神,再次睁眼时终于看清了来人,不由地皱眉。“流絮,你想干什么?”抓了我却不下杀手,他的目的怕远没有那么简单。 “我想干什么?”他嗤笑一声,“只是想让你常常生不如死的滋味而已,”捏在我下巴上的手突然锁紧,流絮恶狠狠地盯上我的眼,“你居然想死,我偏不如你意!” “我想……你误会了,”呼吸有些困难,我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我从未想过自杀。” 第46章 青月痕没死,你没死,我死有什么意义?我死了,冥的牺牲又算什么? “死不死,由不得你自己做决定。”突兀的声音突然夹了进来。 青月痕么?本能地找寻声音的源头,却为头一次看清楚周围的情况惊呆。刚才视觉并没有完全恢复,一直以为是被绑在地牢活是其他什么地方,却没想到流絮把我捆到了一个巨型的看台之上。台下四周是清一色着装的祭风教徒,黑压压的一片围在看台周围不下千人,却集体静默这没有一丝声响。 看台之上,青月痕侍茶而坐,俨然已经是半个祭风教主的模样。流絮一改往常的黑色纱衣打扮,换了一身白袍,倒还真拿出了几分祭祀该有的样子。而我,被绑在木架之上,底下是层层堆积的木柴,定是被火祭的祭品无疑了。 “贱命一条,竟兴师动众至此,楚昕舞愧不敢当哪。”我冷笑,斜睨青月痕,“不觉得杀鸡用了宰牛刀么,青王爷?” “你的确不值得,”青月痕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踱到我面前,“青暮却值得。” 你不值得,青暮却值得。 青月痕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温文尔雅,眼底却尽是一片阴霾。 相较于流絮于我纯粹的恨,他起的杀心要功利得多。不单单于我,青月痕的目的恐怕是利用我引出暮,永绝后患。 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引了火把上前递到青月痕手里。他拿着火把一步步逼近,往常如玉的脸孔狰狞得很陌生。火光在他的眼里闪烁,染红了双眸,点燃眼底兴奋。 “青月痕!”流絮松开手挡住了我的视线,“这祭风教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决定了!” “不是已经说好这件事我来处理么?” “我没答应你杀了楚昕舞!她的命,我会亲自要,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青月痕冷笑一声,将火把递到流絮面前,道:“有劳教主。” 流絮的手僵在半空,似乎是未曾料到青月痕会作此反应,望向我的眼有些迷离。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又将目光移向了看台之下,流絮静默了几秒,还是伸手接过火把。他的指尖很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因为紧握这粗糙的火把木柄被挤出几缕红晕,一如他抿得死紧的唇。 活祭妖女,以谢凤神!为兄弟报仇!烧死她!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叫了出来,片刻间台下炸开了锅,新仇旧恨,以及人类对血腥本能的渴望一并爆发出来,纷纷攘攘的祭风教众似乎是将压抑很久的怒火点燃了。 流絮却一动不动地瞪着火把发愣。 “怎么,流教主下不了手?”我揶揄道。能想出那么多法子折磨冥的流絮,我落在他手里那么多次居然没一次要我的命,如果不是他有意手下留情,就是我的命真的贱到了一定程度。 “若不是要钓的鱼还没上钩,你早就该死了!我……”流絮还想讲什么,却突然刹住,静了下来。 “我来了,如何?” 我来了,如何? 不重的声音,不知是巧合还是靠内力传送,硬生生地在人声喧闹的空隙里飘了进来,传到了每个人的耳里。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一字一句清晰得很,放眼望去,那人却还在百米之遥。 即使是面对眼前随时会烧到我身上的火把都未曾凌乱的心,在看清那人的瞬间,乱了。 我只觉得目光触及那熟捻的不行的身影,从心底翻涌上来的欣喜若狂将身上的伤痛尽数盖了过去。仇也好,情也好,爱恨早已分不清。只是庆幸,我见到他了,他还活着。 “夜,我赶上了。” 远远地传来他清亮的声音。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却知道他一定在笑。 对暮,也许真的早就将心夹了他,是我一直后知后觉。 他远远地站着,执剑而立。墨魂在他的手里闪着淡红的光,比往常多了几丝艳丽,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才到的这儿。 决战祭风 “来人,拦下他!”青月痕退了几步到我身侧。 “拦我么?”轻笑一声,暮纵身一跃入了人群。他的身形极快,几乎看不清招式,只能见到墨魂剑在他身周化作一道红色光影。身周不断有人举刀冲杀,却还未及反应就被墨魂划过脖颈,血溅当场。 冲上前阻拦的教众多半功夫一般,有的甚至不会武功,却无一例外被一剑刺中要害命丧当场。 看得出暮是下了狠心,每剑都没留下半分余地。一路到看台,不知多少人的血早已浸染了大半件衣衫,却因为他一反常态的黑衣看得有些不真切。我努力睁开眼想看清他的脸,入眼的却只有舞动的墨魂剑影,衣袂翻飞。 他的伤…… “护法,还愣着干嘛!” 青月痕一声呵斥,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分神的四个护卫这才如梦初醒,定了定神飞身跃下看台。也不管是否伤了自家教众,刀剑兵刃直指暮而去!又一个教众死在护法手上后,暴乱的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为护法伤着自己人惊呆。 四个护法的功夫我见识过,至少墨衣和弦清联手还是不消片刻就被他们制服。也许是因为暮用的是杀手惯用的最简洁的招式,很难找到规律,他们又还来不及合作配招,来往数招,虽有好几次险些伤及暮要害,却也没讨着什么便宜。只是越往后打,暮的脸色越发苍白,呼吸明显没了方才的匀称——该死的他个重伤的病患来逞什么强! 愤懑间,暮转身一剑击退身后偷袭之人,趁着其他人差异的瞬间足下一点,跃上看台。目光掠过我的脸,他突然粲然一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像是贪财的人看到满眼的宝藏般,眼里泛起了光。 “暮……”眼前的这个人,除了那样的笑,还有什么地方那个是我认识熟悉的那个离殇阁的君上青暮?瘦削得如干稿的身子,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只为遮去随时会因为渗血而暴露伤势的可能性而褪了一身绿衣,如果不是那笑容依旧,他……决不可能是暮。 “你……”本想说点什么,声音却在无意瞄到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看台之上的护法戛然而止。任凭我怎么努力也开不了口,只能瞪大了眼,浑身僵硬。暮! 察觉到我神色有异,暮敛起笑意,却并没有回头迎击跟上的四个护法,而是狠狠望向我身边,眼色霎时凌厉。几乎是和身后偷袭的人同时起步,连跃几步,墨魂直指青月痕而去! 其势如雷厉,电掣无挡! 如此声势,本可轻易取了青月痕性命,暮却在最后一步冲刺之时陡然止步,死死地盯上我的肩口。 一剑落空。 低头看去,却是一把匕首刺入我的肩胛骨下方。握着刀柄的,正是青月痕。匕首入体约莫两寸,我可以感觉到血从伤了的动脉涓涓流出,却察觉不到半点疼痛。 暮,是因为这个才分神失手? 只是这战场之上…… 突然,不远处银光一闪,划向暮的身后,竟是一杆剑直刺!暮却仿佛还未回过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当心后面!” 终于喊出了声,心跳却好像是停止一般。我看到了什么?那是……剑,深深刺入暮后背的剑! 暮本已苍白的脸色霎时惨白,呆滞几秒,毫不迟疑地将墨魂调了个个儿反手刺向身后之人。正中腰腹后暮吃力地转身踢开那人,连同插入肩后身体的剑一并带了出去,踉跄了好几步才站定,在原地气喘吁吁,仿佛随时会倒下的人偶一般。 “你怎么样!” 虽然是后背中剑,他的手却捂着胸口,唯一的解释是上次的伤口崩裂了!拖着伤重的身子一路厮杀至此,即便是绝顶的高手也难坚持多久,更不用说他这种状况。 “我……”只来得及吐了一个字,却又被迫陷入战局。 身后中剑,暮的动作明显缓了下来,来往数十招不到,便已退到看台边缘。在暮终于刺重另一个护法后,场面终于僵持。 黑色的衣服,看不出伤势如何,我只看到他前胸后背湿了一大片。瘦削的身子摇摇欲坠,眼神却染了杀气艳丽得很,剩余的两个护法虽然毫发无伤,却硬生生被他的气势震慑得停下了攻击,两方僵持起来。 “你来干什么!”我口气不佳。 “自然是……”暮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稳定凌乱的气息,嘴边绽开一抹笑。瞥了眼青月痕,笑容有些变味,霎时变得有些清冷,语气却带了几分玩味,显然是对着我说,“英雄救美喽,夜,你若再闹别扭,可就说不过去了。” 闹别扭?在他眼里,我做的事只是闹别扭而已么?他知不知道,我真正怨的是什么? 突然有种做了小丑的感觉。我的坚持在他的眼里仅仅只是闹别扭,那“杀身之仇”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别扭”而已!呵,原来一直是我高估了自己! “你滚。” 既然盯着他濡湿的衣衫我说不出口,不看他,闭上眼就可以了。我要表达的意思么有什么繁杂的情绪,只是单纯的两个字,你滚。因为在乎,才对他的杀身之仇芥蒂至此,却没换得他半分理解,反而是他想用这种几乎是送死的方式补偿么?近乎自残的自投罗网!他把我当什么,又把自己当什么! “你,甚至不想看见我?” 沉默了半晌,就在我以为他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语时,他轻轻地吐了一句。明亮的眼神暗了几分,瘦弱的身躯似乎也崩紧了些,在风里显得越发……苍白。 笑容里带了苦涩,却不曾落下。 “是,我为什么会想见你?” 第47章 我冷笑,睁眼时入目的是他憔悴的脸,不由移开视线,“你是我的仇人,君上。” 砖过头,不经意瞥到流絮愣愣地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复杂,手早握得死紧。对上我的目光而不自知,反而越发失神。 “仇人……呵,的确,”暮苦笑,语峰一转,“仇人我也救!” 话毕,将墨魂掉了个手,左手持剑出乎意料地换了个根本不可能的角度奋力一刺,墨魂便应着衣衫破裂的声响进了毫无防备的护法的胸膛。 那倒霉的护法瞪大了眼,还未反应自己怎么会挨上这莫名其妙的一剑便缓缓倒地,眼位合。 虽然自古就有双手使剑的说法,但真正战场上最忌讳的绝对是兵刃离手心神分,暮会这么做,只怕是后背的伤已经伤到右臂的经脉! “青暮,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贱成这样。” 我冷笑这眯起眼,看向他霎时失色的眸。微微咬了下嘴唇环节心头早已成狂潮的酸楚,我将眼眯得更细。 睁着眼,泪会止不住。 “你滚。”离开这里,凭他的身后应该还有希望。而我,注定和祭风教拼个你死我活了。“做你的离殇阁君上,楚昕舞不配劳驾!” “夜……” “你不配叫。” 暮这次是彻底敛了笑意,抬眼时满是惊愕……与心痛么? “夜不是楚昕舞,不一样。” 话音未落,人已经跃身而起。仗着极佳的轻功底子,即便是身受重伤,暮还是轻而易举地掠过数人,径直到了流絮面前。一抚手,墨魂架上流絮的脖颈。脚下移了几步到了流絮身后,空闲的右手扣上他的死穴。 “流祭祀,可否劳烦放了我那别扭的卖主?” “你以为,我会么?” 流絮回过神,嗤笑一声道,“逼我杀了弦清,火烧我那么多教众,还差点让祭风教毁于一旦,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被暮的剑架着脖子,流絮这话的目标却是我。随着墨魂又压迫几分,雪白的颈已经有了血丝,流絮忍不住闷哼出声,挣扎不果,望向我的目光种便带了怨毒。依稀,夹带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真的不放么?”暮冷道,墨魂嵌进一分。 “我……不放!你要杀便杀!” 流絮似乎是被逼急了,也不管剑锋正抵着动脉,胡乱挣扎起来。 毫无章法的挣扎,原本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暮的神色却有异。 突然——当的一声,墨魂落地。 决战祭风 突然——当的一声,墨魂落地。 暮死死地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勉强站定。汗珠顺着脸颊淌下,连嘴唇都失了血色。不知道他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我只眼睁睁地看他胸口的手一分分握成拳,将衣襟紧紧地揪在手里。重重的喘息。 手无寸铁! 机会难得,流絮趁着暮松手的空挡赶紧跑了开去,闪身到了护法身后。 暮来不及阻止,甚至是无心阻止。抬眼望了眼我,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吞进嘴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似乎是那药很难以下咽。拿着瓷瓶犹豫几许,又加了一粒进嘴里才小心地收进怀里。 即便没了剑,暮身上的气势未减,竟也让剩余的两个侍卫犹豫不前,唯恐他再来个出其不意。青月痕与流絮则是一直冷冷的观望,倒也不急于动手。只是青月痕的眼神在触及那瓷瓶的时候闪了闪。让我莫名的不安。 那药丸,说不清的颜色,真的是伤药? 场面似乎是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中,谁也不敢先越雷池一步。而暮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药的关系,竟逐渐红润了起来,嘴唇也渐渐有了血色,比起刚才的苍白好看了数倍不止。没人出声,我可以清晰地听到他逐渐平和的呼吸。 只是,这世间真的有如此特效的伤药么? 风过,死者已矣。 静默得诡异的看台之上,似乎连站着的人也和躺下的尸体没有区别,说不出的苍凉。压抑至此的氛围里,青月痕突然低低笑出声,越笑越大声,然后演变成张狂大笑。空旷的看台,只回荡着他的笑声,越发压抑。 大笑过后,青月痕眼里流露的是露骨的鄙夷。 “青暮青暮,为了个女子,你竟用了续命!” 青暮青暮,为了个女子,你竟用了续命!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青月痕又笑了起来,上前几步到了暮面前,一脚将墨魂剑踩在了脚底,用力碾了碾,踢到一旁。见暮无动于衷,更是猖狂地举起剑柄拍了拍他的肩,划到脖颈处,笑道:“你不是无所不能的青暮么,怎么也会有今天?” “因为学不来你的‘识时务’,自然非‘俊杰’。” 暮一笑,换来的是青月痕脸色一沉,风驰电掣般的一剑擦脸而过,斩落几缕发丝。 避开一剑的空挡,暮身形一转就地翻了个身,手便刚好抚上被踢开的墨魂。猛地一手抓起,截了青月痕第二剑,后退几步便到了我身边。暮眼波一转,几分笑意入了眸,反身挥剑斩断了我身上的束缚。 断了紧捆的绳子,我浑身一轻,感觉似乎精力也恢复了不少。双腿有些发软,却可以勉强站稳。抬头看了眼背对着我的暮,虽然全身防范得无懈可击完全不像个伤重之人,却总觉得随时会倒下似的。左手握剑毕竟比不了用惯的右手,除非他的右肢已经损耗到还不如左手的地步,恐怕,这时候的暮,连站都成问题。 我本想一直忽略,却在无意中瞥到腕上滑落的血珠心一紧,也顾不得什么逼他走的初衷,上前到了他身旁,挑了个隐蔽的方向,手悄悄抚上他的后背,把自己三脚猫的内力缓缓注入他体内。 暮惊觉,不可置信地望进我的眼。 “夜……” “只是不想欠你而已。” “欠?呵,”暮苦笑,“还不请你就走不了了,是不是?”说着,伸手挪开我的手,讲墨魂递到了我手上,粲然一笑。见我没反应,便替我把一个个指头握紧,顺道把身体依靠在我身上,浑然忘了当下的状况,“我欠你的不过是一条命,还了就是,何必闹别扭对不对?反正早就是夜的人了,要怎样,还不是夜一句话的事情?” 难得这时候他还能这副德行,本想发笑,却在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后浑身一颤。他把我恨他杀了楚昕舞的事说成闹别扭,不是没把楚昕舞的命当回事,而是,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这样的暮,究竟在想什么? 不自觉地盯了他许久,才发现墨魂已被我捏在了手里,而他手上已然没有任何兵刃。 “你怎么办?” 不觉,话已出口。顿时发现身上的人儿笑得越发狡黠。 不由心一酸。 “好个不知死活的!死到临头还有兴致调情!” 猛然听见一声呵斥,终于按捺不住的护法挥刀冲了过来。力道极猛,俨然是千钧之势,大概是把赌注都压在了这出其不意的一刀,想顺势取下暮的脑袋。 眼看大刀就要落下,就在我握紧墨魂打算阻挡之时,却被暮一把推开后退好远。 眯起眼盯着袭来的刀,暮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瘪了瘪,飞快地转身躲过一刀到了那人身侧。一挥袖,只见袖间银光一闪,被右手指引着伸向那护法的腰际。 突然,护法神色滞住,震惊凝固。 暮霎时将左手抚上右手腕,一用力,将银光又带入了几分! 紧接着是肤里撕裂的声音。停顿数秒收回手,那人腰间的血突然喷涌。倒地的时候,脸上的神色还是震惊。 细看那缕银光,竟是一杆颇细的金属圆线。染了护法的血,已经有半截变成红色。被暮捏在手里,末端微颤,偶有血珠沿刃而下。 突然记起很久以前在青楼初见青月痕的时候,暮乔装的兰儿假意刺杀青月痕时穿过我手掌的就是这种兵器。平时大概缠于腕间,又有墨魂随身,久而久之竟淡忘了他还有这兵器在手。看得出那兵刃质地很软,该是类似于长软剑的武器,伤人用的是巧劲,就暮现在的伤势,的确还是用它比较保存体力。 四个护法,死了三个还剩一个。流絮不会武,现在的状况是二对二,僵持。 看得出经过刚才几个很大的动作,暮的体力又有些透支,喘息渐重。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只是片刻就脱力,这身子分明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 叹了口起,我走到他面前,伸手把上他左手脉门。虽然不像墨衣是这方面的专家,极度紊乱和健康的脉象我还是分得清的。暮的脉搏时而极快,时而却数秒静止,如果这都能判定为“轻微不适”,那我就真的连傻子都不如了。 没有药物,只能靠内力引导他调息。虽然最有用的办法是对准穴道慢慢导入,但现在的状况指不定什么时候开战,怎么避免中断?幸而他现在使剑的是左手,退而求其次,我索性拉过他不拿兵刃的手,十指扣上他的,将内力缓缓导入他的体内。 暮低头,诧异地盯着紧扣的双手,抬头时神色说不出的怪异,虽然没有排斥我的内力,却也没有顺着我的指引调息,反而像是愣在了当场一般,没有反应? “你还在磨蹭什么!”我实在忍不住瞠目。 被我一瞪,暮反应过来开始配合,手却似乎是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握紧我的,眼里的笑溢满渗出,苍白的脸像是被点燃的河灯,霎时光彩起来,嘴角暖暖地绽放出笑靥。 一时间,反倒是我不知该如何反应调息,脸上有些燥热。 第48章 移开目光分神片刻,又瞪了回去。“给我专心点!”明明是威胁,对着暮的笑脸,总觉得变了味儿,更加尴尬。 “知道了。” 语气却是调笑的。 “做个交易,如何?” 对峙许久,青月痕打破僵局,意外飞来一笔。此话一出,不仅是我和暮,连流絮都惊异万分,一脸阴郁。 “我可以放你们五个时辰不追杀,随你们走动,能走多远走多远。” “条件呢?”不信他青月痕是幡然醒悟打算放我们一马。 “没有条件。” 没有条件?我和暮对望一眼,认定青月痕的话不足以置信。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我们跑了于他可是没有半分好处,为什么会想到给我们这么个逃跑的机会?他可以得到什么? “你说的可是‘做个交易’。”暮订正,握的手紧了几分,显然是猜不透青月痕的动机让他不安了。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忍受不了被人设计而看不透的状况,暮现在大概就是处在这种心态。 “哈,是,我的确有得到的,不过却与你们逃跑无关。你们大可以放心走,没人会设陷阱阻拦!”青月痕一摆手,本想拦人的护法收起了兵刃,“尽管走!” “青月痕,你想干什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流絮怒极质问,眼光瞟过护法。那护法显然是犹豫了,举着刀有些徘徊不定,不知道两个人分歧时该从教义还是权势。 走,还是不走? 回头望了眼暮,见他微微点点头,就索性赌了这一把,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真放人?青月痕与流絮争执的空挡,我冷冷瞥了一眼,却刚好对上他也正望向我。对上我的目光,他用口型说了一句话,让我浑身一凛。还在,没有人发现。 趁着流絮和青月痕还没争执出个所以然来,我拉着暮跃下看台,人群竟也随之让出了一条道儿。尽管过人群的时候因为担心突袭而步履维艰,却也真的没遇到什么阻碍,顺利出了围观的教众圈,再回头时,看台已经百米远,听不清青月痕和流絮在讲什么,只看到两人的身影。 “夜,调息得差不多了,你也省着点内力。” 走了不久,暮轻道,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的确觉得他的气息通畅了不少,我也不做坚持,打算松手却没成功,不尽疑惑地回望,发现暮笑得小小的奸诈。 “其实,不必输内力,牵着也没坏处。” 决战祭风 其实,不必输内力,牵着也没坏处。 浅浅一笑,暮将手捏紧了几分,对上我的怒目,眉梢一挑,突然换上一脸的憔悴,将整个身子靠了上来,捎带着还配了几声虚弱的喘息。“夜,好累……” 这人……还真是说变脸就变脸!见他这副样子,即便心里有再多的疙瘩也认真不起来,推了推他,挣扎无果,我除了无力还是无力。瞥见他濡湿的前襟,我的心一沉,不再推囊,任由他以几乎是半挂的姿势依着我。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继续提气往他的体内灌输内力。 暮一震,随即松了手退开,灿笑道:“别,我开玩笑的,一点也不累。”说罢还炫耀性地凭空刺了一剑在原地耍了个剑花,“你看……” 看字未完,后面的话陡然咽入了口中,暮突然抚上自己的胸口,喘息不止。数秒不到,额头已经是冷汗直冒。紧咬的嘴唇渗出了血,嫣红一片。步态摇曳,仿佛随时会瘫软在地上一般,急退几步,身体突然向前倾倒! 暮! 冲上前,刚好扶住他将倒的身躯,抬眼时才发现那晶亮的眸此刻尽是死气一片,浑浊不见底。“你怎么了?” “夜……” 喃喃了一声,暮伸手入怀拿出刚才见过的瓷瓶,握在手里却不急于开盖取药,直到又一波的痛苦袭来痛得他浑身一震,才认命地叹了口气倒出药丸,神色说不出的阴沉。 殷红的药丸入了手,在暮的掌心稍稍滚动,还未入口已经被我顺势抓住他的腕截下。那药抓手里,竟像是握着冰块一样。 “这是什么药!”我厉声道,手却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动作扶他到了路边坐下。 “伤……药。” 伤药,真的么?握紧拳头,那药的凉度便透过皮肤渗进肉里。这世上的伤药多半是阴性是没错,但真的会有伤药阴寒至此么?“好,我相信你,这是伤药。”对着他一脸的不容置疑,我学着他粲然一笑,眯了眯眼,猛地把药吞进了嘴里。 顿时,嘴里一阵冰凉扩散。 既然是伤药,多我一个不多不是? “夜!” 暮瞪大了眼,眼里满是慌乱。明明虚弱得很,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拽下我。没有任何防范的状况下被他一拉,重心不稳跌到了他身上。不知道有没有撞到伤口,我连忙支起身,却不想在抬头的瞬间被他夺去了唇。 暮…… 仿佛暮夺走的不仅是唇,还有呼吸和思考,我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身心具惫。多久,多久没有见着他了?恨他杀身,怨他残忍得连自己都不放过,最初的最初,只是爱上了他眼底的碎晶而已。爱上了,然后身不由己地一错再错,害得身边的人好苦,其实从头到尾的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不过是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 暮的唇微燥,在我的唇间辗转时带着一丝火热,烧得脸颊泛红。吻着我,自己却闭了眼,眼睫微颤。 心早乱了,酸成一片。 伸手环上他的脖颈,我第一次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终于承认,再决绝的样子,也掩不了事实对不对?我一直,一直想着暮。杀了我也好,毁了摘星楼也好,什么都不是我要逃离的原因,我只是……不想承认爱上了而已。 暮惊愕地张开眼,片刻之后眼里的柔意马上取代惊讶,然后加紧了些许怀抱力度,温柔的吻渐趋激烈。描完唇线,舌轻轻撬开齿间,悄悄探进了我口里。 唇齿交缠。 生死已难料,我只放纵这一次。 口间的冰凉逐渐被温暖驱散,从没试过这种方式的拥吻,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既然不反抗,干脆任由他牵引着,连思考的力气都省了。 自然,没能注意到原本口里冰凉的源头去了哪里。 “咳咳……我说夜,你这难得糊涂也太玩命了点吧……” 愕然抬眸,入眼的是一大一小两张笑得贼兮兮的脸,不由愣在当场。连暮什么时候站起了身搂上我的腰都不知道。 墨衣和心儿! “情难自恃,见笑了。”脸不红心不跳,镇定得有些犯贱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出自身后的暮,才说着手便环紧我的腰,“奴家英雄救美主,夜自然为报答以身相许,若不是你们打扰……” 墨衣一脸玩味地等着看戏。我看他神色动作正常得很,早没了刚才虚弱得要死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一记手刀劈了过去打断他的话。 这人……有没有羞耻心! 一记手刀下去,我突然发现体力似乎恢复了不少,与刚才的疲惫程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再看看暮的状况缓解得如此神速,难道真是那所谓伤药的功用?真的是我多虑的么? “夜,听心儿讲,你病了?” 看完戏,墨衣正经道,走上前想抓起我的手腕把脉,却被我一手挥开。 “没时间磨蹭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青月痕只给了我们五个时辰,天知道我们可以走到什么地方。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个躲避眼线的地方,能避多久避多久。而且,我的身体……我知道。 不要忘了你的身体。 这就是临行前青月痕留给我的话,虽然只是无声的哑语,却字字句句刻进了我的脑里。他在警告,不要忘了你的身体。还有谁会不我更清楚他这句话的含义? 那是,死刑。 所有人的死刑。 整个祭风教,有两个地方是闲人免进的。一个是圣殿,一个是教主宅邸。圣殿已经暴露,商量之后我们把目标定在了弦清的旧宅。一来教众不敢轻易进入,二来弦清是流絮的一块心病,她的府邸不仅是他的伤心地,怕也是青月痕不敢怠慢的。想必能等一阵子。 已经很久没见着墨衣,询问之下不得不承认,她的运气可谓相当得了不得。 自从被抓押送离开之后就和弦清被分开遣送,弦清似乎是送入了圣殿,而墨衣则是关进了另一处地牢。听心儿讲,竟是距离关押我和莫冥非的地方同属一处。索性当时流絮和青月痕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倒并没有折磨墨衣。然后被心儿找到,救出地牢,听说我要被祭天急急赶来相救的路上碰巧撞上。 于是,最早被抓的墨衣最后成了我们之间唯一一个毫发无伤的人。 一路上,墨衣一反常态的沉默,除了开口向我要了心儿让我保管的祭风教“圣石”,边走边研究了很久,反反复复掂量在手里,末了还想用匕首砸了那石头,被心儿拼命拦下也没有例行斗嘴,一脸的若有所思。 最终那石头还是回到了我手里。 虽然放在我这里已经有段时间,却没拿出来细看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心儿把它再次交到我手上时突然觉得它绿了几分,黑中泛着墨青色。 受伤最重的是暮,一路上最闹腾的也是他。我尴尬于方才的失态选择直接忽略,阴霾的心情却真的轻松不少,相顾许久不尽想笑。今朝有酒今朝醉,时近黄昏,我们这大概算是今夕有乐今夕享。 无意中想起很久以前听说的故事。 第49章 传说中有那么一种花儿,朝开夕谢,第二天开放的新花从前一天残败的尸骸中心冒出。花无蕊,中心抽芽时刻便是它的死期,如此反复,没有人知道它可以绽放到什么时候,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双花无现,前花永远擦肩。一朝璀璨换得一夕败亡,长盛不衰。 不知哪里来的兴致,我把这其他的花描绘了一遍给他们听,换得心儿瞪大了眼。舞姐姐,摇着我的衣摆,她道,你说的是不是圣殿里的圣花? 未及回答,人已到了弦清府邸。入目的满园降紫和记忆里圣殿绽放的瑰丽合并到了一处,华美得触目惊心。本是无意中听人提起的奇花异草,竟是这几日随处可见的荆棘花儿么? 果真是,天意弄人么? “我在祭风教的藏书中见过这花,”墨衣轻道,不着痕迹地退到我身边,才幽幽开口,“花无蕊,心已空,此花名无心,别号……归去。” 花无蕊,心已空,此花名无心,别号……归去。 “夜,那块破石头,其实你见过的。” 归去二字一出口,像是平空而来的一泼凉水,彻头彻脑的清醒。如果不是有了七成的把握,墨衣是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的,她说我见过这石头,那就绝对是有理有据。难道……真的会再一次任天意玩弄? 我不知道暮听懂了多少,又猜到了几分,只知道那以后,聒噪不已的暮突然安静了下来,抓着我的手紧了许多。无意中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一抹莫测的光芒,我心一刺,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纠紧。 暮回眸一笑。 墨衣见我这女气得不得了的动作,眼里的阴郁马上换上了玩味。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若不是我拦着,暮早下了杀手。 名曰归去 其实,不必输内力,牵着也没坏处。 浅浅一笑,暮将手捏紧了几分,对上我的怒目,眉梢一挑,突然换上一脸的憔悴,将整个身子靠了上来,捎带着还配了几声虚弱的喘息。“夜,好累……” 这人……还真是说变脸就变脸!见他这副样子,即便心里有再多的疙瘩也认真不起来,推了推他,挣扎无果,我除了无力还是无力。瞥见他濡湿的前襟,我的心一沉,不再推囊,任由他以几乎是半挂的姿势依着我。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继续提气往他的体内灌输内力。 暮一震,随即松了手退开,灿笑道:“别,我开玩笑的,一点也不累。”说罢还炫耀性地凭空刺了一剑在原地耍了个剑花,“你看……” 看字未完,后面的话陡然咽入了口中,暮突然抚上自己的胸口,喘息不止。数秒不到,额头已经是冷汗直冒。紧咬的嘴唇渗出了血,嫣红一片。步态摇曳,仿佛随时会瘫软在地上一般,急退几步,身体突然向前倾倒! 暮! 冲上前,刚好扶住他将倒的身躯,抬眼时才发现那晶亮的眸此刻尽是死气一片,浑浊不见底。“你怎么了?” “夜……” 喃喃了一声,暮伸手入怀拿出刚才见过的瓷瓶,握在手里却不急于开盖取药,直到又一波的痛苦袭来痛得他浑身一震,才认命地叹了口气倒出药丸,神色说不出的阴沉。 殷红的药丸入了手,在暮的掌心稍稍滚动,还未入口已经被我顺势抓住他的腕截下。那药抓手里,竟像是握着冰块一样。 “这是什么药!”我厉声道,手却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动作扶他到了路边坐下。 “伤……药。” 伤药,真的么?握紧拳头,那药的凉度便透过皮肤渗进肉里。这世上的伤药多半是阴性是没错,但真的会有伤药阴寒至此么?“好,我相信你,这是伤药。”对着他一脸的不容置疑,我学着他粲然一笑,眯了眯眼,猛地把药吞进了嘴里。 顿时,嘴里一阵冰凉扩散。 既然是伤药,多我一个不多不是? “夜!” 暮瞪大了眼,眼里满是慌乱。明明虚弱得很,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拽下我。没有任何防范的状况下被他一拉,重心不稳跌到了他身上。不知道有没有撞到伤口,我连忙支起身,却不想在抬头的瞬间被他夺去了唇。 暮…… 仿佛暮夺走的不仅是唇,还有呼吸和思考,我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身心具惫。多久,多久没有见着他了?恨他杀身,怨他残忍得连自己都不放过,最初的最初,只是爱上了他眼底的碎晶而已。爱上了,然后身不由己地一错再错,害得身边的人好苦,其实从头到尾的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不过是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 暮的唇微燥,在我的唇间辗转时带着一丝火热,烧得脸颊泛红。吻着我,自己却闭了眼,眼睫微颤。 心早乱了,酸成一片。 伸手环上他的脖颈,我第一次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终于承认,再决绝的样子,也掩不了事实对不对?我一直,一直想着暮。杀了我也好,毁了摘星楼也好,什么都不是我要逃离的原因,我只是……不想承认爱上了而已。 暮惊愕地张开眼,片刻之后眼里的柔意马上取代惊讶,然后加紧了些许怀抱力度,温柔的吻渐趋激烈。描完唇线,舌轻轻撬开齿间,悄悄探进了我口里。 唇齿交缠。 生死已难料,我只放纵这一次。 口间的冰凉逐渐被温暖驱散,从没试过这种方式的拥吻,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既然不反抗,干脆任由他牵引着,连思考的力气都省了。 自然,没能注意到原本口里冰凉的源头去了哪里。 “咳咳……我说夜,你这难得糊涂也太玩命了点吧……” 愕然抬眸,入眼的是一大一小两张笑得贼兮兮的脸,不由愣在当场。连暮什么时候站起了身搂上我的腰都不知道。 墨衣和心儿! “情难自恃,见笑了。”脸不红心不跳,镇定得有些犯贱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出自身后的暮,才说着手便环紧我的腰,“奴家英雄救美主,夜自然为报答以身相许,若不是你们打扰……” 墨衣一脸玩味地等着看戏。我看他神色动作正常得很,早没了刚才虚弱得要死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一记手刀劈了过去打断他的话。 这人……有没有羞耻心! 一记手刀下去,我突然发现体力似乎恢复了不少,与刚才的疲惫程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再看看暮的状况缓解得如此神速,难道真是那所谓伤药的功用?真的是我多虑的么? “夜,听心儿讲,你病了?” 看完戏,墨衣正经道,走上前想抓起我的手腕把脉,却被我一手挥开。 “没时间磨蹭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青月痕只给了我们五个时辰,天知道我们可以走到什么地方。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个躲避眼线的地方,能避多久避多久。而且,我的身体……我知道。 不要忘了你的身体。 这就是临行前青月痕留给我的话,虽然只是无声的哑语,却字字句句刻进了我的脑里。他在警告,不要忘了你的身体。还有谁会不我更清楚他这句话的含义? 那是,死刑。 所有人的死刑。 整个祭风教,有两个地方是闲人免进的。一个是圣殿,一个是教主宅邸。圣殿已经暴露,商量之后我们把目标定在了弦清的旧宅。一来教众不敢轻易进入,二来弦清是流絮的一块心病,她的府邸不仅是他的伤心地,怕也是青月痕不敢怠慢的。想必能等一阵子。 已经很久没见着墨衣,询问之下不得不承认,她的运气可谓相当得了不得。 自从被抓押送离开之后就和弦清被分开遣送,弦清似乎是送入了圣殿,而墨衣则是关进了另一处地牢。听心儿讲,竟是距离关押我和莫冥非的地方同属一处。索性当时流絮和青月痕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倒并没有折磨墨衣。然后被心儿找到,救出地牢,听说我要被祭天急急赶来相救的路上碰巧撞上。 于是,最早被抓的墨衣最后成了我们之间唯一一个毫发无伤的人。 一路上,墨衣一反常态的沉默,除了开口向我要了心儿让我保管的祭风教“圣石”,边走边研究了很久,反反复复掂量在手里,末了还想用匕首砸了那石头,被心儿拼命拦下也没有例行斗嘴,一脸的若有所思。 最终那石头还是回到了我手里。 虽然放在我这里已经有段时间,却没拿出来细看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心儿把它再次交到我手上时突然觉得它绿了几分,黑中泛着墨青色。 受伤最重的是暮,一路上最闹腾的也是他。我尴尬于方才的失态选择直接忽略,阴霾的心情却真的轻松不少,相顾许久不尽想笑。今朝有酒今朝醉,时近黄昏,我们这大概算是今夕有乐今夕享。 无意中想起很久以前听说的故事。传说中有那么一种花儿,朝开夕谢,第二天开放的新花从前一天残败的尸骸中心冒出。花无蕊,中心抽芽时刻便是它的死期,如此反复,没有人知道它可以绽放到什么时候,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双花无现,前花永远擦肩。一朝璀璨换得一夕败亡,长盛不衰。 不知哪里来的兴致,我把这其他的花描绘了一遍给他们听,换得心儿瞪大了眼。舞姐姐,摇着我的衣摆,她道,你说的是不是圣殿里的圣花? 未及回答,人已到了弦清府邸。入目的满园降紫和记忆里圣殿绽放的瑰丽合并到了一处,华美得触目惊心。本是无意中听人提起的奇花异草,竟是这几日随处可见的荆棘花儿么? 果真是,天意弄人么? “我在祭风教的藏书中见过这花,”墨衣轻道,不着痕迹地退到我身边,才幽幽开口,“花无蕊,心已空,此花名无心,别号……归去。” 第50章 花无蕊,心已空,此花名无心,别号……归去。 “夜,那块破石头,其实你见过的。” 归去二字一出口,像是平空而来的一泼凉水,彻头彻脑的清醒。如果不是有了七成的把握,墨衣是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的,她说我见过这石头,那就绝对是有理有据。难道……真的会再一次任天意玩弄? 我不知道暮听懂了多少,又猜到了几分,只知道那以后,聒噪不已的暮突然安静了下来,抓着我的手紧了许多。无意中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一抹莫测的光芒,我心一刺,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纠紧。 暮回眸一笑。 墨衣见我这女气得不得了的动作,眼里的阴郁马上换上了玩味。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若不是我拦着,暮早下了杀手。 名曰归去 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么?每个人问对方三个问题,对方只需答肯定或否定。 答案不真或不肯答的人,输。我输,就送你……祭风教主和祭祀的脑袋,你输,就把摘星楼送给我! 平手,就各自欠对方一条命怎么样?除了自己,为对方无条件解决一条命。是杀是救,不定。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就在祭风教的地牢里的那场赌约,一眨眼,物逝人非,该死的不该死的已然分不清界限。那时候的我如果碰上今天的事儿,怕是会首先杀了同行的伤患,再用心儿当人质脱险吧。待的时间久了,竟连个性都变得扭捏拉塔起来。明知犹豫下去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陪着我死,却还是没开口赶人。 明知暮已经经不起打斗,跟着我要防备的可不止是青月痕他们。只为贪恋些许温暖,我便置他的生死于不顾。我难道,想让他成为第二个冥么? 暮色沉了,屋里没敢点灯,月光却足以让五丈以内的视野无碍。及目望去,隐隐花枝蔓绕。 月央,寒露已浓,风正凌。剪不断花摇藤颤。 钟声荡漾,已是午夜。未及三响,所有的花瓣竟纷纷摇落,漫天飞花! 这……就是双花不现,交替时分么?新花只短短一簇立于中央,含苞未开,逝者却已无迹。名曰归去,归去何方却无人知晓。 我本孤魂,又该何去? 忽的全身泛寒,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一地落花即便披了月光也不该有色,我却觉得它们除了血红还是血红……冷,透骨的凉自脚底蔓延上来,到膝,及腰,漫胸,锁喉像是要冰彻我的身躯。 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却连自己的余温都没感受到。 稍稍运气,胸口一闷,一阵腥甜翻涌。心下顿生凉意。毒发么? 时间,无多? 突然后背一暖,延伸至臂膀侧,却是有人从身后环抱住我。肩上沉了几分,被那人的下巴抵得有些疼。耳际纷乱的的气息吹动散落的发,微痒。我想挣脱,却在闻到熟悉的淡淡的青草味儿时放弃了动作,放松身体。 暮。 喉里的腥甜不断加重,想着说不定马上就会天人永隔再也见不着面,有些心慌,索性往身后怀中缩了缩,闭了眼。 “柔荑之躯,原来夜也可以温婉如水。”暮轻笑,看不见表情,却可以想象他此时弯翘的睫。 “暮,我……” “可是,我不喜欢!”话未完,环着我的手一紧,耳边的声音带了几分突来的咬牙切齿,“你想走对不对?这算是施舍么,夜!那个丫鬟到底要你干什么?你想回去,是不是!” 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到回过神,他已经扳过我的肩膀面对着我,晶莹的眸不似以往的清澈或是狡黠,而是□裸的怒火,直射我的眼。整个人没了倦懒,锐利毕现。 这是暮么? “你怎么了?”竟会——失控? “你想走是不是?” 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聪明如他,如果不是墨衣天外飞来一笔,大概早猜到了我反常的原因,只是一味纠缠于“归去”二字,才偏了方向吧。他不曾料想,比起生离,死别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只是不管生离还是死别,总之要离开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对于他的问题,我确实无言以对。 暮也不管我有没有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低沉不似以往清亮,不知是伤重还是情绪难控,似是被盖着的水缸里晃荡的水般,沉闷得很。 “我只想也可以陪着过完剩下的日子,离殇阁摘星楼祭风教,什么都可以,我通通不管。本来还想着可以压下伤势去摘星楼找你,哪知你居然闯了祭风教……”絮絮叨叨的话语,眼色却逐渐沉寂了下来,显然是努力平复着情绪,“闯了便闯了,我可以陪的,可夜也不该……一走了之!” 一走了之,由得我么?我倒是想一走了之不管死活只要离开这让我透不过气的地方,可由得我么? “有时候,人算不如天。”再不信命,这一年多的教训也足够让我屈服。许是夜瞳的杀戮太多,一死不足以报应,才让我回到了前世的躯壳里,被逼着学会和人相处,沾了七情六欲后一个个返还报应到我身上。 眼灼热得很,我能感受到体内乱涌的内力和与之相反的透骨的寒意渗进骨里。视线逐渐有些模糊,眼里的暮隐去了表情,只留单薄的身影触手可及,越发的不真切。 这个人,什么时候刻到了我骨子里我无从知晓,只知道这羁绊如果继续,我也许会做出让自己后悔得杀了自己的事。 冷。 朦胧里望去,但见月华如霜,人影寂寥。竟像是被湮没般。 顿时心慌。上前一步靠近他。才发现暮原来比我高了一大截,从没注意过自己只到他的胸口。这一步的结果便成了一头撞进了他怀里,伴随着他惊讶的吸气声,我只觉得温暖霎时包裹,满足地哼了声。 冷风吹过,才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凉意又袭来,不由皱了皱眉,咬了咬唇抱住暮的腰,搂紧。 暮身子一颤,手原本是搭在我的肩上,此刻竟像是不知道该放哪里,滑落肩头,沿着手臂及腰,最后犹豫着抚上后背。“夜你……” “谁让你救。”谁让你来?好好的做你的离殇阁君上,就不会出那么多事!本来满肚的抱怨,因为现在奇怪的状态倒像是在娇嗔。又有些舍不得温暖,只得尴尬地将头埋得更深。“我的去留,与你何干。” “我不管你来这儿是不是天意,会不会去可不由老天说了算!”叹了口气,暮轻轻推开我,望进我的眼,语气依旧是恶狠狠的,神情却已经柔和了下来。 不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凝视暮的眼,却是一次比一次紧张,窘迫得我几乎忘了手该放哪里。想起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这样看他,我抬起头望了回去。 许是惊奇我难得的窘态,暮忽的眯起眼粲然一笑,低头轻吻我的眼睑。 特有的草香清新入鼻。 “最后一个问题,我爱你,你也爱我,是,还是否?” 最后一个问题,我爱你,你也爱我,是,还是否? 温热的气息掠过眼睫,有些痒。眨眨眼,眼眶一热,湿湿的触感滑落脸颊。 “夜……”他惊得呼吸顿了顿,伸手抚上我脸上的濡湿。抹了几次都不见干,索性拉近我又吻了上来,辗转轻吮。 青暮,暮,你可知道,你这句话可以将我打入地狱。 “是,还是否?” 待到泪干,暮又重复了遍方才的问题,唇顺着脸颊滑至嘴角,唇上。 手穿过我的发际,抵上后颈,舌轻挑,渐入,将最后一句话化成了呢喃,封锁在口里。“我爱夜,夜呢?” 脑海里即使馄饨一片,分不清是喜还是悲,又或许是狂喜夹带愤懑混合而成的纠结。 他说,爱夜。 “我……选否。”吃力地推开他的纠缠,出口的话连自己都为之一震,紧接着是无尽的苦涩。当年的约定是只能答是与否,我的答案却是不能爱,没资格爱,你叫我怎么回答?中毒已深,我……拿什么爱你? “否……是不爱的意思么?” 暮的神情一暗,顺从地任由我推开,眼色如琉璃。 “是不是,夜?” 月华依旧,暮唇上的嫣红刺目。 后退几步,嘴角竟泛开一丝笑容,苦涩地蔓延开来。 “是在怪我一开始就利用你对么?其实,很久以前下令追杀你时我就后悔了……把命令改成拘捕了呢……曾经杀了楚昕舞,我也可以把命还给你……我放弃索要摘星楼,只要告诉我你撒了慌就可以,赌约作废好不好……” “够了!” 心痛之余,见到那抹嫣红,体内的血奔腾起来。 好吵……不知是什么声音,像尖刀一样一遍一遍划过脑海,或是耳膜。即使伸手拼命捂住了耳朵也无济于事! 浑身发寒,血液像是结了冰。如果……如果拿刀刺到对面的人身体里……就会有温暖的血了……就不会难受了……这刺耳的声音是他发出的么?杀了他……就安静了,杀了他! 铮—— 墨魂出鞘的声音让我一凛——我竟拿着剑,对着暮! “夜……” “不爱,你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怎么了?!” 发狠似的拥抱,平添了我激涌的嗜血欲望。趁着还留几分清醒,我猛地推开暮。暮毫无防备地被我推得跌倒,后背撞上了院中护栏,顿时脸色惨白一片,汗如雨下,双眼痛苦地紧闭,支在地上的手不可遏止地颤抖。 背上的伤! 流血了吧,温暖的血……再多些就好了……胸口的血是血液循环的起点,最鲜红的,就从那里下手好了…… 如果暮睁眼,他看到的首先便是直对着他胸口的墨魂剑,只是永远不会知道,那个赌约其实本来就是我输了,我撒谎。 第51章 杀了他! “夜……你究竟……” “青暮,你从头到尾什么都不是,有什么资格来干预我?”思绪还有些许清明,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不打算放弃,我扔了墨魂剑上前揪住他的衣襟,“让你滚你就滚!”不要,逼着我做让我会后悔得自杀的事! 被我揪着衣襟,暮一阵战栗,似乎是花了好些力气睁开眼,伸过手想触探我的脸。 我会……杀了他! 啪—— 一掌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顿时红晕曼布,瞪大了眼。 “不要那么贱!” 名曰归去 啪—— 一掌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顿时红晕曼布,瞪大了眼。 “不要那么贱!” 暮愣愣地盯着我的手,显然是从没想过有一天那手会落在自己脸上。重重地喘息了一会儿,沉默不语。 “贱……”半晌,才听到他喃喃低语,“我是贱,贱得倒贴着对手砸自己,贱得连惹人厌了都不自知还死皮赖脸地缠着,贱得爱上你……拼了命只想让你陪完我最后半年……”猛一抬头,竟是怒目而视,“楚昕舞,你究竟还要我怎么样!” 原本翻涌的气息因他的话一滞。“你什么意思!”什么最后半年不半年! “续一分命,伤七分神,是为续命。”暮一直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冷笑道,“不然,这身子怎么可能撑得到现在,楚昕舞?” 寒风顿时凛冽了起来。 续命,续一分命,伤七分神,是为续命。 暮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表情,念到楚昕舞三字时却是苦楚无比。这是他第一次唤这个名字,我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向来对自控能力能力自豪的我,不知是情绪不稳还是流絮的毒的关系,神智渐被杀戮湮没。只剩满脑的红,满目的艳。鬼使神差地捡起方才扔掉的墨魂剑,对着暮的胸口刺了下去。 深不深,歪没歪我不知道,只任由体内奔腾的嗜血欲望牵引着,杀戮。 只记得暮像人偶一般丝毫未挣扎,眼里已是死寂。 血溅,归去花开,血色蜕成了紫。 我记得,那是我爱的人。 依稀是一场梦,梦中我醒了成了摘星楼的傀儡楼主,水云,莫冥非,弦清,暮,究竟有多少人要因为我付出代价,我确实无能为力,就像是,永远融不进这世界一样。 暮! 猛然惊醒,已是青天白日,而我居然被移到了——床上?支撑着坐起,才发现手上缠着层层布条,布料之下,隐隐透出些许血丝。衣服也已换上祭风教的一身白袍。试着稍稍活动手脚,发现伤势好了很多。 怎么回事? “你中了蛊毒,怎么不说声!” 床边人影一闪,墨衣一屁股坐上床栏,拉过我缠着布条的手细细看了一遍,恶狠狠瞪眼,“人毕竟是人,哪有光凭意志就压下蛊毒发作的能力,你该早告诉我,就不会发生昨晚的事了!” 昨晚的事…… “暮怎么样!” 一时心急,我拽过墨衣衣襟,手上顿时一阵剧痛,被迫松开。 “不要乱动!”墨衣皱眉喉道,“他没死!昨天你的剑没有刺中要害,只伤了皮外,而且……”瞥了眼我的手,他缓道,“你神智不清,却不知怎的用另一个手抓主了剑身,那一剑根本没有刺下去。” 那一剑根本没有刺下去……也就是说,没事……不是幻觉。 突然觉得浑身无力,我坐回床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扫了眼活动不便的手,嘴角却不可遏止地上扬起来,忍不住笑出了声。暮没事,也意味着青月痕的阴谋是失败告终。他以为我中了流絮的蛊毒,放任我和暮离开后我会毒发失手杀了暮悔恨致死。现在结果已经明了,这场赌,我赢他败,只因他漏算了我的牺牲程度和墨衣的出现。 “疯子,”见我痴笑,墨衣毫不客气地一记白眼扫来,“一个两个全是疯子。” “暮人呢?”没事,怎么不在这里? “我骗他说离殇阁的降紫之毒可以解你身上的蛊毒,这会儿没有意外的话大概已经不在祭风教了。”墨衣手脚麻利地拆了我手上的布条,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洒在伤口上,“你神上的毒我只能控制,无药可解。” 无解么。望了望窗外,日已升,早就过了五个时辰的约定。无解便无解,暮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回来了,他没事,我便了无牵挂。 “你知道为什么你可以中了蛊毒还镇定那么长时间么?”墨衣天外飞来一笔,小心地盯着我的眼道,“即便伤势很重,你也能比一般人清醒,你知道原因吗?” “为何?” “夜,我们的灵魂和身体不是一个人的。” 从昨天到今天,五个时辰的起先早过了好些时候,青月痕早就派人搜捕我们的行踪。敌明我暗众寡悬殊,待在弦清故居不是什么好主意。既然我们几个都换上了祭风教徒的衣服,就索性尝试着能不能混充到教徒里面去。哪知出了府邸才知道除了搜查的侍卫,一个教众也找不到。无奈挟持了个侍卫询问,才知流絮已经下令所有教众一律闭门不出等待盘查。 杀人必放火之,能乱不乱是为浪费。墨衣讨论半天得出的对策是——习惯性放火,多点轮回作业,放完走人。 “他流絮不是怕教众混乱认不出我们么,我就不信烧光祭风教的主殿他们还能不乱!敌明我暗,放火上策,小丫头,你家被我们烧了,心痛么?” 墨衣问的是一直拽着我衣袖沉默不语的心儿。 “舞姐姐,烧了主殿青月痕和流絮会死吗?” “你担心烧不死他们?”我蹲下身和她对视,指了指地上倒成一片的侍卫,“你不怕?” 刚才撞上了一小队侍卫,尽数被墨衣解决了。心儿一直拉着我,虽不讲话,眼里却没有什么畏惧,反而间或闪过几缕兴致,透亮得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儿变得不像之前那个单纯的孩子,也许是我和她说挡道者死的时候,也许更早。 “流絮拿刀插进了姐姐这里,”心儿的手抚上我的心口,眼波闪了闪,竟带上几分我熟悉的光芒,“我要报仇!” 很熟悉的目光,依稀像看到了年少的自己,不由退了一步。怀中有东西掉下,跌落地上——圣石?什么时候,绿成了这样?明明当日心儿交托给我时是墨色石头,这会儿硬要说它是翡翠也没有人会质疑——这是怎么回事? “心儿?” “我也不知道。”心儿摇了摇头。 只有墨衣盯着已然换了张面孔的石头沉默,撞上我询问的视线,神情有些复杂。 “奉新主令,摘星楼主楚昕舞,叛徒水云,离殇阁主青暮格杀勿论,抓其一就重重有赏!” 一声呐喊打断我们的暂歇,不远处已是人头潺动,显然是看到主殿这边火光冲天便料定我们在这儿附近而赶了过来。 如今是一伤一幼,定不是那么多侍卫的对手,与墨衣对望了一眼,最终是墨衣抱起心儿,足下一点,翻墙离开。我将最后一个火把扔进已燃的殿内,随即跟上。 以往重兵把守的各殿,因为我们几个逃犯反而成了无人看守的空城。只一把火,很快祭风教的各处就火光一片。不消片刻便浓烟滚滚,人声鼎沸,乱做了一团。 原来放火还可以放得这么畅快。这是墨衣的总结词,面对的是被熊熊烈火吞噬的弦清故居。一园雕栏画栋尽数染上了火光,园中遍布的紫色归去花与火光交杂成一种狰狞的色调,逐渐被吞噬殆尽。 弦清,弦清,一路走好。 心里默默念了几遍,突然觉察手被抓得很紧,低头望去,就看到心儿抿着着嘴唇浑身颤抖。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眸里映衬着是漫天火光。 这孩子…… “心儿,想哭就哭吧。”我的手已经被握得发白,不知道这孩子心里纠结成了什么样子。 “舞姐姐,为什么要哭……没人看啊……”话未完,人已晕了过去。 心儿。 扶住快倒下的小身体,我抱起心儿。墨衣配合地将背靠了上来,背上。 “下一个,圣殿。” 今日即便要死,也要拉祭风教陪葬! 远远地望见圣殿,我和墨衣的步子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驻足不前。 漫天烟尘,视线已不清。只依稀看见殿前站了个人。靠着殿外的柱子站定,一身衣衫凌乱不堪,发未系,散落在胸前,一动不动。 “夜。”墨衣唤了一声,目光带询问。杀不杀? 似乎是这声夜吵醒了发愣的那人,他猛抬起头,见了我们,踉跄着奔上来。 距离十步,才看清来人。发如锻肤如雪,黑绸蔽体,一双眸儿盈盈含烟带恨。竟是流絮。 “楚昕舞。”喃喃开口,像是喉咙里翻滚挣扎许久的话艰难出口,叫了声我的名字,流絮的双手握成拳,咬了咬唇,移开视线接道,“如果我一开始没有绑架你,没有攻摘星楼,没有抓青月痕,没有杀弦清,也没对你下毒,你……会不会不恨我?” 流絮衣衫残破,俨然是被火烧得不成样儿,平日里一尘不染的脸也脏成一片,不知道是去了哪个火场。见我盯着他瞧,脸色一变,咬牙:“楚昕舞!” “你在哪个殿睡着了?”所以被烧了? “你……”听懂我的话外之音,流絮气结,“楚昕舞!回答!” “我恨你杀了冥和弦清,除此之外,我便只敬你是个厉害的对手,不恨。” 我也不止一次算计祭风教,如果有机会,杀了流絮也不在话下,本来就是两帮相争,谈何恨不恨? 第52章 “真的?”流絮面露喜色,“那如果……” 名曰归去 如果……如果……一个如果在他嘴里念叨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接下文。眼看远处陆陆续续人影已经依稀,流絮还踌躇在原地不知道想干什么,我不由地怒从中来,转身欲走。 “那里有围捕的侍卫!” 我被流絮急急出口的话拉回了步子,转过身盯着流絮,疑惑。他这算什么?帮我,还是陷阱?盯着他的脸,上面有显而易见的焦急,大概刚才的警告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我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如果我可以保你们几个不死,可不可以抵偿你恨我拿下的命?” “我的‘不恨’原来这么贵重?”居然可以换来一行三人的性命。我眯起眼冷睨,忍不住讥笑,什么时候流絮会计较些奇怪的东西了?还是——他又一次的暗算?“流絮,事到如今,我不知道楚昕舞还有什么可以让你利用的。”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行踪,他大可以发个信号找人致我们于死地,又何必绕那么多圈子? 流絮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终究垂了下去。盯着我的眼里神色不定,半晌才幽幽开口,却只有反反复复的几个字。“我不是……” 不是什么?才想追问,胸中突然闷得紧。未及开口,我只觉得喉间一热,腥甜在口腔里散了开来。胸口一滞,伸手抚上痛处的同时,热流自嘴里溢了出来。顿时胸中涨痛轻松不少,却只是短短一瞬,紧接着是席卷而来的剧痛!蛊毒…… “夜!” “楚昕舞!” 楚昕舞,我原本留过你当圣女,你却跑了。 楚昕舞,我本来只是吓吓你要祭祀,只是想在圣殿囚禁你一辈子,你却把一直是我的人也带走了。 楚昕舞,你天生是个强盗!我所有的东西都要抢!祭风教,弦清,我只要这两个,你都要抢……如果你也算一个……你一样没给我留下!强盗,我恨你! 我对权势富贵没兴趣,做那么多事,我只是想毁了你!我恨你,我一无所有,怎么能让你春风得意?你必须陪我一起难受! 楚昕舞,这次你彻底输了,即使牺牲了弦清,我还是很高兴毁了你,这是报应! 楚昕舞,噬情蛊无药可解,怎么办……怎么办啊…… 好吵……絮絮叨叨地,搅得我心烦意乱。 似乎是躺在什么地方,身下软软的,想挣扎起身却发现都不了,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是……哪儿?细细回想从刚才就一直断断续续念叨的声音,熟悉得很——流絮?该死的,不要告诉我又中了他什么招! 楚昕舞。 一声低唤,一滴冰凉溅落我脸际,滑下。 这是…… “怎么办,你当初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怎么办!” 墨衣冷道,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是扯起了流絮。噗的一声,流絮闷哼出声。似乎是被推到了地上撞上什么,疼得不轻。 “现在你后悔顶个屁用!你就得了夜么?” “水云……你大胆!” “谁告诉你我是水云的?呵,”墨衣嗤笑一声道,“流絮,你以为这身子是祭风教圣女的我就不敢杀你?” “你……” 吵死了……“你们闭嘴!” 愤懑开口,才发现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动弹了。猛睁开眼,入目的是昏暗一片,只有烛光隐隐,依稀可见我身处的地方大概。 似乎是又一个殿堂,却比圣殿华美许多,倒不像是祭风教的风格。殿内四柱,柱身缠龙,却是龙尾在上龙头在下,似是埋首跪礼。烛火昏暗,我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朦胧看到四壁图腾满布,蔓延自天顶,看得人压抑顿生。殿内两侧排列雕刻奇形的石像,大概是什么灵禽猛兽,无一例外身前掌灯,烛火只一粒,星星点点。这情景,只能说是——诡异。 烛光,已经是晚上了,还是—— “流絮,”见他还愣在那儿,我皱眉,“这是哪里?你想干什么!” “这里是真正的圣殿,在原来那个的下面,”流絮惊醒,似乎是想伸手过来,却被我的眼神遏住,咬唇道,“青月痕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这里,我……” “你有什么目的?”我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代价么?“还是……”瞄了沿途残破的衣服和满是倦容的脸,我突然想到一个最有可能的理由,不由冷笑,“莫不是你那盟友和你闹翻了,逼不得已只好投靠我这敌人么?”刚才就听见追捕的人奉的是“新主”令,这新主想必指的是青月痕。呵,你流絮也有今天! 流絮脸色一白,身子颤了颤,眼里又是水汽缭绕,狠狠地咬下嘴唇。“我不是!青月痕要夺权是因为我为了,为了……”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今天你既然帮了我一次我便不会杀你,马上滚!” 这个人,杀了弦清,害死莫冥非,天知道我要花多大定力才忍住不动手。一命抵一命,这两条命的命,我迟早要问他还! “楚昕舞……”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转变帮忙,究竟想干些什么? “夜!” 墨衣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寻声望去,空旷的殿堂上,墨衣的身影蹲在十几步之外,脑海里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来不及捕捉。“什么事?” “夜,不觉得……这里很熟悉么?” 墨衣的声音带了颤,难得的没底气。 被她一说,我突然有些发冷。这殿里,有些东西的确给我很熟悉的感觉,看了一圈却也确定我从来没摸索到圣殿下面还有个圣殿,我不可能来过这里。那这熟悉的,有些战栗的感觉从何而来? 不知不觉陷进了回忆里,将流絮的事抛到了脑后。他爱跟就跟着,如果我死,他也逃不了填命。 “只要在这里,就有种站不起来的感觉……夜,如果我们还有奴性,你知道能让我们害怕的地方,在哪里?” 只要在这里,就有种站不起来的感觉……夜,如果我们还有奴性,你知道能让我们害怕的地方,在哪里? 让我害怕……的地方? 阴暗的殿堂,忍不住的战栗,让我害怕的地方很久很久没有被记起了,却也一直存在着。 知错了么,我的血女?任务失败可是要受罚的。 准备接受处理吧,我的血娃娃。 属下送主人一份临别礼物好不好? 这里是…… 突然间头痛欲裂,几乎站不起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殿堂高处,十数米台阶尽头,会有那个阴沉的男人么?主人……父亲。 宿命么?隐隐飘来墨衣一声叹息,带着些许如释重负与不明的无奈。 宿命? “楚昕舞!你没事吧?” 大约是见我步伐不稳,流絮伸手想过来搀扶,被我用力甩开。好脏!许是用力过了头,不会武的流絮被我甩得后退撞上了墙,闷哼一声,脸色又泛起了红,怕是又急又气,却也不敢山前。 我理会不了那么多,望向殿堂深处,那里,该有个人的…… 入目的却是一尊凤像,展翅欲飞。 凤神。不明原因,突然冒出这么个词。 祭风教真正供奉的神明凤神么?这么说,那些头下尾上的龙像也就说得通了,是跪拜凤神的意思?这圣殿…… “这个就是凤神吗?” 心儿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凤像边上,摸摸凤像的尾,看着靠在墙上喘息尚不止的流絮笑了笑,眼底有些怯意,却被遮得很小心。 “是。” “我讨厌这害死人的鸟!” 话毕便是一拳头砸上凤尾。见石像丝毫未损,马上跟上第二拳,第三拳,打得手出了血还不泄恨,眼一红,泪流了下来。 “心儿……”墨衣大概是看不下去,想上前安慰,突然脸色一变,“小心!” “啊……嗯……”一道身影闪过墨衣直奔凤像所在,心儿的惊叫立刻被湮没在掌下。 青月痕! 一直恍惚,竟听信了流絮的话以为不会有人会偷袭,忘了防范! “流絮!”回头冷目,“你还想说什么!”这就是你的计策?瓮中捉鳖还是一网打尽关门打狗?墨衣居然由着你带我们到了这儿,荒唐! “不是我……” “楚昕舞,我给过你机会,你没有珍惜,这次死到临头可别怪我。”青月痕掐着心儿的脖子,加了几分力,让心儿痛苦的表情加深几分,道,“你的命和摘星楼,换她的命,不然就全死。” “然后你堂而皇之救下让教众知道是你救了前教主的妹妹,劳苦功高,教主之位更加稳当么?” “呵,是又怎样?你以为今天你还能活着出去么?青暮这时候,怕是早就出了祭风教,赶不及来英雄救美了!” “你可以试试看。” 幸好墨魂剑在身边,出剑正姿,隐隐觉察胸口有什么东西暖暖的。伸手一摸,却是那祭风教的圣石。我身体冰凉,不可能还有余温捂暖它,可它分明是热的。 莫不是回归了本属于它的地方,有了灵性么? 抬头望了眼那凤神雕像,心莫名的一惊。 脑海里遍布的是那名曰归去的花儿。 名曰归去 抬头望了眼那凤神雕像,心莫名的一惊。 脑海里遍布的是那名曰归去的花儿。 哪怕是昏迷中刚刚转醒,脑袋却不见得清晰,头痛欲裂又强制压下伸手抚上额头的冲动的后果便是耳间充斥着尖锐的耳鸣,视野其实早已失真。对面的是毫发无伤的青月痕,而我连看清他的能力都没有。 第53章 此刻清晰地感受到的逼近名曰死亡。指尖不可遏止的颤抖,被我悄悄藏到身后,躲过青月痕的目光。 “楚昕舞,你要相信我,不是我带他来。” 模糊间,依稀听到流絮轻轻含糊了一句,瞟了眼受制的心儿,不由冷笑。“我信你,你可以给我什么?”流絮身上,唯一值得我要的只有他这条贱命而已,我要,他就给的起么“楚昕舞,信不信由你,我没害你……” 流絮犹豫些许,终究迈前了几步到我面前,似乎是走的时候牵动了烧伤的伤口,望向我时眼里还有些颤动,嘴角抿得发白。挥了挥衣袖,似乎是想伸手,终究又放了下去,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 “我这次真的没有害你……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帮我早些解脱么? 讥笑着抬眸,对上他血丝满布的眼,想象不出平日里这双眼曾是何等的妖惑。此刻的流絮玩的是什么把戏我不管,也没空管,他却不知死活地档在我和青月痕之间,不由怒从中来。 “你说要帮我,是不是——”举起剑鞘划过他的脖颈,我忍不住冷笑,“我想要的你会给?” 流絮诧异得瞪大了眼,一瞬间眸里闪过些许光芒,如流星过。 “是。” 什么都可以,对不对? “我想要你死。”报了冥的仇,即便是死,我也无所憾。 “你……莫要欺人太甚!”流絮一张脸儿顿时气得通红,眼神愤恨得只差没有喷出火来,“我是在帮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求你帮忙了么?” 流絮浑身一颤,惊得退了一步,低头不语。 欺人太甚,呵,好个欺人太甚!杀冥,杀弦清,这帐还没结算反倒是我欺人太甚了么?头痛骤加,眼前的景物似乎有些晃动,脚下软绵绵一片,像是踩着云朵。流絮的脸也分外狰狞起来。 “你不给,那就滚! 昏暗的殿堂,有什么东西如鬼魅般压得我喘不过气,当下四顾,空旷如野,只有点星烛火,竟也刺目得像是要扎进眼里。 几乎是本能的,想跪地,心头克制不住地激恨。 要我跪匍在人前,只一次夜瞳就够了。此生,誓不为奴! 阴谋也好,真心也罢,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理会莫名其妙的流絮。此刻挡在我面前的敌人是青月痕,握着我们三个人的命的也是青月痕。这场仗,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楚昕舞,换,还是不换?” 我一命,换心儿一命么?低头闭眼凝了凝神,我强迫自己冷静思考,避开墨衣眼中充斥的警告。无论如何,心儿的命是弦清用性命向我要求保护的,我保定了。 “怎么,不愿意?” 见我没反应,青月痕嗤笑,拿刀轻轻划过心儿的脖颈,从一端开始边划边看我的脸色,越划越深入,及末已是入肤近半寸,血流染红了衣襟。心儿的脸苍白得不像话,嘴唇渐渐失了血色,微微战栗。 “你放心儿过来,我过去。” “先放她,到时候万一你反悔,我可打你不过。” “夜,你想干什么!” 墨衣惊呼,飞身想夺剑,却只来得及抚过袖尾。 只一瞬疼痛,剑锋划过右臂,挑断手筋! “不行!” 你要保障,我给你保障! 一咬牙,扔了墨魂,我对着胸口一掌击下,顿时一阵晕眩,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这样的我,总不会威胁到你了吧。 “你,满意了么!” “心儿,这个,你拿着。” 艰难地移步到青月痕面前,想到这次大概是真的难逃一死,就把怀里放着的圣石掏了出来,递给心儿。这本来就是祭风教的东西,我如今除了这条命,已经没有什么资本替弦清保管到心儿有能力的一天了。 “抱歉了,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即使早已经目睹圣石变色,目光触及它的第一眼还是惊讶了一番。这莫名其妙的石头在我这里的这几天,已经彻底成了翡翠绿,早没了先前灰涩。 递上的时候,圣石划落指尖。 墨绿一抹砸在殿上叮当作响,一路跌到了好几步开外,那么清脆的声响,居然没有破裂。我却恍惚了,多久前,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绿色同样的声响?一瞬间几乎可以看到那圣石上隐约镌刻——编号235,展舞。 趁我分神的一刹,青月痕一把推开心儿,转而抓过我完好的左腕将我扯了过去,刀架上我的脖颈,顺势一压,我便背靠着贴上了他。 牵动伤口,我吃痛地倒吸了口气,右臂剧痛片刻后就没了知觉,汗却如雨下。这右臂,怕是伤的不止经脉,搞不好彻底废了…… “楚昕舞,不杀你,留着也是祸害,这次落在我手上,怕是没人会来英雄救美了吧。” “要杀便杀。” 杀不了青月痕,就拿这条命祭冥又如何。 “夜!”眼看青月痕的刀就要落下,墨衣猛地抓起掉落地上的墨魂剑,脚下几个变式直刺青月痕而来。 “不自量力。”青月痕不躲不闪,冷笑一声,只将我挪了几步,便拿我挡住了墨魂剑袭来的方向。 果然,人质最方便的用处便是拿来当箭靶子。他以为,拿我挡了剑就可以安然了么?只可惜,如果不是背对着,他或许可以看到我嘴边遏制不住的笑意。索魂出来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善男信女,要论感情用事,早就死在训练中了。 夜,嫂子。 看到墨衣无声的口型,我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青月痕的身形比我高,我的左肩,等于他的左胸——心脏。 于是墨魂如所料刺上了我的左肩,咬下嘴唇,清晰地听到了皮肤撕裂肩骨断裂的声音,就此穿过! 身后传来青月痕震惊地呻吟。 不够!我凝眸扫过墨衣的眼,还差几分,赶快! 墨衣会了意,一咬牙,奋力刺入!眼却不再看我,紧紧闭上。 趁着青月痕伤重呻吟之际,墨衣拔剑的空挡我狠狠推开他,跌到一旁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身上处处鲜血,白衣早成了红衣,粘连成一片。 “楚昕舞!” 耳边恍惚是流絮的声音,身子一暖,似乎是流絮扶起了我抱入怀中。 “你不会死对不对?” 死,呵,当然会死。原本毒就没解,这一剑本不致命,但若放在这伤势未愈的身子上,死定了,没治了。 原来这就是借尸还魂一场梦的结局,千年之前和千年之后,前生和今世,同样的地方,不同的死法。从圣石开始变绿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宿命轮转的时刻吧,一步步指引着到达这个千年之后血女消亡的地方,只因为这圣石原本就是镌刻着我本名的那玉佩。 始于此,结于此,从来都是一场空。七分天命三分人事,又怎耐得过天意命轮。 “流絮……”轻唤了一声,扒开环在身周的手,我笑了笑,“滚。”脏。比我染满血的衣服还脏。 “好,我滚!楚昕舞,你的愿望不就是报仇么,我帮你达成。” 环着我的手一送,身子背轻轻放到了地上。闭了闭眼,睁开时只来得及看到流絮衣衫一角掠过。被烧得破碎不堪的轻纱再也飘不起来了罢。突然想到流絮浑身衣服烧得不像样子,从火场逃生的模样,难道是——去了弦清故居,寻我么? “舞姐姐!” 心儿捡了圣石跌跌撞撞地冲了上来,扶起我焦急道,又将我的神智拉回了些许。 “墨衣,带心儿走!”有什么东西,让我战栗。这里,我怕马上就是炼狱。 “我不走!”心儿猛地退了一步,满意愤恨。 “我也不走。”墨衣淡道,眼神闪了闪,望向门口,似是心绪挣扎不定。 我知道她犹豫的是什么。忍不住笑了笑,又引得身上一阵剧痛。每个人,碰到自己的事就会变得这副模样么?“墨衣,你不是和我说过,好不容易懂的感情不要轻易放弃么?这次陪葬不缺你一个,但若,可少不了你。” “我不背叛你。” “我不懂情,至少知道死了就没什么也没了,”若是我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了,我和冥都不在了,摘星楼会步履维艰,这时候若是有墨衣帮助……“我命令你回去帮我守着摘星楼。”直到——有下一任有资格的接任人出现。 “我还没死,你们就讨论起逃生了,好大的胆子。” 青月痕! 还未及我有反应,耳际传来流絮嗤笑一声,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霎时殿内竟是火光一片! “你就快死了,所有人一起死!” 楚昕舞,我为你报仇给你想要的结局,你把命给我,正好。 楚昕舞,到最后你还是死在我的手上的,知道么? 楚昕舞,你满意了么? 火,满殿,吞噬一切。 青月痕也好,流絮也罢,全包裹了。 墨衣愣了片刻,终究还是留了下来,死色一片。 “夜!” 朦胧间,瞥见入口处身影一闪。我原本已混沌的意识霎时清晰了起来。看不清来人,心却狂跳起来。暮不是回离殇阁去了么,他怎么可以回来! “别动!你等我过去!” 等他过来,就可以脱险么? 不——即使出了火场也活不了……他不可以过来!心头的狂喜被恐慌取代,不行!这房子,这房子已经撑不住了啊! “暮,你听我说……” 用尽力气嘶喊,急急抬头,入目的是——燃了火的房梁——轰然倒塌。 第54章 “不要!” 撕心裂肺。 暮,你听我说,那个赌约我撒谎了。 不爱你,骗你的,骗你的啊。 魂归故里 展舞,悔了么? 冥冥中只依稀听得一句嬉笑入耳,辨不出是神是魔,是男是女。一句话落,鼻息犹在耳际,冰凉一片。 悔?悔不该送命么? 顶上是漫天火光,双眼早已无力支撑,心却像卸了重负般轻盈起来。一生两世,一世混沌而亡,得机缘获二世,得友如弦清墨衣若,得亲如义父,得知己如莫冥非。展舞何德何能,虽死无憾! 只是,仍然有怨。 暮,展舞终究是无缘…… 楚姑娘,缘分天定,强求不得。老夫念你救命之恩才点破你两世无缘,只是想劝你莫再对莫执事痴念下去。苦了自己没善果啊。 楚昕舞求师傅成全! 人间有道,这逆天命者,需要代价。你虽两世无缘却亦是衣食无忧富贵命,求了姻缘浮云,其他的…… 若要孤寂两世,富贵算甚?昕舞只求有个知心之人相伴一生。 哎,罢了,既然如此,老夫有个歪门邪道之法,两世富贵无忧换一世情缘,能成与否,就看天意了。楚姑娘好自为之。 浮云多少年,淡了岁月,掩了苍山荒岭一段仙缘。执着如明眸皓齿少女一叩首,换得仙风道骨高人一声叹息,都被楚昕舞的死带了去,成了谜。此刻却清晰地徘徊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两世无忧,换一世情缘么。所以原本的楚家小姐被莫冥非夺了权,成了傀儡,原本的展家少小姐开了那扇门,见着慈父精心经营的“索魂”,终于成了夜瞳。原来这一切不单单是天意,更多的是我的逆天之举? 既然支付了两世,我又为何生生错过了暮! 头痛欲裂,想要伸手触摸额头,却只抬了一半就控制不住手臂滑落。跌到的地方竟出奇的柔软。 “暮……” 本是无意识地唤了声,却在出口的瞬间听到自己沙哑得不像话的嗓音回荡在静谧的空间。我竟然,活着么? 活着? 睁不开眼,心头泛上无限懊恼。呼吸也因震惊变得急促异常。为什么我会活着,明明圣殿已经塌了啊,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绝望…… 呵,果然是够贱的命哪,楚昕舞! 深吸一口气,转了转眼珠,好久才睁开一条缝隙,足以让我观察周围的动静。 一片漆黑,晚上? 很明显,身下的是床,儿所在的房间,说不出的怪异,却又不知从何挑剔。脑袋胀痛得厉害,我本本没有余力去集中注意力。然而就在我疑惑徘徊间,一种感觉袭来却绝对的真实可信——有人——窗外! 意识到这点,思维还来不及分析,身体早就依着本能行动。在那人越窗而入的刹那,翻身下床,手习惯性抚上腰间打算拔剑出鞘。谁知腰间竟是一片柔软,从不离身的剑——竟然不在? 身下一软,顿时瘫软到了地上。身上似乎没有什么重伤,我竟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那不速之客就在眼前,我身不能动又手无寸铁,该如何……目光所及之处,茶几上明晃晃的一道,水果刀。天意!脚不能动,我只好顺势滚了一圈,支起身子够到水果刀,凝了凝神朝着就快落地的身影奋力一掷。成与不成,只有一次机会! 然,那人只稍稍侧了侧身子,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我尽全力却仍然没什么力道的一击。埋首着地之际,抬手,举枪瞄准。 刀,永远比不上枪的速度,更何况我连刀都没有。 绝望地闭了眼,我等着熟悉的枪响和子弹穿过胸膛。脑海中却突然一凛,猛地瞪大眼——枪…… “夜?”不确定的声音出自从刚才一直都没有抬过正脸的身影。我抬头,看见的便是他一闪身,跃过床铺落到我身前,扳起我的肩膀。“夜!” 明眸带笑,睫梢微翘。 暮…… “啊——”急急开口,却只发出个短促的音节。一声暮,生生卡在了喉间。唤不出,拼了全力也唤不出,只能拼命扑上去死死拥住。暮! “啊——”又急又恼,眼眶有些痛,经不住眼泪溢了出来,滑落脸际。 泪落了,力气也跟着抽离,瘫软在暮身上。 “夜?”暮似乎被我吓了一跳,身子僵了一瞬,又倏地放松,许久才不可置信地开了口,“你……哭了?” 哭?抬手抹了抹脸上,果然湿成了一片。“啊——”你怎么在这里? “别急,你昏迷了一年,语言和肢体功能肯定会有所退化,慢慢来。” 环抱着的怀抱明显的僵硬,连轻抚在我背上顺气的手都有些颤颤巍巍,每抚一下都带些颤抖,似乎是不习惯这无间的状态。暮,怎么了?心下奇怪,手不能提,干脆拿脑袋直接把眼泪蹭到他肩上。埋首间,霎时呆滞。 枪。 刚才指着我的,现在仍然握在暮手里的是枪。很久以前,我可以凭一眼辨别出它的产地型号品种特性优劣势。 多久以前的事呢? 这房间,纯白,粉刷的墙,满柜药瓶针筒,弥漫着的气味是……福尔马林? 病房,医院? 那就是说这个刚才拿枪指着我的人……不是暮。 墨魂。 再醒来已是清晨,我竟在那人的怀里安稳睡了一夜。 而那人似乎连动作多没怎么变过。不是一袭绿衫,不是如瀑青丝,近在咫尺的人黑衣贴身,短发利落。却不知那紧闭的眼是否如碎晶。 才思量着,许是察觉到我转醒时呼吸变化,那人倏地睁开了眼。清亮的眸,分明没有沉睡。阳光投射进来,顿时碎晶一片,深深扎进心中那片柔软。让我,目不忍视。 “墨、魂。” 听闻我含糊不清的两个字,那人欣喜地勾起了嘴角。 我却觉得天一下子塌下来了。 竟然……真的回来了,没有他的世界。 “不许动!放开少小姐!” 门啪地被撞开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反应过来时已是六七杆手枪讲我和墨魂团团围在墙角。 “放开少小姐,不然……”不速之客的手扣上扳机,目标显然是墨魂。 少小姐,指的是我?墨魂怎么就成了挟持我的人?疑惑地用眼神询问,对上的是墨魂嘲讽一笑,埋首耳语。 “谁叫小夜儿一睡一年,你倒好,炸了总部自己睡了过去,我不凑巧没死成,刚好主人也没死,于是我就成了索魂叛徒。主人下了狙杀令,我只好跑路了。”似乎是想到什么,墨魂在我耳边轻笑出声(奇*书*网^.^整*理*提*供),“夜瞳死了,你变回了展舞,我这个在现世连身份都没有的人还是索魂的狙杀对象,不方便来看你。每次探望都是晚上偷偷潜进来天亮前走,哪知昨晚你死拖着人家动弹不得,只好在这里等着你展家保镖忠心护主了。” 三言两语,已经将一年的经历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我听得有些发酸,一年狙杀,即便是索魂十二骑首席也只能勉强保住性命吧,要安逸,谈何容易。终究是因为我…… “所以,”墨魂满意地下了总结语,“都是小夜的错!要补偿!以身相许!” 这人……本性难移! 一时间,满肚的愧疚冲淡了大半,闭了闭眼舒口气,终究压不下冲动,忍不住——一记白眼。一年不见,这聒噪的个性还是没改! 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行径也许是展舞或夜瞳绝不会做的,看到墨魂发愣,我才惊觉不妥,不由尴尬地将目光转向保镖。 “我,没事,你们,出去。他,我朋友……” 终于艰难地将吐出的字串联成话,眼睑保镖如令退下,我终于松了口气回眸笑了笑,却看到墨魂呆呆地望着我。 眨眨眼。 回眨。 你…… 我怎么了? “夜,你是不是伤到了脑袋……” …… 忍无可忍,一拳招呼过去,瞪目! 傻眼。 一整个早上,都在墨魂研究的目光中度过。 魂归故里 当逃犯可以镇定,不是,是可以无所谓到什么程度? 似乎是打定了已经被发现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悠哉悠哉地将苹果皮削掉最后一片,墨魂笑眯眯地将苹果递到我嘴边,又缩了回去,思索片刻后开始切片。 “你,疯子。”不知道你守着的是索魂在现实最容易找的地方么? “反正已经暴露了,夜觉得还有什么地方比,索魂的少小姐这里更安全么?” 狡黠一笑,如此的熟悉,仿佛针扎进心口,痛处不大,却深。暮……记忆里的绿色身影和眼前的人儿重叠到了一起,什么都恍惚了。一声“夜”,纠正了他好多次,还是死不改口,如今却是我心痛得像是被揪出来的源头。 我不需要第三世!什么都不要! 那容颜近在咫尺,只要我伸手就可以触到。什么都不要,只要…… 挣扎着坐起身,不做多想便投进那熟悉的怀抱,死抓不放。 温暖如旧。 暮……“对不起,我也,一直,把你放在心里,你不死……”不死就够了…… “夜……” 不许开口,我不想听,不要逼我失控!卑鄙也好,可悲也罢,我认!一抬头,望进他满是惊愕的眼,我闭眼,贴上那唇。 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只是辗转磨蹭。和记忆里的不同,似乎少了点什么,却总是抓不住一闪而过的念头。又急又恼,不由加重了力道,手也攀上了他的脖颈。 第55章 他瞪大了眼,任由我胡作非为。环抱着我的手却渐渐松开,原本无间的身体隔开了一条缝隙。他,反感?怎么可以! 寻着记忆里残留的片段,我轻轻张了嘴,舌尖划过他的唇,又探进去一点,碰着牙齿,濡湿一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又辗转找寻不到,有些愤懑地嘀咕了一句,“暮……”我们怎么了? 唇齿交缠间,根本讲不清话。思量着好好问问,我终于拉开了两唇距离,哪知才离开一寸,就被他狠狠拉了过去,环紧。 方才漆黑的眸里已满是迷乱,一如此刻在我唇上肆虐的柔软。 顺应地张了嘴,我任由他熟悉的气息充满口腔,渗透灵魂…… 暮,我爱你,一如你爱我,这次谁也不骗谁好不好? 突然,身体被轻轻推开。 看着他恢复清亮的眼里满是震惊,还残留着些许尚未熄灭的流光,我霎时失了温暖,仿佛被冷水从头浇到了尾。 “你刚刚叫我什么?”墨魂猛地站起身。 我疯了么?明知道他不是暮,我究竟打算做什么! “对不,起!墨魂……我……” “咳咳……夜你,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推开你,只是……” 不是暮,不是他。居然丢人现眼丢到墨魂这儿了,我只有苦笑的份。“对不起墨魂,我认错人了。”是我头昏脑胀不愿意接受现实,将墨魂硬生生当成暮,也难怪墨魂的神情近乎抽搐。哪知道道了歉,墨魂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奇怪。我被他盯得尴尬,脸有些烧。 “如果是一年前,该有多好。” 墨魂惨然一笑,眼里突然溢出些许我看不明了的哀伤,目不转睛盯了我几秒,突然急急转身迈开步伐。 房门在身后被轻轻掩上,我还不能理解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呆呆在地上坐了许久。断定他压根就不记得还没有把我扶上床,我只能苦笑。挣扎着想站起身,却屡屡失败跌回地上。不消片刻,已是满头大汗。 最后一次跌回地上,我嘲讽地笑,承认吧,你回来了,回到了展舞的躯壳里。这是惩罚还是补偿? 这身体没什么伤,确实纹丝不动躺了一年多,双腿根本没有丝毫知觉,恐怕…… 该死,废物。 无奈仅有的水果刀被扔到了对我来说很遥远的窗台底下,只好打消了扎自己一刀试试有没有知觉的念头。瞥了眼身边的柜子,唯一可用的东西只有些瓶瓶罐罐。保镖就在房外,我扯下床单裹住个玻璃瓶狠狠砸下。瓶子破裂的声响只是闷闷一声,似乎躲过了保镖的耳目。 捡了快比较尖锐的碎片,下手的时候却犹豫了。我在干什么?有必要么?既然在这里安然躺了一年都没有人下手,有没有恢复知觉对我到底构不构得成威胁? 那个人,究竟当我是索魂第二骑,还是展舞? 就为这片刻的犹豫,那个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我坐在地上,手里拿着玻璃碎片出神的模样。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小舞!” 谁?疑惑间,我的身子一轻,被抱上了病床。抬头看时,入眼的是那人满脸的惊喜交加。记忆里面无表情的脸生动得陌生至极,西装革履,风采犹然,眼里的感情像是真的一般。 “听说你醒了,爸爸高兴坏了,”那人摸了摸我的脸颊,又是一脸心疼,“可不许再干傻事知道么,不许拿这种危险的东西了。” 危险?埋头看了眼玻璃碎片,不解。玻璃是危险的东西,那枪支弹药化学药剂怎么办?这些东西哪个不是他亲眼看我我一路学过来,每一个都用过也尝过,怎么今天倒成了怕我被玻璃碎片伤到? 疑惑地望去,触及那双眼,本能地朝床尾缩了缩。 “小舞……”那人欲言又止,犹豫许久终于叹了口气,“把那个交给爸爸,不要划伤了,乖。” “遵令。”主人。 那人眼色一暗,不再言语。只是将地上散落的碎片一片片捡起来,扫了眼床单,把碎片都裹了进去扔进垃圾桶。似乎是想到什么,干脆开了门叫来保镖,把垃圾桶也带走了。又交代了几句,片刻就有护士来将床铺重新整理。 整个过程我一直被娃娃般抱在怀里。那人的身上有着遮盖不了的杀戮气息,又或许是自小养成的敬畏心理,我不敢乱动。 “听保镖说你有朋友来过,是墨魂吧。”放我到床上的时候,他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不难猜出这结论。展舞是不会有可能有朋友探望的,当年也曾探寻“展家长女”的下落,外界的定论是“年幼病丧”。只有夜瞳才有个逃亡在外的同伴墨魂。这么说,我终究还是害他暴露了,天知道他方才从正门出去的时候有没有被跟踪。 思来想去,还是咬咬牙开了口:“求主人,放,墨魂。”只要这个人开口…… “小舞,你当真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爸吗?” 爸爸,好光辉的称呼!曾经,我在那里哭着喊着叫爸爸救我,没有人答应。你说,从今天起,你是编号235。“主人。” 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那人听到我这称呼,眼眶竟有些泛红。 “那时候你到别墅休养,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仆从看着你,结果你还是擅闯了索魂训练营。除了处死你,我只能选择把你送入杀手培训预选保你性命。那时候爸爸刚继承掌权人不久,势力不稳固,怕是被人那你当人质,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和你断绝任何联系。本来打算等势力一稳固就想办法换你出现世,哪知十二骑变故毁了原有秩序,也毁了我的情报网,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十二骑变故? 经他一提,我记起差不多被我淡忘了的轻狂岁月,杀手生涯竟也有过快意恩仇,不由想笑。索魂十二骑能者居之,在列的想往上爬,不在列的拼命想杀了十二骑之一取而代之。索魂向来不反对帮内杀手争斗,唯一解决争执的办法就是杀戮。当年十二骑视我们新生力量为隐患,屡屡暗杀不成。十二骑变故指的是我和墨魂以及其他新秀出乎意料的联手狙杀十二骑,毁尽资料,取而代之。根据狙杀成绩,墨魂第一骑,我第二。 其实当时时机尚未成熟,全是年轻气盛干的荒唐事,居然也歪打正着成功了。那次叛乱毁了主人情报网,让他元气大伤,也逼他不得不承认了索魂新十二骑的地位。除了索魂历代管理阶层都碰不得的现实资料,新十二骑士所有身份资料无从查知。 这就是他所谓的找不到我了罢。 那年,刚好是我到索魂的第六年,从九岁到十五岁,长相气质天壤之别,即便当时狩猎已经是他直接下的任务,也认不出来了罢。 只是,这就可以将这些年我所遭遇的一笔勾销么? “你也知道,现世的资料我是没法碰触的,等我巩固了势力我一直在找你,却一无所获。我以为你向来娇生惯养,早就……” “早就,死了?”你甚至,连我可能活下来都没有去设想么?现在都已经过去了,父亲要来何用?没用啊…… “不管怎样,我找到你了,你就好好做你的展家小姐,索魂和血女的事都与你无关,爸爸欠你的,会全部偿还给你。” 偿还,偿还得了么?其实,再重要,也不及你的大权吧。什么偿还,什么找过我,可以给我一切,只不过是建立在我和你的索魂无关的前提下! 要我服,可以,反正除了你女儿我连身份都没有。只要——“不杀,墨魂!” “不行,索魂没有放过叛徒的前例。”那人眼色一凛,杀气毕现。 “我呢?”要论背叛,炸总部的是我,我是主谋,墨魂顶多算从犯,终究责任也是杀了我,墨魂死罪难逃,我怎么算? “血女爆炸当天死了,你是我展家小姐展舞。”那人一脸不容置辩,“墨魂非杀不可!” “要杀,一起!” “不行。” “你若,不杀,我就,认你!” 那人神情一震,当即显出几分犹豫之色,显然是大有回旋余地。 “你杀,我死!” 想不到我居然会落魄到用自己的命来威胁,真是讽刺。 那人沉默了,显然是我的话打动了他,在房里徘徊不定。就在我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他开了口,出口的话却让我愣在了那里。 “不杀墨魂,只有一个办法。娶了你,当我展家的女婿。我只有你一个独女,我可以给他一个现世的身份,然后再次以我在外培养的继承人的身份加入索魂!这是两全的唯一办法,你要考虑清楚。爸爸希望你可以过正常的日子,一旦嫁了墨魂,就势必和索魂再也脱不了干系。” 嫁给……墨魂?! 魂归故里 之后的一个月,墨魂再也没有出现过。倒是病房里经常出现些杂七杂八的所谓亲戚,见了我有又哭又笑激动万分的,有义正严词要求化验dna证明血统的,当然也有谄媚献礼的。总而言之,我的苏醒像是给这个原本已经沉寂下来的家族投了颗深水炸弹。我这个展家合法第一继承人似乎让一大部分人自危不已。 无论是谁,来的是什么架势,我都不想应对也懒得应对。那个男人隔三差五来一次,我知道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于是就有了一次刚好撞上展舞的一个旁系叔叔骂我来历不明的场面,那人盛怒之下让保镖谢绝了一切来客。我乐得清闲,生活一下子又安静了。 安静的时候,经常想起在那个世界的人和事。想起不知道有没有为冥报成功的仇,想起不知道若能不能顺利执掌摘星楼;墨衣和心儿是生是死,还有给过我温暖的义父。 第56章 独独不会想起的是那绿衣仗剑。屡屡不自觉忆起皆是在梦里,绿衫,血剑,巧笑,碎晶,梦里相见,每每都是我笑着醒来,含泪入睡。即便是美梦,隔天也不敢回想。 才知道原来,隔绝了杀戮血腥,我也会软弱胆小得像寻常家女子。 在房里一月,医生说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便叫护士搬来轮椅推我下楼。我知道,这双腿痊愈的机会怕是很渺茫了,又或许,血女这个三世的奇迹的结尾便是最后一世在轮椅上安安分分地过完下半辈子。 “你先忙,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下了楼,被护士推行了好一阵子,难得人满为患的医院疗养院被我找着一处静谧的歇处,就打发走了护士,一个人艰难地前行。 这轮椅终究还是用不惯,没走多久,手便红了起来,有些泛痒。额头也渗出了汗,于是顺手想掀了盖在腿上的细毯。 才撩起,手一滑毯子落了地。俯下身去捡,却始终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啊!”稍不留神,身子便直直地栽到了地上,轮椅也被掀翻压到了手臂。顿时疼得眼冒金星虚软一片。 如今的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废物。 突然,压着手臂的重量消失了。 疑惑地回过头,就看到目光盈盈的墨魂,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动了动胳膊,我忍不住呻吟出了声。该死,伤到筋骨了么? 墨魂神色一闪,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俯下身抱起我。紧贴着他,我可以清晰的听到他有些纷乱的心跳,遏制不住嘴角上扬。 “你,好重。” 半晌还没落地,正疑惑,突然听到他挤出这么一句。 重?体重?不知道,不过躺了一年没有动过应该是重了吧。“嗯。”事实相符,我点头。 哪知墨魂一脸无奈地叹气:“你该说,‘哪有?讨厌啦!’”他提高声音捏细嗓子“示范”了一遍,正色道,“这才是展家柔弱小姐该有的反应知道不?” 疯子。我揶揄地一记白眼扫去。 墨魂该是没料到我会做反应,神色僵了又僵,干笑。 然后就是尴尬,沉默。墨魂也许是不知道和性格有变的我如何相处,我则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那个人答应放过他的条件。一时间成了相对无言,只有各自懊恼的份儿。 “你父亲,几天前曾经堵截到我,”许久,墨魂沉道,“他和我说了,那个……解决的办法……”说罢低下了头,不再看我。 “啊?!”他,知道了?!被天外飞来的一笔吓了一跳,我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容身,“放我下去。”再这么下去,只几天就把我在墨魂面前几年的脸丢尽了。 抬头见他突然惊醒我们的姿势和奇怪满脸的窘态,倒让我轻松起来,忍不住想发笑。“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那个人放了你,你不用真的娶我的。”或许墨魂对我来说确实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却始终代替不了我心上的绿衫影儿。 “我不是……不想……”墨魂慌了神儿,一把握上轮椅两侧将我围在了轮椅上。 “不是什么?”难得看到墨魂这副模样,一瞬间又分不清是暮还是墨魂,不知不觉以为回到了和暮斗法夺权的日子,不由换上了巧笑,“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爱我,到了娶我做夫妻的地步。”如果是,醒来把他当暮失控的时候,他便不会推开我。我若连这点都不清楚,就不是他九年的搭档了。“如果是一年前该有多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当真放得下你这一年的——牵挂么?” 当时不解不等于永远理解不了,其实静下来想想,要猜到墨魂当日那话以及表现的缘由不难。只不过,心里有了人罢了。对我,也许曾经有情,却也在那个一年的情人前短了一截吧。 墨魂眼里一颤,没有作答,只是缓缓松开了手,找了处草坪坐了下来。 “小时候那次训练,我碰到误闯的你,其实是故意拖着你不让你有机会回去的。“墨魂勾起一抹笑,顺势躺在了草坪上,伸手遮去脸上的表情,“粉雕玉琢的纯白娃娃,还以为见到了天使……既然天使都来了黑暗,我才舍不得放你回去。” “是么。”没有印象了,只记得第一个见着的是受了伤的墨魂,吓坏了没见过血腥的我,然后就被大队人马发现了。 “后几年,一直是我带着你,亲眼看着纯白娃娃变成血女。明明是越来越强,我的保护欲却年复一年不可收拾。那时候,一点一点知道少了你不行,想着杀手生涯相伴到死就足够了。” “对不起,以前的我不明白……”如果是现在,我大概不会迟钝到发现不了一直关心着我的墨魂的心意了吧。现在却是晚了对么? “如果没有这一年……” “如果你想,”我打断他道,“我可以给你段没有责任负担的婚姻。你继承了那个人的位子,就可以保护你心里的那个人儿了。否则,索魂迟早危害到她。”不管是以前也好现在也好,婚姻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如果对方是墨魂,总比不相干的人好,也算报答他一年前的舍命相救。 “不行!我这是害你!”墨魂猛地站起身,“我不会答应!要结婚,也要我克服对她的感情给你完整的……你等……” 怎么像……我在逼婚?索魂第一骑被第二骑逼婚?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疯狂念头,抑制不住笑出了声。 “墨魂,不是我逼婚,你别紧张。我救你,可是有条件的。你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倒想见识一下,什么人可以让墨魂纠结至此?向来只是我的墨魂,说不嫉妒,当然是骗人的。 “我不知道!”着了魔似的,墨魂突然激动起来,愤懑地抱住头,一脸痛苦,“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也许她也叫……,也许根本没这个人!可是……可是每次一想到她就心痛,肯定是很爱很爱,爱到自己都没了……” “墨魂!” 突然的变故让我慌了神儿,墨魂怎么突然很痛苦的模样倒在地上?药物?不像……倒像是精神方面的发作?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夜,夜……为什么我救不了你……” 眼看着墨魂倒在地上辗转,我却动也动不了,第一次如此的恨这不中用的残废双腿!墨魂,他痛苦成那副样子,我却什么都帮不上忙么!“墨魂,你等我过去!”奋力转动轮椅,身下的轮椅却好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动弹不得。猛一用力,手忽的脱开了扶柄,一下子撞上前面的沟槽,划出道血痕。墨魂!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动不了…… 没有办法,我一咬牙,拼着还有些力气的腰椎和双手,奋力向前一扑,身子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落到了墨魂的身旁。用力按住挣扎不已的墨魂不让他再大幅度动。 “墨魂,安静点,我在这里,我没死啊,你不用救我的,安静……我没死,没死……”一面安慰,一面掏出前些日子那个人放在我身上的手机给医生打电话。这种状况我应付不了,即使墨魂没有身份不能就医,也只能拼拼看了。 “你走开!不要碰我!我要找夜……” “我在这儿啊,墨魂你仔细看看!” “夜?”墨魂突然安静了下来,抬头看了看我,眼色一寒,一把推开我!“不是……” “展小姐!”医生急急跑来,身后还跟着担架,“你怎么了?” 终于到了,我悄悄舒了口气。“不是我,我朋友病了,你快叫人抬他去救治。” “你一定是什么地方刺激到他了吧,”医生仔细看了看墨魂,招呼护工,“抬他上担架。”护工手忙脚乱地想去抬墨魂,却被墨魂本能得挡得靠近不得。 心急之下我一记手刀劈上脖子,墨魂才昏昏沉沉地任由护工抬上了担架,却仍然没有失去意识,目光朦胧地望向我,倒也不再挣扎。 “墨魂,你怎么样?还认得我是夜么?” “夜?你是夜……”墨魂的眼越合越拢,最后干脆连手也垂了下去,“那我……找的就不是夜,我要找……” 你是夜,那我找的就不是夜,我要找…… 一句话,很轻,传入我耳里却如雷鸣般震撼。 我听清了,也许是口型唇语,也许是宿命该如此。我只知道,从来没有如此感谢上苍,让我无悲无伤的,想流泪。 他说,我想找,楚昕舞。 魂归故里 救治墨魂的时候,我擅自填了登记资料,姓名是展墨魂。 那个人当天傍晚就出现在了医院,来探望他在外面的“养子”兼内定的展家未来接班人墨魂,消息可谓是相当的灵通。从我签下展墨魂三个字的那刻起,所有的交易都开始生效。不出意外的话,不久的将来,墨魂将是展家的继承人,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是我的丈夫前提下的。不管他愿不愿意。 话虽如此,我的心却忐忑得紧。一整个下午的检查,墨魂作为展家养子一下子成了所有人关注的中心。人来人往,我只可以远远地看着昏迷的他的睡颜,思绪飘了不知多远。 楚昕舞,这三个字我绝对不会错听,那他口口声声说救不了的夜……不是我这个搭档展舞,还,会,有谁?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想到那个可能的答案我经不住浑身的颤抖。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要花多大的毅力才能忍住不冲上前去求证。那个名字,那个我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名字,此时此刻像是毒药一般,说出来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便再也不可能让自己勉强和墨魂在一起了……可我却宁愿一试! 第57章 墨魂…… 暮! 老天,我展舞用此生所有赌你一次开眼,你究竟肯不肯给我一个圆满……两世富贵无忧换一世情缘,可以实现的对不对? 远远地看着那个令我心惊的身影,心里翻滚的激越反而成就了脸上的面无表情。只他的三个字,已经让我失了所有力气。暮,究竟,是不是你?怀揣着这么个明知荒唐却让我拼命克制着才忍着不欣喜若狂的念头|qi|shu|wang|,就好像是捧着个被希望胀到极限的气球。里面是幸福,我却不敢伸手抓,只是怕手一碰,气球破了,什么也没了。 墨魂的病房被安排在了我的隔壁,大概是应那个人的要求。 白天很多人围着墨魂转,到了晚上终于安静了下来。等护士查完房,我才有机会一个人去探望墨魂,查证在我心头压得喘不过气的疑惑。 轻轻开了门,房里静谧得很,轮椅的声响格外的清晰。墨魂却意外的并没有转醒,似乎睡得沉,又或许是昏迷未醒,连我不熟练地坐着轮椅磕磕碰碰地进了房到了他床边,他都没有醒来。 窗帘未拢,月光洒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如梦中身影,飘然不可及。 千年前,那个归去花开的夜,我一剑刺去时那个人也是惨白一片,像是会随时飘走一样。 两世富贵无忧,一世情缘得享。 一夕归去花开,双花不现。当日满目紫散了去,情缘如何?楚昕舞的夙愿,我可能连同着我的债一起偿还么?还是天命各半,皆是一场空? 忽的不安,伸手贴上他的胸口。温暖如旧,心跳真真切切的存在。顿时舒了口气,还在。不自觉嘴角上扬,笑弯了眼,笑湿了睫。暮,是你对不对?这眼是你,这眉是你,这温暖是你。 也许是天生的警觉性,轻微的触碰居然让他皱起了眉头,神情似乎是挣扎了片刻,然后缓缓张了眼。目光迷离,像是隔了雾笼了烟,迷蒙底处却泛着我所熟悉的哀色。张了嘴,轻唤。“夜。” “嗯。”我不知如何答应,胡乱应了一声,却发现墨魂的眼底迷离中迸发出一丝狂乱。 “你说谎!”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拽住我的手,猛地将我拉下到了他的身上,另一只手迅速扣上我的脖颈,胁迫得我动弹不得,沉声道,“你不是!冒充她有什么目的!” “我……”什么时候成了冒充的!这身体刚恢复,又被墨魂掐得喘不过气,我根本没有力量挣脱他的束缚。胡乱挣扎,换回的是脖颈上的手一紧,顿时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浑身没有力气,只能靠着他,难受……“咳咳……墨魂,放手,我是……夜!” “是么?”墨魂冷笑一声,手上加紧了力道。 好难受…… “暮……放手……放手啊,暮!”好痛! 暮……放手……放手啊,暮! 闻言,脖颈上的手一松,墨魂僵在那里,离开我脖颈的手指尖微颤,似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语气带了颤音。“你……叫我什么?” “什么?”终于脱了身,我扒在床头重重地喘息,听不懂他奇怪的话。什么叫我叫他什么? “你叫我什么!”他又激动起来。 反应过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禁微笑。 生死相隔,不知过了几重天,是再见时那刺穿手心的一剑,是身中降紫之毒那晚相濡以血,是分离时指向心口的墨魂血痕。一切皆于缘,于情,到如今却再没了言语辞令,出口,只轻轻一声。“暮。” 墨魂突然无声地笑了,跌回床上时不忘拉过我的手拽紧。 “开灯,我看不见你!”许久,墨魂终于愤懑地开口。 灯?差点忘了,他不像我一样可以看得见夜里的东西,哪怕有月光,他可以看见的也不过是我的身影而已。可灯在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过的去?继续转动轮椅磕磕碰碰徘徊过去?还是? “你生气了?”大概是见我许久没有动作,墨魂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我的手,抓紧,“我不会娶展舞,上辈子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 “展舞,不好么?”不知怎么,他这话虽然是为了我,听在耳里却很不是滋味儿,“你今天躺在这里,可是展舞救的你,你现在可是她的未婚夫。” “我不管,死也不行。” 死也……不娶我? “夜,我找了你好久,从记得你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就开始找,找得都快成疯子了……” 忽的记起白天墨魂的那句我可以克服对她的感情给你完整的爱,虽然明知此时墨魂是神智尚未恢复,连我的声音都没有认出来,大概除了前世的那个夜连展舞是谁都不一定记得,但变得如此之快还是让我很不爽! “那展舞,杀了便是!” 杀了展舞? “你不记得展舞,记不记得夜瞳?”是不是为了“夜”,连夜瞳也要一块儿杀了? “夜瞳……夜?怎么了?” 居然是一脸迷茫。 我终于忍不住一记手刀劈下,顿时安静了。 该死的墨魂!居然连夜瞳都不记得?! 隔天早上,还在用早餐的时候,墨魂就急急忙忙冲进了我的病房,身后是显然被丢到一边追着他跑的医生护士。“夜!昨天,昨天有没有人去过我房里!”话才刚落,人已坐到了我床边,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有,”我抬头瞥了眼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惊喜,正色道,“很多。”医生,护士,还有一大群不相干的人,进出他房间的人多了去了。 “那晚上呢?我是说,我睡着的时候?” 那个展舞,杀了便是,是出自你口吧。我扫了眼他一脸焦急,还是咽不下心里的别扭,赌气埋头喝了口粥,淡道:“我记得你的警觉性和反应力可比我强。”如果展舞我不是你记挂着的夜呢?你是不是会如昨晚所说,杀了从小相伴的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做梦……”脱力般,墨魂渐渐放松了身体,伸手揉了揉额,眉头紧锁,“每次做梦,醒来都只记得一点,却已经让我喘不过气了……” 眼见墨魂越说呼吸越困难,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我不由慌了神,赶紧扶住他的肩膀,下意识地拍拍他的背,生怕重蹈昨天的覆辙。 “墨魂,你别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可以把笑看生死游戏人生的他逼成这般脆弱模样?从第一次见着他,似乎只要稍不留神就可以拨断他某跟绷紧的弦让他彻底失控。如果是这副样子,他怎么躲得过索魂的狙杀?“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告诉我,这一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暮。 墨魂一震,定定地望着我。 我勾起一抹笑,朝他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他懊恼地埋下头,伸手抱住额头,终于开了口,“一年前爆炸后你昏迷,我逃了出来,然后开始做莫名的梦,断断续续,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刺激过度,梦境虽然不完整可梦越来越真实,……我开始怀疑究竟是墨魂是梦,还是那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是梦……然后我开始找梦里的那个人爱着的女子,可梦里的人没地方找啊……我找不到,到后来,我分不清我和他了,梦却越来越伤痛,痛得每次醒来都想杀了自己……” “墨魂……” “直到有一天,我梦到她倒在火海里,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那是第一次被索魂狙杀重伤,然后,第一次记起了那个人死……真的存在前生今世!可我,找不到上辈子错过的人……” 墨魂的声音低低地徘徊在房里,不知道压抑了多大的情绪。我不知道那沙哑中带着停顿的嗓音是否可以理解为哽咽,却清楚地看到墨魂的肩膀不可遏止地颤动。 这一年,他就是纠结在上辈子痛苦的回忆里,一直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么?已经到了被刺激到就会精神负荷不了崩溃至晕厥的地步?而我,却一次次挑拨他的极限…… “我想过忘记的……你醒了后我好高兴,你的婚约让我很欣喜若狂,可我的心不见了……我不想你嫁给一个疯子!夜,对不起……” “不要说了!”再也看不下去墨魂忍耐到极致的痛苦表情,我一把扯下他抱在头上的手,逼他和我正视,“对不起,对不起,该赎罪的是我,是我硬要来的情缘毁了你两辈子……”第一世,扔下暮一个人独赴黄泉,第二世害得墨魂痛不欲生,都是我强求的罪孽! “夜?”墨魂惊讶得瞪大眼。 “对不起,暮,此生,就算你想忘了前生我也不放了……”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幸福,伤他这么深换来的机会,我怎么可以放得开手?暮! “你是!你是……”墨魂猛地拉起我,眼里霎时红得渗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言语,只是不断重复着没有意义的两个字。 “暮,对不起,祭风教那次,扔下你。”才有了两世的痛苦。 老天爷,你给的一世情缘,其实代价是两人四世痛苦,对么? 老天爷,你给的一世情缘,其实代价是两人四世痛苦,对么? “是你……” 墨魂的手扬起,似乎是不敢触碰不知放到哪儿,最终落在了我的腰上,渐渐环紧。隔了千年的叹息幽幽地在我头上响起,然后是颤抖的音,不知是轻笑,还是哽咽。 埋首在他微微发抖的怀里,依稀看到的是千年之前分别的那片归去花。 一句是你,像是当夜里那阵转接的风,漫天飞花逝,席卷了过往一切。喜乐哀愁,皆不过一句话勾销。 第58章 随着这一拥散了,碾成尘,化作烟。 “青暮,赌约最后一个问题我撒谎了。”闷在怀里的闷闷一句。 环在腰上的手一紧。 “我忘了赌注是什么了。”继续闷。 腰上的手继续加紧。 半晌,头上传来一句得意轻笑。“那就是说,随我怎么改,对不对?” 随你怎么改,又何妨? 我还怕你不成? 魂归故里 “不要告诉我,那天你和我一起葬身祭风教!” 平静下来,一直牵挂着的漏洞也被记了起来。我的记忆停留在那燃了火的房梁砸下来的瞬间,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全然不知,只记得最后一眼,是暮冲进火场的身影。 “冲了,但没死成。”墨魂粲然一笑,苍白的脸添了几分红晕,含笑朝我望了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到床头抱我进怀里,满足地蹭了蹭,活像是冬日里碰着阳光的猫,“我慢慢给你讲,你想知道的事,我都记着。”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得跨越了千年。 原来当日暮并未回离殇阁,而是就近去摘星楼找了若帮忙,回来时看到圣殿大火就冲了进去。火并没有完全烧毁圣殿,而是被若带来的一干手下扑灭了。那场火,唯一的伤亡是不知为何失踪的心儿,其他人,都没有死。 “包括我?”我惊讶地打断,“我是说,楚昕舞?”怎么可能! “嗯,”墨魂轻轻应了声,稍稍加重了怀抱力道,“你没了神智,像个孩子,安静地陪了我五个月后,神衰而亡。那个,支撑的应该是楚昕舞残留的神智吧。” 楚昕舞么。一时间,百感交集,复杂得很。 青月痕终究掌管了祭风教,软禁流絮,将祭风教向来相互牵制的两股势力合二为一。江湖传闻,青月痕收了流絮唯一的弟子为义子,扶他登上祭祀之位。挟年仅十岁余的少年,独揽大权。 墨衣同若回了摘星楼,三月后嫁了若成了楼主夫人,协助楼内事物。夫妻携手执掌大权,是为人中龙凤江湖佳话。 心儿在火场里失了踪影,遍寻无处。 江湖不是说书,好人坏人未必有报应。若一千年后还留了某人的名,只能说即惨死也好功成名就也罢,那人绝非良善之辈。 这是现实,容不得谁人不甘。 江湖本该如此。 听墨魂慢慢道来,对我来说一个月前的事,现在听来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发生在千年之前,是一个很远很远,关于一个陌生的前世的故事。只觉得遍体泛凉,生怕眼前的人儿也像记忆里的那些人,再也找寻不着。于是突然了解了墨魂记起前世之事为何会精神崩溃。换了我,明明前一晚还触手可及的牵挂突然成了梦,连找寻的机会都没有,成了再伸手也触摸不到的幻影时,只怕早就疯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你记得墨衣,为何不记得墨衣身边有个我?”突然发现的漏洞。 “我的记忆一直断断续续,直到刚才。墨衣的事是刚刚记起的。”墨魂皱眉,“如果能早点记起所有的事,就不会……” “对我来说,能遇见你,多晚都感激上苍。” 抬头,微笑。 等着他温暖的唇。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容不得我有半分的躲闪。所以,那天下午那人出现在我病房时,我并没有排斥或者不满,有的只是倦怠与惘然。 这倦怠,可是积累了九年。 “小舞,墨魂,”那个人进了门,淡笑着打招呼,手上竟还拿了束白色的花。见我和墨魂都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情绪,是紧张?“小舞,我记得你爱穿白衣,这花……” 白色的花,紧张的神情,你在期待么? “没有花瓶。”似乎是哪次我气恼这残废的腿,一时愤恨砸破了。话毕,见那人脸色一暗,顺势要将花扔到垃圾桶,我出言阻止,“你,拿过来给我。”这么干净的花,脏了可惜。 闻言,惊喜染上那人的脸。他急急走到床前,小心地将花塞进我怀里。 “爸爸。”趁他低头的空挡,我不轻不重唤了声。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小舞……你,叫我爸爸?” 不明白,怎么这种表情,他不是该高兴么?“你喜欢我叫父亲?”所以觉得怪?可记忆里,似乎向来管他叫爸爸,难道是我记忆错误? “不,不是!爸爸是太高兴了……” 不是就好。 “墨魂,推我出去,闷。”外面阳光正好,心有些痒。 “好。”墨魂把我抱上轮椅。眼光扫过我的腿,抿了抿嘴,阴霾一闪。 我朝他笑了笑,拉了拉他的手。今天老天爷已经待我不薄,我不该强求的。虽然不会走路让我很不习惯,但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习惯,还有墨魂相伴,足矣。“走了。” 出门的时候,依稀听到父亲在身后说了什么请了国际知名的专家为我治腿,可惜我的心早飞了出去,没有在意。什么专家,管他呢。 “墨魂,这个,”犹豫许久,我终于开了口,“是百合还是,菊花?”我不认得花,貌似探病的白色花儿最常见的是这两个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似乎看到墨魂的眼角有些抽搐。怎么了? “闭嘴!” 厄?这话出自墨魂?“干嘛?”我说错什么了? 疑惑望去,又被墨魂瞪了眼。 电梯才抵楼下,便瞧见一大群人围着张床,医生护士和路人吵成一团,场面很是混乱。 “这还有没有人性!人家一小姑娘躺在这里,你们居然不救!还是医院吗!国家养你们干嘛!” “她没有缴纳住院费,而且没有监护人,按照规定不能收留!这不是医院可以做担的责任!” “怎么了?”我回头问墨魂。 墨魂上前看了会儿,回来道:“好像是个孤儿出了车祸,没有钱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事主又跑了,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不肯救治。” “刚才那个段医生说过会救!你们就让她在这里躺会儿好不好……”大概是医生护士嫌女孩躺在门口有碍院容,想挪开她,人群中有个女人带着哭腔喊出了声,“求你们,等等段医生……” “段医生是哪个?我们院里有这个医生么?”护士中有个轻声问。 “段臣,就那个展老板请来给他宝贝千金看腿的……” “你们,走开!我会走,不用你们推!” 突然响起的愤懑的声音,该是那个撞伤的女孩,似乎伤的不重?不管怎么样,听声音年纪不大,却有这样的胆量,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的医药费我来付!” 扬声一句,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缝儿,直到女孩所在的床。 女孩一身脏兮兮的衣衫,脏兮兮的脸蛋,眼神却漆黑发亮的。看到墨魂后眼睛突然迸射光芒,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半走半爬地到了我们面前。 “暮?”她道。 终于看清她的脸,我失声惊呼:“心儿!”她竟然跟着我来到了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心儿激动地抓紧我的衣袖,终于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段医生来了!” 人群中有人伸手指向我身后,我回过头忘去,顿时失了神。 白衣,眼镜,温文儒雅模样。见我回头,笑得风淡云清。 莫道人生无相逢,话别一曲,断肠处又有几何?回首,忽觉得时间像是被抽空了的灯笼,满是光亮,抽了空气却是这端直抵那端,中间什么都没曾留下。 莫冥非。 真的是你么? “展小姐?”他稍稍上前几步颔首,“你好,我是你的医生,段臣。” “我叫……楚昕舞。”小心地观察。 “楚昕舞?很耳熟的名字。”段臣微微思量,突然笑出了声,“早就听展总说过他有个女儿俏皮得很,才见面就想欺负医生了?” 莫冥非,他,竟然不记得么? 失望地低下头,却也没有任何立场抱怨。记得我又如何?我可以给他什么吗?也许,这样最好,最好。 墨魂拍拍我的肩,握紧。我知道他是想鼓励我,便回头给了他一个笑脸。 都说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也许别离最苦,相逢是缘。但若抽去苦让我一个人来藏,是否是最好的结局呢? “展小姐,你是否去过英国?总觉得,很眼熟。” 段臣蹲下身,替我整了整就要滑下的毛毯,和我平视。望向我的眼很纯净,不比莫冥非的深沉,却有着同样纯粹的光。盯着盯着,伸了手,探向我的脸,神情突然带了恍惚。 “我没去过,向来在山间养病。”这是父亲替我安排的托词。 “那就是缘分了。”段臣反应过来,一击掌,“我是不是该道声这位妹妹好生眼熟?” 缘分? 害人的缘分么? “我叫展舞。麻烦你了,段医生。” 从此展舞不再害你,冥。 你有你的日子要过,这世,展舞注定也不能补偿你。和我走得近,只会害了你。 “不用麻烦,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相处,该是大家相互关照。” 很长,有多长? 墨魂说,就是长到一切皆有可能,长到他得小心提防着我被勾走了魂,长到,反正比不过他牵着我的手的时间要短。 外面风和日丽,好久没有见过如此明媚的阳光了。 也许是在和暮把酒赌命时,也许是和墨魂相持闯荡时,也许更早,是未闯索魂,我还是我的展家小公主时? 第59章 等山看景不若低头听风,也许,有时候追逐的东西,恰恰是追逐过程中的的东西,譬如路遇墨魂携手,譬如,如此明媚的阳光。 一切,随缘罢。 能再见莫冥非,就已经是圆满了。 缘分与否,散了便是。 “不记挂了?”墨魂环过我,轻道。 “记挂什么?” “还装!你见着那个姓莫的激动成这样,还说不记挂!”墨魂对着我脖颈就是一口,“说,回去后不和那姓莫的多说话!” “人家姓段,不姓莫。”好痛……“人家是医生,怎么避免交流?” 不现实。白眼。 “还记得赌约么?你输了。” “敢作敢当。” “婚期提前,今晚……” “啊?” “啊什么啊,闭嘴!” 闭嘴?可,他分明在挑开我的嘴啊…… 风过耳,舒心得很。 两世恩怨一世情缘,值不值得,谁说得清呢? 天知,地知,独独世人不知。 又有什么关系呢? 花未眠(番外) “你……是谁?” 那天的天气很好,山间小屋的清晨笼了一层朝阳的红光。满是灰尘的门轻轻被推开,搅得空气里尘埃轻飏。 青暮本是去打水的,家里缸中的水已经不多,这里虽然是山间,距离水源还是有点距离的。推开门,就见着早上还在沉睡的人儿睁开了眼。阳光入了她的眼,亮晶晶的一片。青暮顿时觉得有几分晕眩,手里的水桶不知不觉落了地,水洒在了衣摆上,桶也滚到一边。 这一睁眼,距离上次火场救下她刚好七天六夜。 这一句话,距离火场里听到她最后的话刚好七天六夜。 “夜!” 三步并作两步,青暮急急冲到床边一把讲虚弱得随时会飞的人儿搂进怀里。你可算醒来了……再不醒,我都怕见不到了…… “你是谁?” 怀里的人儿有着微微的挣扎,虽然不重,却足以让他觉察到她的不满。青暮松了手,抬起眼小心地观望,夜,怎么了?不记得他了么? 天色有些昏暗,似乎要下雨。 “你知道你是谁吗?”轻柔一句,顺带着轻手理齐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我叫……楚昕舞,是摘星楼的……”怀里的人儿想了半天,抬起头笑,她记得了!“可是……摘心楼是什么东西?” 她叫楚昕舞。 心又抽痛起来,分不清是听了她的话心痛还是续命的药效又发作了,青暮捂着胸口埋下头,低声呻吟着靠上床栏。脸色霎时惨白。夜,我好难受你知道么?难受得马上就要死了,你还不肯回来对不对? “痛?”那么漂亮的脸皱成一团,一点也不好看。伸出手抚上那两道秀气的眉毛中间的皱痕,抚不平。楚昕舞眨眨眼,又把手放上了他正捂着的胸口,用力一按。“这样?” “啊!”青暮只觉得胸口撕裂一般,忍不住惨叫出声,几乎昏厥过去。 楚昕舞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缩到床尾。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那个人脸上都是汗,连眼睛都红了。可她,只是帮他按了下啊,他叫得好响,像是不听话时爹爹吼她的时候。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眨眨眼,眼泪就出来了。委屈得蜷缩着,咬着嘴唇啜泣。 夜在哭……不可以晕倒。 青暮本来差点闭上眼昏睡过去,瞥见楚昕舞脸上的晶莹,狠命挣扎着起身挪到她身边,举起似是有千斤重的手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 “我没事,不痛的。”见她慢慢停下啜泣,青暮扯起一抹笑,凑到她耳边,“摘星楼是一种很好吃的点心,你饿的话,一会儿我做给你吃。” “点心?”被他一说,楚昕舞才觉得好饿,好像三天不吃饭一样,赶紧点头,“好。”有爹爹做的好吃吗? “可……可是,我现在好累,先睡会儿,你不许吵我,不然就不给你吃了……” “好。”楚昕舞开心地应声,任由那个人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只片刻,那个人的脑袋就从她肩上滑了下来,搁到了她腿上。不舒服地动了动腿调整姿势,楚昕舞瞥见他苍白的脸吐了吐舌头,他睡得好快啊,这么快就完全睡着了,这么大动作都没醒来,哈哈。 “好难吃!” 原来这就是摘星楼,哪有,哪有这么难吃的东西!又酸又苦又难吃!亏她还从早上盼望到了晚上,哼。楚昕舞气得瞪圆了眼,撅着嘴从鼻子里挤出气呼呼的一声。面前是一盘山果,大的小的红的绿的,却没一个甜的。 见到这副情景,青暮只有苦笑的份。本来想好醒来时下山去买些熟食回来蒙混一下,哪知这一晕厥醒来已是黄昏,山下酒楼虽然没关门,可让他扔下这神智只有五六岁的楚昕舞在山上又怎么放心。自己又油盐酱醋都不识,只好去后山摘了些野果回来,为此还差点跌下了山崖,没想到还是不行。 “夜,你饿了那么久了,吃一点吧。” “我不叫夜我叫楚昕舞!不吃就是不吃!”这人好讨厌,叫错名字不说,还逼她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瞪他! 突然红光一闪,脖颈间冰凉一片。楚昕舞惊诧地抬眼,竟是那个人拿剑架上了她的脖子。刚才还看得人很舒服的眼睛,现在却像是爹爹手下那帮凶狠的叔叔一样,冷得让人发抖。 那剑经不住地在颤抖。 “你说你叫什么,想清楚了,是夜还是楚昕舞!” 好恐怖……他真的会杀了她!认知到这一点,楚昕舞战栗得站不住,怯懦地湿着眼眶看向青暮唤道:“暮……”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暮…… 她叫的是暮。 青暮如同被凉水从头泼到了脚,一片冰凉。即使再气,他也不能杀了她啊。她,可是夜啊……他怎么可以拿剑指着夜! “对不起。”缓缓放下墨魂剑,青暮埋下头理了理纷乱的情绪,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笑意,“对不起昕舞,这样可以了么?不要气了。”对不起,夜。 “嗯……”泪眼。 “不要哭,我带你下山吃饭。”饿坏了吧。 “下山?”皱眉,好远。 青暮看在眼里,无奈地笑。悄悄提气试了一下,睡了一天,体力还算充沛。足下一点,将楚昕舞揽入怀中,衣袖一甩便飘然起身,怀抱着楚昕舞用轻功飞跃下山。 飞,飞起来了?哇—— 楚昕舞在青暮怀里早忘了生气,被新奇的感觉笼罩着经不住想欢呼。好厉害! “暮,你好厉害……” “嗯。”青暮笑着眯起眼,压下胸口泛涌的腥甜。 “你头上有汗。”好多,很热吗? “你替我擦。” 山间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的快,初来是还是满目萧条的深秋,眨眼间已是一目苍绿。距离祭风教之战已有五月。转眼又是一春至。 五个月,楚昕舞的无病无灾,身体却越来越虚弱,如今已是性命岌岌可危。 火场里早就把她的精气消耗完了,拖了五个月已经不容易。青暮知道,他的夜早就已经不在了,这五个月,不过是楚昕舞残存的神智罢了。即便如此,仍然是上苍的厚赐了吧。 “是谁?”没有多少力气,好奇心还是不改。 “男的叫若,女的叫墨衣。”青暮抱着楚昕舞到门前草地坐下,“他们来送喜帖,要成亲。” 自从上次分别,墨衣来见过夜一次。得知她成了这副样子就没有见面,没想到这次来竟然是送喜帖,更没想到她会和摘心楼的那个泠若走到了一起。这倒成就了江湖上的一段人中龙凤佳话。从此摘心楼应该会更稳定吧。只可惜名亡实存的离殇阁,就只能靠年迈的父亲支撑了。 “成亲是什么?” “成亲就是两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吃饭,散步,干什么都在一起。” “那我们成亲了吗?”楚昕舞微微喘息,好累,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困。 “没有。” 没有吗?差点睡着了,听到这话又清醒了过来,疑惑地抬头望了望身后靠着的青暮。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为什么没有成亲? “我们成亲好不好?”那两个人看起来都快发光了,是‘成亲’乐得? “不好。” “为什么?” “你不是夜。” 不是夜就不行的,楚昕舞也不行。 “好困。” 下了趟山,参加完墨衣和泠若的婚礼,楚昕舞是被抱着上山的。青暮的身上总是暖暖的,哪怕自己有力气,也会赖着不走的吧。可是,这次是真的没有力气了,眼睛都睁不开,就像是一直往下沉一样。 不知不觉,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这一觉,楚昕舞睡得特别不舒服,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绑着鞭打,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痛得就要死掉。 那个人,叫……莫冥非? “昕舞,醒醒。” 抱着楚昕舞回到家里,青暮才发现她的脸色看不出一点活人的血色。忙查看心跳,发现还在,便轻轻呼唤。 算算日子,的确和当初大夫说的差不多了,五个月,出了火场的楚昕舞还剩五个月的日子可活。 楚昕舞缓缓睁开眼,眼里有过一丝波澜。 “你,没杀我?” 青暮的手僵在半空,轻轻垂下。微笑起来。“杀了,现在是一年后。”弥留之际,她记得楚昕舞的一切了么? “摘星楼不是点心。” 没想到她第二句话会是这个,青暮一愣,随即想起了当初那个摘星楼是点心的谎言,笑得直咳嗽,笑得捂住了胸口,血出来了都不自晓。 第60章 “原来是你……可惜这辈子没缘分了,下辈子,找……叫夜的女子……” 夜,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心就被填得满满的,是酸是甜,是苦是乐已经分不清。 真的有下辈子么? 如果有,我一定一开始就在你身边。 怀里的人儿已然闭了眼,没了呼吸。 都结束了…… 埋下头,在那刻在自己灵魂里的容颜上印下一吻,我的夜,走好,等我。 等我追上你的步伐,等我找你。 听闻续命是续一分命,耗七分神。那神随着夜消失了会如何,青暮没有想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半年六月未满。 最后的记忆是夜的坟头开了花,是他在夜入葬那天播的种。 花香四溢,不赏可惜。便灌了壶好酒相陪,夜月对饮,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梦里依稀是夜惯常的冷睨,皱眉轻呼,暮!不要胡闹! 知道了。 梦中自己眯起眼讨好地笑了笑,拉过夜的手,终于找到你了,我才不放手! 一人,一壶,花间。 嘴角含笑。 青暮离开的时候,距离楚昕舞离去正好十天。 未满六月。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