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烧的岛》 第1章 《熊熊燃烧的岛》 作者:[苏联]阿·卡赞采夫 译者:聂刚正王志隶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译序:激励人们努力攀登科学高峰 一九○八年六月二十日格林成治时间零点十四分,一颗流星飞向西伯利亚原始森林中的一个偏僻村庄附近,引起一次爆炸。这颗流星后来被称为通古斯陨石。它真是一颗流星陨石吗?几十年来,围绕这个“宇宙来客”产生了种种猜测,众说纷坛,争论不休。迄今为止,通古斯大爆炸的秘密尚未揭晓。无数科学家为解开本世纪的这一科学之“谜”,绞尽了脑汁。四十年代初,苏联著名科幻作家卡赞采夫以这一复杂而有趣的科学问题为题材,以本世纪初帝俄时期的反动统治和社会主义的苏联与帝国主义之间的尖锐矛盾为背景,叙述了一个非常生动感人而又言之成理的科学幻想故事——《熊熊燃烧的岛》。这部作品,无论从美学或者从科学角度来看,都是一部杰作,在科学文艺领域里,堪与凡尔纳、威尔斯等著名作家的科幻小说媲美。 一 科学幻想小说中的人物描写,有的往往容易流于形式:他们没有思想感情,没有形象,没有性格,脱离生活实际和社会实际,成为作者阐述科学道理的传声筒,因而干枯无味,苍白无力。而卡赞采夫笔下的人物却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形象丰满,栩栩如生。作者在《熊熊燃烧的岛》(以下简称《岛》)中着重刻画了以巴科夫、克列诺夫和玛丽娜为代表的,处于不同历史时期的三代科学家及其对立面——以魏尔特父子为代表的美国垄断资本家的形象。 巴科夫生活于帝俄时代。他学识渊博,造诣高深,全身心埋头于科学研究,不仅精通物理、化学、天文、地理、人种学,而且对恩格斯的哲学亦颇有见地。可是,这样的人才,生不逢时,在沙皇专制政权的桎梏下,郁郁而不得其志。这位可敬的老科学家因被流放而失去了一切工作条件,而且身患严重的心脏病,但对生活仍充满了乐观精神,孜孜不倦于科学事业。他是通古斯爆炸的目睹者,出事后不久就不顾生命危险到爆炸中心去作实地考察,取得了第一手资料。尽管他身为流放犯,仍认真地向沙俄皇家科学院报告了通古斯奇观,要求派官方考察团来原始森林考察,并表示自己愿意参加,哪怕当向导或工人也行。可是在沙皇统治的黑暗岁月里,科学事业得不到发展,对如此重大的科学课题亦置之不理。巴科夫的夙愿未酬就死于赴美途中,但他在科学上的真知灼见为他的学生继续研究奠定了基础。 克列诺夫是身跨两个时代的第二代科学家,他为人忠厚、正直,和他的老师巴科夫一佯,毕生致力于科学。在美国,他脚踏实地地研究了三十年,终于利用巴科夫留下的天外来客——“黑女巫”——所赠与的铀后元素镭-德耳塔,发明了在极小的体积内积聚大量电能的“超级电池”。克列诺夫有强烈的正义感,他憎恨帝国主义战争,但他毕竟是在沙俄环境里培养起来并置身于革命之外的知识分子,不相信人民的力量,天真地认为:只要他一人手中掌握这种工具,就能向全世界帝国主义分子和战争贩子发出最后通牒,迫使他们放下武器。然而,善良的愿望并不能代替严酷的社会现实,直至他发觉自己的研究成果将被各资本主义国家的军火商所利用时,才恍然大悟。正直的克列诺夫在帝国主义分子面前表现了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可贵品质,几次面临利诱和死亡都断然拒绝出卖事业己的知识。海上遇难以后,他佯装失去记忆,隐姓埋名,继续进行放射物质的研究。后来,他随身携带着“看不见的”行李回到了社会主义祖国。虽然他可悲地认为严守研究成果的机密是为了“免使全人类遭到毁灭”,但一旦明白自己的错误之后,就毫无保留地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奋不顾身地参加了拯救全人类的战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玛丽娜是十月革命胜利后社会主义社会培养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科学家。我们从她身上可以看到共产主义思想在一代新人身上所发出的精神力量。这位姑娘胸怀美好的共产主义理想,事业上有远大抱负。她勇敢、顽强、勇于牺牲,为社会主义事业、为追求人民的共同幸福生活而废寝忘食。在副博士论文答辩会上,她那对人类未来绚丽多彩的生活的描绘,不仅打动了全场听众,而且表达了她那祟高、美好的思想境界;在铀后元素的试验中,她身受严重辐射仍不屈不挠,毅然将死亡的危险留给自己;她那在困难面前不畏缩、不屈服的倔强性格,给一切从事科学研究和其他工作的人以鼓舞。 与以上三代科学家相对立的人物是英国垄断资本家魏尔特父子。老魏尔特拥有亿万财富,是美国的一个军事工业垄断企业主,为人阴险,绰号为“狼”。出于资严阶级的剥削本性,他把科学包括在内的一切都视为赚钱的手段;为了利用克列诺夫的研究成果攫取超额利润,他花一百万美元帮助后者继续研究。他的儿子弗·魏尔特继承了他老子的衣钵,为资本主义的高额利润而使尽一切手段,其贪婪的程度比老魏尔特有道之而无不及。当阿列尼达岛的气体被点燃,烧起了难以扑灭的漫天大火之后,丧心病狂的魏尔特买下了格陵兰的山洞,异想天开地妄图建立所谓“救生公司”的未来地下王国,建造一个由他统治的、没有共产主义的世界。但在觉醒了的人民的支援下,经过克列诺夫、玛丽娜、马特罗索夫等人的努力,终于夺回了通古斯爆炸中遗留下的那块镭-德耳塔,成功地扑灭了大火。魏尔特的幻梦破灭了,最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除此之外,小说中还出现了工作认真、合己救人的医生什瓦尔茨曼,镇定自教、骁勇过人的宁航员马将罗索夫,奸诈狡猾、心狠手辣的帝国主义分子片岛和先甘心为主子卖命,觉悟后反戈一击的汉斯……作品中的人物个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生活习惯甚至癖好,形象丰满,有很强的感染力。 卡赞采夫在人物塑造上确有其独到之处。 首先,作者将人物置于一定的社会环境之中,紧扣社会主题来塑造形象。 这三代科学家并不是一些与社会毫无瓜葛、为科学而科学的人。他们不仅热爱科学,而且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理地活;他们都具有崇高的科学理想,并在不同的社会条件下,将自己所从事的科学研究与祖国和人民的命运,与社会主义事业和人类的美好未来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岛》中的人物,在剧烈的社会矛盾冲突中展开性格,丰富思想,显露个性。在扑灭大火的战斗中,正因为克列诺夫、玛丽娜、马特罗索夫、什瓦尔茨曼等人明确地意识到他们的成败关系到整个世界上亿万善良的劳动人民的存亡,关系到子孙万代的幸福未来,他们才不屈不挠,勇于牺牲。他们在科学研究中的坚韧不拔和勇敢冒险精神是有坚实的思想基础的。此一共性在三代科学家的科学研究中发出了异样的光彩,而且也使他们本身深深扎根于群众之个,受到人民的爱戴和支持。 其次,在形象描写中,卡赞采夫很善于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三代科学家研究的是同一课题,但处于不同时代,各自生活的环境不一,都具有极其鲜明的个性特征。巴科夫豁达、豪放、乐观、开朗;克列诺夫正直、诚挚、拘谨而又有点儿怪癖;玛丽娜勇敢、热情,在事业上有一股男孩子般的倔强,而对待友谊和爱情又是那样的细腻、深沉。这些人物在外貌、语言、动作、生活习惯上刻画得绘声绘色、生动丰满、跃然纸上、呼之欲出。虽然这是科幻小说,描写的是超出现代科学水平的事物,但作者巧妙地将人物放在特定的环境和细节中作逼真的描写,不仅使读者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确有其人的感觉,而且极大地丰满了人物的典型性格。例如,巴科夫和克列诺夫一起到“黑女巫”处去时路上的一段对话,既明确地表明了巴科夫对通古斯爆炸实质的理解,又显示了他的爽朗爱动和博学多才;“古怪的患者之谜”一章中,作者细致地描绘了寂静之夜的克列诺夫的房间: “书占了里屋的些个空间。高大的书柜矗立于四壁,犹如书的城堡。勉强挤在四壁之间的桌子上也堆满了书,连围椅和一块小象棋台上也被书占据了。所有的书,都一叠一叠捆得整整齐齐,放在四周。书甚至控制了房间的空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学术著作、纸张和陈旧硬皮书面特有的气味。书布满了整个房间,使得屋里憋闷不堪。……” 这段景色有力地衬托了博学的房间主人的孤寂处境以及忧虑魏尔特的报复和担心“全人类毁灭”的沉重而复杂的心情。再如,克列诺夫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坚持守候马特罗索夫用“回披”发来的信号的细节,也写得逼真动人:当玛丽娜与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通话时,明明后者已告诉她,收到了信号,玛丽娜仍装着没有听到,坚持严肃、认真地一字一句将电文重复了一遍,以此让弥留的病人心灵上得到安慰。 《岛》是一邻科幻小说,但作着在塑造人物时坚持以现实生活为基础,透过科学幻想这面神奇的折光镜反映人生,所以很多人和事写得虽然是幻想境界,却没有使人有虚无缥缈、毫不可信的感觉,相反,读者常常会忘记这是科学幻想故事而为主人公的命运担心。 第2章 可以这么说,卡赞采夫笔下的人物的艺术魅力,不仅毫不逊色于—般优秀文学作品中的人物,而且正因为它是科幻作品,作者有条件给人物增添上一般文学作品中所达不到的活力和浪漫主义色彩。 二 从科学角度来看,《岛》也是一部既有现实科学基础,又充满了大胆科学幻想的好作品, 诚然,科幻小说不是科学著作,更不是科研论文,但阅读了《岛》以后,可以增加不少科学知识,可以培养一种正确推理的思想方法和正确辩证的思维能力。前文已经说过,通古斯陨石之谜,至今尚在争论之中,值得注意的是卡赞采夫本人就是对这问题持有一定见解的科学家,他曾经在报刊上发表过意见,引起并参加过这一问题的辩论。作者在“通古斯陨石之谜”一章中,通过主人公之口对这一奇观作了各种分析和估计,有时干脆用第一人称的插语来阐明自己的观点。虽然这一分析篇幅颇长,几乎占了整整一章,但读起来丝毫不令人感到乏味。卡赞采夫并未将科学知识硬塞进小说的框架,而且把自己的丰富的科学知识和高度的科学想象力溶化在引人入胜的情节和动人心魄的艺术形象之中。人们读了这部作品以后,可以大体了解通古斯爆炸之谜的所在和这一问题何以引起广大科学工作者兴趣的原因,而且是自然而然地、饶有兴味地接受下来。鲁迅在他最早翻译的一本凡尔纳的作品《月界旅行》的“弁言”中写道:“盖胪陈科学,人常厌之,阅不终篇,辄欲睡去,强人所难,势必然矣。惟假小说之能力,被优孟之衣冠,则虽析理谭玄,亦能浸淫脑筋,不生厌倦……故掇取学理,夫庄而谐,使读者触目会心、不劳思索,则必能于不知不觉间,获一斑之智识,破遗传之迷信,改良思想,补助文明,势力之伟,有如此者!”从这一意义来说,《岛》一书可谓当之无愧。 列宁早就指出:“有人认为,只有诗人才需要幻想,这是没有理由的,这是愚蠢的偏见,甚至在数学上也是需要幻想的,甚至没有它就不可能发明微积分。幻想是极其可贵的品质。”而科学幻想小说最可贵之处就在于“幻想”。事实证明,科幻小说常常是科学发现的先导和预告书。被称为“潜艇之父”的西蒙来克在他的回忆录的第一句就写道:“凡尔纳是我生命的总导演。”卡赞采夫的这部小说中充满了幻想,科学的幻想。譬如:铀后元素“德耳塔”、“越级电池”、“燃烧空气”、“蒸汽航天飞机”、“气体啤酒”、“远程电炮”、“回波”以及各种新式武器等等。小说系四十年代初所写,四十年后的今天,已有不少在生活中成为现实。瑞典《每日新闻报》报道:一九八四年至一九八七年,美国威斯康星大学计划建一个可以储存一百兆瓦小时电的装置。其基本原理与作品中巴科夫和克列诺夫发明的“超级电池”利用超导螺线管的“环状路线”大量地储存电能大致相同,这一科学幻想,目前已朝实际应用方面迈出了头几步。书上所说的“航天飞机”,现在已经试飞成功,只不过是喷气发动机,不是蒸汽飞机。至于“远程电炮”,如今在生活中已经不仅是现实,各式各样的火箭、远程导弹,早已大大超过了作品中莫尔尼亚历研制的“电炮”了。 诚然,我们不能要求小说中的科学幻想样样兑现,因为既名之曰“小说”,就属于文学范畴。科幻小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这就是引导人们热爱科学,激发和调动人们的想象力,燃起人们攀登科学高峰的热情。作者在这部小说中,通过人物的活动,提山了不少科学问题,如:中通古斯卡河地区的大爆炸,既然是坠落了一颗巨大的陨石,为什么没有陨石坑?而且考察队寻找了十多年连一块陨石碎片也未找到?通古斯爆炸的震波图为什么与美洲在广岛上投扔的原子弹爆炸的震波图如此相似?为什么大爆炸后出现连续的白夜?为什么爆炸中心的树木只剩下树干,而且直立着?最后,是什么东西引起了当地居民关于奥格达神和无形之火的传说?一连串的问题发人深思。作者用故事形式对这些问题作了综合分析,做了大胆的幻想。当然,这是一家之说,是否可信呢?读者不仅从卡赞采夫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中受到熏陶和教育,对从事创造性劳动的科学家产生敬意,而且通过一系列的问题,可加强逻辑思维和想象力,激起对科学研究的兴趣。陈景润能以惊人的毅力使“哥德巴赫猜想”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正由于中学时代数学教师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播下了种子;苏联的宇宙航行创始人齐奥柯夫斯基就是受了凡尔纳的《月界旅行》的启发,才去从事宇宙航行的。《岛》告诉人们,科学是一种力量,是为人类谋求幸福的手段,也是科学家本身获得无限生活乐趣的源泉!它是普罗米修斯手中的火种!在科学高峰的攀登上,尽管道路崎岖,荆棘遍地,但为人类幸福的未来,为共产主义,值得你贡献出宝贵的一生! 三 阿·卡赞采夫是老一辈苏联科幻作家,一九○六年出生于切利诺格勒,大学毕业后当过总机械师,以后在莫斯科搞科学研究和设计工作。他从写科学幻想电影剧本开始了自己的文学生涯。一九四○年《熊熊燃烧的岛》的出版使他广博盛誉。第二部重要作品是《北极桥》。在卫国战争时期,他当过兵、团级军官,领导过一个很大的科学研究所。战后创作了大量科幻作品,如长篇小说《积冰归来》、《水下的太阳》、《太空神曲》以及中篇《月亮的路》、《风暴世界》等。一九七七年至一九七八年由苏联青年近卫军出版社出版了他的三卷科幻作品选。一九七六年在波兹南召开的第三次全欧科幻作家会议上,他获得了国际科幻奖。目前,卡赞采夫的作品在世界上已被译成了二十多种文字出版。 打倒“四人帮”以后,随着文学艺术的繁荣兴盛,百花园中科幻小说这朵奇葩又重新放香争艳。卡赞采夫的长篇《太空神曲》)已被译成中文,一九八○年由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在祖国江山日新月异的今天,在四个现代化的建设高潮中,向我国人民,特别是青少年介绍卡赞采夫的这本激励人们努力攀登科学高峰的名著,无疑是大有稗益的。 聂刚正 一九八三年春于南大 楔子第一章爆炸 一九○八年六月二十日清晨七时,在遥远的西伯利亚原始森林发生了一件罕见的事。 约有千名目击者向伊尔库茨克天文台报告:有一颗耀眼的流星,后面拖着一条发出强光的“尾巴”从天空疾驰而过。接着,在中通古斯卡河地区原始森林的上空,一个火球骤然迸发出炽烈的火焰,比太阳还亮,甚至连瓦纳瓦拉猎业贸易站一个双目失明的姑娘,一瞬间也平生第一次看见了亮光。一根火柱撑住了万里无云的天穹,浓黑的烟雾,缘着赤红的火轴盘旋上升,向四面翻滚飘散,在蓝色的晴空,形成蘑菇状的烟云。 接着,霹雳一声,惊天动地。四百俄里外,窗玻璃都被震裂。一千俄里外犹可听到隆隆的轰鸣之声。一个火车司机,在离出事地点八百俄里的坎斯克市附近,猛然刹车,他觉得似乎自己的列车有一节车厢爆炸了。 原始森林上空狂飙骤起,一片火海。帐篷、鹿儿在空中飘荡……飓风摧毁了游牧人的驻地,成片的树林连很拔起……”过去被称为埃文基人的屈古斯人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 在距离爆炸地点二百五十俄里的地方,飓风掀去了屋顶,而在五百俄里以外,围墙都被飓风吹倒了。 遥远的城市里,餐具柜中的杯盘器皿叮当作响,壁钟停止了摆动。 伊尔库茨克、塔什干、梯弗里斯和耶拿(德国)的地震站都测出了这次震中位于中通古斯卡河地区的地壳震动。 伦敦的气压记录器测到爆炸气浪,这气浪绕地球两周。 整整三夜,不仅在西西伯利亚,而且在欧洲和非洲北部,天色都不转黑。通古斯爆炸的第二天,夤夜时分,当地的一位教师毫不怀疑夜里是否能拍摄照片,就带着照相机出发了。他在纳罗夫恰特、奔萨省拍的照片,至今还完整地保存着。在巴黎、黑海和阿尔及尔也同样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白夜。 那几夜,俄罗斯科学院院士波尔卡诺夫正在西伯利亚。这位学者善于观察和准确地记录他的所见所闻。他在日记中记载:“天空阴云密布,大雨倾盆,但同时却又异常的明亮,亮得在露天可以毫不费力地阅读报刊上的小号铅字。当时没有月亮,然而乌云却被一种略带黄绿色的、有时转呈玫瑰色的光线照耀着。” 学者们发现,在八万六千米的高空有闪闪发光的银白色的云彩。 很多学者断定,有一颗空前未有、硕大无朋的陨石坠落在通古斯原始森林之中。 就在这令人难忘的一九○八年六月三十日的早晨,四个安加拉原始森林地区的居民正沿着草木丛生、岗峦起伏的河岸拉纤。沿河丘岗险峻,如刀切般的陡峭。原始森林紧靠着河的两岸,远处河面上面薄薄蒙上一层紫罗兰色的轻雾。 走在前面的是流放犯巴科夫,约莫五十岁左右,体格魁梧,蓄着浓密而火红的大胡子,当他呼唤同伴或放声大笑时,沿河很远就可听到他那洪亮而浑厚的低音。 阴沉的当地居民喜爱听他这笑声,对他的坚毅和博学非常尊敬,并为他惋惜。他们知道巴科夫的心脏有病,他有时背靠着松树,张口吸气。 第3章 在原始森林里,按习惯不向外来人提这样的问题:你是谁,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到这儿来。从外表上看,巴科夫与当地其他居民没有什么区别。他那将头发围头剪去一图儿成刘海的发式、浓密蓬松的大胡子、一身破烂不堪的猎人的翻毛皮衣,脚上蹬着一双干瘪不平的破旧的亚细亚式的山羊皮半统皮靴,这种皮靴是按脚型制作的,因此不会磨出茧子来——所有这一切,都很难使人认出他来,譬如说,最近一届国际物理学家会议主席霍尔姆斯捷德先生,要是在这里,在这遥远的原始森林之中,也不能立刻认出他就是彼得堡的巴科夫教授。如果首都的医生们得知患心绞痛的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在这儿当纤夫的话,准会大吃一惊。 悬崖下,顺着纤绳往下,可以看到一条小船,这是条舷高头尖,用皮条缝连起来的西伯利亚古式小木船。前面,巨大的峭壁遮盖了半片天。一排排木筏从峭壁后顺水飘然而出。前边木筏上,木排工住的小木房旁聚着一群绵羊。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当地人,身穿蓝色衬衫,未系腰带,钻出小木房,举首望天,一边伸懒腰,一边不时地搔搔自己的背。他把嘴张得异乎寻常的大,打着阿欠,画着十字。 突然,一声极为可怕的爆炸。有个什么东西一闪,光亮耀眼,使人目眩…… 那些向前弯着身子背纤的安加拉人,猛地栽倒在地。只有巴科夫一人攥住了一株树,站住了脚。 一个木排工跌得两膝着地,张大嘴巴。羊群咩咩哀叫,惊慌地往水中奔避。 紧接着是第二次爆炸。这次更为可怕……木排上的小木房被摧毁,在水中飘荡,周围水面上浮露着落水的绵羊的背脊。浪中还有件蓝色衬衫闪了一下…… 空气稠浓沉浊,就地向巴科夫袭来。他的一只手被震脱,人从悬崖上飞落水中。 他浮上水面以后,看见河上的巨浪,犹如高耸的堤岸。巴科夫呛着水,用嘴呼吸空气……在精疲力竭时,他想:“卡佳,我亲爱的女儿,你在奥布霍夫斯基死于警察的枪弹之下,至少还有父亲为你悲痛万分,而我那在彼得堡的学生克列诺夫以后会不会记起我呢……?” 巴科夫眼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木排被折为两段,一根根木头被波涛打得向上撅起,竖在水中。 浪涛猛烈地冲击着巴科夫。 如果这位从前的彼得堡教授没有被纤绳缠住,如果那些安加拉人没有拖住纤绳把他从水中救出来,那么以后很多令人惊异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篝火烧得很旺。巴科夫的风雪大衣铺摊在木撅上烘烤着,安加拉人默不作声地坐着。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一对一地和熊搏斗,都能驾着一叶扁舟渡过急流险滩而毫无惧色,可是这样的事情他们谁也没有经历过。这些人不怕神,不怕鬼,但这次把他们摔倒在地之后,他们驯服了——画十字祈祷了。 穿蓝衬衫的木排工也在篝火旁烘衣服;他出于失去了自己的全部绵羊而显得愁眉苦脸。 巴科夫背靠松树坐着。他心脏病的发作虽然已经过去,可是左臂还在隐隐作痛。然而巴科夫已经用那令人羡慕的男低音铿锵地说开了: “让牧帅们用上帝的意旨来吓唬人吧!但你们,猎人们,只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双手。从天上陨落下来的石头是可以用肉眼看见和用手摸到的。人们发现了不少这样的陨石。” “这不是块什么小石头,老弟,今天这块大极啦。”一位白发仓仓、仪表令人起敬的安加拉人说道。 “对!”巴科夫同意道,“今天轰然而坠的是整整一座山岩,不比我们路旁的那个山岩小。不过这座坠落下的山岩大概是铁质的。” “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岩石,”木排工说,“魔鬼我倒听说过。” “坠落下来的是铁岩,”巴科夫满有把握地说,“虽很少,但是有。千载难逢啊。” “那你见过吗?” “这种陨落铁岩所遗留下的痕迹我见过。” “老弟,你究竟在哪儿见过这种痕迹的?” “在美洲,我曾去参加过一个代表大会。北美有一石漠荒原亚利桑那州。在这荒原里有一块地方叫‘鬼谷’……” “我说过吧——是魔鬼。”木排工插嘴说。 “一千年以前,在那个荒原,从天空坠落下一座铁岩。我向印第安人买了这铁岩上的两块小碎片。我看过那里留下的坑。这坑成了一个道地的湖,宽一俄里还不止,而深则达一百俄丈!” “哎哟!”一个年轻的猎人极为惊讶,他竭力想象这骇人听闻的坑有多大。 “那座陨落的岩石一碰到地球,没有用火药就爆炸了。”巴科夫继续说道,“岩石飞行的速度是步枪子弹速度的五十倍。岩石在飞行中的全部能量立刻转化为热能。” “当然,”木排工说,“子弹一打到铁上——就会因热而熔化。不过,我想,这不是什么岩石,而是魔鬼。” “你能去碰碰魔鬼头上的角吗?”巴科夫狡默地问。 “要是遇到鬼,我就碰碰他的角。”西伯利亚人回答。 “宽一俄里还不止的坑?”最年轻的猎人打了个唿哨说。显然,他直到现在才想象出这个坑有多大。“在原始森林里的这个坑会是个什么样的呢?很想去瞧瞧。” “大概不会比亚利桑那州的坑小。” 木排工人仔细地瞧着巴科夫,沉默了很久。然后向他微微靠近些说:“我看得出,你是个有学问的人,是个很可爱的人,”他恭敬地说,“看来,你的心脏八成儿受不了这拉纤的活儿。干嘛你不能用自己的知识来帮帮我们啊?你就到我这儿来干这事儿吧!我和你坐小船去,不过你能为我设法弄到赔偿绵羊的保险费吗?” 巴科夫坐下了,甚至忘了自己的心脏不舒服。沿着中通古斯卡河顺流而下,经过原始森林中的出事地点,将会是怎样的情景啊?! 巴科夫是个能象青年人那样对什么东西都能入迷的人。这位教授一旦激情“爆发”,正如他往日的同事所形容他的那样,就如脱缰之马,再也收不住了。他会多少天日日夜夜地待在实验室里,有时得别人去硬拖他出来散散心。而一旦他烦闷起来,就能一连几个星期躺在沙发上,连办公桌都懒得靠近。 巴科夫挺直身子,几乎要比墩实的木排工高出一个头。 “我想办法给你搞,老兄!”巴科夫向他保证,“如果你能把我带到爆炸地点,如果你同意和我一起去看看那个坑,我替你去想办法。” “去看——你去看吧。老第,我在小船上等你,以免发生危险。” 巴科夫哈哈大笑。他拍着木排工的肩膀,催促自己的新伙伴动身。 木排工名叫耶戈尔·科瑟赫,他对这位流放犯的奔放性格惊诧不已,而且自己也被他这种遏止不住的热情所感染了。他立即吩咐自己的助手把打散的木排再收集到一起,并着手将木排上的一艘小木船配备好全部所需的物品。 一小时以后,巴科夫和科瑟赫告别了安加拉人,沿中通古斯卡河顺流而下了。 太阳已经下山。夜幕降临了。天空布满了乌云,开始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雨,但天色始终不见转黑。他们乘风破浪,日夜兼程。 “不知为什么这么晚天还不黑。”西伯利亚人极为惊讶,因为他从来未见过白夜。 他俩停下来休息,可还是不见天黑。 “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这与你说的那座铁岩可毫无关系,”科瑟赫瞧着没有太阳照耀却仍然透亮的云彩说道,“我跟你说,是魔鬼。” 夜间,下起了瓢泼大雨,可天色仍然亮得如同白昼一般。惊讶万分的教授发现,一缕缕略带黄绿色、时而变为玫瑰红的光线,不住地穿过积雨云层射来。 第三昼夜,小船到达瓦纳瓦此。猎业贸易站的三间小屋座落于高高的岸边。他们在这里遇到了最先目睹这场灾祸的一些人。 巴科夫和通古斯人一起坐在岸边,请他们抽烟,先谈论些狩猎、天气,然后渐渐把话题引到他所想要知道的事上。 但是,一位褐色面孔、满脸皱纹、两眼细狭似缝的通古斯老人伊里亚·波塔诺维奇·柳切特坎出其不意地自动提起了这件事。 “啊呀,当时刮着滚烫的风,老爷子。后来我们去过原始森林,鹿儿聚在一起,都死了,浑身的毛燎净了……只见河里的水猛烈地往上窜,有好几俄丈高……那里的人跑来,讲述当时的情况。过后就大喊大叫,抽起筋来,全都活活给烧死了。你去看看吧,老爷子。可是,没发现一块烧伤的焦痕。” 巴科夫看见很多受难者的尸体,老太婆们边诉说、边哭泣,一个萨满教巫师正在开始替死者行巫术。 巫师是一个老头,瘦骨嶙峋,头戴高冠,身穿风雪大衣,全身披挂着五光十色的绦带。他一边敲打铃鼓,一边高声喊叫着:光耀夺目的火神和雷神奥格达降临人间,用无形之火烧尽了万物。 巫师的眼珠可怕地转来转去,瞳仁不住地往上翻,浑身打颤,在地上胡蹦乱跳,直到他口中吐出白沫。 围成一圈观看的通古斯人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点头。 “我说是魔鬼吧。”科瑟赫吐了口唾沫说道。 他信守诺言,如果巴科夫坚持去原始森林,他仍愿意等他。木排工不知道为什么很喜爱这个流放犯,他甚至想临时雇用几个通古斯人伴送巴科夫,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去。 “是这么回事儿,老弟,”科瑟赫当时就说,“你一个人到森林里去会迷路的。 第4章 我现在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干嘛不去瞧瞧他们这个奥格达啊。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一起去吧,只是你可得答应一定给我搞赔偿费噢。” 巴科夫非常高兴有了个伙伴。 他们和通古斯人商量了一番,决定不步行去森林,而是沿森林里的小河乘小船去。 受灾地离瓦纳瓦拉六十俄里左右。通古斯人帮忙把小船从陆路拖到水流湍急的小河中。他们说,顺这条小河可直达那可怕的地方。 通古斯人怀着怜惜的心情看着这两个“不顾死活的老爷子”,不断地摇着头。 小船沿着湍急的流水飞速前进,在飞溅的浪花里显得发白的石头中间,忽上忽下地穿行。 不久,在巴科夫和科瑟赫眼前呈现出一片从未见过的奇特景象。所谓原始森林,本该无边无缘,没有林中空地,阔叶树林一片接一片,连绵不绝;而这个原始森林却是所有的树木全都连根拔起,倒伏在地,一眼望不到尽头,树根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朝着灾祸发生地的中心。 旅行者在倒伏的森林中航行了整整两天。巴科夫计算倒拨树木面积的直径达一百二十俄里左右,如果加上在高处被拔掉的树木,倒树的面积不小于整个莫斯科省。 科瑟赫惊讶不止,一直阴沉地默不作声。有一次他只是说:“老弟,看来这里的魔鬼可比美国的那个要厉害得多。” 巴科夫自己也正在考虑他们渴望一见的这一原始森林中的坑,可能真比亚利桑那州的坑大。 “嘿,耶戈尔·耶戈雷奇,”他抡起拳头用力向西伯利亚人肩上捶了一下。“现在要是能把皇家科学院考察队召来由我领导,该多好!这块硕大无朋陨石的发现,在科学界将引起多大的轰动啊!” “当然罗。”科瑟赫同意道。 “那样的话,老大爷,我就任命你当考察队的标本收集员。” “为什么不行?我就能当收集员。我们这就能把损失的绵羊给补偿回来——我们马上写一份紧急报告到彼得堡去吧,就写给这个科学院。” “这怎么行?”巴科夫叹了口气,马上弓起背,耸起了肩。巴科夫教授两年前理应作为料学院领导的候选人,可现在对于科学院领导来说,巴科夫教授已不复存在了。现在他是个政治流放犯,宪兵在奥布霍夫斯基杀害了他的女儿,他……唉,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 科瑟赫善于什么也不追问,他给自己卷了一支烟,给米哈伊尔·伊万内奇也卷了一支。 他们再也不谈论这个问题了。巴科夫很清楚他命中注定现在要拉纤,或者在木排上当雇工,而不是领导科学考察队。 然而,不管怎样,他终究是到达通古斯灾祸中心地的第一位科学家。 巴科夫和科瑟赫登上高处,俯首向下,看见所有被拔起来的树根所指向的地方是一块台地。 从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股泉水源源不断地向上喷射,但泉水不是从巴科夫估计在这里可能看到的那个坑底涌出来的。 这里根本没有坑!…… 一块巨大无比的陨石,以宇宙速度飞落,应当一下子扎入地里,陨石的运动能就转化为热能而引起爆炸;然而在这个地方这个小坑也没发现。巴科夫和科瑟赫看到的不是预料中的坑,而是直立在那儿的一片光秃秃的树林…… 这是一片古怪的、死寂的树林,只见树干不见树梢,无枝无叶,连树皮都没有,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树干。 巴科夫立刻发现,这些树木仿佛被一种自天而降的垂直的巨大的神击波削过一样。只是与这巨大的冲击波相垂直的树完好无恙。凡是与冲击波成某个角度的树,都遭袭击。一望无际的落叶松,一排排象扇子一样地倒伏在地。 “走吧,老弟,下去吧,”科瑟赫建议说,“我感到这真有点儿古怪。” “站住,傻瓜?”巴科夫大声呵叱道,“一步也不准走!我感到好象奥格达神不仅对巫师有关系,而且对物理学家也有关系……” 西伯利亚人惊奇地瞧了瞧自己的伙伴,他确信巴科夫并不是个胆小鬼。 “耶戈尔·耶戈罗维奇,我和你还是得写信到科学院去!”巴科夫激动万分,对着整个谷地喊道。 他挺直了身子,双手叉腰,向下望着这一片奇异而死寂的森林,在这里,奥格达神曾使通古斯人震惊万分。 于是巴科夫写信给皇家科学院,报告通古斯奇观,并坚决请求院方派人来原始森林进行考察,他愿意参加这个考察队。哪怕做向导或者当工人也行。 巴科夫等了许久,但杳无音信。 他发起愁来了。整天整天地躺在叶尼塞河上一个小村子里耶戈雷奇家小木房的炕上。 木排工科瑟赫也因此未能得到绵羊的补偿费。他不得不卖掉他那时乖命蹇的请求者巴科夫整天在那儿躺着的小木房。 科瑟赫没有迁怒于巴科夫。他也象巴科夫一样是个孤独无靠、孑然一身的人,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科瑟赫对巴瑟夫感到依依不舍,并开始劝他到原始森林去谋生,在那儿,科瑟赫开了一块地。 “老弟,或许我们还可以去看看那个地方。”他向巴科夫使了个眼色。 当时,只有他俩在思索通古斯奇观的问题。沙皇俄国无人对此感兴趣。在反动势力统治的黑暗岁月里,沙皇政府无暇顾及此事。 第二章黑女巫 原始森林的小村庄象座小要塞。阴沉的主人用木桩栅将村庄围起,以防野兽和流放逃犯的侵袭。笨重的大门用牢靠的锁锁着。不仅是小木房有顶,连院子也有顶,但盖得并不严实。 稠密的落叶松将孤零零的住房围得紧紧的,犹如原始森林一样茂密得使人难以通行。 狗一下子全都叫了起来。围墙里发出了链条的哗哗响声,狗群联珠狂吠,声嘶力竭。 大门前站者两个人,看上去,既不象原始森林地区的居民,也不象流放逃犯。 其中一人,个头矮小,颧骨突出,眼睛带点斜视,穿一件厚厚的蓝色上衣。他拼命用木棒敲门。另一人,又高又瘦,身穿一件拖到脚跟的城里人穿的大衣,戴一顶在原始森林里看来不伦不类的软帽,两条胳膊肘难看地叉开,显出一副笨拙的模样。 狗群发了狂,现在已经使劲地嗥叫开了。 最后,有一条狗尖声地叫起来,其余的狗就暂时不叫了。木桩栅内传出了浑厚的低音。 “别叫,混蛋!嗤,宪兵!谁啊?” “悄悄地开开门,有人来,也许找你。”矮个子说。 “走吧,伙计,不要在这儿停啦,东家不在,你找他的雇工没有用处。” “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嗯,是啊!……劳您驾,给开开门吧!这是我——克列诺夫……您以前的学生……请开门吧!” “什么?这是骗什么人啊?”说这话的是一个身材魁伟、蓄着火红大胡子的男人,他开了围墙门,高大的身子堵住了门洞儿。“克列诺夫,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万尼亚!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让我象熊一样狠狠地拥抱您。六年没看见您这位学者的大胡子啦!” 于是,这位原始森林的居民笨拙地拥抱了来客。 “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教授!亲爱的!请原谅我打扰您……但我得马上谈正经事儿……我冒昧地说,时不可失。” “在我们原始森林里,时间是不值钱的。请进,亲爱的。和您一起来的是谁啊?向导吗?” 克列诺夫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摸起大胡子来。他还完全是个年轻小伙子,昨天的大学生,看来还是不久前刚毕业的呢。 “这位是朝鲜人金日星。我用英文叫他凯德。” “为什么用英文名字?”巴科夫轻轻地推了一下走在自己前面朗克列诺夫,用那铿锵动听的低音愉快地说,“你真是一个改不了的英国狂。” “您要明白,教授……他们是把他作为一个可信赖的人推荐给我的……而且他还要和我们一起去美国。” “到哪儿,到哪儿?”巴科夫反复问了好几遍,哈哈大笑起来。 腼腆的克列诺夫此刻站在穿堂里,有点张惶不知所措地说:“您要明白,亲爱的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我给您带来了霍尔姆斯捷德教授的聘请书,他聘请您到阿拉巴契亚山里去,那儿有他的一个实验室,准备归您使用。” “您,最亲爱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真会开玩笑。显然,霍尔姆斯捷德教授绝不会料到巴科夫目前已经不是彼得堡的教授,而是一个原始森林的流放犯,得每星期向警察报到一次。” “恰恰相反,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霍尔姆斯捷德对一切情况都非常了解。他给您写了信,说他尊重别人的政治观点,并且以能够为那些能给科学做出贡献的政治侨民提供避难所为荣。” “别忙,别忙!我还不是侨民。” 他们三人边谈边走,进了小木房。房子里住的虽然都是些男人,地板却扫得干干净净,长凳和非常牢固的桌子是不久前有人用新刨平的落叶松木树制作的。不知是从这落叶松木,还是从四壁的圆木上,散发出一股树脂的清香。大概因时间尚未久远,墙壁尚未变黑。不随俗套的是星角里没有圣像。 巴科夫又一次拥抱了自己的客人,友好而温存地拍拍向导的肩膀。向导因此而露出他那稀疏的牙齿,微笑起来。 “凯德将帮助您逃跑。人们发现您不在而去寻找时,至少得一个星期以后。 第5章 我敢担保,那时您已经跑得很远了……然后,还是这个凯德,带您穿越中国国境。我们将在中国的一个港口搭上轮船。我恳求您,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您同意吧。要知道在这儿,在原始森林里,俄罗斯的科学巨匠正在被毁灭啊!” 巴科夫冷笑了一下。 “是啊……巨匠……”他捶自己的胸口。“确实如此,正在毁灭……心绞痛——那些治疗心绞痛的时髦医生,没有一个能很有成效地医好这种病。” “这就是霍尔姆斯捷德先生的信。费心请您别拒绝看一遍。我冒昧地用您的名义和他通了信。” 巴科夫摇了摇头,接过信,很快地浏览了一遍。 “好吧,是这么回事,尊敬的先生们。现在我要款待你们一顿。在原始森林里拒绝喝酒是不行的。而您,我亲爱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请您谈谈……什么都谈,首先谈谈我们物理学的情况。那儿有什么新发现?有没有什么人支持我的关于存在的铀后元素的假说?” “嗯,是的……”克列诺夫就这样连大衣都未脱,坐在长凳上,把帽子放在旁边。“您那关于铀后放射性元素的假说,引起了广泛的兴趣。您的追随者为数不少,其中有些人,我敢说会使您伤心的。他们企图争夺您的发现优先权……” “见鬼,管它什么优先权!只要对发展科学有益就行。” “说实话,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您是多好的一位俄罗斯人啊!”克列诺夫微笑着说。 巴科夫冷冷一笑,把酒瓶、面包、还有其他一些吃的东西放到桌上。 “一九一三年最最轰动一时的事件,要数荷兰物理学家卡曼林·昂尼斯发现超导现象……” “怎么,怎么?”巴科夫手中拿着拔出塞子的瓶子,停下来问道。 “如果导体,譬如说铅,在液态氦中将温度降至接近于绝对零度1,那么全部电阻立即消失。” 【1即摄氏零下273°。——译者】 巴科夫沉重地坐到板凳上,用颤抖的手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再说一遍!”他要求说。 克列诺夫详尽地叙述了有关超导的问题。 “伙计,喝吧!”巴科夫命令向导说,“如果你的脑袋能弄明白他在这儿说的是些什么,你就会在屋子里翻一阵筋斗的。” “我的少少的,什么也弄不明白的。”向导点点头,谦卑地从巴科夫手中接过了杯子。 “超导现象研究得还很少,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磁场刚一增强,超导性转瞬即逝……” 两位学者热烈地交谈着物理学方面的问题,而那个朝鲜向导显然已经喝醉,靠墙坐着,不住地打着鼾。 “见鬼啰!”巴科夫从长凳上跳了起来。“如果您认为您的教授只是在这里背纤,那就大错特错了,克列诺夫先生。您是否愿意瞧瞧?”他将一张褪了色的业亲爱好者拍摄的照片放在克列诺夫面前。 “这是什么?”克列诺夫聚精会神地细看着这张照片问道。 “我原先想,我是通古斯陨石坠落地区的唯一的考察者,我写信给您也曾经讲过这点,亲爱的。然而,我错了。这就是我在通古斯人一个也没去的禁区所遇到的人……这就是那片死寂但还直立者的树林近景。”他又将几张吹倒的原始森林的照片放到桌上。 “这个男人是谁啊?”克列诺夫仔细地瞧着第一张照片问道。 “不是男人,是女人。您再仔细看看。” 克列诺夫看见,照片上悬崖峭壁,山间小溪泛出白色的泡沫,黑色的石头旁边溅起激腾翻液的浪花,溪内有一条西伯利亚的古式小木船,小船舷南头尖,上面站着一个女人,划着桨,头发随风飘拂。身上只有条带子缠于股侧。 “这是什么?照相底片吗?为什么她浑身发黑?”克列诺夫感兴趣地问。 “这是正片,最亲爱的!她的皮肤是黑色的。” “一点也不明白,”克列诺夫承认说,“在这儿,原始森林里,哪儿来的黑人?况且,我觉得她的身材非常魁梧。” “恐怕我还达不到她的肩高。而她的头发象团火似的通红,跟我的胡子一样。” “但是,请原谅,这与物理学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关系不亚于其他几张照片。可是,关于这一点,我以后再谈。那么,还得逃跑吗?还要逃到美国去,到霍尔姆斯捷德那儿去吗?去研究超导性,或者去寻求铀后元素?见鬼啰!” 巴科夫站起来,在房子里踱了一圈。他使自己的胡子翘起,然后搓起手来。 “还得逃跑!”克列诺夫用劝说的口吻重复说,“而且要尽可能快地逃跑,凯德将带您穿越国境线…。” “尽可能地快?不行,亲爱的。我和你应该首先去看一下这个黑皮肤的女人……我会使您相信,她与物理学有关系。” 克列诺夫神经质地揪起自己的大胡子来。他那双水汪汪的浅蓝色眼睛流露出并非做作的绝望的神情。 “叫我拿您怎么办呢?” “准备出发!我们马上就启程。凯德留在这儿,而我去找通古斯人柳切特坎和乘骑的鹿。” “您发疯啦,教授!我们没有权利白白地浪费光阴。” “您只能听从我的,最亲爱的,”巴科夫教授倾身向克列诺夫,“犹曾打听过这个女人。她是胡尔汉格里族里的一个萨满教巫师。” 巴科夫不顾克列诺夫的反对,立刻动身,到通古斯人驻扎的地点去。 傍晚时分,一个两眼眯成一条缝的没有胡子的老头儿陪着他回来了。他们随身牵来三只乘坐用的麋鹿。 柳切特坎在巴科夫的请求下,一边擦净没有胡子的下巴,一边对感到非常不快的克列诺夫讲述关于女巫的情况。 “女巫是个很古怪的人,她中了邪。” 巴科夫解释说,通古斯人称精神病患者为中了邪的人。 “她是在漫天大火之后从森林里来的,”老头儿继续说,“差一点没死,浑身都烧焦了,不能说话,不住地大声嚎叫,什么也不明白,而且一个劲儿地往奥格达神烧死人的那个地方跑……” “您还记得吗,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曾写信告诉过您?”巴科夫打断他的话说。 “她能活着跑回来,可见,神和她认识。就是说,她是位女巫。以后大家亲眼看到,她能用眼睛给人治病。胡尔汉格里族的人就把原先的巫师赶走了,把她当女巫。第二年了,她还不同任何人讲话。真是个古代的人。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她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是位巫师……巫师啊!” “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我实在毫无办法!”克列诺夫试图提出异议,“我给您带惜来了霍尔姆斯捷德本人亲笔写的聘书,而您却醉心于寻找一个野蛮的女人。” 然而,巴科夫仍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清晨,两位学者在柳切特坎的随同下,骑着鹿向胡尔汉格里族的驻扎地进发。 一路上,巴科夫浮想联翩。他以其令人意想不到的假说使克列诺夫束手无策。 “黑皮肤的女人,黑皮肤的女人啊!”他说着,两只靴尖不时地触及地面。从他的身高来看,似乎他并末骑在座上,而是把这个小动物夹在两膝之间。“您认为,通古斯人,或者象他们自己说的埃文基人,这些世界上最可爱最善良的人们,是西伯利亚土生土长的人?” “我一无所知。” “我尊敬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埃文基人是属于黄种人,与满洲人,与您的金日星的邻邦有血统关系。某一个时期他们曾经是入侵中亚的军事征服者,但后来他们又被雅库梯人取而代之。” “通古斯人,中亚的雅库梯人?这些是不是神话、传说?” “一点也不是,我亲爱的同事。除了物理学外,您还得研究研究其他科学。埃文基人从中亚被雅库梯人排挤出去以后,撤退到了北方,躲藏在古木参天、人迹罕至的西伯利亚原始森林之中。事实上,雅库梯人以后又不得不将他们所争得的繁荣兴旺的地方让给比他们更为强大的征服者——蒙古人,同样也逃到西伯利亚森林和冻土地带去,在那里成了埃文基人的邻居!”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谁是的伯利亚土生土长的人呢?或许是美洲的印第安人吗?” “部分地说对了。的确,美洲的印第安人通过‘勇士小道’从西伯利亚出来,经过楚克奇海、白令海峡和阿拉斯加,在美洲大陆上定居下来。然而,不谈他们了。是否愿意抽支烟?”巴科夫递给克列诺夫一个烟盆。 “谢谢,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您知道,我不抽烟。” “为了做这个烟盒,我亲手从土生土长的西伯利亚居民的骨头上锯下这个坯子。” 克列诺夫惊骇地看了巴科夫一眼,巴科夫却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象牙。” “也许是毛象吧。”克列诺夫没有把握地纠正道。 “不,象牙是直的,而不是弯的。是耶戈尔·科瑟赫带给我的。他走遍了原始森林的沼泽地和山岭。据我以后从地图上确定,他在北纬六十五度东经一百○四度发现了‘象群的墓地’。层峦叠嶂的山岭犹如围墙般地从四面将一块台地与外界隔开。西伯利亚灼热的太阳融化了永久冻土层,使象牙从土中露了出来。耶戈尔·科瑟赫整整三个星期,除了吃当地伞形科的一种植物的‘束簇’以外,什么也未吃。这种植物作笛子吹倒是挺合适,却极少有人将它当作美味佳肴。 第6章 他把所有的食品都留在象群基地上了,如他所说的,给我这个有学问的人,哪怕是带一块没有人知道的象牙也好啊!” “我冒昧地这么说,纵然相信了您那位没有文化的西伯利亚人的那种说法,那么,由此又会得出什么结论呢?”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最亲爱的,在最后一纪冰河期之前,西伯利亚是炎热的非洲气候。在这用有老虎、大象……” “您是想说,也有人在这儿居住过……” “正是这样!而正在这儿住过的人,完全是另一种人,是黑色皮肤的人!您还想不想再仔细地看一下照片?” 克列诺夫双手摇了起来。 “请您原谅我,教授,我虽是您不久之前的学生。但我仅是个实验者。我只相信经验,而不相信假说。” “您不喜欢这个关于被人忘却了的黑皮肤西伯利亚人部族的假说吗?那么您想不想我用另外一个假说来使您激动呢?” 也许克列诺夫并不想听,但巴科夫对这毫不介意。 “关于宇宙生命形态的共同性问题,我尊敬的物理学实验者,您持何看法?” “我坦率地承认,教授,我什么看法也没有。这离物理学太远了。” “也许,并不太远……”巴科夫又令人费解地说开了。 “无论如何应该考虑到,生命形态是多种多样的,无穷无尽的。”克列诺夫指出道。 “不完全如此,”巴科夫嘟哝说,人有五个指头,青蛙的肢端也是五个,而且心脏都在左侧。” “完全正确。” “几乎所有动物的头上都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总之,有很多相象之处。” “好象是。”克列诺夫表示同意。 “在其他星球上,生命可能按什么样的途径发展,您是怎么想的?” “请原谅,教授,我冒昧地不同意您的说法,我认为提出这一问题的本身,就是不科学的。” 巴科夫放声大笑。和巴科夫的地并排走着的克列诺夫骑的鹿惊得往旁边—跳。 “其实这是一个最最有趣的迥非寻常的问题!克列诺夫,您了解上一个世纪出色的思想家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吗?” “我并无意于了解他关于阶级斗争的学说和阶级斗争的意义。依我看来,人类命运的主宰只可能是人的智慧和知识。” “而您只准备把我和您这些受人敬重的同行才看作为智慧和知识的体现者啰?” “嗯,是的……我觉得只有科学家才能给人类带来幸福。不过,我并不想参与政治,虽然我准备陪伴您流放,当您的学生和助手。” “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首先我要教会您马克思主义。是这么回事儿:当我在国外还是个血气方刚充满热情的青年的时候,我曾会见过弗里德里希·恩格斯这位卓越的人。德高望重的哲学家给我讲过,他正致力于写一本关于大自然的书,为了理解其规律,运用了唯物论和辩证法。他在这部著作中论及了生命产生和发展的规律性。生命,第一个有生命的细胞,必然是在某一个星球上的条件处于有利的时机产生的。生命的发展无处不是从原生生物开始的。生命的高级形态,至少说在我们地球上,与具有最最完善的神经系统的脊椎动物亚门有关。而在高级形态中的最高形态乃是本性上能认识自己本身的脊椎动物——人。我总不能料想在其他星球上,蝾螈或者蚂蚁是该星球的‘大自然的主宰’。各个星球上的条件各不相同,更正确地说,这些条件的交替也是千变万化的,然而生命发展的规律却是同样的!如果在其他任何一个星球上,一般地也具备生命产生和发展的条件的话,那么,所有在地球上确定其为发展的高级阶段的脊椎动物的优越性,在那里也必然会表现出来。但是,既然生命已经产生了,那它就将不断地发展,最终正象思格斯所讲的,必将不可避免地产生象人这样的生物,而这些人将能认识大自然。我向您发誓,克列诺夫,从远处看,这些生物将很象人。他们将直立行走,将要有不用于走路的灵活自如的肢体,这些肢体还能使他从事劳动,并以此来发展自己的恩想、意识而凌驾于其余动物之上。当然,在一些细小之处,其他星球上的智慧生物很可能与我们有差别:例如身材大小,体格构造,毛发都可能不一样……喏,就拿心脏说吧,那些生物的心脏就不一定象地球上的脊椎动物那样生于左侧……” 克列诺夫沉痛地叹了口气:“我不明白,尊敬的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这对物理学或者对黑皮黑发的女巫有什么关系?” 巴科夫令人费解地微笑了一下:“如何去理解!你看,譬如我在倒伏的原始森林中拍摄的那片死寂的直立着的树林,您不觉得爆炸不是在地上发生,而是在离地面半俄里的上空发生的吗?爆炸波向四面八方冲击。凡爆炸波的锋向垂直于树的那些地方,树都未倒,仅仅失去了树梢和树枝。然而,凡是与冲击波成角度的地方,树木全部被击倒了,而且是在高处——甚至有上百俄里的面积。看见吗?” 巴科夫把沿着山坡一片片倒伏的树干的丘陵地带指给他看。 “这又能得出什么结论来呢?”克列诺夫困惑莫解。 “结论是;根本就没有什么陨石坠落到原始森林来。”巴科夫断然地说。 他们只有沿着原始森林里的沼泽地边上走的时候,才能并排而行。沼泽地走完了,树木就密集起来,紧紧连成一片。巴科夫用两个脚后跟打着自己的有角的小坐骑,催它赶上前去,紧跟在柳切特坎的鹿的后面。 第三章沉甸甸的礼物 在一个叫“塔伊姆巴”古怪名称的游牧驻扎地,人们亲切殷勤地接待了这两位俄罗斯人。他们在族中最年长的胡尔汉格里老汉的锥形兽皮帐篷里歇宿。 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千方百计地探询住在驻扎地的那个女巫属于何族。但是,结果他只查明,在她出现在胡尔汉格里族之前,谁也不了解她的情况。可能灾祸发生之际,她失去了说话和记忆的能力,看来,还未完全复原。 柳切特坎告诉俄罗斯人,女巫施行巫术的仪式与众不同。他附耳低声说,要给老爷子们看看她行萨满教的巫术。 原来,她施行巫术总是在凌晨晨星1升起的时分。 【1晨星:日出以前出现在东方天空的行星,有时专指水星和金星。——译者】 拂晓前,柳切特坎唤醒了巴科夫和克列诺夫。他们起身,走出了帐篷。 巴科夫仰视着洒落于天际的满天星斗,对克列诺夫说:“乔尔丹诺·布鲁诺2在罗马鲜花广场被活活烧死,就是因为他认为除了地球之外,在宇宙的诸世界,还有生命和智慧生物的存在。” 【2乔尔丹诺·布鲁诺:意大利伟大思想家,唯物主义者和无神论者。由于他传播了唯物主义世界观、批判宗教和教皇特权而受到宗教审判,在罗马被活活烧死。其主要著作有:《论原因、本源和统一》、《论无限性、宇宙和诸世界》。——译者】 “在我们时代,人们虽然不会将您放在火上烧死,但我不主张您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持类似这样的论点。” 巴科夫微笑了一下。 原始森林无边无际,也没有林中空地,只有一些沼泽地。女巫那圆锥形的帐篷座落在最泥泞的地方。一片片连绵不断茂密得象墙似的落叶松林逐渐稀疏显出了天空低处的星星。 柳切特坎说:“老爷子,得在这儿站着。” 学者们看见,从帐篷里走出一个高个子女人的身影,后面跟着三个通古斯老太婆,相形之下,她们显得十分矮小。她们沿着泥泞的沼泽鱼贯而行。 “拿着竿子,老爷子,要陷下去的话,就用竿子撑住。如果想看,我们就从旁边走。” 两位学者如同走软索似的,手握向前倾斜的木竿,沿着沼泽探步向前。脚下不时地发出犹如有生命的动物的叹息声。沼泽上的土墩,忽而左,忽而右地微微颤动,仿佛就要跳起来似的。甚至连灌木丛和小树也簌簌摆动不止,时时挂住木竿,好象要竭力阻挡他们前进的道路。 学者转到幼小的树林后面站住了。在黑黝黝的、层层迭迭的森林上方,一颗红星闪耀发光,四周晖映着不大的光环。 女巫与她的随从举着双手,伫立在沼泽的中央。过了一会儿,隐藏在灌木林中的观察者听到了一种低沉的拖得长长的音调,而在遥远的森林深处,响起了一种高出很多个八度音的回声,重复这个音调,犹如回答一样。接着,回声鸣响得愈来愈高,延续发出一种奇异的,不是地球上的旋律。巴科夫明白,这是塔伊姆巴在歌唱。 这一无法形容的人的嗓音和森林回声的二部合唱就这样开始了,而且它们常常汇合成一种古怪的和声。 歌儿唱完了,无论巴科夫,还是克列诺夫都一步不能动弹。 “您感觉到没有,这是史前的歌曲?我的关予冰河期之前的人的假说是否准确?”巴科夫以审视的口吻问道。 克列诺夫愤懑地耸了耸肩。 白天,学者们坐在女巫的帐篷里,是那位满面皱纹、脸上没有一根细毛的老汉伊利亚,伊凡诺维奇·胡尔汉格里把他们带到那儿去的。这个不知灰尘为何物的森林居民,甚至连眼睫毛和眉毛都没有。 女巫身上穿着一件极其破旧的风雪大衣,衣服上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布片和飘带。她的眼睛被盖到额头上的皮帽子遮着,而鼻子和嘴巴则用破烂的披肩裹着,似乎是为了御寒。 第7章 帐篷里阴暗无光,客人们在气味难闻的兽皮上席地而坐。 “来干吗?有病吗?”女巫用低沉而柔和的嗓音问道。 两位学者立刻想起了早晨在沼泽地听到的歌声。 “您只相信实验吗?”巴科夫悄悄对克列诺夫说,“您观察一下,我马上就进行一项不平常的实验,”他随即转向女巫:“听我说,巫师娘娘,你听说过莫斯科吗?有这样一个地方,有很多石头帐篷。我们在那里建造了一艘很大的船,这艘船能飞,比鸟儿还能飞,能够一直飞到星星上去。”巴科夫用手向上一指。‘我将回到莫斯科去,然后乘这艘船飞到天上去,飞到你为之歌唱的晨星上去。” 女巫俯身转向巴科夫,似乎她已经听懂了他说的话。 “我要乘船飞到天上去,”巴科夫继续热烈地说。“塔伊姆巴,我带你到晨星上去,好吗?” 女巫以极其恐慌的眼神注视着巴科夫。 帐篷里笼罩着死一般的沉寂。克列诺夫愤懑得说不出话来。但巴科夫没有回头看他,却尽力地去识透女巫的被披肩裹着的面部表情。 突然,女巫慢慢地坐下,随后浑身痉挛,倒在兽皮上,她用牙齿紧紧地咬住兽皮,满地翻滚。从她喉咙里忽然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不知是嚎啕痛哭,还是一种令人神秘不解的语言。 “啊呀,老爷子,老爷子!”胡尔汉格里老汉操着又尖又细的嗓子喊了起来。“你惹出什么事儿来啦,老爷子!你做得多不好呀,老爷子。很不好……走吧,快从这儿走开吧,老爷子,这是一颗神圣不可侵犯的星啊,而你说得多不好……” “难道能够触犯他们的宗教吗,教授!看您惹出了什么事儿啊!”克列诺夫十分伤心地说道。 学者们慌忙走出帐篷。柳切特坎以异乎寻常的速度跟着他们骑的鹿儿奔去。 很难找到比通古斯森林的猎人更加性情温和的人了,但是巴科夫现在却认不得他们了。无数阴沉的含着敌意的目光,伴送着两个从驻扎点逃走的学者。 “我简直不能明白,您这样宽宏大量、心肠善良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克列诺夫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说道。 “我的老弟!我们现在正处于临近伟大的新发现的时刻!假加需要,不要说是吓坏这个老婆子,即使我本人心力衰竭而死,我也在所不辞。” 巴科夫过去一贯如此。在彼得堡,人们不大喜欢他的原因是,他开诚布公,从不讳言自己的好恶,真可称开门见山,在表达自己的观点和见解时,他也毫无节制,不加检点。 “等待您去作真正巨大的科学发现的不是在原始森林中,而是在赫尔姆斯捷德的实验室里,为了这,您需要爱护自己有病的心脏!”克列诺夫提高嗓门说, “我亲爱的,必须看到恩格斯的主张、原始森林中爆炸的性质和塔伊姆巴的反应之间的联系!”巴科夫说。 克列诺夫没有作答。他心里暗暗咒骂暗探局把一位大科学家搞到现在这种地步。 天气突变,骤然发冷,降下了大雪。 一路上,直到中通古斯卡河,两位学者再也未继续交谈。 巴科夫有条小木船停在河边。他准备先把通古斯老头和骑的鹿打发走,再继续沿河航行。 柳切特坎与两位俄罗斯人告别后,就回自己的驻地去了。 “请您坐下划船吧,”教授建议克列诺夫,“这也许能使您的火气平息下来。” 他俩一语不发,上了小木船。在船上也一直沉默寡言。当船将达对岸时,他们听到背后接连响了两枪。 他们回头一看,发现岸上有个通古斯人的身影,他一跳一跳的,手中摇晃着双筒枪,身旁还有一头麋鹿。 巴科夫和克列诺夫毫不迟疑,就象有道默契似地不约而同扭转船头,返回通古斯人在那儿等着的对岸。 小木船急冲向前,船身几乎有—半搁浅在石岸上。 “老爷子,老爷子!”通古斯人喊叫起来,“快点,老爷子!时间来不及了,完全没有了。巫师快死了。她吩咐带你去,她有话想对你说。” 两位学者会意地互相瞧了瞧。 巴科夫曾经听说过糜鹿一小时能跑八十俄里,而现在他却亲身体验到这一点了。发黄的落叶松林连成一片,象混浊不清的墙壁一样从他眼旁急驰而过,他觑起眼睛,以免被飘飞的雪花眯着,为了不摔出去,他痉挛地抓住狭窄的雪橇……不!这非同寻常的奔驰的感受,他简直无法表达。 通古斯人狂暴万分。他打着口哨,发狂似地吆喝着糜鹿,潮湿的雪团打在脸上,好象是起了暴风雪一样。脸颊被狂暴的飓风刺得象在严寒的冬天里一样剧烈疼痛。 到达驻扎地了。克列诺夫不住地擦那双惘然若失地眯缝着的薄薄粘上一层雪花的眼睛。 一群通古斯人在等待着来人,胡尔汉格里老汉迎着他们走了出来: “快点,快点,老爷子!时间完全来不及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他的双颊扑簌扑簌滚滚而下…… 两位学者奔向帐篷。妇女们在他们面前让出了一条道。 帐篷里昏暗无光。帐篷中间高高的床榻上,很难猜想得到什么人有这么巨大的身躯。 巴科夫攥住克列诺夫的手。他原想看到一副从未见过的、也许按自己的现点说,是美丽的、树脂般黑的面容。然而现在,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地描绘她那奇特隆起的眉弓,紧闭的双唇,尖细清秀的鼻子。要仔细地观察所有这一切是不可能的。巴科夫伸手到口袋里去掏火柴,但克列诺夫制止了他。 “莫非她已经死啦?”巴科夫轻声间道。 克列诺夫俯下身,开始听她的心脏。 “不跳了,”他惊惶地说。然后他又仔细地听了听。“她的心脏……在右侧!”他往后一跳,低声地说。 “我对这并不觉得奇怪。”巴科火将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 他站在这个垂死的神秘莫测的女人面前,缄默无言,陷入了沉思。 周围聚集着许多老太婆,其中有个老太婆走近巴科夫,说道:“老爷子,她已经再也不能说话,快要死了。她嘱咐我转告你,你飞向红星的时候,一定要把塔伊姆巴一起带去……她还嘱咐我转告你……为了你的那艘船……”老太婆递给巴科夫一小块东西,从外表上看,不过是块普通的金属。 巴科夫接过这块东西,只觉得手往下坠。甚至天然黄金也没有这样重。 老太婆哭了起来。 学者悄悄地走出了帐篷。他们对即将死去的人已经无能为力了。 第四章逃跑 “走吧,走吧,悄悄地,轻轻地……这边灌木林里有条小船……” 向导悄悄的低语,巴科夫几乎听不到,为了不哼出声来,得咬紧牙关。一阵很熟悉的令人眩晕的心绞痛,放射至肩胛骨。左手麻木了。只有心脏病人才真正知道,牙疼并不是最最折磨人的。但巴科夫不能,也没有权利呻吟。 “悄悄地,悄悄地,轻轻地,不过,您要象蛇一样爬。” 巴科夫额上沁出了冷汗。此刻能在这儿,就在这灌木林里躺一会儿就好了。也许,病病将缓解,发作会过去……可是不能停留片刻。于是巴科夫咬住嘴唇,慢慢向前爬。 朝鲜人在陡峭的岸下藏着一条小船。他向下滑去,巴科夫仰面躺着,痛得睁大了眼睛,望着漆黑的天空。茫茫天际,看不到一颗星星。 教授想:“心脏不好,可需要做的事却这么多……铀后元素!……赫尔姆斯捷德将会为之震惊,哪怕能再活上一年也好。” 凯德用破布将船桨缠住。“显然,他不是第一次穿越国境了。难道他运走私物品吗?……不过克列诺夫是从哪儿把他弄来的呢?可怜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此刻想必焦急不安了吧。” 巴科夫在口袋里摸索那块为了安全被他用铅包起来的金属。还在村庄里时,他就将这块金属的重量同他在原始森林内找到的天然黄金作了比较。巴科夫立刻感觉到,这一金属块异常沉重,但是初步试验的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这块神秘的金属不仅比黄金重,而且比铀重。巴科夫测定它的原子量为257。要知道铀的原子量不过才238!从前,还是在彼得堡的时候,巴科夫教授在分析了居里夫妇发现的镭时,提出了一个假设:在地球上如果不是现在,那么就是过去,存在着比铀还重的元素——“铀后元素”,这种“铀后元素”现在如同镭一样,已经衰变为若干比较轻的元素,最后转变为铅。巴科夫在自己的论文里,称他所假设的这种铀后元素中最重的元素为镭-德耳塔1。 【1镭-德耳塔:一种尚未发现的推测中的放射性元素。——译者】 就是这一奇特的机会将这块金属转到了学者手中。这块全局,根据它的重量判断,毫无疑问属于铀后元素之列。这就是他所预言的镭-德耳塔。 必须尽快地研究它,进行全面研究!关于镭-德耳塔的消息报送所引起的轰动,肖定将不会比发现超导性的轰动小。再说,应该重复一次卡曼林·昂尼斯的试验,观察一下镭-德耳塔对超导性将会有什么影响。而最主要的,要赶快,趁心脏……赶上…… 显然,如果巴利夫教授已经在考虑面临的科学研究的话,说明他的心绞痛已经轻一些了。 凯德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拖着巴科夫就走。 一会儿巴科夫已经在小船上了。 第8章 朝鲜人强迫他躺到船底上,自己则勉强坐在长凳上,这样可以躺着划桨。船头和船梢上有伪装的船舷,整个船象一段圆木。用破扣裹扎起来的船桨放入水中时悄然无声。 骤然,大雨瓢泼。隐没在黑暗和暴雨之中的一根枝节横生的木头,沿着沉寂的黑龙江,顺水飘流。 当小船到达江心时,巴科夫悄悄地说:“喂,伙计!我得赶快搞到一样东西。” “能弄到,”朝鲜人低声答应道,“要钱。” “你看到我的那块天然黄金了吗?我交给你。” “那你需要什么呢?” “我需要液态氦。” “液态的?你要喝吗?” “不。是一种温度极低的液体。在东京,在大学里大概有这种液体。” “哪怕只少少地有,我们也会搞到。”凯德安慰着说,“我们马上到哈尔滨了,我说一下,一个熟悉的日本人,黄金,大大地喜欢。” 在俄国一侧的岸边,响起了枪声。他们那儿根本不可能听到逃亡者的低语声,只不过是哥萨克向这棵枝节横生的木头射击“报警”。 克列诺夫在哈尔滨的大街上走着。迎面跑来几个卖《俄国言论》杂志的中国人。一个穿着腰部带褶子外衣的大胡子买卖人打开了铺子门。长着连鬃胡子的道路工程师,头裁制服帽,手中拿着一些小锤子,骑一匹高头大马,从街上走过,马蹄铁在铺着鹅卵石的马路上铿锵作响。一个中国人,头上顶着一只很大的篮子。管院子的人用不堪入耳的俄罗斯人的粗话,滔滔不绝地申斥着闯祸的小孩。一位面色疲惫无神、仿佛没有睡醒的太太,拦住克列诺夫,用俄语问他到火车站怎么走,克列诺夫用英文回答说他听不懂。这位太太用惊奇的眼光目送克列诺夫走开去。 克列诺夫看着那些俄文招牌,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是在中国。 这就是他所需要去的巷子。一间令人生疑的低级酒馆。 老板已经认识克列诺夫的面貌。这位穿着讲究的先生坐在他的店堂里,已经是第四天了。他在这儿用早点、吃中饭和晚饭,可就是不喝酒。大概是在等待什么人…… 克列诺夫坐到自己已经习惯了的离店门远而靠窗口的那张桌子旁。肮脏的漆布桌面上爬满了苍蝇。 跑过来一个留辫子的中国人,他用餐巾把并不显眼的碎屑从桌子上拂去。可是飞去的苍蝇马上重又飞来叮在桌子上。 克列诺夫准备在这儿长时间等下去。突然,巴科夫走进了酒馆,他虽仍象在彼得堡和原始森林时那样的魁梧,但有点不象从前的巴科夫了,他的脸刮得又滑又光!大胡子没有了! 克列诺夫想跳起来,但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悄悄地,悄悄地,坐着,嚷嚷,很不好。”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凯德。 巴科夫伸出了手,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只是到现在,端详着巴科夫没有胡子的脸,克列诺夫才明白,教授的变化有多大。他记忆犹新,十年前在大学里的巴科夫——他是个爱热闹,喜欢和学生开玩笑的人;记得教授不仅从不厌忌学生聚会,而且自己是聚会的常客。学生聚餐时,教授喝酒最多,那些禁歌他也唱得最响亮。一九○五年巴科夫遭到了不幸:他的女儿,一位高等女校学生,没有从奥布霍夫斯基工厂回来,当时那儿很乱…… 从那以后,巴科夫思了严重的心脏病;从此他发表亩论和演说变得异常激烈,这些激烈的言论和演说最终导致了他被流放到西伯利亚。 “您好,亲爱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巴科夫呼吸困难地说道,“我现在可就在这地窖里了。没什么,地方挺合适。” “在什么地窖里?”克列诺夫大吃一惊。 “在酒窖里,小酒馆下面。” “为什么您需要酒窖?”克列诺夫困惑莫解。 “我和您必须在这儿耽搁一段时间,亲爱的助手。我们要在这儿研究塔伊姆巴的礼物。” “我的天啊,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赫尔姆斯捷德在等着我们呢!最高级的实验室!最高级的仪器!而您……却说什么酒窖。” “正是这样,亲爱的。我不相信,我还能用得到那些仪器……” “您说些什么呀,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我冒昧地对您说吧,您已经度过了最大的难关。” “我和这个伙计,”巴科夫指了一下个头矮小的凯德说,“仿佛已经去鬼门关遛了一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爬了出来。但是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把我身体上的这个零件带到霍尔姆斯捷德那儿去。”巴科夫捶了捶自己胸口的左半部。 “心脏病又发作了吗,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 巴科夫点了点头:“我想赶紧一点。我把那块天然黄金给了他。让他替我搞一瓶液态氦和一套凑合能用的、最简单的设备来……要知道我还没有忘记从前巴科夫教授在他的学生伊凡·克列诺夫身上发现了多么出色的实验家的才能……啊?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着手再做一次卡曼林·昂尼斯的超导性实验吧?” 克列诺夫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实验家,而凯德则是一个无价之宝。 短期内,在哈尔滨的一个小酒馆的酒窖里,一间物理实验室安置就绪了。这家小酒馆是中国人经营的。老板是个疑虑重重的邋遢胖子。实验室里敷设了电线,搞到了一些勉强能用的仪器,而其中最主要的是一瓶液态氦。这瓶液态氦从东京大学寄来,名义上是给酒馆老板的。 在患了难治之症的巴科夫的坚决要求下,克列诺夫在这极其简陋的实验室里重复做了一次卡曼林·昂尼斯的实验。他将铅导体放进液态氦中。在温度摄氏零下二百七十一度的条件下,导体中的全部电阻都消失了。 ‘我亲爱的,”观察着仪器的巴科夫说,“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电流通过时能量不消耗,那么在导体周围的磁场里能量就会保存下来,这样,空间将会保存大量的能量。在我们面前就会有一个超级电池!” “如果在强磁场的条件下,超导性不消失的话,是会有这种情况的。”克列诺夫提示说。 “那就请您试试,研究一下,作次实验……我和您已经不止一次地测定了镭-德耳塔最最迥非寻常的特性。它是放射性的,它还可作为某些不常有的化学反应的催化剂。让我们来看一看它对超导性有什么影响吧。” “需要制造一个能事先防护超导体的‘保护层吗?”克列诺夫问道。 巴科夫点了点头。 只有具有发明才能和非凡实验家天才的克列诺夫才能够将巴科夫所思考的试验付诸实现。他“白手起家”,为实验创造了一切必须的条件。 而实验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 巴科夫不准许任何人进酒窖,甚至连忠实的凯德也不例外。凯德由于这一点不知何故觉得很受委屈,但最终还是俯首顺从了。 当判明了镭-德耳塔在强磁场的条件下,确实能保存超导性现象以后,当他确信他和克列诺夫正处于临近最伟大的发现的时刻以后,巴科夫同意继续往前走,赴美国,到霍尔姆斯捷德那儿去,以便在那里完成在哈尔滨酒馆开始了的工作。 “亲爱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巴科夫呼吸困难地说,“我们将给全人类造福啊!每个人都能在背心口袋里带着尼亚加拉瀑布1……” 【1尼亚加拉瀑布:在北美洲尼亚加拉河上,落差约49米,宽1240米。对水利开发极为有利。——译者】 “必须找到原始森林中的镭-德耳塔的矿床。”克列诺夫建议道。 “亲爱的,恐怕这矿床离原始森林有亿万公里之遥哩。”巴科夫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还在上海等候美国轮船时,巴科夫就开始撰写关于镭-德耳塔的论文了,这篇论文是他那篇原来的关于论铀后元素著作的续篇。 论文是巴科夫躺在旅馆房间的床上写的。英国医生给他作了检查以后,禁止他起床。 医生将克列诺夫带到一边,建议到旧金山以后立即请最好的教授给巴科夫治疗。临别时,医生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巴科夫仍然坚持要立即出发。 人力车夫、苦力、外国水手和一些爱看热闹的人,好奇地看着人们用担架,将一位生病的先生抬到帆船上去。 当帆船驶近停泊的轮船时,轮船上特地放下一根大缆绳,缆绳上系着一张安乐椅。 在海上的长途旅行中,克列诺夫和凯德感人地照料有病的巴科夫。再也听不到教授那浑厚低沉的说话声了。他经常陷入昏迷状态,而且据克列诺夫看来,|qi|shu|wang|巴科夫梦呓得很厉害。 克列诺夫听到,巴科夫除了一些梦呓以外,还念念不忘通古斯森林的大爆炸,说那次大爆炸仿佛不是由于陨石接触地球而产生的,而是在离地球半俄里的高空,在空中发生的;他还经常叨念起那爆炸以后在森林里被通古斯人发现的幻想“回到红色的星星上去”的黑皮肤的塔伊姆巴。有一次,在巴科夫的呓语中甚至还说起关于有艘星际飞船没有飞到地球就爆炸的事…… 巴科夫不住地说着呓语,但是克列诺夫的行李中实实在在地有关于神秘莫解的塔伊姆巴的纪念品——那无人知晓的、巴科夫称之为镭-德耳塔的铀后元素…… 前彼得堡教授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巴科夫于一九一三年十月二十八日在旧金山溘然长逝,逝世前他还一直试图在病床上写完那篇最后的科学论文,但文章终究未能问世。 第9章 他很有可能在这篇文章中,以确定不移的逻辑,将原始森林的大爆炸、塔伊姆巴的出现和她那块向世界预示着非同寻常的远景的镭-德耳塔联系起来。 可是巴科夫教授之死暂时中断了通向令人震惊的新发现的线索。 四十年以后,科学家们才回到通古斯陨石问题的研究上来。 第一部默默的誓言第一章被熔化了的雪 “哈啰!小心!……嗨!……” 峡谷中响起了惊恐的叫声,接着传来了低沉的回响。 三个滑雪的人向下疾驰。雪的闪光汇成一条条闪耀着金色星点的光带。谷壁象模糊的幕布从两侧飞掠而过,它们如同一台平口钳把道路紧紧夹住,上端雪白的边缘,宛如烧得白热的金属。 在前面开路的是一个精力充沛的漂亮男子。他灵活机敏地在石头中间迂回前进。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跟在他的后面,沿着他的路线滑行。她的围巾迎风飘扬,身子微向前倾,非常紧张。后面一人,身材极其魁梧,几乎是蹲着身子在滑行,他那汗如雨下的脸呈赤红色。 第一个人的滑雪板突然卡住了。他哎呀了一声,人从滑雪板上飞了过去,跌倒在满是石头的地上滚了下去,但是他立刻就站了起来。姑娘没法停住了。再往前去,只有一块一块疏松的积雪了。 “扔掉滑雪板!”男子一面从地上拾起帽子,一面喊道。 他见姑娘解不开皮带,就回到她身边,跪下一条腿。 第三个人也滑到了跟前。 “飓风似地……鬼云!……”他声音嘶哑地说。 姑娘向上望了望。 “快点。魏尔特先生!快点……”她低声说。 一团奇怪的火云飘浮在空中,几乎触及到积雪的山坡。 “我们发觉迟了!”魏尔特站起身,小声地说。 三个人奔跑起来。他们顺着石块向前跳跃,时常跌倒在刺人的雪里,碰到结了冰的水洼就滑过去…… 火云笼罩着满是积雪的山坡。融化了的雪堆急剧下陷,含脂丰富的云杉骤然起火,刺鼻的浓烟和奇怪的发亮的云雾混成一片,这种景象,前所未见。 雪仿佛在燃烧:它的上方散发着紫灰色的浓烟。 混浊的水流好象要逃避火似的顺着滑雪板刚留下的痕迹奔腾而下,它们在石块上跳跃,激起阵阵浪花,冲涮着积雪,发出咝咝的响声,泛起泡沫,向四周泛滥…… “汉斯,停一停!”魏尔特看到姑娘筋疲力尽了,喊了一声。 “不……要跑……水来了!火云把雪给熔化啦!” 魏尔特跑到姑娘跟前。她靠在石壁上,已经死活不顾了。年轻人急忙把她抱起来。 “您让我来吧!”大汉喊了起来,但魏尔特没有转身。他连跑带跳,磕磕绊绊向下奔去。汉斯竭力跟在他身旁。 道路从无法攀登的绝壁悬崖中延伸出去。黑压压的花岗岩上草木不生。 只有一条路——前进!跑啊……跑到白别墅就能得救。 然而离白别墅还很远。峡谷的尽头,一片绿树掩映的山坡上耸立着一座圆形的塔搂,它好象是被某个怪物迁移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的。 从峡谷底部,有一条不久前铺设的陡峭的山路通向一座花园的大门。这座花园是经过精心修葺的,设施完备,大门上还有花纹。这时有一辆列克辛格顿牌小汽车发出哒哒的声音,冒着烟缓慢地沿这条路往上爬。这种汽车,底盘高,可以在美国一些坎坷不平的道路上行驶。 一个两眼斜视、个子矮小的人从方向盘后面站起来,将大门打开。 一位脸色绯红的老人从房子那边急急忙忙向大门走来。他白发苍苍,瘦骨嶙峋,但身躯笔直。走路时步子跨得很大,膝盖几乎不弯曲。 “哈啰,”他叫了起来,走近汽车,向蓄着小胡子的年轻人伸过手去。“近况如何?我委托您的事,办得怎么样啦,克列诺夫先生?” 来人笨拙地站了起来,碰掉了几包东西,想从汽车里出来。老人给他帮忙,按住散落下来的那些包包。 下车后,年轻人又向老人伸出了手,尽管他们已经互相招呼过了。 “您好,教授!实在令人遗憾!到处碰壁。城里的人全都疯了。我敢这样说,那里充满了群众性的精神变态,不论是我,还是凯德都无法弄到任何东西……教授,那些我们多么急需的试剂,被接受了欧洲订货的军火商行抢购一空。有一家以十倍的高价向我索取,我很气愤地拒绝了……随后又找了整整一天。您想想看,不用说试剂了,甚至连黄油都搞不到,真的!而且,教授,糖也到处买不到……看样子明天之前是不会有……所有人心里想的、嘴上说的全是战争。” “别忙!约翰尼1!没有糖?怎么能这样?那我们用什么喝咖啡呢?” 【1约翰尼:约翰的爱称,即克列诺夫。——译者】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小胡须。 “您真不会办事,简直令人吃惊!”教授非常生气。“太没有道理了,由于欧洲某个地方爆发了战争,美国大陆上一九一四年的圣诞节就该弄不到黄油?” “我自己一路上也在想这件事,霍尔姆斯捷德先生,我认为,战争——是一场灾难。必须制止它。” “制止!”教授滑稽地摹仿他说,“我有那么一个发疯的助手已经足够了!他幻想借助自己的发明在爱尔兰点燃革命之火呢!您能制止得了战争?” 教授和他的助手朝厢房的方向走去。克列诺夫想了一下,严肃地说:“能,我一定做到这点,教授。” 老头站住了,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年轻人。 “别说空话,约翰尼!战争与您有什么相干?我当然明白,糖!这倒确实是个问题。而最崇高的理想!别去管它!科学就是科学,它的使命只是为商业服务。”教授高高地耸起肩膀。“科学发明应当是为发明本身而发明。当发明成功之后,就可以将它卖掉。” “随便卖给谁?也不考虑这个发明可能会被人利用来达到什么目的吗?” “您暂且设想自已是个卖针的人吧,约翰尼!买主是打算把针吞入肚中,还是放进邻居的汤里,或者是用来缝补背心上的破洞,与您有什么关系呢?您卖您的针,做您的生意。克列诺夫先生,就这样请您利用我提供的机器制造您的针吧,而将来由我去出售。我不考虑这些针会去扎伤谁。让爱尔兰人为那些理想去自宽自慰吧!这倒会迫使他更好地工作。我的原则是吸收任何观点的人来工作。但您是个思维健全的人,已经出色地完成了您已故的导师的工作!请相信我,我一定能把它变成现钱,因此即使欧洲打仗,我们还是会有美国式的舒适的生活的。” 克列诺夫怀疑地摇摇头:“这一切我过去没有想过。但现在我下决心迫使欧洲接受我的意志,决不动摇。用我新的发明的威力来担保。” “约翰尼!即使对总统,我都不会劝他去干涉欧洲的事务,更不用说对您了。只要能不再同您谈这个问题,我准备一个月都没糖吃。就这样吧,先生!” 老人转身向厢房走去,房子上面耸立着一座不大的圆形塔楼。 平常克列诺夫从不到这上面去,因为他知道,教授在工作时,不喜欢别人打扰他。教授从那儿观察远处的山坡,听说那里是他的第二个秘密实验室。 克列诺夫站在小路中间,聚精会神地细看自己的皮鞋。突然他听到了喊声。惊恐的教授从塔楼的窗子里伸出身子喊道:“哎。约翰尼!快!去问问凯德,莫德和魏尔特回来了没有?” 克列诺夫顺从地四下去寻找凯德。过了一会儿,他顺着陡直的楼梯登上塔楼去,把门一开,看到教授弯着瘦弱的身子正在用一架小望远镜观察。 “没有,莫德小姐没有回来,魏尔特和汉斯也没有回来。” 教授转过身来,看都没看克列诺夫一眼,就下楼去了。 “该死的爱尔兰人!”他喊了一声。 不知所措的克列诺夫迟疑地走进塔楼,朝望远镜里看了一眼,望远镜正对着最近的一个山坡。 “这是什么?哪来的山洪?”他低声含糊地说。 克列诺夫直起身子,看到窗子外霍尔姆斯捷德老人正在奔跑,凯德快追上他了。 “凯德,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吧!……水……我的小女儿……”老人的话传到了克列诺夫耳边。 凯德没有回答,不知为什么回身向别墅奔去。 “凯德,您这是上哪去?要救他们!”老人朝着他的背影喊着。 惊慌的克列诺夫跑得气喘吁吁,直至大门口才赶上教授。他已经看到了奔跑的人,听到了水的咆哮声。肮脏的泛着泡沫的滚滚激浪不断从石头后面涌出,水花飞溅,山洪淹没了峡谷。魏尔特在没膝的水中奔跑。这时抱着莫德的汉斯滑倒了。魏尔特转过身去,刚刚站住,一个浪头冲到了他的脸上。刹那间,莫德的身子闪了一下。波涛汹涌的山洪把人冲走了,顺着路旁的石头卷去。 凯德出现在教授和克列诺夫的旁边。他动作迅速地把一根绳子拴在树上,随即猛地顺陡坡往下奔去。跌落下来的小石头都追赶不上他。 远处水面上露出了汉斯和魏尔特。他们的头时隐时现,就象两个小点点。克列诺夫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 霍尔姆斯捷德扯了他一下,他才清醒过来。 “您倒是拉呀!快拉呀!”老人喊道。 克列诺夫好不容易才弄明白要他干什么。 第10章 他们两人开始拼命拉那条绳子。 在绳索的一端,凯德挂了一张普通的鱼网,用网把浪花滚滚的狭窄的山谷隔开。洪流带着它的虏获物径向这设下的障碍物直泻而下,于是很快,这三个人就象几条大鱼似的在这个拉得紧紧的、随时可能破裂的网里挣扎开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拖上山岩。拉鱼网另一端的凯德从水里最后一个爬出来。他那水淋淋的脸上胀得血红。 洪水不断上涨,掩没了山岩。刻不容缓。克列诺夫和霍尔姆斯捷德笨拙地抬着莫德。魏尔特和汉斯拖着步子蹒跚地跟在后面。 当他们在安全的地方停下来以后,教授意味深长地对魏尔特看了一眼。 那一个会意地点了点头。 “好象我把表上的玻璃打碎了。”汉斯伤心地说。 又有一股洪水涌来在岩下奔腾咆哮,犹如激浪永不停息地拍击着堤岸。 第二章神秘的雨鞋 在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偏僻所在,有一条不受人注意、勉强可以通行的陡峭的道路。两匹马费力地拖着有点不太平常的货物。在这辆坚固的移民式的大蓬车上载着一个很大的象是金属桶一般的东西。跟车并排走着的是一个蓄着花白连鬓胡子的上了年纪的人。他无情地抽打马儿,咒骂着。 稍高一点,在道路的拐角后面,有两个人在休息。一个在修补破鞋子。另一个火红头发的高个儿正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 “不,谢尔德热夫1先生,报纸上的这些报道还是使我很感兴趣。” 【1谢尔德热夫:原应为谢尔盖耶夫,此处发音不清,说成谢尔德热夫。——译者】 “您又来讲这些记者们造的谣言了!有关欧洲战争的材料各种报纸很少报道。他们不去揭露这场血腥的大屠杀的真正实质,却臆造出关于可怕的火云的寓言来刺激读者,给他们解解闷儿。” “可您要知道,比利2发誓说,他在原先的林间小道上走的时候,曾经亲眼看到过这种云。” 【2比利:威廉的昵称。——译者】 “别说啦!比利永远是醉醺醺的。” “不!这到底可能是什么;是喷发出来的火山灰呢,还是球状闪电?”躺着的人固执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詹姆斯,您是一个非常好的小伙子,但有两大缺点。您什么也不会做,而且过分地打破沙锅问到底。您不象个美国人。” “是的,我是英国人,谢尔德热夫先生。我们俩在这儿都是外国人。但是难道关于火云您一点也没听说过吗?可您老早就在这一带逛荡啦。” “是的,但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战争爆发了,应当参加斗争。” “站在哪一方呢?”詹姆斯悄悄地看了看自己的同伴,赶忙问道。 “双方我都反对。”谢尔德热夫一面穿鞋,一面说。 “谢尔德热夫先生,”詹姆斯把双手放在脑后说道,“看来,您大概是个革命者……我当然跟这毫不相干。”詹姆斯啐了口唾沫。“但请告诉我,在这一带您没有遇到过一个爱尔兰人吗?这个人没有别的名字,他也幻想革命,幻想解放爱尔兰。” 谢尔德热夫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同伴。 “我要走了,”他一面直起身来,一面说,“想吃点东西。” “上哪儿?”詹姆斯打了个呵欠,“是啊,要是能弄点东西吃吃倒不错。” “上宾夕法尼亚。到煤矿去。到工人区去。” “不,我不走。我还想在这一带呆一些时候。” 谢尔德热夫站了起来。他很年轻,身材不高,但很结实。 从转角后面出现了一辆载着大储存罐的大车。赶车的人勒住马,将一根棍子塞到轮子里,使车不向下滚。然后声音嘶哑地说:“要是什么时候我再走早路,那就让猫学会游泳吧!我在暴风雨中开顶风船,都比这走得快些。” 他看了看火红头发的人,又补上一句:“要是您不是英国人,那我就把海胆吞下去!” 为了更清楚地打量讲话的人,詹姆斯便回转身去。他看到古怪的马车后,立刻又坐下了。 “喂,先生!您好吗?您愿意来聊聊天吗?您把这玩意儿运到哪儿去啊?” “这个桶吗?送到鬼地方去?先生!是这么回事,小伙子们,我是个海员,可现在陆地行舟,因此想雇佣你们俩干活。我的几匹马很疲乏了,而路还很远……如果我要迟到的话,那发疯的爱尔兰人会打断我所有的肋骨的。” “爱尔兰人”这几个字使詹姆斯兴奋极了。 “当然,当然!我们一定帮您忙。我们是伐木工人,正在找活干。因此,如果您肯多出几个钱的话……” “如果你们答应把自己的舌头咽下去,默不作声的话,我一定好好儿地酬谢你们。明白吗?” “当然啰,先生!”詹姆斯扬声说,好象他的舌头是他喜爱的美味食品似的。 “您为什么高兴?发现线索了,还是怎么的?”谢尔德热夫生气地问道。 “别疑神疑鬼啦!我不过是为我们找到了活干而高兴。难道您不是也想吃啦,对吗?”詹姆斯含含糊糊很快地嘟哝了一句。 谢尔德热夫啐了口吐沫。 “那么,您是我们的主人啦!”詹姆斯向赶车的人鞠了个躬。“您有没有什么东西款待一下新来的拉边套的马儿呢?” “我一定招待,但要在山中的湖岸边停靠之后。小伙子们,你们就不得不一直干到傍晚了。” “这我们可不习惯!哎,谢尔德热夫,您推这个轮子,主人,您推另一个,我来牵马。” “你们来拖桶,而不是牵马,是不是这样更好些?”主人生气地指出,“两个人都推轮子,每人一块半美元。” 詹姆斯非常卖力地抓住了一个车轮。谢尔德热夫稍稍犹豫了一下,抓住了另一个。海员挥动鞭子,骂了一句,马猛然向前一冲,大车就吱吱嘎嘎地响着向前移动了。 山岩和树木缓慢地从旁边移过去。酷热的程度似乎增加了一倍。脚踩在溜光的石头上直打滑。车轮在坑坑洼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不停地颠簸。 赶车人不停地咒骂着。马儿浑身是汗。詹姆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谢尔德热夫不时惊奇地看着他偶然结识的同伴。他从未见过他这么卖力。 令人疲乏的爬坡使时间缓慢地似乎永无止境地拖延着。他们拖拉着双脚,勉强挣扎着走。海员连喘口气歇一歇都不让。 终于有什么东西在松树之间闪了一下。 “水!”詹姆斯大叫起来,仿佛他是在沙漠里。 “停靠,”海员命令,“在这儿过夜。” 筋疲力尽的詹姆斯倒在草地上。汗水顺着他通红的脸往下直淌。 “真热。”主人一面动手卸马,一面说。 谢尔德热夫将一些大石块垫在大车的轮子下面,又插几根棍子到轮辐里。 现在可以透过比较稀疏的松树看到湖了。一排排树好似半圆形剧场层层递高的观众座位环抱着它。湖面奇怪地被分成两半。被阴影笼罩着的部分宛如黑色的天鹅绒,而另一部分则仿佛是发亮的绸缎。 谢尔德热夫饶有兴致地仔细观察这一小块地方,大概在任何地图上都没有它的标记。 “那么主人,您倒是坦白地说,您这个大桶里是什么东西?”“嗬!你们一定认为,里面装满了罗木酒吧!” 詹姆斯作了个模棱两可的动作,表示既好奇,又漠不关心。 “那么听着,我的同胞!如果这桶里不是世界上最令人厌恶的气体的话,那就叫我浑身长满水草。为了去取它,我不得不在太平洋上航行几千海里……”海员吹旺了火,“随便说说,先生们,你们从来没有听说过阿列尼达岛吧?” “没有,先生!” “那么一辈子记住这几个字儿吧!阿列尼达!我宁愿三年不喝罗木酒,也不愿谈我经历过的那些骇怕人的事儿。” “那这个阿列尼达岛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呢,先生?”詹姆斯极其好奇地问道。 “任何地图上都没有这个岛。据说,去年是一个喝醉酒的船长偶然发现的。那个船长用最后一滴杜松子酒发誓说,过去这个地方是什么岛也没有的。” “这是个什么样的岛啊?上面长些什么植物?” “那儿哪会有什么植物啊!什么也没有!难道这是个岛吗?这简直是魔鬼的屋子用来通风的管道口罢了!” 不乐意地倾听着老海员说话的谢尔德热夫突然凝神注意起来。他的动作没有逃过詹姆斯的眼睛。詹姆斯一跃而起,也朝他同伴注视的方向看去。 “这是怎么回事?”詹姆斯叫起来了,“这是个什么怪人?这儿这么热,人都不知道往哪儿钻才好,可朝我们走过来的这个人却穿着雨衣,还带着伞!” “詹姆斯,可最有趣的是他脚上穿的。”谢尔德热夫说。 “脚上穿的、对!我一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鞋。” “亲爱的詹姆斯,只有一个国家的人穿这种样式的鞋。” “唉,这算个什么人,一身穿戴,就象暴风雨快要来了似的?” 这个奇怪的人渐渐走近了。他高高的个子,动作笨拙,身上穿的带风帽的雨衣在风中飘动,引起谢尔德热夫注意的雨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本来就穿着雨鞋嘛!真正的俄国式的雨鞋!”谢尔德热夫低声说道。 “俄国人!”詹姆斯扬声问道。 穿雨鞋的人一直走到他们跟前,有礼貌地脱下帽子。 第11章 他腋下除了伞之外,还夹着一件不大的东西。 “晚上好,先生们!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们决定要在这儿待很久。” “先生,要想让这个小伙子移动一下的话,简直比让太平洋干涸还难。”海员用手指戳戳疲倦不堪的詹姆斯说道。 怪人思量了一会儿。 “真是不期而遇,先生们。我跋山涉水,历尽艰辛,就是为了找这么块荒无人烟之地……可是在这儿突然遇到了你们……” “您对这不大满意吗?”詹姆斯问道。 ‘先生们,你们要明白……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才好……我走了好多英里路……我冒昧地请求你们……” “请说吧,先生。” “劳驾,帮帮忙请别拒绝离开这个地方,离此地五哩以外……” “什么?”詹姆斯突然吼叫起来。 陌生人感到很窘,笨拙地叉开了胳膊肘。 “我恳求你们,先生们。真的,你们最好离开这儿。” “您可知道我们已经卸了马,架起了篝火,还想吃点热的小灌肠呢!”惊奇的海员站了起来,“先生,我们已经落了帆……还有……” “这一带地方是不是您已租用了?”詹姆斯不友好地插了一句。 “先生们,请别要求我解释我这个有点古怪的请求。对称们来说,这仅仅是多走一小时路程,可是对我,则是损失两整天时间,可在这时间里,人们正在互相残杀。要知道时不我待,刻不容缓。” “您怎么,小伙子,约了漂亮站娘存这里相会还是怎么的?”詹姆斯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不是开玩笑,先生。这个湖和它周围的地区对我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我关心的只是你们,你们的安全,更确切地说,是想让你们找个舒适些的地方。我准备帮助你们拉大车。只是请你们离开这里。” 詹姆斯、谢尔德热夫和海员惊奇地面面相觑。 “您听着,”谢尔德热夫说,“看来您大概总是有点什么理由的咯!可我们累得够呛。这条山路实在太陡。” “先生们,这非常复杂。听起来会很奇怪,甚至出人意料……” “说吧,说吧。”詹姆斯插嘴说,“我们希望了解是什么原因。” “先生们!我请求……请别强迫我。我不相信,您们会理解我。” “哦,哦!他以为我们是白痴!我感谢您,先生。” “不,不!我真的毫无这种想法。我不想得罪你们。但是,这种事听起来确实是怪。如果你们同意听我说了就离开的话,我甚至愿意……” 詹姆斯坐坐舒适说:“演讲吧。我答应您:如果您的故事讲得有趣,我们就走。” 海员打量了詹姆斯一眼,哼了口吐沫。 穿雨衣的人抚摸了一下小胡子说:“好吧,我同意!事先,我请求你们原谅我那些有点特别的想法。但是请记住——是你们迫使我说的!”陌生人纯朴地微微一笑,“先生们,按照我的观点,人们不应当打仗。而如果他们已经打起来了,那就应当去干涉这件事。” 谢尔德热夫凝神注意起来。詹姆斯从旁边推了他一下。 “这件事应当由科学来承担。我们科学家是强者,世界应当听从我们。现住在这双手中掌握着一种工具,它使我有可能威胁世界,迫使全世界接受我的意志!” “眼下他甚至都不能迫使我们离开这儿!”詹姆斯低声说了一句。 “我看得出来,您对人类斗争的规律是不大熟悉的。任伺时候一个人是不能扭转乾坤的!”谢尔德热夫说。 “是的,我没研究过社会生活的规律。迄今为止.我觉得自己只有一些模糊的想法。但是我就是想用这个东西,这个能的浓缩物来制止战争,威胁所有在打仗的蠢人!科学给了我向世界发出最后通牒的权利。因此我需要在这个湖上,试验我的装置,先生们……你们看,我对你们是坦率的。” “您,怎么,想要叫所有有过错的国王和皇帝站墙角吗?”海员笑起来了。 “是的,先生……我想要象惩罚不听话的孩子那样来惩罚他们,而且他们将会被迫听从我。那时,截然不同的一个时代必将来临。我们将消灭军队。我们一定把所有国家的武装力量都变为技术大军,这个大军的士兵将在社会企业中为人民的福利而工作。大家都将研究技术,以便今后成为为全人类幸福而斗争的战士!” “听着,我的老兄!”谢尔德热夫改用俄语,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讲话。“告诉我,您是从哪个疯人院里逃出来的?我们一定把您送回去。” 穿雨鞋的人皱起了眉头。 “阁下,”他也用俄语说,“我以为可以提醒您,谁也没有给您侮辱我的权利。您自己强迫我阐述我的想法的。我需要做试验的地方。而您……您……阁下……” “可是您明白吗,同志……您是在说梦话!确实应当为反对战争而斗争,因为只有资本家才需要战争。但是应当以有组织的阶级的力量去进行斗争,而不是单个的科学家。请您明白这点!” “遗憾的是我没有时间来址行政治讨论,对此我也没有作准备。”陌生人面有温色。“先生们!我试图劝你们离开试验区,可是徒劳无益。我不得不向你们表示歉意,qi書網-奇书但是……我不能再考虑这些意外的干扰了。先生们,我感到遗憾……” 穿雨鞋的人张开伞,向湖边走去。 海员俯身对谢尔德热夫和治姆斯低声地说道:“伙伴们,我好象认识他。这是我主人教授的一个助手。看来,他发疯了。” 三个人一齐目不转睛地看着穿雨衣的人朝湖边走去。他在一块峭岩上站住了。他那黑色的身影在莹莹绿水的背景上异常醒目。 “该煮灌肠了,伙伴们!我随身带了整整一包。多好的热的小灌肠阿!现在几点啦?”海员掏出表来。“一千零三个海鬼!我的表停了。” 詹姆斯看了下自己的表。也不走了。 伤心的海员打开表后面的盖子,里面他镶了个小小的指南针。 “真是怪人,”他继续说,“想要制让战争!也许,用铁锚给自己做个救生围还容易些……哎!这是什么妖术?我的指南针也喝足罗木酒啦!它不指向北方,却指向这个怪人站的那块岩石?” 大家都看了看那个气冲冲打着伞的人。只见他一挥手,空中有个东西闪了一下。那个东西飞得老远,然后掉进水中。 那个人笨拙地从岩石上跳下,拔脚飞奔,很快就消失在树后面了。 “毫无疑问,是个疯子。”谢尔德热夫耸耸肩说。 “哎,伙伴们!我的指南针现在指向湖中心了。真是怪事!吹哨命令全体船员战斗!风暴来了!” 确实,湖上是发生了某种不寻常的事。 “谢尔德热夫,拧我一下,或者说说您自己看到了什么。”惊惶的詹姆斯低声说。 在湖中心,那个东西掉进去的地方,咝咝作响,冉冉升起一股蒸汽。过了几秒钟,那里形成了一个漏斗,蒸汽啸叫着从里往外直冒。一分钟之前还是懒洋洋的、平静的湖泊沸腾起来了。漏斗瞬息不停地在扩大,变成一个巨大的火山般的喷口。 “好象可以看到湖底了。”谢尔德热夫嘟哝了一句。 湖水从岸边向后猛退,冲向形成的缺口,然而刚涌来的大量的湖水一到喷口,就如同接触到了烧红的、未冷却的物体,立即化成了蒸汽。从喷口里喷出来的云雾,笼罩了周围的树林,缭绕于树梢之间。 不到五分钟,这个山中湖泊整个干涸,变成了云雾。 “谢尔德热夫……谢尔德热夫先生!究竟在哪里、我什么也看不到。” 声音象是裹在棉花里似地消失了。 马儿不安地嘶叫。海员不停地咒骂。发热的浓雾凝聚在空中。 很难说接下去几分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从山上刮来了一股冷风,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情况。总之,不寻常的云化成了雨水。 这是场什么样的雨,我们的这些赶路的人是深有体会的。 有几分钟时间雨水简直就悬在空中。然后山崩地裂般地轰隆轰隆住下猛冲。雨水击打着,冲刷着,一个劲儿地哗哗直下…… “抱住树啊,伙伴们?”海员大声叫喊。 热气腾腾的水流向湖的凹处猛冲。水一直齐到腰部。人们慌乱地抱住了树。 “这简直是开水,谢尔德热夫先生!……救命啊!我在斯塔翁格顿还有个小妹妹……救救我吧,谢尔德热夫先生!” “我以洋底来发誓,我的烟斗里都灌满木了!哎!左舷?把头藏在衣袋里!” 但是每个人只能自己对自己叫喊。 从天而降的瀑布的轰响声压倒了一切。 几分钟之后,暴雨停了。湖水顺着陡峭的湖岸,流回原处,树林里留下了一片片折断了的树枝和撅起的树干。装有象榴弹炮似的大储存罐的马车也翻转过来了。 可怜的浑身湿淋淋的人们,无能为力地互相对望着。 “如果这是个疯子的话,那么是个危险的疯子!”谢尔德热夫说。 “先生们!谁想吃热的?我大车上有一整包小灌肠。这些东西一定煮好了。” “见您的鬼去吧!”詹姆斯阴沉池说,“我们不再为您干活了。” “我们走吧!”谢尔德热夫招呼他,“老头,大车已经不能再走了。我们到最近的居民点上去找人来帮助您。” 詹姆斯把他衣服上的水拧干。 第12章 他的双脚泥泞没踝。 “对啊,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需要雨鞋?”谢尔德热夫叹了口气。 谢尔德热夫和詹姆斯同海员告别后,勉强把脚从泥泞中拔出来,步履艰难地慢慢挣扎着上了路。他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一副十足的可怜样,活象两只异想天开地到沼泽地去游玩而被拔光了毛的小鸟。 走了几步,詹姆斯想起了爱尔兰人,便改变了主意,又回到带着储存桶的老头那儿去了。 谢尔德热夫吹着口哨,一个人走了。他仔细地考虑了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决定保持沉默。不管怎样,政治侨民还是离政治远些为好。 第三章原形毕露 可怕的火云,几乎有性命之虞,最后又近乎奇迹般地获救,这一切都对霍尔姆斯捷德教授的女儿产生了影响:她变得较为沉静,若有所思,不再用一只脚在公园的小径上跳跃,也不再老是要求上山去滑雪散心而使魏尔特感到厌烦了。不知怎么地,她立刻由小女孩变成了大姑娘,她甚至感到自己有责任给她的救命恩人凯德上课。的确,她喜欢以最特别的方式来安排她的课;凯德得和她一起或是爬到老橡树上,或是爬到别墅的屋顶上去。 今天他们选择的上课地点是刚建立的低温实验室,那儿连压缩氢气用的压缩机上的油纸还没收拾掉。 莫德把凯德的练习本摊放在自己面前的实验室的桌上,然后可笑地挺起了胸,一本正经地说:“凯德,我对您不满意:您又是什么也没学会。” “哦,女士!凯德事情多多的……主人派他上纽约去的。” “哎哟,是这样吗?父亲想要妨碍我们的功课吗?我要跟他算账!我一定要强迫他亲自为你上课,你也会成为科学家的,凯德!” 凯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赫尔姆斯捷德先生已经这样做了,凯德不再是个野蛮人——他成为一个人了……” 莫德叹了口气,用手掌托住下巴,沉思起来。凯德恭敬地等待着他的女教师什么时候再想起他来。 “那你们朝鲜常下雪吗?”莫德突然问道。 “凯德不生在朝鲜——桦太岛1……萨哈林岛……那里经常下雪。” 【1桦太岛:即库页岛,日本人称桦太岛,俄国人称萨哈林岛。】 “那您喜欢日本人吗?” 凯德变得阴郁了。 “凯德仇恨日本人。” 莫德忽然想起来了:“您怎么不回答我讲的课?” “莫德小姐,请原谅!”传来了一个洪亮的男低音的嗓音。 “哎哟,是您啊,汉斯!”莫德高兴地叫了起来。 “莫德小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您。您大概忘了吧,魏尔特先生在池塘边等您呢?” 莫德哈哈大笑,两手一拍说:“哎哟!我完全忘记了!”随后忽然脸红了,并开始收起练习本。“凯德,请您原谅我……” 姑娘急忙跑出实验室,刚要沿小路飞奔,可突然停了下来,接着高傲地迈步朝池边慢慢走去。 可不是!要知道,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请她去赴约会。当然,还得派司机汉斯来请她,可实在不好意思,但这也没什么!莫德向后仰着头,抖了一下头发,脚步放得更慢了。 一个带圆顶礼帽的人从铁栅栏后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现在他和那个不久前洗了个那样不寻常的澡、浑身湿淋淋显得十分可怜的肮脏的伐木工人——詹姆斯虽然判若两人,然而这恰恰是他。他掏出笔记本,认真地记上,教授的女儿曾到过低温实验室。他作为私人侦探所派来的侦探,应当这样做,他们负责保卫霍尔姆斯捷德的实验室,以防不相干的人寻根究底。 魏尔特身材匀称,外表整洁。远远地看见姑娘不慌不忙地走来,他急忙迎上前去。 他拉住了她的双手,但她不自然地挣脱出来,脸蓦地红了。 “可我把自己的诺言全忘了……”她这样说,也许是表示歉意,也许有点装假。 “我们坐下好吗?”他说。 “好吧。”姑娘同意了,盘起腿坐了下来。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莫德用一只手掌托着下颏。她的心儿猛烈地跳动。要知道这毕竟是她初次的约会啊!为什么他不作声呢?在这种情况下应当讲些什么呢?大概,该谈诗吧! “魏尔特先生,您会写诗吗?” “我?”魏尔特先感到惊奇,然而接着又发窘了。“您从哪儿知道这个的?”他低低地问道。 “我并不知道?”美德回答。 魏尔特叹了口气。莫德也叹了口气。她渐渐感到乏味了。真的,阅读描写约会的书要有趣得多! “莫德小姐,我这就给您朗诵我的一首诗,只不过您别对任何人讲这件事,行吗?” “要是我对准讲的话,就让猫学会游泳,我以洋底来起誓,把铁锚塞到我的喉咙里去!” 魏尔特惊恐地看了看姑娘。 “这些我是从上星期到我父亲这儿来的那个白头发的绅士那儿听来的。”莫德为自己辩解说,“好,请朗诵吧!朗诵吧!” 魏尔特站起身来,靠在树上,望着远方,开始朗诵: 无论是痛苦烦恼 留下的不灭的印迹, 或者是你心底 无限的悲哀, 微笑象颤动的披纱 无法将它们掩埋, 内心流露出来的忧愁 在昏睡中也不能遮盖, 微笑象颤动的披纱 无法将它们掩埋, 无论是痛苦烦恼 留下的不灭的印迹, 或者是你心底 无限的悲哀。 诗的下半首,魏尔特念得声音很低,而且显得十分忧愁。 莫德竭尽全力想使自己进入抒情的意境,但毫无效果。 魏尔特在姑娘身旁坐下,莫德没有动弹,而他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她的耳边感到了他呼出的发烫的气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鼻子接连不断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非常令人讨厌。 就在这时,魏尔特用手抱住了她的头,使她朝后仰去。她看到了他的嘴唇。姑娘的苗条身子象弹簧似地拉紧了。 魏尔特先只是用滚烫的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面颊,接着又使了下劲,于是莫德猛地挣脱开,一下跳了起来。她的眸子里含着泪水。 “您怎么敢!……您怎么敢!……”她耳语般地说。 魏尔特也跳了起来。 “我们经常接近……我们常在一起散步……使我认为有希望……”他激动地说。 “您认为,您什么都可以吗?”姑娘愤怒地喊道,“您以为您父亲要是个百万富翁,您就可以在池塘边亲吻姑娘了,是吗?瞧着吧,我一定把这一切都去告诉父亲和克列诺夫先生。克列诺夫从来不令人讨厌地要接吻。” 魏尔特简直无地自容了。 “请原谅。”他一面弯起马鞭,一面说。然后他猛地转过身来,向低温实验室走去。 他离池塘愈远,愈感到愤恨。当他走近实验室时己愤怒欲狂了。 他激动的神情立刻被记在詹姆斯先生的本子上了。詹姆斯先生以办事异常认真著称,并因此而得到英国侦探机关——“英国国家侦探局”的赏识。 莫德在池塘边坐了一会儿,向水里扔着小石子。 很难确定,他父亲的两个助手中,哪一个她更中意一点,是魏尔特还是克列诺夫。要是克列诺夫也来试着亲吻她,那时,也许她就可以断定了。“然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尝试的!”她抱怨地想。 “应当去给凯德上课了!”莫德叹了口气,沿着小径走去。 詹姆斯一面注视着走过来的姑娘,一面在思索,仙怎样才能既监视在霍尔姆斯捷德教授身旁充当助手的“世界的主宰”的一言一行,同时又能打听明白那个威胁着大不列颠安宁的神秘的爱尔兰人的所在。 夹然,一件什么东西在他旁边飞过,落到了地上。詹姆斯先生本能地向上看了一眼。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圆形便帽掉了下来。就在他的头顶上空,在半透明的卷层云旁边飘过一朵四周镀着紫色烟雾的火云。它的光辉使周围的浮云镶上了一道道彩色的边缘。 詹姆斯先生闻到一股焦味儿。这种特殊的现象使他激动不安。他环顾周围,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有个东西在冒烟。侦探弯下身去,他手里拿着的原来是只烧焦了的乌鸦。詹姆斯先生厌恶地把烧糊了的鸟儿往地上一扔。他的额角上冒出了冷汗。 当莫德·霍尔姆斯捷德走出实验室之后,汉斯带着鄙视的神情走到桌子跟前,一页页地查看起那些纸张来,一面满是凯德写的既不清楚又不工整的字迹。 “请放下达些纸张,汉斯先生!”凯德说。 “不,不,不!”汉斯笑起来了,“冷静一些,不然的话,胆汁流出来,你就更发黄了。” “想干什么?想干什么?”凯德一面站起来,一面象说绕口令似地嘟哝着。 “我从来没想到,”汉斯接着说,“莫德小姐还有训练动物甚至教它们识字的爱好。” 凯德脸色变得煞白。他的颧骨周围突然泛出了红斑。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我请求主人赠给莫德小姐一只猴子。凯德就有个同学了……并且,一定是个更有才能的呢!哈,哈,哈!” 头发花白的凯德怒发冲冠,就象发怒的猛兽全身毛发直竖。 “凯德忍耐了……凯德强迫……汉斯道歉……” “什么?” 第13章 彪形大汉哈哈大笑,“哎哟,你这个黄猴儿!” 他定到矮个儿凯德跟前,用手指在对方肥大的鼻子上弹了一下。 凯德躬起身子,低声发起狠来了。 汉斯挺直身子,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 突然凯德以难以觉察的闪电般的动作,仿佛轻轻地碰了一下汉斯的喉部。彪形大汉发出嘶哑的声音,挥动了一下双手,就摔倒在地板上。 这时门开了,魏尔特走进了实验室。 “你们在干什么?”他看到凯德在掐汉斯,就大喊一声。 凯德没有回过身来。失去知觉的汉斯的嘴角上流出了白沫。 “恶棍!起来!”魏尔特脸色发白,叫了起来。 凯德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冷冷的、使人感到不愉快的东西。似乎他冷笑了一下。 魏尔特杨起鞭子,但是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指甲疼痛地扎入了手掌。凯德使劲把美国人的手甩开了。 “毛孩子!”他低声狠狠地说。 魏尔特暴怒万分。 “奴才!你这个有色人种竟敢抓白人的手?” “您一定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凯德说,“我要求您道歉。” 魏尔特的鞭子掉到地上,人向后退去。 他的画前站着的人,他已不认识了,矮了脸上满是深红色斑点,撇着嘴,全身处于紧张状态,好象积蓄力量随时准备要扑过来似的。 “该死的东西!……凯德,您胡说什么!” “不是凯德,而是片岛,弗雷德里克·魏尔特先生!”矮个子低声恶狠狠地说,“我要求您道歉,学者先生。您侮辱了一位日本皇军的军官!” 魏尔待一下子还没弄明白,站在他面前的是何许人。 “片岛……”他一面说,一面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小个子日本人向他逼近。从容不过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金边眼镜。以前这个识字不多的朝鲜人凯德从未用过眼镜。 片岛变了样的脸上露出了嘲笑的神情。魏尔特看见了向外突出的稀疏的牙齿。他感到很不自在。他的背靠到了墙上。 魏尔特的手伸向衣袋。片岛又冷笑了一下。顷刻间,魏尔特猛地抽搐了一下就跪倒在地上。矮个子日本人把他的手臂扭脱了关节。 “哎哟,‘白人’先生!您怎么脆在‘有色人’面前啦?” 魏尔特牙齿咬得哈哈作呐,但没有呻吟。 这时片岛敏捷地从魏尔特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手枪。然后出其不意地用手掌侧面朝美国人喉部猛击了一下。魏尔特发出了嘶哑声,靠在墙上,慢慢地跌倒在地。他的两眼充血,向上翻着白眼。 “柔术,先生。一种日本式的角斗。学学吧!”日本人说,然后转身走到门边,迅速地用门闩把门插上。“让我们开始谈判吧!”他说着,一面左手熟练地从金色的烟盒中取出一支烟卷isuu書网。“您把我的事全搞糟了,我在巴科夫和霍尔姆斯捷德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了,可你险些使我前功尽弃。科学家的求知欲提醒我,这里是对我的工作有益的地方。然而我应当向您讲清楚,同行,我的血管里流着的是不容侮辱的血液。古老的大和民族国家的子孙有自己神圣的法规。被侮辱的贵族,或是回敬对方,或是气度高贵地去剖腹自杀。但剖腹自杀——这是对敌人的一种最大的敬意。我不愿意向您表示这种敬意。如果能答应三个条件的话,您可以保住自己珍贵的生命……第一,我所需要的是关于克列诺夫先生的发明的实质的简要情报,我想了解,这个‘湖水蒸发家’手中掌握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第二,阐述一下火云的秘密。我要了解,火云同某个爱尔兰革命者的工作有什么联系。当然,他指望借助自己的发明使大英帝国灭亡,在这点上不能不同情他。最后的第三个条件,美国百万富翁的儿子弗雷德里克·魏尔特向日本皇军参谋本部上校雄幸片岛道歉。” 魏尔特默不作声。只是现在他才能喘上一口气。脑子里尽钻进些毫不相干的事儿。 原来躺亦地板上可以从窗子里看到树梢。这多奇怪啊!周围如此寂静,令人愉快,可是同时又使人感到可怕。实验室的门被插上了。实验室当然只从外面加以守卫。老头儿雇佣的自信的侦探詹姆斯正在巡视。天哪,多么愚蠢啊! 这一出其不意的情况在魏尔特看来是极其荒谬的,因此他反而忍不住地微笑了。 片岛从地上拾起鞭子。 “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同行,您居然还在笑,对吗?”他刻簿地说。 魏尔特没有回答。 响起了鞭子在空中挥舞的呼啸声,于是美国人的脸上,穿过左眼,出现了一条鲜红的伤痕。 魏尔特咆哮着,跳了起来。但他自己的那把手枪的小小的枪口正在瞄准着他。 “冷静一下,我的同行!您曾经袭击我,因此我打了一下,现在我们两讫了。您听到我让您活命的那些条件了吗?您愿意接受吗?” “您错了,上校。我爱生命,但决不用它作买卖。而且我也不怕您,开枪打我,对您是不利的:密探们会到这里来并且抓住您……” 魏尔特不作声了。他们俩都清楚地听到,有人在外面碰门。 “您别企图叫喊,同行!那样我就豁出去了!”片岛低声说。 魏尔特摆出了拳击家的姿势。面临着一场生死搏斗。拳击对柔术。 魏尔特首先打了一拳。这是很漂亮的一拳。它本来可以将一头公个击昏在地的。然而日本人太轻巧灵活了。他只不过被撞退,背碰到门上。 “我对您估计不足,同行!”他声音嘶哑地说。 魏尔特争分夺秒,又进攻了,他的拳头象扔出去的石头似的向前猛击。日本人呻吟了一声,倒下了。魏尔特想要向他迈步过去,但忽然感到,他的双胸被日本人的两条腿夹紧了。他想用全身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可是片岛躺在地上猛地一转身。美国人笨拙地挥动双手,咕咚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头一下撞在气体压缩机机架上,笨重的身躯只猛地抽搐了一下。 ”完了!”日本人一面站起来,一面说,开始寻找跌落的眼镜。 眼镜跌碎了。片岛拣起碎片,藏在口袋里,走到对手身边,用脚踢了一下。然后,他把那变软了的躯体拖到一旁,用气体压缩机上的油纸盖了起来。他又用另一张纸擦掉地板上鲜红发粘的血迹。一直没有苏醒过来的汉斯的身体,他同样也用一堆纸盖住了。 他做完这些后,抖了抖衣服,又用自己近视的眼睛寻找着什么东西。在角落里找到了魏尔特的手枪,他把它拾了起来,检查了一下,塞在口袋里。 日本人走到门旁,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 只见惊慌失措的莫德站在他面前。她发现火云之后,就拼命跑到这里来了,但是门却不知为什么闩着。 日本人垂下了眼睛。他颧骨上的红色斑点使姑娘感到奇怪。 “小姐……把什么东西忘记在这房间里了吗?”凯德没有抬起眼睛,问道。 “魏尔特先生在哪儿?” “魏尔待先生……快快地走了,” 姑娘打量着空寂无人的实验室。角落里的一堆纸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凯德执意要关门。莫德抓住了门把。凯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恼怒神情,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急忙将钥匙一转,随即把钥匙放进衣袋。 “凯德,您干吗呀!” 凯德既不吭声,也不回顾,径直朝别墅的大门走去。莫德紧跟在他后面。 凯德一走进大门,就从里面把门锁上了。 我的上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可怜的人儿一定出了什么事啦!应当马上打电话给克列诺夫先生,他现在该在自己的实验室里。 第四章电椅 克列诺夫听到开门声,回过身来,看见了凯德。 “怎么,”科学家感到惊奇,“难道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吗?您瞧,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 “不,老爷……还早,还早……午饭还是生的……凯德来扫地的。”仆人用半通不通的俄语说。 “原来这样!……那好。那您别管我。我只需要求一个方程式的根。我很感谢您,凯德。真的,其实我自己能……这样……通积分……” 日本人绕到克列诺夫的背后,猛地把他连人带椅子一起朝后弄翻在地。 克列诺夫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清醒过来,手脚就被捆住了。嘴里塞了一块东西,把舌头压得很痛。 日本人在躺着的克列诺夫面前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他们默默无言地相互对视了一会儿。 日本人把手伸进口袋,但只掏出了一个眼镜框子来,他冷笑了一下,把它放回口袋里。然后取出一只烟盒,不慌不忙地抽起烟来了。 “您一定感到惊奇吧,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片岛操着标准的俄语说,“情况,敬爱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更确切地说——意外的情况迫使我这样仓卒地采取行动。请您把这些行动看成仅仅是种预防措施。我想我们会达成协议的,我为此感到自慰。” 日本人靠到椅背上,津津有味地深印吸了一口烟说:“啊,我做得俄国人,就如同我懂得俄语那样。我俄语掌握得不坏,对吗?您干吗不作声呢?哎,对啦!我都忘了,是我自己强迫您稍许沉默一会儿的。那么,我们来商定一切吧,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把您嘴里的东西取出来,可您得向我保证不叫唤。 第14章 顺便说说,这也无济于事。我同您的危险的朋友魏尔特已经清算过了。霍尔姆斯捷德教授,您是知道的,还没从第二实验室回来。一句话,只有咱们俩,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 片岛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一会儿,外表异乎寻常的整洁端正。 屋里墙壁上镶有一块巨大的大理石的配电盘,上面是一条条垂直的黄色金属母线。根据实验室的需要这里可以得到任何一种电压。片岛的眼光对一块写着“2000伏特”的牌子瞟了一眼,冷冷地笑了。 “那么,克列诺夫先生,”他回过身来,现在他讲的是一口极漂亮的英语,“您必须马上对我说明巴科夫教授的出色发明的实质。您大概正打算借此获得声誉。我当然不会请求你讲爱尔兰科学家的秘密原理。对他,您的领导人是十分注意加以监护的。我清楚地知道,这一原理甚至对您都是保密的。总之,我对您称之为超级电池的那个东西知道得非常之少。我希望了解,通过什么途径可以使能量这样积聚起来,用物理的方法怎么做到这一点。我从一开始起就象注视自己科学界的同行的成果那样,密切注视着巴科夫教授和您所获得的成果。然而由于您的朋友魏尔特的恶劣的性格和日本贵族与众不同的自尊感,我失去了继续进行观察的可能性。这些观察纯粹是从科学观点引起我兴趣的。遗憾的是,我现在只有极少一点时间,因此不得不采取措施加速事件自然发展的近程。只要您讲出我必需的情报,您就有权斟酌安排今后的生活。克列诺夫先生,请开始讲吧!您可以不必回避科学术语。我曾在……剑桥受过一些教育。您已故的保护人巴科夫教授的图书馆里,有我的某些著作,可能您也曾经浏览过。” 日本人以一种从容不迫、有弹性的步伐走到克列诺夫跟前,稍微等了一下,把塞在他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劝您接受我的,无疑是人道的条件。”他重又用俄语结束了达番话。 “嗯,是啊……先生……先生。” “啊,请原谅!我还没有向您作自我介绍,我的同行!确实,这不礼貌。再一次请您原谅。和您在谈话的是日本皇军参谋本部片岛上校。您满意了吗?” “嗯,是啊……十分……”克列诺夫沉默了一会儿,“《电容器作为能源的研究》,一九○七年剑桥大学出版,我记得。那么……片岛先生,我应当对您说,我从来没有打算把我的研究工作当成一种秘密。我认为可以达样说,我象巴科夫教授那样,只是为科学、为人类造福,为和平和进步的伟大理想而工作。” “当然,同行,这一切我都非常清楚。” “但是,片岛先生,您对我很不了解,我不习惯屈服于强力!”克列诺夫用英语说,看来,他不愿意改用祖国话言说话。 “哦,哦!同行,这种特性,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叫作固执!您大概认为我是在跟您玩那种俄国人叫作‘木雕像’的游戏?”他站起来,向克列诺夫俯下身去。“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为了不出响声,我不会向您开枪的,但是……我只提醒您一点,我们是在美国。这儿,博士先生,电甚至都能用来杀人。” 片岛直起身子,断然向配电盘走去,并且把电线接到通高压的母线上。 克列诺夫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一下。他明白日本人想要干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电话铃响了。 莱克辛格顿牌小汽车在坎坷不平的山路上颠簸着。汽车里坐着霍尔姆斯捷德教授,他紧紧地抓住车身。 他是从自己的第二实验室回来的。实验之后,他在那里同自己的助手作了一次长时间的谈话。他的助手谦逊、温和,博览群书,很有学问。但是他经常烧从莎士比亚作品上撕下的书页,用来抽烟斗。他认为,不论是英国人,还是他们的文化,都应该遭到像莎士比亚作品这些书页一样的命运。他说:“只有到那个时候,爱尔兰才会独立。”他发表达样的看法时,并不提高嗓门。这是个可怕的人,但又是个优秀的科学家。 “这是什么样对时代啊!尔兰人和巴科夫——而且这两项发明同时在进行。我肩负着重大的责任!但是,既然我下定决心聘请过去政治历史上可疑的人来工作,也就只能如此了。” 老人叹了口气,向天空看了一眼。那里,在乌黑的阴云中间,飘过一朵火云,火云在这样的背景上显得非常突出、醒目。霍尔姆斯捷德似乎觉得这朵正在飞驰的云彩是个不祥之物。它正朝山那边飞去,体积逐渐变小。爱尔兰人在工作。 霍尔姆斯捷德有生以来第一次思路紊乱。他向车外看了一下,请司机转到乡间土路上去。 道路沿着湍急的山溪伸展。一股股不平静的水流微微泛起泡沫,莹莹绿波上延伸着一条条白色的涟漪。水面犹如一块大理石。 陡削的山坡下面是急流。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条小小的溪流能够在这么个厚度上给自己冲出条路来。 溪流渐渐地变得比较平静了,水面却愈来愈大,泡沫起伏的波浪终于安静下来了。转弯处道路从悬崖下穿过,后面出现了一座水坝。河流消失了。代替它的是一条象巨蟒般的金属管道向下蜿蜒着,消逝在一座用红砖砌成的不大的建筑物内。 汽车刹车下坡,制动装置嘎吱作响,然后在小门旁停下。霍尔姆斯捷德教授拄着手杖,向有瓦房顶的小屋走去。这个孤零零的座落在山里的水电站的工程师已出来迎接他了。 “喂,桑达斯!我上您这儿来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就象一天里损失了不下一百万的交易所经纪人那样,感到很恼恨;第二;我应该预先通如您,已故的俄国教授的那位性情好动的门生所负责的那项工程,很快将这使我们大大增加一号实验室的负荷。” 工程师已过中年,脸刮得光光的,很沉静,他紧紧地捏了握教授的手,请他进去。 教授在一间很舒适的屋子里坐下来。玻璃挡板的后面,涡轮机几乎无声地在运转。 “您将不得不改为昼夜工作了!为了给新的克列诺夫电池充电,需要我们这样做。” 工程师微微抬起眉毛,将烟盒挪到教授跟前。 霍尔姆斯捷德把腿伸直,用急速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切去雪茄烟的头,然后沉思起来。 莫德登上顶楼自己的那间屋子,急忙跑到电话机旁边。 久久没人来接。莫德焦躁不安地转动着振铃机的摇把,最后她听到了凯德的声音:“是,是,女士……凯德大大的不明白……他走遍了所有的房间。克列诺夫先生和魏尔特先生到处都设有。他马上快快地跑花园……” 话筒挂上了。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就是说,凯德现在在克列诺夫的房间里。他到那儿去干什么?他的脸色那样凶狠。怎样了解那里发生的事呢?难道克列诺夫有危险吗?怎么办呢!” 莫德在房间里坐立不安。 “唉,要是能看见……看见就好了?” 啊,真幸运!她怎么没有立刻想到这点呢!那儿,上面有父亲的天文台。从塔楼里,大概看得见实验室的窗子。那儿有望远镜…… 一阶匆忙的脚步声,楼梯也吱嘎作响。 片岛把电话挂上后,重又走到自己的俘虏跟前。他手里拿若已经连接在高压母线上的几根线头,一声不吭地开始把裸露的导线绕在学者的左手和颈子上。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明白我得赶快行动吗?希望您能理解。您愿意开始说明吗?不然我只好接通这二千伏特的母线了。” 日本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克列诺夫,向配电盘走去。 “您是个刽子手,凯德!您是个罪犯!”学者声音嘶哑地说。 缠在脖子上的电线将喉咙勒紧了。 片岛大笑起来。 “罪犯?刽子手?同行,这一切听起来多么天真幼稚。您知不知道,您在这个实验室里从事发明创造,是在为死神服务!您将成为进行无情的大规模屠杀的同谋者。如果您愿意了解的话,那么,您,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是个比我狠恶一百倍的杀人凶手;要是将您除掉,我就拯救了几万人,也可能,甚至是几百万人。” 克列诺夫一阵瑟缩。 日本人抓住了闸刀把手。 “您讲不讲,同行?” “不,片岛先生!”克列诺夫坚定地回答。“我现在还是在为科学,为它的祟高思想工作,我为人的生存而工作。是您在想迫使科学为死亡服务。我可决不做刽子手,片岛先生!” 日本人的脸抽搐了一下。 “我憎恨您,发明家!您做到了我多年梦寐以求的事……我憎恨您!” 莫德从望远镜后跳了起来。为了使自己不致于跌倒,她靠到了墙上。窗外可以看到高压电线。它们成为一个均匀的弧形,弛垂在鳞状绝缘体之间,从高耸的电线杆上通过变压器延伸到旁边站着这个可怕的人的那个配电盘上。 电线延伸到离窗不过十英尺远的地方,象几根粗壮的琴弦,甚至发出嗡嗡的声音,既轻且悲。这种声音会导致死亡! 姑娘突然不顾一切地扑向窗口。望远镜咕咚一声落在地上。莫德抓起铜制的望远镜镜筒,将它紧贴在自己的胸前。 下面是平地……铺了沙子的林荫道…… 莫德把望远镜镜简拉出来并且喃喃地说着什么。 片岛微笑了一下。 第15章 克列诺夫最后一次看到了他那令人厌恶的牙齿,于是闭上了眼睛。 “我蔑视您!”他说了这句话后,便转过脸去。 片岛的颧骨上又重新出现了红色的斑点。一对小眼睛缩得更小了。 “好吧,同行。假使不是我……假使不是日本,那么其他任何人,任何国家也不会掌握您的发明了!” 克列诺夫全身用劲。他竭力想挣断捆住自己手脚的绳索。 这时,日本人推上了闸刀…… 片岛用目光瞥了一眼弯成弓形的身体,不慌不忙地走出了房间。 霍尔姆斯捷德和工程师桑达斯震颤了一下。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响,小警报器立即就尖叫起来。红色信号灯也亮了。 工程师一下子跳了起来。 “跳闸,教授!”他说着向配电盘跑去,“教授!霍尔姆斯捷德先生!”过了一会儿听到他的声音,“我什么也不明白!虽然那儿并没有负荷,但实验室线路上的触头却脱落了。大概,发生什么情况了!” “奇怪,奇怪……”老人不安望着仪表,低声说道。 通向白别墅线路上的油断路器“跳闸了”。当线路上遇到事故或超负荷时,自动关闭输电网的保险装置起作用了。 “是的,奇怪……奇怪……我很不放心,得马上走,”霍尔姆斯捷德一面说,一面找自己的手杖,但始终没找到。 “说真的,先生,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通常的短路。这是您的手杖。请原谅,教授,不是这个门。这儿走,向右。” 老人气喘吁吁,几乎是跑向汽车的。桑达斯手里拿着客人的帽子追上去。 单单根据教授的样子司机已经全明白了。霍尔姆斯捷德跳上踏板,汽车就猛地开动了。 桑达斯目送着他们,手中不知所措地转着教授的帽子。 学者的一头白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一路上霍尔姆斯捷德向前弯着身子,仿佛想以此来加快汽车的速度似的。他那瘦弱的身体每逢转弯或遇到凹洼时就从一边倒向另一边。 终于来到熟悉的转弯处了,一个陡坡,铁大门…… 司机拼命揿喇叭,但是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出现。教授一只手按着胸口,下了车。 一个人很殷勤地跑到他跟前,举起了圆形礼帽。 “私人侦探所。”他自我介绍说。 老人盯着他看,好象要把他看透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们什么也没察觉,先生!”詹姆斯说。 教授神经质地摇着小门。围墙后边死一般的沉寂。詹姆斯先生和司机彼此对望了一眼。 霍尔姆斯捷德笨拙地把一只脚伸进有缕空花纹的小铁门上的空隙里,想钻过去。 “请等一下,先生!”詹姆斯讨好地说。 他跳到大门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叮当作响的东西。搞了半分钟以后,他以戏剧性的姿势把围墙小门打开了。 脸色阴沉的霍尔姆斯捷德沿着小径快步走去。散乱的头发飘摆着。侦探和司机跟在后面。詹姆斯掏出了手枪,打开了小机头。 在紧张的沉默中他们向前走着。司机突然站住,向前伸出了一只手。 老人大叫一声,然后笨拙地跳着,向厢房跑去。他的肩膀古怪地向上耸起,两条腿显得似乎特别长。 他气喘吁吁地在厢房前的小径上停下来,然后向躺在沙地上的一个什么东西俯下身去。 司机和侦探脱下了帽子。 “莫德!莫德!”老人抚摩着姑娘伸开两支胳膊的身体,低声地叫唤。 詹姆斯从地上拿起烧坏了的望远镜镜筒。他向上看了一下。那里有几很高压线成均匀的弧形弛垂着。 “短路。”詹姆斯用手指着发黑的电线低声说。 “莫德莫德!我的孩子!”老教授不断地叫唤着。 莫德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请救救……克列诺夫先生!” 教授打了个手势。侦探和司机,有点儿古怪地微微俯下身子,冲向白别墅。 过了一会儿,从别墅的那个方向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这是在砸门。詹姆斯特别卖力。想到有人胜过他,就感到愤怒,因此加倍用劲。门从铰链上脱落下来。司机和詹姆斯奔过走廊,在实验室门前停了一下。詹姆斯伸出的一只手中,握着手枪,小心地动手开门。 克列诺夫坐在地板上,竭力想把捆住的双手解开。 他看到走进来的人,用眼睛指着配电盘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电?要知道闸刀合着。” 只是在这时詹姆斯才发现绕在克列诺夫喉咙上的电线连接在高压开关板上。他一个箭步跳到开关板旁边,猛地拉下闸刀把。 司机尽力设法把克列诺夫解脱开来。 “这是谁干的?是谁?”侦探问道。 “片岛先生……从剑桥来。” “哪一个片岛?” “凯德,凯德!片岛上校。” 詹姆斯先生急忙取记事薄。 克列诺夫解开身上的绳索之后,沉重地坐到了椅子上。 “先生们,我仍然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还活着?”他转动着从地板上拾起的塞在口中的东西,难为情地说。 “据我猜测,先生,是莫德小姐,教授的女儿救了您。”詹姆斯有礼貌地说。 “莫德小姐?” “是的,先生!她从天文台的窗口里跳出来,扑到高压线上。” “跳出来?……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能把我救了呢?” “小姐伸出一只手,拿着铜的望远镜,飞过电线旁时,用它使电线闭路……简而言之,通俗地说她烧断了插头。” “嗯,是啊……不是烧断插头,而是引起了线路短路,”克列诺夫沉思地加以纠正。然后,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跳了起来,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急冲冲地朝门门走去。 司机跟着克列诺夫走了,而詹姆斯以他那职业所特有的细心开始侦察这个房间。无论什么东西,甚至连片岛没吸完的烟卷和他眼镜的碎片都没逃过他的视线。 莫德同她父亲并排坐在花园的长凳上。她看见克列诺夫走出屋子,并快步向她走来,最后,他奔跑起来了。 他睁大了眼睛在她面前站住。 莫德安详地微笑着,而他喘息了一会儿,说:“怎能这样?您救了我……要知道这很危险——是从窗子里跳下来啊?” “约翰先生,我从望远镜里全都看到了。”莫德用微弱的声音说。 “可是……可是,当时也可以直接把镜筒丢到电线上去……” “喔,不,约翰尼,”霍尔姆斯捷德插嘴说。“镜筒会蹦开去,不能立刻使两根电线短路。当时必须用伸出的手,紧紧抓住镜筒。” “因此我不能不这样做,”莫德补充说,并且极力微笑了一下。 克列诺夫听到这几句扑实的话,完全不知所措了。 “真的,我不敢表达……我现在准备为您……也从窗口跳出去。” 他望着莫德,而且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她,一双蓝色的眼睛,面颊上的浅色的汗毛……她什么时候长大的?奇怪,为什么他以前没有发现,她微笑时多么可爱啊! 霍尔姆斯捷德站起身来,拍了拍克列诺夫的肩膀:“一切都很好,好就好在完满地结束了。我年轻的朋友!” 魏尔特首先苏醒过来。后脑勺和左面半边脸上的伤痕剧烈的疼痛,使他恢复了知觉. 他费力地稍稍抬起身子,向汉斯的躯体爬去,把纸弄得沙沙作响。途中碰到了鞭子,他咒骂着把它拾了起来。 他将盖在汉斯身上的纸向四面扔开,担心地向他俯下身去,但立即就愤怒地跳了起来。汉斯在打鼾,他安静地睡着了,内昏迷状态转入梦乡了。 “真是畜生!”魏尔特傲慢地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然后毫不客气地用脚蹬了汉斯一下。 汉斯具有顷刻间醒来的本领。他坐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环视看周围。 魏尔特生气地转过身去,背朝着他,然后克制住疼痛,站了起来。但是当他向窗外望了一下之后,魏尔特忘却了一切。他的双手痉挛地把鞭子弯折起来。 那里,在窗外,克列诺夫用双手握住了莫德的手,坐在她的身旁。 魏尔特想大声喊叫。他感到自己快要失去知觉了。这一小小的镜头就足以说明一切…… “哈啰,先生们!”身后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你们好吗?侦探的嗅觉任何时候都不会产生错觉的。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魏尔特猛地转过身来。 愤怒、野蛮的、本能的狂怒蒙住了他的眼睛。侦探詹姆斯的脸在他面前傻笑着。 “蠢货!”魏尔特叫了起来。 詹姆斯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针对着他喊的。他走到魏尔特身旁,紧靠着他,接着,搓了搓手说:“你们得救了,先生们!是我救了你们!” 魏尔特狠狠地将牙齿咬得轧轧作响,并把鞭子握得紧紧的。实验室里又响起了呼啸声…… 詹姆斯大叫了一声,赶忙按住了脸。“英国国家侦察局”的密探的左眼什么也看不见了,由于委屈和疼痛,他发抖了。 “我用鲜血来起誓,这是闻所未闻的侮辱!为此我永远不会原谅您的!”他叫喊着,跑出了实验室。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蠢货!”魏尔特又喊了一声,接着无力地倒在地上。 汉斯坐在一堆纸里,发愣地望着他。 第五章美国参议院的一个委员会 老魏尔特先生走到窗前。 第16章 从他的私邸朝里弗赛德-德莱佛方向,可以看到有高高陡岸的象海一般的赫德森河。在它的上方突出着泽西城、霍博肯和维赫夫肯支离破碎的轮廓。 河上行驶着小轮船,体态笨拙的渡轮来来往往,它们的烟囱又细又长,船体腹部空空,可容纳要过河的全体乘客和火车车厢。汽车沿着河岸缓缓地在行驶。它们的轮胎在潮湿的马路上留下了瞬即消逝的轮印。 老头手中紧紧地抓着一个尚未启封的国家公文封套,久久地望着远方云雾迷漫的雨空。 秘书走进房间,恭敬地低着头。 老头很快转过身去, “弗雷德1的健康情况如何?您打听到了吗?” “情况严重,先生,弗雷德里克2先生即将进行头骨环锥手术。米尔斯教授没有失去希望……” 【1弗雷德:弗雷德里克的爱称。——译者】 【2弗雷德里克:即弗雷德里克·魏尔特——译者】 老头将信揉成一团,坐到圈椅里。他用一只手蒙住了眼睛。 他从指缝里看见雨水慢慢地顺着玻璃窗往下淌。窗外变得模糊了。 魏尔特叹了口气。秘书也已走了。 魏尔特先生久久望着象在哭泣似的玻璃窗。在华尔街,由于他那亿万财富不可销毁的强大的威胁力,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称他为“狼”。随后他拆开揉皱了的信封。 唉,这就是他儿子极力恳求的那件事。信中通知老魏尔特先生说,他已被列入美国参议院某个委员会的委员名单,这个委员会应当用极秘密的方式去了解一个在阿尔巴契亚山脉霍尔姆斯捷德教授实验室中工作的克列诺夫博士的一项发明。克列诺夫先生选择美国参议院作为自己同各交战国联系的中间人,打算迫使各交战图接受他的要求。他那半幻想的威胁手段使他的意志更为坚定。克列诺夫先生以各方面都无懈可击的人著称。而他的领导人,有名的美国研究者霍尔姆斯捷德教授又颇有威望,这使人们不得不相信那项严肃的科学研究工作确有其事,它使年轻的科学家有可能以政治家的语言讲话。因此委托参议院专门委员会从评价其对美国的意义的角度来考察这一工作. 老魏尔特先生在房间里踱了一阵方步。他头脑里关于儿子及其朋友克列诺夫的念头全混到一起了。 为什么他们要把这次出行恰恰定在今天,定在动手术的日子! 老人皱起了眉,掏出怀表。 老魏尔特是德国移民,凡涉及事务,他在各方面都办事认真,一丝不苛,并意志坚决,百折不回。他作为军事工业垄断企业主,以军事专家身份参加的这个参议院专门委员会,还有一小时就要动身了,而离米尔斯教授进行手术的时间尚有两个半小时。 个子矮矮的魏尔特仔细揉了揉浮肿的下眼睑,然后将秘书叫来,嘱咐给弗雷德送一盒他喜爱的咸味饼干。 “我可怜的孩子!我想送给他一般快艇。我吩咐过,用毛象的毛来装饰船舱……” 老头重又走到窗前,看了看对岸那些城市的模糊的轮廓。玻璃窗上淌着水珠,使景色越来越看不清楚。老头掏出了手帕。 霍尔姆斯捷德教授走上讲台,象往常一样,一只脚往后伸。两手抓住上衣襟. “女士们,先生们!”他开始说,“我认为在诸位面前阐述在我那个简陋的实验室里所实现的伟大发明,这是莫大的荣幸。这项重大的发明的研究工作开始于遥远的俄国,而由我的学生和助手克列诺夫先生完成。由于他的呼吁,诸位参议员先生们,你们作为美国人民的代表来到这里,想到这些我内心所充满的骄傲和喜悦是难以表达的。在克列诺夫先生向你们报告他邀请大家来的动机之前,我认为作为一个科学家,有责任向诸位介绍一下这项卓绝的发明的广阔前景。” 教授的头往后一仰,取出一块方格的大手帕,擤了一下鼻涕,只瞥了一下自己的小本子,就接着说:“女士们和先生们!我的助手克列诺夫先生,在实验室工作了几年。他赠送给世界一种电池,它已无权再用电池的名称了。为了说明这种装置,不得不使用新词,我们称它为‘超级电池’。 “克列诺夫找到一种方法,把能量溶解在一个极小的装置周围的空间里,它的体积不大于一支廉价的雪茄烟。这样一来,这种小装置周围的看不见的能量可以亲手转送,放在口袋里或邮寄,亦可在零售商店的货架上出售或从银行的保险箱里偷走。 “我们的电池一定会排斥普通燃料,也就是排斥目前使用的热机。我们特组织轻型电动机联合公司。这种电动机由超级电池供应能量,我已荣幸地向诸位报告过,它既不重,又几乎不占什么地方。 “女士们,先生们,我可以描绘几幅未来的‘超级电池时代’的生活图景。 “请设想—下诸位未来的住宅。里面到处都是电气设备。电给您照明,供您取暖,为您烧饭,洗衣服,播送遥远的音乐厅内的乐曲,开动家用的切肉机、缝纫机或刮脸用具。但是,城市电力站并没有电线通到您府上。不需要!在您的住宅里用一个象手电筒那样的不大的装置就代替了电表。您只要按月往里面装进一个小电池,就是我们的超级电池。这就是您的私人电站。电池组将由我们公司的经理人装在一些精致的篮子里分别送至各个住宅。 “笨重的汽车将会消失:它们将为装有轻型电动机的电动汽车所代替……让我们想象一下,将来我们乘了电动汽车游玩的情景吧!您坐进雪茄形的小轿车。在您的眼前,凹面挡风玻璃的外面就是马路。您前面再没有笨重的汽油发动机——电动机直接安装在车轮旁边。您前面只有方向盘,没有变速杆——只有脚下的一块踏板,用来控制您车子的速度。您一踩踏板,电动汽车就平稳而毫无声息地开动了。没有我们1914年的汽车常有的那种噪音和哒哒声。您不要从汽车里出来去起动马达。不用从坐位上下来就可以开动您的汽车。您将沿着未来的宽阔的道路高速飞驰。途中,当您想起应当补充能量时,您就驶向‘汽车加油站”。可这是个什么样的加油站呢?这不是现在我们沿路设置的那种汽油站。不!这是个小巧的售货亨,在那里付现钱就为您将用完了的电池换成预先充好的新电池。您把这个电池装进您面前的托板上的槽里,然后即可继续赶路,一个月内您就不必再为燃料操心了。 “让我们想象是在向北疾驰。设想一下周围冰天雪地,一片严寒,高空放射着辉煌瑰丽的北极光。但您会大吃一惊!在这种酷寒的环境中,来来往往的人们不穿沉重的皮大衣。妇女身着薄薄的连衣裙。男子穿的是雅致的运动服。但是他们并没有冻僵。因为他们服装的料子上缝有很细的通电的金属丝,时时在发热。电池就藏在迷人的女士们的精致的手提包内。导线把手提包同连衣裙连接起来。男子身上的电池,则安在腰带上,就象北美洲骑马牧人佩带的手枪皮套那样。 “为了将星条旗牢牢地插在南极地带,穿着单薄夏衣的人们在冰流中航行,他们的船上有电动机。没有司炉!工程师们穿着洁白的服装,偶尔更换一下供给船上机器能量的电池。 “船被冰夹住不能动了。以前勇敢的旅行家们曾常因此而遭受惨重的损失,有时还牺牲了生命。现在人们手里拿着电热器跳到冰上。他们将它装在船头上。用超级电池通上电流——在船的前面就出现了一条水流清澈的河道!冰溶化了。旅行家们继续自己的航程。他们到达伟大的南部大陆,坐上用极小的电池供电的电传动的雪橇。不费劲儿就到达南极地带了。借助超级电池冰融化了,于是,人们踏上了被征服的南极的坚硬的大地,把美国国旗的旗杆插在地上。 “电力机车沿着铁轨在奔驰。司机离开站上的值班室时,在拿路签的同时抓节电池放在口袋里。您到山里去游览时,无须随身带火柴,没有必要!在您的背心口袋里有电池,它对您来说如篝火一般。动身去狞猎时,您随身带支电枪,它靠装在枪托里的电池供电,射击时没有声音,不会惊动野鸟、野兽。您满载猎获物而归,既满意又疲乏,准备躺到被窝里去了。电暖器已给您把冰凉的被褥供暖了。您入睡了,而到早晨,电子闹钟将向您报告:该醒来了,同时它又打开了电咖啡壶的开关。 “到处都将是电池。它们将由送货人分发,用电动汽车运往各处,还将由电动飞机空运往遥远的地方。 “精明强干的企业家们将组织给电池充电的专业化的联合公司,以满足必然出现的对充好电的电池的极大的需求量。他们将建成利用太阳能、风能和海水能的巨大的动力中心。在这些小心站里,将空前地大规模地为规格极小的电池充电,然后这些电池将在世界各大陆的所有国家出售,获得很高的商业利润……” 霍尔姆斯捷德教授收住了话头。当他想检验自己的讲话对人们产生了什么印象时,经常这样。然后他以一种极其关注的姿势在自己的拍纸簿上记了点什么,接着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先生!是我意料之中的问题,我已经对此作了准备。尊敬的伊利诺斯州参议员想了解,究竟通过什么途径能获得如此不寻常的效果,他这个愿望是十分自然的,我乐意根据最新的资料向诸位解释巴科夫教授和克列诺夫博士的发明的实质。为了使我的叙述更加生动,某些地方特加以简化,因此恭请诸位大度地原谅…… “那么,先生们,诸位当然是知道的,每一种物质都由原子——即由绕着带正电荷的原子核运动的电子所构成。 第17章 我经常把这些电子想象成一些不知疲倦的勤劳的干活能手,象松鼠蹬轮子似地奔跑不息,干着自己的营生。一种物质之所以区别于另一种物质,先生们和女士们,正是取决于中央的核子的大小和在环舞中奔跑着的那些小小的干活能手的数目的多少。但是……”霍尔姆斯捷德将手指向上翘起说:“并不是所有的电子都是有事儿可干的。在我所说的那些原子企业中也有一些失业者,它们在那里无活可干。它们能在物质内部自由移动。在外力——我们称之为电压的影响下,这些‘失业的电子’就竭力以失业者所特有的行列沿着导体移动,我们物理学家把这种现象称之为电流。 “确实,女士们,先生们,很难期望这种行列在途中不会遇到阻力和各种各样的障碍。在这些行列中,诸位当然知道,不得不耗费掉不少的能量。在科学上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作为电阻。为了克服电阻就需要白白耗费电能。唉,对所合的国家来说,请原谅,也就是对所有的导体来说,不可避免地都存在这种阻力啊! “然而,参议员先生们,诸位当然也知道,这些失业的电子巧匠的队伍不能不对周围的环境产生影响。实际上,这种运动常常伴随着强大的旋风般的宇宙太空的‘风暴’,这种风暴变成了真正的、有巨大潜在力的太空飓风。这种潜在力,象所有其他的能量一样,参议员先生们,可能会冲到外面来的啊!科学上,就完全如同在政治上一样,这种太空的飓风是可以觉察得到的。当把导体卷成线圈时,这种飓风特别可以觉察以来。飓风似乎想要钻进线圈里去一样,把一切金属物都吸来,也就是对一系列的物体产生吸引力,这样就会导致物理‘事件’。我们称它为磁场。用诸位的语言来说,参议员先生们,这也许有别的名称。 “总之,先生们,如果磁场里——太空的飓风或是‘宇宙的风暴’里有大量潜在的能量的话,那么为什么不利用它来积聚能量呢?要知道在政治情势中我们每天也必然会不无恐惧地遇到类似的能量积累的。 “多妙的主意啊!然而……无论什么物质都不容许电子巧匠的队伍在自身的范围内自由移动并引起‘社会风暴’。因此,由于必须克服电阻,这种蓄电的方法在不久以前,参议员先生们,还没有具有实际的意义…… “但是,女士们和先生们,我指的不是离我们很远的两种同类现象,应当说,在科学方面已发生了某种转折。去年,一九一三年荷兰的物理学家卡曼林·昂尼斯发现了超导现象。他断定,将导线置于接近星际空间寒冷状态的温度之下,任何电阻都会立即消失。小小的巧匠的移动——物理学家称作电流——在物体内部就不再遇到阻力。勤劳的巧匠变得真正自由了。他们的运动在全宇宙太空中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强大的飓风,它们随时可能冲到外面来。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浪费任何劳动力,参议员先生们,对勤劳的电子巧匠不再有阻力了!被宇宙空间的寒冷所解放出来的物体提供了新的,前所未有的各种可能性。它们成为积蓄极其巨大的能量的源泉。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助手克列诺夫博士得以在冷置的小线圈的磁场内集中不可计量的能的原因,从而使我有幸向诸位介绍使用这些能量的美好的前景……” 霍尔姆斯捷德教授在此中断了自己有趣的演说,因为门铃响了——得去开门,而整个这间屋子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当然;也没有老教授致词的对象——尊敬的参议员们。他们仅仅存在于霍尔姆斯捷德的想象之中。 他有点儿驼背,以一种最乎常,最普通的样于向门口走去。他显然很不满意,因为当他在准备向美国参议院专门委员会发表如此重要的演说时,有人来打扰他。 教授把门打开,出于出乎意料他颤抖了一下。 一个穿着一身揉皱了的旅行服装的人站在他面前。他谦恭温雅,两眼含着忧伤,胡子卷起,露出了光光的下巴。 “是您……您在这儿?” “是的,教授。”来人平静地回答。 “您丢下实验室不管了?” “那儿现在有小伯恩施坦。钥匙我随身带着。” “只留下一个男孩子在那里?这真轻率!” “别谈这个了,教授!……我知道关于参议院专门委员会的事了。我想出席会议。离我开始说话的时刻已为期不远了,而我的声音是代表爱尔兰人民的。但在这之前,我答应您,教授,一定安安静静的,不被人察觉。我只是想向自己的同行学习。” 霍尔姆斯捷德皱了皱眉,抱住自己的头说:“我大概快要发疯了!我的安静的实验室变成政治阴谋的中心了。归根到底我仅仅是个科学家。我能领导科学工作,但不能领导政治。不,不能领导政治!请到里面来。请原谅,您一路上大约累了吧!因为您是步行来的。我冒昧地建议您洗个澡。此外,我再吩咐他们给您准备热咖啡。” 忧郁的人看了看教授,并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谢谢您,我很愿意洗个澡,恢复一下精神,并且使外表弄得比较象样些。毕竟是些参议员……” 于是他讥讽地笑了一下。 “说说您的宠儿,小伯恩施坦近况如何?”霍尔姆斯捷德问道。 “噢!这是个有天才的男孩。我和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您知道,教授,我一生中除了自己的信念之外,什么也没有。您知道我所有的亲人是怎么死的。我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因此我一定把他教育成人!” 教授叹了口气,然后,一面想着美国参议院专门委员会,一面去为他的爱尔兰人准备洗澡的事。 第六章一张百万美元的支票 莫德和克列诺夫现在经常到山里去。 近来他们很多时间是在一起度过的。他们常常攀登附近的山峰,在公园里散步。 最初,克列诺夫向莫德讲述他在原始森林的奇遇,讲述关于“俄罗斯勇士”巴科夫,关于黑皮肤的女巫…… 莫德兴奋地仔细端详业余爱好者拍摄的一个古怪的妇女在船上的照片。 “黑人妇女也不是这样的。”姑始低声地说。 她被神秘的塔伊姆巴吸引住了,试图学她与自己的回声构成的二重唱。莫德到峡谷里去歌唱,竭力想使她的声音同回声混合在一起。但是回声很微弱,莫德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于是姑娘更加被想象中的塔伊姆巴的声音迷惑住了。 莫德强迫克列诺夫一遍又一遍地复述这个故事。 克列诺夫讲了巴科夫教授最后的那些日子,他临死前的呓语…… “难道他真的讲了在原始森林中爆炸的是星际飞船吗?”莫德惊骇万分地问。 “他当时病得很重。”克列诺夫为自己的导师辩护。 “您真的不明白吗,约翰?”姑娘激动了,“难道您真的不明白,您的老师已经猜到通古斯灾祸的秘密啦!我现在深信,深信你们看到了,而且同活生生的火星上的女人……谈过话!” 克列诺夫先是发笑,后来甚至激怒了,但全都枉然。莫德坚持自己的看法,任何反驳的话都不想听。克列诺夫让步了,只要莫德愿意的,他都微笑着表示同意。 他们的友谊就这样开始了。 美德以女子特有的本领探出了克列诺夫内心深处关于人类的未来和防止战争的理想。这些理想在有些人看来可能是幼稚而没有根据的,可对莫德来说却是个意外的新发现。她感到克列诺夫既伟大,同时又质朴可爱。他常常使她钦佩,同时又逗她发笑。 原来,克列诺夫无论哪棵树的名称都不知道。他只是把树分成针叶的和阔叶的。阔叶树中他有把握能确定的,只有白桦树。姑娘对他进行考试,并且哈哈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约翰,您知道不知道树木能飞?”莫德突然问道。 她和克列诺夫站在陡峭的悬崖上,从那儿可以清楚地看到白别墅以及突出在地平线上的孤零零的克泰登峰。 “不,不知道,”克列诺夫几乎是惊恐地回答道。莫德提出的一些问题常常使他不知所措。 “约翰先生,这只有偷偷地瞧才行。您愿意吗,我来教您?” “好,我会很高兴的!”克列诺夫急忙表示同意。 他们在草地上坐下。 “您听着,约翰。得挑选一个晴朗的日子,不过得有点儿微风。然后躺在离你想看的那棵树不远的地方,并且不去注意它。只是记住,树木可是很狡猾的!”莫德特一个手指按到嘴唇上。 “是这样……”克列诺夫将信将疑表示同意。 “然后,装作在看天空,悄悄地把目光转到树叶上去!是要做得不让树儿觉察。您明白吗,约翰?随后等待着,当云彩在树的上空飘过,而风儿摇曳着树梢时,就……” “就怎么样?” “您就微微眯上眼睛……” “眯上眼睛?” “是的……于是它就起飞了!” “谁起飞了?” “树。” 克列诺夫沉思不语了。他心里想,既然周围一切都这么美好,那么为什么树木不能少许它一会儿呢! “那您知道不知道有些什么样的云呢?” “云吗?当然知道,有积云、卷层云……” “唉,不,完全不是讲的那个!您除了自己心爱的科学以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您别认为,我在生科学的气。我也爱它。” 莫德沉入幻想地将头往后一仰。 第18章 “听我说,约翰。您看……哎,不,不是看着我!喏,看那朵在上空飘浮的云儿。您看见了吗?” “是的,看见了。” “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 “这是某个人的幸福。有人失手放走了。” “幸福?”克列诺夫惊奇了。 “是啊!每一朵云儿都是幸福呀!人们不善于把握住自己的幸福,它就离开他们,飞上了天空。有的空中飞驰着很多很多丢失了的幸福。那时大家都变得苦恼万分,我很为他们惋惜。他们多笨啊!” “那乌云呢,莫德小姐?” “乌云——在失去了的幸福太多时就出现了。那时幸福就变成悲伤,再接下去就哭泣了。” “那么万里无云的时候呢?” “那就是说,人们找到了他们能够找到的全部幸福。” “就是说,在晴朗无云的天空下人们更为幸福吗?” “更幸福!”莫德坚信地说,“而且通常心情更愉快。您没有觉察这点吗?不是吗?就是说那时也有一小朵云儿落在您的身上了。” 克列诺夫默不作声,思量着对他来说很有意思的新的假设。 “您可知道,约翰,飞走了幸福的云儿可以收回来的?” “这怎么会呢,莫德小姐?” “我来教您。请把手给我?” 克列诺夫感觉到莫德的手指在他的手掌中。他的心也因此象树那样,想要飞了。 “这就是……现在看着那朵我们发现的云儿,只是别回头看我。瞧着……瞧着……瞧着……” “我在看。”克列诺夫低声说。 “您看见没有,云儿在消散?” “看见!看见!” “它正降落到我们这儿来。”莫德说了这句话后,盯着看了克列诺夫一眼。 莫德的眼睛象云彩已经消失的天空一样蔚蓝。 突然莫德跳了起来。她的脸上现出了真正恐怖的神色。 克列诺夫抱歉地站了起来。莫德在发抖。她瞧着天空。 那里已没有刚才她们谈论的云朵,而是飘着集中在一处的一团霞光。它随风疾驰。深紫色的边缘使它显得更加光耀夺目。 “约翰,我们跑吧!我们得逃命啊!”莫德叫起来了。 她抓住了不知所措的克列诺夫的手,拖着他跑。 科学家笨拙地磕磕绊绊,一面跑,一面喃喃地说:“奇怪,可它全然不象球状闪电,不象有入对这所描写的那样……” “约翰,可别跌倒呀!” 他们跑出了树林。这里有一个用岩石堆砌起来的陡坡。下面可以看到掩映在绿从中的白别墅。 古怪的云彩渐渐逼近了。 “快跑!快!我应当救您!” “莫德,莫德……没有危险,请您相信我!可不可以不要跑得这么快!我喘不过气来了……” “不行,不行!我是知道的……快跑!快!” “莫德,亲爱的……球状闪电飞过时要高得多呢!” “不,您不知道……赶快……它真可怕!赶快往下跑!” 莫德象小男孩似的身子轻巧地从一块石头跳向另一块石头。克列诺夫落在了她的后面。 突然莫德高叫了一声,就不见了。 开头克列诺夫张惶失捞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便往前奔去,扑向刚才莫德站过的地方。 他费力地爬到山岩上,并抖抖索索地抓住岩石粗糙多苔的表面,往下看了一眼。 他的头发晕了。 莫德躺在下面约摸三十英尺的岩石上。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变成了金黄色,而一只手,不自然地向外弯着,靠在石头上。 克列诺夫想要喊叫,但只微弱地哼出了一点声音。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开始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上。从未料到他会如此灵巧。 姑娘低声呻吟着。克列诺夫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头上。他感觉到面颊上有什么粘乎乎的东西。克列诺夫出人意料,突然变得很有力量,抱着姑娘沿着危险的斜坡走去。 半小时使他仿佛老了五岁。他个子高高的,背微微有点驼,顽强地,小心哭哭地抱着失去知觉的身体。 快到白别墅了,克列诺夫已经筋疲力尽:他两腿发软,喉咙里刺痛,象在燃烧。 当克列诺夫走近大门时,一个侦探向他跑来,想帮他的忙,可他却只摇了摇头。侦探在他身旁走着,担心年轻的学者会跌倒。 教授得知情况,顺着林荫道急急忙忙迎上来。一个有胡子的个儿不高的人赶过了他。他走到克列诺夫跟前,一声不吭,从克列诺夫手里把姑娘接了过去。霍尔姆斯捷德扶住要跌倒的克列诺夫。小径上留下了一条莫德的皮腰带。 爱尔兰人把姑娘放在实验室里的宽大的沙发上。克列诺夫沉重地靠在教授身上,也到了那里在沙发旁的椅子上坐下,他低声地,断断续续地向教授叙述了发生不幸的原因。 霍尔姆斯捷德皱起了眉。 “您瞧瞧,”他生气地朝着爱尔兰人说,“您轻率地离开自已的实验室惹出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爱尔兰人挺直了身子。 “您的那个小伯恩施坦放了一朵。” “这可能吗?他竟敢独自进行试验!”爱尔兰人皱起了肩。“就是说,这是我的过错!然而,现在就应当垂头丧气?” “我亲爱的!”雹尔姆斯捷德竭力用自己平时的语调说,“任何时候都不应当垂头丧气,特别是当你屡遭打击的情况下,更不应如此。” 姑娘闭着眼睛躺着,低声呻吟着。 “朋友们,要象真正的美国人应当做的那样,克制自己。我们应该立刻把自己的痛苦隐藏起来。美国参议院专门委员会马上就要到这儿来了。” 教授努力想显得镇静自若,但是他没能办到。他神经质地将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雪茄烟折成几段,而且莫名其妙地又把这些断头放进皮夹里去了。 克列诺夫目不转睛地看着姑娘,心不在焉地听着。 爱尔兰人把一条湿毛巾放在姑娘的头上,走到窗跟前去。 “约翰尼,您必须使自己振作起来,然后去迎接根据您的召唤而来临的人民的代表们。”老人说。 “我顾不上这个。我不能,”克列诺夫扬摇头,“让他们下次来吧!” 教授挺直了身指说道:“这不可能,我亲爱的先生!不要沮丧。我们应当象个样儿地迎接那些尊敬的先生,一定要让他们亲眼看看试验。” 克列诺夫否定地摇摇头,并且看了看莫德。她的眼睛闭着,但是可以觉察出她的睫毛在微微地颤动。 霍尔姆斯捷德难受地皱起眉,接着将头发向后一甩。 “无所作为在任何时候对谁都无济于事。只有行动才是医治一切的良药。我请求您,约翰尼,务必要计算一下,电池必须充足电。我已打开开关,但要确定一下可以容许达到的极限。请指出来。” “可是我不能……” 爱尔兰人悄悄地走近克列诺夫,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我的朋友,鼓起勇气来!姑娘安静下来了。她好些了。要象一个男子汉、科学家和战土!” 这时莫德低声说起话来了:“约翰,亲爱的!……飞着的火焰要追上我们的云朵……它会把云朵烧毁的呀!……约翰!……救救它呀!” 克列诺夫的指骨捏得嘎叭嘎叭直响。 霍尔姆斯捷德在实验室里大步地踱来踱去。爱尔兰人从窗口急剧地回过身来说道;“先生们!我看到汽车慢慢开来了。” “这是参议员们来了。约翰尼,我请求您……您是给美国参议员写信的人,应当去迎接他们!” 克列诺夫不同意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让他们下次来吧。” 爱尔兰人悄然无声地缓步走到克列诺夫跟前。 “克列诺夫先生,”他拉着克列诺夫的手。“站起来吧!我叫利阿姆,虽然我们曾经被分开,但是我们……我们重要的任务应当把我们的发明合并起来。我们在一起就能使世界起翻天覆地的变化,迫使全世界变个样!请把您的手给我,约翰。我叫利阿姆。” 克列诺夫站起来,惊奇地望着爱尔兰人的忧郁的眼睛。 教授望着自己的两个助手,不知所措地擦着鼻梁。 “走吧!”利阿姆说。 克列诺夫无可奈何地回头看着莫德。 她微微睁开双眼,微笑了一下:“约翰……亲爱的……去吧!” 克列诺夫站直了身子,慢慢地朝门口走去。虽然这时安培计上的指针已向右边倾斜得很厉害,但并未引起他的注意,甚至从配电盘旁走道时,都没向它看一眼,关于电池充电的限度也只字未提,就这样走了。 花园的铁栅栏旁,停着三辆小汽车。最前面的一辆车上的司机是汉斯,车上坐的是老魏尔特。 沿着小路向便门走来的是一个高高个子,臂肘张开,低垂着头的人。可尊敬参参议员们都好奇地注视着这位“世界的主宰”。 克列诺夫走到大门口,把便门打开。这时他回过身来,脸朝着白别墅。 就在这一瞬间,大门摇晃了一下,他脚下的小路也开始振动。有股力量往耳朵里直冲,震荡着大脑。这一冲击压迫了头部,反映到后脑,引起了肉体上的疼痛。眼前模糊起来了。 透过模糊的密幕克列诺夫看见了一种黑色和红色的东西。飞舞的阴影汇成一片,颤动着,在闭着的眼皮上逐渐变成模糊不清的黑点。 第19章 实验室上空扬起一团团浓烟,盘旋而上。旋风将树木连根拔起。被弄得不成形的树干呼啸着向空中飞去。 树飞了! 不久前还有的那几堵墙的石头半熔化了,轰隆轰隆地从天空纷纷坠落下来。 克列诺夫被一股什么力量冲到被摧毁了的大门铁栅栏上。他看见,上面开辟成公园的那块山地震动了一下,就塌下去了。那种几乎生理上都能感觉得到的整个山坡的可怕的移动越来越明显了。裂缝使如带的小径拦腰而断。 顷刻间,这条裂缝成了悬崖的边缘。刚才丢在小径上的那根皮腰带悬垂在崖边,在微微地摆动。车玻璃被爆炸时飞来的石块打碎了。汉斯用手掌掩着血痕斑斑的脸,而在他的后面…… 汽车里,司机身后站着一个胖子,个子虽小,却全身挺得笔直,这是世界军事联合公司的老板,在华尔街外号被称为“狼”的那个人。他迅速地咀嚼着雪茄。浮肿的下眼睑发红了。一双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只有大自然的力量才能作到的一切。 “多大的力量啊!多大的力量啊!……啊!学者先生们!现在我相信你们了。”他一面伸出手去,一面说。 克列诺夫不明白地看着与尘土混合在一起的冉冉上升的浓烟。 蓝蓝的天空中,高高地飘浮着一片轻盈而透明的云朵。 在克列诺夫的眼睛里,一切都在跳跃,全失真了。他生平第一次哭了。 “莫德!莫德……”他不出声地低语着。“这是我……是我用自己的超级电池……把你杀害了……” 从小路旁的灌木丛里露出了几个侦探的胆怯的身影。 老魏尔特对着克列诺夫说:“哈啰,克列诺夫先生,您真是天才。荣誉和财富会补偿您的惨重的损失。生活就是如此,年轻人啊,我非常理解您。不打碎鸡蛋,怎能煎蛋,年轻人。我知道,什么是痛苦。我是父亲嘛,就这样,请使用我的资本吧。您需要多少钱来重建实验室?” 克列诺夫望着魏尔特。他的轮廓显得模糊不清,克列诺夫仿佛透过布满雨点的玻璃窗看着对方。 “这是我的过错,”他重复着,“我没有及时停止充电……磁场将线圈炸裂了……” 魏尔特生气了:“您在那儿嘟哝什么呢?我愿向您提供金钱!别向参议员们演戏啦。我愿向您提供一百万美元!请继续您的研究工作吧。我非常需要它们。我出钱。一百万美元!” 魏尔特迅速掏出支票本并歪歪斜斜地签上名。然后想了一下,把它撕掉了,随即又重写。 走近来的侦探们让出了一条道。克列诺夫从汽车跟前向后退去。魏尔特把支票递了过去。 “平静下来吧!请收下。因为您究竟是我儿子的朋友啊!我已喜欢您了。这儿是张差不多一百万美元的支票,整整八十万美元!只要您答应继续工作。我希望让您现在不感到孤单。我们和您在一起,亲爱的孩子!” 克列诺夫转过身去。他孤零零地站着,高高的身影,有点驼背。 从悬崖里扬起了象雾一般的尘埃。 又有一扔汽车驶近来了。这是霍尔姆斯捷德请来的医生。 “先生,您已经没什么人可以医治了。”一个侦探阴沉地说。 小石子顺着新形成的悬崖滚下去,沙沙作响。它们的响声落到了下面什么地方。皮腰带不再横在满是尘土的小径边上了…… 第七章魔堡 草丛中的螽斯声嘶力竭地鸣叫着,以致太阳在空中也感到厌烦、生气,决定将它们活活地烤死。然而遭殃的不仅仅是螽斯。 受人敬重的丹麦牧师不知道往哪里藏他那本来就骨骼细小但筋肉发达的身子。他是不应当受日晒之苦的,因为他和螽斯的鸣叫声根本毫无关系。他从帽子底下取出一块手帕,大声地擤鼻涕,接着,把帽子稍稍往上抬起,重又将手帕盖在自己的头上。然后,问刚才同他一起走的农民:“彼得森,请告诉我,您完全有把握说您所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吗?” 肥胖而面色发红的彼得森拄着拐杖,赶上牧师说:“我向您起誓,牧师先生,那天我是完全清醒的啊!我把向我定购的一桶牛奶和一筐各种吃的东西送来……” 他们在日德兰草原上的石棉树中沿着一条小道行走,这条道路拐往不大的水青冈树林里。枝叶繁茂的黑色水青冈树背风一面的树叶微微地发出簌簌的声音——也许,它们在诉说,过去这里有过多么茂密的森林和丹麦曾经是个多么强大的国家啊。 很快,在折断了的树梢的上方,现出了古老城堡的尖顶和有雉堞的围墙。 也许,城堡里面某个时候曾经住过一位固执而任性的骑士,他曾不止一次地同国王本人为敌。现在,城堡已经衰颓,长期荒芜,无人过问了。只是在最近,城堡里面才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 “您是说,筐是有把儿的?”牧师继续说。 “千真万确!这筐是上星期斯通森先生将我的新筐拿走之后,我用一个旧筲改成的。我送吃的东西到这个魔鬼的住处来,已经有一个月了(奇*书*网.整*理*提*供)。是一个身材象这棵水青冈树一样高大的年轻人放我进去的。在值得记忆的那天,我象往常一样把筐和桶放在墙边,想抽袋烟……” “请告诉我,彼得森,在这个时刻您有没有想呼唤上帝的名字的愿望?” “我向您发誓,牧师先生,我没有感到有这种愿望!就在这时,我觉得,有人从我口袋里把表往外拉……” “继续说下去,继续说下去,彼得森先生!我要好好地记住这一切。” “我抓住了口袋,想要捉住这个下流的小偷,可是,您想想,我身旁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我的孩子,哪怕这时您想起上帝来也好。您想起了没有?” “没有,牧师先生!我简直慌了神,所以没想起这个。啊,上帝宽恕我吧!大概这也就是我遭难的原因。” 彼得森瘸得更厉害了。他们现在走进了淡淡的阴影里。在他们的正前方出现了有折痕的高墙和一座新铁桥,它横架在一个小谷上,从前这儿曾是条很深的壕沟。 没有雉堞的,瓦片已掉落的拱顶下,新油漆的大门闪闪发亮。古老的城堡家个衰老的浮士德,美菲斯托菲尔还没完全使他返老还童。 彼得森站住了说:“我向您起誓,牧师先生,每当我见到这鬼地方,两腿就发软了!要是吃的东西和牛奶钱已经付给了我的话,那我怎么也不会再回到这儿来的!但是牧师先生,您是不是坚信,有您在场,魔鬼的妖术就不会再施展出来了呢?” “我的孩子,让我们心里只想着上帝,口中来祈祷吧!当然,诱惑者是狡猾的。我请您相信,我承担的使命未必能得到应有的报偿……” 彼得森坚决地向前走去,并说道:“得了,牧师!他们欠我的钱,我原来就答应给您一半。我总不能自己另外再加付给您啊?” 教堂的神职人员大声咳起来了:“我的孩子,我们快到了。心中想着上帝,继续讲下去吧。” “我还没来得及清醒过来,就亲眼看见表从口袋里跳出来,急急地飞走了!” “彼得森先生,那您是否坚信,那天您随身带着表呢?” “牧师,就象对他们还欠我十七克朗的事一样深信不疑。” 牧师叹了口气。 “表从我这儿飞走之后,我骂了一下。” “喏,您看,我的孩子!您自己帮助了魔鬼。” “是的……也就在这时,我看见我的铁桶自己翻了个身,滚动起来了。请相信我,它就象猴子那样顺着陡直的墙爬了上去。而且就这样悬在墙上,仿佛粘住了!” “万能的上帝,彼得森,您在说些多么稀奇古怪的事儿啊!我向您起誓,如果我不了解您的信仰的话……” “是的,是的,牧师!而跟在铁桶后面爬过去的是筐,它的把手在前面,这样慢慢地……爬到墙那儿之后,就在原地向上跳起来:噗哧,噗哧,噗哧!可怎么也没能跳上去。” “万能的上帝啊!” “牧师,您想想,就在这时,我看见了自己的表啦!表粘在有二层楼高的墙上。我害怕极啦,就拼命奔跑,跌倒了好几次,而且我真的无法确切地告诉您,究竟是什么时候弄伤了自己的一只脚……不过,牧师,城堡已经近了。我请求您拿出您的圣礼书来吧!” 牧师取出祈祷书,然后带上金丝眼镜,口中念念有词。有好几次他都结结巴巴的了。 “彼得森,请您扶住我,否则我会跌倒的。” “唉,我本来就已吓得两腿发软了?” “鼓起勇气来,我的孩子!要记住,彼得森太太在家等着,她会相信,您的表和食品款子放在小饭馆老板斯迈森那里了……” 牧师还没来得及说完,两个伙伴就颤抖着回过头去。 他们的背后响起了马路声。从树后出来了一个骑马的人。他的灰色的行装上蒙着一层灰尘。马儿浑身大汗如出泡沫,惊恐地斜视着他们。 骑马的人来到桥上,他轻轻勒住了马,用阴沉的眼光对站在那里的牧师和彼得森打量了一下。他的一只眼睛比另—只要眯得小一些。 彼得森深深一鞠躬。牧师矜持地点了点头。骑马人没有答礼。 大门开了。看门人出现在门口。 “物这是什么人?”骑马的人目示着站在桥上的人问道。 “他是彼得森,是给我们送食品来的,而这位是牧师先生。” 第20章 “叫他们向您说清楚有什么事!”骑马的人说完,就策马向大门里走去。 牧师打开了圣礼书,接着在彼得森的陪同下慢慢地向守门人走去。 “守门人先生,”牧师开始说道,“这座城堡的主人在自己家里接待这个骑马的,这人这么不懂礼貌……” “他就是主人本人啊,牧师先生!” “哦……哦……”牧师觉得难以措辞了,于是回头看了一下彼得森。 看门人得意地微笑了一下 牧师从帽子底下拉出手帕,擤了擤鼻涕,装出傲慢的样子继续说道:“那么,这座城堡的主人或主人们还欠可尊敬的彼得森先生牛奶和食品钱……” “还有表的钱。”彼得森从牧师的背后伸出头来说。 “还有打碎了的表的钱。”牧师没有把握地加以说明。 “好吧,请到院子里来,就在这儿坐下。”看门人用手指着因年深日久已呈黑色的城墙附近长满青苔的石头说道。 彼得森畏惧地小声说道:“牧师!牧师!这就是那个鬼地方啊!” 牧师高高地抬起头,出声地祈祷着,向那个该死的地方走去。他伸直双手,把用铁皮装帧的古老的祈祷书捧在前面。 突然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夺走了可敬的牧师手中的祈祷书,摘下了他的眼镜,并把这两样东西都扔到墙上。这些东西就粘在有二层楼高的地方。接着彼得森的铁手杖也跟在它们后面咕噜噜地响起来了。 不幸的牧师跌倒在地,仿佛有人把他脚下的土给搬走了。他那穿着粗糙的农村靴子的双脚难看地朝不同的方向翘着。 “您究竟为什么不向上帝求救呢,牧师先生?”农夫低声怨恨地说。 牧师那变得苍白的嘴唇张开并颤抖着。 彼得森悄悄地在牧师身旁坐下,用颤抖的手指拉着他的衣袖。 突然忻祷书、眼镜和铁手杖同墙脱开了,咕咚一声掉到地上。 手杖从石头上弹回,砸在可怜的牧师的一只脚上。 “喔唷!”这位教堂的神职人员抱怨地呻吟起来,一面试着爬到一边去。 但是彼得森拉住他的袖子不放,跟在他后面蹲着走。 “哈哈哈哈!……”不知什么人在背后放声大笑。 本来就够惊恐万状的牧师和农民回头一看,刚才那个骑马的人双手叉着腰,戴着黄色护腿套的两腿叉得开开的,在那里哈哈大笑。 “上帝啊,救救我们吧!如果你是魔鬼,那就走开吧……呸!呸!呸!” “您唾什么呢,最尊敬的牧师?”骑马的人一面朝牧师走来,一面问。 骑马者风尘仆什,呈灰色的脸上长着一双锐利而冷酷无情的眼睛,一只眼睛比另一只要小,显得可怕。 骑马人在墙前站住,目测了一下到二层楼之间的距离。 “不少于几百万高斯1啊!您懂不懂这个,最尊敬的牧师?” 【1高斯:磁场的强度单位。——译者】 “哦,不,先生……”牧师含糊不清地低声说道。 “您好象是来要什么欠款的?” “正是这样,先生!”彼得森插嘴道。 “多少钱?” “二十个克朗,先生!” “收下你们的克朗,就别再纠缠啦!怎么样?” 彼得森接了钱就一瘸一瘸地往大门口走去,手杖也忘了拿。牧师本想跟他走的,可又回过身来,贼头贼脑地拣起跌碎了的眼镜和祈祷书。他又一次回头看了看可怕的骑马者,然后跛着左腿,跟在彼得森后面小步快走起来。 骑马者用鞭子碰了下护腿套,向城堡走去。 “您无法反驳,彼得森先生,是我帮助您收到了欠款。”牧师和彼得森走出小树林时说。 树林后面耸立着魔堡森严的塔楼。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牧师!这与您有什么相干呢、您的圣礼书并没有制止魔鬼的妖术嘛!” “您是否想说,不应付钱给我呢?” “我只不过是想对您说,我的钱不应付给您。” 这两个跛着不同的脚的身影愤慨地争论着,渐渐走远,直到在转弯处才完全消失。 骑马者沿着被岁月侵蚀磨损了的台阶拾级而上,在一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门前站住了。 他把未吸完的烟卷扔在地上,按了按门铃。 门上露出了一个圆形的小洞,接着不知谁的一只眼睛贴在上面。然后墙那面开始隆隆作响,门就缓缓地敞开了。 一个彪形大汉笔直地站在骑马者的面前。 “魏尔特先生,一路辛苦!” “是你,汉斯!近况如何?” “一切都好,魏尔特先生!” “你们正在工作吗?” “正是这样,魏尔特先生。” “我已经看见啦!” 汉斯抬起了淡谈的双眉:“我很冒昧……我觉得,您还没能到实验室去。” “汉斯,到它的附近就完全够了。那么,我们走吧!领我去看看,你们在这儿安顿得怎么样?” “是,魏尔特先生。” 在忠心的汉斯的陪同下,弗雷德里克·魏尔特走进了一座有狭长的尖拱窗的大厅。 拱形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串串架高压线的绝缘子。墙四周挂着古代骑士们的肖像,他们神情严肃地望着这些绝缘子。屋子里充满了巨大的变压器所发出的平稳的嗡嗡声。墙那边还传来了其他什么机器转动的声音。 弗雷德里克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关于美国和莫德的痛苦的回忆……涌上了他的心头。三台他如此熟悉的压气机在这里工作,压缩着空气、氢气和氦气。 弗雷德里克抑制了自己瞬息间的忧郁之情。 他同汉斯一起穿过一条半明不暗的走廊,上了二楼。回廊上陈列着一些旧的肖像,这是城堡以前的主人的家族,走过回廊,他们进入一座宽敞但阴暗的大厅。 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披挂着古老骑士铠甲的默默无言的卫兵们守护着大厅另一端的大门。 魏尔特在大厅中央停下来,打量着这间屋子:“说真的,这个地方不错!对吗?汉斯,您认为怎样?过有点阴森森的……” “完全同意您的看法,魏尔特先生。” 一种金属的响声引起了魏尔特的注意。他哆嗦了一下,回头看了看。 光线暗淡的大厅里空无一人。 “嗯……中世纪的骑士们对照明考虑得太少了。不过,我想,这儿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对吗,汉斯?” “正是这样,什么人也没有。” 金属相撞的叮当声又响了。 魏尔特一把抓住了汉斯的手。 他们清楚地看到,两名骑士好象按照口令一样,举起了自己的铁臂,伸向他们守卫的那扇门。 “真见鬼!”魏尔特低声说。 铠甲插晃了一下,哐啷啷一响倒在地上,并以一种最意顿不到的姿态在墙边屏息不动了。 “呸,见鬼!我想象得出,最亲爱的牧师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会出什么事!然而,汉斯,应当把这些铁娃娃弄走——他们没有预料到会有几百万高斯的啊!” “遵命!” “现在通知克列诺夫,说我要上他那儿去。” 魏尔特走到狭长的窗子前,而汉斯向门那边走去。 过了片刻,门开了。接着,克列诺夫在骑士的盔甲上绊了一下,跑了进来。他紧紧地拥抱魏尔待,两个朋友互相接了吻。 “你来了,我很高兴,弗雷德里克!也许因为正是你使我又开始了生活和工作,所以你不在我身旁,会使我这样想念。” “约翰!你的话是对我的最好的奖励。现在讲讲,你的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弗雷德!我恢复了防护层。你可以放心。现在我们一定会叫世界屈服!” 魏尔特高兴地微笑了一下。 “基础已经打好。我刚才看见了,你不仅使中世纪的骑士们和一位牧师屈服,而且使他们躺倒在地。” 克列诺夫直到这时才发现躺着的骑士们,于是他点了点头。 “是啊,我设考虑到磁场会传递到这里来,”他心不在焉地说,“总之,我们重新又在一起了,弗雷德!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马上讨论。制造电炮的所有计算我都准备好了。我甚至选好了它的牺牲品。就是我们的教授曾经讲过的那个阿列尼达岛。我在想象,这个岛的毁灭会给各交战国什么样的印象啊!” 克列诺夫和魏尔特边谈边走进了实验室。这是过去的主人作图书室的一间屋子。沿墙至今还放着摆满书籍的木橱。 克列谢夫用手指了指耸立在中央的水泥台座。 “我们的螺线管就装在这儿。用液氯把它浸满。液态氢层和真空区层作为同外界的绝缘层。” 系在天花板的绝缘子上的粗导线通向台座。 “约翰,你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显出你自己是这个领地的主人。我把它赠送给你,你是理所应得的。在这么短的期限内你把一座古老的遗物变成了现代化的实验室啦!我对你,对我们光辉的理想充满信心,约翰!” 魏尔特拍了拍克列诺夫的肩膀。 克列诺夫垂下了头:“我们的理想……这是我生活今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人类但幸福和消灭战争!个人的生活我是不可能再有了。但是我感谢你,弗雷德,你的友谊和关怀使我又重新开始生活。” “我们不去回忆了,约翰!顺便说说,今天我想了一下,当电流通过你的螺线管时,一面自己向它们移近,一面会以同样的力量把铁的东西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第21章 当超级电池深入到日用品中以后,将不得不彻底变更日用品的材料。铁将被废除!日常生活中将只使用铝合金和其他无磁性合金。想一想,如果衣袋里装有超级电池,譬如说,对自行车……会招来多少不愉快的事……所有的铁罐头都会双在你后面直追。哈,哈,哈!” 克列诺夫微微一笑,握了握魏尔特的手说:“谢谢,弗雷德!你经常努力使我不去回忆过去。不过请你告诉我,究竟什么时候我们有可能制造自己的电池。并以此作为威胁力量向全世界提出最后通牒呢?” “让我们坐下来,约翰,我应当同你谈一谈。一切都在按我们所制订的计划进行。我们把自己的设备调到这儿来,非但地点适宜,而且又是个中立地区。我们也就将在这里制造我们的电炮。但是你当然理解,这需要许多材料和金钱。” “哎哟,对了……钱……我没想过这个。这我可是完全指望你了。我想你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吧?” “是的,我的幻想家,我成功地组织了消灭战争公司。” “公司?”克列诺夫惊讶不已。 “是的,是股份公司。它已拥有几百万美元资本。一些大企业家、军事专家和社会活动家加入了这个公司。只有在他们的协助下……在他们的资助下我们才能实现自己的宏伟计划。” 克列诺夫沉思起来了:“是的,我对这类事情弄不大清楚。不过,也许你对这一切都仔细考虑过了……对吧?” “相信我,约翰!这对我们是有利的。他们指望将来专营你的超级电池而获利,我们现在则利用他们的钱。” “这样……”克列诺夫沉思地表示同意。 “顺便说一下,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将由我父亲担任。他是个好老头,你别指责他……副董事长是你和我。明天在哥本哈根举行这个公司的第一次会议,你也出席。” “明天?” “然后我们把这些大财主带到这儿来。得给他们看点什么能产生比较深刻印象的东西:譬如把那个小山丘烧到白热化的程度或者爆炸掉。” “好吧,这是可以做到的。”克列诺夫冷漠地说道。 “那么,约翰,照料一下所有的准备工作。明天我们去哥本哈根,然后向公司的董事们显示一下我们的力量。” “好的,”克列诺夫慢吞吞地回答说,“那么我应当立刻去着手准备好防护层。” 于是他从台座上取下一个铅制的小盒子。克列诺夫对这个小盒子比对自己的生命还要爱护。他打算用一种力量向世界上那些不顺从的国家猛攻,而这种力量的秘密就在这小盒内。盒子里储存着一种罕见的稀有元素——镭-德耳塔,这种元素还未为科学界所知。 人们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巴科夫那篇没有发表过的关于镭-德耳塔(由于这种元素有放射性,他就这样称呼它)的文章以及那块本身异常沉重的自然金属都还留在克列诺夫身边。 来到霍尔姆斯捷德处以后,克列诺夫遵照巴科夫的遗言,从事超导性的研究。当然,如果没有镭-德耳塔,他是不会取得这么显著的成果的。 问题的关键是克列诺夫曾利用了一九一三年荷兰物理学家卡曼林·昂尼斯发现的超导性现象,在线圈的磁场内积聚大量的能,而当电流和磁场达到一定的强度时,超导性现象就立即消失了。 还在哈尔滨酒馆的地窖里,巴科夫教授就认为,超导性现象,也就是电阻完全消失,是一种特殊的“原始的”、他称之为原子-分子结构的结果。他推测,导体的原子在低温下有可能分布成若干独立的原子团,它们将电场关闭在自身内部,在这种结构条件下,自由电子在运动时常找寻不需要克服电场的通路。在温度升高的情况下,原子的热运动就会破坏这种结构,电场扩散到导体的整个范围,于是电子只能在运动中工作,就感到有全部电阻的存在。 在有强大的磁场的条件下也常发生同样的情况。原子已不能分布成适合原始结构的若干个原子团。外部的磁力使它们按另一种方法排列。于是电场再次扩展到导体的整个范围,因此电子不得不又重新一面克服阻力,一面工作。 当然,这一假设是处于一九一三年的知识水平上的,但是它帮助巴科夫和克列诺夫作出这样的判断:用镭-德耳塔为基本成分的特殊放射层覆盖导体,可以人工保持导体的原始结构。这一目标达到了。覆盖层的放射影响原来是一种保存导体的原始结构的制动装置。将电场关闭在自身内部的、按照当时的概念结合成一个个原子团的原子继续存在。在这些原子团之间保存着一些自由通道,电子能够沿着这些通道移动而无需克服阻力。克列诺夫在这种情况下成功地迫使这些电子以比通常更大的速度移动,藉此他能在同样数量的自由电子的条件下使大得多的电流通过细导线,而不破坏导体的物质。 就这样,藏于保存在克列诺夫手中的小盒内的镭-德耳塔元素成了探索在小体积内集中巨大能量的秘密的关键。 这一切魏尔特都不了解。克列诺夫从未同他谈过巴科夫教授的著作的详细内容以及通古斯原始森林的秘密。自然,克列诺夫从一个书架上取下几本烫金装帧的古书,拿着小盒的手伸到书架后面去并作了个动作,仿佛关上了一扇看不见的小门,这些魏尔特都未加以往意。房间里甚至可听到生锈的铰链的响声,魏尔特也置若罔闻。 这个小盒子对他个人的命运以及全世界的命运将具有何等的意义,他能知道吗? 第八章不期而遇 他们决定次日清晨将充好电的超级电池运到准备好的深坑内。 坑是夜间挖的,十分仓促。 “这个古怪的学者,要这么深的井究竟干吗呢,而且还要挖在小山上!”工人们耸着肩膀说道。 凌晨,坑挖好了。 大力士汉斯负责运超级电池。其实,这不需要特别大的力气,因为超级电池不比一只箱子大。但是汉斯的架势,就象他准备立刻去完成赫拉克力士1的全部十二项功勋似的。 【1赫拉克力士:希腊神话中宙斯与人间一个女子所生的儿子。是一个力气非凡的英雄,曾完成十二项英雄事迹。——译者】 克列诺夫和魏尔特亲自察看了汉斯运东西时必需经过的整个路线。凡略微和铁类似的东西都尽量从这条道上搬开。 汉斯腋下夹着超级电池从实验大厅出发,不知怎么的,靴子踩在地板上时特别沉重。 突然他感到被吸引到门把手上去了。但是这个壮实的德国人身上的顽强劲,不比体重差。他牢牢地站住脚,紧紧抓住要冲出去的圆筒不放。 “不得不对你稍微按捺一下。”他相当温柔地对超级电池说。 门自动关上了。 “魏尔特先生,我冒昧地请求您:请打开这道可恶的门!”汉斯请求说。 魏尔特使劲去挤门,要是这样能把门挤开的话,就可以使汉斯竭力从原地挪开了。 确实,门就象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拴在坚持站在那儿的汉斯身上似的。 “哈啰,汉斯,您得走到另一角落里去,否则这儿就是三个人都对付不了。” 汉斯走开了。不由自主地抵住门的那股力量减弱了,门终于被打开,并被挂到了墙上。 但是汉斯仍然没能走出这道门。圆筒以无法抗拒的力量把他拉住,并紧紧粘附在门把上。 汉斯起初想温文尔雅地把电池拉下来,后来用了一点劲,喉咙里发出咯地一声,脸胀得血红,没有注意,喀嚓一下猛地把电池拉了下来。 汉斯看到大家的目光抑注视着他,就发窘了。他放下了圆筒,确信,从门上拉下的把手一定粘附在上面了。这个德国人抱歉地微笑起来。 三个人试图将门把手从圆筒上拉下来,但怎么也做不到。 “于吗要把碰巧搞得更完善了的电池结构弄坏呢?”魏尔特笑着说,“至少现在运这个光滑的圆筒时,上面有把手好抓了……你,约翰,没有预见到这点。” 汉斯乐了。 “哎哟,你呀,我聪明的小家伙!”他朝着电池说,“自己给自己安了个把手!” 凡是汉斯要经过的路上,所有门上的把手不得不事先都拧下来。但是在入口处用铁皮包着的那扇门前,汉斯犹豫不决地站住了。 “哈啰,汉斯!有一条路——从窗子里出去。”魏尔特说。 窗子打开了,汉斯从窗口爬了出去,经过时把窗台上的一些钉子全拔了出来。 他刚着地,就感到电池的重量增加了好多倍。汉斯牢牢抓住门把手,可是圆筒与把手脱开了,掉到地上。 汉斯俯下身,试图拿起仿佛装满了铅的超级电池。 “喂,用最高速度前进!”他一面说,一面费力地抓起圆筒,挺直了身子。 可这时发生了怪事。汉斯脚下的土地开始动了起来。他刚跳到一旁,从地下就迸出了一支生了锈的剑,刺入圆筒,把它的外壳上弄了一道口子。 紧接在剑的后面,从地里又拖出一条沉重的、看来是青铜的锁链。 “哎哟,你呀,我聪明的小家伙!自己用锁链把自己给铐住啦!”汉斯叫起来了。 无论是剑还是锁链,都拉不下来。只得把石板抬起来。 魏尔特流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汉斯费劲地将石板翻开。锁链直伸到地洞内,它的末端锁在一具人的骷髅上。 下到地洞里的汉斯不作声了。 第22章 魏尔特非常生气,就亲自跳了下去。看到锁链锁在一个套住脊椎的环上,他一铁锹把骨头击碎,扯下了锁链。 “我们得赶快。”他用脚踢开颅骨说。 石板又放了下去,让这些被惊动的遗骸安息。 克列诺夫转过身去,站在墙边。 汉斯疲惫不堪。除了电池以外,又是门把手,又是铰链,还有一大堆不知从哪儿来的铁的东西,他都不得不一起带着走。 突然听到狗叫声。汉斯两腿叉开,双手抱住向前冲的电池,将它按在肚子上。 克列诺夫的爱犬格尔特忽然从角落后面跳了出来。它愈跑愈近,先是吠叫,后来变成惊恐的哀号。 谁也没来得及清醒过来,格尔特就从空中飞过了最后六步路,尖声哀叫着摔到了汉斯的怀里。 “脖套!”克列诺夫叫了起来。 他扑向可怜的小狗,解开它的铁脖套。惊恐万分的狗儿哀嚎着舔他的手。 汉斯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汗水,然后抓住锁链,把电池甩到背上。 “不能走大门,”克列诺夫说,“新桥上的桥梁衍架是铁的。” “那怎么办呢,”汉斯嘶哑地叹了口气,“只好从城堡的墙上爬过去了?” 拖来了两架急匆匆捆扎起来的梯子,于是汉斯就背着他那古怪的重物沿着梯子攀登上去,对可疑的折裂声也未介意。人们又把梯子搬到另一面,接着他又沿着梯子爬下去,虽然梯子上有两级坏了,总算还比较顺利。 汉斯竭力绕过那座桥,最后终于结束了他这不平凡的旅行。 人们把电池连同粘在它上面的东西一起放到深坑中,并从那里拉出两根电线。 克列诺夫想通过这几根电线接上电流,以便对电池加热,使它略高于临界温度。那时超导现象就应立即消失。在电池的电流的影响下,线圈重又获得全部阻抗,就熔化,于是它的磁场的全部能量就化为热量。 魏尔特所以考虑向消灭战争公司的董事显示一下,就是指望这种现象的作用。 “好吧,先生们,柏林‘霍夫曼酒馆’的老板跟每个顾客都要喝上一杯,我现在能喝下去的啤酒决不会少于他!”汉斯一面坐到汽车方向盘后,一面说。 “是的,您的体格对这个角色是适合的。”魏尔特说,“您越是早些把我们送到瓦伊列铁路站,您就越能提早去猛喝一通。” “ok!”汉斯照美国习惯说。 确实,他只用很短时间就飞快地把克列诺夫和魏尔特送到了瓦伊列车站。 甚至还没等火车开动,他已坐在铁路上的餐室里了。而且他的光顾,使餐室的人久久不能忘怀。 当他的东家到达弗里杰里齐亚车站,机车载着整个列车开上渡过小贝尔特海峡的渡船时,汉斯刚刚喝完第二打啤酒。 惊恐不安的餐室主人为了不在这么体面的客人面前丢脸。派人到邻近的车站去取啤酒,因为看来靠他的货存是绝对应付不了的。 当克列诺夫和数尔特的眼前闪过奥坚泽耶到柳别尔格车站之间的里程标时,在喝醉了的汉斯面前晃过的则是一连串泛着泡沫的啤酒杯。 魏尔特和克列诺夫渡过了大贝尔特海峡,而汉斯却一下子给自己又要了一打啤酒,但他把酒全泼了,因为桌子被他弄翻了。 晚上,魏尔特把克列诺夫留在哥本哈根大旅馆的饭店里的时候,汉斯已安静地睡在桌子底下,雷鸣般的鼾声震荡着车站的餐室。 克列诺夫坐在饭店里一张单独的小桌旁,沉思地看着那杯早已凉了的清咖啡。魏尔特去向已经到达的公司董事们会面并去筹备会议了。 克列诺夫头脑中空空如也。他什么也没想。会议的程序在他看来枯燥无味,令人厌倦。 大概,这是最近几个月来克列诺夫第一次悠闲无事。通常他从不允许自己这样。他知道,在这样的时刻,会有哪些令人心情沉重的念头闯进自己的脑海。现在就是这样:他感到痛苦的回忆又涌上了心头。实验室上空郁金香状的黑烟……他进医院时几乎已没有希望痊愈……把他从那儿接出来的是弗雷德,他自己也刚刚作了头骨环锥手术后才出院。弗雷德对克列诺夫关怀备至:他象忠心的护士一样照看他。弗雷德理解克列诺夫关于向宇宙发出最后通牒的理想,支持他的想法,并以此位克列诺夫重返生活。 他和魏尔特多么热烈地讨论过行动计划啊!他只要说半句,弗雷德就完全明白了。他们需要在靠近交战国之处选择一个地方,以便能从那里用克列诺夫的骇人武器威胁整个欧洲,迫使这些政府服从他们的意志。魏尔特在丹麦寻找,并买下了一座古老的城堡,克列诺夫就在那里建立了实验室。现在他只幻想一件事:尽快着手制造电炮。未来的世界主宰从电炮里把充足了电的超级电池不断地发射出去,就能同任何一个不屈服的国家作战。 克列诺夫用一种心不在焉的目光看了看窗外。玻璃外面闪烁着夜晚城市的灯火。轻便马车、小汽车、步行者,花花绿绿,五光十色,使人眼花缭乱。 一辆停在饭店入口处的式样有点特别的小汽车引起了他的注意。散热器上飘着一面小旗。 从汽车里跳下一个军人,穿着一身克列诺夫从未见过的制服,他打开了汽车门后,就立正。 汽车里走出来另一个军人。他从克列诺夫坐着的窗旁走过时,回过头来。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克列诺夫战栗了一下。军人微微一笑,行了个举手礼。他对自己的同行者说了句什么,然后向饭店入口处走来。 克列诺夫本能地回头一看,用目光找寻警察。他衬衣的领子挤得喉咙发疼,就好象当时被铜电线束紧了似的。 军人走到克列诺夫的小桌子跟前,微笑了一下,露出了稀疏的牙齿。克列诺夫气喘吁吁地跳了起来。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请坐下!见到您真是说不出的高兴。”来人用一口纯正的俄语说道。 他在克列诺夫对面坐下,然而克列诺夫却继续站着。 “我立刻叫警察来!”学者低声说。 “完全是徒劳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在美国,而是在丹麦,您的对话者享有武官的外交豁免权。您找警察局只会对您不利。” 身穿外国军队上校制服的人整了一下金边的大圆形眼镜。克列诺夫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这是片岛。 “我曾寻找机会同您会面!”日本人说。 克列诺夫坐下了。 “怎么,您早就知道我在这儿?”他压低了声音说。 “不仅知道,而且还在密切地监视着你们采购些什么,作些什么准备。你们对这一切掩盖得很不好。因此我想同您见面,以便预先警告……当然,是出于个人对您的好感!” “您吗?几乎是杀我的凶手!还谈什么个人的好感!”克列诺夫大声地说。 “轻一点,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这里可能有人懂俄语的,而由此将只会对您不利。俄国人甚至在国外都善于对付叛徒。” 克列诺夫又跳了起来。 “阁下,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请安静,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请您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是说,我自己想同您见面,可见,我是来向您解释一切的。” 克列诺夫呼吸艰难地坐了下来。 “首先我请求您听我说完,这是必要的。我是想说,这是为了我们相互了解。我决不是杀人凶手,我是一个士兵和学者。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我曾企图把您从路上收拾掉,只是因为您在客观上对人类有害。是的,是的,正是客观上。骇人听闻的杀人武器的发明者,不管它将为谁服务,反正都一样——是对全世界的可怕的威胁!” “阁下,您错了!并非如此。” “我们假定……等一下我们再来谈这个。在我们第一次会面时,您英勇地拒绝向我公开您所掌握的秘密。我因此尊敬您。然而……这个秘密您可以向另外一个国家公开,这就有可能因此使它比我的祖国强大。作为一个爱国者,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我现在对您说吧:很抱歉,但同时见到您又衷心地感到高兴。人类的关系就这样具有两面性。总之,我已经讲了,我不是杀人凶手。我是一个士兵和学者。我似乎觉得,我们甚至还结了亲呢。我想把自己当作您的教父。” 克列诺夫听到这话时,厌恶地扯动了一下肩膀。 片岛不动声色地继续说:“在美国我最后一次远远地看到您的时候,我正从最近的山坡上观察已故的霍尔姆斯捷德的白别墅所发生的骇人听闻的爆炸。当然,您是理解的,从我这方面来说,当时甚至在我消声匿迹之后,不知道你们的事也是不可饶恕的。我将全部所见所闻向派我来的人作了报告,从而减轻了我的过错。接着就在两个月之前,我重又见到了我亲爱的人。究竟在哪儿呢?在这儿,在丹麦!我凭以往的经验以及如今的官方人员的地位,很快弄清了是怎么回事。您订购变压器和压气机对我来说是容易明白的。这使我清楚地记起了美国和我曾忠实地为之服务的霍尔姆斯捷德一家,在达段时间里,我还完成了一项有意义助调查……那么,您决定重新去搞自己的可怕的发明了吗?就是说,彻底毁灭的只是一朵燃烧的云吗?而您的……请等一等,别打断我!……您究竟为谁准备您的杀人的发明呢?用谁的钱?有什么目的?答案是简单而明了的。 第23章 是为老魏尔特的联合公司,用的是他的钱,是为了付给魏尔特更多钱的那个国家。骇人听闻的武器在这次战争中还可能被用来反对俄罗斯。可见,您,克列诺夫先生,是个叛徒!” “哎哟,不,片岛先生!您什么也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克列诺夫有点儿不知所措地说道。 “但是您得同意,这看起来是如此。” “我的发明现在有其他使命,魏尔特的联合公司在这件学上也起着另一种作用。” “您的发明只有一个目的——消灭!” 克列诺夫挺直了身子。 “您说得对,片岛先生,是消灭。但是消灭什么呢?战争!” 现在轮到片岛感到惊讶了。 “我发明的东西威力无比,当全世界知道之后,人们决不敢再互相拿起武器了。因为我能主宰世界,所以能命令他们这样做。例如,我能摧毁一个什么岛屿,譬如说阿列尼达岛,并向大家展示,我具有什么样的威力。我将下令停止战争。片岛先生,我不是叛徒,我在为人类服务!” 克列诺夫满脸通红。由于激动,他把自己那杯清咖啡泼翻在桌布上了。 日本人嘲讽地笑了一下:“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急躁了!这不好,急躁已不止一次毁了我的前程。当然,叛徒这字眼是种凌辱,因此我理解您。我自己作为一个贵族在类似的情况下,也是因为忍受不了凌辱面失去自制力的。只是因为这是高尚的,天皇才宽恕了我。从那时起他只派我从事公开工作了。” “我不是叛徒,片岛先生!” “您是诚挚的,同行,我看到这点。然而,不管怎样,您的言行不一。” “这不对,片岛先生!” “您干吗要向交战各国的军事专家们展示自己的发明呢?” “什么军事专家们?” “难道需要向您一一列举那些不反对购买您的发明并正在同魏尔特的联合公司就此事进行谈判的各交战国吗?” “这是骇人听闻的……一下子就同交战国双方!” “哦,这没有什么可惊奇的。通常都如此。敌对双方之间一向就互相买卖军火的嘛!仅仅是光从美国或英国的企业主那儿为瑞典或挪威把这些货物买来,然后再把货物从那里转运到所需要的地方去。当然,由于增添了麻烦得付一定的费用。” “胡说!”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和您的老师巴科夫的发明在军火交易所已经开了价,并且谁的价钱出得最大,它就属于谁,这些难道您不知道吗?” “凯德,您在诽谤!这太可怕……太可怕了!要真是这样,还不如您那时就把我杀了呢!” “我也这样想,如果真把您杀了,倒反好些,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日本人是善于屈服于命运的。” “我不相信您。您在诬蔑我的朋友弗雷德。我要求拿出证据来!” “要是我向您提供了证据呢?” “那么,我以对莫德的纪念来起誓,无论是谁都永远再也看不到这项发明了。我的天哪,可我这个蠢人,还幻想过技术大军呢?” 克列诺夫用两个拳头把太阳穴压得隐隐发痛。 日本人取下眼镜擦着。 “好吧,克列诺夫先生,”他改用英语说,“我努力向您提供证据。请您保持常态,就象我们没有过这次幸福的会面似的……请允许我祝您……” 上校站起身来,行了个举手礼。 克列诺夫一动不动地坐着,仔细看着桌布上黑色油污斑。侍者两次很有礼貌地建议换一下桌布,他都没有反应。 第三次他举目望着待者,用侍者不懂的话言说:“我的天哪!我怎能相信……幻想家!” “正是这样。”侍者说。 “难道我仅仅是他们手中的一件工具吗?” “正是这样,先生,必须换一下桌布。” 奇怪的客人默默地站起身来,没有付账,就朝出口处走去。 侍者想阻拦他,但后来决定同他们的领班商量一下。 领班向克列诺夫的背影看了一下说:“你怎么啦,你怎么这样!要知道他租的是旅馆里的头等房间啊!” “真的吗!” 魏尔特在楼梯上赶上了克列诺夫,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附耳低声说:“他们都到了!” 克列诺夫以最大的毅力克制住自己,转身向着弗雷德里克,看了下他那开朗而富有男子气的脸庞,一条伤痕穿过左眼因而有点毁坏了面容。 难道对特务和杀人凶手应当比对朋友还信任吗?不!敌人想要在他们之间煽起不和。决不能让他得逞!他马上就把这一切告诉弗雷德。 “我们上饭店的小客厅里去,我已租下了,用整整一个晚上。那里将举行我们公司的第一次会议。你干吗站着?我们走吧,要知道,都在等着我们呢!” “需要马上就去吗?” “当然啰!大家都已经在那里了。我是来接你的。” 克列诺夫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弗雷德拉住他的手,拖着他走了。 第九章消灭战争公司 饭店的小客厅用黑丝绒装饰着。沉甸甸的窗帘严密地把门窗都遮住了。无论从街上或是从房屋内部一点声音都传不进来。 门口站着两个大汉,穿着扣上了全部扣子的常礼服,他们看见魏尔特,就让出一条道来。桌旁坐着的人们都好奇地回过头来看着克列诺夫。 使克列诺夫吃惊的是桌上摊放着酒菜,看来,晚饭正吃得热闹:菜看已开始动用,酒瓶塞子已拔去。可见,这些人早就在这儿了。而且,当克列诺夫同片岛谈话时,弗雷德也和他们在一起坐着。 使克列诺夫注目的是出席的人的举止很独特。他似乎觉得,右边的两个人——一个是瘦削的高个子,长着一双灰色的眼睛,另一个个子矮矮的,但神气活现,他俩都讲英语。他们对面坐着两个穿常礼服的先生,默默地不时交换着眼色。两个人都坐得笔直,不靠椅背。他们的小胡子都向上卷起,几乎翘到眼睛上,竭力不看对面的人。 克列诺夫丢开了心中这些情不自禁产生的疑团。可能吗?交战双方军队的军官在一张桌子上会面! 克列诺夫对面坐着两个皮肤松弛的胖子,他们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而只是专心地在吃东西。 魏尔特站了起来。右面的人停止了谈话。两个长着向上卷的小胡子的人凝神注意起来了。 “先生们,请允许我以消灭战争公司董事长,我父亲的名义宣布会议开始,援引我刚才所说的话,我深信,由于他的活动,战争将很快结束。”魏尔特对最后几句话赋以特别的意思。“现在请允许我,按我父亲的委托,请公司副董事长克列诺夫博士主持会议。” 克列诺夫颤抖了一下。出人意料地要他主持会议,是他没料到的。他应当采取什么态度呢?该说些什么呢? 所有出席会议的人冷淡地鼓了鼓掌,一面用毫无表情的眼睛打量着克列诺夫。 瓶子里咕嘟咕嘟地响。不知什么人在往玻璃杯里斟酒。刀子叮当一声碰在盘子上。克列诺夫仍旧默不作声。 征得克列诺夫同意之后,魏尔特重又站起来说:“我以为可以请副董事长先生哪怕简要一些给在座诸位介绍一下他对人类未来生活的预测,也可介绍一下那个将属于我们公司的强有力的手段的实质。” 大家重又开始鼓掌。 这是什么?挖苦吗?在这些也许是乔装打扮的将军面前公开自己内心深处的思想吗?或是同他们谈关于极其有力的殴灭手段,使他们眼红吗?……不,即使并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能讲! 魏尔特对克列诺夫的沉默非常惊讶,隔着桌子对他作了个绝望的手势。 克列诺夫站了起来。好奇的目光都在对他进行探索。 “先生们,我简单说几句。我没有必要讲述自己的发明,因为我可以把它演示给诸位看。我邀请诸位去日德兰。” 克列诺夫坐下了。公司董事们互相点头,低声谈开了。克列诺夫好象觉得,他们用各种不同的语言在谈话。 “我们喜欢董事长先生干练的风度,”卷胡子的人用蹩脚的英语说。 “绅士们都喜爱简短的会议!”右面的高个子说。 “在这种情况下,”魏尔特插话道.“我们可以立刻乘我包的专车去。火车在等我们。” 右面的高个子和矮个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两个长着卷起的小胡子的人也跟着这样做。 克列诺夫也站起身来。魏尔特挽起了他的手臂。 “你使大家产生了良好的印象。”他在耳边小声说。 次日清晨,在拂晓前的迷雾中,三辆小汽车一辆接一领沿着通往水青冈小树林的那条道路行驶着。 在第一辆汽车里,除了克列诺夫和魏尔特之外,还坐着两个确定不了是什么民族、长得肥肥胖胖的人。公司其余的董事分别坐在其他的汽车里。 天色尚暗,又很潮湿。人们怕冷地用大衣和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的。一路上克列诺夫始终沉默不语。他拒绝在到达城堡之前作任何解释。最后,好奇的胖子们终于不再打扰他了。 还没到达城堡,汽车就停下了。 灰蒙蒙的晨曦中,耸立着有雉堞的城墙和控背拱肩的塔楼。 全体公司董事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克列诺夫的汽车旁边。 “先生们,请注意你们的罗盘!”魏尔持打破了使人感到无聊压抑的沉寂。 第24章 大家都掏出了大约早就准备好的罗盘。开始划火柴,使黑暗中树木和插木林的轮廓依稀可辨。 “先生们,请看罗盘上的指针吧!”魏尔特得意洋洋地接着说。 高个子把手伸向他的指针所指的方向。 “奇怪:指针不指向北方而指向正在升起的太阳!”他的矮个子同伴说着急速回过身来。 “先生们!我们已经感觉到克列诺夫先生的发明了!”魏尔特郑重宣布。 “您指的是这座小山吗?”有小胡子的先生问道。 “正是。”魏尔特说。 在这之前一直垂头丧气坐着的克列诺夫,这时站到坐垫上。 “先生们,”他说,“在这座小山的深处藏营一个不大的螺线管,它的磁场里含有不可计量的能量。你们中的任何人,只要按一下那棵树上的按钮,日德兰几百万年前的死火山就能复活。” “啊!”一个胖子说,“这应当让企业家来作。请允许我来吧,学者先生。” 他说着从汽车里钻出来,然后朝汉斯旁边的那棵树走去。 “请下命令吧,副董事长先生!”胖子喊道。 “马上。请稍等一下,企业家先生!” 克列诺夫略等了一下,双手抓住自己上衣的衣襟。 “那么,先生们,一会儿我将使装在电池里的电能开始起作用。要做到这点只需破坏超导现象存在的条件,当然这种现象你们是不知道的。只得切断导线,增高温度或者破坏防护层的完整。这一切都可以按照人们的意志来操纵。” 公司的董事们都紧张地等待着。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克列诺夫做了个戏剧性的姿势说道,并挥了一下手。 胖子按了下按钮。 就在这一瞬间,小山顶上冲出一根巨大的火柱,直上云霄,仿佛点燃了云朵。小山象个易碎的球一样裂开了,接着从裂缝中射出耀眼的闪电。小山上的树木如同被剪去的头发似地倒下,并且突然燃烧起来了。 令人难以忍受的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终于传到了呆立不动的观众耳边。 摧毁了的小山丘变成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熔岩纷纷从空中降落,留下一条条令人目炫的痕迹。天空变得犹如白昼般地明亮;古堡的黑色城墙也映成了深红色。 烧得赤热的小山丘闪闪发光,宛如从天上掉下来的太阳。人们不能对它正视,眼睛受不了,而脸上则开始感到灼人的热风。 “真是惊人!” “妙极了!” “用这种手段可以消灭的不仅仅是战争,副董事长先生!”胖子走到跟前,搓了下好像冻僵了似的手说。 其余的人沉默着。 “董事先生们!”克列诺夫又跳上座垫,高声说道,“将军先生和资本家先生们!看来,我们彼此很不了解。诸位把我看成是个半疯的空想家了,而同这样的人需要装假演戏。但这是不对的。我是个讲究实际的人,我向你们展示这无与伦比的毁灭手段决非偶然。在诸位亲眼看到了这一切之后,我认为,我可以同诸位开诚布公地谈谈了。诸位暂且设想一下。我是知道诸位所属的民族和了解大家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的……” 魏尔特困惑不解地望着克列诺夫。 “约翰,你等等……你想说什么?” “先生们,我给诸位看了一种威力很大的武器,它在你们手中能为……服务……”克列诺夫环顾了一下在场的人,然后每个音节吐得清清楚楚地说;“除了战争以外,能为消灭任何东西服务!但是请别认为,这会使我不安,恰恰相反!诸位只能责备我稍稍使了下狡猾的手段。我是发明者,因此我出售自己的发明。对谁都出售,我想尽量多得些。先生们,你们来买吧!现在就出售,不过要现金交易。” 弗雷德里克丧失了自己的口才,不知所措地看着克列诺夫。 “妙极了……妙极了,科学家先生!您很有意思地哄骗了我们,非常有意思地骗了我们大家!”揿按钮的胖子说,“我们以前认为,必须跟您装假,因为您是个怪人,可是,您原来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同您的朋友一个样!嘿,嘿,嘿!” “出多少价钱!出多少价钱啊!”克列诺夫喊道。 “副董事长先生,请相信我们的股份公司吧!我们……” “美国有句俗话:‘我们相信上帝,其他的都要现钱!” “您要一百万法郎吗?”一个小个子黑头发的人叫了起来。 “一百万马克!”有胡子的人插了进来。 “上次早就向我提出过要一百万,只不过是美元!” 大家都沉默了。 “谁出更大的价钱?”克列语夫发狂似地喊着。 “五十万英磅!”高个子勉强地说。 “请原谅,科学家先生,象刚才看到的那种炮弹可以大规模生产吗?” “当然可以,将军先生,能迅速地生产,成本低廉,要多少可以生产多少!” “哦,哦!这是种非常好的燃烧武器。我们一定会同您谈妥的。您要多少呢?” “不,请告诉我们:您愿意出多少?” “我请你们再注意一下!”克列诺夫大声喊叫,声音压倒了所有的人。 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先生们,一小时之前我们曾自命为消灭战争公司的董事。我问诸位,是否有人反对把我们公司名称的中间两个字去掉……为了表示彼此了解……” “妙极了!让它叫作‘消灭公司’吧!”一位企业家叫了起来。 “妙极了!” “对不起,”弗雷德里克·魏尔特终于来过问了,“我认为继续谈判购买发明的事是多余的。它已经用于我们的公司了。” “好,弗雷德里克!你说得对。它是属于公司的。够了,先生们!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我宣布……我称之为消灭公司的第一个行动将是消灭我的发明!我以对我过去的爱人的纪念来起誓,谁也不会再看到象今天这样的场面了。我的发明永远也不会再落到人类的手中,永远不会成为杀人武器!现在我失去了一切。弗雷德里克·魏尔特先生,我想对您说,您是个卑鄙的人!” “约翰!”魏尔特向后退了一步。 “是的,一个污辱了我的天真的幻想、出卖了我的灵魂的小人!使我感到最沉重的是失去了朋友,但现在我一切都无所谓了。您可以认为,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发明都已不存在。您没能把您的骇人听闻的欺骗进行到底。请放我走吧!” 惊呆了的人们让出一条道来。 忽然传来了渐渐驶近的摩托车的响声。 大家都看着克列诺夫佝偻的身影,直到摩托车停在他们旁边,才回过身来。 “克列诺夫先生!”戴皮盔形帽的人说。 不知什么人用手指了指一片火灾背景上正在远去的学者的身影。 派来的人飞跑着赶上克列诺夫,并交给他一包东西。 “片岛上校命令交给您的。”他把手按在盔形帽上说。 “已经不需要了!请转交给魏尔特先生。”克列诺夫说着继续往前走去。 送东西来的人耸了耸肩膀,回到起劲地低声交谈的那群人那里。 “这儿哪位是魏尔特?”他问。 魏尔特颤抖了一下,伸出手去。 “啊!我现在知道了,这是谁干的事!”他撕开信封,叫了起来,“等一等,克列诺夫先生,您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汉斯,跟我来!” 粗壮的汉斯跟着他的主人,他们奔去追赶克列诺夫。 “你们还找我干吗?”学者回头喊道,“我在中立国家。你们没有权利碰我。” “揍他!”弗雷德里克·魏尔特追上后,叫喊起来,猛击克列诺夫的头部。 克列诺夫摇晃起来了。汉斯及时赶到,把他压倒在地。 这时,传来了狗的吠叫声。从城堡那边飞来一团黑黑的东西。一霎那间,猎狗格尔特跳到互相手抓脚踹、扭作一团的人堆里。 开始的一刹那间什么也分不清楚。只听到吼叫声、喧嚣声和嘶哑的叫声。然后连续二声枪响。小狗尖声叫了一下,就没有声息了。 一个胖子对另外一个人说:“我的火山曾是美丽的,不是吗?” “喔,正是这样!不过请看,我的罗盘已指向北方啦!” 第十章唯一的乘客 日德兰城堡地区由魏尔特的私人警察守卫。不论是轻便马车,或是汽车都不能进入禁区。这个禁区不仅包括城堡和小树林,乃至互相仇视的牧师和彼得森居住的那个邻近的村落也包括在内。 一个秋天的雨夜,一辆覆盖严实的厢式车身的汽车出现在通往城堡的路上。放下的拦路竿阻挡了它的去路。汽车停下了,几个侦探走过来用电筒一照,发现车身上有红十字标志。一个戴眼镜的矮个子卫生员坐在司机旁边,用很漂亮的英语说明,急救车是农民彼得森叫来的。 一个侦探跳到踏板上,跟车驶到一座厚石墙、高瓦屋顶和窗户狭小的房子跟前。 住在对面的牧师听到汽车的声音,抓了把伞就跑到街上。他听到从彼得森房子那边传来大声说话的声音,就竖起了耳朵,拼命想听清楚说些什么,但完全白费劲,什么也未听见。 借着牧师家窗户里射出来的光线,街道朦胧可见。一个侦探,他头戴臃肿的圆顶礼帽,大衣淋得湿透,正以一种享受天气滋味的神态在散步。 牧师祈祷似地合着双手,他想上帝在惩罚不诚实的彼得森了,因为他在拜访魔鬼住所的那个永志不忘的日子里,没分钱给上帝的仆人。 第25章 牧师悲哀地,同时也不无幸灾乐祸地注视着,两个卫生员从彼得森的院子里抬出一副担架来。 前面的一个卫生员身材高大并发着哈哈的声音,第二个个头儿也很高,不过非常瘦,驼着背,看来抬的东西随时可能从他手中滑下来。 “我可不想躺在担架上,”侦探急忙跑到牧师跟前,希望探听一点什么消息。“马上要掉到烂泥里去了。是谁病了,身子这么笨重?” “哎啊,可敬的先生,”牧师说,“上帝知道的,彼得森太太是个善良的妇女,不应当因为她过分肥胖或是她丈夫贪婪而去加罪于她。” 这时,彼得森本人也出现在屋子外面的台阶上,高声叫喊着,他就是半个克朗也不付,没良心的卫生员想骗他什么东西,说什么也办不到。 牧师痛心地摇了摇头,意味探长地朝侦探看了一下,侦探理会地微微一笑。他善于一眼就看透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矮个子卫生员和彼得森一面下台阶,一面继续为几个克朗而争吵着。接着,汽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司机扳了两次手柄才把马达发动起来,于是汽车不慌不忙地沿着泥泞不堪的道路开走了。 彼得森继续在后面叫喊:“让他们的眼珠、轮胎全都爆炸吧!夜里把规矩人家的人全都吵醒了,可家里所有的人,包括喂的肥猪在内都好好儿的。就象强盗一样到处乱钻,根本没要他们出诊,还要钱!” 侦探发生兴趣了,牧师也伸长了颈子。 “喂,伙计,”侦探走近彼得森问道,“难道你们家谁也没生病吗?” 农民开始呼唤上帝,要他作证,说他彼得森甚至没有料想到还有急救车,因此他无论如何是什么钱也不会付的。 这个不愧为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追随者,一声不吭地钻到彼得森的院子里去了。 彼得森想跟在他的后面,但是忽然想起自己穿着便鞋、长睡衣和睡帽站在台阶上。他发现自己的仇敌打着伞站在街对面,就挥了下拳头,威肋对方。 侦密非常满意地又出现了。彼得森用灯给他照亮。 “一股氯仿的气味,”侦探宣布道,“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尊敬的先生,您在哪儿闻到这种奇怪的气味的?”牧师向他打听。 “牧师,在猪圈里。在这家主人的猪圈里。”他指指白色的人形。 “我非常清楚,猪圈里是股什么味儿。”彼得森嘟哝了一句。 “可是您不知道,猪圈里是空的。”侦探说。 “怎么是空的?”彼得森嚎叫起来,就象个受惊的幽灵一样奔到院子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跳到街上,摇晃着灯:“有人抢劫啦!我的猪啊!它重二百○三斤呢!” “用担架抬它可实在太重,”侦探继续欣赏着彼得森的那副模样,“当时我还想,招架要掉到泥地里去了。” “我的上帝!”牧师喊道,“他们偷偷地给猪洒了氯仿,于是当吝啬的彼得森先生……” “咳,给我住口,您这个披着人皮的祈祷者!我的天哪!我的猪啊,我的大肥猪啊!要请求城堡的主人老爷追赶这些强盗。” “我可以去报告魏尔特先生,”侦探笑得喘不过气来说,“他一定会感到非常开心的。” 魏尔特听完浑身被雨淋湿的汉斯讲了这个故事之后,确实哈哈大笑了。汉斯摸准了他的怪脾气,因此确信,老板是不会同意追赶伪装的急救车的。 魏尔特快活起来了,认为机灵的强盗应该得到奖励。 于是“急救车”通行无阻,在日德兰草原大片石楠中飞驰。 突然汽车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停下。汽车后门打开了,从里面推出一头大猪。猪跌倒在路上,随后站起来,傻乎乎地四面张望着。 天渐渐亮了,下着蒙蒙细雨。汽车疾驰而去。猪又躺倒在泥泞的路上。 “多么难闻的气味啊!不是吗,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矮个儿卫生员重又打开汽车后面的那扇门说,“为了卫生,让‘急救车’通通风吧。我们日本人特别珍惜新鲜空气。”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帮助我逃跑?”另一个瘦高个卫生员说。 “哦,克列诺夫先生,仅仅是为了大和民族伟大国家的利益!有一次伊邪那歧1同夫人在谈话,沉思地望着一朵云时,把自己的矛浸入青紫色的大海之中,矛上掉下的几滴水硬化厉,就变成了日出之国。魏尔特先生迫使克列诺夫先生公开超级炸弹的秘密对这个国家是不利的。” 【1伊邪那歧:日本开国之神。——译者】 “这个秘密永远不会对任何人公开了。” “哦!现在我对这点坚信不疑了。就让它这样——对任何人都不公开。不过,请原谅,我们还是把克列诺夫先生从魏尔特手中夺走更为有利。恭请您不必表示感谢。我,您的忠实的仆人,可没有那几个帮助您抬担架的人那样多愁善感。” “仆人,”克列诺夫嘲讽地笑了一下,“您确实曾做过仆人。” “啊!我经常以一种赞叹的心情来回忆这个时期的情况。哈尔滨。一九一三年。令人敬重的有病的巴科夫教授和他年轻的,请原谅我,克列诺夫助手……现在还历历在目,好象看见你们俩在原始森林里,然后是在哈尔滨的小酒馆里。巴科夫教授在旧金山是在我和您的照料下去世的。请相信我,我由衷地为这位卓越的俄罗斯科学家,但不忠于俄罗斯帝国的巴科夫教授的逝世感到婉措。因为那时我认为年轻的科学家不会有多大成就。谢天谢地,我错了。您出色地继承了您导师的事业,实现了他的理想。” “您确实是这一发明全部历史的活的见证人。您如此熟悉情况,很多人会羡慕的。” “这是我的使命。我还在托木斯克开理发店时,就知道巴科夫教授流放到通古斯原始森林去了。幸运的是我的朋友们把我推荐给了您。您还在大学里就让巴科夫教授喜欢了。啊!这些大学里的学潮啊!巴科夫教授对铀后元素发表了这么多有意思的想法,可干吗那时还去宣传危险的观点呢?他不仅被迫辞职,而且还被流放。我作为一个学者非常同情他,当我知道他受到霍尔姆斯捷德的聘请时,真是高兴极了。霍尔姆斯捷德以乐意支持任何一个勇敢的探索者,不问其政治观点如何而著称……我还感到遗憾的是巴科夫教授穿越边界的当口,在我手中时,还未完成他的发明。” “片岛先生,您说的话非常可怕。”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忠于职责,我只是忠于我的职责!而现在我的职责要求我帮助您抵达美洲的海岸。” “得到您的帮助我感到很不是味儿。” “噢,对我的帮助不要估计过高。”日本人神秘莫测地微微一笑。 司机在擦去车身上的红十字标志时,片岛和克列诺夫一直在荒无人迹的浅滩上散步。天已经亮了。海上远远地出现了一艘小汽艇——日德兰的海岸的特点是水浅。从小汽艇那儿有条舢板朝岸边划来。 “我对一切都考虑到了,”片岛说,“收藏好您的新证件。我想这些证件会保护您不受魏尔特伤害。我冒昧祝您长命百岁。要爱人类,关心他们,并且保守自己的秘密!” 克列诺夫拿了片岛送给他的皮夹,擦了擦自己刮光的、有几处割破了的下颏。 “要是我还晓得什么地方还有这样倒霉的浅水的话,那就让猫去学会游泳吧!”可以听到从舢板上传来的说话声。“一千零三个海鬼!先生到舢板上来,只好把脚浸湿了。” “再见了,片岛先生。”克列诺夫说完就毅然走入水中。 “一路顺风,”片岛脸上泛出了笑容,露出一口稀疏的牙齿。“科学是没有止境的。我怀着敬意祝愿您达到从未达到的深度。我冒昧提醒您,小汽艇应当在美国海岸附近指定的水域来回航行。请原谅我,会有一条快艇来接您的。”接着片岛重又露出了他那一口突出的牙齿。 克列诺夫走到没膝的水中,笨拙地爬上了舢板。 “先生,要是您没把大胡子剃掉的话,我宁愿把锚挂在脖子上。”来迎接克列诺夫的海员说。“我上一次看到您时,您怕弄湿脚,穿了双令人惊奇的鞋子。” “啊,是您,”克列诺夫心不在焉地应道,“是啊,那时我穿的是套鞋。希望您对那次的雨别介意。” “雨吗?海员在陆地上能淹死,这是破天荒第一次有这样的事。如果您到那儿去的话,请代我向霍尔姆斯捷德老板和他的女儿致敬。那位姑娘曾非常可爱地主张让猫游泳。” “您的问候已经没人可转达了……”克列诺夫阴沉地说,并且朝岸上看了一下。 他还能看见站在汽车旁边的日本人矮小的身影,但已不舱辨别他脸上的表情了…… 汽艇上只有一个乘客。船员人数不多,他们经常看见他在船头上。他两手交叉在胸前,站在那里。人们甚至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他“向前看的人”。 船长认为走到乘客跟前去是他的职责,他默默地抽着烟斗,不时地唾吐沫,当然不是朝海里,而是向甲板上唾吐沫,然后很有礼貌地说:“如果在德国潜艇旁边我们能安全通过的话,那您就仍然有可能安葬在陆地上的。”接着哈哈大笑,抖动着花白的连鬓胡子。 这一令人有点难受的幽默话并没有触动克列诺夫。 航程延续了一周多,已到达指定的水域了。汽艇在离海岸很远的地方来回行驶,等待约好的快艇来把乘客接走。 第26章 两天过去了,可快艇仍不见踪影。 显然,接受片岛指示的那个人迟到了。 确实如此,急急忙忙赶往指定水域的潜水艇的艇长为了摆脱误把它认作德国潜水艇的美国舰队驱逐舰的跟踪,被迫浪费了很多时间。 艇长确实不能命令浮出水面来表示自己是隶属于美国联合舰队的。要知道日本潜水艇在美国海岸附近根本没有任何任务。 不过尽管如此,潜水艇仍然竭力要在海里找到这艘孤零零的汽艇。 稍稍露出水面的潜望镜不断地被海浪淹没。小汽艇的映象时隐时现。 艇长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潜望镜。他需要确认这是否是片岛上校说的那只船。船头上站着一个人,他的双手交叉在脑前。是的,毫无疑问,这就是那只船。 潜水艇收起潜望镜,以汽艇的螺旋桨的响声为目标,开始悄悄地接近它。 发出了短促的口令声。发令官是尖细的假嗓子。水兵们按战斗警报各就各位。 当按照艇长的计算潜水艇离汽艇已相当近时,潜望镜重又出现在海面上。 “一千零三个海鬼!”船长大叫了一声。“好象有一个蹄子伸出来想晾晾干。” 船长从舵旁站起来,准备改变航向,避开鱼雷。 “发生了什么事?”克列诺夫沉着地问道。 “德国潜水艇,”船长应道,并扔给克列诺夫一个软木救生圈。 “恐怕这是日本的。”克列诺夫轻轻地说。 根据水面上出现的小气泡船长猜出了鱼雷的路线。他迅速抓住舵轮的把手,尽力设法使船改变方向。 但是发射鱼雷的人是个能手。敌人好象知道汽艇会转向何处似的,因此鱼雷恰恰射向那儿。 从潜望镜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汽艇上空盘旋升起一股黑烟。小艇被炸成了两片。鱼雷本来是考虑用于比较坚固的船只的。 军官看到浪里有二、三个人。但是他没有下令让潜艇浮出水面。潜艇在水下改变了方向,接着就驶走了。这艘潜水艇的艇长没有接到拯救哪个溺水的船员或乘客的任何指示。 第二部行星纵火犯第一章毁灭性武器的检阅 退休将军莫里斯·贝努瓦感到很高兴。因为在国防部人们想起了他,而且正是委派他作为军事专家参加这别具一格的代表大会。 一架好像巨大无比的昆虫似的直升飞机,从巴黎中心区径直将这位旅客载来,此时正开始降落。 两架飞机——一架系橙黄色,机翼短小,犹如羽翎;另一架呈黑色,两翼向后舒展,仿佛正在向下滑行的鸟儿——双双降落在同一机场。 很快,三架飞机全都停在平坦的混凝土场地上了。 莫里斯·贝努瓦下了飞机,愉快地吸了一口含有海洋气息的空气。这儿,日德兰半岛的海风终年不息。 一位身材挺拔的军人从黑色飞机那边向他走来。 “喂,韦斯利先生!”贝努瓦喊叫了一声。“这真是天缘巧合。我们不期而遇已非一次了。” 他微笑着迎向来人,此人脸上刮得溜光,略带傲慢的神情,从外表上猜不出他的年龄。 “您是否以为此事意义重大,先生,”贝努瓦说,“因为所有被邀请的人都是从业已退休的人员中挑选的。” 韦斯利上校冷冷地含笑说:“显而易见,他们认为这些人举足轻重。无论如何这些人都不仅仅是从西方世界的代表中被挑选出来的。”他以目光指着从旁边走过的两个人。 其中有一位胡须又长又白,是上了年岁的老头,他的同行者体形高大,骄傲地昂起他那斑白发亮的头。相形之下,前者显得分外矮小。 “日本人。”韦斯利说。 “和他在一起的是科普弗将军,”贝努瓦微微一笑,“看得出,退休并未能使他改变习惯。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胸前尽可能地戴满勋章,挂不完的勋章就放在一个特别的匣子里,由他的副官跟在后面拿着。” 日本人和德国人冷冷地向法国人和英国人鞠躬致意。 “然而,好客的主人今天将用什么来招待我们呢?”贝努瓦一面向等着他们的汽车走去,一面继续闲谈着,“我觉得当的形势正在转向新的阶段,要知道,这些年来尽管各国政府发表了不少和平宣言,但军火联合公司却继续不断地拼命生产武器。目下,他们必须发动一场象样的战争,或者一切从头开始。” “怎么个从头开始呢?”英国人惊讶地问。 “产品要销售。我猜想,今天我们定会确认目前所有的武器都已陈旧过时,全都类似往年巴黎的时髦货了。我们和你们就不得不象巴黎的漂亮的小姐们那样,给坦克加上个时髦的帽子和透明薄绸子的长幅拖地后襟。说起来,有趣的是,恰于此时丹麦政府批准了我们的东道主举办这个产品检阅,就象在巴黎服装工艺社举办模待儿时装展览一样。其实,我们的东道主将在自己的土地上,在自己城堡附近展出自己的武器。这不就是一种通常做广告的手段吗?” 出了机场,小汽车一辆接一辆地沿着公路干线疾驰,宽阀的公路犹如一条凝结了的混凝土大河。 “要晓得这也是我们东道主的样品。”贝努瓦指着公路干线说,“在他的百货商店里战争用品应有尽有!” 公路干线到了尽头。混凝土冰河猝然中断,折断处尖削的边缘悬垂于铁质天桥的上空。 “检阅场到了。”贝努瓦说道。 近旁停放小汽车的山丘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上了年岁的日本人和胸前勋章闪烁的科普弗站在一个干瘪、秃顶、双腿枯瘦、穿着一副护腿套的老头旁边。 韦斯利和贝努瓦混杂在来自世界上很多国家的军事专家的人群之中。 “先生们!”秃顶老头向与会者说,“每个人心中都存在着互爱的情谊和对和平的渴望。战争是人类最大的灾难。它施仇恨于人,然而人们却显得满不在乎和幼稚天真。他们被凶险的和平宣传所毒化,胆怯地、失去理智地、一心一意地投入签名运动,由此使我们失去了原子武器的进攻性的盾牌,从而逼使我们去寻求它的代用品。为了表示对这些软弱无力和迷惑失途的人们的关注,我向诸位展示鄙公司的一些微小的成果,这些成果能使人们有可能生活于和平与融洽的气氛之中。免受那些散播恐怖、危害文明的可恨制度的邻国的侵害。人们应当永远摆脱担惊受怕的状态,应当为在同样的文明世界上建立持久的和平而战斗。这一光辉的理想一定会实现的!” 秃顶老头伸出了一只手。 瞬间,响起了一阵震耳的排炮声。检阅场用密集的炮火迎接来宾,这种炮火只有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柏林城下,才能遇到。 从这里清晰可见,炮弹在公路干线旁的一块不大的地段上爆炸。空气变成了灰色,一片烟雾腾腾。好似荒诞地耕作出来的黑洞洞的大坑,慢慢地向公路干线靠近。顷刻之间——大块大块的混凝土和被揉成一团团的铁块飞上了天空。炮弹就象在切削车床上刀架进刀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连续不断地落下。十分钟以后,一公里长的公路干线已不复存在了。军人们互相使着眼色。 “阁下,如何?”科普弗将军转向大胡子的日本人说。 老头安闲地将目光从公路废墟移向交谈者“金光闪闪”的胸口,什么也未说。 排炮停息了。人们头脑里立刻嗡嗡作响,就象耳鸣似的发出颤动的金属声,犹如立于高山之颠,这空气也变得稀薄了。 检阅场是一块夹于群丘之间岗峦起伏的丘陵地,四周森林环绕,森林后面有一条河。 附近山丘后的谷地里出现了炮群。先是轻便炮——走着的士兵将炮身背在肩后;后面是用摩托车载着的小型炮、中型机枪;最后是本身带有发动机的大炮,这种炮,每分钟能射击二十发,沿公路干线行驶,时速达一百二十公里。大炮沿着山丘一闪而逝,隐蔽于森林之中,速度如此之快,连它们不同凡响的轮廓都来不及细看。 站在小山上的人们都配备有光电望远镜,在这种望远镜中,极微小的图象会变为电子流,在接目镜上产生放大几百倍的图象。 突然,远方小山的整个山坡向下移动,这是涂上保护色的重炮群在向下驶去。履带式的巨物牵引着满载重炮的履带式的大型平板车。在小山前炮队缓慢而又隆重地成队驶过。 “炮弹还可以是原子弹呢。”展示杀人武器技术的主人说。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炮队还未走完。傲慢的迫击炮、红色的火焰喷射器、翘鼻子的瓦斯喷射器,一队队地从旁边开过。终于,最后一队隐入了树林。 驶来了五辆四十公尺长的覆盖着帆布的自行平车。 科普弗又转向日本人说:“这是著名的克鲁波夫《伯特》的光荣的后裔,阁下。初速1600米/秒。一次可连射三发:一发在地上,两发在空中。” 日本人看着说话的人,毫无表情。 “第一次发射,”将军高兴地继续说,“从炮口里射出的是一座炮,而这座炮就在空中第二次发射,它的炮身落在地上,而炮弹则飞向平流层。在平流层边界处,进行第三次发射,也就是最后一次发射。原子炮弹,阁下,将继续飞行到您所喜欢打中的目标。”将军凸出的胸膛徐徐摇动起来,胸前的勋章叮哨作响。 日本老头认为这一切似乎都理所当然,因而一言未发。 现在高射炮队正在沿着田野行驶。 第27章 可以认为,表面看去象安装在古怪的蜘蛛脚上的大炮,在这里大概是起决定性的作用了吧。它们备有探照灯、声光捕捉器、同步器、自动瞄准器、操纵台和几十种其他不明其用途的机械和装置,隐没于机械之中。所有这一切都是供看、听、嗅之用,而最终则为指示、调整和瞄准目标之用。 “命中率百分之九十,”贝努瓦说,“这是公司的保证。” 日本人的脸上第一次惊过一丝表情,但立刻就消失了,他向站在身边的法国人看了一眼说:“出色的公司!” 紧接在炮队之后,开来了火箭部队。 步兵营走在最前面。每个士兵携带着两枚轻便火箭炮弹,士兵可以特它们放在平常背在身后的支架上发射出去。 接着隆重成队地在观众面前驶过无数的载重汽车上面分别安装着各式各样的火箭。有可以追上飞机的“猎狗式”火箭,有无线电操纵的轰炸火箭,有用以使遥远地区的部队纪律松弛、士气沮丧的“精神”火箭,也有用于紧急投掷军事物资的“运输”火箭等等很多其他的品种。 这些火箭好似一颗颗巨大无比的水珠,置于载重汽车上特制的倾斜托盘里。就在小山前发射了二、三枚火箭,它们带着震耳欲聋的怒吼声,飞驰而去,落在北湾的某处,使英国和挪威的渔民大吃一惊。 拉来了最大的一枚火箭,象一个长得不可思议的煤气罐,它的顶端可达六层楼的房顶,火箭放在一辆硕大无朋的平板车上,车轮的数目如此之多,犹如一条巨大的联讼。 “好大啊!”科普弗将军赞赏地说,“我们弗阿乌1的光荣的继承者。” 【1弗阿乌:即可控远程火箭武器。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末(1939~1945年)德国研制的一种武器,用来涣散英国军民斗志,有使自己摆脱战争困境。——译者】 只听得轰隆一声响。火箭在平板车上面徐徐升起,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支撑在使它从地上分离开的火柱上。然后,猛然向上伸去,顷刻消失不见了。 “火箭将落在太平洋里。”科普弗低声说道。 至今一直沉默不语的东道主,陆陆续续地开腔了,他并不注意别人是否听见他的讲话。 “先生们!你们所看到的一切是从前任何时候没向任何人展示过的东西。” 军人都点点头。 检阅场上已经空无一物。但是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刺耳的轧轧作响的声音,接着这声音又逐渐变成轰隆声和铿锵声。几辆轻型坦克从小山后飞驶而出,象兔子一样炫耀自己的灵敏、迅速和令人难以捉摸的功作,飞一般地穿过了山谷, 怒潮般的坦克,小型的、中型的、巨型的、按照几何图形的队列,以排山倒海之势,一批接着一批,隆隆而过。所有的坦克,清一色都是流线型的,只是在尺寸大小、炮塔数目和武器配备方面有所区别。 这时又出现了一批状似蘑菇的东西。 “铁龟。”贝努瓦低声说道。 英国人疑神注视起来。 确实,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颇象乌龟。 这时东道主向客人们宣布:“这是敞厂出产的最新型坦克。普通坦克的悲剧是向坦克直线攻击时,炮弹极易穿透装甲钢板,而坐在我的铁龟里,炮弹不能垂直打中装甲。装甲的这种形状使炮弹总是沿着表面滑去而打不穿它。只有曲线射击,当炮弹以比较慢的速度从上向下降港时才能伤害这个坦克,但是这对铁龟来说并不危险,因为它们绝不象乌龟那样爬行缓慢,动作呆笨,因此要毁坏我的坦克是不可能的。” 以其无法攻破而令人害怕的“铁龟”,好似被切开的上半个球,用它隐蔽的履带不紧不慢地爬过去,往某处一拐,消失不见了。 尽管咯咯作响的纵队已经过去,轰隆之声却仍然不绝于耳。 “军事专家先生们,我的任务是向诸位展示技术的威力。我邀请大家来,是要诸位确信,借助于我向诸位提供的技术能干出些什么。” 军事专家们彼此对看着。 轰隆之声愈加剧烈了。 贝努瓦对韦斯利轻声地说:“在我看来,我们殷勤的东道主将要把技术与哲学混为一谈了。请您记住我的话,他肯定会向我们证明,解决一切争端和有关切身利害关系的问题,只有取决于科学与技术。” 英国人没有回答,却抓住了法国人的衣袖,他俩伸长了脖子。多么令人惊异的情景啊! 检阅场离海至少有一百公里远,然而从小山后面却出现了一股道地的主力舰的炮塔,紧接着出现的是一排烟囱和整个巨大的装甲车的躯干,这辆装甲车不小于一艘巡洋舰。 和普通的军舰一样,烟囱里青烟袅袅。炮塔呲着巨大的独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陆地装甲舰靠无数特种装置的履带移动,而履带又根据侧面的地形与船舶的高低位置不住地上升成下降,如果地势有意外的变化,亦不会影响装甲舰平稳行驶的姿势,专用的回转仪,对最微小的倾斜都迅速地作出反应。只有在很大的山上,陆地装甲舰才会有较大的倾斜。 装甲舰驶到与小山平行时,排炮齐鸣。 “驾驶此舰可以通过任何坚固的设防区!”东道主说,从他的声音里可以觉察出对这种装甲舰所怀有的温情。 来宾们愕然无声地看着。 现在可以看到,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履带总是出特制的机动灵活的挡板装置——装甲钢板防护着,而且这种装甲钢板既厚实又安全可靠。 “这不只是装甲钢板,”东道主说,“六十厘米的混凝土能减少辐射一百倍,在诸位面前的是防氢弹和原子弹的活动隐蔽所。如果没有炸弹的直线攻击,这个隐蔽所必能保全全体人员的生命。这样,我们的钢屑泥凝土装甲舰将能通过任何危险的放射性地区。” 装甲舰径直向树林驶去。前面的树木已开始一排排地倒下,但这个钢铁和混凝土的庞然大物,并未减低速度,仍然继续向前。现在金属的轧轧响声里又添加了被压碎树木的喀嚓喀嚓的声响。 陆地装甲舰穿过整个树林,在它身后留下了一条宽阔的林间大道,道上满是碎烂不堪、不成模样的树干。接着装甲舰又不知不觉地跨越了一条河。 除了日本老头和挂满勋章的将军以外,所有来宾都目瞪口呆,不能清醒过来。 “您感到没有,先生,主力舰陆地航行对一个伟大的海上强国来说是一种耻辱?”科普弗一双眼睛微笑着转身向着韦斯利。 后者撇了撇嘴,什么也未回答。 来宾们尚未来得及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在他们面前又出现了三辆粗笨和不知有何用途的纺锤形的汽车。 “钢鼹。”东道主说道。 汽车径直驶近站着来宾的小山,开始往小山里钻,它们钻入土中时无声无息,犹如上足了油的钻头在钻金属。 “这是地下越野汽车。一小时后它们将从山那边出来。在敷设地雷的阵地战中,它们是出色的助手。” 传来警报器的怒号声。大家都戴上了防毒面具。 远方的一个小山头冒烟了。一墙灰棕色的墙,从山后冉冉升起,不化地来回晃动,变换着形状,墙的对面有两个骑马的人,头戴防毒面具,下跨两匹嘴脸丑陋不堪的稀奇古怪的坐骑。赶着一大群绵羊。毒气墙不断地扩大,渐渐迫近。什么也不懂的绵羊向着那堵墙走去。 东道主最后一个戴上防毒面具,并交叉起双手。 灰棕色的云雾轻轻飘动着迅速靠近。周围的一切很快变成了深棕色。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羊的哀叫声。 这场面的全部效果还不仅仅在于将这些绵羊窒息而死毒气烟雾出人意料地猝然坠下,仿佛被一堵垂直的墙所隔,开始飘离,而且完全不是风使得这些烟雾飘离的。 现在才看清楚,有一种很大的机器,它发出很难听的啸声,象史前的大懒兽似地跟在墙后面慢慢爬行。 来宾们一刹那间嗅到了机器放出的难闻的气息。 巨大的怪物继续向前爬行,赶着自己前面的毒气墙。山谷里只剩下了两个骑马的人,他们从马头上取下了防毒面具。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绵羊的尸体。一支专门的队伍很快乘车驶近。将这些死绵羊装上汽车拖走了。 “我本来可以放出同样的放射性烟雾,”秃顶老头把防毒面具交给向他急跑过来的年轻人时说,“但是我不愿用过分沉重的铅防护服使诸位来宾负重受累。” 检阅场上又空无一物了。 但很快检阅场上重新挤满了舒适的小汽车,从表面上看怎么也显露不出它们的军事用途。小汽车里坐着身穿白色长袍、仪表优雅的人。 “这是什么?救护队?”日本军演专家感兴趣地问。 “不,是生物学队。”东道主回答。 “哟,细菌!”日本人说,他摘下眼镜,放进了衣袋。 “先生们,按照汽车的颜色区别细菌的种类。黑色的——是鼠疫,黄色的——霍乱……”殷勤的东道主向来宾们列举了光谱的全部色彩。“后面跟着的是工程兵部队,他们携带着预制的桥梁、活动掩体、筑防御工家的专门机械。这些机械山无线电操纵,能在枪林弹雨之下以包地工作。然而这些都只是些辅助性的机械。我想,诸位会更想看看我所制造的空中武器。” 东道主的话音刚落,大家就已经听到“空中探求者”装置的信号声了。 “平流层飞机!” 第28章 很多人举起高级望远镜,在蔚蓝色的天穹里,他们看见了不同凡响的飞船的金光闪闪的光电图象。仿佛有两架飞机一前一后地在飞着,又合成了一架。飞机尾部也有和前面同样的机翼。 “这是您的飞机吗?” “形状有多奇特啊!” “航速多少?” 东道主面色阴郁起来,左眼几乎闭起。他环视了一下周围,他面前立即出现了一个身着军便服的年轻人。 “这是什么?” “我敢说……我估计这是苏联飞机,这飞机应该是在两小时以后才在日德兰半岛上空飞过的,先生!” “岂有此理!” 秃顶老头脸涨得血红。来宾们活跃地小声交谈起来。 “怎么能发生这样的事?” “先生!我斗胆请您相信……” “住口!谁胆敢让别人从飞机上对我的检阅拍照?” “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先生,要知道这是飞机,是进行……” “住口!执行我的命令!进行一次驱逐机试验飞行,按规定的程序消灭它。” 年轻人转身跑步奔向无线电发射机。 东道主走到来宾面前,原先亲切的笑容已无影无踪了。 暗淡的太阳,对一切已经欣赏得厌烦,它显得抑郁、衰老,向地平线退缩了。可是无论是灰暗的闯闷不乐的黄昏,还是一股劲儿驱赶着云彩的北风,当然都阻碍不了检阅的继续进行。 东道主挖空心思制造出来为了置人于死地的一群外观上以美元为标志的黑色飞机,有的在高空飞行,有的从超低空掠过。 检阅终于结束了。一切用之于袭击、毁灭、破坏、撒播死亡种子的武器都已在苛求的观众面前展示完毕。 夕阳逐渐西下,在它的身后留下了犹如鲜血染红的余辉。然而——多么奇怪的事啊!——从小山后面,确实无疑地在东方,出现了火焰般的霞光,它渐渐增大、扩展,最后比晚霞还亮。 军事专家们的脸上现出了真正惊异的表情。 小山上空,一簇光耀夺目的火云冉冉升起,缓慢地飘动,火云后面浓烟弥漫。飞翔的火焰边缘镶染成紫色,使烈火般的尘云中心更显著地烘托出来了。 人们沉默地瞧着大自然的这一骇人的现象。 “这是什么?什么?” 但是谁也无法解释。 东道主一声不吭,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自己的客人。 火云所经之处,一切都变成了灰烬。树林也全烧毁。只剩下被烧焦的树干在袅袅散发着青烟。 飞走的火云放出的红彤彤的色彩映照着站在小山上的人们的脸。 东道主仍旧沉默不语。 第二章蒸汽飞机 当日德兰半岛上开始进行军事检阅的时刻,德米特里·马特罗索夫接替了自己的搭档瓦夏·科斯京,坐到蒸汽飞机操纵舱的位置上。 他虽身材高大、肌肉发达、壮如力士,但仍旧显得非常轻巧敏捷。通常这种力士不仅能极其猛烈地攻击对方,而且比所有的人都跳得高。他头发浅黄,颧骨突出,一双顽皮淘气的眼睛总是嘲笑人似地眯缝着,眉宇间却刻有显得严峻的皱纹。他既能干出英勇豪迈的壮举,又善于作冷静沉着的分析。 对瓦夏·科斯京来说,他的朋友和机长是永不可及的楷模。他在各方面都竭力以他为榜样,甚至连走路也模仿他那矫健的步伐。确实,身材修长而笨拙的瓦夏是一直这样做的,但总不见有多大成效。而且马特罗索夫无论是在田径,还是举重方面都很棒,瓦夏都未学好。在任何运动项目上,正象德米特里形容他的那样,只能称得上是个“啦啦队员”。 然而,在需要胆大心细的飞机试飞技能方面,瓦夏却是马特罗索夫的合格的帮手。 飞行快要结束。两次环绕地球的复杂的翻圈飞行已经过去了。马特罗索夫在平流层里驾驶自己的蒸汽飞机飞过了地球两极的上空,现在他正沿着五十五度纬线飞绕地球,将太平洋、加拿大、大西洋和不列颠群岛抛到自己的身后。 这里已是日德兰半岛,马上就会看到大、小贝尔特海峡,从二万一千米的高空俯视,海峡恰巧象领航员在地图上所标出的那样大小。 下面延伸着一块巨大的凹形盆地。朵朵雪白的光耀夺目的云彩仿佛直接铺盖在大地上一样。 当你翱翔在这样的高空时,很难想象你会栽下去、坠毁。而当你沿着四层楼房的飞檐,从这个窗口走向另一个窗口时,就会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在那儿地面离得近,却很可怕,会头晕,窒息,想闭上眼睛…… 说实在的,马特罗索夫所走的飞行员道路就是由此迈出第一步的。在一个中等城市里,那里有很多屋顶和围墙,有两那孩子在角逐,比试高低。一群孩子的头头是季姆卡·马特罗索夫1,另一群为首的是玛琳卡·萨多夫斯卡娅2,她可是个好斗的丫头,能象马戏团演员一样在围墙上走路,而且,她猜透了季姆卡“怕高”。为了克服自己的害怕心理,并且战胜玛丽娜,他强逼自己去参加滑翔小组,不是在围墙上面飞,而是翱翔入云。 【1季姆卡是德米特里的爱称。——译者】 【2玛琳卡是玛丽娜的爱称。——译者】 玛丽娜亦不甘示弱;她得向季姆卡证明,她“不仅仅只是在脚上有功夫”。她学会了下一手好棋,而且准备考入大学数学物理系。 后来,虽然这两个青年人已经生活在两座不同的城市,但他们仍在互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在生活道路上所取得的成绩,似乎他们之间的争雄尚未了结。 在玛丽娜醉心于原子物理学的岁月里,马特罗索夫正从事于星际航行问题的研究。玛丽娜得知,他被关于通古斯事件的神奇幻想性的假说迷住了,假说认为灾祸是由别的星球来的星际飞船上的放射性燃料的原子爆炸引起的。玛丽娜甚至在学生时代就认为自己是个严肃的科学研究工作人员,当然不放过任何机会去挖苦他。但马特罗索夫却成了苏联中央航空协会宇宙航行学小组的成员。他极其认真地准备在某一个时候飞向火星。总之,争雄还在继续。 也许完全不是因为这一点,不过,当玛丽娜快要大学毕业的时候,马特罗索夫成了茹科夫斯基流体动力研究所的试飞员。在玛丽娜进行副博士论文答辩的那一年,他是国际宇宙航行学代表大会的代表,参加了第一批宇航火箭中一种典型的星际飞船的试飞。 而现在,当前途颇为有望的年轻物理学家玛丽娜·萨多夫斯卡娅正在莫斯科进行副博士学位论文答辩时,世界上第一架蒸汽原子飞机的机长正在进行绕地球两周的航行。 回想起这一切,马特罗素夫微微一笑,瞧了一下反映飞机下面空间情况的反光镜。眉间的皱纹立刻变得更深,颧骨越发显得突出了。 反光镜里有几个勉强才能捕捉到的几乎难以觉察的黑点在慢慢地移动,这些黑点逐渐变成了黑色的飞机。 不知名的飞机迅速接近,陡然上升。毫无疑问,密封的机舱,短小而后掠的机翼,犹如箭上的羽毛,白色的废气痕迹——这一切都明确说明了这几架飞机的用途。 “平流层驱逐机!”传来了领航员韦尼阿明·扎洛莫夫的声音。 躺到床位上去休息的瓦夏·科斯京一下子跳了起来,头发散乱蓬松。 “这是什么?军事演习?” “我看这是敌人。”领航员镇静地提醒道。 “啊哟!”瓦夏喊了一声,立即梳梳额前一绺翘起的头发,弯下腰来,在反光镜里瞧了一眼,他向机长的方向斜视着。他想使自己的举止和他一样。 “准备战斗!”马特罗索夫镇静地命令道。 “是,准备战斗!” “难道你认为他们要和我们打?请原谅,我不是军人。请指示,我应当怎么办?”机舱门口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教授斯托岑科,他在这次试飞中担任随航机械师,照管飞机的原子蒸汽动力装置。“我也能射击吗?”教授摘下了矩形的眼镜,仔细地把它擦拭干净。 “尼古拉·费多罗维奇,您负责动力站,不让它出毛病,我们不需要您参加射击。”马特罗索夫回答。 “如果这真不是军事演习,那就太可怕了。”教授眨着那双近视眼说。 驱逐机直冲蒸汽飞机飞来。 一架驱逐机的瞄准屏上,清晰地显现出远方的一架被追逐的文明世界期待已久的飞船的轮廓。 从前某个时候,莫扎伊斯基设计了世界上第一架蒸汽发动机飞机。 飞机先沿着使用内燃发动机的方向发展,以后发展到运用喷气发动机。似乎蒸汽发动机永远排除出航空领域了。然而,对飞机来说,建立在新的发展水平上的技术,恰恰又回到了蒸汽发动机。蒸汽发动机使得人们能最快地在航空领域使用原子能。 原子反应堆安装在离客舱很远的后舱里。因为是采用高速运动的中子,所以反应堆很轻。反应堆靠高压下的沸水冷却。在这种条件下形成的蒸汽输向小巧玲珑的超高压蒸汽轮机,高频发电机的固定磁体在轮机轴上以每分钟三万转的速度旋转,电流通过导线输向螺旋桨的高频电动机。 无论这种情况多么反常,然而飞行时反应堆中裂变物的数目非但不减少,反而增加。原发性的物质——铀235——的裂变不仅释放了能量,而且使普通的铀235转化为更重的钚。这种钚,从前在自然界中尚未发现,只是在俄罗斯学者巴科夫过去曾经发表过的一篇关于假设的铀后元素论文中预测到过。 第29章 结果,仿佛是蒸汽飞机在飞行中,差不多没有消耗燃料,而能作很长时间的飞行不需着陆……蒸汽装置使其能够在它上面利用核能。蒸汽机凯旋式地回到了航空领域。 四架火箭式的驱逐机不住地爬高,向蒸汽飞机靠近,想千方百计截断它的去路。 马特罗索夫镇定自若地握住操纵杆,使蒸汽飞机猛烈倾侧,也开始爬高。 “这做得对,”瓦夏·科斯京钦佩地瞧着马特罗索夫低声地说道,“越高越好。” 然而,作和平用途的平流层蒸汽飞机,在装备和速度上完全不能与超高速的驱逐机相争……战斗看样子是极其不公平的。 黑色驱逐机靠近蒸汽飞机以后,立即开火。 马特罗索夫将操纵杆猛然一拉。很难想象,笨重的蒸汽飞机怎么能如此出其不意地改变航向,几乎反方向飞行了。甚至连动作敏捷、具有豺狼般习性的驱逐机都不能模仿它那几乎难以捉摸的动作。有一段时间,厮杀的飞机之间拉大了距离。 马特罗索夫坚定不移地将飞机爬高。测高计己显示到二万三千米的高度。驱逐机象一群凶恶贪婪的猛禽,由下往上直窜。它们几乎是垂直地往空中钻。科斯京开始用光电管瞄准的自动瞄准炮向它们扫射。 一架驱逐机突然改变了航向,向后一仰,翻了一个技巧高超的死筋斗,向下猛栽。几秒钟后就消失了。 剩下的三架又追上了蒸汽飞机。它们的炮弹就在机身旁边爆炸。而马特罗索夫作了一个极其大胆的空中急转,继续往上爬高。 突然,有个东西使飞机颠簸了一下。领航员和瓦夏·科斯京跌倒在地。马待罗索夫再也听不到身后有任何活着的迹象了。机舱内哑然无声。瓦夏·科斯京的自动炮也不响了。 从外面传来了喷气发动机的吼声。这吼声间或地被大炮猛烈的吼叫声和炮弹的爆炸声所压倒。 马特罗素夫看不见飞机了。如果现在它们在他的上面,就糟糕了! “领航员!韦尼阿明·瓦连京诺维奇!”马特罗索夫用镇定的声音喊他。 “有,飞船指挥员同志!”话筒里传出了声音。 “你们那儿出了什么事?” “炮弹击中了无线电工作室,无线电发报机失灵。” “我的炮和它一起也不管用了。”瓦夏·科斯京亦强作精神地补充了一句。 蒸汽飞机骤然猛烈下降,但这只延续了片刻。马特罗索夫迷惑了驱逐机以后,又操纵飞船上升。 “发射‘小家伙’!”马特罗索夫下达了命令。 “是,发射‘小家伙’!”此刻科斯京的回答已经显得非常快活了。 两架又重新赶来转身向上的黑色驱逐机看到,有一些小黑点,离开了蒸汽飞机,向第三架驱逐机飞去。起先他们把这些黑点当作普通的空中鱼雷,并不惧怕,因为鱼雷在另一边,离他们很远。第三架驱逐机却什么也没料到,径直向蒸汽飞机急飞。 接着,意外的情况发生了,第三架驱逐机发生了一种奇怪的现象:似乎,它飞向一堵看不见墙壁。飞机的两翼犹如被切断了一样,分离开了,机身象陀螺般地旋转了起来,迅速地从视野里消失了。四枚空中鱼雷——四个“小家伙”——把消灭了驱逐机的金属网的碎片带到了空间。 两架幸免于难的驱逐机在慌乱之中减低了速度。虽然时间短暂,马特罗索夫已足够用以将驱逐机和蒸汽飞机之间的距离拉大。现在测高计指示高度是二万六千三百米。 “我们的弹药已经用完。”科斯京报告。 马特罗素夫看了看反光镜,在下面很远的地方,在无底的深渊中,看到了两架很小的驱逐机。 “敌人溜了。”他说。 “胆小的胡狼!”科斯京应道。 “瓦夏,接替我。”马特罗索夫要求说。 “是,接替!” 副驾驶虽坐上驾驶舱位。马特罗索夫让他操纵,自己走到领航员那儿去。 “要向飞行指挥部报告。”他说。 “是啊,可无线电坏啦。”领航员原想这么说,但忽然想起了。“咳,你指的是这位教授的那个玩艺儿?” “对,我们曾在南极上空试验过的那个玩艺儿,用回波拍发无线电报。” “能行,”领航员同意地说,在剧烈振荡之后他已经把自己搞得继整齐齐了。他向来十分注意打扮自己,蓄着一撇修剪整齐的短髭,穿衣也特意显示比他的自命不凡。 “你用反射波发出无线电报,”马特罗索夫坐到桌边拿起电报纸说道。 斯托岑科教授走了进来。 “我的朋友,我能使你们高兴起来。我已一切准备就绪。只要想想,这是多么野蛮的行为啊!” “是啊,再过一会儿,我可就要立刻输掉三项比赛了。”马特罗素夫写完报告时微笑了一下。 “三项?为什么?能让我知道吗?” “机长说的第一项比赛是指与驱逐机搏斗。”领航员既诙谐又认真地解释起来。 马特罗索夫点了点头。 “而这后两项比赛嘛,已经超出了他的职务范围了。其中有一项,是他使我们的飞行与一篇小小的物理副博士学位论文对立起来了……”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教授非常惊奇。 马特罗索夫脸红了,就象一个被人揭穿老底的顽皮男孩。尽管他向领航员打手势也白费劲,那位还是—个劲儿地说下去:“至于说,未了的这最后一项比赛嘛,没有这项比赛,我们的机长就没法对付他那些物理数据了,这是一种综合性的赛跑。我劝你,教授,到体育场去看看。在那里,一个综合性赛跑冠军的丑行将被揭露。因为他曾是德米特里势不两立的对手所领导的一伙孩子中的成员。” 马特罗索夫生气地将电报稿交给领航员。 斯托岑科—边擦拭着眼镜,一边竭力琢磨领航员刚才讲的内容。很明显,领航员是在开玩笑。然而,这些飞行员是多么令人惊叹的人啊!一想到那场残酷的战斗,这位教授即使现在两膝也会颤抖,而飞行员却一字不提…… 第三章朋友千千万 当马特罗索夫和他的同志们还只是飞完前一半路程时,莫斯科刚刚入眠。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疾驰的无声的汽车越来越少。络绎不绝连成一体的车流逐渐稀疏起来,现在可以看清单个儿奔驰的汽车了。 莫斯科的街道上,比白天显得更加静谧。柔软的汽车轮胎磨擦地面发出的连续不断的沙沙声,犹如远方的瀑布在奔泻,转而变为一下接着一下均匀而有节奏的咝咝声,时强时弱。 马路上已听不到行人的说话声了。沿着二层楼房高的象走廊似的人行道上有一些单个的人快步走过。 他们间或互相唤住对方,然后带着认真而担心的神情匆匆向前走去。 一个姑娘,若有所思地低着头,从库兹涅茨基桥拐弯,沿着象走廊似的人行道向佩特罗夫卡大街走去。她举步轻盈,虽然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但还是一面走,一面来回地摆动着双臂。她一手提着一只手提包,另一只手上拿着一纸袋橙子。显然,她怕把橙子撒了。但终究还是没有拿得住,一只橙子从破了的纸袋里掉了出来,向前滚去。于是一直沉思着的她,灵活地用鞋尖钩住橙子,使它在自己面前滚。在她的动作里,显出了姑娘婀娜优美的姿态和准确精细的禀性。黄色的小球仿佛自己在往她的脚上靠,而不往人行道边上滚。 突然姑娘被一个高高的稍有点驼背的人挡住了去路,此人两肘叉开,蓄着斑白的稍有卷曲的大胡子。 “亲爱的,劳驾请别拒绝告诉我,没听到一些有关马特罗索夫的消息吗?”老人低声问道,一面把掉在地上的橙子送给她。 “谢谢,”姑娘道了谢,她惊奇地抬起睁得滚圆的眼睛瞧着陌生人,但立刻又戒备地眯起了眼睛。“您打哪儿知道,我会关心这件事呢?” “亲爱的,不仅是您,而是我们大家都关心。您注意到吗,我已经整整一个钟头没有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新消息了。”老人说。 一双善良的、晶莹透亮的蔚蓝的眼睛,从蓬松的眉毛下瞅着姑娘。高而狭窄的前额上,向后披散着斑白而蓬乱的头发,老人没有戴帽子。 “啊,是这样……”姑娘伸出手去。 “我已经麻烦了三个过路人,还有两个人问过我。嗯,是啊!……”老人断断续续地说,象嚼东西那样动着上下颌。“可我现在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您以为我会知道,”姑娘微笑了一下,“幸亏马特罗索夫有可爱的先见之明,不管我激动到什么程度,指挥部总是不断地将有关飞行的细节告诉我。得知最后一个消息时,我已经走到街上了。小妹妹在窗口喊道:高度一万八千米,速度一千三百公里……一小别以后,他想飞到南极上空。他的成功是值得高兴和羡慕的。”她强调地说完最后这句话。 老人没有注意到她最后一句话的特别含义,温和地看了她一眼:黑油油的头发,平分的发式,白皙的前额下镶嵌着—双晶莹碧绿的眼睛,略长的呈鸭蛋型的脸蛋儿,显得温柔可爱,眉宇间却刻有一道意外的坚毅的皱折。鼻子清秀而精巧,反衬着执拗紧闭着的双唇,不得不使人感到她有坚强的性格。 “羡慕?”老人重复她最后的一个词儿。“对不起,我没听清楚。”他紧张地俯身偏头向着她。 “一小时后他将在南极上空。”姑娘重复说,面部稍稍泛起了红晕。 第30章 “这就好了,”老人同意说,“而我,您注意到吗,可担心着啦。根据我的计算,他应当飞过失去电波的地带了。再者,我已经给他提供了一部专用装置,以备万一失去无线电联络时使用。” “对不起,这我可一点儿也没听说过!” “可不是吗,反射无线电台。我早就考虑到这种电台了。自从列瓦涅夫斯基遭到不幸……当时我象死了一样!从那时起,我就象美国人说的那样,‘普特乌安斯别斯特’,全神贯注此事。不过,对不起,为什么我要把这一切讲给您听呢?”老人突然由衷地惊奇起来。 “我倒很感兴趣。您知道吗,您的领带没有系好。请允许我替您整理一下。” “您说哪儿话!您说哪儿话!” “您家里没有照顾好您。”姑娘一边说,一边以果断的动作给老人系着领带。“还有您的袖子套在一个什么白的东西里面。” “嗯……嗯……您要知道……那儿照顾我的只有唯一的一个人,而且还要借助于镜子——这个人就是我自己。” 老人抚摩一下自己卷曲的大胡子。他的眼角旁现出了很多细小的皱纹。 “嗯,是啊!……我,您要知道,穿过这条街,挨着小桥就该到了。” “我送送您,好吗?不过,请您讲讲无线电台的问题。您吃一只橙子吧。不,等等,不是那只掉下地的。请您拿着这包东西,我替您剥去橙皮。” “非常非常感谢!这,刚才我荣幸地对您讲过,反射无线电台……” 在斯托列什尼科夫巷子附近,穿过佩特罗夫卡大街,横跨着一座精致透孔的小天桥。这两个交谈者沿着小桥走着,每走一步,桥就象拉紧了的琴弦,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 “马特罗索夫随身带着作试验的无线电台……万一在南极洲着陆。总不能请上帝保佑啊!嗯,是啊!……我对您讲这些,是因为我对于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姑娘们对科学技术的兴趣有足够的估计。这样一来,无线电波就一直跟踪着他,无论他到哪儿,电波都能达到他那儿。他也具有反映这种电波的装置,能够象使用反光的普通小镜子一样地使用它……嗯,是啊……因此,可以利用其他的电波发出信号而不需要任何愚蠢的电池。” “这就是说,不需要电源就可以发出无线电信号?这真好极啦!然而为什么说电池‘愚蠢’呢?” “这是因为……非常感谢您,”老人猝然中断了自己的谈活,在“非常”两个字上提高了声调,“再见,我该往这边走了。” “真是个怪人!”姑娘想。 老人迈开又长又细的双腿,有点一跳一跳地离开了。他两手抄到背后,两肘叉开,一肩而高于另一肩。风儿不住地吹拂着他的头发。 他那偶尔相遇的交谈者,还一直站在小桥上。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扭转身子,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姑娘一直在想着这位一开始显得如此亲切而奇怪的问路人。他是谁?科学家?多遗憾。她个认识他! 姑娘仰望满天显斗,很惋惜这些星星并不是此刻在南极上空闪烁的星星,但她也向这些星星微笑了一下,仿佛天空亮起了一行字作为回答:“一切正常。南极已经通过。又一次飞越东半球。马特罗索夫。” 姑娘向天空挥着手,在桥头上消失不见了。 两昼夜后,人群从四名八方驱车聚合于莫斯科附近的全苏机场。为了举行传统的欢迎英雄的盛大仪式,电气火车、无轨电车、好象用车轮行驶的轮船似的蒸汽汽车、雅致的双轮“雪茄”,甚至连被人遗忘了商标的古老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鱼贯而行,绵延不断地驶向机场。 苏维埃国家的各族人民每年都要纪念取得最新技术成就的日子。但是他们最喜爱庆祝一年一度在苏联航空事业中所取得的胜利。马特罗索夫的飞行标志着航空事业发展的新阶段。 马特罗索夫同以往的历次飞行一样,没费多大周折就三下五除二地将敌人击退了。 “既然绝妙的建筑,完美的大道——平流层愿意为我们效劳,干吗我们还要在恶劣的、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去建树功勋!”他说,“那儿没有旋风,没有乌云,没有雾气,也没有其他任何伤脑筋的事儿。” 为了对胜利者表示祝贺,大自然也尽力地仿效“平流层”的样子来装扮这一天。 空气清澈透明,似乎稀薄到了最低限度,轻得仿佛由上而下的大气层的压力已经消失,而且在纹丝不动的凛冽严寒之中凝固起来了。 没有一团雾气降落,没有一丝云彩上升,它们都没敢靠近迎接胜利者的地方。 从蒸汽飞机上清晰可见飞机场和由密密麻麻最小的白点点组成的地毯。每个小白点都举首仰望,并且兴商彩烈地欢呼着。无数双手、手绢、帽子、报纸在若隐若现地颤动。所有这些在上空都看不见,好似一阵风儿拂过田野,在平整的地理上掠过了层层波浪。 几分钟后,燕汽飞机着陆了。每一个机舱下都伸出巨大的轮子。飞机轮子刚一接触地面就沿着机场飞跑起来,揉皱了场地上黄橙橙的野花。 马特罗索夫熟练地将自己的硕大无朋的飞船差不多一直驶到后面聚集着人群的栅栏跟前。 谁也不愿意错过这一时刻,因此很多人从家里随身带来了折叠椅、折叠凳和长凳,甚至还有折叠梯。在这别具一格的观礼台上到处站着人:有单独一人的、有成双成对的、也有一串一串的。只有少数有先见之明的人带来了用小镜子自制的潜望镜。姑娘们处于有利地位,因为她们把带有小镜子的小提包举到头顶上,向上看。其余的人就只能听听前排传过来的报道了。 “着陆了!着陆了!机场场长的小汽车跟在蒸汽飞机后面开得好快!” “这是政府委员会!” “他们追不上!” “停了!停了!” “在哪儿?在哪儿?头让开!姑娘,您在那小镜子里看到什么啦?” “哎,站在梯子上的同志!请转播一下。” “螺旋桨不转了!” “同志们!机舱口打开了!真的!机舱口打开了!” “同志们!请让我上去一会儿!” “不行啊,梯子要倒的。” “同志,请让我在您凳子上站一下!” “喂,公民,我可以爬到您这上面来吗?” “出来了!’ “谁?谁?马特罗索夫?” “背朝这边——看不见!他在用脚找扶梯啦!” “嘿,可真棒!” “女公民,把小镜子给我看看,为此我一定扶您上来!” “马特罗索夫,在笑呢!同学们,他在微笑!真是好小伙子!” “舱口还有另外一个人,脸上有雀斑的!” “这是科斯京,瞧,他的眼眯缝得好厉害!” 前面的人都笑了起来,后面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笑。笑声在机场上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在这真挚的、震耳欲聋的笑声之中,在这深信普通的、亲近的、出色的人能战胜大自然的笑声中,表达了蕴藏于人们心中的全部情感。 “马特罗索夫在哪儿?在哪儿?” “看不见!到哪儿去了吧!” “您到底看到什么啦?” “是啊,刚才我笑了!他到底藏到哪儿去啦?” “委员会的委员们都在找他呢!还有机场场长!” “就是那个红头发,连鬓胡子红得象红旗一样的人吗?” “他们在到处张望,莫名其妙地摊开双手?他们找不到马特罗索夫啦!这个小伙子!飞回来就跑了。” “他在这儿,也许!” “没有啊……我从梯子上看得见!” 机场场长挥了一下他那很长的手臂,用男低音嗡嗡地说:“哎!德米特里总是这样,高空飞行——急急忙忙地溜掉,是啊!连赶都赶不上,鬼让他插翅飞了!这样的英雄,见了人还怕难为情,简直糟糕!” 不知是谁唱起了胜利之歌,这是一首苏联人民爱唱的歌曲。但歌声突然中断了,人群中轻声地嘁嘁喳喳地到处传着: “部长要讲话了!” 一位身材不高而结实的人登上了被炮弹打得残缺不全的机舱,他身穿普通军服。部长沉思地站着,仔细地看着人群。他面前放了一个小麦克风。 部长开始讲话了。到处可以听见他那略带暗哑的轻声慢语的嗓音。因此,也许正由于部长语言朴实、态度亲切,每个人都感到部长就是在跟他谈话,就是对他讲的。 “同志们,我同你们一起本来是来迎接我们的英雄——奠定航空事业发展新方向的和平的平流层飞行的英雄们的,然而却迎来了几位另一种样式的英雄。” 部沃沉默起来,似乎在斟酌下面的句子。然后仍旧用平稳的、不紧不慢的声音说: “我们光荣的同志们飞越了许多国家,许多双眼睛注视着上空,他们用世界上特种语言说了很多亲切致意的话。大家都愿意帮助这一很有意义的飞行,帮助这一标志和平利用原子能的文明的成就。 “但是,同志们,现在出现了空中强盗,所有邻近的国家都不承认这是他们国家的,这些平流层的空中强盗。”部长举起了一只手,“它们就象鸢一样猛扑我们的和平飞船。” 人群中响起一阵愤懑的喧哗声。 部长用手在空中一划,继续说道:“西方亿万普通老百姓渴望和乎,不止一次地公开表达过自己的愿望,他们为和平而斗争,遏止自己的统治者,及时地戳穿他们的阴谋,不允许发动原子战争。 第31章 但是世界上总还有那么一小摄人,有一股企图点燃疯狂的战火的势力。他们妄图将本国人民拖入同我们、同民主阵营的极其有害的冲突!我们知道,新的战争对谁有利,使谁赚钱,又将给谁带来血和泪。他们过去的教训还嫌少吗!这些势力又想为了追求军火和工业联合公司的超额利润,把工人、农民垃去当炮灰。然而,我们要正告这些国家的当权者:不要玩火!先生们。资本家先生们,战火将会把你们的堡垒,你们的军队,你们的基础,全部扫进垃圾堆里去,将会激起全世界劳动人民对奴役者的愤怒和仇恨。不要玩火,先生们!收起你们挑拨者的那一套吧,挑拨者迟早会得到惩罚的。世界人民决不容忍战争贩子,定将把他们从我们的星球上驱逐出去!” 部长的讲话结束了,但在人群中,“定将把他们逐出地球”的呼声仍不绝于耳。 第四章古怪的患者之谜 老人与素不相识的姑娘分手之后,沿着走廊般的人行道走了很久。在阿尔巴塔街的一条巷子里,他走进了这里仅剩的一所陈旧的房子。这房子就象一座古老的纪念碑。他顺着宽大但已破旧的楼梯,登上了三楼,在一扇门前站住,门上有一块旧式的小木脾,上面写着:“功勋科学家xxxx教授”。 老人开了门,走进阴暗的穿堂,脱衣服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没有戴帽子。 “嗯,是啊……”他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 教授住的房间里,塞满了两种对立的因素——书和画。 书占了里屋的整个空间。高大的书柜矗立于四壁,犹如书的城堡。勉强挤在四壁之间的桌子上也堆满了书,连圈椅和一块小象棋台上也被书占据了。所有的书,都一叠一叠捆得整整齐齐,放在四周。书甚至控制了房间的空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学术著作、纸张和陈旧硬皮书面特有的气味。书布满了整个房间,使得屋里憋闷不堪。 油画在忧郁寂静的景色中,想把房间拉开,想使挂着画的墙敞开。它们用小桦树林中的新鲜空气和柔和的、透过云雾筛净的日光填满了空间。如果说没有树叶和野草的沙沙声渗入房间,那么只是因为所有的画上都笼罩着一片寂静。艺术家在画布上描绘的只是静谧和大自然幻想般的沉思。 教授瞧了瞧钟,发现已经是寅夜一点了,便开始收拾睡觉。一刻钟后,他睡熟了。然而,象往常一样,很快就醒了,似乎刚才根本没有入睡。他睁着眼睛静躺了一会儿便起了身,未开灯就走近了写字台。 路灯的光线从街上透入屋里,房间仿佛被疏松、灰色的东西填满。在放床和书架的地方,东西浓缩成黑黢黢的色调。 有时仿佛觉得,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东西也在浓缩。那时,教授便开始心算六位数的乘法。这是很难的事儿,而且谁也没有必要这么做,但这可以痛苦地把长时间的习惯性的失眠消磨掉。教授就这样什么也不想,或者沉湎于一些无益之举,坐了大约有一个小时后,站起来开了灯。他走近了彩色油画。这些都是列维坦的作品。教授慢条斯理地仔细欣赏每一幅画,在那些绘有树梢摆动或在蔚蓝的天空飘然移动着晶莹洁净的白云的画面旁边,逗留很久。 教授把三十九幅画全部看了一遍以后,就开始穿衣服。这时他发现一颗钮扣掉了。他从象棋台子的抽屉里取出了针线,戴上眼镜,穿起孔来。他穿得那么不慌不忙,穿了好长时间,穿了又穿。远处,有个人一面咳嗽,一面慢腾腾地上楼。接着沉寂无声了。大概夜访者在按门铃。最后,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嗯,是啊!……”教授叹息了一声说。 长年的孤独生活使他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白天,他不允许自己这样做,而夜间,因为失眠就降低了对自已的要求。 “我可以公平地指出,这种穿针的方法是完全不合理的。为了这么做,得象美国人那样说的‘诺特图诺乌埃比弗罗姆埃巴尔斯富特’——一窍不通。明天得去买二十根针。不,买五十根,还得准备同样多的各种长度的线。嗯,是啊……然后,去找一位眼力好的人,恳请他将五十根线穿到五十根针里去。嗯,是啊!……把它们放在固定的地方。你看,譬如说……喏,哪怕就放在这儿也好。” 门铃响了。教授既惊又喜。在他单调的不眠之夜中,终于发生了件什么事儿了。他急急忙忙地套上裤子,把毯子披到肩上,沙啦沙啦地走到穿堂里。这时门铃已经第二次响了。 这能是谁呢、 教授本来判算去门口的,可又转了回来,不知为什么审慎地熄了灯。这才又向门口走去,原来是来了电报。教授从眼镜上面瞧了邮递员一眼,不知为什么,他的目光显出了生气的神情。 “您的加急电报……因此请原谅……想必把您给吵醒啦?……” “嗯,是啊……不,您说哪儿话,我非常高兴!反正我没睡。我冒昧地问一下,在哪儿签字?……” 关了门,教授并不急于走近书桌,就着路灯拆开了电报。电报是从国外拍来的。教授扶正了眼镜,看完电文后,皱起了眉头。 然后,他沉重地坐到圈椅上,双手抱头,摇晃了几下。 “嗯,是啊!……公司甚至拒绝同我们的商务代表处进行谈判。最好他对于这元素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么,当然,即使他猜不透它的用途,也不会对谁让步。你看!现在我已竭尽所能了。当然,这是应该意料到的事。甚至政府都无能为力。不,最最可敬的教授,现在证明,您过去假装精神失常的原则是正确的。应当承受这一重负,直到……直到可爱的医生……嗯,是啊!按中国的习惯,不要做出头的椽子!” 教授把眼镜架到额头上,伸直了手臂,将电报挪远点,又重看了一遍。 然后,他整了整披在身上的毯子,在房间内的一片灰色朦胧之中,沙啦沙啦地走过去,停在油画前。通常这种时候他都要开灯,但此刻他没有这么做,看来,他满足于破晓的微弱的回光。此外,他举止很古怪,靠紧了一幅油画,双手抓住画幅的边框,就这么站着,连毯子落到脚下,都未发觉。 啪地一声响,画框翻转下来。墙上开了一个黑黝黝的方洞。教授伸手进去,把纸弄得沙沙作响。 “嗯,是啊……”他说了一声,象嚼东西那样,悲哀地动动两颌。然后走到开关那儿,开了灯。 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墙内镶着的一个暗柜了。 教授从暗柜里拿出了一叠叠相当陈旧的写满了公式的手稿。他翻阅了几叠,在一页上停住了。这页上画着一个女人的侧面像。他叹了口气,又将手稿放回原处。他的手偶尔碰到了一封信。 “敬爱的教授! 浏览苏联的科学述评,我愉快地确信,阁下恪守在‘玛丽王后号’大轮上我所提出的条件。 “无线电物理学是阁下运用自己的渊博知识和卓越才能的最最适合的领域。 “当然,阁下可以恢复以前的研究,我的任何一个实验室都任凭阁下使用,那里曾不止一次成功地获得已被世界所遗忘的新发现。我要提醒的是,这些新发现的采用,直接关系到阁下对人类幸福的进一步关注。 我一如既往地准备与阁下保持友谊……” 读到签名时,教授气愤地将信放进了密柜。 “您所说的关于友谊和人类的字眼,听起来是何等的讥讽啊……嗯,是啊!……您的信仅仅使我确信,您还没能成功地‘重作’我的老师的新发现。只是我活着,妨碍您将已经掌握在您手中的东西滥用于罪恶的目的。那就让我亲眼看看,即便我不幸地活着,也还是正确的。” 教授叹息了一声,砰地关上了暗柜。这时从穿堂里传来了十分清晰的沙沙声。教授环顾四周,一只手仍然抓着画框。 “哦——哦,教授!大概您以为身上穿着游泳衣,到列维坦画的小河里去洗澡吗?”他听到了又高又急的嗓音。 “咳,医生……最亲爱的,您把我给吓坏啦!” “您说什么呀!说真的,我自己才吃了一惊哩。您知道不,我仿佛听到了一种金属声……” 走进房间的是一个身材矮小、动作灵活的人。他迅速地转动着他那两鬓卷曲的秃头。这时,他那老式的金边夹鼻眼镜不时地落下,一落下来医生就赶忙在半空用手托住,将它固定在原来的地方。 医生将眼镜歪戴在鼻子上,不断地搓着手,向四周看了一眼说:“那么,最尊敬的教授,刚才的金属声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教授明显地慌了。 “您……我敢请您相信……您弄错了。” “我?没有的事!我全明白,您这是把自己骑士的盔甲抛到地板上了!”医生从地板上拾起了毛毯,披到教授的肩上。“现在我们该让检察员——也就是我发言了。听我说,别辩护!首先,我建议您躺下,立刻就躺到被告席上去,马上……” “亲爱的医生,我躺……我躺!我现在已经躺着啦!” “唉,依您看来,站在房间中央,不住地挥舞双手—一这就叫躺着?得啦,您看……总之,您常被告发,不服用我开的药,每天夜间不知在哪儿闲逛,不遵守给您规定的作息制度!或者。您也许以为,我开的药是给您的后代保存的,而我对您的劝告就好象伊斯兰教徒的妻子的劝告,那些劝告,照可兰经的说法,应当听完,但要反其道而行之。” 第32章 “最亲爱的医生,我原则上不服药!” 医生差点没有托住夹鼻眼镜:“哦!他原则上不服药!也许您原则上不再穿裤子啦?最尊敬的教授,您得了原则症!为什么他不搬进科学院大楼的新居?原则上!他,您要明白,想要住在这个老巢里。为什么他没有家庭女工?您猜不到吗?那么我告诉您:他原则上不愿意别人为他工作。他,您要明白,他有七只玻璃杯,每星期用洗涤器一次洗濯;他有三双胶皮套鞋,按它们弄赃的程度换着穿,以便以后合理地将它们一次洗净。他,您要明白,只给自己烧几十个西西的清汤,而几十个西西可以买到吗?谁去做这点儿汤呢?” “我做几十个西西是为了大家,而不是为我一个人。最亲爱的医生,虽然您是位有坚定信念的对抗治疗派医生,但在对我的非难方面,您却是仿顺势治疗派医生。请您采用小剂量药,否则,您的药开给短吻鳄倒挺合适。” “但他不是短吻鳄吗?是一条真正的鳄鱼。为什么他拒绝作进入科学院的候选人呢?我对您说吧:原则上!他反对承担责任的头衔。请您张开口!……可是这个老光棍,为什么不结婚?原则上。有一次他没成功,于是他再也不想结婚了。口张开!……” “医生?” ‘请把舌头给我看看!我当医生已经很久很久了!您当了多少年教授,我就当了多少年医生!也许您以为我对您没有最厉害的告发?您是国家罪犯!不,不,不!您别站起来!您企图杀人!为什么您轻松地吁气,刑事犯?请您转过身去,这样,好。您企图谋害……再转过去……有名的……呼吸!……教授……对,呼吸,我对您说……现在别呼吸……那位教授的健康状况每日得向政府报告。” “最亲爱的医生!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是又在开什么药了吧?就象我曾有幸告诉过您的那样,我不打算服您的药。” “您听见了吗?在这以后,他还不是罪犯吗?他在淮备加速自己的死亡!” “不,亲爱的医生,我不准备提前死亡,嗯,是啊。我只是不希望它推迟。” “也许您认为,您有这种权利?” “我认为?这是每个人的权利。” “啊!您刚才听到啦?还好,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否则我就得给您讲一课关于权利……” “医生,医生,我求求您!” “什么也不能原谅!权利?您把要我的命也称之为权利!您疏忽了一个细节:您是一位公民,公民对国家就得尽义务!” “嗯,是啊!……对人类也得尽义务。” “哦!您认为这可能是矛盾的?” “原则上——不。最亲爱的医生,请您别生气!” “得啦,这才是啊!下一次我带挺轻机枪到您这儿来。我不再开药了,而只是派人捎来。出去吗?无论如何不行!得躺两天!让我再搭搭您的脉。听列有关马特罗索夫的消息了吗?” “马特罗索夫?嗯,是啊!……一切正常,”老人活跃起来了,“今天夜里我遇见一位极其可爱的姑娘……” “哎——呀——呀!我觉得奇怪!”医生摇起头来。 “看您……”教授生气了。“我敢说,我委屈了她,应当道歉。” “对这我倒并不奇怪。对我来说,也许奇怪的是,您想钻进一位优秀艺术家画的一幅油画中去。至于委屈别人,那正是您战斗精神的自然流露。” “请您别开玩笑!我一生之中从未委屈过任何人。” “可对我呢?或者,也许您认为,当医生的就活该受委屈?” “好了吧,最亲爱的,别生气啦!我请求您的宽恕,原谅我这个老头儿吧!……就便请您看看信箱,有没有今天的报纸,劳驾您!” “劳驾?好吧!”医生同意地跑出了房间。 教授用沉重的目光凝视着后面隐蔽着秘密保险拒的那幅画。直到医生拿报纸回来之前,他脸上一直挂着悲哀而担忧的神情。 “请吧,我莫名其拉的病人!您也许以为,给您治疗了这么多时间,我已经对您的病作了诊断吗?没有的事!在没有弄清您的一些古怪脾气之前,譬如说……总之,在没揭穿您过去的秘密之前,我不确诊。” “哎呀,我请求您,最亲爱的,别打扰我啦!我想看一下报纸。” 医生耸耸肩,抓住夹鼻眼镜,照教授的样子,专心地看起报纸来。 楼梯上响起了不如是谁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街上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天大亮了,点着的灯显得有点昏暗。医生打着呵欠,不时地偷偷看一看教授。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瘦而长的身子伸得挺直。从楼梯口传来了扬声器中播音员的不清楚的嗓音。 突然,医生颤抖了一下,吃惊地跳了起来。他的古怪的病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白色的大胡子摇曳不定,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 “最尊敬的,最尊敬的教授……您怎么啦?” 教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双唇哆嗦,眼镜挂在一只耳朵上。他的脚边有一张揉皱了的报纸。 “出了什么事儿?马特罗索夫出了什么事儿啦?” “不……不是!”教授坐下,双手抱头。“天哪!要知道,国外也能看到这张报纸的啊,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接着他又沉默不语了。 医生从他口中一句话也问不出,于是从地上拾起了报纸。一块被教授的指甲抠破了一点的地方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是《消息报》上一则极其普通的有关物理学副博士论文答辩的公告。医生有点出乎意料,他惊诧地将目光从无辜的公告上移向几乎不能自持的教授,后者正在满房间一跳一跳地跑来跑去,双手乱舞着。 “我向你们发誓,尊敬的同行们,我将不吝其时,不遗余力,但我将冒昧地运用我的权利……嗯,是啊!……运用权利对这篇论文进行无法反驳的批评,这篇论文应该消灭,要象对待传染病那样,象对待可能给全人类带来灾难的根源,象对野蛮、胡闹、残酷的征兆,象对可怕的时代错误和骇人听闻的暴行那样来消灭它,必须拯救人类免于遭受这种暴行,对——对——对!除此之外,这也是不科学的,没有任何根据,无可幸免地将碰壁,失败,垮台!嗯,是啊!……” 医生摇了几下头。他又读了一遍公告,再一次看清了,是某个名叫玛·谢·萨多夫斯卡娅的科学研究人员,将要答辩题为《超导性作为积聚能的方法的运用》的论文。 可敬的医生什么也不明白。 第五章烟雾考察队 又干又瘦、面色萎靡得象褪了色的纺织品似的卡尔·舒特回到家中,非常恼怒,万分愤恨。他叹息了一声,瞧着母亲,什么也没对她说,用手理匀稀疏的平分头,登上了二楼。 卡尔在父亲房间的门旁站住,喘了一口气,谛听一种隆隆的轰鸣声。然后整了整黑色领结,开了门。 老头儿很快地睁开眼睛,其速度之快,怎么也难以使人相信,他刚才还鼾声大作,就象一头良心上受到很大谴责的狮子在怒吼。 “喂,怎么啦?”他用嘶哑的低音问道。 “又……” 卡尔坐到椅子上,双手掩住脸。 父亲一下跳起来,他以前就长得又高又大,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他还象白熊般地在发福,现在身体己有煤油桶那么粗了。 “这是第十九次啦?”他用低音说。 “埃勒扎死了……她留下了一个小女儿。兰耶尔恐怕也活不成了,兰格侥幸生还……” “而他本人呢?” “他本人?他怎么啊!……他说,试验迅速转移到二十九号实验室……在地下室进行。伯恩斯坦将离开丹麦。他的实验室空着。老板想要我们在那儿工作。” “伯恩斯坦究竟要到哪儿去呢?” “不知道。”卡尔把双手垂到两膝之间,仔细地看自己的两只手。 “第十九次啦!”老头又咕咕地讲起来。“如果把兰耶尔活不成也算上的话……就是说,又死了两个。这没什么!去年有七个人呢,而共计,共计……你把那个笔记本给我。我来数一数。这样……现在共计五十三个。” “五十三条人命!” “其中有十一个妇女:两个法国人,三个英国人,一个瑞典人,两个犹太人,一个美国人。” “父亲,我不要听啦!徒劳无益。科学总是绝对正确的,谁也欺骗不了它。原理一经权威们制定就再也推翻不了。而幻想——则是精神错乱的一种表现。试图在三十多年内就把某人的一个狂妄的梦想付诸实现,可能不可能呢?将尼亚加拉瀑布装在一只小小的茶碟里,把高山峻岭放在一个罐头盒大小的装置中熔化,是绝不可能的。这是发狂!世界上任何新的东西都不存在。只需要研究,只需要认识,只需要重复。对人类来说,原子能已经足够了。” “唉,卡尔,不!如果我不是两次亲眼看见这,我也会这么说的。请你相信,我曾两次看到过。” “我不相信,也不能相信,我再也没劲儿啦。” “卡尔,”巨人吼叫起来,“你一定得将变速杆扳到另一档速度上去!” 儿子不再吭声,两膝之间的双手垂得更低了,细瘦的手指有点发青。 “你应该感谢老板,他把你培养成科学家,你这才坐在实验室里,而不是开车子。你只需要找到已经发现的东西,你就会成名人。去吧,平静一下,叫母亲给我拿啤酒来。” 第33章 卡尔绝望地摇了摇头,站起来,拖着双腿蹒跚地走出了房间。 他在这间他所痛恨的实验室里工作已经十二年了,好吧,姑且就算每一个德国人都能在自己狭窄的专业上追根究底,只钻研一个问题,详尽周密地、有条有理地、全面彻底地进行深入研究,然而十二年……十二年中仅仅在一个方面的科学试验就可能遇到多少次失败?不!在这方面他再也无能为力了。他要抛开一切到德国去。卡尔·舒特不再相信这一学说,而且再也不能看到那些液态氦或者尸体了……如果还要继续强使人们去寻求这真正是撒旦的梦想,那么需要的不是人,而是魔鬼,因为就连提出这种设想的人本身都不愿这样做。 楼下的门砰地一响,传来了人们的说话声,大家都慌乱起来了。 母亲出现在楼梯口。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了惊恐的神色:“卡尔亨,快叫你父亲!他来了!” 卡尔呆若木鸡。细瘦的发青的手指,急速地在外套衣襟上移来移去。 “哈啰,汉斯!”楼下传来了喊声。“别让人久候啊?” 楼梯在老汉斯·舒特的重压下,轧轧地响了起来。 下面楼梯口站着一个老头。身着紧身服,脚上穿黄色护腿套,手执马鞭,两腿叉开。他的头顶全秃了,颅骨上黄色的头皮与松弛的、布满皱纹的前额界限分明。一双鄙视人的眼睛微微眯缝,下面耷拉着两个病态的眼睑,但他却使自己干枯的身子保持整洁,端正,挺直。 汉斯·舒特直着身子站在客人面前。 “无用的人全部赶走!我只需要您。” “母亲,卡尔,别打扰,让我们单独在一起,再给送瓶啤酒来!我能否请问您?……请吧,请到这边来!我该怎样记住这一天呢?伟大的上帝啊!怎能有劳您的大驾呢?只要对我叫一声‘哈啰,汉斯!’就足够了。” “别废话了!” “是……”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需要忠诚的人。您知道,我任何人也不相信。我想把您和伯恩斯坦教授一起派去考察。” “和化学家伯恩斯坦?” “是的。他比您的儿子能干,而且已经结束了爱尔兰人曾经从事过的研究土作。现在应当使它们在广泛的范围内实现。您和他一齐去。万一有什么情况,您就砸烂他的头。我希望,您干这还是在行的啰?我记得,您从前在我的城堡里砸门就好象弄碎火柴盒一样。” 巨人得意地发出哈哈声,朝桌上猛击一拳。 客人颤抖了一下。 拿着啤酒进来的老太婆险些将酒杯掉到地板上:“请吧?我求求您,先生!” “什么!” “裂缝……” “我也是这么想的。您可以把桌子算在我的账上。您去监视化学家,一步也不要离开他。去阿列尼达岛。这使您想起了什么吗?你们将大规模地开采一种气体。那儿,从山的裂缝里有一种气体排出,你们将建立一座气体采集厂。乘我那只旧的快艇去。它刚刚修好。您可以准备啦!顺便说说您儿子的情况!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倒霉的人了!您要警告他别得妇女的那种萎黄病,要他看看,是在同谁打交道。” “是!能不能让我知道,化学家要在那儿搞什么研究?” 当客人在场的时候,巨人尽可能装得小一点。他拱肩缩背,双手几乎触地了。 “化学家在那里将做些什么呢?您想知道的倒不少啊!要考察队去采集烟雾!您懂我的意思吗?就象从前老水手威廉斯曾经做过的那样,为采集烟雾作考察。顺便说一下,你们也可雇用一个象他一样的水手当助手。他有一个侄儿或者儿子,是个合适的小伙子。至于我为什么需要这紫色气体,您也许能猜到!嘿——嘿——嘿!” “我很高兴……” “什么‘我很高兴’?您知道得太少啦!如果我们那位霍尔姆斯捷德老头同他那个‘理想主义的’爱尔兰人躺在棺材里,而不是由于我们共同的朋友的关照而尸骨扬灰的话,那他们现在在棺材里也会忙得不可开交了。嘿——嘿——嘿!……顺便说说,汉斯,对于克列诺夫的逃走,我永远也不能原谅您。” “先生……” “住口!我不想再谈这一忘思负义的事了。我们现在麻烦的事儿够多的啦。您的儿子直至现在还没弄清楚。” “先生,我的儿子为了重新解决问题,已经竭尽全力啦。” “在这里光靠努力还不够,得有天才。够啦!总之,两个可能撒播死亡种子的发明,有一个即将问世了。” 汉斯·舒特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他每走一步,地板都轧轧作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整齐的帷幔,在金丝雀前用手指拍拍弹了一阵,然后,突然想起了某件事儿,回身走向做作地眯起左眼的老板。 “我敢说……已死了的人的发明比还活着的人的发明厉害。”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活着的人都滚他们的蛋!对他们我毫不在意!让他为了拯救人类而舍不得自己的秘密吧。不管怎样,我还是对他拿捏了控制权。汉斯啊,我和你要象美国人所应当做的那样,搞更为实用的东西。哈啰,汉斯!” 主人敲了一下自己奴仆的背,然后作了一个鬼脸,挪开了酒杯,说:“啤酒拿走吧,有苦味……在快艇上您将接到详细的指示。您得注意,我们应当赶快。事情越积越多。我亲自在加速它们的进程。我的城堡里宾客盈门。” 主人用马鞭敲敲黄色护腿套,额头的纹路皱得更厉害了。 “顺便说说。汉斯,线圈仿佛又噗噗地冒汽了。大概,今天那儿又不知道谁该死啦。请您关照一下,不要让这消息落到报界去。在我的城堡里——就是我的王国!” #奇#“遵命。” #书#“哈啰,汉斯!委托您办的是件大事。很快我们就要开始一场大规模的扫荡性战争了。为此,今天在我们城堡里举行招待会。” #网#“您可以信赖您的老汉斯,现在还可以用各种速度来驾驭他,他还能应付各种差事。” 巨人低头哈腰送走了他那威风凛凛、肝火旺盛的客人。 在市镇的一个考究的独家住宅后面,露出日德兰城堡建筑物的尖顶。报童大声喊叫着,苏联政府因蒸汽飞机遭到来历不明的驱逐机的袭击而得到所有邻国的同情。 第六章往事莫提 玛丽娜在算术课上回答得出还是回答不出问题?能不能爬上围墙走一圈儿“刺激一下季姆卡”?是穿着芭蕾舞裙等着出场呢,还是戴着手表坐到棋台旁边去呢?她以前经常为这些事儿激动不安——激动得浑身发抖,激动得两眼发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很难想象,她是否能回答出教授提出的问题,哪怕只回答出一个问题,能大体上站得住脚,而不是摇摇摆摆或者勉强过得去。 在这样的时刻,玛丽娜最恨自己,她鄙视自己的软弱无能,悲观失望和丧失信心,但却又对自己毫无办法,她甚至都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一般地说,她不善于隐匿自己的感情isuu書网,经常在看电影或者看戏时哭泣,伤心地抱怨叫屈,不论为了什么理由都会急躁起来。还在中学时,别人就给她起外号,管她叫“原子弹”和“骄傲的波兰姑娘”了,虽然她压根儿不是被兰人,而是乌克兰人。 在论文答辩开始之前,玛丽娜选了研究所另一层楼上的一条空无一人的走廊,从这头到那头来回走来走去,疲惫不堪地咬住薄薄的嘴唇,攥紧发白了的手指,用那对明亮但却显得彷徨不定、惘然若失的眼睛看着双脚。 要知道,过去通常都认为,她任何时候,对什么都不会害怕的,况且她本人从小就不承认自己是胆小鬼。她看不起胆小鬼,并把他们从她领头的一群孩子中赶出去。虽然她头痛得要命,但是为了证明自己勇敢,仍从四层楼的窗子里爬出去,沿着飞檐行走。她心地很善良,经常把一些可怜的小猫和无家可归的狗儿抱回家,她还热心地照料一些病残体弱的人。可是对那些强者,她倒确实是傲慢的,甚至是个好斗的姑娘。不论是同什么样的顽皮小男孩打架,她都插上一手,而且在厮斗中,异常激烈、气愤若狂。那时她会瞪起一双非常可怕的猫一般的眼睛,她懂得孩子们禁止使用的那些危险的手段,因此甚至有些大孩子也要对她退避三舍。他们说,如果和她打上了交道,以后就得接着干,欲罢不能。最后,他们终于对她甘拜下风。 不向她屈服的只有季姆卡和他的“飞毛腿”小队。但是玛丽娜对他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都针锋相对,一步不让。 此时此刻,为了这一点,也应当马上战胜激动不安的心情。一会儿马特罗索夫的蒸汽飞机就将在机场着陆,他恐怕难免光临此地,来欣赏她这心慌意乱的样子。 上一次在副博士论文答辩时,当她看见学术委员会桌旁坐着部长时,好不容易才克制了自己。部长,高高的前额,头发向后梳,有一撇柔软的,显出好心肠的小胡子。而下巴却令人觉得他刚毅有力,眼睛……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啊?似乎是灰色的……也许,这是在照片上——才显出灰色的?总的来说,是使人感到温和亲切的…… 答辩以后,部长走到她跟前。玛丽娜已经不激动了,现在反而感到腼腆起来。她站着,不说话。她还想到,部长有一双小得惊人的皮靴,她张惶不知所措地问:“您认为怎样,部长同志……今天的天气?” 第34章 难道就想不出什么稍微聪明一点的话啦! 部长没说话。她决心扭转并摆脱这可怕的尴尬局面。 “请原谅,部长同志,我是想问……您好象是第一次到我们研究所来吧?” 他,当然,现在在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在这种情况下,她的两颊不知怎么地变得绯红绯红。如果用手掌摸一下,准会烫手。 “您认为我的论文怎样?”她完全不知所措,喃喃地问道。 部长这才不慌不忙地用平静而稍有点暗哑的嗓音说:“我认为很不好。” 玛丽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等到真正的夏天了,”部长接着说,“简直就找不出时间去钓鱼。” “怎么,您经常钓鱼吗?” “第一次是在挖房基时。”部长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大概还钓了三、四次,并了解了各实验室及其工作情况。” “咳,是啊!”玛丽娜低声说。 那时,他们就是站在这个走廊里。没有任何人走近他们,大概认为,他们正在进行严肃的谈话。 “您的论文我很喜欢。因此呢,我决定和您谈一谈。” 这一次玛丽娜没有作声。 “只有解决了天气、空间、情绪这一三次可变微分方程式的时候,我才去钓鱼,一个夏天一般钓两次鱼。” 然后,部长说:“是这样。”好象打上了一个句号,又沉默了。 她再也拿不定主意去问他什么问题了,而且她明白,部长有条不紊地回答了她的所有问题,还恰恰是按照被提出问题的顺序来回答的。她胆怯地抬起眼睛,突然看见,部长那严肃的、她以前感到神秘莫测的眼睛正在温和地微笑着。于是玛丽娜立刻感到自己的心情完全不同了。现在她已经能够仔细地、平静地听完部长将要对她说的一切了。 “首先,”部长对她说,“您一定要把今后的研究课题专放在超导性问题上,这个问题今天您仅仅稍微触及了一下;其次,要把这一现象与能量积聚问题联系起来。这是我们所需要的但却研究得很少的一个问题。您就这一问题与少校布利茨……请原谅,与莫尔尼亚少校联系一下。伊凡·彼得罗维奇前不久把自己的姓译成了俄语。他所提出的炮的任务要求大量地集中能量。然而,这个课题具有更加广泛的意义。我过去曾经见过一次极为有效的试验表演……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亲眼见到过实现了的能量凝结块。苏联的科学应当解决这一问题,是这样。”部长又打了个句号。“我曾向很多教授提出过这个课题,但是这些不配称为学者的人,两手一摊,对自己心爱的部长表示遗憾,部长头脑中不知转的什么莫明其妙的念头。”一丝调皮的讪笑滑过了部长的面孔。 “是啊……不过,部长同志,我能行吗?” “我给您一封到他秘密实验室去的介绍信,去与莫尔尼亚取得联系。可是,您面临的暂时还是纯科学研究的课题。为了这,还需要树立革命人生观和具有敏感的智慧。就让这个课题作为您的学位论文吧。” “可我的学位论文不是已经答辩过啦!而且以后,我还能能胜任这个任务呢?” “我想……” “我的知识够吗?” “……这篇学位论文将是您的第二篇,也就是副博士论文。” “怎么?我?副博士学位?” “依我看,如果您能在自己论文中找到全部根据,您就能胜任这个任务。至于最终,您成为一位副博士,我看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后来她两次到部长那里来时,已经称呼他为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了。她叙述了与莫尔尼亚少校会晤的情况和她所拟定的完成任务的路子。 现在,两年已过……学位论文完成了。 她很想知道,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究竟来不来?要知道,他可答应来的。 玛丽娜二十五岁。尽管她在科学领域里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很自然,大家还是把她看做年轻的姑娘。瞧着她,就可以感到在这一百年里我们的妇女的变化有多大。在上一个世纪,与她同岁的妇女,十六岁出嫁,早已安家守户,养儿育女,到了成熟年龄,眼梢边因操劳过度而聚集有许多皱纹了,而二十五岁“守闺待嫁”的老姑娘,就已开始萎靡、憔悴和衰老了。 我们同时代的女性,物理副博士学位的应考者,比上一世纪同年龄的女子聪明得多、有学问得多,学识渊博得多,而且还挺年轻。另一种培养条件、与男子同等的发展水平、有意义的著作和精神财富,如同给了苏联妇女一种奇异的青春甘露,而过去的一些老太婆得不到这种甘露,就涂脂抹粉,穿紧身衣来代替它,枉然想以此来使自己变得年轻一些。 玛丽娜年轻姣美,但在她那十八岁的妹妹娜佳眼中,玛丽娜是世界上最美丽和最聪明、最了不起和最不可思议的姑娘。娜佳对姐姐迷恋、崇拜到了极点。 她在走廊里找到了玛丽娜,迎着她飞奔而来,头上的小卷发不住地颤动,双颊绯红,圆润饱满的小脸蛋儿上,有着一对由于心情激动而睁得圆圆的黑眼睛。 她的到跟前,气喘吁吁,张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玛丽娜温柔地莞然一笑。与娜佳在一起时,她总感到自己是大姐姐,甚至是老姐姐。 “多可怕呀!多可怕呀!玛丽诺奇卡1!几架驱逐机袭击马特罗索夫!他可能牺牲……” 【1玛丽诺奇卡:玛丽娜的爱称。——译者】 玛丽娜面色变得刷白,但娜佳一点也未觉察:“你想想,多可怕呀!可现在一切都好了,刚才广播里报告,他正在着陆……稍稍迟了一些……”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原来是因为这才耽搁的。”玛丽娜用眯缝的眼睛向旁边看着说。 “马特罗索夫飞越了所有的大洋和大陆……但你别难过。玛丽诺奇卡!你马上要答辩论文了。你们就又成平局,谁也不欠谁了,你心慌啦?” “我?”玛丽娜冷笑了一下。“一点儿也不。” 这倒是事实。玛丽娜已经忘了心慌。冷静的决心往往姗姗来迟,总要到考试时考签抽到了手,登台演出时迈出了第一步,棋赛时走了第一着,才能冷狰下来。坚定果敢的决心和冷静的泰然自若控制了玛丽娜。 “你知道评论员要说些什么吗?”娜佳不安地问道。 玛丽娜耸耸肩说:“大概他会说我展望了一下将来。” 娜佳用幸福的眼神注视着她,赞赏着她。 该到楼下去了。姐妹俩手拉手地沿着大理石的楼梯走着。一些年轻人和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围着她俩。这些研究人员和玛丽娜不同,玛丽娜年轻美貌,而他们却过早就秃顶,很多人已戴上了眼镜。玛丽娜跟他们打招呼,说笑着。她那沉着镇静的神情,使大家非常高兴。 她向娜佳低声说:“看,谁来了!他是从列宁格勒来的戈尔斯基教授。” “他旁边是谁?” ‘不认识。” “可我认识,”一个年轻人插嘴说道,“他是牛津大学教授兰格福特。” “他们来了,来了!轻些!” “这个小个子戴眼镜的是谁?” “让开点,我看不见?” “解修良教授,他旁边的是蒙古大学的吉兰博士。后面是海得尔堡大学的梅斯博士。” “这简直不是论文答辩,而是一次国际性的会议!” “打铃啦!请大家到教室里去!” “我们走吧!” “真是,瓦面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究竟在哪儿呢?”玛丽娜一面想着部长在机场迎接的那个人,一面低声地说道。 有两个人影穿过街道向研究所方向急急走来,前面的是一位老教授,他没戴帽子,苍白的头发随风摆动,几乎是在跑。后面跟着的是医生的圆滚滚的身影,他三步当作两步,好不容易赶上教授。 “最尊敬的,饶了我吧!……您也许以为我会在您面前堵上拦路木吗?没有的事!反正我跑不到您的前面去。您好好地考虑一下吧!您叫我怎么办呢?要晓得,我刚刚在向政府的每日报告中说:您的健康状况恶化。可人家突然在大街上看到了您,而且还光着头,连帽子也不戴。” “最亲爱的,劳驾请让我安静些!嗯,是啊……” “安静!您把这在街上发疯似地跑称作安静!“ 教授生气地象嚼东西似地动动两颌,加快了脚步。医生抽出了手帕,焦急不安地擦拭汗湿的脸。 “不,最尊敬的!那么,为什么您一定要听这篇论文呀?您对我来说真是个谜!” 教授把上气不接下气的医生远远地抛在后面,走进了研究所的前厅。他匆忙地脱下大衣,理平歪在一边的大胡子,把穿在他身上的又肥又大的外套拉平整了,才顺着走廊向前走去。 教室的门开着。教授在门楣下站住,皱着眉毛生气地看着。他的头稍微偏向一边,右手贴附在耳朵旁。 他在听玛丽娜读论文,论文内容对他有切肤之感,而听众则时而警惕凝神,时而陷入沉思,时而蓦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试了试,将我上述的关于超导性本质的概念与量子力学和波动学说的基本原理相互结合起来。我的最终任务是直观地证明,在磁场里可以积聚能量,只要将这与超导现象结合起来就行。请允许我现在结束我论文的科学部分,转向论文的、我把它叫做幻想的部分。我说它是幻想,因为利用这样的方式来积聚能量的远景,与其说是在科学论文里,还不如说在科学幻想小说里。 第35章 “人类已经进入了原子时代。过去关于煤、油页岩、石油、天然气等燃料储藏已经消耗殆尽,从而对我们造成极大威胁的恐惧和悲观的预测,已经永远被遗忘了。我国已有总发电量为几百万瓦的原子发电站在运转,它们向城市、工业、农业提供电力。 “人类已经为好几个世纪解决了获得能量的问题。 “于是就必然会出现一个需要解决的新问题——能量的配置问题。 “现在正在试验制造可以移动的原子动力装置。此时此刻,我们出色的蒸汽飞机正在着陆,它的蒸汽锅炉,就是原子反应堆。目前军舰也有类似的装置,但那种装置要重得多。 “然而技术需要另一种更加彻底的解决办法。在旧式的四轮马车上安上汽车马达是否值得呢?应当按新的方式积聚能量,为此就甭要利用超导性。 “理论上可以积聚能量的磁场,没有分量。可以制作一个尺寸最小的装置。任何一个需要能源的人,只要将它与接线夹接通,就可以长时间的获得电源。成千公里的电缆就可以不需要了。可以在巨大的原子能中心将大量的超级电池充好电,然后供应用户。 “电力机车司机、飞机随航机械员、电动汽车驾驶员、电力拖拉机手、工厂的动力工程师、轮船的机械工程师,只消每月一次去取一个小小的圆柱体,干脆连家庭主妇,也都可以象从前换安全插头一样,在自己的住宅里按月更换一个超级电池。 “小伙子们就可以象买车灯电池一样,到商店里去购买超级电池,用在自己摩托车和自行车上。 “超级电池把人变成能量的真正主人,它能帮助人类彻底地征服大自然,支配自然界的各种力量。它将帮助人类达到丰衣足食,在前进的道路上提高文化水平和获得最光辉灿烂的幸福的未来。” “这可已经不是论文,而是整整一部史诗啦!”与部长一起坐在第一排的一位年迈的学者低声说。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毕竟还是赶来出席了答辩会。他转脸向老教授微笑了一下,向玛丽娜那边点了点头。 “您听我说,我最最尊敬的教授,”医生低声说,“为什么您决定不留胡子,用如此凶暴和近乎病态的方法拔掉它。” “请您别说了……嗯,是啊!……别说啦!”教授盛怒地低声埋怨。 “安静些!”后面有人低声地说。 医生调转脸,差点没托住夹鼻眼镜。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肩膀宽阔的人,他颧骨突出,有一双聚精会神微微眯缝起来的眼睛。医生没戴上眼镜就楞住了。他认出了,这是马特罗索夫! 玛丽娜讲完了。大家对她报以热烈的掌声。她脸色绯红,显得更加姣美。她喘着粗气,心儿在胸中怦怦地跳着。她理了理头发,走向墙边。 在她的位置上,现在站着的是正式的评论员。 玛丽娜漫不经心地听评论员发言。他实质上没有表示异议,仅仅提出了一系列涉及借助超导性现象积聚能量这一想法的发展远景的问题。 当评论员发言时,站在门旁的教授咬着胡须,鄙薄地撇着嘴。医生担心地观察着他。 “我冒昧地向在座我所极为尊敬的诸位请求原谅!”正式评论员刚刚住口,就响起了老教授很响亮的断断续续的嗓音。 “我同样地请求极为尊敬的主席尼古拉·拉夫连季耶维奇的原谅,未经邀请我就来干涉你们的事,但我认为在有一些情况下,沉默不语是有损于一个真正学者的称号的……嗯,是啊!……在答辩会上报告了这篇论文的情况下。” 玛丽娜抬起眼睛,十分惊讶,立刻认出了这个曾向她讲述关于反射无线电台的有点古怪的同路人。真有意思,他想说什么?大概,他也认出了她。 “请吧,教授,我们很高兴请您发表意见。”主持会议的年轻的科学院院士说道。 教授驼着瘦削的背,走到了长长的象跑道似的桌子后面。 “嗯,是啊!……是童言,还是呓语?我冒昧地向在座诸位提出这个问题。我不禁要问,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物理学副博士荣誊称号的应考者,向我们报告了些什么呢?难道科学界令人尊敬的代表们有幸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听取荒诞的幻想吗?嗯,是啊!……你们忠实的仆人平生第一次充当了一个不能令人羡慕的角色,他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反驳一个孩子或者是精神失常的人。诚然,这正象美国人所说的那样——‘埃格伊斯特齐格莱恩’——有点倒行逆施,格格不入,但我最最诚恳地请求诸位原谅我这个老头儿。我习惯用自己起的名字来称呼一些事物,请勿见怪!……将一些关于物理现象的本质的概念如此庸俗化,而且贴上了严肃的科学研究的标签,听到这些,实在令人难以平静!” 整个会场的人惊讶得哑然无声。部长仔细地琢磨着老教授脸上的神色,后者猛然地抨击玛丽娜所提出的假想的基本原理,辛辣地嘲笑她的数学体系。 站在门口的医生将夹鼻眼镜抓在手中,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己的病人,似乎在教授的眼里寻找一直折磨着他的谜底。 “看来,尊敬的科学界的同志们,她给我们阐述的超导性理论的原则,‘阿特弗特斯布拉什’——乍一看来不仅远未解决,而且遭到了严肃的批判。” 教授用伸出的双臂,撑在桌上,佝偻起瘦小的脊背,继续发言,在讲到字母“o”的地方特别使劲儿。 “嗯,是啊!……然而,学者同志们,应考者发言的第二部分,整个儿地都显得苍白无力。其中只有唯一的一句话使我内心感到满意。可敬的应考者十分正确地指出,她所阐明的想法,不应该在科学著作里,而只能在科幻小说中占一席之地。而我认为可以加上一句:在将人引入歧途的坏小说之中!嗯,是啊!…… “我敢于用具有权威的科学的全部力量使诸位相信;抛开远离现实的关于在磁场里积聚能量的幻想吧!研究这个课题——是荒谬、懵懂、妄诞、胡说八道、邪门歪道、科学中的野蛮行为,是无知、观点肤浅、贫乏、缺少对自己最起码的控制。 “我尊敬的和亲爱的同行们,我冒昧地说,诸位刚才的掌声与其说是对纯正的客观的科学代表而鼓的,还不如说是对在舞台上费尽心机耍弄引人入胜但又不可能做到的姿势的女演员而鼓的。” 教室里举座哗然,虽然黑板上方“注意”两个字一闪一闪地亮着,可喧哗声还是止不住。直到主持答辩的年轻的科学院院士站起来,走到黑板前面,才开始静下来。 那时,特别响亮的是娜佳宛如歌唱但又抱怨受屈的嗓音:“可我原来还以为,人们——革命的同时代人——是会进行真正的辩论的哩!” 科学院院士举起了手,说道:“继续发言,教授!” 教授还是那样用紧张的姿势站着,双手撑住桌子,剧烈地把头一会儿扭向右边,”—会儿扭向左边。 玛丽娜坐到给她挪近一些的椅子上,阴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憎恨她的人。她发现,当他一说起积聚能量时,就变了样,他的喉咙就发出一种可怕的声音。 妇女在听别人讲话的时候,注意力往往与其说放在说话的涵义上,还不如说更多地放在说话的音调上,可真是怪事,玛丽娜在自己的内心里,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评论员,找不到一丁点儿敌意。然而,一种委屈,一种强烈的孩子气的委屈感,不住地冲到喉咙口,溶化在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中…… 教授继续说道:“报告人给我们描绘了很多幅利用超功率磁场的电池,我是说,超级电池的图画。我们听到了关于袖珍发电站、关于取之不尽的电池组、关于不需燃料的比原子能方便得多的发动机……我本人也能够进行不着际的幻想,故作惊人之谈!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人力和国家的资财耗费到毫无结果的虚弱无力的学说上去!力量自我抵消!可敬的应考者给我们讲了在磁场加强、排除超导性存在的可能性的情况下物质结构的变化。除此之外,正是强大的磁场将破坏线圈,线圈不可能很牢固,全部积聚的能量将往外冲,毁灭性的大火将要把进行试验的人们化为灰烬……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受大家尊敬的学者,或者是充满了青春活力和爱情的姑娘…… “亲爱的同行们,学者同志们,我有幸使诸位相信,从理论上讲,事先防止磁场渗入导体是没有任何可能性的!就象不能使比原子结构所允许的更大的电流通过导体一样。没有这种可能。任何尝试都必定会象企图在常温条件下取得超导性现象一样地遭到失败。 “总括我的发言,我敢说,提交的这篇论文,无论在其论据方面,还是在使人遭到不必要的危险和大失所望的预定的有害的前景方面,都是有很大缺陷的。应考者的论文是考虑不周的、粗糙的、不够成熟的、毫无根据的、微不足道的、轻率的,而最主要的,是方向不正确。我不得不为徒劳无益的劳动和白白浪费的时间而惋惜。我们期望,这能成为年轻的应考者的有益教训,扭转她的沽名钓誉的企求,转到我有幸向她建议的更加现实的和有效的道路上去。” 教授讲完以后,以迅速的一跳一路的步伐向听众席走去。 会场哑然无声,连从窗外飞来的夜蛾在不透明的灯罩上扑打着翅膀发出拍拍的声音都能听到。 教授的脚步在教室里发出很响的回声,他走到部长邻座的一个头发斑白的人旁边,坐了下来。 第36章 那人示威式地站了起来,向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道歉了一声,走到后排去了。 教授不知所措地微笑着,用清澈蔚蓝的眼睛目送着他。 他的脸颊痉挛了一下,眨起眼睛低下头来。然后,撇开两膝,将臂肘支撑在膝上,两只手掌紧紧压住太阳穴。 在那些想阐明自己对于利用超导性的观点的学者们发言的整个时间里,部长一直在仔细地端详着老教授。他还不时地向玛丽娜瞥上一眼。他注意到当这位突如其来的评论员的话刚一讲完,她就跑到走廊上去,又红着眼从那儿走了回来。 玛丽娜·萨多夫斯卡娅学位论文的答辩引起了强烈的争论。各种各样的流派冲突起来,波动学说、量子、磁爆、无数电子的犹烈冲击,汹涌沸腾。答辩会变成了显然穷无尽期的学术辩论会。 然而,这些发台,若教授大概未必听见。终于他站了起来,迈苦不用的次子,磕磕绊绊地朝出口处走去。 部长站起来,也向走廊走去。 玛丽娜站在走廊窗口,她把自己的前额抓得几乎出血。 部长走近她,看了看她的手和肘额,说道:“是这样。” 玛丽娜急忙把手缩回,但未抬起眼睛。 “我垮了,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 “这暂时我还不知道……” “但他训得可好极啦!我完蛋了!” “是啊,”部长说了后,沉默了一会儿。“他讲得非常好,甚至有点过分激烈,但要讲完蛋,还为时过早。” 玛丽娜伸直了腰,强作微笑。 “当然,我明白,这不会影响学术委员会的决定,但总是很难堪的,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 最后一句话她只是用嘴唇低声讲的,连气都未出。 部长还是听见了她的话,但除此之外,他还同样用听觉感觉出她有一种沉重的沮丧情绪。 当玛丽娜抬起眼睛时,看见了奔跑着的部长宽阔的后背,她急忙跟在部长后面奔去! 教授笨拙地弯起两膝,脸孔扎在厚厚的地毯里,横躺在走廊中。从教室里传来发言者单调无味的讲话声。 无论部长和玛丽娜怎么赶急赶忙,有个人还是超过了他们,已经俯身去搀扶教授。 “请你们帮我把病人抬起来。”矮个子人说,他连脸也没有转过来。 他们三人把教授抬起来,放到沙发上。 “脉搏很不好!这早就应该料到了。哦,根据照片我认出了您。您——是部长,不是吗?这位我很高兴。想必您有汽车,不是吗?得将他送回家。” “我已经吩咐把教授送走。” “好极了!您知道不,他就是这么个怪人,怎么也不愿意有一部专用汽车。” “知道。”部长说。 医生在说话的时候,手还不住地做事。他抓住夹鼻眼镜,替教授解开领子和背心,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注射器,给病人注射了一种什么药水。 医生将注射器放回针盒,手对手搓了一会儿,然后又用两只手掌摩擦一下秃顶,最后开始既迅速又轻柔地替教授按摩。 他看到部长在瞧着他的双手,就说:“部长同志,古印度有句俗话:医生应该具有鹰的眼睛,”医生戴正了夹鼻眼镜,“狮子的心,”他将两只手掌紧贴胸口,“还得有一双女人的手,”医生说着又开始替教授按摩了。 玛丽娜一直默不作声地站着,最后她轻声说道:“让我来送他吧。” “不,你该在这里,我来送他。”部长说。 教授几乎悬在医生和部长的手臂上,步履艰难地移动着双脚,走向小汽车,顺从地坐了进去。他一直畏葸地、愧悔地微笑着,仿佛做了什么极其不体面的事似的。 玛丽娜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将这位一小时前使她陷入绝境、现在却软弱无力的人…… 最后她转过身来,马特罗索夫站在她的背后。 “你好,平流层征服者!”于是她向马特罗索夫伸出了双手。“我多高兴呀,一切结果这么好!” “好?”德米特里紧捏着她那冰冷的手指,盯着她那苍白的匝孔反问道。 “真话,比起我自己在下面为别人担心来说,我更喜欢下团的人为我担心。”玛丽娜抓出双手笑了起来。 “似乎此刻我在下面。” “你担心,仿佛我要从超级电池的高峰上摔下来?说起来,您派遣的暗探,马特罗索夫同志,不仅帮助您飞行,供给您反射无线电台,而且企图暗中给我下绊,而我却天真地以为,在一对一的战斗中,从旁边插手干涉是被禁止的勾当。” 马特罗索夫尴尬地站在入口处的台阶上,不安地察辨着她的神色。他笨拙地试着用玛丽娜讲话的玩笑口吻说道:“我担心,此刻需要帮助的不是我。” 玛丽娜的脸色马上变了,变得面红耳赤。双眉紧蹙,两眼也眯缝起来…… “我当真需要胜利者向我伸出援助之手吗?” “如果真的需要我的援助的话……”马特罗索夫话还未说完。 娜佳跑到台阶上,扑向姐姐,将脸藏到她的怀里。 玛丽娜责备地盯着马特罗索夫的脸瞅了一眼,摇摇头说:“嘿,原来如此。您已经全部知道啦?学术委员会的决定已宣读了……” 娜佳哭得更厉害了。 “您可以洋洋得意,”玛丽娜挑战地说。在她眼睛里闪烁着童年时期最最不顾死活的男孩子也要提防的暴怒的火花。“但您得知道,胜利者傲慢地伸出的援助之手我不需要。”接着,她抱着抓住的双肩,连头也不回,沿着台阶走下去了。 马特罗索夫脸涨得通红,等他恢复了常态后想跟在姑娘后面走时,台阶上已挤满了从研究所里走出来的学者。 “昨天谁能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呢?” “拒绝授于副博士学位!……” “你们瞧!连英雄也来我们这儿作客了!” “马待罗索夫同志!祝贺您!全世界屏息……” “请您伸出手来,勇士。请接受教授的敬礼。” “您得同意,飞行员,您应该尊敬我们物理学家。须知快速中子原子反应堆……” “斯托岑科教授在空中的感觉如何?” “请您转达对他的敬意和祝贺。” 马特罗索夫都来不及转身。而当他向人行道瞧的时候,人群中已经看不见玛丽娜了。 部长的小汽车将生病的教授送到他的住宅。老人靠在角落里,矮小的医生抓着他的手,一直小声地嘀咕些什么。 部长仔细地瞧着这古怪的老人,试图回忆起可能从前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他。部长确信,到现在为止,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当然,他可能看过知名教授的照片,但并不是某些外形上的特点使他感到熟悉。他所熟悉的是他的某种难以捉摸的动作、说话和走路的神态…… 部长还考虑到玛丽娜学位论文的失败。他觉得这一失败他是有责任的,因为她在学位论文里走这条路子正是受了他的影响。 莫非他错门为了检验自己早已忘却的梦想,他有无权利损害一个姑娘在科学上发展的前途呢? 有权利,部长最后作出了决定,大概,他已经开始衰老了。卫国战争时期他并没有向自己提出过这种问题;他有没有权利派人去侦察……派自己的妻子。 部长叹了口气,医生惊奇地向他转过脸来。 “是啊,这是侦察。”部长出其不我地说出了声。 “正是这样!我经常讲,诊断——这同样也是侦察!而治疗—一就已经是进攻了。我们的药丸是炮弹,我们的建议是麻醉气体,而我们的手术则是白刃战!我以前经常是这么讲的。” 部长忍不住笑了。医生将他从过去某个时候曾派自己妻子去侦察的念头上引开了…… 第七章铁的机器人的运动 这天早晨,莫尔尼亚上校象往常一样,在自动扬声器开响之前一会儿醒了。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等待广播员播音。 卷窗帘的自动装望动作起来,日光的斑点洒落在墙壁上。窗子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帷幔在徐徐飘动。 莫尔尼亚起了床,全身伸直,准备做早操。他向阳光明媚的莫斯科投了一瞥,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然而今天早晨,有人来打扰他了。他刚刚拿起哑铃,门铃就响了。 英尔尼亚慌张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第一,他没穿衣服;第二,体操还未做完;第三,他不能白白耗费一分一秒的时间:桌上摊着他写的关于超远射程炮的著作校样。 莫尔尼亚披上了晨衣,按了一下写字台上的按钮。前室响起了表示门已打开的返回信号的铃声。 莫尔尼亚站在穿衣镜前。就在这时,上校看见在自己严厉无情和刚毅有力的脸孔后面,站着一位姑娘。 这使莫尔尼亚大吃一惊,他甚于忘了关掉电动咖啡壶。 应该说,在严肃的上校的住宅里有位妇女来访,这还是第一次。 “您好。”姑娘胆怯地说。 “向您致意,”莫尔尼亚尽力保持镇静地回答道,“请坐,您请坐。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姑娘站在桌边。她的双手不知所指地迅速移动,最后落在非常重要的校样上,慌乱地搓揉起来。 莫尔尼亚的脸上一点儿也没显出惊慌。 “我是娜佳·萨多夫斯卡娅,您从工作中已经认识的玛丽娜的妹妹。” 莫尔尼亚低下头,竭力不显出他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 娜佳坐下了。 第37章 “我这么早就到您这儿来,这非常不好。但我应该给您留下准备的时间。” 莫尔尼亚略感惊异地微抬起眉毛。 “我来请求您……亲爱的莫尔尼亚!……因为您是著名的运动员,这我知道。您不是已经荣获苏联军队的冠军了嘛,您应该为我做到这一点!您一定会这样,不是吗?” “请原谅,我还并不完全明白。” “当然啰,我对您还什么也没说哩!一个人已经是著名的飞行员了,可突然还要成为著名的运动员,难道这公平吗?以后他还要更自命不凡哩!” ‘可是,我压根儿不是什么飞行员,而且也不那么出名!” “不,我说的不是您,我说的是马特罗索夫!他已经晕头转向了。这么可恶!他这样欺侮玛丽娜!这我是不能原谅他的!是的,是的!” “请原谅……” “可不是吗!他还想在综合赛跑个赢得冠军。而我巳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实现这个愿望!这就是为什么我到您这儿来的原因。” “但我又有什么法儿阻止他呢?”莫尔尼亚很惊奇。 “您应当超过他!我请求您的就是这一点。” “超过?” “对,对!您可不能拒绝我阿!除此之外,您还在挽救一个人。虚荣心会把象马特罗索夫这样一个好人给毁了的。真的,玛丽娜这样说过的!您应当参加这个赛跑。有一个老头儿帮了他的忙,您就去帮帮玛丽娜吧!” 莫尔尼亚感到进退维谷了。 “但是要知道,我没有准备。” “我听说,您是经常处于竞技状态的!不,不,您应当帮助我!马特罗索夫的胜利会使玛丽娜完全绝望的。” 莫尔尼亚陷入了沉思。还从来没有一个妇女这样热烈地请求过他呢。 “您可答应啦,不是吗?谢谢,莫尔尼亚!谢谢。” “请原谅,这是这样地出乎意料之外……我习惯于预先安排自己的时间。” “但要知道,这可是为了挽救一个人呀!难道您不愿意帮助一个人吗?甚至一下子帮三个人:马特罗索夫、玛丽娜和我!” 莫尔尼亚窘住了。他把姑娘送到门口。回来时,他由衷地骂自己是个傻瓜蛋。 他试图坐下来看校样,但很快他就确信,他修改的是完全正确的句子。 他的对手究竟是谁?他看了看报纸。济布科!这可是无与伦比的记录创造者啊!莫尔尼亚从来没有和他较量过。虽然他完全没有必要战胜他,他只需要超过马特罗索夫就行了。但马特罗索夫的能耐如何呢?所好的是,最近时期他一直坚持自己的体育锻炼方式。 然而,所有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离奇可笑啊!他永远也不会相信,他会陷于这种境地。 可是莫尔尼亚本性上不是犹豫不决、疑心重重的人。他走到电视电话跟前,告诉出版社将他的关于超远射程的专著推迟几天出版,这使出版社大吃一惊。 十二点差一刻,上校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走近运动场。此时他考虑的根本不是面临的比赛,而是平生第一次有一位姑娘有求于他。他尽力想回忆起这个姑娘容貌是什么样的,胖乎乎的身材、蓬松的卷发…… 在不紧不慢地走着的上枝后面,驶来一辆舒适的小汽车。 汽车是不允计开进运动场周围停车场的小道的,但是只要司机面部表情示意一下,指一下车上坐的是谁,就立刻会放冠军的汽车开过去。 检查员意味深长地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 综合赛跑冠军济布科手脚伸开,懒洋洋地躺在靠枕上,半闭着眼睛沉入幻想之中。 当著名的记录创造者看见汽车没紧靠台阶就停住的时候,他做了个很不满意的鬼脸。 两个教练员迎面向济布科跑来。人群瞩望着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小声地交谈着。 济布科情绪不好。今天的这场比赛,比预定日期提前了一个星期,破坏了他最近几天的计划。他不得不谢绝会见朋友和他的崇拜者,改吃为他规定的淡而无味的伙食。 不论到哪个地方去休息一下,能够好好地躺躺,不要赛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该有多美啊!莫非又要象季姆卡·马特罗索夫建议的那样,回到发电站去吗?不,他应当肩负起这光荣的重担!他将人类韧性的极限表现川来,鼓舞青年,也是有益的。可季姆卡!他劝我别再搞体育,而本人倒决定今天参加赛跑! 冠军躺在他专用房间里的沙发上,按摩员用劲搓揉着他那被人夸赞的肌肉,而冠军却忧郁地想着他的光荣称号所加在他身上的重荷。然而,有什么可以与胜利的感情相比拟呢?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运动场的看台,很难称作看台。这是下面与一片平坦的游乐场相接的陡峭的山地,上面挤满了数不清的观众,密密麻麻,象一片白色的森林。 在画上两条跑道线的绿茵上,出现了穿着一身白衣的裁判员、起点裁判员,站在他们后面的是一群照相师、电影摄影师、采访员、教练员和一些逢场必到的小男孩。 由人构成的森林喧哗起来。从白色的大门里走出了运动员的一排横队。 一个矮壮而又两腮红晕的姑娘从长凳间挤过去。 “克谢尼娅,克谢尼娅!到这儿来!”第十排有人喊她。 “可季马1到底在哪儿啊?”玛丽娜和娜佳问她。 【1季马:德米特里的爱称。——译者】 克谢尼娅气喘呼吁,猛地一下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是德米特里·马特罗索夫的妹妹。 “我和他……跑来的……差点迟到!”她一口气地说。 运动员们在外跑道上整队,排成两组,背靠背地站着。他们手中都握着手榴弹。 起点裁判员举起了小旗和发令枪。 “可季马到底在哪儿啊?”玛丽娜不安地说道。 突然,看台上人们叫喊起来,吹起了口哨。 一个红头发翘耳朵的小男孩,跳过栅栏,低着头,沿着跑道,雄赳赳地一蹦一跳地向前飞奔,就象一匹拉边套的小马。两个民警和一个检查员跟在他后面追着。他们顺着跑道奔跑,大概,这种景象使十万观众平生第一次这么开心。 他们没能赶上小男孩,他径直向起跑线奔去。起点裁判员放下了发令枪。小男孩一下子猛扑向排列整齐的两列横队,从一个人手中夺下一颗手榴弹就逃跑了。 此时是十二点正。 裁判员和教练员跟在男孩后面猛追。照相师、电影摄影师几乎来不及拍摄。电视中心摄像员竭力在自己的镜头中不放过一个动作。 整个运动场轰起来了。观众们兴奋欲狂。只见场上有一个迟到了的运动员的宽肩膀的身影在向起点跑去。观众们认出了他,向他鼓起掌来。 “季马!”三个姑娘喊着,尽力想压倒别人的声音。 小男孩被人捉住了,从他手中抢下手榴弹;而就在那时候,马特罗索夫站到了行列中自己的位置上。 “原来是科尔卡!”克谢尼娅终于含笑地说了出来。 “这个科尔卡是谁?” “季马的崇拜者。” “济布科,有名的济布科!马特罗索夫!莫尔尼亚也出乎意料地参加了!有趣极啦!”观众中有人谈论着,“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阵容!” “难道飞行员马特罗索夫也跑得很好吗?” “您这就会看到的!”克谢尼哑生气地回过脸去。 “马特罗索夫和济布科一组,”娜佳偷偷看了玛丽娜一眼,悄声地说,“莫尔尼亚在另外一组里!你看吧,今天他们一定会胜过季马,我相信。” 玛丽娜把脸扭开了。 一声枪响。 两组运动员手里拿着手榴弹向不同的方向飞奔,跑到了白线,每个运动员都将手相弹投掷出去。 一窝蜂似的手榴弹在空中旋转上升,一会儿,从手榴弹落下去的地方升起了几十团五颜六色的烟雾。 “你们看,他们看!”娜佳喊道,“那就是他,莫尔尼亚——个子最高的那个!” 裁判员将每个运动员带到他们各自的手榴弹落点处。这样,投得最远的运动员就取得了赛跑的优势地位。他们还得跑一圈,并同时克服一系列障碍:跨越十个栏、爬过一堵墙、“拿下”六公尺长的壕沟,并穿过充满“有毒”气体的隧道。 “玛丽娜,玛丽娜!多高兴啊!季马只是第四!哎,哎,你可不会投啊!啊哈!济布科站在他前面。而我的莫尔尼亚在组里是第一名!第一名!” “娜坚卡1,请你,别这样……别这样!” 【1娜坚卡:娜佳的爱称。——译者】 “等着吧,我的季姆卡还会赶上的!”克谢尼娅焦急地说。 看台上喧嚷开了,人们一个个从座位上跳起来。一群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尖着嗓门喊叫:“济布科!亲爱的!” 济布科无动于衷地看看周围。他向站在他后面几步远的马特罗索夫冷淡地打了个招呼。他也来啦!他也想成为运动员!这对你来说不是“飞毛腿”小队!有趣的是,“闪电似的”上校2也决定参加赛跑,这是为了什么啊?这个人倒是有点危险,但也不挺危险。跑——这又不是写书。我们等着瞧吧! 【2俄文中moдhnr莫尔尼亚,意译为“闪电”。moдhnnhhn意为“闪电似的”,与moдhnr系同根词,此处为双关语。】 看台上议论纷纷。 第38章 一个蓄着两条火舌似的火红的连鬓胡子的高个儿大发雷霆,他用震耳欲聋的低音嗡嗡地喊道:“不——对!” 突然有谁碰了碰他的肩膀。 “不对!” “我看见谁啦!这可不是航空老将嘛!” “您要什么呀?不对!为什么马特罗索夫在后面?” “您听着,亲爱的航空老将!您也许以为,我不会变聋吗?没有的事!我要是聋哑,就再也不能向您转达自己的紧急请求了。” “啊哟,这是您吗?”高个子变得温和地说,“您为什么到这儿来?” “我正在治疗一个病人,但问题不在这里!我亲爱的航空老将,我对您有个极其慎重的请求。” “请吧。” “您知道,航空老将,您也许会认为我是个窃贼?没有的事!但是我需要撬开别人的一个极为秘密的保险柜!” “不对——”火红头发的人刚要喊叫,一下子卡住了话头,直楞楞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交谈者。 “您别以为我改行了。我是为了要确诊才撬锁盗窃的。我怀疑在这保险柜里藏着我那位疑难病人的病历。” “您别说啦,鬼给您装上翅膀啦!您简直是在胡说八道!您瞧,他们已经起跑了……我们的马特罗索夫第四个起跑!真不象话!” 医生伤心地叹息了一声,又问:“喂,他们往哪儿跑啊?” “哼!……怎么往哪儿跑?!真见您的鬼去吧!马特——罗——索夫!让鬼给你装上翅膀!看我们从飞机场来的人多厉害!瞧,他紧跟在济布科后面啦!追过一个啦!好!跨栏,跨栏!就象在数台阶!” “喂,您的马特罗索夫落在希布科后面了。” “不是希布科,是济布科!您什么也不懂!” “当然,我不懂,为什么他们,譬如说,向不同的方向跑?” “因为他们是两个组的。他们将在终点相遇……德米特里!飞毛腿上加点油!加油!” 运动员过了半圈。现在该跳壕沟了。 运动员三个一组几乎同时跑到壕沟跟前,相互迎面跳越。他们的身体在空中停留了片刻。 两个人掉在壕沟里,其余的人都跳过去了。 就在这一瞬间,马特罗索夫跑近了障碍。他的身体离了地,就象还继续在地上奔跑一样,双脚急向前伸,两膝几乎碰到了下巴,在身体又重新猛向前冲的那一瞬间,既短促又自然,令人觉察不出来。 跑在马特罗索夫前面的有济布科和另一个手榴弹投得最远的运动员。 最只要的是不要使呼吸失调。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吸,呼……哎,呼……济布科毕竟赶上了领先的运动员啦!嗯,似乎是时候了!上,上!主要是不要一跳一跳地象滑冰一样地跑。重心应当放在一个水平上,不做多余的动作。无论如何得使自己养成习惯。还有一个在旁边跑的是谁,那个红头发的? “叔叔,是叔叔!飞行员同志!您追上去吧,要不,我可来不及给他下绊。” 瞧,这个小鬼!这才是诚心给我捧场的人哩!他可干了不少事儿!应当加油!领先的人会拉下去的。啊,它——障碍墙!嘿,济布科一下子就跳过去了,多灵活!领先的卡住了。我不喜欢跳,但……跳!上,上!怎么?累啦?你想下来?别信这一套,使劲儿,使劲儿!伸手就可以够到济布科的肩膀了。等等,朋友,我一定把你送回发电站去! “玛琳卡1!玛琳卡!看,季姆卡要赶上了,可恶的人!” 【1玛琳卡:玛丽娜的爱称。——译者】 “我看见……看见,看——见!季马,季马!” “德米特里!你见鬼了!哎,下贱坯!加点油!哎,好样儿的!” “喂,您也许以为他能追上他?没有的事!他会心力衰竭的。” “季姆卡,季姆卡,季姆卡,季姆卡!”这是克谢尼娅在喊叫。 “好,马特罗索夫!” “济布科,亲爱的!别让他!” “叔叔,叔叔!您用胳膊肘搞他!” “马特罗索夫!” “济布科!” “季姆卡,季姆卡,季姆卡,季姆卡!”这又是克谢尼娅在喊叫。 “德米特里,赶紧,鬼给你装上翅膀!” “叔叔,飞行员同志!用胳膊肘!” “哎,好!” “对!” “现在就胜过他!” “季莫奇卡2,季莫奇卡,季莫奇卡,季莫奇卡!”这已是玛丽娜在喊了。 【2季莫奇卡:德米特里的爱称。——译者】 “德米特里!” “乌拉!” “好!我的莫尔尼亚也是第一!” “马特罗索夫!” “莫尔尼亚!”这是娜佳。 “乌拉!” “喂,为什么这两个取胜了的飞快地向场中央跑?难道他们在那儿冲刺吗?” “他们现在应当屏住呼吸钻过有毒气的隧道,再后面就是拳击场。” “哎哟,干吗拳击场?” “两个第一名在那儿决赛。” “噢!我以前经常说,我不懂体育,他们给你一个嘴巴当奖品,多怪!” 莫尔尼亚和马特罗索夫有几秒钟隐没在黑洞洞的隧道里,从那一边出来以后,就向设置在场中央的拳击场跑去。 助手将拳击手套递给他们。 “克谢尼娅,难道不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娜佳不安地问道。 “不,不给。马上既要打两个回合。” “哎哟,亲爱的航空老将!这项运动是铁的机器人参加的,而不是人参加的,说真话!我甚至都不想给他们看病,干脆我去叫个钳工来。” 运动场上传来了很响的高音喇叭声。 “请萨多夫斯卡娅,玛丽娜·谢尔格耶夫娜马上到体育场场长这儿来。” “玛琳卡,这是在叫你!” “我不明白,什么事儿啊?” “我再重复一遍:请萨多夫斯卡娅,玛丽娜·谢尔格耶夫娜马上……” “姑娘们,我怎么能走?” “你去,玛琳诺奇卡,我看着!他一定会赢的,我对他很有信心!”娜佳鼓励地说道。 玛丽娜看了看她,似乎在问,她那个“他”究竟指的是谁。玛丽娜叹了口气,站起来向出口处挤去。她不敢回头看一下拳击场,心儿一会儿停跳,一会儿又怦怦地拼命跳。 玛丽娜打开了体育场场长办公室的门,一下子愣住了,就好象碰到了墙壁。 老教授微微拱肩缩背,叉开双肘,站在办公室中央。 纪录创造者、宽肩膀头发花白的场长道歉了一声就走出去了。 “嗯,是啊!……我冒昧地期待着您的宽宏大量,请原谅我如此紧急地找您。他们告诉我,说您在这儿。” 玛丽娜已经恢复了常态,用有点刺耳的声音说:“您好,教授。当然,这很突然,但我愿意为您效劳。” “嗯,是啊!……您要明白……这怎么对您说呢?……我应该让您知道我收到的一封信的内容。” 教授从后面的衣袋里掏出一封信,将它送给玛丽娜。 姑娘接过了信。 “‘功勋科学家伊凡·阿列克谢耶纹奇·克列诺夫教授’。” “是给我的。您读,您读。”克列诺夫说道。 ”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受部的委托讨论了解决超导体磁场里积累能量问题的研究计划,鉴于部长坚持推荐,根据公认您在所涉及的科学领域内的渊博学识和高深造诣,以及根据您在科学上的原则性,决定向您,尊敬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提出请求,请您亲自领导物理学副博士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萨多夫斯卡娅的研究工作,以便取得积极成果,或者实际地证明您过去对此抱怀疑态度的正确性。” “嗯,是啊!……这样,您已经了解了给我的这项通知的内容了。毫无疑问,我对这一问题的意见不可能不使您感到兴趣。嗯,是啊!……”教授把手放在背后,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我应当通知您,我亲爱的小姐,虽然我得承认前几天我发言的方式是不对的,我冒昧地以我老年人的极为诚挚的心情请求您的原谅,然而在我的科学观点的实质方面,我没有任何改变。嗯,是啊!……没有改变。” 教授仔细地打量玛丽娜的苗条的、但显得很紧张的身影。“然而,我冒昧地告诉您,尊敬的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这种给我发公函的形式,使我进退维谷。哪一个学者有权放弃机会证明白已正确呢!嗯,是啊!……因此,经过反复考虑,权衡了是同意好,还是反对好,我确信,我亲自领导上面所提及的研究工作,可以最顺利地最公正地证明您所进行的研究工作是毫无意义的,有害的,最终判明绝对正确的和神圣的科学真理。我亲爱的小姐,这就是我为什么认为可以向部长的坚决要求做出让步的原因。”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的要求?” “嗯,是啊!……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提出的。” 从体育场那边传来了人群的狂减声。玛丽娜就向门口探过身子去。心儿怦怦地跳:李马,教授,超导性,答辩,失败,拳击场,莫尔尼亚,季马,教授,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 “我认为必须立刻会见您,因为不事先让您知道,我就不能作出肯定的答复。嗯,是啊!……他们告诉我,说您在这儿,我认为有必要到这儿来一趟。” “您——领导?”玛丽娜开门见山地问道,“但为此应该有信心!” 第39章 教授立刻生气了,两颌象吃东西一样地咀嚼起来: “嗯,是啊!……我敢说,对科学真理不能说什么有信心,或者没有信心。只可以信心足一些,或差一些。” 体育场上又轰起来了。 “那儿为什么这样吵嚷啊!”教授耸了耸双肩,“这妨碍我集中思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传来了广播喇叭声。 “第一局莫尔尼亚领先!” “哎哟!怎么会这样的?”玛丽娜低声嘟哝。 “对不起,请原谅……我没听清楚。”克列诺夫说。 “啊,不,教授,我就这么说说!” “嗯,是啊!……好吧,我继续说下去。我必须会见您。首先,我再说一遍,我想冒昧地请您原谅我……我想说,发言时过分的言粗语直……” 门开了。出现了医生的脑袋。 “喂,尊敬的教授!我决定跑来找您。那里在角斗,而您却在这儿坐着!” “最亲爱的,我请您不要干扰我们谈话。” “喂,教授!那儿又开始了。我跑啦。” “唉,这位医生真是位再好不过、而又纠缠得使人厌烦的人!那么,我继续说,请您原谅老头儿吧,为了今后,必须这样。”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怎么了?我……” 玛丽娜想哭出来,因为她突然开始可怜起这位表示歉意的、她从大学一年级起就熟悉他名字的教授来了。 “嗯,我们这就……这就见了面了……”教授突然不知怎么地软了下来。“嗯,是啊……我们贝过面了,我们将开始工作,以便向人类证明……究竟怎么办啊!这杯苦酒得喝到底……” 周围一切都隆隆地响了起来:天花板、四壁、窗户。教授皱了皱眉头。玛丽娜悄悄地将手拧痛。唉,如果能变成两个人就好了!她就会又成为一个严厉无情的假装无所谓的人了。 “教授,我非常尊重您的威望,但我……还是不能同意您的意见,我决心做出成绩,而且我一定会做出成绩的!” “嗯,是啊!……可嘉,可嘉!顽强精神是科学的动力。我把我和您的这项任务,看作为向人类证明……我暂且不说证明什么!这点我已经很清楚,而您还糊涂着呢,但是在科学报告中我们会得到答案的。嗯,是啊!……好吧,我们这就已经见过面了……就这样……我还想说些什么呢?……无疑,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您可真得原谅,我想不起来了!”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说真的,我很高兴我们能在一起工作,”玛丽娜的声音再也不是生硬的了,她的话音中已含着全新的音调。“您记得那天夜里您问起的马特罗索夫吗?我们去看看他吧。” “您说什么‘我们去看看’?请原谅,我没听清楚,还是没听懂……” “可不是,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他此刻在这里参加拳击呢。” “嗯,是吗!……我不明白……”教授耸耸肩。 扬声器中大声地宣布,马特罗索夫在第二局中获胜。 第八章被打开的保险柜 在明明知道病人不可能在家的时间,什瓦尔茨曼医生在克列诺夫住宅门口忙碌着。 钥匙是按模型做出来的,由于医生将钥匙模子剥制得很不好,所以怎么也别想能把锁打开。 “医生,也许您以为您能做贼?”什瓦尔茨曼自言自语地娜收看。“没有的事!” 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打开了门。 “仅仅是为了弄清病历,”他一面安慰自己,一面俏俏地走进了房间。“某种类似x光机的东西。” 医生脱下大衣,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本破旧不堪的罪行调查学的书和一串百宝钥匙,他打算借助这串钥匙来揭开教授的秘密。 这样一来,列维坦的那幅描绘着静静的小河的画…… 医生开始摸索画的边框,想设法找到钥匙孔。但是一切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他沿着边框摸索时,触到一个按钮,随着一声铃响,画自己打开了。 “谁说撬门贼难当?原来,没有的事!”保险柜也彬彬有礼地自动打开了。 医生将椅子挪近,坐下来,将保险柜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放在那幅画变成的小桌子上。 “瞧,这并不难,”什瓦尔茨曼议论着,他取下了夹鼻眼镜,靠近眼睛查看第一本厚纸夹内的东西。看到里面是一些公式,他就将它搁到一边。“我们感兴趣的,”他又扔开两本厚纸夹,“主要的不是肾或者肝,而是心脏……” 医生手中发现了一只用日本软禾秸编成的精致的文件夹,上面贴着一封俄文的,但看来显然是外国人写的信。 什瓦尔茨曼翻阅了这个文件夹。他见到一些不知是谁的手稿,一张照片,一些文件,好象是丹麦文的,而且是从一些美国报纸上的下来的。 什瓦尔茨曼忧虑地揉了一会儿过去曾经是厚厚的卷发的两鬓,然后在书橱中寻找英俄辞典,因为他对自己的语言知识并不抱多大希望。他还不能将丹麦文随心所欲地翻译过来。 他慎重地坐到桌边,着手研究他发现的东西。 首先,他看了一封信。 “致俄国教授伊凡·阿列克谢耶纸奇·克列诺夫。莫斯科。 “请接受我的崇高的敬意,最尊敬的教授,请允许我利用这个机会,对阁下的坚强意志和忠于自己毫不动摇的原则,表示万分赞叹和无限敬佩。 “在阁下七十寿辰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我冒昧地向阁下奉上一夹文件作为礼物,这些文件在不同时间里,由于某种原因露到了我的手中,现在,当然它们具有特殊价值。 “我竭力以求借此机会向阁下表达一下日出之国的一个远方的但在阁下命运中却有利害关系的朋友和同事的感情。” 没有署名。什瓦尔茨曼摇了摇头。手稿象是没有写完的一篇论文。投入什瓦尔茨曼眼帘的是俄语旧的正字法,有硬音符号和字母“rtь”。写得又宽又大,工整仔细的笔迹到手稿结尾时变了。行距松散或者一行压住另一行。在最后一页上,一个字没写完就猝然中断了。未写完的地方溅满了墨水点。 医生又看了一眼某位不认识的俄国教授、论文作者的名字,但从名字上他看不出任何问题。 他心不在焉地将一张褪了色的业余爱好者拍摄的照片在手中转动着反复地看,好不容易辨别出,照片上有一个晒得黢黑黢黑的女运动员站在小船上。他认为,她大腿上的带子太窄了,于是摇了摇头。 最后,他气愤地将照片丢开,着手看剪报。 他刚一开始看,就把准备好的字典给忘了。 “《纽约时报》1948年5月21日 沃涅利克教授案件 著名物理学家、前康奈尔大学教授约翰·艾伦·沃涅利克先生拒绝回答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的问题,他是作为同情共产主义的嫌疑分子被传去提供证词的,沃涅利克教授以凌辱美国参议院之罪名被判处为期一年的监禁。” 显然,报纸上曾登载过沃涅利克教授的照片,但剪刀整齐地绕过照片只剪下了文字部分。 下一张剪报很旧,已经发黄了。是1916年的。报纸的名称未写上。 “在软木救生圈上整整三昼夜 “德国潜水艇卑鄙龌龊海盗行径的又一受害者。众所周知,从欧洲驶往纽约的美国轮船‘蒙大拿’号于三天前被他们击沉。轮船在离美国海岸四十海里处沉没。驶近的船只救出了一百二十七人,其中七十五名妇女和儿童从舢板登上了护卫舰。搜索仍在继续进行。次日,又觅得五人,其中只有两人得以生还。就在‘蒙大拿’号沉没后三天,仍在那个区域,又发现了另一个人。他受尽了折磨,已经失去了人形。软木救生圈仍旧将他浮在水上。医生对被救者能否活下去不抱多大希望。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些湿透了的证明文件,好不容易才辨认出他的名字叫约翰·艾伦·沃涅利克,美国公民。遗憾的是无论是他的出生年月、出生在哪一州,都未能辨认清楚。要想从‘蒙大拿’号的旅客名册上查核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一个星期之前该名册已在瑟堡港大火中被毁了。 “沃涅利克先生处于昏迷状态,已被送往纽约的一所医院。 “美国妇女的爱国主义精神可嘉。有十四位姑娘争得在这个经受过很大塔难的不幸的年轻人病床旁值班的权利。” 照片上清楚地现出一张消瘦不堪的脸,这张脸简直可以说是在陈尸室里拍摄出来的。 下一张剪报看来是从同一张报纸上剪下的,与前一张同属一个时间。 “罕见的完全失去记忆 “毫无疑问,我们的读者很关心那位‘蒙大拿’号轮船沉没后得救的软木救生圈上的年轻人。 ‘约翰·艾伦·汉涅利克先生恢复了知觉,当时一位志愿值班的名叫玛丽·x小姐守在他的病床旁,她请求不要报道她的姓氏。这位笃信宗教的小姐,以母性的关怀照料着不幸者。当她发现他已苏醒过来时,就开始祷告,接着询问了病人很多问题。结果发现,沃涅利克先生完全失去了记忆。他极其困难地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但无论是亲属、他所生活的城市他都记不起来,他甚至连自己到欧洲去旅行和轮船被击沉的事都忘了。 “医生们对于震惊能引起如此完全丧失记忆力的这一最最迥非寻常的情况都颇感兴趣。 “约翰·沃涅利克先生操一口极为流利的英语,但稍稍有点可以觉察出的斯拉夫人的口音,很明显,他的姓也可以说明,他是捷克人。 第40章 约翰·沃涅利克的亲属中没有一个有下落的。看来,他的全家都和‘蒙大拿’号一起沉没了。 “美国援助战争中受害国民基金会宣布,它承担照顾死而复生的约翰·艾伦·沃涅利克。” “《纽约时报》1918年7月1日 “美国一向以创记录而驰名,然而,在我们所知的部门中,还没有一个部门的情况,能与康奈尔大学且的情况媲美。约翰·沃涅利克取得了崭新的、与众不同的成就,他在空前短的时间内——一年半学完了大学的全部课程,而其知识的深度使主考人大为震惊。 “更为令人震惊的是,这个非凡的大学生原来正是那个两年之前报道过的轮船沉没被救之后,完全失去记亿的约翰·沃涅利克。 ‘罗伊顿教授的倾向性意见是,除了这位大学生的天赋以外,我们在这里碰上了一种医学上很有趣的情况。在人脑处于完全失去记忆的枷锁的情况下。脑细胞就能毫无阻碍地装下新的印象和认识。约翰·沃涅利克由于没有回忆的重负,因而现在能清楚地记住一切新鲜的事物,而且,大概将来还能表现出真正的不同凡响的成就。 “很多心理学家表达了想要认识这一位非凡人物的愿望。马戏院经理们向他哀示愿意与他签订最优惠的合同,但是约翰·沃涅利克既不想当这种风靡一时的人物,也谢绝将自己作为科学研究的对象。他认定了另一条为科学服务的道路,因为他接受了大学校长的邀请,留在教研室工作。 “未来的学者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记者,他声称,他选择作为研究的知识领域,是与人类的现实生活相距甚远的领域,他所感兴趣的是象原子结构这样抽象的问题。” “《芝加哥每日新闻》1932年5月13日 “康奈尔大学教授约翰·艾伦·沃涅利克先生在自己的实验室内从汞中提取了人造黄金。但是美国第一位现代的‘炼金者’突然表现出完全不是干练的人。正如已经报道的那样,华尔街银行家们没有理由害怕他们的黄金储备贬值。因为沃涅利克数授不无带着美国人的幽默使他们确信,借助于核变生产人造黄金,对工商业界的人来说,很划不来。 “一盎斯人造黄金,甚至在生产极为顺利的情况下,也得花费难以置信的代价。 “学者的这一声明。在上流社会里反映独特,妇女以戴人造黄金制成的首饰为时髦。在这以前,钻石耳环被认为是最贵重的装饰品,但现在它们找到了适当的替身:目前贵重的宝石只能作为小颗人造黄金的边框。举世无双的耳环属于约翰·皮尔庞特·摩根五世的夫人所有,学校将人造黄金,作为礼物赠与他这个作为创始人和主要捐助者。要买这样的黄金是不可能的,仿制品亦不可能,因为制造或报道人造黄金这一事实本身——对报界和工商界来说是最最轰动的事件。 “但这轰动一时的事件并末就此结束。有势力的金融资本巨头、过去也是物理学家的弗雷德里克·魏尔特先生,显然,目前正准备和摩根本人打赌。他向沃涅利克订购人造黄金做手镯,预备将其作为礼物送给英国女王。教授的工作估计要值一百万美元。 “沃涅利克先生断然回绝了。 “毫无疑问,现代‘炼金者’的古怪脾气引人注目。很值得回忆一下他那不寻常的经历。人们议论说,他从前曾失去过记忆,接着是重新学习认字,表现痴呆。拒绝百万美元,证明约翰·沃涅利克旧病复发。” “《华盛顿邮报》1932年5月20日 “本报记者访问了康奈尔大学教授约翰·艾伦·沃涅利克先生,他拒绝了弗雷德里克·魏尔特先生以百万美元的代价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制造人造黄金做手镯作为赠送给英国女王的礼物的要求。 “约翰·艾伦·沃涅利克先生是个坚定不移的独身男子,今年四十四岁。他身体修长,痪疲的,稍微有点拱肩缩背。他不同意给他拍照,因此我们刊载了他用一只手掩住脸的照片。沃涅利克先生住在一套很小的单间住宅里,邻里都知道他是禁欲主义者。虽然在我国教授的收入比警察的收入少,但是,根据他简朴的开支,在他任教这些年来他应该积蓄了一笔为数不少的钱。 “沃涅利克先生在回答我们向他提出的:他在创造人造元素方面的研究工作能给人类带来什么利益这个问题时说,他的研究工作的益处归根结底在于:它们不会给人类带来危害。 “尽管他的回答很古怪,关于教授痴呆的说法还是不能证实。他给人的印象,是位思维十分健全但却稍受过刺激的人。” “《太阳报》1935年7月20日 “著名的英国物理学家卢瑟福·厄恩斯特访问美国学者 “伟大的英国学者卢瑟福·厄恩斯特1勋爵在康奈尔大学期间,在理论物理实验室度过了几个小时,与约翰·艾伦·沃涅利先教授进行了交谈,卢瑟福·厄恩斯特勋爵对自己的交谈者颇为赞叹,他指出,他很少有机会遇到这样令人惊叹的实验家。沃涅利克教授所做成的那些实验,无论是他本人或是他最有天才的学生也没有做成功。告别时,卢瑟福·厄恩斯特勋爵邀请沃涅利克教授去英国,在他的实验室里哪怕是进行很短时间的研究工作。 “卢瑟福·厄恩斯特勋爵离开美国之际,特意提到美国学者约翰·艾伦·沃涅利克,将他计入世界著名物理学家之列。” 【1卢瑟福·厄恩斯特(1871~1937):英国物理学家,伦敦皇家学会会员,研究原子结构和放射性过程。1919年最先使原子裂变。——译者】 “美联社1943年10月2日报道: “著名物理学家约翰·艾伦·沃涅利克教授在康奈尔大学出人意料地辞职令人惊异。不久前学校还为他举行了他的研究活动二十五周年纪念的庆祝活动。教授中断了他的令人抱有很大希望的研究工作以后,转而就职于无线电公司,拟于今后只在无线电物理学领域进行研究工作。 “与五角大楼很接近的麦卡伦将军指出,在与日本和德国进行战争的艰难的岁月里,沃涅利克教授的行为不能认为是爱国主义的。将军补充说,他不是指沃涅利克的研究不具有任何军事价值,但对他作为一个公民不守纪律而感到万分惊讶。” “《纽约时报》1943年11月18日 “不愿意完成向他提出的研究计划,可耻地离开康奈尔大学的沃涅利克教授,不久前故作惊人之姿。他捐助了自己相当大的一部分财产,用来购买军用医院的设备运注苏联。 “必须适当指出,到目前为止,沃涅利克先生一块美元也未向美国救护站捐助。” “《纽约时报》1946年3月17日 “战争期间拒绝参加创造某种原子弹的约翰·艾伦·沃涅利克教授与一些美国学者在呼吁书上签名,号召拒绝将原子能用于军事目的。” “《纽约时报》1947年6月3日 “‘赤色的’约翰·艾伦·沃涅利克教授的行为,终于端倪初露。近日来,国务院拒绝他去苏联的签证。 “那么,这位通晓大量美国科学成果的最大的核物理学家究竟想去何方!不难猜想,这位可敬的教授现在准备以‘看不见的’行李的方式,随身携带着什么样的情报出走。正象不少人所证实的那样,还在战时,他就因自己辞去与制造原子弹有关的工作而从苏联得到了相当可观的一笔钱。 “国务院阻止政治观点不明,而又拥有秘密情报的人出境的做法是英明的。” “《华盛顿邮报》1948年5月26日 “上周,各家报纸以大量篇幅刊载拒绝向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提供证词并以侮辱国会的罪名入狱的所谓沃涅利克教授事件。 “弗雷德里克·魏尔特就此问题发表的讲话颇为重要。这位大物理学家、工业公司的领导者、美国的真正的儿子魏尔特先生号召提高警惕性,按照他的意见,要对沃涅利克教授这种类型的人严加注意。细心观察的人在沃涅利克的行为中很容易识破其为人所熟悉的风格。对沃涅利克教授很值得从各方面考查一番。不仅是他本人和他的表现,倘若有据可查的话,那么连他的名字也值得怀疑。也许,我们将他的名字倒过来读是不无益处的。“ 什瓦尔茨曼医生疲惫不堪地掏出手帕,擦干净他的秃顶,然后试图将挂在细绳子上的夹鼻眼镜固定在鼻粱上。他的手在颤抖着,眼镜摔了下来,也没发觉。他从衣袋里掏出自来水笔和病历表,在上面只写了一个词:“沃涅利克”。 第九章和平狩猎 应世界军火公司老板弗雷德里克·魏尔特先生邀请,各大资本主义国家的军事专家们在日德兰城堡里歇宿。 客人们很早就被唤醒。这一天的朝霞呈灰色,没有色彩,犹如用铅笔在天幕上画出来的一般。天空有一部分简直有点发暗,仿佛铺展着少许铅笔的阴影线条。 有人来敲英国人房间的门时,他已经在刮脸了。几分钟后,他容光焕发,接新的弗列奇式的上衣束得紧紧,浑身洒上了香水,带着一副目空一切的神情来到走廊上。贝努瓦向他迎面走来。 “邦儒尔,蒙阿米(您好,朋友)!1夜里睡得如何?” 【1法语。——译者】 “不好。”韦斯里作出不满的样子。 “我几乎确信,您梦见火云了。” 英国人冷冷一笑说:“得向您承认,有关这些大团大团的飞火,我们早在1914年就有情报了。” 第41章 “哎哟,原来如此!”法国人非常惊讶。 英国人耸耸肩说:“这些飞火是在美国发现的,在阿巴拉契亚山脉。然而,自那儿发生惨祸以后,就无形无踪了。” “这样,这样,这样……”贝努瓦若有所思地说道。“而我,您知道,也没睡好。我不知为什么梦见我们的东道主是一家巴黎时装商店的老板。他命令一些漂亮的姑娘向我展示新式的连衣裙。” “总之,您是想说,甚至在梦中他还在继续向您展示自己的样品。” 他们沉默地沿着走廊的石板地向前走。 一些怀着嫉妒心的人管科普弗将军叫“金将军”,他自退休以后,心境很不好,不再有早起的习惯了。因此,这次旅行送自己老上司来的那位他过去的副官,不得不喊上好久才叫醒这位可敬的军事专家。 科普弗醒来以后,摸摸挂在睡衣上的勋章,这枚勋章是他在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从不离身。他在受勋时,曾向元首这样发过誓,所以他一直履行旧日的诺言。这是一枚普通的、粗糙的、但充满英勇豪气的铁质勋章。 科普弗抚摸了一下胸口,打了个呵欠说道:“难道该起来啦?可我好象觉得,我还没来得及睡着呢。” “快五点了。” “准确点说,副官!准确点!应该绝对准确。” “差七分半钟五点。” “哦——呵——呵!我们快成了半商半贼的航海者啦!2” 【2半商半贼的航海者:古代斯堪的纳维亚的海盗,他们一面抢劫,一面做生意。——译者】 可是,科普弗用双脚试了试地板后,摇摇头说:“我们好客的东道主可真连十七个马克买块小地毯的钱都舍不得花!啊?您以为如何,副官?” “完全正确,大人。” 科普弗又打了个呵欠:“什么正确?您什么也不懂!年轻人,我们的东道主一点儿也不懂生意经,知道吗?” 副官惊讶得几乎失去了他引以为自豪的端正的姿势。 科普弗把被子放到地板上当地毯,开始做操,他狡猾地瞅了副官一眼,说道:“难道这是商业家吗?为什么他把各国的军事专家邦召集来?很明显,他想出售自己的产品。那会怎么样呢,好吧,很难对此表示异议。美国人经常出售自己的军用产品,这是他们出口的主要品种,就象巴西的咖啡一样。他向军事专家们展出他的工厂制造的出色的样品是为了做广告。很好,但您得同意,我亲爱的,展出这种毁灭性的武器,是毫无意义的,这种武器一占优势,也许就排除了在这以前的一切展出过的东西。哦,不!商业家是不应该这么做的!” 退休将军做完了操。 “他是有点鬼点子的!今天他就安排一次狩猎。” 科普弗向窗外一望:“哈哈!我当着沃坦3发誓,除了草地之外,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们的东道主是想打田鼠吧?” 【3沃坦:古日尔曼民族的主神。——译者】 “完全正确!我想,大人不可能在这儿用猎熊矛射死第十八头熊的。” “或者是第三百四十六头野猪!” “完全正确,或者是第三百四十六头野猪!” “请把匣子给我。” 魁梧的科普弗仔细地按照次序,开始一枚一枚地将勋章佩带起来。他将胸前挂不下的勋章仍放在匣子里。 五分钟过后,他仰起他那漂亮的、头发斑白的脑袋,走进了半明不暗的、阴冷的、有尖拱窗户的大厅。 一些勇猛的豪杰的肖像已经发黑,他们从墙上毫无表情地瞪眼看着人,从前某个时候这些勇士豪杰曾在这座城堡英勇作战,而这种精神现在又以如此独特的形式在这里重新复活。按主人的弄不清的古怪念头,从天花板上悬垂下一些高压电线。在这些肖像和高压线的下面,被头号百万富翁魏尔特邀请来的一些资本主义大国的军事专家们分成了若干个小小组,去参加上流社会的狩猎闲游。 在大厅里军人中也有一些太太。有一位高个子黑发女子,毫无拘束地和白胡子日本人谈天。她那很不自然的苍白的脸色非常显眼。 科普弗的头仰得更高,踱步走近他们,很体面地向日本将军及其夫人致意。 日本人的金边眼镜的玻璃闪了一下亮光,长时间地、矫揉造作地、外交式地回了礼。黑发女子勉强地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去,但又同样很快地回过身来。在她的动作里有一种电击般的猛烈急剧,而在那结实的身体内却蕴蓄着丝绸活结般的柔顺。她是城堡主人的妻子,显赫的意大利贵族夫人约兰达·魏尔特。 “金将军”现在走向另一位体态丰满、披着淡黄色头发的太太,她在很远处就向他微笑了。他走到她跟前,恭恭敬敬地吻了吻她的圆润的镀成金色指甲的小手。 她是约兰达的女友莎洛塔·霍姆西,魏尔特公司里的一位经理的妻子。 出色的一群上流社会的人物在闲谈。说话声在拱顶下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不和谐的、回声很响的嘈杂声。 突然,所有的谈话声一下子静止下来。世界各种军队未来武器的主人弗雷德里克·魏尔特走进了大厅。就象在访问汉斯·舒特时一样,他双腿裹着黄色的护腿套。 “先生们!”他用喉音很重的嗓子宣布,“为了表示所有聚集在这里的人对和平的渴望,我们将马上变成猎手!汽车在等侯我们。” 大厅内出现了几个身着兽皮的仆人,他们开始把弓和装着箭的箭袋分发给来宾。 科普弗将军将弓拿在手中转了一阵,回头对副官说:“您说这是什么?啊?” “这是弓,大人。” “这我知道,是弓!尼泊龙琪1的武器!那这个呢?” 【1尼泊龙琪:十三世纪史诗,德国古代英雄故事。——译者】 “箭袋,大人。” “阁下大概不习惯使用这种武器,”莎洛塔微微动了动在刮光了的地方精心画上的眉毛,插进来说,“原始的猎熊矛是北方猎人的装备,也许是现代化的战斗机!不是这样吗,阁下?” 副官那无可非难的梳得平整光滑的分头亮闪闪的,他说道:“阁下过去在某个时候就承认过‘陶伯’2。” 【2陶伯:鸽形单翼机。——译者】 “哦——哦!谁还不知道飞行员科普弗所建树的神话般的功勋!每一个小孩子都记得著名的数字:在各次战争中总共击落九十六架飞机。” “九十九架。”科普弗谦逊地更正道。 “九十九架!”莎洛塔惊叫了一声,“哦,阁下!您应当凑个整数。击落一百架!一定得一百!这将多动听呀。” “您可猜中了我的秘而不宣的理想。”科普弗说。 “我期望,您将有这种可能。不过,请允许我帮您戴上这个箭袋。” “哦——哦!您那双手,不要说是打田鼠的武器,甚至给我戴上镣铐,我都是乐意的!” “您错了,阁下,我向您担保:我们将会打到真正的野兽。” “哦——哦!一头大野兽已经在您手里了!” “真的吗?可我想,已经在约兰达的手里了!”于是莎洛塔卖弄风情地微微眯缝起自己灰色的眼睛。 就在此时,军事专家们互相让路,走出了用铁包钉的大门。现在他们沿着经过几个世纪腐蚀了的阶梯往下走去,脚上的马刺不时地发出一阵一阵轻微的响声。 院子里停着六辆小轿车。 “在位的皇帝回忆起在您的社会中进行狩猎,也将视为幸福的啊!”一个年龄很老的日本人坐进小轿车时说。 “哦,阁下!我期望能增加些在日本捕鱼的回忆。我多么向往访问您的神话般的国家啊!”约兰达回答说。 “日个人不爱比喻,而在欧洲,我敢说,我们的国家是一朵小花,我们的妇女是最温柔娇嫩的花瓣,男子是矫健有力的茎干,而我们的生活则是吐出的馥郁芳香。” 日本人说得那么单调无味,忧闷无聊的目光细看着两只皮鞋尖。 小轿车一辆接一辆地开上了铁桥。走在最前面的是魏尔特偕着约兰达和科普弗将军。 一绺一绺的云彩在天际聚拢,仿佛一把巨大无比的扇子。天空的铅笔画灰蒙蒙的色调隐没了,就象偶然落在画幅上的颜料湮散开了一样。 轿车停在城堡对面的水青冈小树林里。叶子绿得发乌的者树虬筋盘结,几乎枯萎的树梢伸向渐渐发亮的天空。空气清新。枝头的小鸟吱吱叽叽不合调地叫着。远处的什么地方有头母牛哞哞地叫起来。显然,丹麦人正在把他们享有盛名的畜群赶往牧场。 猎人们踌躇不前,讪笑地瞧着他们手中供人消遣的武器。 两辆被覆盖着的汽车,离开城堡向着令人奇怪的似乎是被地下爆破炸毁的山岗方向驶去。 “先生们,”魏尔特宣布,“汽车按顺序每隔两分半钟开出一部。在山岗和城堡之间行驶。按互相约定的严格的次序从车内进行射箭。请诸位检查一下武器,再过五分钟开始!” 一名司机从车中跳到地上,手中握着电话线的一端,跑近上面有朵梅花形记号的树。 魏尔特拿起了话筒。 被覆盖着的汽车驶近长满美洲松的地方,这是原先山岗剩下的一些残留地。几个仆人,肩披带毛的兽皮,手执史前时期的石斧,跳到地上。 魏尔特发出了号令。 载着约兰达和两个军事家的小汽车,猛地开动了。 日本人向后仰在靠枕上。 第42章 约兰达咬住薄薄的嘴唇,倾身向前。 汽车从城堡旁急驶而过,开往牧场。天已大亮,从山岗的灌木丛里跳出来的兔子看得十分清楚。 兔子后腿一伸一伸,好似从小镜子里反射出来的雪亮的小白点儿,一会儿跳到这里,一会儿跳到那里,横穿猎人们的去路,飞快地径直跑去。 约兰达全身使劲,身子俯得更前了。日本人不住地抚摩着胡须。 汽车在坷坎不平的路上颠簸,猎人们在弹簧垫上欢快地跳动。司机还在加快速度。愈来愈近,连兔爪子都看到了。 几乎坐都坐不住了。风重重地拍打着胸口,吹到脸上,催人泪出。 约兰达把老头的手握得很疼。插着一根红羽毛的黑色小帽子也不知是如何保持在她那光滑的头发上的。日本人没有改变自己呆滞的脸色,只是想扶正不住地跳动的眼镜。 兔子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改变原来的方向,还是径直向前飞跑。 司机稍稍拐向一边,和兔子保持十五公尺距离的平行方向。 约兰达端起了弓,觑起眼睛。响起了轻微的弓弦声。兔子头朝下栽了个筋斗,嚎起来了,就象孩子那样哀求地号叫。 约兰达的清秀的鼻翅儿一翕一翕地鼓胀起来。 司机刹住了车。女猎手第一个跳下地,微微地弯下腰,跑向兔子。她拎起兔子的耳朵,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然后将自已的战利品抛在司机的脚边。中箭的箭孔里还不住地淌着血。 “罗马女子出色的射击!”坐在司机旁边的意大利军事专家说。“不愧为狄安娜1的箭法。” 约兰达灿然一笑,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却大概是锋利的牙齿。 第二只兔子又从山岗那边向汽车飞快地跑来,在小山丘里一隐一现,然后在凹地里消失不见了。它和第一只兔子一样,仍沿那条直线飞跑。 意大利女人的眼睛又微微觑了起来。 “现在该轮到阁下射了。”她说。 兔子越来越近。老头懒洋洋地举起了弓,当兔子从旁边跳过的时候,他没瞄准就放了箭。 箭完全不是对着兔子方向飞去的,但马上出现了怪事。大家眼看着箭转了弯,直向兔子追去。象第一只兔子一样,这一只也翻了几个筋斗,但没叫。 司机下车去捡射死的猎物。 第三只兔子是意大利人射死的,他压根儿没瞄准。更确切地说,他甚至故意地向旁边射,但箭却在途中转过弯来,射中了倒霉的兔子,说不清什么原因,兔子怎么未能逃脱不祥的命运。 小轿车无声无息地向城堡方向开去。 从山岗那边又连跑带跳地来了另一只兔子,载着英国人和法国人的那辆小汽车急驶而去,截住了它的去路。 “出色极啦!”意大利军事专家仔细地审视着箭说。“就是说在这个尖儿上有一只跟踪瞄准的光电眼!箭仿佛能看到自己的目标。出色极啦!” “魏尔特公司的产品。”约兰达认真地说。 “出色的公司,”日本人不动声色地提醒说……接着又加了一句:“早在一年半之前就成功地进行了第一批产品试验。” 约兰达惊奇地面了看自己的邻座。 身着兽皮在覆盖着的汽车旁边忙个不停的仆人,一看到眼下的这只兔子,象前几只兔子一样被射死了,就立刻奔到免笼子那儿去。还有十只左右胆怯的小动物蜷缩在笼子里面。 一个仆人抓住一只孤立无援的兔子的耳朵提了出来,温存地抚摩着它的小脊背,将它带到一面筛状的抛物面镜子处。这面镜子发送着无线电射束流。陷入这无线电射束流的兔子就再也不能从它里面摆脱出来,跑到另一边去。所有这些,再加上飞行极为准确的箭,使狩猎成为一种令人乐而不厌、招人喜欢和舒服适意的事儿。 狩猎在紧张地进行着。 汽车一辆接一辆地急驰,猎取无可幸免的兔子。每位军事专家射一支箭,而每次都能满意地命中目标。 猎人们带着满意而稍稍激动的心情返回城堡去。 远处可见到一群在牧场上安静地吃草的母牛。按土地的主人魏尔特的刁钻古怪的愿望,为了使农村呈现出一派生气盎然的景象,佃户们一定得将母牛赶到田野里放牧,不准将它们拴在设备精良的单牛栏内。 太阳早巳升起,又刮起了风,这风在日德兰半岛上是司空见惯的,从大海吹向大海,贯穿整个日德兰半岛。 意大利军事专家一面用手按住脱落下来的军帽,一面说:“我想,这种能自动瞄准的光电装置!在任何饱弹、火箭和鱼雷上都可以用上。” “噢,是啊!”日本军事专家说。“魏尔特先生的公司们出色地展出了它所取得的成就。” 客人们驱车开进了城堡。 他们的后面,是载着无线电台和空笼子的汽车。笼子里的兔子现在已经躺倒在雄赳赳的百发百中的射手的脚下了。 两小时后,一顿用他们打死的野味做成的早午餐就已经等着这些快活而饥饿的猎人了。 第十章日德兰城堡的意外的礼物 这一天过得快乐而又不平常。 午餐在很大的餐厅里进行,从前某个时候,城堡的全体守卫者带领他们的武侍、少年侍卫、听差和狗都曾聚集在这里。 餐厅的地板有两种高度,在较高的一层地板上:过去放的是骑士的餐桌。武侍和少年侍卫的餐桌则在较低的一层。狗却既可以在那边,也可以在这边吃食。 此刻,在餐厅里也是两张餐桌,但每张餐桌上摆的餐具是非常别致的。其实,上面的一张餐桌上,甚至没有摆餐具,而是放满了烧瓶和一些不明用途的仪器。而下面的那张餐桌被做成了堑壕形,所以坐在桌后面座位上的魏尔特先生的客人,只能透过碉堡的枪眼彼此相互对看。 这引得客人们大笑起来,它无疑使大家得到很大的愉快。不过,如果注意到各位专家所处的地位的话,那么,这是十分明显的暗示。 客人们突然确信,就是餐具也很特别。每人面前放着一个雅致的转盘机枪式的碟子,小型的带刺刀的步枪代替餐叉,而餐刀——则是一把弯曲的锋利的军刀。 餐厅型入座的全都是军事专家,太太们没有出席。也看不见一个侍者。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魏尔特先生亲自一一查看。在这以后,他坐上了主位,环视了自己的来宾,微微眯起左眼。 法国人倾身向英国人说:“似乎魏尔特先生准备用他所忘记不了的美国派头来招待我们进午餐啦!” 菜还没有上。客人们仔细地看着这些小型步枪、军刀和转盘机枪,透过碉堡枪眼互相以目示意。 突然,英国人和法国人向门口瞧了一眼,不禁哆嗦了一下。从敞着的门口,一股他们昨天就已熟悉的,极其难闻的灰棕色的烟雾渐渐涌进屋。他俩都想从座位上跳起来了。 魏尔特毫无表情,日本老头不动声色,科普弗将军看着他们,也一动不动。于是贝努瓦和韦斯里也就留在原处不动了。 烟雾象一堵平整的墙,渐渐逼近进午餐的人。人们闭上眼睛,准备打喷嚏、窒息、死亡。但外表上大家都保持着军人所应有的坚强性格,等待着不可避免的事件的到来。 第一个吸进这种气体的是“金将军”,他的鼻孔贪婪地张大开来,开始象检阅场上的那种赶着气体的大懒兽那样,呼哧呼哧地吸气。 这是一种什么气体啊!它含有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气味,甚至能够使并不饥饿的人饥肠辘辘,立刻极大地唤起食欲、刺激食欲,最终使食欲极其旺盛。 客人们鼻子里开始发用猛烈的喘息声,不时地透过灰棕色的雾幕互相瞧上一眼。 响起了飞机引擎的声音。在饭厅的天花板下出现了两个巨大的飞机螺旋桨,这两个飞机螺旋桨掀起了暴风,奇怪的、不同寻常的气体,立即烟消云散,无影元踪了。 客人馋涎欲滴,食欲大振。 弗雷德里克·魏尔特站了起来。 这时每个客人都发现,当气体袭击时,他旁边出现了做成大炮形状的一瓶啤酒。要打开瓶塞,大概要将软木塞象炮弹一样地发射出去。 魏尔特先生作了个示范。他的大炮状的瓶子发射了,软木塞飞到天花板上。 “先生们!我邀请诸位到我的领地上来,是为了证明,技术和科学是为你们的利益服务的,而且为了全世界文明的胜利,可以将一切必需的手段交给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支配。我希望诸位所代表的所有国家——我的订货人——的意志,都一致地追求伟大的目标实现人类的最高理想,生活在不可摧毁的世界之中。” 飞向天花板的软木塞的排炮,对他的演说词作了回答。 与此同时,响起了轰隆声,这位客人们记起了前不久的检阅。一辆陆上装甲舰的模型驶进了饭厅,上面满满地堆着做成炮弹形状的小面包。 装甲舰绕桌一周,大家给自己储存了“弹药”。 这时,魏尔特继续说道:“我悲痛地指出,各文明国家在执行其神圣的职责时,面对思想上敌对国家的貌似强大的武装总是畏葸不前,表现出毫无根据的恐慌。全世界的军队在一些赤色国家面前,不知为什么都感到惊慌失措。而我们的政府也将他们估计过高了,推行者极其有害的绥靖政策和与共产主义国家接近的政策,将它们与真正先进和文明的国家相提并论。为了我们对和平与安全的共同追求,我决心结束这一谬误的见解。” 第43章 又传来了喀嚓喀嚓的声音,许多小型的龟式坦克开进了饭厅,每一辆坦克上载着一盘免肉。客人们在半路上就将这些盘子端下来,而这些乌龟却在饭厅里严格地按着规定的路线,隆重地成队而过,一辆接一辆地开出了饭厅。 贝努瓦由于惊讶而错过了拿自己的一份菜,好不容易在门口赶上坦克,从那儿得意洋洋地走了回来。 客人们被早起、狞猎、气体袭击搞到了发狂的地步,狂暴地扑向食物,狼吞虎咽起来。 只有魏尔特一人未吃。 “你们的政府的认识是错误的!我在检阅场上向你们展出的那些武器,能使你们的军队成为不可战胜的军队,更确切地说,变成百战百胜的军队。为你们服务的最新战争手段的科学从今以后应该指导政治,它应当干预人类的相互关系,从而在地球上确立正义。 “我毕生致力于科学发明的两项秘密,其意义不亚于发现原子能的秘密。而其中人类最伟大的秘密之一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就象很多年以前我在美国阿巴拉契亚山脉发现的那项秘密一样。” 英国人和法国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日本人扶正了眼镜向魏尔特投去急速的一瞥。 “诸位是第一批我向之阐明火云的实质和展出一系列在地球上从未问世的试验的对象。” 在全场哑然无声中,魏尔特走上较高的一层地板,走近摆满烧瓶的桌子。 魏尔特先生的客人们战栗地看着他们眼前进行的化学反应。恐惧,情不自禁引起愁闷的恐惧充满了每个人的心头。 “先生们!”魏尔特放下卷起的袖子说,“在诸位面前的是真正伟大的科学!同我们周围到处都有的物质进行的普通的化学反应,同我们用来呼吸的,就象我们身上的衬衣一样的物质所进行的普通的化学反应,能使我们的大地防止星际寒冷,——同这种物质进行的化学反应能使我们掌握强大的,甚至在原子武库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之匹敌的武器。我们不仅有能力创造能飞的火云,我们还能沿着文明世界的国境线点燃一堵堵火焰墙,并且为了让和平降临大地,将这些墙向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推进。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只需要从阿列尼达岛上取得紫色的气体,而我的公司是这个岛的无可争议的主人。只有有了这种紫色的气体,我所提到的燃烧的化学反应才有可能。紫色气体能促进反应的过程,而自己本身并不消耗。它仅仅是催化剂。” 有几个军事专家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近放着烧瓶的桌子。白胡须的日本人走到魏尔特的跟前。他久久地看着沉在刚才发生燃烧反应的那只瓶子底部的灰色物质。 “那么这就是那种第六氧化物啰!”日本人说道。 “是的。”魏尔特回答道,“为了找到它,我花了一生几十年的时间,今天我才有可能向世界指出取得它的方法。” 日本人俯身转向魏尔低轻轻地说:“我很高兴,魏尔特先生,虽然经过了几十年,我毕竟还是从您这儿得到了答案,得知了霍尔姆斯捷德教授的助手、神秘的爱尔兰人的发明的内容。” 魏尔特的脸抽搐了一下。 “您是谁?您想说什么?” “哦——哦!我只是想说,魏尔特先生,我对您的毅力,对您的顽强,赞叹万分,总之,对您的所有的品质都赞叹万分。这些品质,我有幸于一九一四年与您相遇时就已确信无疑了。” 魏尔特皱起了眉,仔细地谛视白胡老人的面庞。这两个老头就这么站着,而在记忆的遥远的角落里浮现出另外一个场面,当时在为生的权利而搏斗的,就是这两个人。 “可能吗?您就是……”魏尔特开口说。 “是的,弗雷德里克·魏尔特先生:我就是仆人凯德——还是那张脸,您过去的敌人、同行,而眼下是您的订货人、顾客、志同道合者和朋友、古老日本国的代表和强硬手段的崇拜者。” 魏尔特老头松弛的前额上的皱纹动了起来,他很不自在地冷笑了一下,伸出了手。他的左眼眯缝得比右眼小,好象在回忆日本人的马鞭抽出来的旧日的伤痕。 片岛将军捏了捏伸出的手。 “每一位大的订货人都是我的朋友。”魏尔特说。 客人们低声交谈着走回自己的座位。 弗雷德里克·魏尔特又走近桌边:“先生们,先进国家的军事专家和代表们!正如我刚才在发言中所说的,用最新的成就武装起来的科学应当格世界的政治掌握在自己手中,并且,引导它走上把世界人民引向真正幸福和享受安宁的轨道。在我们星球的肌体上存在着可怕的麻疯病的斑点。这威胁着所有其余世界安定的斑点应当消灭。为此目的,我建议各贵国政府注意我的‘火扫帚计划’。诸位要向贵国政府报告这一计划技术上的可实现性。先生们!仅仅战胜共产主义是不够的。使可恨的共产主义国家屈膝投降也是不够的。问题不在于军事上的胜利。先生们,而在于充分的消毒,也就是要有一个纯粹合乎卫生秩序的世界。 “我将把昨天诸位看到的军火提供给贵国政府。但,除此之外,为了反对世界性的接触传染这一神圣的运动,我将向你们提供活动火焰墙,用以代替钢制的武器。钢制的武器有危险性,因为士兵可以用来反戈一击,打自己的主人。火焰墙将用火焰扫帚扫除所有被传染的空间。今后消过毒的和被解放了的地区将由保证企业活动所必须的新人定居。这些企业将由我的公司和贵国政府一起建立。在开发被解放的土地的负担和开支方面,我同意和先进的国家具有平等的权利。 “最近期间,我将开采为了包围共产主义领地所需用的整个连绵不断的紫色火墙足够的紫色气体……” 专家们吃惊地看着这个竭力为自己的产品打开销路的、可怕的“火焰扫帚计划”的制订者,而他却继续说:“我理解,诸位并不是自己国家的政府,诸位仅仅是军事专家!但是我想通过诸位向你们国家的政治领导人转达我的呼吁,不要互相争吵,不要推行绥靖政策,要进行反对共产主义者——私有制和文明的危害者——的圣战!从今以后可以控制世界的科学完全由我支配。我打的是明牌,先生们,我让你们参观我的货物,各国政府遵循死救人类的伟大的人道主义目标,可以购到这些货物。而我通向诸位指出它们无穷无尽的使用范围。 “我提议,先生们,为在我们星球上烧尽共产主义瘟疫的火炬,为我们从东方和西方行进的火墙在乌拉尔连接,为了最快地清除重新解放的你们各大国未来殖民地的土地上有机物和无机物燃烧的产物干杯!为世界和平干杯!” 魏尔特先生干了一杯,就好象要看清楚似的,他用自己眯缝着的一只眼睛,凝视着客人们低着的脑袋。 第三部阿列尼达第一章岛 “一千零三个海鬼,”一个经年累月被海水浸泡,为海风吹得黝黑的人,把烟斗从一个嘴角移至另一个嘴角,嘟嘟哝哝地理怨说,“我一看见你那个生铁煎锅就想起一个过去的故事。” 黑人满嘴洁白的牙齿在闪闪发光。两个海员向他走近了些。这还用说吗水下长肯定又想讲个好听的故事了! 不久前刚刚大修过的一艘旧快艇,船身虽然已经老朽,但仍象往常老魏尔特用来作消遣娱乐时那样,以从前的那种轻盈和海盗般的快速以青春时期的优美姿态,飞驰在太平洋的航线上。 “给我们讲讲吧,爱德大叔!”一个水手请求道。 “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最后看厌你们这些臭鱼烂虾呢?”海员一面敲掉烟斗里的灰,一面又唠叨起来。“好吧,那就竖起你们的耳朵听吧!” 水手和炊事经在一仰缆绳上坐了下来。温暖的海风偶尔映来一些浪花的水珠。 “假如从那时起,过去的年代还不多,即使猫也会学会游泳的!”水手长开始讲了。 汉斯·舒特走出了自己的船舱。他仿效真正的海员,叉开两条圆柱似的大腿,用臂肘撑体船舷,呼哧呼哧地大口吸进海上的新鲜空气。 微风亲昵地拂动他的上衣,好象风儿也是可以看得见似的,汉斯·舒特注视着它,似乎他心里想着某件事情。 是的,汉斯·舒特确是在看着微风,望着空气,注视着海上氧气和氮气的混合物,他继续微微发出声音地吸进的就是这种混合物。 一个身材不高,头发竖起的人低着头沿着甲板走动,他用指骨不断地敲打着船的木壳板。 舒特探出脑袋,以雷鸣般的嗓音向他致意。 那人抬起他那留有尖形黑须的瘦倦的肠默默地点了点头。 离开甲板的时候,他仍然在用手指敲着船板,即使有的地方已经没有板了,他也并不在意,仍然在空气中继续敲着。 此人绕甲板走了三圈以后,才终于发现,栏杆旁边站的不是旁人,而是汉斯,这时,他才停了下来。 “很对不起,尊敬的舒特先生,您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的船到达岛上以后,还需要等多少天那艘载人载货的商船才能到达呢?” “至少要十天,教授先生。” “啊,十天!请允许我向您表示感谢!” 大胡子十分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一只手放到背后,另一只手则用来触摸一切可能碰到的物体,继续走他的路。 汉斯·舒特听到水手们响亮的笑声,就侧耳细听起来。 “假如我这一辈子不是第二次来作这该死的航行的话,那就让我吞吃一只海胆,让他在我肚子里翻筋斗。 第44章 头一回我的唯一的乘客也是一位教授。他在利物浦租了我的小汽船去消遣娱乐。我们玩得非常快活,是在夜里,悄悄地……一直玩到北极地带……” 汉斯走上几步说:“喂,爱德大叔!您在胡说什么北极地带和利物浦的教授啊?” “舒特先生,要是我胡说,那就让我的舌头也象旧锚一样生锈好了。我很不愿意作这种只有一位唯一旅客的航行。我知道,我父亲——一位商船的老船长就是最后一名作这种航行的人。可是,沃涅利克先生预先给我付了一笔数目很大的钱,我可以用它买回不止一桶罗木酒。可我归根到底是个自由的海员啊……份外之财,分文不取。” “沃涅利克?”舒特又追问了一遍。“英国人?” “不,美国人。不过在那以前不久,他加入了英国国籍。照他所说,好象根不容易。假如没有外交照会就能对付的话,我宁可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做一个车轮。这位沃涅利克教授是位很了不起的人,他知道值得外交官争论的是怎么回事,最后他们终于把他当良种马那样地出让了。” “沃涅利克?”汉斯深思地又说了一边。“你们坐小汽船兜风究竟兜到哪儿去了?” “我已经对您说过了,先生,到北极地带去了。到最最结实的大冰决那儿去了……必须到巴伦支海的北部才能找到它,差点到了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的岸边。那里已经是苏联的水域,我就无能为力了。但是,当我们终于看到辽阔的冰原时,随即发生了最最不寻常的事。要是我的旅客不象一只笨手笨脚的海豹的话,我宁可不长手而长爪子。他要我帮他下船登上冰块,我象一条深水鱼离了水一般,吃惊得要命。他随身带去一架从利物浦拿来的无线电台,一顶温暖的帐篷和一些食品。我们赶走了一头大海豹,总算搬到了一块最好的冰块上。归途中,我看到了在地平线上的苏联的破冰船……” “一句话,他是靠了您的帮助才得以躲开那些老板的,”汉斯笑道,“我也有过类似的遭遇,不过,那是更加可笑了。那个日本坏蛋诡计多端!为了安排一个虽对人没有恶意但却愚蠢的人逃跑,他竟逼着我同他一起用一副担架抬一头肥猪……” “舒特先生,抬一头猪?”水手们感兴趣地间道。 “是啊,那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只有在那个时候这个日本人还能够利用汉斯的怜悯心。现在这种把戏,谁也对我玩不起来啦!” “舒特先生,请您讲讲那个抬猪的故事吧。” “你们干吗还想听这个!我可不想同你们议论这种卑鄙勾当了。你们这些懒汉,干吗这样随便坐着?听得出神啦?” 走近来的教授对汉斯说:“尊敬的舒特先生,您能否告诉我,地平线上的这块土地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面面相觑。 “假如这个岛不正是我父亲告诉过我的那个让人诅咒的岛,让我葬到陆地上好了。”爱德说。 “阿列尼达!”汉斯说。 “阿列尼达!”海员和炊事员叫了起来。 “阿列尼达!”伯恩施坦教授低声地说。 海浪撞击船舷的哗哗声,快艇机器有节奏的响声变得异乎寻常地清晰。快艇上的人们默默地注视着渐渐路出海面的岛。 水手们好奇地望着,炊事员则多少带点恐惧,水手长抱仇视的态度,教授是急不可待,而汉斯·舒特则冷笑着。他在想:“这就是那个发源地,新的战争将由此开始!” 过了一会儿,烟色的轮廓开始变为象肿瘤似的无定形的物质。 快艇越来越靠近,渐渐看见伸出水面的一些呈黄褐色的光秃秃的岩石。从岩石中冉冉升起一股奇怪的紫色烟雾。烟雾在海面上稍远处蔓延,同蔚蓝色的大海连成一片。 “那儿想必有大火。”黑人说。 “不,这哪儿是什么大火!那里大概是座火山。”一个水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种烟雾,伙计们,是这个岛上仅有的东西。”汉斯·舒特说。 很快就看清楚了,粗糙的岩石被一张奇异的有深深裂痕的网覆盖住了。陡峭的石壁直接临海,看样子既无海湾,亦无经被。而要向这些高耸入云达几百公尺的石壁停靠,简直比登天还难。 水手们都摇头了。 “这就象是触礁轮船生了锈的船舷。”爱德大叔说,他望着那从水中耸起的奇形怪状的岛屿。 有一些地方峭壁重叠的石岸悬在海面上。仿佛水下还有一个真正的、正常的岛屿,而在这水底的岛上的这块岩石好象是自天而降的外来之石——它表面粗糙、开裂,仿佛在什么地方熔炼过似的。 快艇沿冷漠的石壁行驶了好久,企图寻找一个可以停靠之处,可是毫无结果。 小船渐渐地转到了下风面,人们突然亲身感受到了这种紫气究竟是什么东西。 “舒特先生,我要憋死了!”炊事员叫起来,抓住了自己的喉头,他的眼白都变红了,喉咙也嘶哑了,嘴边吐出了白沫。 “老板,该往回开!”一个海员惊慌失措地说。 “住口,废物!” 黑人在甲板上打滚,抽搐着。 周围的一切全成了紫色。 一个水手怪模怪样地瞪大了眼睛,突然双膝跪下,躺下不动了;另一个水手倚在栏杆上:他呕吐了。 突然,快艇摇晃起来,好象是失去了控制,径直向岩石冲去。 “不可能是别的,肯定是这种鬼气味使舵手窒息了!”水手长叫起来,奔向船长台。 伯恩施坦教授的矮矮的身影在紫色的烟雾中出现了。他也走向船长台。水手长看不清他的脸,是凭散乱的头发认出他来的。当他们之间紫色的浓雾变得浅薄一些以后,他吓得急忙躲开了。透过流着泪的眼睛他看到教授的头发下面是一副可怕的野兽嘴脸,还有鳞皮状的一个长鼻子。 戴兽脸罩的人把一件东西送给了水手长。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我会活着来到地狱,碰到活鬼!” 水手长低声嘟哝了一下,抓住通往船长台的舷梯的扶手,悄悄地逐级向上爬去。 奇异的紫色怪物嗤嗤地尖叫着向甲板袭来。戴长鼻子脸罩的人继续向水手长递过一件轻软的东西,后来突然扑向在甲板上爬行的躯体,同他折腾了一阵子。过后,这个怪物的双腿站立起来,他的个头十分高大,不比汉斯·舒特矮小。 水手长失去了知觉,他只感觉有人把一样轻软的东西使劲往他头上套,一只硬靴踩在他手上。 水手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立刻醒过来了。这时他看见了在往上面跑去的汉斯和正在向快艇逼近的峭壁。 汉斯·舒特扶住防毒面具的长鼻子向驾驶盘跑去。他把舵手软瘫的身体挪开,使劲压住舵轮。 如果阿列尼达岛的岸在水下不是垂直的话,那么,快艇早就被撞沉了,人们也许就不会去经历我们下面即将叙述的那些可怕的惊人事件了。但汉斯·舒特及时转了舵,这就突然扭转了乾坤。 快艇的船舷碰上峭壁,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汉斯并没有给机房下令,但他感到快艇船体已经停止抖动,停了下来。 “机长真棒!”汉斯想。他非常想打喷嚏,但他现在正戴着防毒面具,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使用手帕。他虽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但拿在手中,不知如何是好。 在上面,苏醒过来的水手长站了起来。 紧靠岸边的地方几乎没有那种紫色气体,它象一堵紫色的向海面倾斜的墙,把岛同地平线隔开了。 人们开始有点恢复知觉了。看来,气体只在人吸气时起作用,伯恩施坦教授还来得及给许多人戴上防毒面具。 教授、汉斯和水手长在舵轮旁商量。 “我们不得不承认,闹出笑话来了,教授!” “是的,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尊敬的舒特先生。我怎么也没有料到气体的作用会这么大。问题在于,文献中哪儿也没有描写过这种气体。我只在很有限的份量上和这种气体打过交道。” “那您,爱德大叔?您可是到过这个地方的那个人的儿子呀。” “我父亲早就淹死了,可他确实说超过有关窒息的事。” “说起过!”汉斯埋怨说,“可我们大家都疏忽了。不过,您父亲是否说道这里哪儿可以停靠呢?” “难道没有指明过,从前船是在哪里停靠的?”教授问。 “从前航行到这里的轮船船长抱怨你们没有租用他的那条船,所以,他不肯将情况告诉你们,而我父亲又没有地图。” “不过,教授,您是知道的,魏尔特先生是坚决反对别人参加这个考察队的。” “哦,是的,这我是知道的,尊敬的舒特先生。” 快艇在石壁跟前轻轻地摇晃。 汉斯和教授下去了,使轮机长和他的助手们恢复了知觉。 快艇上没有船长。汉斯不知为什么让他在美国的一个港口上了岸,把他自己的工作交给了水手长爱德华·威廉斯,而宣布自己担任正式的船长。 为了要决定今后怎么办,三个人又聚集在宽敞的舱内,这个船能是过去根据老魏尔特先生的任性脾气,用毛象的毛皮装饰起来的。 从路上聋拉下来的毛皮的残留部分几十年来变旧了,比千百万年来保存在永久冻土地带的毛皮要旧得多。 威廉斯想绕全岛一周,他提出自己的意见:“要知道,无论是两年以前,还是四十年前,都应该有船只靠岸的地方! 第45章 一千零三个海鬼,总不可能插翅飞上岛去呀!” “如果这在几年的有可能做到的话,那么在一九一四年的条件下则是不可思议的。”教授郑重地说。 他们决定绕行全岛—周,尽可能设法靠近岸边。 全体船员都没有摘下防毒面具,每个人都仔细地注视着陡峭皱褶的岛岸。 快艇在缓慢地前进,因为害怕触礁。 当天傍晚,人们都目睹了这种怪异的紫色晚霞。夕阳透过厚厚的雾幕,沉落到地平线下。戴着丑陋的防毒面具的人们就像来自别的行星的人。处于极为陌生毫不熟悉的境况之中,小心翼翼,疑虑重重。 黑人炊事员第一个看到岛上露出的一条很深的裂缝。他开始大声喊叫,并且手舞足蹈起来。此刻,别人也注意到了这条裂缝。它相当宽,快艇都可以开路进去。裂缝深处漆黑一片。 威廉斯低声含糊地说了句关于地狱的话,然后回头朝汉斯·舒特看了一眼,汉斯挥了挥手。 快艇拐向裂缝处,十分谨慎地向里开去。里面阴暗,潮湿。陡壁高耸入云,天刚黑,就象是深夜了似的。 “只好点头灯了。”汉斯说道。 水手们用竹篙探壁,测量水底的深度。快艇亮着灯慢慢地探索前进。 缝隙变得开阔起来,四周亮一些了。最后,他们灭了灯火。裂缝原来是一个入口处,由此可进入—个隐蔽的内部海港。 这里,光秃秃朦胧不清的石岸不象从海上看来那么高。峭壁带有鲜明的皱褶,好象人工雕刻成的楼梯。 “这地方作个海上基地倒真不赖!”汉斯·舒特说。 他们试图抛锚,但是,看来海底也象整个海岛一样峭壁重叠。 为使快艇避免海浪冲击,威廉斯决定就停泊在这个石碗里面。 峭壁把这个石碗般的岛与海洋,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可靠地隐藏了这个未来世界大震荡的策源地。 第二章气状啤酒 汉斯·舒特和伯恩施坦教授沿着铁锈黄的天然石级慢慢地向上攀登。下面,在峭壁脚下可以看见一艘舢板,上面有两个水手。 汉斯·舒特左右摇摆,用靴子艰难地踩着那脚下风化了的比比皆是的岩石。他透过防毒面具的玻璃看着走在前面的教授那朦胧的紫色身影。教授正用一只手在空中断断续续地弄出某种奇特的声音。 他们已经攀登得相当高了。快艇停泊在身后平滑如镜的水面上。这只凹形碗的边缘看得十分清晰,四周越向外越高,最边缘临海处是陡壁悬崖。 海岛上,草木绝迹,光秃秃的。在这些土墩状有气孔的峭壁上不仅没有长一棵小树或一簇小树丛,就连青苔的迹象也难以找到。 从无数裂罅中冒出来的紫色气体穿过岛的山岭,咝咝作响地喷向四面八方。 汉斯和伯恩施坦绕过这些裂罅,倾听着伴随他们脚步传来的炸裂声和沙沙声,小心翼翼地向前进。 “甭想在岛上安顿下来。”教授听到被防毒面具压低了的汉斯的声音。 伯恩施坦回过头来,看到汉斯摇晃了一下,但他叉开了双脚,又站稳了。 “您说得完全正确,尊敬的舒特先生。我们只能住在船上了。” 夕阳西沉,天全黑了。气体的颜色由紫色变成了深黑色。 “这儿真正是撒旦的故乡啊!”汉斯缓了一口气,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发晕了。“顺便说一下,教授先生,天太黑了,我们该回去了吧?或者,我们也许最好把快艇拖上岸来?” 教授吃惊地朝自己的同伴瞧了一眼。 “啊,天黑啦?您说得很对,尊敬的舒特先生。也好,那我们就回去吧。” “多么可恶的气体啊!我的脑袋里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真的,我觉得自己真象是喝了五打啤酒以后一样。教授先生,请您相信,我觉得我的舌头已不听话了,脚下的地也摇晃起来了!” “难道真是这样?舒特先生?”教授不安了。“照这种情况您是不该到这儿来的。因为我第一个戴上防毒面具,所以我就没有这种感觉。一氧化二氮对我没有发生作用。这种紫色气体促进一氧化二氮的生成。要知道,一氧化二氮不是别的,就是笑气啊!” “哦,教授先生!真的,这全是胡说八道。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站在魔鬼的背脊上,而且已经感觉到他的呼吸,那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任什么一氧化二氮也好,甚至哪怕老板和他的快艇也好,都算不了什么啦!” 伯恩施坦害怕了:“我不十分明白您的意思,尊敬的舒特先生。” “一切都是空的!脑袋有点发晕,也讲:这是海岛在旋转?可能它喜欢旋转?其实,您也不要奇怪,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看见不少狗在空中飞。对,对,对,没有什么可以使我惊奇的!” 汉斯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您是不是就在这高处坐一会儿,尊敬的舒特先生?这儿紫色气体最少。” “如果我不知道这里是一个被人遗忘的鬼蹄子,我就会非常乐意地坐上您建议的安乐椅了。不过,既然您是如此恳切,那哪怕是一只尖角,我也会坐上去的,尤其现在是一位有教养的人在请求我。” “舒特先生,我恳求您略为坐一会儿,我去叫水手们来帮助您走回去。” “哦,不,教授!请别去。要请人家来帮助我汉斯·舒特这样的事情还从未有过。我们只消在这里稍坐片刻,休息一下,我就能走去为您借一块这个恶魔的耳朵。” “我还是请您允许我去叫水手来。” “假如您没尝过汉斯的拳头是什么滋味的话,那就请吧!假如您还能在这个转动的地狱似的碗中走动的话……” “不,不,那我最好还是坐一会吧。” “当你在地狱里作客,知道你还没有死,还不用到这里来的时候,不是令人挺愉快的吗?教授先生,请您说说,这个该死的海岛是从哪里来的呢?” “您要知道,尊敬的舒特先生,这个问题属于假设的范围。有根据推测这个岛来自宇宙。” “啊!教授先生,现在我的脑袋不管用,我不大明白您说的话……我有一个儿子,一个很好的儿子!他差不多是一个物理学博士。要是他,就能一下子听懂您的意思了!” “我曾有幸认识兰格博士和他的助手卡尔·舒特。” “一个很好的儿子,教授先生,请您相信,一个好儿子啊!” 汉斯的舌头实在不听使唤,话也说不清楚了,他已非常象一个醉鬼了。 “科学告诉我们一些巨大的宇宙物体坠落到地面的情况。例如,一九○八年曾有一颗硕大无朋的陨石坠落在西伯利亚某地,也许,阿列尼达岛也是类似的宇宙体。” “啊,那就是说,原来是上帝从天堂里把这种魔鬼似的石块掷到地球上来的!……很清楚了。不过,请您说说,我们应该在这只为我们的老板——可爱的魏尔特先生,为弗雷德里克,为弗雷德收集的气体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我和它打交道大概有半个世纪了……但这是一种什么烟雾,我一点也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您也是从幼年起就同这种气体打交道了。啊!我知道了,教授,”汉斯用手指威胁说,“您过去曾在一个爱尔兰人那儿洗过烧瓶!” 教授低下了头,仿佛在沉思。 “教授先生,关于这种气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在一定份量上它完全可以用来代替啤酒。气状啤酒!真的,那倒不坏!我本来可以用它取得专利权,并同销售这种气体的主人竞争,比如说,开一家气体酒馆。” “这种气体在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有,”伯恩施坦深思地说,“它属于自己分裂的物质,或者如科学界通常所说的,属于放射性物质。这种物质在我们这个星球上只见到固体的状态,即使那样,也是极为罕见的,数量极少。目前是用人工方法获得这种物质的。” “行了,教授先生,这个我不懂!现在我的脑袋不管用,它一会儿轻飘飘的象绒毛,一会儿沉甸甸的象铅块。教授,请相信我,我真不知道,现在我的脑袋里是绒毛多还是铅块多!” “您没觉得好点了吗?舒特先生?” “没有,我们再坐一会儿,再……聊聊。” 天黑了。气也看不见了。天空星罗棋布,南十字星座特别明亮。 快艇上燃起的点点星火倒映在海湾黑黝黝的水中。快艇本身看不清楚,两排灯火犹如悬挂在空中。 远处传来了叫喊声,还有回声,但猜不透叫喊声从何而来。 汉斯站起来大声呵叱:“喂,别叫唤!我们在这儿有事呢!” 几十个嗓门同时哈哈大笑,象青蛙叫似的哈哈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稀奇古怪的回声使这些声音变得不象人的声音了。 汉斯沉重地坐到一块岩石上。他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对教授说:“请……告诉……我,教授先生,您……是科学家吗?” 伯恩施坦十分惊讶。 “我要用我的双手掐死所有的科学家!哎——嘿!” 教授惊恐地向旁边躲开一些:“那为什么呀?尊敬的舒特先生?” “因为你们大家都是……混——蛋,教授先生!” “对不起,舒特先生,……您为什么……为什么谈话的神态这么不对头啊?”教授十分激动不安。 “这些混蛋!”汉斯固执地说,“我最好就用您的火云来烧死您。嘿,烧焦才好呢!……” 教授一跃而起,但汉斯抓住了他的防毒面具,让他坐到原位上。 第46章 “我认识许多科学家,他们研究的……都是怎样才能更好地把我们的弟兄送往另一个世界。” “哪能啊?舒特先生,哪能啊?” “当然啦。打过一个克列诺夫……一个最最卑鄙的人!他想出了这么一件玩意儿:要把整个海岛连同它的全体居……居……全体居民一起……炸光……要把这种人……”汉斯做了一个富有表情的动作。“可惜那时候他溜啦!教授先生,我可怜他,好歹总还是一个呆子。我不喜欢回忆……那时候找还不了解他是个什么家伙。还有那个日本人……啊,一个骗子……我要跟他算账!我可没有对老板说起过……” “对不起,舒特先生,我们科学家是研究解决科学问题,我们丝毫没有想到要加害于人。” “嘿,他唱得多好听!可你……你一辈子想些什么?什么?……” “我从事您所知道的化学反应的研究工作,这种化学反应一九一四年第一次获得成功。” “噢——嗬——嗬——嗬……”汉斯醉醺醺地笑了起来。“化学反应!有人想用这种火的反应烧尽所有的共产主义国家,教授先生!” “什——么?”教授想跳起来,可汉斯又把他拉了回来。 “别装……傻……瓜蛋。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储存更多的紫色气体。这是您那里的……反应所需要的。老板说服所有的国家准备用战争对付共产主义传染病,用您的火云烧尽他们的土地,您这可恶的教授!……” “等一等……您这些古怪的念头是从哪里来的呀?我是研究‘到处都有的燃料’的问题,根本没有想到要把人类和城市都烧光!我达到了预期的目的,现在是荣誉在等待我……我终究是独立由主的……我与什么共产主义国家一点无关!” “算了吧,教授!别涂脂抹粉了……这算得了个什么独立自主?您是为老板效劳,您是奴才!您是为老……板干活,而他出卖您的发明。您说什么都是空的。他们将用您的化学反应去焚烧红色的国家。就是这么回事。你们科学家都是刽子手,看上去都是温文尔雅,连一只苍蝇也不会去伤害,可是却毁灭成千上万的人——这就是他们……呸!” 汉斯忘了他是戴着防毒面具,竟啐了一口吐沫。 被汉斯所说的话惊呆了的伯恩施坦恐惧地望着他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又是什么原因不让我停止工作呢?” “傻……瓜,还算是个教授呢!您是个奴才。我接到指示说,只要您一不顺从,就打碎您的脑袋。” “我……我是个奴才?假如您所说的魏尔特先生的目的,确有此事,那么,谁也不能强迫我工作!” “真了不起!这可真中了某人的下怀!老板已经了解您的化学反应了,所以没有您也行了,教授。不要胡思乱想了!现在反正千百万人都要完蛋了。我对您直说吧,教授!我自己也不想参加这件事,我不喜欢杀人。但是,他会派别人来代替我的工作,我什么也阻挡不了。可我的老婆却会因此挨饿。问题就在这里啊!您别以为我喝醉了……我的舌头不听使唤了……” 教授站了起来。 “多么可怕啊!”他抓住了自己的头。“死亡……确实,这是一种可怕的杀人工具,根本不是什么‘到处都有的燃料’。” “哈——哈——哈!”汉斯醉鬼似地哈哈大笑起来。 峭壁、石头和星星也都粗野地跟着哈哈大笑。 一颗信号弹从快艇上呼啸着窜了上去,火花散落在天空中。 汉斯跳起来,大喊大叫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接着就目不转睛地望着伯恩施坦,用手指在自己跟前指指戳戳,说道:“现在呀,谁……谁也无法制止老板了,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您我对他都微不足道,仆从而已……” 小个子教授骄傲地挺直身子说:“您这个想法不对,舒特先生!我手中的权力要比您想象的大一些。” 汉斯摇摇头说:“您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全是白费!需要顺从,教授先生。我们走吧。请您扶住我。石头转动得好厉害呀,该走了,要不我真的要说走嘴了……哎……嘿!” 教授沮丧地走着。不寻常的处境和醉醺醺的汉斯的闲谈唤起了他意外的可怕的想法。 走近舢板的时候,伯恩施坦和汉斯听到了吵闹声。 教授追过汉斯,急忙上了船。两个水手在那里发酒疯,一个把另一个摔倒在地,想从他头上摘下防毒面具。 “该死的毒气!他们失去了自制力!”教授低声细语,扑上去把斗殴者拉开。 但是,压在上面的那个水手十分强壮,他一下子就把瘦弱的教授摔倒在地,然后死死抓住教授防毒面具的长鼻子,尽力想卸下那个面罩。 但这时汉斯赶来了,水手象陀螺般地一头栽倒下去,只听噗通一声。教授怕水手淹死,就扑过去把他拉上来。此时,汉斯为了维护船上的秩序,就痛打那另一个水手。由于迅速作了惩治,两个不省人事的水手被扔到了舢板船底。其中之一是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十分可怜。 汉斯坐下来划桨,教授掌舵。 “我真觉得奇怪……”汉斯说,“不光是他们酩酊大醉,连我自己也醉了。大家都已无法控制自己。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肯定不是大打出手,就是废话连篇。奇——怪!” 教授默默地操着舵。沉重的忧虑使他十分痛苦,有时还象得了寒颤似地哆哆嗦嗦。舢板越驶近快艇,那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就听得越加真切。 汉斯的醉意有点过去了,他就使劲划桨。 他们驶近了快艇的船身,开始呼叫,但谁也没有把舷梯放下来。汉斯破口大骂,他站起来,现在已能站稳不摇晃了。上面传来了压低了的乱叫乱闹声。 “多恩尔韦德尔!那里出了什么事?”汉斯低声说,然后他坐下来,用力划了几桨,使舢板靠近快艇的船头。 教授放下了操纵杆,坐在那里苦思冥想。 汉斯把桨顶住船舷,用一个突如其来的快动作借助船桨向上攀。在舢板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快艇以前他就抓住了锚链,然后用手攀住向上爬,以一个十分准确的动作把自己沉重的身子荡到了甲板上。 船桨掉落到水里,但是教授没有想到去把它们捞上来。他纹丝不动地望着两个不省人事躺在船底的人,但也未必就看见他们。 响起了汉斯沉重的脚步声。还传来了他的防毒面具的排气阀工作不正常所发出的哼哼声。 甲板上漆黑一片。不知为什么上面的灯火全熄灭了。奇怪的声音来自乘客室。巨人猛击上了销的门,就象没有门似地冲进走廊。 餐厅里灯火通明。珍贵的铁木桌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香肠啦,罐头食品啦,熏火腿啦等等。一些醉醺醺的、拉大嗓门高声唱的人,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他们时常扯下防毒面具的橡胶,往它下面塞进一块食物。虽然看不见一个酒瓶,但这一切都十分象在狂饮。 这群船员中仅有两个人没有防毒面具,其中之一就是黑人炊事员。他眼白充血,勉强站在那儿为那些狂暴的浪人们效劳。拳打脚踢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 另一个没有戴防毒面具的是水手长威廉斯,他被捆绑着躺在门边,因此汉斯第一步跨进门的时候在他身上绊了一下几乎跌倒。 大吃大喝的人中没有一个人发觉汉斯。他忍住狂怒,对他们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吼叫起来,以致连枝形吊灯架上的水晶玻璃都发出了尖细清脆的声音。 “哎,你们!你们这些劣种猪猡和劣种黄鼠啊,起来!” “我对潮水发誓,这是造反,舒特先生!这些吃喝之徒,喝醉了,还想把一辈子海洋生活中所需要的东西一次吃光!”被捆绑的水手长应声说道。 有人站起身来,但大多数人仍然躺着。 突然有一个火红色头发的高大健壮的青年向汉斯扑去,就在此刻,他的身体被撂到了一边,把准备冲上来的另外两名水手也掼倒了。 这以后就乱七八糟什么也分不清了。一共二十个人,除五、六个醉烂加泥的以外全都向汉斯扑过来了。嘶哑声、呻吟声、嚎叫声和辱骂声,响成一片…… 桌子被翻转过来。火红头发的青年抓起一只火腿猛击汉斯的头部。等他打了五下以后,汉斯才感觉到有人在打他。 他夺下了火腿,差点连那个小伙子的手臂也夺了过来。开始把火腿当作根粗棍子干起来了。 很快,已不是五个,而是大约有十个人倒在地上了,其余的人进攻的劲头已经不足,而且很快就退却了。 汉斯呼哧呼哧地站在餐厅中央,继续挥舞着火腿。他的防毒面具的长鼻子被扯坏了,露出了一个窟窿。 “舒特先生,请您把缚住我双手的两个航海结解开!那样我就可以自己解开双脚了。”水手长请求道。 “哈啰,爱德大叔,我顾不上啊!”汉斯说,他闪开了向他飞来的椅子,在这同时,一个盘子打中了他的的脑袋,一个罐头击中了他的鼻子,橄榄油从防毒面具上淌下来。 汉斯愤怒地吼叫着拔出了刺入手中的餐叉重新向敌人扑去,他折断了一条桌子腿,于是,除了一截火腿以外,他的另一只手里又有了一根沉重的粗铁木棍。 直到又有三个人倒下的时候,暴动者投降了。 汉斯为威廉斯松了绑,命令他去取绳索。水手长很快就回来了,他愁眉苦脸地着手捆绑俘虏。 第47章 双斯撑着一条桌腿,手中拿着火腿,看着水手长一个个地将他们捆好,然后他同水手长一起把俘虏拖回各自的船舱。 水手长点起火走上甲板。焦急不安的汉斯站在那里,无论他在昏暗中如何仔细观看,他还是没有看到舢板和伯恩施坦教授。 汉斯·舒特这一惊非同小可。 爱德大叔向他走去,递给他一个新的防毒面具。 “要是我过去就听说过这么奇怪的海员暴动,那就让我在这个岛上了此余生吧!幸好世上没有这种对我起作用的酒!” 汉斯窘困地笑着,他对水手长瞧了一眼,说道:“爱德大叔,我丢失了教授。老板一定要拧下我这个老头子的脑袋了!” “怎么,教授不见了?” “和舢板一起都不见了。” 第三章学术委员会的决定 声誉鹊起的试飞员德米特里·马特罗索夫请求克列诺夫教授接见。 “我很高兴,亲爱的,看到您,我真诚地感到高兴,”克列诺夫一面把马特罗索夫带进自己的办公室,一面说道,“我对您在有原子反应堆的蒸汽飞机上飞行表示十分敬佩,对您所进行的回波无线电台的细致周到的试验极为感谢。请坐到圈椅上,请谈谈……嗯,是啊……您找我有什么事?” 马特罗索夫环顾了这位科学家陈设简陋的工作室,那是玛丽娜工作的那个研究所不久前拨给他的。教授现在领导玛丽娜的研究工作。 克列诺夫这时端详着这位来访者那张颧骨略为突出的刚毅的脸庞,老人非常喜欢飞行员壮士般的体格,喜欢他那稳重、准确的动作和专注而警觉的目光。 “我来拜访您是为了一次重要飞行的准备工作,教授。” “唔,是啊……又要飞?你们试飞员真是无畏的人啊!我冒昧地说一切,你们的飞行超过了所容许的限度,速度也超过了可能的极限……机翼上的负荷可能导致机器在空中被毁……难道您不想放弃自己的专业?” “我已经补过十一个窟窿了,教授。每一次,当我在失事以后躺下的时候……” “是您人为地造成的?” “当然是人为造成的。每次只是想:难道我就不再飞了?” “请原谅我,我很想知道现在您准备飞向何处?” “就要飞上月球。不过这次飞行只是准备性的。政府已作出决定,准备对火星进行考察。”马特罗索夫说。 “咽,是啊……什么?对不起,是我没听清楚,还是没有听懂?” ”到火星上去考察。”马特罗索夫沉着坚定地说。 “发疯了!”克列诺夫惊呼道,“难道你们还嫌地球上的工作少吗!” 马特罗索夫微笑道:“政府关于准备星际飞行的决定中写上了这么一条:研究并尽可能解决其他行星即飞行目标上存在生命、生命的形式,特别是在这些行星上居住智慧生物的可能性问题。” “嗯,是啊……嗯,是啊……非常大胆的推测,但是,我感到这已超出了精密科学的范围。” “不,为什么?天体植物学和天体生物学有足够的论据断定,比方说,火星上不仅存在植物,而且有动物。”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克列诺夫恼怒得连连摇手。“而且我完全不明白,我能做些什么事为您效劳呢?” “您知道,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马特罗索夫踌躇起来。“当你准备飞向火星的时候,想想各种各样的假设是很有益处的……比如说,通古斯惨祸也许是另一个星球企图飞到我们这里来的星际飞船爆炸引起的这种解释就是很独特的……” “好吧,您知道吗?最亲爱的!把这留给幻想家去做吧!可我是讲科学的人,就不必让我去议论这种问题了。我不敢更多地占用您的时间,最最亲爱的。” 但是,要撵走马特罗索夫并不那么容易。 “请原谅,教授。我是在执行嘱托给我的任务。有许多论据是对关于星际飞船爆炸事件的假设有利的。其中最有决定意义的假设也许只有您能作出。” “我?不会吧……吗,是啊……求求您,免了吧,不要给我添麻烦了。” “不久前我在一本日本杂志上看到片岛教授的一篇评论。” 克列诺夫警觉起来:“嗯,是啊……是我没听清楚,还是没听懂?” “片岛教授没有指明出处,引证了一个有趣的事实,半个世纪以前有两位俄国科学家访问了一位据说是从未见过的黑皮肤女人,她是在通古斯惨祸发生后很快就在泰加森林被发现的。” 克列诺夫痛苦地皱起了眉,站起身来,按住心口,在工作室里走了一阵。他说:“难道现在有人会来认真议论这种老掉牙的原始森林风倒事件以及与它有关的神话传说?” “片岛提到,”马特罗索夫以原先的平静的声调继续说道,“见到过这个黑皮肤女巫的科学家之一,他说就是如今仍然健在、享有崇高威望的克列诺夫教授。” 克列诺夫震颤了一下,以浑浊的目光朝马特罗索夫看了看,重又按住心口。 马特罗索夫顽强地等待着。 “请饶恕我吧,”克列诺夫呻吟道,“饶恕我吧,最最亲爱的!我不可能把自己仅剩的精力消耗在驳斥那些无稽之谈上。” “您从未见过原始森林里的黑皮肤女巫?” “天哪!那当然啦!无论是黑皮肤的女巫,还是人鱼公主,还是头上长角的魔鬼,我都从未见过。年好人,我冒昧地提醒您,您来看望的是一位学者而不是……”克列诺夫没有说完。他的注意力被书桌上出现的怪现象吸引住了。蘸水钢笔活动了,在桌子上滚,吸墨水器在原位上跳动,铁马全身颤抖…… 教授一跃而起。接着,所有的铁器就象是奉了命令,全都从原位上摔落下来,铅笔刀插进了墙里,墨水瓶咕通一声掉到地上,铁马不声不响地在桌上移动起来了…… 马特罗索夫跳起来,他吃惊的与其说是周围发生的一切,还不如说是老教授的神态。 克列诺夫教授睁大了失去了光泽的眼睛,挺起胸膛,宁折不弯地向门口走去。他的肩膀碰撞了一下书柜,用低沉的声音表示了歉意之后跑到走廊里去了。马特罗索夫别无他法,只得离去。 克列诺夫教授就象是被一阵磁的飓风吸住了似地奔进了玛丽娜·萨多夫斯卡娅的实验室。他胡须翘起,怒发冲冠。惊讶的玛丽娜转过身来。 “对不起……我敢于……”教授喊道,“要求您作出解释。不经我的批准您怎能决定进行这种试验?您是怎么取得这种磁场值的大小的?” 玛丽娜微微低下头望着教授,她的姿态笨拙,样子警觉,语调生硬。她说:“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已用镭后元素制成的防护层把超导体覆盖好了,所以它不会受磁场的影响。” “这是什么防护层啊!”克列诺夫直跺脚,“我问您,您怎么敢违背我指示的?我冒昧地请问,难道我建议您采用这种方法了?” 玛丽娜用惊奇的目光盯住教授看了一会儿,随即她那绿色的眼睛变得几乎是十分凶狠了。 教授努力控制自己,想使自己镇静下来:“我必须向您十分直率而又坚决地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您是否把绝执行您指导老师的要求?他对您还有没有科学权威?” “哦,是的,教授!我承认您的权威,但这一次我要选择自己本身的路子。” “太好啦!嗯,是啊!好极啦!多了不起的科学的独上思考啊!多么惊人的科学预见啊!不过,您知道吗?我亲爱的小姐,您的试验等于孩子玩火,是梦游病患者所走的一条飞檐走壁之路,是轻举妄动行为的一时得意忘形而已!”教授象咀嚼着东西似地很快动着两颌。“要知道,您未经我同意所选择的这条路子是不正确的。如果您想寻求真理,那就请您在我指示的方向中去寻找!” “这是一种错误的方向!这是一种阻挠探索的路子,这是引入歧途的有害的指导!” “什么?对不起……是我没听清楚,还是没有听懂?”克列诺夫侧过脑袋用手掌贴近一只耳朵。 玛丽娜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非常尊重您的学术权威,但是,您提出的建议是不正确的,有害的,毫无意义的。” “啊,原来如此?嗯,是啊……嗯,是啊……原来如此!”教授叫起来了。“那——召开学术委员会!我要求立即召开一次非常的学术委员会会议……” 教授气愤得挥身发抖,他笨拙地挥动着右手,向出口处走去。 在门口,他的怀表被门锁吸住了,就那么挂着。 根据克列诺夫的坚决要求,学术委员会立即就在研究所所长的办公室里召开了。 克列诺夫深深地埋在皮沙发椅里,只露出他那双长腿和尖削的膝盖。 玛丽娜没有坐下,她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根据您的要求,学术委员会召开了。会议现在开始。”年轻的科学院院士说道。 “非常感谢您,尼古拉·拉夫连季耶维奇!” “那就请您,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发表意见。” “怎么说呢,好吧。我感到不胜荣幸。” 教授想站起来,但是院士以手势示意请他坐着说。于是克列诺夫就完全消失在高高的皮壁后面了,从那里传出了他那低沉平静而又带点生硬的声音。 第48章 “请允许我提请学术委员会注意如下情况。迄今为止,我一直有一个看来是错误的概念。我认为我有权指望在我领导下进行工作的科学工作者无条件地执行我的指示,当然那并不是鸡毛蒜皮一类的小事,而是被及到决定他们的研究工作的路子和前途的那些根本路线。嗯,是啊,非常遗憾,我今天不得不认为尊敬的玛丽娜·萨多夫斯卡娅不仅完全无视我的劝告,而且完全无视我直接的无条件的指示。” 教授沉默了,似乎在集中思想考虑问题。 “教授是否能具体指出她违背了哪些指示呢?”一位学术委员问道。 “我可以说!”玛丽娜突然站起来说。 会场令人感到陷入了某种尴尬状态。主席为摆脱困境,让玛丽娜发言。 这就使克列诺夫很不舒服,因为仿佛没有让他把话讲完,于是他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全身都充满了愤慨之情。 “我应该向研究所管理处承认我为什么不执行克列诺夫教授指导的原因。” 不知为什么学术委员们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地低下来作记录。 “为了使超导体在强磁场的情况下一刻也不失去它的性能,我寻求一种能使它的结构不受磁场作用的强有力的防护层。而教授则硬想让我寻找一种具有这种在强磁场作用下不起变化的臆想的结构的合金。这是与我的论文中所阐述的观点相矛盾的,因此我认为这个路子是不正确的!”玛丽娜摇了摇头。 教授庄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上去他似乎马上就要大发雷霆了。谁知他却是完全以平静的语调说的:“我的想法是:甚至在探求不可能的事物时也应该寻找现实的方法。认为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萨多夫斯卡娅所选择的路子符合这个条件,这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她那探求放射性成分的工作仍将停滞不前,因为我国缺乏那些条件。” “假如我弄错了事实,就请您原谅,教授,”还是那位学术委员发言道,“不过,我国政府不正是曾设法为您向一家外国商行购买一种最稀有的放射性元素吗?” 克列诺夫教授颤抖了一下,他挺直身子,于是他那微微有点驼背的现象也看不出来了。他用发黑的眼睛扫视了一遍到会的人,说道:“嗯,是啊!……”就停住不说了。 后来,他又以同样平静的,若无其事的声调继续说道:“是啊,您指出这一点是完全正确的。根据我的要求,政府曾向魏尔特的公司建议转让储存的镭-德尔塔……但遭到了拒绝。” 玛丽娜跳了起来,大家都转身望着她。 “对不起,怎么会是这样的?我想试作防护层的正好是镭-德尔塔。不久以前我有幸读到一位俄国物理学家巴科夫的未曾公开发表的文章,是这篇文章促使我这样做的。” 克列诺夫呆若木鸡。 玛丽娜显得十分激动,她的一只手把一位学术委员的笔记揉作一团,致使那位委员将身子靠在圈椅上,从眼镜的上方生气地看望她。 克列诺夫低下了头,低声地说:“镭-德尔塔的全部储存控制在人类最凶恶的敌人世界军火公司的首脑人物弗雷德里克·魏尔特的手中。” 到会人中有人未必听得清克列诺夫教授的话,他说得很轻,就象是说给自己听的。 学术委员会讨论了几分钟。 “是这样,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年轻的院士终于说话了,“我们并不十分了解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萨多夫斯卡娅所选择的路子缺陷何在。” “不清楚?可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向你们证明过了。除了刚才已说过的以外,我想提请你们注意,能够预防强磁场作用的防护层是否存在位得怀疑。很久以来,从一些工程项目中大家都已知道,在强磁场的作用下,就连强磁性的物体对于传递进来的强磁线也实际上失去了它固有的优越性。这种相当大数值的磁场以同样的强度向空间的各个部分传递。因此,企图预防磁场的作用自然是毫无意义的。而这种情况怕是难免不登报,真不得了!也许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这种寻找自己路子的做法也还值得夸奖。不过,我还是要在这里引用一句英国的成语:‘奥尔莫乌斯特京维尔基尔德’1!对——对,‘说差不多总是没有害处的’……我希望我能使辩论的问题弄得明白一些。” 【1英语。——译者】 克列诺夫教授坐下了。沙发椅的弹簧恼恨地发出尖细的声音。 玛丽娜在他之后发了言。 然后,两人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以使学术委员会便于讨论问题。 “嗯,是啊!就这么争论了一番……”教授温和地说,他限角的无数鱼尾纹都聚拢来了。“我认为,学术争论,哪怕是十分尖锐的争论,也会促进大脑紧张工作。” “这是对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无法习惯某些学术讨论的形式。” 教授善意地大笑起来。 “不,这没什么,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至少我现在相信,我向您提出忠告,再由如此权威的委员会以决议的形式作进一步的肯定,这对您来说将会有更重的份量。” “是的,不过……学术委员会的决定还没有作出呀!” 克列诺夫用他那浅蓝色的清澈的眼睛注视着玛丽娜,只有老人对幼小的孩子才这么看:既惋惜,又支持。 “啊,天真,天真啊!”他叹了一口气。 “我己不是那么年轻了。”玛丽娜有点委加了。 “您真是个极好的姑娘,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真的,一个极好的姑娘。我不愿同您争论,但是,如果小孩子不听你的话,你怎么会不同他们争论呢?” 有一段时间,他们默默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行了,现在我估计我们已经给学术委员会足够的时间了,他们可以作出对您是多么必要的决定并作了记录。”克列诺夫说。 玛丽娜明显地激动不安起来。 教授故意令人注目地开了门,深深地弯下腰,伸出一只手,以整个身子邀请玛丽娜进去。 “你们跑到哪儿去啦?”年轻的院士欢迎他们。“我们原想有你们在场解决这个问题的,何况,这个问题对学术委员会全体委员来说是十分清楚的。” 克列诺夫颇为得意地朝玛丽娜看了一眼,摸了一下胡子,仿佛是说:“怎么样?你瞧!” 玛丽娜站在门口,略微低下了头,扫视了一下出席会以的人们。 “学术委员会作出如下决定,”所长开始读记录稿,“鉴于在讨论科研工作中对于两种假设的方向所表现出的毋庸置疑的兴趣,决定拨给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克列诺夫教授以专门的实验室,保证提供科研人员的编制,请教授在其中按自己的计划进行工作。决定向物理学副博士萨多夫斯卡娅提供机会,使她有可能按照她预定的路子继续进行工作。” 所长读完以后,以个人的名义补充说道:“我们认为,这样解决问题,分成两个组进行工作风会使我们有希望更快地取得成效。” “怎么?对不起……嗯,是啊!……请原谅……是我没有听清楚,还是没有听懂?” 克列诺夫教授脸色变了,他痉挛地揪着自己的胡子。 所长吃惊地望着他:“我们指望,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 “嗯,是啊!我冒昧地请问,你们指望什么?指望什么?在你们面前的并不是青年人。我所看到的这个决议只能表现出它对自己缺乏信心。嗯,不是吗?……正好是缺乏信心。” “对不起,教授,我们不愿忽视每一个可能获得胜利的机会!” “我十分荣幸地通知您,这与我完无关系!嗯,是啊!……此外,我荣幸地通知尊敬的阁下,我无论如何不打算进行任何与我个人的研究题目无关的独立的工作,我只研究经您许可的无线电物理学。嗯,是啊!最后,我应该老实地向您承认,我十分意外,十分惊讶,我现在处在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我无法对你们的……嗯,是啊!对你们的决定作出解释。以后我会有幸使诸位深信不疑我对诸位的最大敬意。由于病情恶化和医生的禁止,近几个月内我不能参加研究所的工作!” 克列诺夫陡然转过身去,一个肩耸得高于另一个肩,向出口处走去。 玛丽娜闪到一边,惊恐地目送着他。 学术委员合的委员们和所长都沉默不语。 克列诺夫穿过走廊,走了一个之字形,忘了在看门人处取走大衣,就出去了。风吹拂着他那散乱的头发。 当克列诺夫走到马路上而不是过路天桥上的时候,交通停止了。看门人在拐角处造上来,把大衣和帽子交给了他。克列诺夫谢了谢,就把大衣披到身上,下摆的一边拖在地上。他踱着缓慢的步子,从容地在街上走着。 克列诺夫想到,玛丽娜的工作情况的报道将会在报刊上发表。魏尔特将在某一篇学术动态中谈到这一报道,那时……那时他就将履行对沃涅利克教授的威胁,这种威胁已永远缚位了沃涅利克教授的双手……这是他们在“玛丽皇后号”船上的最后一次会见。沃涅利克已加入英国国籍永远离开了美国。魏尔特还是追上了他,那时他已在船上了。魏尔特给他发了电报,其中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现在他将不可避免地读到俄国建成超级电他的有关消息,那时,不幸的克列诺夫就将无法阻止对人类形成的可怕的威胁了。 第49章 直到教授在他家门口消失,跟踪在他后面的玛丽娜才回转身,沉思地沿着人行道走去。 第四章伯恩施坦教授蒙难 当汉斯·舒特登上甲板的时候,被醉了的汉斯的话唤醒而陷入深思的伯恩施坦竟没有察觉舢板已漂离快艇。 难道他的世界观,他的理想整个都破产了?难道他为了荣誉,为了能够独立自主、能够骄傲地站起来而从事的全部工作,他那关于“到处都有的燃料”的梦想,他那自幼就梦寐以求、积年累月的劳动……难道所有这一切都仅仅是为骇人听闻的消灭人类的阴谋效劳?而他本身也只是一个奴才而已,一个科学家兼奴才而已,一个将全部精力交给自己的主人的奴才,一个让主人利用这种精力来消灭共产主义的奴才而已! 虽然他,伯恩施坦教授并不同情共产主义者,但共产主义者却确实创造了许多使所有先进的人们不得不赞赏的奇迹。难道他研究的化学反应真的都将遂魏尔特先生之愿,用来使资本主义国家联合起来反对共产主义国家? 可是他,伯恩施坦教授自己却为什么直至现在还犹如孩子一样,那么天真,那么盲目,那么闭塞?难道他不懂得由他再现的利阿姆的发明的威力有多大?他不应该……他无权欺骗自己。他清楚地了解一切……他只不过是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他不愿去考虑后果;况且想要发动战争的国家本来就已经拥有可怕破坏力的手段了。 是啊,有强有力的手段……但那一切都是有局限性的,只在某个地方起作用……而他的化学反应,他那火墙只要一出动,就可能消灭一切……将整个整个的国家烧为灰烬。 是啊,这项发明实在可怕,因为它是仇恨的产物:它的发明者利阿姆曾经梦想消灭英国人。 但是,他这个可怜的伯恩施坦教授又能干些什么呢?人们随时可以象对待一块无用的抹布似地把他扔掉!因为魏尔特本人已经知道化学反应,这已无法瞒住了。那就是说,汉斯是对的,你只能屈从于主人的命令,只得去消灭和自己相似的人们。因为如果不是他伯恩施坦,那么别人也必然会这样做的。或者,也许还是老老实实靠边站,一切听其自然更好些? 不,这大胆怯了!即使他是出于无知而创造了这种可怕的化学反应,那么现在他也无权袖手旁观。 但是,怎样才能阻止魏尔特利用这种到处存在之火呢?遍地是火……人们呼吸的空气也是火,被火活活烧死! 教授用双手掩住了眼睛。在他面前映出了一幅幅遍地都是这种化学反应的图景。 不!他是人,如果他由于天真无知而愧对人类,那么他就有责任去排除利用这种危险发明的可能性。 教授把头向后一仰。南十字星座的死光是多么明亮!在这一望那间,仅仅是一至那间,他感到十分恐惧。但从未完成过任何丰功伟绩,并认为自己不善于去实现丰功伟绩的他找到了战胜恐惧的力量。 化学反应一定要有紫色气体才能发生,而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能分解出这种气体。结论很明确。伯恩施坦教授已经明白了:作为一个人,他应该怎么做。 正当伯恩施坦教授脑海里比现这个念头时,猛然感到头上遭到一击,他看到近处的舢板底,随即被扔出了船外。 当他那披头散发的脑袋漂游在离船一定距离的水上时,醉醺醺的水手开始找船桨,他想把怎么也沉不下去的教授打死。但没有找到船桨。当汉斯用船桨登上快艇以后,桨就落到水中去了。 水手嘴里一面驾着,一面用手当桨,划向教授。伯恩施坦看到这个情景后,绝望地挣扎着力图游得离他远一些。 一场令人难以置信的搏斗很快就在一个游泳游得不好、仅能在水中勉强支持的人与舢板上的水手之间展开了。水手的双手在水中划着,如同轮船的蹼轮。舢板驶近了,浪花已溅到教授身上,已能听到带防毒面具人的喘息声。教授等待着头上再遭一击,但是并没有发生。身后响起了波浪哗哗的击拍声,教授竭尽全力回头一看。 舢板翻了。舢板旁斗殴的人在水中手脚乱舞,拼命挣扎。不知什么东西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还有叫喊声。 “你这废物!” 伯恩施坦教授明白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于是就闭上了眼睛,多么咸的海水啊!灌到耳朵里很不好受……可是有人要消灭人类,怎么办? 他隐约感到有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从水中拖出来。 把教授拖上来的是汉斯,他坐在翻过身来的舢板底上,把那失去知觉的教授的身躯搭在龙骨上。 “要对你进行一次小修。”他一边说,一边出声地吸着空气。 另一艘小舢板离开快艇驶来了,上面坐着爱德大叔。 “谁沉下去了?”他关切地问道。 “不论怎样说,我把教授给拖上来了。这儿每条细缝里都在冒这些可恨的啤酒似的蒸汽。够我们忙乎和麻烦的事儿往后可多着哩!” 爱德大叔的舢板向翻过来的船靠拢。 当汉斯·舒特、水手长和伯恩施坦教授登上快艇的甲板以后,得救的教授庄重地向汉斯走去。 “您救了我的性命,尊敬的舒特先生!” “不值一提,教授先生!我只不过从水中稍微拉了您一把。” “您为了救我,冒着生俞危险,从船上跳到水里,尊敬的舒特先生!” “不过,我的性命也很不乐意离开我呀!它还能到那儿找到我这样的身板儿呢?爱德大叔,您说呢?” “是啊,它只舍得用您去换一条鲸鱼!” 汉斯和爱德大叔哈哈大笑,教授仍严肃认真地说:“尊敬的舒特先生,我向悠表示最衷心的感谢。您不仅拯救了我的性命,您还拯救了我宏大的心愿!我感谢您,并且宣布,我将拯救您的性命。” 汉斯和爱德大叔与其说是对教授所说的话表示惊讶,还不如说是对他那诚挚的语调表示谅讶。 “谢谢,教授先生。不过,您能有这种机会吗?”汉斯表示怀疑。 “机会?”教授重复问了一追,沉思起来。“更确切些说,是办法。不,我应该找到这种办法,尊敬的舒特先生!我的良心必须对此负责。我有责任拯救您!” 舒特先生转身向爱德华,宽容地耸耸肩膀。 “是啊,尊敬的舒特先生,我力争实现自己的诺言!”教授说完这些话就把被砸坏的防毒面具的长鼻子扔到一边,傲然向自己的船舱走去,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小洼水。 “好象这种气体使我们大家都酩酊大醉了,而教授先生简直是疯了。”汉斯喃喃地说。 “假如明天还不清净一些的话,我宁肯吞掉轮船的螺旋桨!舒特先生,请您顺便帮我把这些喝醉了的暴徒抬到甲板上去。说得更确切些,他们是气吸足了,简直掉到水里都不会沉!” “请您用绳子把他们下面捆起来,我就可以一下子拖起两个人了。” 快艇上的夜过得比较平静。凌晨,气体引起的醉意消了。叛乱分子乖乖地耷拉着发疼的脑袋,怀着忏悔认罪的心情来到汉斯这里。 汉斯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大家,叫他们各就各位。 他们都没有摘掉防毒面具。水手们渐渐习惯戴防毒面具了。 教授好久没有从自己的舱里走出来。汉斯很不放心,他两次去敲门,但没有听到回答。直到近中午的时候伯恩施坦教授才出现在甲板上。他的脸被防毒面具遮住了,但从面具下露出来的头发显得比平时更加蓬乱。 教授看见汉斯·舒特以后,径直向他走去。 这是一个阴暗的早晨,天空犹如塞满了一团团肮脏的棉絮。 “尊敬的舒特先生。”教授说, “我愿为您效劳,教授先生!” “请您告诉我,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船上有一艘摩托艇吧?” “有,教授先生,而且是艘高速艇。” “那就还有可能拯救许多人的性命!但这件事我只能委托您来办,尊敬的舒特先生。” 汉斯擦了一下防毒面具上的玻璃,目不转睛地望着教授那无法透过的橡胶面具。要是他真个疯了怎么办?昨晚洗过澡以后他说了相当多的胡话! 教授抓住了汉斯的一个扣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请您告诉我,尊敬的舒特先生,继我们之后开往阿列尼达岛的第一艘轮船是‘戈尔什季尼亚号’吧?” “完全正确,教授先生。” “它将在八天后到达此地,不会更早吧?” “无论如何不会更早,教授先生。” “唉!……到第五天它就将炸得粉碎了。” “怎么会炸得粉碎呢?” “是啊,这是很可怕的事,舒特先生。不过它肯定要爆炸。” “这是怎么回事呢?” “船上有我的一个助手,他带着一种秘密的试剂。昨天夜里我想起来这种试剂会自然发生化学反应……” “您的这些化学反应真该死!” “我今天早晨计算了一下,这种渐进性的化学反应过了一定的时间就会达到形成威胁的极限。五天以后就要发生惨祸。” “惨祸!那就用无线电预先通知他们。” “不行,尊敬的舒特先生,这件事如果用无线电通知就意味着暴露发明的秘密,而这种秘密对魏尔特博士来说是多么珍贵啊!我们没有预先约定某种暗号来对付这种突然的意外情况。我看只有一条出路:您应该把这封信去送给我的助手,除了您以外,不可能委托别人。” 第50章 “我?”汉斯傻楞楞地重问了一遍。 “是的,正是您,尊敬的舒特先生。必须预先防止威胁到无数人的生命的灾祸发生,防止破坏整个考察工作。但为此您必须亲自冒险去乘坐摩托快艇……也许要二、三个昼夜。” “噢,教授先生!您不了解老汉斯。如果需要救人,他甚至准备不用摩托艇就游过去!” “我十分相信您,尊敬的舒特先生,就是相信您。请收下这封信吧。有关如何拯救化学试剂的指示我都写上了。不要丧失时间,带上够吃一周的食品……快吧,快吧!在您离开期间由我负责领导考察工作。” “老板一定会拧下我的脑袋的。不过,既然事情象您所说的那样,那么,即使我不大弄得清楚,至少我也懂得,许多人的脑袋比我一个人的脑袋更有价值。何况我已经是个白发老人了。” “好吧,尊敬的舒特先生,我无法向您转达……” “请原谅,教授先生!为什么我们不能大家一起乘了快艇去迎接‘戈尔什季尼亚号’轮船呢?” 教授明显地浑身颤抖了一下。 “不,这是不可能的,尊敬的舒特先生,这是不可能的。我什么都考虑过了。摩托艇的速度比快艇的速度要快得多。” “好吧,既然是这么回事,那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喂,爱德大叔,请给我把摩托艇准备好!” “一千零三个海鬼!您想在海湾以每小时六十浬的速度来航行?” “不,爱德大叔,我想在太平洋上以这个速度来航行。” “噢,那您很快就能回到岛上来的。不过,那时已经没有肉体上的烦恼,可以赎回您的罪孽了。” “您是说我死后也会到这个地狱里来?” “那又怎么呢?那风总不会在您活着的时候白白地把您刮到这里来的吧?” “行,假如我象条鲸鱼那样回来的话,那我决不进海湾。请把船准备好!” “那么,老板,您打算同谁一起在这条硬壳船里同归于尽呢?” ‘就同您一起吧,爱德大叔!” “同我一起?乘这条独木船游过太平洋?假如我这个人还值半个便士的话,不论哪家小酒馆都别让我进去!” “您怕淹死?老头?” “我相信我会淹死的。不过,我希望尽可能晚一些。” “够吃一星期的食品!返回的航向,带上无线电发报机,剩下就全看天气和您的本领了,爱德大叔!不过,请记住,整整上百人的性命和考察工作的成功与否全靠我们了。不要指望我来解释,因为我自己也什么都不明白。” “假如一般地说来可以对此作出解释的话,那么猫也能学会游泳了!” 汉斯和水手长走了。教授从远处注视着他们。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摩托艇已经下水了。汉斯和水手长顺着舷梯下了船。 伯恩施坦教授骄傲地站在船长台上。正是涨潮的时候,通过缝隙是安全的。 当摩托艇一离岸,教授突然从头上扯下了防毒面具。伯思施坦脸部神色的变化使汉斯非常吃惊。教授的脸已变得难以辨认,高高的颧骨,消瘦不堪,深陷的双眼盯住他望着。 教授大喊起来:“我敬重您,舒特先生!再见,请把信保存好!” “再见了,教授先生!”汉斯挥手致意。 “再见!” 摩托艇缓慢地驶进缝隙。 教授戴上了防毒面具,吩咐将他所准备的机器和仪器运上岸去。 大家工作了整整一天,还有夜晚的一部分时间。教授表现得就象一个有精神病的人,他一刻也不让大家休息。到处可以看到他那忙碌而又若有所思的身影。 水手们惊奇地互相交谈:“这个新的老板打算作什么?” 直到很晚的时候,这位不停歇的教授才放下心来。那时,一些稀奇古怪的机器都己在整个岛上安置好,用电线互相联结着。 伯恩施坦站在快艇的船长台上迎接太阳的凶恶的紫色气体的升起。劳累了的全体船员都睡着了。 教授慢慢地踱来踱去,一只手放在背后,另一只手神经质地鼓着船栏杆,他在等待日出,他需要日光。 阴沉的岩石象一个棕紫色的环包围了海湾,使这里的水也显得很浑浊,象是含泊的。尖厉的风吹散了昨晚棉絮状的云层。使天空晴朗起来。 天生患色盲症的教授无法准确地说出阿列尼达岛上哪一块蓝天在变成紫色的空气,而且,他也并不在看天空。教授关心的仅仅是何时天亮。 当石碗里还象舱内一样漆黑的的候,云层上空已呈现出白天的淡红颜色了。 教授悄悄地走过甲板,顺着舷梯下了小舢板,长久地用脚探索着何处可以跨步。 小船板上只有一支桨,他不再找第二支桨就用它划了起来。 他不会划船,不住地把这支桨从一个桨架移至另一个桨架。舢板好久都仍在原地打转。最后他总算划到了岸边,但远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从厨房走出来的炊事员看到了一个人的黑影,头发蓬乱,正沿着岸边走,一只手不住地来回摆动。 黑人不时地打着呵欠,伸着懒腰,注视着教授是如何走近机器的。全岛的电线都在这个地方汇集。突然,伯恩施坦教授扔掉了防毒面具,向着升起的太阳看了一会儿。 天气对于决定乘摩托艇穿过大洋的两位男士十分有利。 小船乘风破浪,就象在空中飞行似的。每遇到一个浪头,小船就要颠簸一下,每一次汉斯都觉得他仿佛是从二层楼上摔下来似的。 摩托艇离岸已经十四个小时,它离东方的阿列尼达岛已经很远,太阳尚未出山,波浪呈现出一片褐色,就象是吞食了黑暗一样。 水手长爱德华在掌舵。当天色微亮,已能分辨时光时,他掏出了表,到他值完班下岗还有整整一个半小时。这与突然来临的晨曦极不相符。水手长回头一看,不禁惊讶不已,于是他叫醒了汉斯——虽然汉斯才躺下休息不久。 汉斯有一种顷刻便能醒来的本领。一睁开眼,他就看到爱德大叙向后伸的一只手。他一跃而起,但立即被一个海浪抛到凳子上去了。他忍痛抓住船舷向后看,天明显地亮了,浪花呈现灰色。爱德华注视着汉斯的脸,两人相对无言。 “如果我从前见过这种日出的话,我死在陆地上也心甘了!不过,好象是太早了一点,老板,是吧?”海员的声音迟迟疑疑的。 汉斯低声说了句什么话,脸色就象波浪的浪花一样发灰。他用颤抖的双手撕开了伯恩施坦教授交给他的信封。 奇妙的晨曦使他有可能扫视了信的头几行。额头上冒出了大滴的汗珠。 “阿列尼达岛不再存在了!”他喑哑地说。 第五章通古斯陨石之谜 玛丽娜第一个前去迎接马特罗索夫。她坐在汽车的驾驶盘后面,身旁是魁梧强壮的德米特里。玛丽娜前言不搭后语地向他解释,她为什么如此急于同他见面。 马特罗索夫起初微笑着听她叙述,突然他警觉起来:“不寻常金属的天然矿石在通古斯陨石坠落的地区找到了?”他问道。 “是的。巴科夫教授在他那未曾发表的文章中是这么写的。他曾在通古斯原始森林流放过。” 玛丽娜的汽车在公路上奔驰。轿车车身的上部是由透明塑料制成的,因而就象敞篷车似的。 “把这份手稿带来的那位什瓦尔茨曼博士是个什么人?” “我不认识他。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但他无法说出他这份手稿是从哪里得到的。我一读完就还给了他。” “那就是说,在通古斯大森林中找到的那种天然金属的元素……” “象水晶体那样合乎规则……”玛丽娜插话说。 “……比铀还重?” “是的。巴科夫教授写道,他确定其原子量为257,铀只有238,而镭-德耳塔是巴科夫根据它的放射性,给新元素起的名称,它应在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中占有特别的地位。” “这种元素究竟在哪里?巴科夫教授又在哪里呢?” “巴科夫离开沙皇俄国侨居国外后,一九一三年死于美园。谁也没有听说过有关新元素的事。这就是为什么你应该把通古斯惨祸的详情告诉我的原因。但是请你考虑到:在科学上我们只考虑事实。” 下面就是马特罗索夫向玛丽娜讲述的确已经过检验的事实和有关迢古斯陨石争论的经过。 这些片断在本书作者的心目中记忆犹新。众所局知,作者是当时争论的挑起者,但他对此毫不后悔。 一九○八年六月三十日在中通古斯卡河地区显然是坠落了一颗巨大的陨石,在大森林里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破坏,地壳为之震动。爆炸之后出现了连续的白夜,光芒奇异。科学院院士波尔卡诺夫目睹了这一事实。 沙皇政府对“通古斯奇观”不感兴趣,并没有派出考察团前往大森林。直到苏维埃时代库利克教授才决定去调查“通古斯怪事”。在那些年代里,北美成立了一个亚利桑那陨石公司,其目的仿佛是为了获得上千年前坠落在多石的亚利桑那大沙漠里的“白金”陨石。那里保留了一个在它坠落时形成的直径为一千二百米,深度为一百八十米的陨石坑,被称为“鬼谷”。人们用钻机在四百米深处勘探到了陨石,钻头损坏了。亚利桑那陨石公司破了产。陨石原来是一种普通的铁镍合金,和散落在附近的许多碎片是一样的。迄今为止,印第安人还将它们出售给旅游者。 第51章 工作中断了,追逐利润的资本家对科学毫无兴趣。 库利克教授向大森林进发的时候,幻想取得在体积上超过亚利桑那陨石的一种陨石来丰富科学。 原始大森林是个无边无际、没有林中空地的森林,那里的树一棵接着一棵,密密层层。岸利克在瓦纳瓦拉雇了一些埃文基人作向导,在他们的护送下进入了密林。很快,他就看到了倒在高地上的树。—切都说明惨祸规模之不寻常。库利克很想继续前进,但埃文基人不愿走了。他们说:“奥格达神在那里下凡,无形之火烧死了我们许多人。”埃文基人没有和库利克一起继续前进,但库利克教授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他找到了两个非常大胆的安加拉猎人,和他们一起乘上小木船沿着林中湍急的小溪航行。越是接近出事地点的中心,他眼的的景象就越惊人。大森林中有直径六十公里面积的所有树木都倒在高地上,有直径三十公里面积一棵树也没剩下,全部连根拔起,树根朝着出事地点的中心。库利克未能到达出事地的正中心,但他登上高地后就看到一片谷地,那里本应是巨大陨石坠落的所在地。库利克原指望在那里看到破坏最严重的痕迹。要知道,那该是多么大的体积啊,正如天文学家们所断定,约有一百万吨重,以每秒三十至六十公里的宇宙速度插入地下。速度骤然减慢,陨石在飞行时具有的动能应该转化为热能,引起爆炸。在这惨祸中心地,库利克估计能找到类似亚利桑那那样的陨石坑。但他没有看见类似的情况,这既使教授大吃一惊了。惨祸中心地的树木直立着,这是一片奇怪的死树林,树梢都折断了,没有枝干,它们就象电线杆似的围在又象汹队又象沼泽的四周。 第二年,库利克带了一个装备良好的科学院考察队重新回到这里。库利克和他的助手们寻找通古斯陨石将近十年,但就连一个碎片也没有找到。磁性仪器就是在深处也没右发现陨石物质。非但没有限石坑,连一些小弹坑也没有。库利克怀疑是被水淹没了,就把被死树围住的沼泽地的水抽干,发现那里有二米厚的泥炭层,在它的下面是二十五米厚的永久冻土层,这一点特别重要。当钻头穿过冻土的时候,通过钻孔喷出了二十米高的水柱,但钻孔随即冻住了,处在压力之下的地下水的出路被封了。 永久冻土层的存在,推翻了如下的一些推论:陨石沉入了沼泽,陨石坑被沼泽的淤泥覆盖……等等。如是这样,冻土层就不可能保存下来了。 库利克的科学研究工作还未结束,伟大的卫国战争开始了。老教授不顾自己的年迈和科学院的反对,作为志愿军上了前线,光荣牺牲了。 战争结束了。谁也没有到过通古斯陨石的坠落处,但突然出现了一股对此感到兴趣的热潮。 报刊上出现了有关这次不寻常爆炸的骇人听闻的描写:发光的球比太阳还要耀眼,火柱直插云霄,呼啸声传至千里之外,地震站测到地壳的震动,爆炸过后出现连续的白夜…… 然而这并不是关于通古斯惨祸的回忆。 美国人在日本扔下了原子弹。 人们把通古斯惨祸的震波图同广岛原子弹爆炸的震波图相比较,就发现,原来它们是如此相似,就象是孪生兄弟一样…… 推论通古斯陨石落到了地面上的说法并没有能说明通古斯惨祸所谓的异常现象。事实上也是,如果陨石落下了,那么它在哪里?它的碎片又在哪里?为什么不见陨石坑?而根据原始森林中的破坏迹象判断,这个坑应该大于亚利桑那沙漠中的陨石坑!为什么非但没有坑,树木反而直立着?为什么爆炸过后出现连续的白夜?波尔卡诺夫院士在雨夜看到的是什么光?最后,还有,是什么东西引起了关于奥格达神和无形之火的传说? 关于陨石的假设,什么也没有解释清楚! 但是,如果推论说,爆炸并没有在地表发生,并不是由于天体撞击地面而引起爆炸,它是在离地面约有三百米高的空中发生的,那么,就一切都能解释了。在这种情况下,就不是动能转化为热,而是另外一种能,最大的可能是在原子爆炸时所释放出的原子能! 爆炸波向四面八方冲击,它还垂直向下。在爆炸地附近,与波峰垂直的那些树仍然挺立着,只不过失去了树梢和树枝;而在另外一些地方冲击波是成角度扫过的,那里的树则全部倒伏了。永久冻土层由于爆炸波的冲击,也出现了裂缝,地下水就犹如喷泉冒了出来。当裂缝由于受冻土层的影响冻结时,这个喷泉也就干涸了。 如果爆炸在空中发生,就不可能形成象火山口—样的坑。 在原子爆炸的那一刻,温度上升到二千万度。没有直接爆炸的物质的基本部分也汽化了,升华到大气层的上部,在那里形成了银色的云彩。这种云彩在爆炸过后在八十六公里的高度肉眼可以观察到。它们不仅反射了阳光,而且还是一种放射性的光,照亮了空气或者本身自己发光。这也就是科学院院士波尔卡诺夫在爆炸之夜所看到的光。 部分物质被爆炸力扔到了地上,在那里继续进行放射性衰变引起我们所知道的那种由于原子爆炸造成的致命的辐射。大家知道,前往原子弹爆炸试验地的第一批美国人就没有回来。第二批是乘了铝装甲坦克去的。日本人也碰到了放射性后果的问题。只有用水冲洗危险地才能减轻它的危害。埃文基人当然不可能这么做,所以就成为地球上第一批死于伽玛射线的人,伽玛射线能损害人体的内部器官。结果就产生了关于奥格达神的无形之火的神话传说。 那么,半个世纪以前在西伯利亚大森林中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进行原子爆炸呢? 也许是放射性的陨石飞进了大气层?由于它与空气摩擦烧到了六万度——这是天文学家计算出来的——才发生了爆炸? 这种推论也被否定了。 如果确实存在能够爆炸的放射性物质的天然矿物,那么它应该一出现后就立即爆炸,决不可能在宇宙中徘徊亿万年,以便在某个时候遇到地球再爆炸。 通古斯森林上空原子爆炸中的爆炸物只可能是人工制成的物质。 人工制成的?那么,难道在那个时候人们就能制造这样的物质了?当然不会!要解决类似的任务就要求现代化的装备和大批的科学家、专家。 于是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是的,一九○八年在通古斯大森林中爆炸的物质是人工制成的,但不是在地球上,而是在别的星球上。它就是星际飞船的放射性燃料,这艘飞船从宇宙深处飞到地球上来,由于某种原因毁了。显然,它由于失去控制而在大气层中发生了爆炸。各方面都类似陨石,其外壳由于与空气摩擦而熔化,放射性燃料因加热到上万度而爆炸。 这种假设直率地承认在其他行星上存在着智慧生物。非但如此,他们还企图飞向我们。 许多科学家都不同意这种假设,他们反对作者所作的这种推论。 全苏天文协会为了讨论新的假设召开了专门会议。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日在莫斯科天文馆小礼堂举行了讨论会,专门讨论通古斯惨祸问题。报告人把惨祸解释为来自火星的星际飞船的爆炸。 与会者断言,那一天,莫斯科天文馆小礼堂与其说是象一个宣读论文和科学讨论的讲堂,还小如说它更象是一个进行拳击比赛的角斗场。假设的支持者——报告人并不孤立——获得了胜利。反对者不能驳倒他们的证明,自己又无法用以往关于陨石的推论来解释惨祸的一切异常现象。 全苏天文协会莫斯科分会主席帕·佩·帕列纳戈教授,后来的苏联科学院通讯院士,当时主持了讨论会,他的结论是:“假如我说一切争论都归结到一点:我们是在与‘宇宙来客’打交道,”他说,“我想,我是表达了大家的意见。至于我,那我百分之七十相信这是陨石,百分之三十准备假定这是火星人。” 假设的支持者获胜了,看来可以放心了。 若干年过去了。虽然谁也没再去过假想中的陨石坠落地,但对“通古斯奇观”却又一次产生了兴趣。 这次的兴趣是由苏联天文学的成就引起的。出现了一门新的学科——天体植物学,那是苏联科学院通讯院士加·阿·季霍夫创立的。天体植物学研究其他行星,首先是火星上的植物。这个行星上的条件并不排除存在生命的可能。火星上有空气,尽管是象我们这里十五公里高度上那样稀薄的空气,内含少量的氧气,但有同样多的二氧化碳。那里在赤道上白天的温度是摄氏十五度,夜间的气温却是摄氏零下七十度。火星的极圈上,无论是白天还是太阳不下山的夜间,气温都是摄氏十度左右。 季霍夫和他的学生们画了一张火星植物图,那张图不见得不如地球上的植物图完善。他们指出,火星上没有海洋,那里的水一个贝加尔湖就可以容纳下了。只发现象冰极帽似的东西,而那些过去曾说成是海洋的黑点的颜色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是一些与我们的松树、纵树、落叶松类似的常青树丛。在火星的沙漠里还发现了我们盐木类型的植物,甚至还发现象地毯般的大片的鲜花,那些花就象我们中亚沙漠春季遍地开放的虞美人和郁金香。 还是那位季霍夫证实,著名的火星人的运河,这些沿着理想的直线横穿行星的惊人工程,其中最主要的是由极帽通往赤道,再到另一个半球——这些时隐时现的“运河”全然不是运河,而是象密不透风的松柏类植物一样,随季节的变化而改变其颜色的植物带。 第52章 特别有趣的是,每当火星的一个冰帽开始溶化,每当为黑色的湿润的土壤带所包围的时候,这些植物带才出现。从这湿润带开始的植物带,以每小时四点五公里的速度,也即以在大管道中水流的速度延伸。也许火星的土壤中就储存着极冰的雪水供灌溉土地之用,这些管道在火星平原地形的条形下是沿着理想的直线分布的。还指出,这些管道不是直接沿子午线通向赤道的,而是有一定的角度,以便利用行星旋转引起的力量,使水流动,在我们地球上这种力会使北方河流的右岸升高。很明显,“运河”的这种合理倾斜更证实了观察者观察到的这些痕迹与智慧生物的生命活动有关。 火星与地球同岁,但它衰老得更快。因为它质量较轻,引力较小,所以无法在周围保持象地球上一样厚的大气层;它的微粒处于不断运动的状态,会离开行星,飞进星际空间,水蒸汽的分子也同这些微粒一起飞走。火星就开始干涸,火星上的生命度过各个阶段要比地球上的生命更快。照恩格斯的说法,智慧生物都会自己胜利结束各种生命的发展过程。假如在火星上也有生命,那么,这些智慧生物也应该关心自己的后代,因为过了一定的时候,他们就将没有水了。要在火星上人工造水是不可能的,因为构成水的成分之一的最轻的气体氢气首先从火星上飞走了。火星要获得水只有用“宇宙输血”的方法,也就是从别的行星上向它输送。 如果可能作一次宇宙航行,那就可能实现千百万次这样的航行。千百年间将逐渐可能向火星运送比方说目前覆盖在格陵兰岛上的全部冰块。如果火星人得到亿万年所用的水,那么地球上莫斯科附近也会长橙子树了,因为造成格陵兰的恶劣气候的根源也将消灭了。 这么说来,难道真的存在火星人?难道他们真的存在着,而且我们看到了他们活动的痕迹?我们从逻辑上推理,应该明白,火星人必然要飞到地球上来,但不是为了掠夺,当然,在我们的条件下他们不可能生存——而是为了得到水。 这么说来,是不是他们在一九○八年就打算这么做了? 我们会想起,在一九二○、一九二二和一九二四年,在地球和火星相冲的时候,地球上收到的众所周知的无线电讯号。那时已出现了灵敏度极高的无线电接收机。曾打算把它们看作是火星上来的讯号,因为在波长三十万公尺的情况下地球的无线电台不工作了。那时马可尼为了接收这些信号曾组织了一系列考察团前往安第斯山脉和太平洋。也许地球上收到的是火星人企图与自己失踪的旅行者取得联系的信号。须知,正是在一九○九年地球和火星大冲的时候,地球上还没有灵敏度很高的无线电接收机,那时天文学家看到了火星上有闪光点。 报刊还提醒人们,一九○八年六月三十日夜里,在通古斯爆炸之前,一位法国天文学家“发现”了一颗新的行星,这颗行星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位法国人所看到的会不会就是火星人的飞船呢?那时火箭沿着螺线接近地球,企图在大气层的上空制动? 本书作者重新在报刊上发表意见,通古斯惨祸的讨论又重新热烈起来。反对这一假设的人无法提出任何论据来驳倒它,只是一味地断定,说陨石是有的,它沉陷进了沼泽地中,而陨石坑己被沼泽的淤泥淹没了。仅这种论据只须一个根据就推翻了:那里存在着永久冻土层。 天文航行检验该是最令人信服的了。 从一个行星飞往另一个行星不是随时可以进行的,要同行星的相互位置相适应。地球与火星每隔十五至十七年接近一次,距离为四亿至五千万公里。可以以一定的速度飞离行星,途中要严格遵守所计算的时间。计算表明,火星人可以在一九○七年小冲的时候飞往地球,可以在一九○九年大冲的时候飞往地球,但无论如何不可能在一九○八年飞来呀! 假设的支持者深感不快,但并不服气。他们开始计算,火星人飞往地球,返回火星需要多少时间。看来得花二年。这是一个很长的阶段,很难在人为的条件下度过如此长的时间。但是否可能在宇宙空间提供可容类似的考察队在较短期内完成这一工作的优越条件呢?看来是可能的。 如果先利用火星和金星之冲,飞往金星,然后等候金星和地球相冲,从金星飞往地球是有利的,然后,最终如果地球和火星的大冲接踵而来,地球就可以把火星人顺便送回自己的行星上去,他们就回家了。在这种情况下,考察工作所需的时间确实可以比二年时间大大减少。但类似的三重的巧合是少有的,非常少有的。但是,确实是有过的……在一九○八年就曾有过! 不管假设的支持者是如何想的,它的反对者阿·阿·什捷尔恩费利德进行了天文航行的计算,他相信一九○八年从金星飞往地球特别有利。他所指出的飞船到达的时间正好是发生通古斯惨祸的日子——一九○八年六月三十日晨七时。 这说明了什么?巧合?偶然性? 作者请每位读者来判断这个问题。 “我们唯物主义者不相信偶然性,”马特罗索夫说,“对于我们这些准备飞向火星的人来说,重要的是要知道我们能否在那里遇到象我们一样的生物。” 汽车早就停在路边了,塑料盖已经掀开。蝈蝈在排水沟里吱吱叫,一群母牛在草地上哞哞地叫。两个小姑娘带了满篮子的蘑菇穿过公路。 玛丽娜非常兴奋地看着德米特里。 “很可能,”他继续说,“巴科夫教授在远古斯大森林中找到的人们所不知道的重元素就是火星人的星际飞船上未曾爆炸的一块放射性燃料,莫名其妙地完整无缺地保存下来了,这是根本没有落到地面上的通古斯陨石的唯一的‘碎片’。” 玛丽娜仰面靠在皮椅背上,双手放在脑后:“我差不多相信……不,我相信就是这么回事!你要是知道我是多么需要镭-德耳塔就好了!” “我保证把它带给你,”马特罗索夫微笑着说,“但要等我飞到火星上去以后。”他又补克一句。 玛丽娜摇摇头:“不,我需要得早得多……不过,我深信你一定能带来……”她说道,接着,完全出乎马特罗索夫意料,也出乎她自己的意料,也出乎路过的小姑娘的意料,她把马特罗索夫的大脑袋拉到白已身边,亲吻了他。 第六章断头台 玛丽娜变了。自从论文答辩失败以后,她很快消瘦下来,面孔削瘦,尽量不和任何人见面。大家都理解她,可怜她。可是,突然她又面目一新了;容光焕发,神采奕突,在研究所里总是目光炯炯,无缘无故地微笑。工作时还唱歌,答应共青团员们去参加跳舞晚会。一下班就急急忙忙离开研究所。 大家当然觉得玛丽娜在论文答辩失败后很快就安下心来,这是很自然的。她的同志们理解,这只是表面失败而已,她的论文引起了科学家们的兴趣,几十个实验室都遵照某人谨慎的指示也从事超导性的研究,帮助玛丽娜。大家以为玛丽那是为自己工作中的成就高兴,谁也没有猜到她幸福的真正原因。当然,除了德米特里之外,谁也猜不到。 她是多么傻啊!白白浪费了许多年。怎么可以想象,仿佛他是在贬低她,以证明自己比她优越。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坚毅而又勇敢,聪明而又憨厚,他同时又是世界上最怯弱的人!如果说她在什么地方比他优越,那么正好就在这一方面。 玛丽娜从不怀疑她是能够这么幸福的……为什么只有他到制造原子蒸汽飞机的工厂去呢?遗憾的是超级电池还没有生产出来,只有它才能顶替德米特里飞机上的原子能站。到时就不必用沉重的水泥墙和铅挡板来预防超级电池了…… 玛丽娜满意地笑了。她回想起来,正是为了这些水泥墙和铅挡板,她才把实验室迁到了半地下室。 所长顶了好久,一直不同意,他说,机械车间没地方安排。于是,玛丽娜只得同意将车间个最笨重的设备——一台旧水压机和一把剪铁板用的剪板机——仍留在她的实验室里,|qi|shu|wang|只要把其他车床搬到她从前使用的屋子里就行了。 她坚持自己的意见。“玛·谢·萨多夫斯卡娅实验室”终于乔迁了。 真的,光滑如镜的黑墙,白色大理石配电盘上一条条金黄色的母线,仪器上的玻璃和铜与粗笨的“断头台”不太相称——实验人员把剪铁机说成是断头台,但对玛丽娜来说,最最重要的工作开始了。 玛丽娜爱上了新的实验室。沿着高处有窗的四壁放置着装有一条条橡皮蛇似的电线的厚实的桌子。活动的铅挡板遮住了通往有厚实的水泥墙的邻室的门孔。 众所用知,玛丽娜所研究的超导性一有强磁场就消失了。为了解决超级电池的问题,就要找到一种防护层,这种防护层要能使导体材料不受强磁场作用的影响而保持超导性。 爱迪生为白炽灯泡的灯丝寻找合适的材料曾试验了五万种不同的样品。 顽强而又目标坚定的玛丽娜准备试验的次数不少于此。 幸好看到了巴科夫教授未曾写完的文章,他在描写镭-德耳塔的性能时曾顺便提到,新元素在具有其他值得注意的特性的同时,在强磁场的情况下对保持超导性有作用。 玛丽娜认为对她来说这是主要之点。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克列诺夫教授希望参观萨多夫斯卡娅的新实验室。 第53章 玛丽娜犹豫了一下,不能拒绝他的要求,就在下班之后等候教授的到来。 他如约准时到达。他常常说:“别人的时间就是别人的金钱。” 玛丽娜看出他气色不佳,下眼睑既浮肿又发暗,呼吸沉重,不知为什么老是把手放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舒服一些。 “您好,您好,”老教授频频点头,打量着房间四周。“恭贺您乔迁之喜,亲爱的。请问,安排得如何?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些野人撤走?”他指着留下的一些机器设备问道。 “这是我的过错,我太匆忙了。”玛丽娜笑了一下。 “好吧,那就请您说说吧。”克列诺夫说着,走过实验桌,仔细的看着电路图。 “请坐,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觉得闷吗?要打开气窗吗?” “唉,我亲爱的小姐,对我来说开气窗也是无济于事的。”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知道,从未有过通古斯陨石!一九○八年在大森林中爆炸的是火星人的飞船。” “这是什么意思?您也这么看!”克列诺夫惊恐地急忙闪开,避免作答。 “不,我是很严肃的。” “简直胡说八道!我连听都不想听。这是一些不科学的说法……科学,可敬的小姐,最忌讳庸俗化。类似这种种传说与您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呢?” “有点关系,”玛丽娜神秘地说,“我读完了俄国物理学家巴科夫的文章。要知道他是您的同时代人,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不知道他吗?” 克列诺夫伤心地摇了摇头。 “巴科夫!我还能不知道这位了不起的人!……他是我的老师,我告诉您,他是一位出色的科学家,俄国科学界的勇士……”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您过去从未听说过前所未有过的元素镭-德耳塔吗?就是他在通古斯大森林找到并进行研究的那种元素?” 克列诺夫抖动了一下,他那长长的手指尖也颤抖起来。 “嗯,是啊!……嗯,是啊……”他含糊不清地说。 “您看,工作需要我来证实通古斯惨祸的真正原因。您知道,我相信火星人曾飞向地球。” 克列诺夫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我还相信,火星人的放射性燃料的碎片落到了巴科夫的手中。” “我生平第一次参加这种谈话。”克列诺夫愤懑地叹了一口气。 “地球上并没有比铀重的天然物质。与地球同岁的火星上也不可能有。这种复杂的、不稳定的物质随处都会分解。” “那由此应得出什么结论呢?” ‘结论是:镭-德耳塔在火星上也是人工制成的。” “嗯,是啊!”老教授就只能这么哼哈地说上一句。 “据说,当代的物理学家成了炼金术者了。您记得那位不愿为了国王的手镯去生产人造黄金的美国教授沃涅利克的故事吗?” 克列诺夫微闭双眼,只能看见他那灰白的眉毛。 “现在,铀已不是世界上最重的元素了,一些更重的元素都已由人工方法取得,例如:镎、钚、镅、锔、锫、锎、锿、镄、最后还有钔,它已是第一百○一种元素了。就在这以后,还创造了新的、更重的元素。所以,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决定人工获得镭-德耳塔,我知道它的原子量是257!” “对不起,是我没听清楚,还是没有听懂?说实在的,您为什么需要这种镭-德耳塔呢?” “别提那是多么需要了!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巴科夫教授在他的论文中说过镭-德耳塔有助于保持超导性……” “您在哪儿读到这篇文章的?您疯了!……”克列诺夫喊叫起来,他用愤怒得发挥的眼睛注视着玛丽娜。 玛丽娜不由自主地挪开了一些。 “我知道这是谁的勾当,我可敬的医生!”教授用拳头在向什么人示威。“疯女人!您很象您的始祖夏娃,她掐下了一个禁果,但不是一个善恶果,我敢对您说,是掐下的一个恶果。” 玛丽娜十分害怕,她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老人担心。他不住地挥动他那笨拙地弯起胳膊肘的双臂。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亲爱的!坐下吧,我求求您。” “不,我求求您!坐下来!有一次,一个企图杀死我的人向我宣布说,我客观上对人类有害。嗯,是啊!我敢相信,这种措词您是容易理解的?不要打断我的话!嗯,是啊!是这样。我把为原则服务看得高于一切。我让自己的一生服从原则。为了人类的幸福,我曾用化名在别的国家里生活,为了这,我反对您,我的小姐?嗯,是啊!我反对您,而且,我今天深信,搐下罪恶之果的您,客观上是对人类有害的。” “夏娃摘下了一个善恶果,”玛丽娜试图说句笑话,“可不可以认为您在这里觉得自已是在天堂里呢?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 “在天堂里?”克列诺夫大叫道,“不,在地狱!现在我懂了,您想在这地狱里炮制什么。”克列诺夫用拳头敲敲挡住进入邻室的门洞的铅挡板。 “小心,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最好离远一点,那里有致命的辐射。” “啊?嗯,是啊,”克列诺夫犹豫不决地站住了。“对不起,打扰一下。请您解释解释如何操纵这个闸门。” “带按钮的卷扬机在您旁边,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 “我想问一下,银子、大锤和铁棒是在这里吧?” “这是铁棒。机械师留下的。”玛丽娜指出。 “非常非常感谢您,”克列诺夫说,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门边,将门上的钥匙转动了两次,然后把它放进了口袋。 玛丽娜忧郁地皱了皱眉头,对老人的敬重和怜惜同恼怒在心中搏斗。 克列诺夫走近防护板,按了按钮,防护板逐渐上升。 “您这是干什么!”玛丽娜失声地叫了起来。“我们没有穿铅防护衣,这是要死的!”她向教授扑去,但他用一种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开了她。 “死?”他重复说,几乎是疯了似地用完全浑浊了的双眼望着她。“我们两人理应……不,是自己找死!……” 教授举起沉重的铁棒,挥动铁棒,对准控制挡板升降的机器打去。 铅挡板到顶还差一点就停住了。在它的下面通往禁室的门洞里显出黑压压的一片。 玛丽娜抓住了自己的脑袋,恐惧地望着那张黑嘴。那里人工制造镭-德耳塔的工作刚刚开始,致命的伽玛射线很快就会从那里冲出来…… 逃是无处可逃的。玛丽娜知道,射线能透过整个空间,立即杀伤她身体内的细胞……她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但是知道,她将失去生命……失去幸福……而且再也见不到德米特里了。 可是疯了的老人还在挥动着手臂说:“您在步我的后尘,也走上了一条要把千百万人引上死亡的道路,您懂吗?可怜的人!只要他一知道您的试验,他就会认为是我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到那时……那时他就将点燃大气层,把地球上的全部生物统统烧死……当我逃出美国,但还未逃出他的手掌心的时候,他给我拍了一封电报,说是:‘沃涅利克先生,人类的命运在您的手中。’他一直把我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他总是提醒我,有他的存在!他就象一个魔鬼,掌握了我的灵魂。火的化学反应和超级电池!这两项可恨的发明中每一项都比所有的氢弹和原子弹加在一起更可怕!魏尔特答应,只要我保守超级电池的秘密,他就恪守靡菲斯特1的诺言——就不会发生火的化学反应。很明显,保守超级电池的秘密同他的利害关系实在太大了。可是我并不想,不想保守秘密……我甚至想搞到他手里的镭-德耳塔……但他不肯卖……也许他并不知道镭-德耳塔在哪里!” 【1德国著名作家歌德所作《浮士德》中的魔鬼。——译者】 “他疯了。”玛丽娜想。她束手无策地用拳头敲门,虽然她明知这无济于事,在这已经很晚的时候,研究所里什么人也没有了。 “我是一个一辈子连一只苍蝇也不想伤害的人。在劫难逃啊!我就成了罪人。别了,我亲爱的姑娘。要是我能象一个父亲,一个祖父一样地爱您……” 老人哭了。玛丽娜对这一切感到非常可怕。研究所里没有电话,新房子里还没有来得及安装。当你懂得你甚至将毫无痛感地死去时,该多可怕啊! “一个不动声色的、看不见的死神!”教授仿佛猜透了玛丽娜的心思,叫了起来,“坚强地迎接它……请原谅,如果您能这样做的话。” ‘原谅您!”玛丽娜也叫了起来,“我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我没有把您送进疯人院。不过,难道您能阻挡历史前进?您能斗得过千万个科学家?您对付得了千百个实验室?这样去死是愚蠢的!反正总要遇到疯狗而且也不可能打针……” 传来了打碎玻璃的声音。随即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谁在这儿说打针的事?请帮助我爬下来,我不知道窗户这么高……” 接着就听到扑通一声。 “你们也许以为我不明白这一切?” “这里有辐射!要命的!”玛丽娜喊道。 “逃到窗外去!”什瓦尔茹曼下令说,但大刻意识到窗户太高。可望而不可及。 “最亲爱的!您为什么在这里?您会死的!”克列诺夫喊起来。 “可您想趁我不在就死去。请把挡板关上!” “把挡板降下来的机器坏了。 第54章 是从里面向外闩门的。”玛丽娜叫了一声,扑向门洞。 “不,对不起,”什瓦尔茨曼医生拦住了她的公路。他第一个跳向门洞,把手伸进去,在那里摸索。 玛丽娜抓住了头。 响起一声沉重的响声。玛丽娜瞪大眼睛看着沉重的铅门掉了下来,齐肩压住了医生的手。他大叫一声,随后呻吟起来。 “他会死的,”失声的教授低声说道。“铁棒在哪儿?帮帮忙吧!”他声音都嘶哑了。 医生微弱地抽搐者。玛丽娜看到了他那侧过的脑袋,他那满是汗珠的秃顶。 教授把铁棒拖来了,他想把沉重的挡板稍微抬起一点。玛丽娜也帮助他。 “你们也许以为我不明白……”医生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这只手……它现在已经是放射性的了。不光是我切忌在它的旁边……” 医生是对的,他的手已伸进了强辐射区,它本身已成为辐射源了,这种辐射源将在短期内使医生本身致死,而且会使站在医生旁边的任何人致死。 克列诺夫和玛丽娜深知这一点,但仍发狂似地力图使挡板抬起以便使医生的那只残废手得以松动。 他们终于成功了。什瓦尔茨曼离开了门洞,仰面倒在一旁,摊开了那只受致命伤的手。铁棒哐啷一声滚到了地上,铅挡板严严实实地回到了原位,关上了门洞。 什瓦尔茨曼肚子朝下翻过身去,匍匐着。玛丽娜和克列诺夫向他俯下身去。 “走开!”医生怒气冲冲地叫道,牙齿咬得咯咯响。 夹鼻眼镜掉落了,打得粉碎。他那近视眼扫视着实验室。 后来,他就跪着用肩膀靠住剪板机的托架。 “啊!断头台!”他细声低语。“一位法国大夫的发明……” 他呻吟着站了起来,开动了电动机。用来剪厚铁片的横向的刀慢慢地升起。克列诺夫和玛丽娜就站在旁边。克列诺大的牙齿在打战。玛丽娜不出声地抽泣着。 小个子医生命令:“齐肩扎紧!” 玛丽娜一切都明白了。她从实验桌上抓起一截电线,用它绑紧医生残废的手,以便暂时中止血液循环。 电动机开动了。断头台的刀抬起来了。 玛丽娜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她转过身去,咬住手指大叫起来。 电动机继续运转,断头台的刀放下…… 医生跪着说:“谢谢,同事……”他低声地说,向和他并排跪着的玛丽娜靠去。“出色……手术……” 克列诺夫奔向出口处,急忙用钥匙开了锁,打开了门,大声喊:“医生!医生!”他跑到了走廊上。 第七章空中大火 “地平线上有一条船!” 船长身不由主地转身对着扬声器。 “地平线上有一条摩托快艇!”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戈尔什季尼亚号”船船长开始艰难地从鼻子里发出喘息声,困难地从桌旁抬起了自己笨重的身子。 他那神色萎靡不振,脸色黄得象陈年的报纸似的大副也站了起来,他俩一起走上了甲板。 船长先拉他的同伴登上船长台,但他那滚圆的脑袋仍无法高过助手那瘦长而又青筋嶙峋的脖子。 地平线十分清晰。大海那凸出的边缘象是用刀切过似的,鲜明的线条使清冷平静的日子格外显得寂静。 站在船长台上的二副向船长走来:“地平线上有一条船,先生!” 船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挂在二副胸前的电子望远镜。 二副迅速从脖子上取下了皮带,把望远镜送给船长。 两位助手恭敬地望着自己的上级。胖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难道真的是摩托艇,先生?” 望远镜递给了大副。他的脑袋随同望远镜在瘦长的脖子上面来回转动了一阵子,就象在垂直轴上转动似的。 “这不是别人,正是舒特先生!他最后一次电报是在一小时前收到的。”二副推测说。 高个子和胖子同意这个说法。 “请下令将航向转向西南!” 船长点了点头。 “戈尔什季尼亚号”慢慢地调转了航向。 三位军官纹丝不动地站在船长台上。全体船员和旅客一起涌上了甲板。这多半是黑人和为阿列尼达岛上的工作雇用的马来亚人。 伯恩施坦教授的助手舍尔茨坐在客舱里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他那已不那么年轻的疲惫不堪的脸上忧心忡忡,他不时地把指骨捏得嘎叭嘎叭响,每次都要抖动一下,并惊恐地看看这些手相。 在船舱里,甲板上,轮机间里,在食堂里,无线电室内,整个轮船上到处都是惊恐不安的人们在窃窃私语,只有船长台上寂静无声。 小船看得很清楚了,已能清晰地看到两堆白色的碎浪几乎达到耸立在水中的船身的一半高。 汉斯和爱德华阴沉地望着聚集在轮船上的人们。他们那削瘦而又满腮毛发的脸上毫无欢乐的表情。仿佛是商量好的,他们一齐转身向后望去。接着汉斯就全神通注地仔细察看了发动机,爱德大叔向船外吐了一口唾沫。 轮船上的人在挥手,喊叫。 当汉斯·舒特爬舷梯登上轮船的甲板以后,船长带了他的第一助手以及舍尔茨博士上前迎接。 出乎他们意外的是一向和气可亲、平易近人的考察队长,皱看眉头望着他们,摇了摇头,把手插进了衣袋。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跟在汉斯·舒特后面走去。 汉斯直奔乘客室,边走边嘟哝:“无线电室……快……同大老板直接通话!” 大副没赶上。 汉斯回头对船长说:“啤酒!” 船长点头,打手势招呼过来一个人。他只不过用手指碰了一下颈项。服务员会意后即离去。 乘客室桌旁坐着三个人。大副很快走了进来,他后面是服务员,每只手里端了六杯啤酒。他把啤酒放在汉斯面前就走出去了。 船上的人作了种种猜测和估计。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前往阿列尼达岛的考察队长和英国人两人一起乘摩托艇来到大洋中间呢?那个英国人一提起所有的海鬼,立刻就躺下睡觉了。可能出了什么事呢?快艇在哪里?轮船的前景如何? “首先,盛情的船长,”汉斯喝干了第三杯说道,“向西转。” 船长瞪大了象虾一般的眼睛。 汉斯以教训的姿势摇摇头说:“向后转!向后转,船长!” 伯恩施坦教授的助手舍尔茨博士一跃而起:“为了至高无上的神,舒特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教授在哪里?为什么要返航?请您说吧,舒特先生,我恳求您!” 汉斯鄙夷地朝他望了一下,接连喝了两杯啤酒,说道:“您一定得暂时刹车!” 博士坐下了,他无望地、目不转睛地望着汉斯。 就在那时,去转达改变航向命令的大副回来了。 “快艇再也不会有了,”汉斯说道,一面把十一只空杯子推开了些。 舍尔茨博士的手指头在桌下咯咯作响。 汉斯从口袋中把信摸了出来,将它在空中扬了扬:“这就是阿列尼达岛、快艇和教授那儿所仅剩的一切。” 伯恩施坦的助手“啊呀”惊叹了一声,海员们面面相觑。 汉斯往啤酒里放了点盐,喝完了最后一杯。 “同大老板通话准备好了吗?” 大副点了点头,就站起身来。汉斯沉重地跟在他的后面走了出去,船长和舍尔茨博士仍坐在客舱里。 无线电室里报务员立正站着。 “喂,怎么样?”汉斯问道。 “日德兰城堡答话。” “魏尔特先生呢?” “在电话机旁等您的回话。” “都出去。”舒特命令道。 “是……不过机器设备……”报务员没说完。 “不,不!……往回开。” 报务员和大副出去了。 汉斯拧开了麦克风。 “哈啰,汉斯!岂有此理!开什么玩笑?您为什么在‘戈尔什季尼亚号’船上!”扬声器里传来了声音。 “大老板,您最好还是问,我为什么没有在地狱里。” “不,不!这是什么话!我没有时间跟您多说!”听得出魏尔特说话时十分恼火。 汉斯踌躇了一下,低声地说:“魏尔特先生,我要向您报告一个可怕的不幸消息。” “说下去!” “教授牺牲了……” “喂,这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毁掉了快艇……还有阿列尼达岛!” “哈罗,汉斯!您喝醉了吧?哈啰!您在那儿胡说些什么?” “我一点也没有胡说,大老板!我总共才喝了一打啤酒,而在这以前我乘摩托艇走了两天两夜。” “说正经事!” “大老板,说话我不在行,教授自己都在这儿写着呢。” “哈罗,汉斯!您把报务员叫来,要他改为定向波,我谈话不希望有旁人听到。” “是,遵命,魏尔特先生。十分钟后我再来请您。” “要快!我没有时间跟您多谈!” 说完以后,魏尔待生气地用烟盒敲敲桌子,关上了麦克风,接着他扔下了披在身上的毛毯,跳起身来,在房间里快步走来走去。 “白痴!居然向太空大叫阿列尼达岛毁灭了。他有没有大脑?不,司机终究只是司机而已!” 魏尔特恶狠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新手帕在尖拱窗旁站住了。响起了—种很悦耳的声音,魏尔特打量了一下塞满书橱的办公室的四壁,按了按电钮,窗上的钢百叶窗放下了。 第55章 他又拧开了话筒。 “喂,怎么样了?”他问。 “我读给您听,魏尔特先生!”传来远方汉斯的声音。 “不过,要念得快一些,假如我可以浪费时间等您回来的话,我就不让您用定向波来说话了。” “资本主义世界是万恶的世界!” “不,不!” “这儿就是这么写着的!” “见鬼!念下去!” “诅咒人类的奴役为我是一个十足的瞎子!我伯恩施坦教授实际上让自己的科学活动都用来为毁灭文明效劳了,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才明白这一点……” “晚了!”魏尔特说,他把金烟盒拿在手中旋转。 ”我有一项可怕的发明。命运的意志老是使它落在人类的敌人新的血腥大屠杀的挑拨者之手。我懂得了这一点,就把我双手创造的东西消灭了。我决不让任何人利用我所发明的化学反应。为了接救人类,我将牺牲自己和快艇上的人,我将在岛上点燃大气,毁掉阿列尼达岛——这是万恶的气体之源。” “什么?!”魏尔特嚷叫起来,一面跳起来,一面把烟盒放进台钟。 “这里写的是:‘在岛上点燃大气’。” “不要管他写的东西!” “魏尔特先生……很遗憾,我斗胆向您报告:这空中烈火我亲眼看到了!” “您看见了什么?”魏尔特嘶哑地叫起来,完全失去了自制力。 “燃烧的空气,魏尔特先生。” “他点燃了岛上的空气?” “完全对,魏尔特先生!” “该死的科学家!他连自己都不懂,他搞了什么名堂。” “您说什么,魏尔特先生!” “没有什么。” “有何吩咐?” “立即返回。” “遵命。” “完了!……真该死!” “魏尔特先生,能不能请您转告我儿子……” “我顾不上儿女之情啦!” 魏尔特关上了麦克风。他靠在安乐椅上,身上裹着毛毯,坐了一会儿。然后使劲用手掌擦拭满是皱纹的额头。 “这是毁灭,毁灭!”他低声地说。 他披上毛毯大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门开了,门口站着约兰达·魏尔特。 “我不打扰您吧?弗雷德里克?”她说。 “您?”魏尔特停了一会儿。“一点也不,我亲爱的,正好相反。” “您在忙什么,我的朋友?”约兰达温柔地为魏尔特披好毛毯。 魏尔特微笑了一下:“我在考虑组织一家新的公司。不,您快直说吧,我亲爱的。听您的调子是您需要钱?” “您的感觉真敏锐!确实如此!” “不难猜到。要多少?” “啊,小意思!三十万够我用一些日子了。” “这是什么意思:服装、娱乐、捐款、行善、玩牌?” “对了,您实在敏锐!”约兰达佯作一笑。“我喜欢直接感觉到生活,我需要刺激,只有游戏才能给我刺激,我喜欢狂热。” “我却承认另外一种游戏,今天我刚开始玩这种游戏,夫人。但是我没有时间。给您的支票已经开好。您在桌上拿吧。” 约兰达转身背对着丈夫从桌上拿起支票,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出了办公室。 魏尔特仍然站在房间中央,毛毯已掉到地板上。他用手掌狠狠地擦鬓角。 然后,他走进电视电话机,要求同设在巴黎、伦敦、纽约、东京、罗马的公司经理直接通话。 魏尔特先生决定迅速行动,因为此刻他是世界上理解所发生的这一事件意义的唯一的人。 第八章知道未来的人 莫里斯·贝努瓦终于来到空气新鲜的地方,恫即便在露天,也象在陆军部长办公室里一样地闷热。空气灼热,就象是火燎过的。 不,够了,够了!经受了这些事件,该休息一下了。除此之外,每个法国人还可以有自己的信念嘛。军人也是如此。法国可以感到骄傲的是她的男女公民总是站在为和平而斗争的前列。许多法国的爱国志士的名字闻名于世。就是这伙抵抗运动的参加者,战时的将军莫里斯·贝努瓦也经常同情他们,这是毫不奇怪的,因为他不是某种好出风头的政客。是的,他不顾自己在军队中的地位同情他们,作为一名公认的军事专家,他希望维护和平,使之不受他所知道的一切的影响。部长先生现在也没有以此来当顶指责贝努瓦特军。假如部长先生认为有必要派遣贝努瓦将军作为军事专家到魏尔特那儿去,那么他应该听听贝努瓦对于资本巨头的恶毒建议的意见。部长听完了贝努瓦的意见,老兵尽到了责任。 够了。贝努瓦再也不希望知道有关魏尔特先生的火的化学反应的情况了。今天他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一名法国公民,是来和全体法国人民共同庆祝法国革命的周年纪念的。什么也不要去想!尽情地欢乐吧!今天,他要抛开思想上的重负,忘却自己的年迈。 莫里斯·贝努瓦一经作出这样的决定,果然年轻了许多。他马上向两位迎面走来的金发女郎微笑致意,得到了热情目光的回报后,感到非常满意。于是他挺起胸膛,以军人的姿态赞赏着妇女们,骄傲地仰起他那有老兵花白小胡子的头颅,在人流中迈步。 今天是七月十四日凌晨!伟大的人民的节日。 贝努瓦举目环顾,发现自己是在大歌剧广场。在那有翼的群像之下,人们习见的具有古色古香“贵族”情调的正下方,被临时搭起的露天舞台遮住了。贝努瓦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近临时的露天舞台。今天,那些受人喜爱的演员正在露天为人民演出。在舞台上是让纳·杜克洛!她正在演唱卡尔曼纽拉歌!她挥动着手在指挥。 贝努瓦引吭高歌,周围的人们同声和唱起来。所有的人都同女演员一道在大歌剧广场上歌唱。贝努瓦快活地东张西望,他高兴的是他在和让纳·杜克格一道歌唱。一位体态姣小、妖娆迷人的巴黎姑娘在他身旁唱着,她差不多可以做他的孙女,但今天贝努瓦愿意把她看作自己的女友! 舞台上出现了著名的女演员克洛德·柳西延,她穿着紧身的黑色连衫裙,开始演唱狂热的、充满激情的、有节奏的歌曲。观众报以热烈的口哨声。 贝努瓦看到一位姣美的姑娘扫了他一眼后向人群外挤,就不假思索地跟在她后面。 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卡普奇诺夫林荫大道。大街为光彩夺目的马德林纪念拄所遮蔽。贝努瓦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它。他想:“巴黎真是美不胜收啊!” 体态姣小的巴黎姑娘在人群中消失了,但贝努瓦心情仍然很好,他感到自己十分快乐。他同所见到的男男女女互使眼色,逗笑取乐。 滚滚人流把他涌到了人行道的里边,不觉来到了一家咖啡馆。人行道上放着一排排的桌子,很难挤得过去,但倒也挺有趣。一位同父亲般的老人——也许是丈夫——坐在一起的温文尔雅的巴黎妇女,故意向贝努瓦伸出脚来,他差点被绊跌倒,却还给她赔了个不是,她乐得哈哈大笑。莫里斯·贝努瓦把纽孔上的一朵玫瑰花取了下来,向她桌上扔去。 虽然已经是傍晚了,可还是感到闷热。早就想喝点饮料润润嗓子。细高支架的高脚酒杯里盛满了各色饮料,杯底总是放着冰块,这早就引起贝努瓦的注意了。然而,他完全象个撒哈拉大沙漠里被海市蜃楼害苦了的旅行者,看到了渴望已久、诱人的水,虽渴得口干舌燥……也得不到一滴水。咖啡馆里里外外,甚至人行道上的桌子全部客满。人们坐在桌旁悠闲地用麦秆吮吸着贝努瓦垂涎已久的饮料,望着流动的人群。贝努瓦知道:等下去是毫无希望的。人们将这样坐上整整一个晚上,可能夜间还要坐一会儿。他们或则高谈阔论,或则扯山海经.或则干脆坐着,沉默不语。 最后,贝努瓦来到了马德林广场。颇象古希腊庙宇的宏伟教堂的四角上的圆柱几乎占据了整个广场。左边传来了音乐声,人们在渐渐延伸到马路上的咖啡馆前面跳舞。(奇*书*网.整*理*提*供)贝努瓦想留在这里看看青年们跳得如何。马路上的桌子都是满座。贝努瓦不乐意地朝咖啡馆里面望了望,他想象那会是个很大的咖啡馆,原来这是一种错觉。他从占满整个墙壁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形象。店堂内很挤,塞满了人,但贝努瓦还是走运的,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正对面的桌旁有个空位子。他急忙走去,舒坦地朝皮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侍役迅速走来。这是个体格健壮,目光无礼的青年,大概他加入了流氓集团,有空的时候就来执行计划中的任务:就象向一辈子从不欠账的人要债。流氓侍役把一杯冒着泡沫的饮料、两根麦秆儿送到了贝努瓦面前。高脚杯放在小碟子里,碟子里写着喝一杯该付几个法郎,假如再送来—杯,桌上就会出现两个小碟子。这就省得侍役算账时麻烦了,否则他可能忘记在几小时以内他向咖啡馆的顾客送上了多少饮料。 贝努瓦只能看见广场的一部分和翩翩起舞的男女。一位穿得挺讲究的巴黎老人一个人在独舞,他把圆顶礼帽推到了后脑勺,手里拿着一只令人发笑的木制小狗。那木狗一忽儿跳到木板上,一忽儿躺在那里。姑娘们围住了老人,在那里央求老人将那小玩意卖给她们或赠送她们,可老人怎么也不肯。 “只有法国人会这样寻欢作乐。”贝努瓦想。 跳舞的人群中有一张张报纸忽隐忽现。 第56章 报童飞奔进咖啡馆:“惊人消息!太平洋失火!伯恩施坦教授的秘密!空中大火,海岛毁灭!” 贝努瓦微笑了一下。报社居然也有兴趣来凑热闹,想尽办法使巴黎人高兴。他给报童掷过去一枚硬币,那孩子在硬币飞着的时候就匆忙地接住了。桌上送上一份晚报。 贝努瓦先浏览了一边明天检阅的节日;他想起陆军部长没有送他一张上检阅台的票,不免有点伤心,只好今天晚上到林荫大道去买一副纸制潜望镜,到时即使站在观众的后排也能看到明天的检阅队伍。然后他瞥了一眼第一版。贝努瓦手上拿着的麦秆儿突然折断了,但是他甚至都没有发觉。他脸色苍白,一口喝完了杯里的水,拼命咀嚼衔在嘴里的麦秆。 “您怎么了?”邻桌的小姑娘问道。 贝努瓦失神地望着她。他已认不出她,其实她就是刚才和他一起在大歌剧广场上一起唱歌的巴黎姑娘。 贝努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反复阅读世界各报重要消息摘登的那一版。 “昨天,美国各报记者截听了著名百万富翁魏尔特同由他组织的太平洋考察队队长之间的无线电话谈话。原来是发了疯的伯恩施坦教授独自一人留在阿列尼达岛上,在那里点燃了空气。他在岛上不断分解出气体的情况下点燃了空气,目的是要使人类无法得到这个岛,搞不成火的化学反应。” 贝努瓦用手指住了眼睛。不,这不可能是虚构的。他确实知道魏尔特真的派出了一个考察队前往阿列尼达岛。他还曾提到过伯恩施坦教授的名字。燃烧的空气,这正是魏尔特的罪恶滔天的化学反应,他曾提议用燃烧的空气墙来消火共产主义国家。可现在……贝努瓦额上冷汗涔涔。 体态姣小的巴黎女子哈哈大笑。贝努瓦旁边的位子空了。姑娘拿起自己的那份冰淇淋很快坐了上去。 “我们认识一下,先生。您可以叫我阿列尼达。您喜欢吗?” 老兵颤抖了一下。他吃惊地对这位姣小的女子看了一眼,而她还在叽叽喳喳地说:“您愿意和我跳舞吗?我们已经一起唱过歌了。我们来跳一个燃烧的空气舞。” 贝努瓦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是全巴黎唯一了解太平洋事件真正含义的人……那就是说,报纸上提到的截听到的无线电话谈话确有其事!考察队遇到了灾难,岛上的空气在燃烧!怎样才能制止这种可怕的反应呢? “你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姑娘撅起涂口红的嘴唇说道,“难道我不讨你喜欢?你不喜欢阿列尼达这个名字?” “阿列尼达……”贝努瓦低声咕哝道。 “什么?”姑娘透过长长的睫毛瞥了他一眼,一面同样低声地问。 贝努瓦站了起来。他感到不舒服,空气不足,他感到窒息。那些疯子还在跳舞呢!他们什么也不明白!他们还不明白几个月后他们的巴黎将是个什么样子!贝努瓦眯缝起眼睛,几乎是奔出了咖啡馆。 姑娘委屈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站起身来。侍役向她奔过来,开始结算她和贝努瓦一起坐过的桌上碟子的总数。 “我才不为他付账呢!”姑娘生气了。 可是侍役拦住了路,蛮横地从头至脚打量着她。看来,他确实是一位专门向从不欠账的人索取债务的专家。 姑娘眼泪汪汪地给了他几个法郎。 “还算是个军人呢!”她低声咕哝道。 贝努瓦顺着蒙马尔特尔林荫道慢慢地上了坡。 每隔几步远就有一家乐队安排在街上的咖啡馆,他们互相竞争,都想压倒邻队。 人们在马路上跳舞,几乎中止了交通。乐队演奏什么音乐,他们就跳什么舞。快到街小心,多半是黑人的狐步舞曲,哼哼唧唧,不入格调,拟声而已。再往前走一点,是法国的狐步舞曲,有时是根据它们改编的古典乐曲。有一个地方则有人在萧邦的第三练习曲的伴奏下潇洒地跳着狐步舞。在一些巷子里,跳舞的人完全阻塞了交通,他们的头上飘荡着穿着纸旗的绳子,他们大多数跳华尔兹舞,也有的跳古老的民间舞蹈。 贝努瓦痛心地望着这些人,他是真正孤独的,世界上只有知道未来秘密的人才会这么孤独。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些无忧无虑的人将来会怎么样,将有多少惊吓、病苦、忧患和恐惧在等待着他们啊!…… 也许是因为贝努瓦老在想着那无法挽回地熊熊燃烧着的空气的缘故,他真的感到呼吸困难了。气喘的老毛病又犯了。 人们常常拦住他,同他说话,同他说笑,抱他去跳舞。到处都在用晚报上起用的一个时髦新词“阿列尼达”。 贝努瓦每听列一次都要发一次抖。 路过一家空咖啡馆的时候,贝努瓦发现两名侍役爬上了楼梯,拉紧了大约是用桌布赶制成的亚麻布招牌,上面用火黄包的大写字母写着:“阿列尼达咖啡馆”。 贝努瓦仿佛被钉住了似地站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坐到椅子上,他面前放着杯碟和麦秆。贝努瓦忧伤地望着周围的人们。以为他知道,是什么命运在等待着他们大家…… 招牌很起作用。过路人看到了招牌,笑着就在这里停下来了。很快,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支乐队,开始跳舞了,有人唱起了一支奇怪的歌曲,其中常常唱到“阿列尼达”和“火灾”等字眼。 “一个知道未来的人处在这种境地,”贝努瓦想,“多么可怕啊!片刻难捱啊……” 贝努瓦诅咒世界。他怜惜人们,同时又憎恨他们……而且还妒嫉他们。大概靡菲斯特自己也是这种感情。 天哪!难道他贝努瓦只是在童年时读过歌德作品的英勇的老兵,一个不坏的小人物也要当哪怕几个小时的靡菲斯特吗? 贝努瓦双手抓住了自己的脑袋。 不,他不是魔鬼!恶鬼是不会死的。可是等着贝努瓦的却是和大家一样的,和这些欢乐歌舞的人们一样的命运!他也和他们一样,也将用手去抢空气,也将痉孪,并在可怕的抽筋中窒息而死。 贝努瓦从来不怕死,但想到这一切是很可怕的。他厌恶地想象着,随着空气的毒化,这些人就将沿着马路爬行,垂死挣扎…… 一位美妇人一下子跳到贝努瓦的小桌子上。他看到了她那穿着透明丝袜的尖削的双腿,和穿着小巧便鞋的双脚。他抬起疲惫的眼睛,认出了这是让纳·杜克洛。 乐队停止了演奏。人民喜爱的女演员让纳·杜克洛唱起了马赛曲。满街的人和她一起唱了起来。古老房屋的墙壁也和着人们的歌声发出了回声。这些房屋的墙壁曾不止一次地和参加街垒战的人们一起高唱伟大的破坏者和创造者之歌。 在女演员的脚边坐着一位有花白胡子的法国老人,他的双手紧紧抱住了头,这是整个巴黎城内唯一想着这件事的人: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唱这马赛曲了。 第九章我为人人还是我害人人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经受过革命和国内战争的严峻考验,这已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人们把部长看作铁人,那是因为他有一张城府很深的面庞,善于掌握自己,具有不屈不挠的意志,工作和谈话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同时,他又具有一般人的爱好和兴趣。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一个狂热的钓鱼爱好者。他可以和象他那样的钓鱼爱好者在岸上或冰窟窿边上交谈到声音嘶哑,要不就争论是这种还是那种钓鱼方法最好。真有趣,在这种情况下,他那为大家所熟悉的在连续不断地回答问题时的讲话神态也消失了。同渔夫们争论时,他还常常打断他们的活,如果有谁刺激了他,他还可能痛骂他们呢。不能说他每次都能钓到很多的鱼。但是,每当他乘郊区的火车将鱼带回家时,总是感到非常自豪,而且不放过任何机会向旅伴们眩耀一番,他们也从不猜疑和他们同行的是个什么人。钓鱼归来他总是十分疲劳,虽然还没有睡觉,但脸色似乎还更红润一些。 在青年时代和壮年时代,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特别能睡,但随着岁月的消逝,他得了失眠症,每天清晨四点他就睡不着了,起初他很痛苦,辗转反侧,起来踱步,抽烟,看书,重新躺下,当然毫无用处。后来他就决定利用失眠了。 除了钓鱼之外,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还有一个秘密地占据他整个身心的强烈爱好。多年来他甚至向他最亲近的人也保守秘密,他一直在研究一个问题,他研究的问题,数学家和天文学家们如果知道了也会惊讶不已。从前,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要搞这些研究时间不够,这下他可找到时间了。 他总是不需要任何闹钟每天四点钟就能醒来,他一面不住地象老人般地哼哼唧唧,一面战胜不愿起床的念头,强迫自己走进洗澡间,将小冰块丢进一盆水中,用冰冷刺人的水冲洗一番。等他感到渐渐不再虚弱无力以后,就先用毛巾后用呢绒手套擦拭皮肤,直到全身轻松舒服了为止。接着,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迅速穿好衣服,迈着多少带点沉重的步子向办公室走去。 从四点半到六点这一个半小时,纯粹是属于他的,甚至在这不寻常的日子里,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也没有变,他在窗口呼吸了一阵新鲜空气之后就习惯地坐到办公桌旁。在平常的日子里他会继续研究他那“关于三个物体”的课题的。 任何两个物体都是相互吸引的,引力的大小跟两个物体的质量的乘积成正比,跟他们的距离的平方成反比。 第57章 这是一条简单、明了而又令人信服的定律。 可是,假如三个物体互相吸引呢?作用于它们的力将如何呢?难道这就不那么简单了?原来,一些著名的数学家和天文学家曾经致力于解决这个“简单的”课题,但是,唉,巳经二百年了,还是没有解决。到目前为止,科学家们无法用通常的数学方法,用一般方式来解决它。 但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认为找到这种解决办法是可能的。因此,他以法拉第1式的热情,爱迪生2式的顽强精神和欧拉3式的高深造诣进行工作。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做了很多工作,他找到了一系列局部的答案,发现了概括性的数学方法,顺便证明了两条新的定理,但还是没有找到最终的答案。 【1法拉第(1791~1867):美国大物理学家,电磁场学说的创始者。——译者】 【2爱迪生(1847~1931):美国杰出的发明家,企业家。——译者】 【3欧拉(1707~1783):生于瑞士,大数学家、物理学家,天文学家。——译者】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不是职业科学家,但他热爱科学,而且每天接触科学家,很善于安排他们的工作。同时他很认真地对待自己所从事的那项小小的科研工作,因此,这项工作一点也不象是一种业余爱好,而是可以有希望得到学位的大胆尝试。说起来,这还是一种深藏心底爱慕虚荣的幻想,这个固执己见而又意志坚强、上了年纪、屡建功勋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伏在桌上一直坐到五点三刻。多年来他第一次没有打开自己的手稿,没有拿起铅笔。他不时地蹙起额头,演角上现出了忧郁的皱纹,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同一个念头,不断地浮现出一幅又一幅可怕的图景。这时,这位被公认为铁人的人也发抖了。他想到了孩子们。他从不掩饰他对孩子们的喜爱。他喜欢在下班后到克里姆林官红墙旁的小花园里去坐一会儿,欣赏嬉戏的孩子们,想想自己那遥远的未曾实现的往事……他忆起一位穿短皮上衣的小个子妇女,她本来答应可以给他带来一个儿子,但他却派她去侦察了——不然,他这个昔日的政委现在就可以看着自己的儿孙了。所有吵吵闹闹的孩子们。所有这些喧闹而又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对于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来说,显得多么可爱,多么亲切啊! 在这个严酷的早晨,他想到了孩子们,他想着他们,在办公室里踱着均匀而又沉重的步子,盘算着可能采用的斗争计划。孩子们能够而且应该成长壮大,而他的责任,他的天职正是关怀他们! 部长发现电视电话铃已经响了好一会了。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非常吃惊。大家知道,早晨六点钟以前是不能打扰他的。 这能是怎么回事呢?与非常任务有关的一切命令昨晚已经发出去了。科学家的会议要在上午九点钟召开。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伸手揿了一下按钮。 屏幕上出现了一堵墙,墙上挂着一些画,还有几绺白发。 奇怪!这会是谁呢? “哈啰,您是部长同志吗?”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我冒昧地请问,是我把您叫醒了吧?嗯,是啊!您完全有理出对我有意见。” “是的。”部长说。他把身子移近电视电话,以便看清整个图象。“是我,亲爱的教授。不是您把我叫醒的,我早就起身.了。我对您绝对没有意见,相反,我很乐意听您说话。” “嗯,是啊……啊,是这样吗?非常感谢。我把希望寄托在您的身上,瓦酉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我对我们政权的许多代表感到失望。我要求公正裁判和惩罚。嗯,是啊!” 教授是断断续续地说的,他忽而停住,忽而由低声细语转为高声喊叫。 “很遗憾,教授,我还没有弄明白,您为什么如此激动,这是一。其次,也许您有可能到我这里来吧?那我们就可以谈谈了。最后,第三点,您是否已收到今天上午九点钟要开会的通知?” “嗯,是的!非常感谢。我来,我一定来!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我这儿通知倒是有一个,但是我没有看。嗯,是啊!对了,顾不上。至于我为什么焦急,我会当面告诉您的。我大胆地希望您能理解我。” “不,”部长说,“这不值一谢。假如您愿意,请马上就来。那个通知,您还是看一看,而且您一定得出席会议。至于要我理解您的话,我想,我和您两个老头互相之间,无论如何总可以弄清是怎么回事的。来吧!我等着您。要我派车去接您吗?”… “不,免了吧!……请原谅,我自己来。嗯,是啊!…” “好吧,随您便吧。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等您。” 那占了整个屏幕的教授的大胡子消失了。 有人敲办公室的门。部长没有动弹,只按了下电钮,门就开了。主任秘书站在门口。 “您好!”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说,他站起身来,向桌子那边伸出手去。 秘书微笑着走过来,同部长握了握手,翻开了文件夹。 “我可以报告吗?” 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电视屏幕,可以看到克里姆林宫尖塔上的钟的图象,指针指着六点零半分。 “唉,空气啊!”部长说着望了望敞开的窗户外面。“只有氧气氮气,谁都感觉不到!” 秘书朝部长迅速看了一眼。部长的眼睛狡黠地微笑着。 部长在安乐椅上坐下,说道:“您请说吧,菲奥多尔·斯捷潘诺维奇,我听您说。” “为了执行您的命令,‘列宁号’轮船己出发前往阿列尼达岛,它报告说,它已经进入那个地带,感觉到风正向我们感兴趣的岛那边吹去。” “嗯。” “根据三位科学院院士的意见,空气燃烧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氮氧化合的化学反应要吸收热而不是释放热。因此构成氮的氧化物要同时消耗大量的能。” “嗯。” “发给基层党组织和风党组织要求他们在居民中开展解释活动,并且必须掌握群众情绪的公函已准备就绪。” “嗯。” “国外尚未认清事件的意义。但是交易所首先有反应。其中,有名的资本家魏尔特的巨大投机活动促进了这种反应。一些地下铁道和地下设施的股票被一些不明身份的人物收买,因而猛涨。” “嗯。” “边防警卫部队对一切事故都作好了准备。科学家会议将在上午九点正召开。报告完了,政府全权代表同志。”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沉思地说:“所有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就连院士们的意见也是如此。这样吧,第一,请您把您所知道的那次谈话录音拿来给我。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克列诺夫教授马上就要到我这儿来,我曾请你约请他在本周末到我这里来的,看来您还没有来得及通知他。他一到,您就通知我,我好去迎接他。然后请您关照一下,不要来打扰我们。请为教授订一客不加牛奶的咖啡,他爱喝。这是二。第三,请把这张单子拿去,这是应采取措施的项目单,应该立即准备付诸实施。不过,要冷静,别匆忙,别喧嚷,别着急,按战斗方式进行!明白吗?” “明白了,政府全权代表同志!保证完成任务。” “好吧,就这样,菲典多尔·斯短潘诺维奇,顺便提醒一下,政府咋天的决定并没有取消我的名字和父名啊!” 秘书有点发窘了:“请原谅,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 “行了,好吧。这样叫更好一些。” 二十分钟以后,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克列诺夫教授来到了部长这儿。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在前厅迎接,他对教授身上所发生的变化感到吃惊。 克列诺夫背有些拱了起来,这样就根本感觉不到他原来是个高个子了。他带了一根手杖,拄着它很不灵活,甚至有点笨拙。他的头发蓬乱不堪,胡子也不均匀地分成两半,瘦削的脸上惘然若失。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帮他脱去了大衣。教授呼吸沉重。 除了互相问候以外,谢尔盖耶夫和克列诺夫一句话也没说。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把克列诺夫引进了办公室。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挂有领袖、科学家和艺术家的肖像。壁龛里是一些可以转动的书柜。窗户只有一半被卷到轴上的软玻璃遮住。 看到克列诺夫踌躇的样子,部长就悄悄地按了按电钮,于是,软玻璃悄无声无息地落下,遮住了整个窗户。 两人都没有作声。最后,克列诺夫从安乐椅上站了起来,手撑着桌子,弯着腰。 “嗯,是啊!尊敬的部长同志,请允许我报告:我到您这里来,是把您作为党的领导的代表,作为政府的一员看待的。嗯,是啊!政府机构应具有高度的警惕性,似乎是不容置疑的,嗯,是啊!……无容置疑,而我来是对政府机构的某种犯罪性的失职行为进行控诉的。总之,我来您这儿是要求严肃而无情地处分……惩罚……” 部长悄悄地挪动一下那杯水,克列诺夫一口气喝完,继续说道:“我已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请,要求立即除掉危害社会的人!嗯,是啊!……除掉……究竟是怎么回事?值得受到信任、佩戴勋章的人物在有礼貌地逼我离开。嗯,是啊!在逼我走。我要求……我敢把这看作是对我作为一个公民的人格的不尊重!” 第58章 “嗯,”部长说,“您指责的究竟是谁呀?又是为什么事呢?教授!” “怎么,您不知道?我荣幸地通知您,他被迫自己给自己截断了一只手!嗯,是啊!” “截肢?” “对,正是截肢!过错,罪过,恶毒的计谋是很明显的。只要想一下,是截肢!这么一个真正出色的好人!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您要知道,这个人有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狮子一般的心,有一双妇女的灵巧的手……手!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这多么可怕呀!……” 变得软弱无力的教授几乎跌倒在椅子上。 “可是,这还不是全部……不是全部,部长同志。这儿有蓄意谋害的问题。嗯,是啊!谋害一个年轻、有天才、顽强的姑娘。谋害未遂仅仅是由于老年人的软弱,还由于不可能再杀死第三者。但是,不仅仅是这一个凶恶的谋害……不仅如此!还有一点,是向社会主义祖国隐瞒一项人类最最伟大的成就。我要求公正惩罚,无情惩处!” “究竟惩罚谁呀?伊儿.阿列克谢耶维奇?” “我!尊敬的部长公民!”教授庄严地站起来。“我从现在起已不敢再称您同志了,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因为我是一个罪人!我坚持我刚才已荣幸地向您报告过的那一点,只是希望快一点,看在上帝面上,快把我抓起来吧!我已再也无力同自己作斗争了。手……姑娘……这是对我有力的鞭挞,可她的工作,那是人类的不幸!” “您相信这一点吗?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 “完全相信。或者,也许可以没,不完全……我始终相信超级电池是人类的不幸。很多年……” “可是,要知道从前您还幻想过就用这种超级电池为人类造福,制止战争的呀!” 教授由于听到这种突如其来的说法而颤抖了一下。 “您是从哪儿知道的?”他失声地说。 “很久以来我一直在怀疑,这是不是就是您。但是,最近怀疑消除了,当然是有外力帮助的。无论怎么说,我现在清楚了,我在阿巴拉契亚山脉遇到的那个穿着胶皮套鞋的人,一瞬间就使一个湖泊蒸发完的人和玛丽娜·萨多夫斯卡娅论文答辩中突如其来的论敌——是同一个人!” 克列诺夫久久地沉默,目不转睛地看着部长。 “我记人的容貌的记忆力很好,但是……”他低声说。 “我来提醒您。我们三个人拉了一辆大油罐车,他们不叫我谢尔盖耶夫,只会叫谢尔德热夫,我不得不摆脱沙皇政府的密探,逃到美国……” “啊!原来就是那个想把我送进疯人院的俄国人!”教授脸红了。 “完全正确!您会原谅我这一点的!” “我怎么会没有认出您呢?” “是不大容易啊!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们俩都变得相当厉害了。” “那就是说……请问……您一切都知道了?” “不,我只不过是猜疑罢了,但您的试验我是一直记得的,所以我在命令科学家在这方面进行探索的同时,又派玛丽娜·萨多夫斯卡娅去继续探索。对您我还只是怀疑,而且犯了一个错误——应该承认这一点——我建议吸收您参加这项工作。” 部长这时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我不了解您内心发生的变化,而这是应当了解的。这是我的第二个错误。一个党员应该对人有所了解。这样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只不过外人的干预没有让您错到底。” “是啊,一直错到底……”克列诺夫低声说了出来。“不幸事件是及时防止了。可是,花了多大的代价,多大的代价啊!一位可怜的、多么好的医生!” “是啊!” “嗯,是啊!” 两人都沉默了…… 此时,小汽车一辆接着一辆驶向克里姆林官,有些车上插着外国国旗。 通过斯帕斯门的学者们彬彬有礼地互相点头致意。他们在国际学术会议或世界和平委员会例会上都不止一次地见过面。 那些初次来到克里姆林宫的人好奇地观赏着伟大的建筑师们的创造:宫殿和教堂。 这里马路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人民历史的见证人,他们向人类指出通向幸福的道路。 这时,负有考虑人类命运的使命的人们又一次沿着这条石路行走。 “您拯救了人类……”部长半带提问似地说道。 “是啊,使人类免遭可怕的灾难,”克列诺夫抬起了头。“我曾经苦恼过,试图取得镭-德耳塔,请你们了解这一点。不过,全世界的镭-德耳塔的储备掌握在人类凶恶的天才魏尔特手中。” “您在美国遇见他了吗?” “那还用说!是啊!还用说吗!他就是我从前的同事和朋友,就是他曾经妄图从我这里夺走我的秘密。幸好,也可以说是不幸,我逃跑了。但是镭-德耳塔留在他那里了,因此我知道,不管向谁公开超导体的秘密不仅无益,而且是危险的。嗯,是啊!” “但这就错了,教授!”谢尔盖耶夫停顿了一下说道:“亲爱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的错误是原则性的错误,您的大胆的追求,从实质上说是个人的追求,您将个人与社会对立起来了。人类是不能靠您的沉默来保卫的。科学总还是要向前发展的。人类将越来越多地征服自然。今天的发展水平达不到的一些理想,正如通常所说,在社会情绪中是存在的;任何发明都是建筑在当代技术成就的基础之上的,假设发明成功了,但秘而不宣,以后它仍不可避免地要重复再现。科学发展的法则就是这样的,它以经济发展的法则为转移。” “是吗?我从来也没有想过,真的,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知道这很可怕,于是企图保卫……”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这等于妄想用肩膀顶住卡兹别克峰的峭壁,以此来阻止地球转动。要知道您是想阻挡进步,而这是办不到的,因为进步就象一个由人类关系发展规律所控制的飞奔着的火车头,一个人是不可能阻挡它的前进的。它无论如何也要依靠前辈人和相邻学科的经验、知识和成就。就如同一个人不能阻挡进步一样,个人,甚至是一个天才的个人的可怜的条件和微不足道的力量,与全人类的知识、经验、成就和才能相比,犹如小巫见大巫。” “嗯,是啊!……对的,要考虑,要衡量,……对不起,这对我来说是多么新鲜……” “这对您甚至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了!要知道,您肯定不会否认:一个人为了拯救一条正在下沉的船,而去喝干海水是多么荒谬;一个人妄图改造不公正的人与人的关系,他就连续画二十五年画,画出了一张非常出色的画,难道人们看了这张画,心就会慈悲一些?画家亚历山大·伊凡诺夫在画《耶稣基督向人民显灵》这张画时,就确实这样想过。” “嗯,是啊!……对……我要说,这简直象极了!但是,我是有具体目的的……” “您的目的,更确切地说,您的手段——是沉默。但是周围环境的力量使您处于不可免的矛盾境地。这是任何一个使自己同社会对立的人所走的合乎逻辑的道路。您就由一个想做‘我为人人’的人变成了一个‘我害人人’的人了。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要争取人类的幸福只有依靠组织的手段。假如您能带着您的发明站到团结一致的人们的行列中来,您所做的工作就将比您个人所能做的或所想做的事多一百倍。” 教授沉默了很久很久。 “嗯,是啊!”最后他叹息说,“盲人能够重见光明吗?看来,我在具有不同观点的别的国家中生活得确实太久了……” 瓦西里·克列缅季耶维奇拿出一本笔记本,打开了它:“是的,您在那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巴科夫教授的助手伊·阿·克列诺夫于1913年离开俄国,克列诺夫教授用沃涅利克的名字在美国生活了四十年……” 教授点了点头:“为了保守秘密,我流落异乡。” “是的,克列诺夫教授,他也就是沃涅利克,是在四十年后才回到祖国的。他向政权机关公开了自己的名字,成为一个苏联公民,抛弃了在此以前他加入的英国国籍。” “我别无他路了。他们不会放美国人沃涅利克离开美国的。他知道得太多了……” “其中包括认识他周围的许多人以及他读过的许多报纸。您成为苏联科学家克列诺夫之后,仍然象沃涅利克教授一样,他在美国只有一种斗争手段——示威性地离开康奈尔大学并保持沉默。” “您知道吗?部长同志,”克列讲夫笨拙地拱起背站起身来。“甚至在这里,在莫斯科,我仍然在魏尔特控制之下。” 谢尔盖耶夫困惑莫解地抬了抬花白眉毛。 克列诺夫继续说道:“魏尔特手中有可怕的武器……他可能点燃空气。只有我才能制止他这样做,我可以用我知道超级电他的秘密这一点来制止他。浮士德用鲜血签署了条件……靡菲斯特执行了条件。魏尔特是撒旦,他也会老实地执行那些他在‘玛丽王后号’轮船上向我提出来的条件的。他在那条定期远航的大轮船上截住了我时,我已经加入了英国国籍,永远离开美国了。” “究竟是些什么条件呢?” “他警告我说,只要他一知道苏联有了越级电池,他就认为这是公开了秘密,那……” “那就怎么样呢?” “他就将从实验室里放出一种火云,把这种火云变成一堵熊熊燃烧的墙,这堵墙将向大陆移动,……不,我敢使您相信我简直很难重复他所说过的一切。” 第59章 “于是您一直害怕这?” “我甚至害怕报纸上发表萨多夫斯卡娅论文答辩的消息,那就会提到超导性和积蓄能量的问题。使我高兴的是报刊登载了我对这些想法的反驳意见。魏尔特可以看到我是恪守秘密的。” “您相信他的话,所以您准备……” “哎,别说了,瓦西里·克列缅季耶维奇,我已声明我是一个罪人,所以我求求您,尽快把我监禁起来,投进监狱,如果可能,就枪毙我吧……” “由于您相信他的话,所以您非常害怕您的发明会不可避免地重现?” “唉,最尊敬的,不可能再现了……据说,盲人看得见原子爆炸的闪光。我看到了。这绝不能再现,因为不需要它重现。我最后一件事就是向全世界、向祖国、向您公开秘密……” “先让我公开告诉您,魏尔特是如何恪守自己的诺言的,而您在多灾多难的一生中却一直是他的俘虏。” “嗯,是啊!……是我没听清楚,还是没有听懂?” 部长按了电钮,秘书来到门口。 “菲奥多尔·斯捷潘诺维奇,您的第一项任务……” “是,政府全权代表同志!”秘书一说完这话就走进来把一盘录音带放到了桌上。 “没事儿了,菲奥多尔·斯捷潘诺维奇。” 秘书走了出去。 部长把桌上的录音机移到身边,把录音带放了上去。过了一会儿,听到了沙沙声。 “哈啰,魏尔特先生!”是汉斯的声音。 克列诺夫抖动了一下,警觉起来。 “哈啰,是汉斯吗?岂有此理!开什么玩笑?你为什么在‘戈尔什季尼亚号’船上?” “大老板,您最好还是问我为什么没有在地狱里!” “不,不!这是什么话?我没有时间跟你多谈!” 部长让机器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克列诺夫用低沉的声音问。 “这是对您来说颇有点儿名气的魏尔特先生同太平洋的谈话。我想对您说的事情的实质,您听下去就知道了。这个谈话是用交叉波干扰的办法录下来的,虽然谈话是在定向波上进行的。” “对,对,我知道这种方法。我亲自参加过它的研究工作。” “这是用的您的方法,克列诺夫教授。现在请您听下去。” 谢尔盖耶夫重新开了录音机。 克列诺夫十分紧张地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有时跳起来,头发也弄乱了。最后,沉默了。 “我顾不上儿女之情!”魏尔特粗暴地说。 录音机里的声音停了。 克列诺夫庄重地站起来。部长注视着他。 “这是霍尔姆斯捷德教授的助手爱尔兰人利阿姆的发明。利阿姆、魏尔特和我——我们三人都是他的助手。霍尔姆斯捷德教授是莫德的父亲。” “莫德?” “她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子……” “是这样。” “被害了!” 谢尔盖耶夫朝克列诺夫望了一眼,但什么话也没有说。 教授不再注意部长,只是低头沉思。他从瓦西里·克列缅季耶维奇的桌上拿起一支精巧雅致的象牙钢笔,拿在手中转动,折成了好几段,放进了口袋。 瓦西里·克列缅季耶维奇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可是,要知道,伯恩施坦教授是位科学家啊!”最后,他举目望着部长说道,“他怎么能决定这么做呢?他怎么能忽略他的行动对地球上所有生物将造成多大的威胁这一点呢!” “不管看起来这有多怪,但可以分析得出。很明显,由于某种原因,教授当时处在急躁的状态之中。” 克列诺夫开始不好意思地揪起自己的胡子来,而且斜眼向部长瞧了一下。 部长继续说下去:“他明白了有人想利用他的发明的目的。他想到要消灭它。同时,他还照顾到要拯救考察队的一些人的生命,于是就派他们去送信。” “救两个人!”克列诺夫叫了起来,“可千百万人呢?千百万人将遭到……” “这是合乎逻辑的。他没有考虑到千百万人。当您还是沃涅利克教授的时候,您难道没有遇到过软弱的只会抱怨的人?他们能拣回无家可归的猫,同时又去从事为广岛制造原子炸弹的研究工作。” “是的,我见过这样的人……我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科学界都知道他们。” “他们之中有些人也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后果不亚于伯恩斯坦所造成的后果。公正地对待伯恩施坦,就应该指出,他的美国同行根本不急躁。” “类似这样的杀人刽子手,我改说,您总还能再举出一些。只要考虑一下吧!有伯恩施坦,有我,还有许多我们的西方同行……我们大家原来比近视眼还要近视……无知得犯罪了!所以结果就……不是地球的原子火灾,就是地球的空气火灾!怎么办啊?” 老教授双手紧紧抓住了头部。他也许在思考,也许在同自己的头痛作斗争。谢尔盖耶夫注视着他。教授那不断变化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他猜透了教授的某种心思。教授挺直了身子,他的背再也不弯了。接着,他站了起来。部长也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去参加科学家的会议吧。已经快到九点钟了,”他说道,“您今天将看到您的许多同行,他们来自西方国家,来自中国、印度,来自邻近的兄弟国家……问题涉及到大家。那里也需要您。” 第十章救生公司 玛丽娜怕马特罗索夫担忧,在信上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但他却从妹妹克谢妮娅的来信中知道了一切。克谢妮娅坦率地将可怕的消息告诉了他。 马特罗索夫从信中只明白一点:他将永远失去玛丽娜,于是,请准了假,在收信后半小时,就乘飞机飞往莫斯科了。 三个小时以后,他连即将降下来的电梯也等不及,就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了十层楼,一面想象着躺在枕头上的那张疲惫不堪、洁净可爱的脸蛋,披散着的头发,半暗的房间,药味…… 当他一看到前来开门的玛丽娜,一看到她那因快活而诧异得睁大了的眼睛和她头发中突然出现的一绺白发,就将她一下抱在怀里,使她幸福得呻吟起来。接着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开一些,以便好好地看看,仔仔细细地看个够…… 容光焕发的玛丽娜满怀喜悦地笑着,总想把脸埋到他的胸前。 娜佳向前厅瞥了一眼,把门关上了。她把双手贴在胸前,眯缝起双眼,站在餐室里。 玛丽娜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德米特里无法立刻弄明白。她变得更加美丽,更加成熟,更加娇艳了……不,他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啊!这绺白发使她起了变化,使她更美丽了。但他对亲爱的人什么也没有说。他象是怕失去她似的,搂住了她的肩膀,和她一起走进餐室。 机灵的娜佳悄悄地溜进了姐姐的办公室,闭着眼睛站在门边想道:“这多么不平凡啊!她是多么幸福啊!” 后来,他们,玛丽娜和德米特里一直在谈话,他们说得前言不对后语,没有条理地讲述一些琐碎小事,互相答非所问,就这么说呀,说呀,说个不够。而且,当然是接吻了。娜佳相信,至少是接吻了!那时,他们没有声音,娜佳的心儿收缩得似乎要停止跳动了。 “这不危险吗?辐射不影响你的健康?”德米特里不住地问。 玛丽娜摇摇头。 “他们已经用盖革-弥勒计数器1帮我检查过了,我没有危险。我并不发射伽码射线。”她笑道。 【1盖革-弥勒计数器:可以计算各个荷电质点以及光子的仪器。——译者】 “我应该会会这位卓越的人!希望能握握他的手。我们生活中能得到的一切都要归功于他。” “握手?”玛丽娜悲伤地重复一遍。马特罗索夫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额。 “你会见到他的。我们一起……现在就……到医院去看望他吧。”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娜佳从门后问道。 他俩没有带她一起去。她把她在这世界上最爱吃的块菌状巧克力糖强塞给他们,要他们转送给有病的医生。 他们步行前往。一面走,一面不停地互相对望,而且好象一路上什么活也没有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这样!马特索夫老是向玛丽娜提议做这做那,要不就是到商店弯弯买个什么小玩意儿,要不就是买点冷饮或者鲜花,要不就是喝点汽水。 玛丽娜笑着。 卖汽水的售货员向他们微笑,刚才还在对不听话的孙女生气叫骂的老妇人也向他们微笑。而那个约摸三岁光景的小女孩,还和他们一起走了几步,不时地瞟瞟他俩的脸。 他们沿着新阿尔巴特走到花园环行路就向右转弯。这里街道十分宽阔,没有走廊般的人行道。街当中排着一行等车的人。 玛丽娜感到城市的环境特别惊人地优美,好象她从来没有到过这里—样。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德米特里,他惊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就象害怕会失去时间似的,重又目不转睛地望着玛丽娜,看着她的侧面的身影,仿佛这倩影已永远铭记在他的心头,保留在他的记忆里,映印在他的想象中。总之,已永远镌刻在他马特罗索夫的心中,从此和他永不分离了。 起义广场的一幢大楼附近,有一座带圆柱的古老楼房,这大概出自一位伟大的建筑师之手。他们在入口处附近站住了。 第60章 “你把巧克力给我。”玛丽娜要求。 “以后我可知道了,你是个爱吃美食的人,”马特罗索夫说。他俩都觉得,他们互相说出了某件重要的、深刻的、对今后具有重大意义的事儿。 年轻的女医生已在等候玛丽娜和马特罗索夫了,因为事先已接到通知说他们要来。她郁闷地把他们带进一个特别的房间,为他们作了杀菌照射。这一对探访者一到小屋里,就悄悄地象小偷似地接起吻来了。女医生在送给他们白衣大褂时尽量不看他们,真的,小间里还是有一个小窗的啊! 马特罗索夫个头大,穿上了一件瘦小的白褂子显得格外可笑、可爱,显得分外强壮,逗得玛丽娜笑出了眼泪。 很快,三个穿白大褂的人走在高大明亮而又无人的走廊上了。地板上洒满了殷红的光点,这是透过挡住窗户的树叶照射进来的夕阳的余辉。 三人在一扇高大的房门前站住了。门毫无声息地打开了:有个护土站在门口。 “在等你们。”她轻轻地说。 “请吧,”女医生请他们进去,她好奇地望着在这医院里难得遇见的幸福的一对。 一股药味儿。马特罗索夫想起了他不久前经历的惊恐不安,更加感到这儿的宁静。玛丽娜望望德米特里,兴奋地朝他微微一笑,他尽量既起脚尖走路。 窗边放着一张白色的床。什瓦尔茨曼医生的头躺在枕头上,不戴眼镜显得有些异样,脑袋又圆又光滑,两鬓有一些卷曲的头发。 “您也许以为我不知道您把什么人带来看我啦?没有的事!这是马特罗索夫。” “我带来了一个人,他想向您致谢……为了我。” “好吧,可我还要为他感谢您呢!我已经恨我的同事了。他们除了我自己的病人以外,不准一个人来看我。你们可以想象,现在他在给我治病,规定我吃带髓的饮食,却又不愿告诉我,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却跑到部长那里去了。我素来说他是条短吻鳄。那么,年轻人,你们为什么要感谢我呢?不过,不必回答!我会根据沉思的脸色来诊断的,不过,你们别生气,我亲爱的。你们以为我成天不作声,连报纸也不看?” “可我随身带来了,”德米特里说,“我猜到您对什么感兴趣。” “您啊,我亲爱的!我的好人!让我用双手拥抱您吧。”什瓦尔茨曼看看自己的被褥大笑起来。 马特罗索夫被医生的这种目光,和对他们大概有点傻乎乎的脸色而说的这番话弄得十分尴拉,他急忙把话题转到当天轰动一时的消息上来。 “《巴黎晚报》六月十三日报道……您还一点都不知道吧?军火公司的老板魏尔特先生向太平洋的一个岛派出了一个考察队。某位伯恩施坦教授研究成功了点燃空气……” “等一等,等一等!怎么点燃空气?我不明白。” 玛丽娜插话了:“空气是由氮和氧组成的。这两种气体的化合物至今都很难搞成,这就是燃烧空气。”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下面就不那么有趣了,”马特罗索夫接着说。“这位教授本人自我牺牲了。” “牺牲?”什瓦尔茹曼医生悄悄地望了望玛丽娜。 “是的,他为人类牺牲了自己,在阿列尼达岛上点燃了空气。这个事件在一段时间里引起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严重关注。这是伦敦的《泰晤士报》,罗马的《网报》,美国的《纽约时报》,他们都反复唱一个调子。科学家们都对燃烧空气的可能性的说法子以驳斥,他们断定这充其量不过是个骗局。总之,整整闹了五天。从七月十九日起,报纸就整版地报道别的问题了。” “哦,是这样。七月十九日又是什么事儿喧嚣一时啦?” “危机,艾萨克·莫伊谢耶维奇,所有的交易所一片混乱。” “您大概认为这是新闻?” “是多少有点儿新!报纸报道了交易所采取的不寻常做法,报道了大企业的破产,报道了魏尔特难以置信的投机勾当——他突然买下了在肯塔基的有名的马摩斯山洞。” “依我看,应该在这一点上找找联系。”玛丽娜说。 “当然!联系是很明显的。他先是恫吓人民,然后就开始掠夺。我请你们相信,这是老的手法。我还记得,曾经有过这样的强盗,他们穿着白色肥大长袍,脚下安着弹簧一跳一跳,然后把吓坏了的过路人抢劫一空。” “报纸上纷纷报道:所有的地下铁道,美国的地下铁道和有大隧道的铁路都已被魏尔特公司买去、大家都在问自己: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真怪!” “很多企业突然停业,美国已陷入一片慌乱之中。魏尔特甚至关闭了自己的军火工厂,取消了一系列国家的军事订货。” “全是怪事!” “这引起了资本主义国家的张惶失措。不久以前,魏尔特还是那么希望接受他们的订货哩!千百万失业者涌上街头。同时,魏尔特又开始了某项宏大的工程。无论是德国,还是丹麦,还有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国家的报纸都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指出,魏尔特对格陵兰岛表现了巨大的兴趣。” “喂,马特罗索夫!我已经听腻了您那个魏尔特!” “那有什么办法呢!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现在全在忙这件事。您忘了,他是许多垄断集团的头目!”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呢?我不懂。” “谁也弄不懂。” “这与太平洋的灾祸有着某种联系。”玛丽娜又一次指出来,她偷偷地向德米特里微微一笑。 “一切很快都会解决,艾萨克·莫伊谢耶维奇。今天,国外报纸通篇都在报道,正是这位当今的知名人物弗雷德里克·魏尔特博士将向全世界发表广播演说。” “真的向全世界演说?”什瓦尔茨曼笑了起来,随即双眉紧皱。大概他感到疼痛了。 玛丽娜站起来为他盖好被子。 “是的,艾萨克·莫伊谢耶维奇。国外认为这个讲话具有重大的意义。谁都还没有一下子就对全世界讲过话呢!” “不过,他是个美国人,喜欢一鸣惊人!您说,他会用英语讲吗?” “是的,”马特罗索夫说,“但他演讲之后各电台将用地球上的各主要语种转播他的讲话。” “象是一个很庞大的美国广告。也许,你们以为我会浪费时间去听他那资本主义的胡言乱语?没有的事!” 马特罗索夫的脸也变得阴沉了。 “不过,我认为,艾萨克·莫伊谢耶维奇,这会使您感兴趣的。”马特罗索夫从口袋里掏出了表。 “您看什么?我无论如何不会放你们走的!您已经给我讲了那个魏尔特的事……您最好说说我们这儿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我们这儿,艾萨克·莫伊谢耶维奇,一切都很平静。昨天进行了最后一场国内的足球锦标赛。全苏电网七月十五日开始送电。这个电网现在连接了西伯利亚、伏尔加河和第聂伯河的动力系统,与此同时安加拉工程的涡轮机也开始运转了。库尔斯克冶金工厂的第一座高炉出铁。格里尼奥夫教授昨天出示了一匹没有心脏的马,在马鞍的位置上安装了一个空气压缩机以代替心脏。格里尼奥夫教授骑着他的马在练马场绕了两圈之后,马死了。电线断了。” “可惜,可惜!这很有意思。您为什么不一来就讲给我听呢? 马特罗索夫又看了看表:“今天,七月二十一日按中欧时间六点钟,通过广播,魏尔特将向全世界发表演说。” “现在儿点钟了?”什瓦尔茨曼问道。 “差一分钟八点。” “那您为什么不早对我说明?啊,多可惜!也许他还没有讲完?” “他还没有开始呢,艾萨克·莫伊谢耶维奇,有两小时的时差。再过一分钟就要开始了。” “那就快打开呀!还等什么?快呀!啊!您这个年轻人的性子真慢啊!” 医生非常激动。 马特罗索夫强忍住笑,打开了收音机。 “现在我懂了,我的短吻鳄今天准备收听什么报道啦!啊,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讲!” 扬声器里发出了轻微的噪音。马特罗索夫在调波长。可以听到走廊里传来壁钟低低的嘀嗒声。 什瓦尔茨曼坐了起来。现在才清楚地看出,他的右手没有了。 大家都已准备好收听魏尔特耸人听闻的演说。 扬声器里咔嚓响了一下。 “全世界的人们!”传来了弗雷德里克·魏尔特的声音,“地球的居民们!我现在作为一个科学家在对你们讲话,我要向你们说明人类今天所处的形势有多么可怕,也许会有点枯燥。” 话音停止了,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就连什瓦尔茨曼医生也没作声。 “全世界的人们!为了让你们了解当今地球上所发生的事情,我现在向你们宣读地球存在史上第一篇同时也是最后一篇对全人类所作的科学报告……” 往杯子里注水的声音。这是马特罗索夫在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水。 “全世界的人们!你们所呼吸的空气是由氮气和氧气两种气体的混合物组成的。氧气是一种性质活泼的气体,一旦有了较高的温度,它就要同我们世界上的许多物质起化学反应。比如,燃烧,这种反应我们大家就都很熟悉。当煤燃烧时,它的物质就同氧气化合,并伴随放热。 “许多物质同氧化合伴随放出热量。 第61章 用科学术语说,就是放热反应。但并不是所有的物质都是如此的。有些氧化物在构成时需要外界的热,这是冷燃现象,一种不放热,反而吸热的现象。迄今为止我们空气中两种气体——氮和氧的化合就是这种冷燃,这是一种吸热反应,它要求消耗相当大量的能,因此在世界上是罕见的。这种现象在自然界通常发生在雷放电的时候——闪电雷击的时候。” “你们也许以为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吗?没有的事。” “安静点,医生,安静点!”马特罗索夫抖动了一下,把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 玛丽娜先是责备地,后来又温存地望着他。 “几十年以前我作为一个科学家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世界已知有五种氧和氮的化合物,或者换句话说,叫做氮的氧化物。这五种不同比例的氮氧化合物原来在构成时就要求不同数量的热,我认为这是一种令人纳闷的自然界的秘密。事实上,请你们将如下情况进行比较;将两个氮原子同一个氧原子化合,要求26.6卡,而一个氮原子和一个氧原子则需21.6卡;将两个氮原子三个氧原子化合,要求22.2卡,而下面的化合物——no2——所要求的热量要少得多,8.13卡;要构成最后一个大家所知道的五个氧原子两个氮原子n2o5;——总共只要1.2卡。请抄下这个表: n2o26.6卡 no21.6卡 n2o322.2卡 no28.13卡 n2o51.2卡 “全世界的人们哪!这可以说明什么呢?这里可以看到某种秘密的规律性。这个结论促使我作出推论:存在第六种尚不清楚的氮的氧化物,其中所化合的气体的比例是这样的:氮的燃烧反应应该进行得容易得多。 “生成第四种和第五种氮的氧化物所要求的热量要比其他几种氧化物少。我们只是了解到了这种神秘莫测的而又已经存在的比例。 “自然而然会得出合乎逻辑的结论:第六种氧化物的反应可能会释放热而不是吸热。这意味着什么呢?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假如找到第六种氧化物,我们就可能把我们的整个空气变成燃料,变成一种爆炸性的混合物。我们就可能学会在大气层的随便什么地方吸取热能,我们就可能在生活中免费地利用到处都有的燃料,用来呼吸,在其中行走,拥有不花钱的取之不尽的能。我们的汽车、火车、轮舱、飞机都可能从能源危机中解放出来。——要知道,这种燃料是以爆炸性的混合物的形式到处存在的,人类就可能得到财富和幸福! “全世界的人们!我这一生有四十年献给了寻找第六种氮的氧化物的事业。我终于找到了它!” “啊!仿佛我刚刚开始理解化学!到目前为止,我和化学一直无缘。”什瓦尔茨曼说,他高兴地看看周围的人。 但玛丽娜和马特罗索夫的注意力非常集中。 “我找到了第六种氮的氧化物。要合成这种氧化物还要求有一种气体,这种气体本身不参加化学反应,化学中把这种物质叫做催化剂。有了这种放射性的催化剂,氮原子就会发生变化而加入到我所需要的理想比例的氧化合物中去了。 “我做成了这种化学反应,它化合时是释放热量的,我使氮气真正燃烧起来了,我点燃了空气!我战胜了大自然!我把空气变成了到处都有的燃料,变成了爆炸瓦斯……” 助理护士走近了病房,捧着一个托盘,装有茶和点心。玛丽娜使了一个眼色,马特罗素夫就从口袋里取出了一盒块菌状巧克力糖。医院生活在按常规进行。医生拿起了自己的杯子,小匙子发出了响声…… “全世界的人们!我所需要的气体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有。它是由一块来自宇宙深处的、前所未见的陨石带来的,这块陨石在我们这儿的名字叫做阿列尼达岛。 “我不想多说了,全世界的人们!阿列尼达岛上发生了惨祸!空气自燃了!” “什么,什么?”医生问道,一面用小匙子在杯子里搅拌。 “空气自燃了!”魏尔特象是在回答似地重复了一遍。“全世界的人们!没有办法阻止这种空中的火灾!火势不会向燃烧的岛屿以外没有气体催化剂的地方扩散,但是,从整个行星上聚集拢来的越来越多的空气将在岛屿上空每时每刻地燃烧。贪婪的大火将一直熊熊燃烧到消灭掉世界上的大气为止。地球将要没有空气,全部生物将窒息死去,生命将要毁灭!” “对不起,对不起!”医生喊叫起来,他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这窒息死去是怎么回事?” 玛丽娜闲惑不解地瞧了瞧德米特里。 “大气着火了。空气在逐渐消灭,世界上生命将告结束!我想向你们宣布的正是这个,地球上最后存在的人们啊!” 医生从托盘上拿起面包干。玛丽娜为他剥开了巧克力糖。 扩音器不响了。马特罗索夫以为魏尔特讲完了,就想说句什么话,但按照他的习惯,每当他要说某件重要的事情时他总要迫使自己数数数到二十。 数到十五的时候,扩音器又响起来了: “但是,还没有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全世界的人们!我预见到了即将来临的不幸,出于对全球居民的关心,创建了救生公司。明天将在所有的交易所出售救生股票。凡购得股票者,就有权到地下避难所去获得一份人造空气,他就将有生的权利。如果不能在没有空气的地球上生存,那就在地下生存! “全世界的人们啊!再过几个月人类就将开始窒息。在这期间公司将结束它为那些拥有公司股票的人们建造未来住所的工程。 “这就是我需要说的一切,必遭灭亡厄运的地球上的人们啊!购买救生股票吧!” 喇叭里的声音不响了。 在无数收音机和扬声器旁收听魏尔特讲话的千百万听众都沉默不语。 医生一口吞下了茶水,烫着了。 马特罗索夫数到了二十。 玛丽娜看着他,她的目光仿佛在说:“荒谬已极!周围的一切这么美好,世界怎么可能灭亡呢?世界就是为你我而存在的,它怎么可能灭亡呢?”于是她对德米特里微微一笑。 片岛将军得意扬扬地关上了扬声器,便向皇宫走去。在他的头脑里,一个宏伟的计划已经酝酿成熟。 汉斯喝完了一小杯忘记放盐的啤酒,说道:“我明白了,我们的老板想成为一个没有空气的地球的主人。” 舍尔茨博士把指骨弄得咯咯作响,而爱德大叔则厌恶地啐了一口唾沫。 贝努瓦把上面写有每杯饮料或夹肉面包片的价格的盘子扔到了地上,谁也没有注意打碎器皿的声音。 ‘毁灭!人类毁灭……文化……文明。”他低声说道。 克列诺夫教授双手撑着谢尔盖耶夫的办公桌,望着部长。 “魏尔特剽窃了利阿姆的成果,不过,他说得对,”克列诺夫郑重地说,“阿列尼达之火将耗尽空气。嗯,是啊!死亡确实在威胁着地球的居民们……窒息而死。” “窒息而死!”此时此刻,千百万人都在说这句话,他们都将注定要不可避免地痛苦地毁灭。 全人类都在说这句话,也许这已是他们生存的最后一个年头了。 第四部两个世界第一章未来的首都 “哈啰,汉斯!”魏尔特一面从摩托雪橇上下来,一面说道,“我们总算到了。” 发动机的嗒嗒声取代了雪橇螺旋桨的怒吼声。魏尔特抖掉快速飞行时飘到衣领上的雪花,举目四顾。从折损了边缘的硕大的冰块后面驶出了一辆辆拖拉机,牵引着满载大储油罐的笨重的雪橇,那些油罐颇象截断的大树。用橡胶履带行驶的越野汽车灵活地驶到了大冰块的后面。 汉斯呼哧呼哧地眺到雪地上,用冻僵了的双手敲打胯股。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蔚蓝晶莹的雪面冰凌,仿佛是倒了个儿的蓝天。阴森冰凉的阳光映在冰凌之上犹如洒满了月色的小道。轻风徐拂,在冰凌上赶吹着小雪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突然,一阵威武的哨声响彻这片辽阂的冰海雪原。不知从哪里驶出了一辆小型机车,驱散着雪原上常年的沉寂。 魏尔特穿着一件由金属线缝制成的轻便运动衣,刚才他坐在摩托雪撬上时,身上一直通着电流取暖,可现在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魏尔特缩起身子,看着向他走近的滑雪手。 一个大胡子滑雪手先走到他跟前。他的脸上长的看来不是毛发,而是一些冰箸。他随即立正,大声报告:“建设工程指挥部荣幸地欢迎您光临,魏尔特先生!” 魏尔特勉勉强强点了点头:“货物如何?” “均能按预定计划规定的期限准时运到。” “ok!你们卸货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如何?” “嗯,没有问题,魏尔特先生!您愿意下去看看吗?” “我想,我们来这儿,绝不是同您谈谈话就满足了的。” 满脸冰箸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把您的滑雪板给我,”魏尔特命令说。接着转身对汉斯,用手指着空间说:“我介绍一下,这是建设工程指挥部的总工程师米切尔。” 米切尔急忙解下滑雪板,朝汉斯看了一眼,握了握他的手。 魏尔特已经穿米切尔的滑雪板走远了。总工程师的一个同伴把自己的滑雪板让给了汉斯。 第62章 米切尔虽然陷在齐膝深的雪地里,但仍力求不致落在来客之后。 魏尔特一面等侯汉斯,一面环顾四周单调的雪原。太阳低低地挂着。拖拉机、越野汽车和摩托雪橇到处可见。白色的地平线与蔚蓝色的天空汇合成一片,在两者的接合处可以看见几个银色的斑点。 “飞船。”魏尔特说,他看了看表。 汉斯和米切尔走近了。 魏尔特突然对总工程师破口大驾起来:“如果飞船卸货迟了,我就把您赶出新城!” 米切尔战战兢兢地向魏尔特解释,请他相信,已经采取了一切措施。 汉斯向通往黑暗深处的一个陡坡看了一眼,陡坡被冰墙所夹,冰墙在阳光照射下时时发出微光。 米切尔建议坐小型越野汽车,魏尔特没有作答就对汉斯喊叫起来:“哎,老头儿!您还没有忘记乘滑雪板在狭谷中往下滑吧?” 汉斯哼了一声,穿着滑雪板跳了起来,滑雪板因此一下子深深地陷入了雪地里。 魏尔特冷冷地笑了笑,以一种干瘪老人所罕见的力量向前一冲。汉斯跟在他的后面滑行。 米切尔折断了大胡子里的几根冰箸,摇了摇头,坐上越野汽车,命令随即跟上。 魏尔特和汉斯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赶过了鱼贯而行的拖拉机行列,一群群人迎面向两旁疾驰而过。沿着他们走过的道路,有一条三轨的齿状铁路向下延伸,由于有了中间的那根带齿的轨道,就能顺利爬上这样的陡坡。 斜坡很快变成了狭谷。垂直的冰墙高高耸立在那里,越来越高,遮住了日光。冰墙为白雪所覆盖,边缘在阳光照耀下犹如被烧得白热的金属。 出于飞速滑行,风呼呼地扑打在脸上,拖拉机向下滑行时履带带起来的团团雪花迎面飞来,催入泪出。汉斯觑起眼睛驾起街来。 矗立的数百米的高墙,仿佛联接成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拱顶。周围变得越来越暗了。远方可以看到点点灯火。 魏尔特和汉斯在黑夜里滑行毫不减速。四周出现了路灯。仰首而望,从冰墙之间形成一条狭带,可以看到黑沉沉的夜空的繁星。而此时,冰谷四边却依然是阳光灿烂。 谷底越来越深。镶嵌在黑带似的天空上的星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就象银色的闪耀的光点。 山谷豁然开朗,机器和人群越来越多,前面还有两公里路程,耸立的冰墙少说也有一公里高。 突然,冰墙消失了。虽然四面八方都泻下灯光,仍然只能勉强看见。无数个看不见的探照灯自上而下倾斜地照射着,仿佛一根根巨型的针,而安装这些巨针的拱顶本身却隐没在黑暗之中。 斜坡变成一个平坦的冰的广场,人们在拖拉机、越野汽车、起重机、挖土机和其他机器之间穿梭来往,忙个不停。 滑雪板在冰上快速滑了一段时间以后,停了下来。 汉斯鼓起腮帮,缓了一口气说:“我好久没有这样滑雪了!记得……有一次我和您也是这样溜得好快。” 魏尔特哈哈大笑起来:“老头儿,世界未来的居民们也将由于这个原因飞快地溜到这里来的!” “是啊,好象是要这样了。”汉斯同意这个说法。 越野汽车驶近了,米切尔跳到冰上。 “我真没料到,魏尔特先生,您居然会是这么一位了不起的滑雪能手!” “我对您如此不善辞令表示吃惊。” “对不起,魏尔特先生!” “我打算马上就去视察建设工程。” “我愿为您效劳,魏尔特先生。您愿意选择哪一种交通工具呢?” “圈椅。” “遵命,魏尔特先生。” 米切尔走到越野汽车跟前,对着无线电电话的话筒说了几句话。 汉斯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他们来到了一个极大的山洞。同他从前所看到的一样,一些别有风味的尖状的钟乳石从上面挂了下来,如果说左右有些地方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冰墙的话,那么前面则是一片被灯火照得通亮的光滑的冰地。冰上有许多冰拄的倒影,好象钟乳石和冰瘤的触须,将拱顶同地板联结在一起。 米切尔远远地站着,等着魏尔特开口说话。 “哈啰!汉斯!这地方不坏吧?您以为如何?” “是,老板!真的,这简直是旅游胜地,远不是让人来了却余生的地方。” “谁也不会强迫您这样做。您生活在自由世界,只要愿意,您可以去闷死。” 汉斯咯咯地笑了。 “您应该感谢大自然,”魏尔特继续说道,“她为我们准备了如此美妙的避难所。一个新世界的相当不错的城市将在这里兴起。” “老板,我斗胆请问,选择这地方作新世界的首都是不是太冷了一些?” “什么?格陵兰岛?” “对,我正是说的格陵兰岛,这个常年冰天雪地的岛。” “我看得出,您不大喜欢这个地方。在日德兰堡您并没有向我提出过类似助问题。我选择格陵兰岛原因有二。您作为这些地方的未来领导人,我应该坚决向您解释清楚。” “我洗耳恭听,老板。” 正在这时,两个人手持两张圈椅向他们滑来,这种圈椅是溜冰场上通用的。 米切尔工程师赶紧穿上冰鞋,站在冰上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魏尔特和汉斯坐上了圈椅,他们感到在洞中光滑的冰面上溜滑得非常轻快而见又无声无息。 魏尔特命令将两张圈椅并排放好,汉斯向他那边俯身凑过去,这样,他们讲话可以听得更清楚些。 “象这个冰洞那样宏大的地下设施,在两年以前就开工了。这种规模的建筑在全世界也是绝无仅有的,就连肯塔基州的马摩斯山洞加上它那好几个五千五百平方米面积的大厅,同我们的这个冰洞一比,只不过是个狭窄的斗室。” ”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老板,那个马摩斯山洞也是属于您的公司的吧?” “对,是我的。美国的救生工程分公司将设在那里。” “就是说,首先是面积大,老板。但地方冷了点儿!” “不,我亲爱的汉斯,我不打算用这些地方来拯救那些怕冷的黑人和马来亚人。到这里来生活的将是白色人种的新人类,持有救生股票的人和……”魏尔特朝推圈椅的滑冰的人看了一眼,又补充说:“还有那些建设这个城市以及需要他们保卫城市的人……” “对,这是对的。”汉斯沉思地说。 圈椅在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旁边疾驶而过,这些大楼正在向高耸的拱顶伸展。 周围的一切使人感觉到工程进度之迅速、之艰辛。四壁的墙是内预制的、事先就安装好的板块聚拢而成的,由专门在冰面上滑行的起重机安装。工地前面的冰场上矗立着运来的大楼的预制件。 魏尔特把米切尔叫到跟前。 “真该死!”他狂喊起来,“难道这也算得上速度?你们的人不是在走,而是在爬!要赶快搞!我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的命令印进你们笨蛋的脑瓜子里去呢?您说我得在这儿采取什么措施以资鼓励?鞭子?奖金?还是往血里注射刺激剂?您要明白,您正处在大火之中,处在地球的大火之中,见鬼!我看您是不想得到救生股票啦!” 米切尔垂目向下,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未来的城市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地不断向前延伸,街上不断地滑过汽车和溜冰的人。 魏尔特的圈椅又驶近了汉斯。 “而其次,汉斯,什么使您这样不喜欢?” “我不喜欢什么?” “寒冷。” “寒冷?” “是啊,寒冷。地面上全年平均温度是摄氏零下三十二度,而山洞里则经常保持在摄氏零下五度。” “我总也不明白这一点。” “我是最了解您的了,您是永远聪明伶俐不起来的。您还是去干拉坏门把手的行当要好得多!” 汉斯坐立不安起来,他迅速地扫视了一下溜冰的人。 “主要的不是寒冷本身,”魏尔特继续说道,“而是洞内平均温度同极带地表寒冷之间的温差。山洞可以说是由地表的热供暖的。我正准备利用这种免费的热的落差来作为新世界赖以生存的能源。” “怎么?魏尔特先生?” “哦!为此就得采用相当古老的方法。” “到底是什么方法呢?” “蒸汽。” “得啦吧,老板!在这种温度下难道会有蒸汽?” “当然啦,但不是水蒸汽,而是丁烷蒸汽。” “丁烷蒸汽!” “是的,有这么一种烃,它的液态在摄氏零下十七度就能沸腾。我们用惯了的水这种液体须得零上一百度才能沸腾。为此就得给它加热,烧掉燃料。而丁烷却不需要燃料,洞穴里较低的温度,摄氏零下五度,它就可以汽化了,甚至还能提高蒸汽的压力。此时它当然要吸收洞穴里的热,但大地立即会来补偿的。我们让仿佛是由洞内冷气加热锅里形成的蒸汽通过汽轮机,而蒸汽就在那里提供能,降低温度,然后通过地面上的专设管道从汽轮机里放出蒸汽。在那里,很冷的气流将被凝聚成液体——冷凝,再重新回到洞穴里,依靠地热再度汽化,并提高压力。” “我没有听说过这种设计方案,老板,我碰到鬼了!但是,这太象永动机了!” “是的,如果您愿意的话,是永动机,不过,那是臆想的!” “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说,我们的装置并不是无中生能,而是长久地将地球的热能变为新世界生活所必须的电能,需要多少,提供多少。 第63章 甚至为了原子能还得开采铀,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无偿地得到能力。” 圈椅拐向边上的一条通道,不知不觉来到通向下面的石阶。 魏尔特和汉斯从圈椅上下来,步行而下。 他们的冰上“人力车夫”开始踏着冰鞋也能适应的石级向下走。 下阶梯走了相当久,也许,等于下到了十层楼的深度。 “那儿下面究竟是什么?”汉斯问道。 “给湖泊留下的位置。” “湖泊?” “是呀,湖泊!液态空气湖泊,我们已在我们的各个站上使气体液化,我们在上面所碰到的大油罐就是储存的液态气体。” 阶梯到了尽头,魏尔特和汉斯来到一个走廊上,那里是光滑平整的冰面地板, 人力车夫重又让他们坐进圈椅,在冰上滑行起来。米切尔工程师在他们前面滑着。 走廊尽头是上锁的两扇铁门。沿着闪闪发亮的冰壳般的墙壁铺设着粗大的裹着绝缘体的管道。 “我们将沿着这些管道输送从地表运来的液态空气,舒特先生。”米切尔殷勤地进行讲解。 “汉斯,您可以看看我们的原始积累。”魏尔特指着门上的一些小玻璃窗洞说。 汉斯用一只眼睛贴紧一个窗洞,他信服了,他好象是在从贯穿庞大而又厚实大门的管道中看。 汉斯所看到的空间亮着,这是米切尔开了灯。 “喂,您看见未来的大气层了吧?” “不,魏尔特先生,我看见的是蓝得难以置信的蓝色水库。” 魏尔特哈哈大笑。 “这蔚蓝也是向苍天要来的,它集中了天际的蔚蓝色。如果有谁能有机会看到未来世界的话,它的天空将是黑洞洞的,一片空旷。您看见的水库的蓝底是由透明液体的蓝色给加深了的。” “难道这里能积聚足够的空气供未来世界永久使用?” “不,这只是原始积累,储存,储备。而我们当前的需要将靠发电站的‘冷’能——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来满足。” “可是您总不能呼吸能呀!” “您这些愚蠢的问题真使我生气,汉斯。活了这一把年纪,总不能老是做傻瓜蛋啊!我发誓,只要有可以信得过的人,我宁可要一个更加精明能干的懂技术的助手。” “请原谅,老板……” “这样吧,您至少得听着,免得我再重复。我们将呼吸氧气。我们将用我们免费的能来分解水,取得氧气,而水呢,则靠地面上的冰。我们将用这种方法来更新洞内的空气。” “现在我懂了。” “总算懂了!” 米切尔滑到这里,开始说了几句话。魏尔特勃然大怒,气得直跺脚。 “赶快!”他吼叫起来。“您只要迟一分钟我就把您从这里赶走!想干您这个行当的人有的是!我不光付工资啊,我还给您生的权利呢!我一定赶您走!我不打算再重复了。赶快,真见鬼!” 米切尔听着,低下了头。 “一切将遵照您规定的期限完成,魏尔特先生。” 魏尔特和汉斯又坐进了圈椅。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接一个象无数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箱子似的低矮的洞穴。 “这是供头几年用的食品储存。” “要是我们把它们吃完了呢?……”汉斯问道。 魏尔特作出一种厌恶的神态。 “您还象孩子那样无知。您大概以为我什么都不考虑,什么都不操心吗?” “哦,不,老板,不!完全不是这样,甚至与此相反!” 魏尔特转身对人力车夫说了句什么话。 圈椅穿过了洞内几个大厅。厅里光滑的冰面地板上映出了硕大无比的结了冰的钟乳石。有两次他们不得不从圈椅上下来顺着阶梯向下走。 “老板,请您告诉我,洞穴里这种光滑的冰是天然的吗?” “是的,许多大厅里的冰是天然的。这使我灵机一动,想到利用这种类似溜冰的既廉价又迅速的交通工具。同样,我已经在汽车里用这么经济的滑动摩擦来代替波动摩擦。因此,在没有冰的地方我已命令制造冰了。” “说真的,大老板,真不赖啊!” “我想是的!” “那为什么在那里,在地面上从来不用这种办法呢?” “那是因为‘过去的城市’经常受到风和暴风雪的袭击;因为他们不象我们的未来世界那样懂得稳定的天赐的温度。” “这种交通工具将一直使用吗?” “是的,我希望未来城市的居民就使用这种交通工具。” “我们的城市可以叫做‘冰上威尼斯城’。” “不,它应该叫‘魏尔特城’。” “啊,对了,‘魏尔特城’,这是很公道的。” “那还用说!” 在一间极大的大厅里他们从圈椅上下来,一片片建筑林刺天似的指向它那特别高的天花板。 人们在上面忙着安装发出荧光的光谱灯。 米切尔想说句什么话,魏尔特打断了他:“我设计在类似这样的一些山洞的地上栽种植物,并依靠这些灯光来代替太阳,因为这些灯光可以提供太阳光谱的紫外线和所有的其他光线。‘ “栽种植物?” “对,栽种土豆、白菜、橙子树、西红柿以及喂养牲畜的饲料草地。但愿您现在该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吧?” “请息怒,老板,我差不多已经弄明白了。那这些地下菜园将长在什么上面,它们的根部靠什么营养呢?它们会不会冻死呢?” “这里将十分温暖。我已下令给这些大厅供暖。地板上将铺满施过肥的土坡。将用化学方法从这里的矿物质里提炼化肥,这些矿物质中含有氮的成分。植物呼吸二氧化碳。我将把魏尔特城的居民呼出来的全部二氧化碳提供到这里来。在未来世界里将保持碳酸气的常数,它们将通过各种方式实行周期循环。周期循环将从植物的滋养和呼吸开始,通过动植物的器官转化为向未来世界的居民提供的食物,人们又以碳酸气和肥料的形式使其继续循环。这样,您就可以看到,一切都将靠冷能来制造,从热开始,以食物告终。” “是的,大老板,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人们而天才地设想出来的。” “是为了创造新的世界!” “那里将充满幸福和正义,一片升平景象。” “那里将由我主宰一切!” “您是它的创造者。” “它的所有者。” “未来世界的统治者……”汉斯低声地说。他情不自禁地对坐在圈椅中的老头仔细端详起来。 于是,仿佛是第一次,他看到了一个垂头丧气的虚弱身影,满是皱纹呈土色的脸庞,眉毛和眼睛业已褪色qi書網-奇书,眼睑一个比另一个大,眼下是一种病态的浮肿,这说明他常年疾病缠身。 米切尔沿着冰面焦急石安地向魏尔特疾驰而来。还在老远的地方他就喊起来: “魏尔特先生,紧急通知!” 魏尔特先生惊恐地哆嗦了一下,手指也焦虑不安地索索发抖。 米切尔停在圈椅旁边。 “怎么?”魏尔特皱起起眉问。 米切尔向冰上的人力车夫使了个眼色,他们就不声不响地退到一边去了。 “我读给您听,老板。” “那好吧,您读!”魏尔特气忿地叫道。 “大国集团的各个政府对于他们同救生公司的谈判表示不满,已批准拨款用于向格陵兰岛四岸派遣强大的武装力量,大概,其目的在于强行占领雷利赫山洞。” 魏尔特一跃而起:“真可恶!这些白痴和懒汉竟然妄想用武力同我来较量一番!不过,不,我又不是什么国家!我可是他们赖以支持的一种体系啊!我要在他们窒息死亡之前用我的技术力量彻底消灭他们的军队米切尔,请立即回电。” “马上去,魏尔特先生……很遗憾,我的钢笔里墨水用完了。” “真可恶!您总是要出点什么岔子。哎,汉斯,您写吧。” “是,大老板。”汉斯发出了低音。 “柏林,库菲斯滕丹大街,213号,科普弗将军。请接受我的建议,阁下将以魏尔特城城防司令的身份前来指挥作战部队。魏尔特。就这样。立刻发出!我将用火的壁垒来包围自己的领地,用火墙来款待他们。我已经为他们找到了紫色气体。地球的空气快一点燃烧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只不过早点儿迁入新居而已。” 米切尔工程师赶忙去发电报了。汉斯恐惧地望着在圈椅中痉挛不已的老板。 灯火无动于衷地映在涂釉般的四壁和冰柱之中。 第二章斗争的战略 魏尔特所发表的广播演说大大地轰动了全世界。 人们不知道如何对待他这则骇人听闻的消息。大家都认为他是疯子,而他发表的演说则是一个绝无仅有、故弄玄虚的大骗局。但是救生股票却在第一天就销售一空。 一昼夜间,几十亿美元源源不断地涌向救生公司的收款处。印刷厂几乎来不及赶印新的股票。 旋风席卷着交易所。疯狂的人们挤在公司收款处的大门口。但是,只有少数人买得起救生股票。股票的价格昂贵,而且它的行情还在接连不断地上涨。 一些大国紧急向阿列尼达岛派出了科学考察队。 几天以后,各报发表了综合报道,于是世界一片恐怖:魏尔特是对的! 股票价格已涨得可望而不可及了。根本不可能买到股票了。 第64章 救生公司的定货单如雪片似地飞来,动摇了世界资本主义的工业。 救生公司在极短的期限内几乎掌握了资本主义世界的整个生产。只有那些有它的订货的单位仍在继续开工,其余的工业生产都已陷于停顿。各交易所、工业企业、农业都不同程度地面临空前未有的严重危机。 格陵兰岛的著名的雷利赫山洞,肯塔基州的马摩斯大山洞,德翁群和达比群的一些面积宽广的山洞,南美洲的一些山洞,以及所有的地下铁道,矿井,采石场——所有这些地方的大自然和人们,处处都在为垂死的人类准备避难所,救生公司所组织的各项发狂似的工程开始动工了。 溺水者会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人类不愿死亡。 “人类不可能毁灭!”部长说。他环视着会议大厅,在这里开会的不仅有成就卓著的苏联科学家,还有东方和西方许多国家的大科学家和进步的社会活动家,他们表现出对人类的真正关切,应邀来到莫斯科出席非常会议。“在某些国家里,尽管有人声嘶力场地狂叫什么由于世界性的大灾难,文明将不可避免地灭亡,我们还是应该牢记,在这种情况下将要灭亡的决不是人类,而是一直力图策动并最终策动了灾祸的资本主义制度。 “当然,眼下资本家先生们自己也很害怕从他们手中挣脱出去的那种力量。为了得救,他们就要从资本主义的牢不可破的虚假定理出发。魏尔特先生就毫无根据地认为,那些买不起救生股票的普通老百姓到了呼吸困难的时候,就会尊重对空气的私有制度的。富人的地下避难所是由工人的手建造起来的,同样这些手就可以打开或者关闭通往那里的大门。 “我们并不输出革命。但我们可以预见,普通老百姓的呼吸越是困难,他们的愤怒也就越加强烈。 “但是,我们全体在这里开会的人不能对地球上任何一个将要窒息死去的人漠然置之,不管他是生活在我们的国家,还是在任何一个别的国家。 “我们善于斗争,曾经防止了多年来悬在我们头顶上的世界性灾祸。现在我们应该能够消灭这突然爆发的灾祸。既然它是人为的,就一定能被人制止! “有这样一些同志,他们仿佛是在‘关心’各族人民的命运,他们建议我们按西方的样子建筑一些地下避难所,哪怕能容纳一部分居民也好,要我们利用所有的天然山洞,并人工建造新的。 计划的制定是真诚的,吸引了不少杰出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大概,在按规定的方式建筑的山洞里,真的可以生活上好几百年!但是,我现在不准备详细分析这个计划的各个细节。莫尔尼亚上校向我报名,要求允许他发表对这一计划的看法。”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坐下了。最近以来,他那精力充沛的脸庞消瘦下来了,因此他显得年轻了些。他的眼睛十分敏锐而又严厉。 青筋嶙峋的高个子莫尔尼亚上校从后排座位上站起来,向部长的桌旁走去。他和谢尔盖耶夫有某种共同之处,好象是:眼神。 “我讲得简短些,时间不多。”他看了一下天文表,开始说道,“对于谢尔盖耶夫刚才在这里提到的那项计划,我只能用军事术语来说:‘转入进攻的人定能取胜’。急速转入地下,这是逃跑,是永远不要阳光。让那些无法带走的人们去听天由命,而自己逃跑,这是耻辱!这是失败!” 莫尔尼亚稍停一下,面对全场,继续说道:“我国人民不能走这条路。他们向来善于正视困难。被人唤醒的力量能够而且应该同也是由人造成的势力相对抗。人类早就面临一场毁灭性的原子大战了。苏联政府不止一次地呼吁消灭储存的全部原子武器和热核武器。全世界人民团结自己的一切力量,共同使用世界上现有的原子材料和热核材解的时刻已经来临了。如果从拥有原子武器的所有各国发射载有原子弹和氢弹的洲际导弹,那么,阿列尼达岛的大火是可以扑灭的。如果敢于冒有害的辐射污染大气的危险,将所有近几个月内能够生产出来的原子弹和氢弹同时在阿列尼达岛上爆炸,大火定能扑灭,气体催化剂定将四处吹散,空中大火就能制止了。但愿人们又一次使用这破坏性武器将是唯一的一次,最后的一次,他们将庄严宣告今后永远不再生产这种武器了。” 与会者向莫尔尼亚热烈鼓掌。 他表情严肃,挺直身子在座位中穿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重新站起来说:“我看得出,到会的人是怀着很大的兴趣听完莫尔尼亚上校的讲话的。”他一面戴上眼镜,一面说道,“但是,在讨论这种可能性之前,我希望到会的人能够听到全世界不久前公认他在核物理学方面享有祟高声誉的美国科学家沃涅利克教授对这个问题发表意见。” 学者们低声交谈起来。他们都曾听说这位科学家已经失踪,现在他在哪里呢? 一位瘦高个子,头发松软花白、胡子零乱的人笨拙地佝偻着腰,两肘叉开,向部长的桌子跟前走去。很多人认出他是克列诺夫教授,于是就困惑莫解地面面相觑起来。 “嗯,是啊,”克列诺夫双手撑住桌子,供起瘦窄的背。“嗯,是啊……尊敬的同行们!我确实可以在这里以沃涅利克教授的名义讲话,因为这个名字我用了四十年。” 大厅里响起了一阵惊讶的叫声。不知是谁微微抬起了身子,想更清楚地仔细看看讲话的人。 “女士们和先生们!”他开始用英语讲起来,“科学家的良心迫使我向全世界发出警告,而爱国者的天职,”他改用俄语继续说,“却迫使我不赞成莫尔尼亚上校的意见,而且还要说服你们和我们的政府放弃在太平洋上爆炸大量原子弹和氢弹的想法!” 科学家们大为惊愕。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坐在那里,他的脸色使人难以捉摸。 克列诺夫继续说:“我的同行们承认我在核物理学方面作出了力所能及的贡献,在过去就给了我崇高的荣誉。嗯,是啊!……请允许我作为沃涅利克教授坚决声明,如此大量密集——我想这么说——的原子爆炸,无论发生在哪里,都会随即引起最危险的放射性现象在大气中的扩散,这一点,尊敬的莫尔尼亚上校已经公正地指出来了。地球上的人们虽然摆脱了一种危险,也许会碰上另一种并不亚于此的危险。谁能知道,人们将在避难所里蹲上多少个月或者多少个年头,以避开辐射啊!也许得穿上铅防护服或戴上钡钢制成的面罩。我敢说,要是让整个地球上的居民都能按规格穿戴起来,地球上的铅和钡想必是不够的。嗯,是啊。”教授一口气喝干了一杯水。“现在我斗胆请求尊敬的与会者和敬爱的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允许我作为苏联公民伊凡·克列诺夫继续发言。” 部长点了点头。 “伊凡·克列诺夫教授也主张爆炸阿列尼达岛,但不是用原子弹爆炸,而是用另一种手段,这种手段你们顺从的仆人早已熟悉了,但他对于这种手段为共产主义国家的政府所掌握将会发生多大的建设性作用一无所知。我现在有幸可以把这种手段无条件地、无保留地交给我国人民,可惜已经太晚了,而且是毫无理由地太晚了。尊敬的同行们和听众们,这种手段的破坏力是无穷的,但同时它又不会引起任何辐射危险。阿列尼达岛将被消灭,空中大火也将熄灭。而我们,请允许我满怀信心地说,我们在这里不会感觉到这一点。只是不再刮风而已,因为风把空气都送到太平洋去了。过去某个时候我还曾根据己故的俄国物理学家巴科夫的设想创造了超级电池,它能在超导体的强磁场内积聚大量的能,假如不是因为某一种情况的话,生产所需数量的超级电池目前已毫不困难。为了使超级电池不失去本身的特性,必须用一种特制的防护层加以覆盖,这种防护层的构成成分之一就是最稀有的元素镭-德耳塔。这种元素,我尊敬的同行们也许还没有听说过。我已将储存有这种元素的所在地报告了我们政府。我过去掌握了这种物质,而一想到这种需要的物质将落到我的同行们、物理学家们的手中就感到自慰。我认为,这种超级电池可以给电炮供能,我过去有个时候也曾对这种电炮进行过研究,并为能贡献出我的经验而感到高兴。大家知道,火箭是可以落在任何所需要的地方去的,但我想,比之向太平洋发射火箭,用电炮射击,目标将瞄得更加准确。” “这种电炮已经有了,克列诺夫教授!而且可能用于这种目的!”莫尔尼亚上校在座位上站起来说。 “嗯,是啊!……啊,是这样吗?这太好了!我冒昧表示赞赏。我认为,这样一来,除了获得镭-德耳塔之外,要实现预定的计划将不会有什么困难了。在这以后我请求会议原谅我把沃涅利克和克列诺夫教授曾经注意过的问题使会议分散了注意力,并为此向与会者表示诚挚的敬意。” 克列诺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部长宣布暂时休会。 会议的后半部分是一些科学院院士、炮兵元帅和医生发言,对计划的一些细节作了详尽的分析,之后就是部长致闭幕词。 “这样吧,我来作个简要的总结。正如大家所说,摆脱世界性灾难的第一方案,是大部分人类逃跑,是失败和灭亡的方案,是资本主义所选择的方案:赶快躲入地下,使少数有产者依靠牺牲留在上面的多数人而得救。很明显,这个方案倒是首先会把资本主义本身导致灭亡。 第65章 “第二方案,是用技术的力量来扑灭由技术点燃的大火,将全世界现存的全部原子弹和氢弹集中起来,用爆炸的方法来扑灭大火,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准备承受危险的辐射。很遗憾,一些西方国家在建议一次消灭全部储存的原子弹的意见中,所重新看到的还只是他们失去那声名狼藉的原子力量的危险性。就连世界性的灾难也没能使大商贾利益的卫护者清醒过来,他们不愿用这种代价来消灭灾祸。而对我们这些始终如一地利用一切可能同世界性灾难作斗争的人来说,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储存的原子材料,或者用克列诺夫所提的意见对莫尔尼亚的计划进行修改;用一种克列诺夫教授过去某个时候创造的包含在超级电池中的能把岛炸掉,这种超级电池将由我们的物理学家重新顺利地加工出来。 “为了能将超级电池发射到另一半球上去,就要建造一种用类似于超级电池的能量的超远射程电炮。 “为了实现这个计划,必须做到以下几点: “第一,无论如何要不借一切代价搞到超级电池所需要的镭-德耳塔。镭-德耳塔也是制造防护层所必须的。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克列诺夫教授过去采集到的这种元素的全世界的全部储存都是属于他私人的,但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各种情况的凑合,这些储存现在落入了世界军火公司、著名的救生公司的魁首弗雷德里克·魏尔特的手中。 “既然需要镭-德耳塔,就要设法把它搞到手。这种事应该委托可靠的人去做,而这样的人,依我看,我们这里大有人在,是这样…… “第二,从现在起,共产主义国家,还可能有部分资本主义国家(这个问题也与他们休戚相关的啊!)的全部电力储存应该准备用于今后制造能为我们的任务提供足够能量的电池……” 这时,部长开始在桌旁来回走动,低着头,偶尔举起伸出一个食指的左手。仿佛他是在口述一个已订好的战役的作战命令。 “第三,目前还没有镭-德耳塔,暂时它还不在我们手中,无法用于拯救人类的目的,我们现在就应该着手创造电池,以便今后再用防护层把它们覆盖起来。不应该失去时间。就这样。”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停了下来,注视着莫尔尼亚上校,接着说:“第四,应该分秒必争地动手建造大炮,因为空气很快即将变得稀薄。某些计算数据表明,瞄准地应设在中亚的沙漠地区,这对部署火力点是十分有利的:射击将远离国家的生活中心,但由此也会出现许多必须克服的用难。我们一定要建立一个根据火灾发源地命名的‘阿列尼达工程’,一定得战胜沙漠,并在人类所需要的期限内造出大炮。这就是共产党人最合适的、力所能及的方案。共产主义国家应该选择这个方案。 “就这样。但这还不是全部。” 部长开始慢慢地填装烟斗。他很少抽烟,人们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谢尔盖耶夫拿起他那过去某个时候曾是那么难舍难分的烟斗了。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发现大家都在注意他的烟斗,就笑了。接着,他又变得严肃起来,继续说下去:“莫尔尼亚上校给我们讲了一句军事上常说的俗语,不过,我对打仗这一行也还没有忘记。‘要能进能退,不打无准备之仗’,应当集中一切优势兵力,投入进攻,但同时还必须考虑失败的可能性,并且准备失败。必须记住,无论斗争形势向哪个方向发展,人类都不应该灭亡。所以,我们的作战计划既要预见到后备阵地,哪怕我们在战斗中牺牲了,我们未能制止空气的燃烧,我们的孩子们也应该话下去,应该为他们修筑避难所。 “因此,要在把全部力量用于实现莫尔尼亚和克列诺夫或某个其他人提出的目的从而投入积极的斗争的同时,应该为拯救年轻一代而准备好一些山洞,诸加:扎卢格山洞,孔古尔山洞,库尔马纳耶夫山洞,乌兰马德山洞等等。生存的权利无论如何应该属于孩子们,只留最少数量的成人为他们服务。这是这样。为大家的生存,毫无疑问,为孩子们的生存而斗争——共产党人只能够这么做。” 第三章法羊绒小钱包 水手长爱德华·威廉斯在结束了前往阿列尼达岛的招惹大祸的航行之后回到了英国。 伦敦郊区在车窗外疾驰而过,这里有许多令人欣羡的单门独院的小住宅、小花园、公园和草地,这里是城乡生活的伟大的艺术综合。接着闪过的是无穷无尽的清一色的高楼大厦。 鳞次栉比的屋顶犹如汪洋大海在缓缓流动,每天都有七万二千英磅的烟尘沉积在屋顶上。伦敦所有高楼大厦上的这种真实的而不是由建筑师们臆想出来的颜色得归功于此。 威廉斯终于从查林·克洛斯车站的拱门下走了出来,来到了市中心。 爱德大叙虔诚地相信,在这十分古老悠久的英国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完美无缺、合乎体统的。这里永远是那样秩序井然,犹如英国的光荣传统那样令人肃然起敬;这种秩序自古有之,经久不变,犹如伦敦塔1;它很起作用,犹如船坞拥挤的泰晤士河,那里一品脱水要承担一磅半的商品货物。因此,威廉斯先生对于马路上的所有车辆和在宽阔的大街上的行人全往一个方向走去大惑不解。 【1伦敦古堡,曾作监狱,现作文物保存处。——译者】 一位戴窄边软帽的绅士对他因困惑莫解而提出的问题匆匆忙忙地作了回答:“去海德公园,先生,再从那里到特拉法加小公园。事件已经不可避免了。” 后来他就消失在一辆酷似伯爵轿式马车的老式汽车和一辆很象马路上匍匐行驶的流线型的比赛用的汽车之间了。 威廉斯先生沉思着开始填塞他那一向空空的烟斗。人流把他挤到一幢十八个大门、有十八套住宅的三层楼房肮脏的灰墙旁边。 “现在究竟干什么好呢?他干嘛要到这里来?”爱德大叔想,“一个为联合王国开辟并夺取了半个世界的光荣的水手是不会眷恋陆地和空气的!要是说还有什么值得他眷恋的话,那就是大海!那究竟是什么把他爱德大叔拖到这个城市里来的呢?这里街道上的焦急慌张程度不亚于九级风浪哩!假如这种洪流不把他一起冲走的话,即使猫也能学会游泳!” 爱德大叔因此也就没有抽自己的烟斗,他只不过把它移到了嘴的另一角,也不向什么人问讯,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人群涌到了海德公园的大草坪上。草坪四周树木郁郁葱葱,羊群就宁静地放牧在这里,在这伦敦城的中心。海德公园的草地是允许每个英国人践踏的,因而现在千百万双脚正在蹂躏着它。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人群之上搭起流动讲坛,演说家们在上面又是做手势.又是狂喊乱叫。 威廉斯先生一句话也听不清楚,直到人群欢呼起来重复喊起演说家所说的话,才算帮了他的忙:“到特拉法加广场上去!到特拉法加广场上去!” 人群开始离开海德公园,把公园让给了宁静的、对任何事物都不关心的羊群。 天地近乎相连,天空形成一绺一绺肮脏不堪的棉絮,象各种各样的烟尘,几乎沉落到发黑的屋顶上。 爱德大叔把衣领竖了起来,雨水开始顺着颈项淌到背上。 人们在离开海德公园走向特拉法加广场时,已经无法平静了。 一位没戴帽子的高个子花白头发的绅士离爱德大叔不远,他时而转身向后,大声地喊叫:“空气!空气!在真正古老的英国迄今为止是向来都有足够的空气的啊!” 离爱德大叔很近的地方走着一位瘦瘦的憔悴不堪的妇女,她把一个虚弱的三岁小女孩贴紧胸口。母亲在安慰哭泣的小女儿。 “别哭,别哭!好心的叔叔不会把空气夺走的……好心的叔叔不会把空气夺走的……” 在这位妇女稍后不远的地方,懒洋洋地走着一位年轻人,他鼻子尖尖,长长的头发向后梳着。他不知为什么对着威廉斯先生说道:“我可不愿意憋死啊,先生!我要活下去!为了购买救生股票,照昨天的行情我得工作四年,照今天的行情就得要干整整五年了,先生……整整五个年头啊!” 爱德大叔不知不觉地把手放到了胸口上,在这带条纹的海军绒衣里面,有一个法兰绒小钱包,其中放着他的一份救生股票,这是魏尔特先生本人通过汉斯交给他的,条件是要他对于最近一次航行时的所见所闻保持沉默。 威廉斯先生有了继续生存的权利。地球上的生命很快就要结束了。股票的持有者——爱德大叔也将和他们一起躲到地底下去,那就再也看不见天空,再也感觉不到雨水沿着衣领向下淌,再也不可能把脸孔迎向清新的微风,再也别想看一眼海上的地平线了…… 爱德大叔在永远离开地面躲到地下去以前,来到这里同伦敦告别,同英国告别,同空气、云雾、雨水、大空、清风、森林和草地告别。爱德大叔是来同他周围的人们告别的,其中大多数人本来应该…… 年轻人向威廉斯继续说下去:“整整五年哪,先生!可是我只能再呼吸几个月了,我怎么能挣到足够的钱买股票呢?我怎么才能挣到钱呢。” 在威廉斯身旁是一位大约十一岁上下的瘦瘦的小姑娘,肩膀触及他的臂肘。她的一双大眼睛哭得很伤心。她一声不吭,只是偶尔看看周围,眼睛里充满恐怖和困惑莫解的神情。 附近成群结队的人们拥挤得十分厉害。 第66章 爱德大叔用瘦骨嶙峋的肩膀把两个忘记世上一切的绅士推开,不让他们挤着那个小姑娘。 “政府应该关怀我们,”一个固执己见的小老头说道,“政府应该保证供给我们食品和空气,否则他们就该撤职。对,对!不然他们就得撤职,先生!” “先生,”一位走在前面的、眼睛长得非常俊秀但却哭得很伤心的姑娘对老头儿说,“难道我应该死去?请告诉我,我做了什么呀?我做了什么呀?” “别哭,小姐,别哭!我们早已学会了要求和平和生存。内阁又得重新被迫辞职了!” 爱德大叔听见走在他身后的—对情人的谈话: “莫莉,这样我们就来不及结婚了!” “对,对,我们全套家具陈设就差再买一只餐具橱了……天啊,只差一只餐具橱……要不我们该多幸福啊!” “莫莉,难道我们就来不及结婚了?” “也许,我们就不用等买餐具橱?” “不,我们得卖掉……我们得卖掉一切才能买到股票,哪怕只给您买,莫莉。” “不,不,萨姆,这不可能!我们只能在一起!” “不,莫莉,我求求您……” “啊,不,萨姆!现在谁也不会来买我们的家具的。我们再也搞不到钱了!” “请您别哭,小姐!我们去提出自己的要求。政府会答应我们的条件的,否则,他们将被迫提出辞职。我请您相信,小姐!” 有几辆小汽车进退两难地困在人群之中。其中一辆里面坐着一位身躯细小而筋肉强壮、外穿皮衣的女士以及一位肥胖的绅士。汽车迎着人流停了下来,人群只好绕道而行。 手中抱着哭泣的小女孩的那个妇女,碰到了车轮,差点跌倒。 两个举着大幅标语“我们象要和平一样地要求空气”的工人见状后就打开了轿车的车门,要求车上的人下来。 码头工人建议抱孩子的妇女坐上车去,强迫司机开倒车,慢慢地和群众队伍一起前进。 穿皮衣的女士和那位肥胖的先生没法挤上人行道,只好遵守公共交通秩序,跟在自己的汽车后面步行。 一个脸孔发亮的短腿男人爬上了车顶,开始大喊:“上帝来惩罚你们的罪孽了,孩子们!祈祷吧,到兄弟姐妹们领受‘圣礼’的礼拜堂去吧!祈祷吧,上帝就会从天上赐空气于你们了!” 在矮个子男人后面出现了一个戴圆顶礼帽的绅士,他极不礼貌地把传教士推到了一边。他一开口说话,小胡子就直立起来:“抗议!抗议!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要求政府为英国人,只为英国人购买救生股票!富饶的英国做这件事是绰绰有余的!” 传教士从车顶上消失了。代之而上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白胡子男人,他用自己浑厚的低音彻底盖过了他旁边的人大喊大叫的嗓音:“我们要求占领格陵兰岛!不列颠帝国应该占据雷利赫山洞,那里面就可以拯救一半英国人了!” 爱德大叔搀扶眼神十分恐惧的小姑娘坐到汽车踏板上,而自己在旁边走。 在一个别致的活动讲台上,现在站着四个人,他们都在狂呼乱叫,什么话也设法听得清楚。 “我不愿意憋死啊!我要活下去啊!没有空气我就不能活下去!”一个头戴软帽萎靡不振的人喊道,“政府应该考虑到我没有空气就无法生存!我呼吸了一辈子空气啦!” “请您告诉我,先生,”憔悴不堪的妇女从汽车里探出身来说道,“我可以为自己的孩子买一份这种可怕的股票吗?哪怕……哪怕耍以生命作为代价……要知道,她活得还太少啊!我请您相信,先生,她是这么小……” 爱德大叔此时如能满意地说上一句海员的咒语也好啊!可是,这还是威廉斯先生平生第一遭,他实在找不到任何一句可说的话! “难道只有富人才能得救?”一个码头工人说。 “我看,还是抽签更为公道一些。”另一个说。 “无论如何,”走在旁边的小老头尖声叫了起来,“政府应当过问这件事!先生们,我们相信它会在我国生死存亡的严重关头关心我们的生存!我们相信它,相信政府,先生们!” 在威斯敏斯特宫里,国会紧急和非常会议应该立刻开始。 议院的警卫员,黑色权标的执掌者,几乎用跑步完成了巡视威斯敏斯特宫的地下室,这是三个世纪以来一直保持的光荣传统。三百年前在这里揭穿了盖伊·福克斯1的阴谋,他曾想趁国会召开隆重会议的时候爆炸国会。 【1盖伊·福克斯:1605年11月5日英国的一些信奉天主教的贵族设下阴谋,企图以火药爆炸议会会场以杀害英王詹姆士一世。盖伊·福克斯是参与者之一,后因未遂而被处决。——译者】 现在,每个地下室里都有光电自动装置,只要有一个人走近,它就能自动亮灯,但这些人仍然手持没有点亮的灯。 今天,上议院和下议院召开联席会议。 身穿古老风格的黑色西装,脚穿连袜鞋的议长,十分焦急不安。他在等候传统巡视仪式完毕的报告。不结束巡视,他就无权宣布开会。他不止一次地从圈椅上跳起来,四面转动着扑上粉的假发。 但金库第一勋爵,换言之,首相及内阁其他成员未曾到会使他更加不安。难道说内阁大臣们还在首相的唐宁街官邸举行会议? 议员们都一反常态,稳稳当当地坐在各自的席位上。反对派的领袖已经在执政议席对面的席位上就位,他那特有的神态流露出对执政内阁成员们对这次国会非常会议所抱的蔑视态度的不满,这也就是他们对世界上最古老的民主形式所抱的蔑视态度。 听到稍息说游行队伍正在向特拉法加广场推进,会场的气氛愈加紧张了。 议长算是白等了,他把假发上扑的香粉撒落下来。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议会有史以来唯一的一次,内阁成员一个也不愿来出席会议。 爱德大叔与之同行的那部分游行队仍没法直接前往特拉法加广场,只好拐向伦敦城区,穿过古老狭窄的斯特伦德大街的早已没有了的大门,绕向广场。游行队伍就象雪崩似地吸引了沿途的一切。 斯特伦德大街是一条法律家的大街。当游行队伍走近时,法学家们全都穿着办公时所穿的官方正式服装从会议大厅里涌上了街头。在巨大的人流中闪耀着一些扑粉的假发、黑色的长袍和托加2。但是,所有这些能出席高级法庭的律师,喜欢吹毛求疵的办公室职员,精明能干的只能在下级法院出庭的律师,代理人、最受人尊敬的有勋爵称号的法官阁下——所有这些人,尽管身穿奇装异服,也同样是眼睛里充满恐怖,耷拉着脑袋,他们也同样要呼吸最最普通的英国的空气,因为他们也没有钱去买救生股票。 【2古罗马的男长衣,以一块布从左肩搭过缠在身上。——译者】 游行队伍来到了特拉法加广场。八支人流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汇合到一起,人群上空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些横幅标语态招展: “空气!” “英国人要空气!” “我们会拯救人类摆脱战争,我们也一定会使他们不致窒息死去!” “降低救生股票价格!” “和平与生存!” “我们要求股票分期付款!” “我们要呼吸!” “人们啊,为了生存,团结起来!” 虽然特拉法加广场很大,还是无法容纳全部汇集到这儿来的人。人群象无数条触角似地伸向毗邻的大街。 爱德大叔终于未能挤进广场。 他和站在汽车踏板上的惊恐万状的小女孩一起被挤到了斯特伦德大街的法院大楼旁边。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附近的一些人绝大多数都是穿的十分古怪的服装。小姑娘看着他们,莫名其妙,更加害怕了。 “先生,”她对爱德大叔说,“请您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了?请给我讲讲。我是无意之中到这里来的,我找我的小弟弟,找了许多条大街。您能不能帮我找到他呀?” 爱德大叔哼哼哈哈地答了句什么话。 马上就有好几个演说家在广场纳尔逊海军上将纪念牌圆柱的基座上面发表了演说。当然,这在斯特伦德大街上是听不见的。但他们只可能谈一个问题。他们只能要求空气,要求为那些买不起救生股票的人争取生的权利。他们要求政府采取措施。 在一条乌艾特-霍尔小街上出现了警察的队伍。队列密集、整齐,身佩橡皮警棍,他们逼迫群众撤离唐宁街。 群众逐渐向后撤退。在近卫骑兵队灰黑色的塔楼附近警察们突然散开了。 在国立陈列馆屋顶上,在人群渐渐稀疏的梅尔大街的拱门上,在其他一些面朝广场的大楼上架起了机枪,闪闪发亮的枪筒,同时伸了出来,向群众显示威力。 在期特伦德大街上可以清楚地听到枪声。 人群开始逃跑了。也许,在这张惶失常的慌乱逃跑之中,被压死、挤死、踏死以及受伤致残的人要比死在枪弹之下的人多得多。 爱德大叔在第一阵枪声之后一会儿就感觉到了这种倒流的人群。这些枪声意义何在,他不明白。 人们把他挤得离开了汽车,离开了那个站在踏板上的小女孩。他看到了她那哀求的目光。 人们在狂呼乱叫。这种叫喊声发自广场,消失在各条大街上。写着要求空气、要求和平和生存的巨幅标语被人群扔在地上,践踏得乱七八糟。 第67章 人们丧魂落魄,慌乱不堪。 爱德大叔用足了全部力气。 “一千零三个海鬼!”他狂吼了,“我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航向!” 有个什么人在他面前跌倒了。这就使爱德大叔找到一个机会,他用一个机灵的动作向汽车挤过去。爱德大叔觉得他无论如何也应该挤到小姑娘那儿去。 “先生,先生!您能帮帮我吗?我怕!”她低声地说。 人群中有人把她从踏板上硬拉下来,带走了。一个戴假发的胖子尽力为自己开辟道路。小女孩偶然落到了他的手中,她痛得突然大叫一声。 爱德大叔看到了这个场面。他好不容易勉强够到了胖子,但此时他手中只剩下一个假发了。人群中可以看到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光头周围有草黄褐色的头发镶边。 小女孩在哭。 “让我吞食一个海胆……”爱德大叔开始说,但没说完。 突然,小女孩站在他的面前,她浑身颠抖,哭得很伤心。 “先生,他刚才对我说,我反正要憋死的!难道这是真的?难道这会是真的?” “假如这是真的,就让我永远也不要再看见海洋吧!”爱德大叔把从胸前取下的法兰绒小钱包塞进了小女孩的手中。 特拉法加广场那个方向依然响着枪声。 第四章特殊使命 马特罗索夫给玛丽娜打了一个电视电话,请她同意他立刻就去她那儿。 玛丽娜开始不安起来。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跑到研究所所长那儿设法搞通行证。使她十分惊讶的是,尼古拉·拉夫连季耶维奇一听到马特罗索夫的名字立刻就吩咐给他发通行证。 玛丽娜等着德米特里,焦躁不安地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她总算让人把那令人可恨的剪扳机搬了出去,现在己放在院子里的棚子下面了。她每次都宁可绕道也不从它近旁走过。 原先剪板机的底座仍然留在办公室。玛丽娜对此也看不顺眼,所以她就关照在这个位置上放一张实验桌,而且为此还亲自帮助实验人员和技术员一起搬。 她不会干日常的事,什么也做不好。 马特罗索夫是在她实验室重新布置以后碰上她的,那时她满脸通红。 两位女实验员怀着难以掩饰的好奇心理,仔细打量着著名的飞行员。 在众目睽睽之下玛丽娜感到自己十分拘谨,心中暗自担心德米特里会不会以为她对他冷淡。 玛丽娜不知道把马特罗索夫安排在那儿坐下才好,更不好意思把实验室里的助手们打发走。 “喂,让我看看吧,”马特罗素夫要求道,“你们的炼金术在哪里啊?” “就在那个铅挡板后面。”玛丽娜指了指,她不懂马特罗索夫为什么要问起这个。 “这就是‘火星人的生产部门’。”马特罗素夫沉思着说,他注视着水泥墙上紧闭着的门洞。 “对,那里是超铀反应堆。我们正试图使超重元素的核加重,使锔、锫或钔变为镭-德耳塔。” “你知道吗?是这么回事……”马特罗索夫犹豫不决,觉得难以启齿。 “你到这儿……干嘛来啦?”玛丽娜轻声地问,她打开了电动机,让它嗡嗡作响。 “看来,我同你的比赛还没有结束。”马待罗索夫大笑道。 “怎么没有结束?”玛丽娜皱起眉头问道。 “又出现了……谁更好……或谁更早……的情况。” “我不明白。”姑娘冷冷地指出,她往水银灯里照看自己,把头发中的一绺白发理了理。 “我是来告别的,我的亲爱的姑娘,”马特罗索夫简单地说道,“四十分钟后我就起飞了。” “为什么?”玛丽娜差点说不出话来,鼻梁边的眉毛痛苦地抬了一下。 “去取镭-德耳塔。” 玛丽娜垂下双手坐在高凳子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德米特里,眉头紧紧皱起,就在那悲哀的弯曲处凝住不动了。 “你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吗?”德米特里问道。 玛丽娜点点头说:“克列诺夫说过。” 她的嗓子卡住了,她把手贴近喉头。 “是啊,所以又出现了这种情况,”马特罗索夫兴致勃勃地看着旁边说。“谁的镭-德耳塔先拿到手,是你的,还是我的?” 玛丽娜含着责备的神情看了马特罗索夫一眼。 “别了,玛丽诺奇卡。”他抓住她的双肩说道。 她不赞成地摇起头来。 “再见……”说着就把头埋到了马特罗索夫的胸前。 实验员姑娘们踮着脚尖走了出去,技术员正在埋头工作,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马特罗索夫跟在女实验员后面走出去了。 玛丽娜站在门边,目送着他。她看着他在走廊上闪到了一边,让路给一位高个子大胡子老人,老人彬彬有礼地向他点头答礼。 克列诺夫教授在研究所所长的陪同下向玛丽娜这儿走来。教授的神情激昂,他没有发觉玛丽娜在偷偷地擦她那双发红的眼睛。 “我最尊敬的小姐!请允许我作为传送好消息的急使进入贵府,”教授按旧时的文质彬彬的动作俯下身子,进入实验室,然后慢慢地直起身来。 走到房间中央,他看到铅挡板是放下的,就完全挺直身子,在一些指针抖动的仪器跟前惊呆了,这些指针表明,在被防护的房间里操作过程已开始。 “嗯,是啊!这是什么?” 闪烁发亮的四壁反映出穿着天蓝色工作服的玛丽娜的身影。在影子中,工作服完全是另一种颜色。玛丽娜从桌上拿起一根导线放在手中旋转。所长在审视陈设调整后的实验室。 “嗯,是啊,我亲爱的小姐,您这是又在忙什么呢?” “继续工作。”玛丽娜耸耸肩膀。 “请问是什么工作?” “正在为超级电池准备防护层。” “丢开算了,我的小姐,丢开算了!现在我们面临着一项宏大的任务!嗯,是啊!” “是怎么回事?”玛丽娜抬起眉毛问道。 “我们将要生产无数我们自己的超级电池。政府提出的任务……我有幸向您报告一个消息:计划已经通过了。嗯,是啊!……通过了。你顺从的仆人总算没有白活下来。我们将要向陨石坠落的地方发射超级电池。请您停止您的全部研究工作……” “然而,我正好是研究的超级电池啊!”玛丽娜仔细看着导线的末端低声说道。 “怎么,是我没有听清楚,还是没有听懂?” “我正在继续研究超级电池。”玛丽娜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地说了出来。 “不,对不起……我已经公开……向你们公开了自己的秘密!” 玛丽娜挺直身子,把导线放到桌上。 “对,教授。这我知道。” “那丧失时间会有什么意义呢?要知道,政府已决定为我们去搞镭-德耳塔!没有镭-德耳塔,我的超级电池反正是搞不成功的。” “所以我才要继续工作啊!” “我不明白,有什么联系?”教授耸耸肩膀。 “世界储存的全部镭-德耳塔都掌握在魏尔特手中。” “完全正确。” “因此必须继续探索。” “什么探索?”教授生气地蠕动着上下颌。“我想再次提醒您,我已有幸向闻家,其中也包括您在内,公开了那种方法,我就是用它在超导体中集中前所未见的大量的能。” “这个方法对我不合适,教授。” 克列诺夫无望地向四周张望:“怎么这样说呢?怎么不合适?那究竟为什么我要公开自己的秘密呢?对不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认为,我所发明的超级电池的秘密不需要新的探索。” “我想找到我们所没有的、同镭-德耳塔的价值相等的代用品。” 玛丽娜低下了头,她的眼睛从高高的前额下忧郁地看着。 教授无所适从地嘟嘟哝哝地说:“我想……我认为……我保守秘密好几十年……我公开了它,我敢相信,这会有用处的……” 所长转身向克列诺夫说:“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萨多夫斯卡娅的工作中有什么使您焦急不安的呢?她希望多找到一个机会来解决我们的共同问题。” “什么?您是对我说的?嗯,是啊!……焦急不安?根本不。嗯,是啊!……没——什——么!”教授甩了一下他那卷曲的白胡子。“没什么使我感到焦急不安的!嗯,是啊!……不过,我敢对您说,既然我的成就不需要,我极诚恳地请求不要让我再继续参加超级电池的研究工作,也不必去实现我问政府提出的计划了。嗯,是啊!……我真是极为诚恳地请求您。” “教授,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 “不,免了吧,做做好事吧……把工作交给更为年轻的人去做吧……嗯,是啊!……学识更加渊博的年轻人,至于我,对不起……嗯,是啊!告辞了……” 教授向门口退去,直到门在他的身后砰上为止。 玛丽娜走到所长跟前,面有难色:“尼古拉·拉夫连季耶维奇,请您照看他一下,请您安慰安慰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 “好,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这件事您别担心。我支持您的首创精神。我们是要找代用品!我将向所有其他实验室下达任务。” 玛丽娜向院士迅速投视一眼,所长懂了,她根本不准备让别人胜过自己。 “好。但我反正要找到它!”她慢慢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以充满决心的动作转身向桌子走去。 第68章 ……克列诺夫教授在走上自己家的楼梯之后,在房门前站了好久好久。他摸遍了自己的口袋,听不清楚他嘀咕些什么:“嗯,是啊!……我很震惊……我找不到解释啊……钥匙一向就是放在这个口袋里的,藏了五十年了,可是谁也用不着它……嗯,是啊!我亲爱的教授,谁也用不着它的……嗯,是啊!” 钥匙找到了,而且就是在那个一向放钥匙的口袋里。 还在前厅的时候,教授就发现有人在他这里。他不慌不忙地脱了衣服,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爽朗、快活、急速的声音:“啊!最敬爱的!总算等到了!可我还在干活呢!您也许以为您的这些文件容易弄清楚吗?没有的事!所以我只好坐在这里,详细分析您这些有用的废品。我在执行您的嘱咐。” 教授抬起他那呆滞的目光,毫无兴趣地看看周围说道:“他们嘲笑我了。我那荒谬的秘密他们原来并不需要……嗯,是啊!……不需要……” “咳,您怎么说这种话?您以为我听得懂吗?” 医生面对着墙,坐在紧靠墙壁的一张椅子上。在他面前一张被打开的列维坦的油画上放着一推手稿,那是从克列诺夫教授的那个秘密柜子里取出来的。 这是什瓦尔茨曼医生。他和过去已有所不同,现在已不戴夹鼻眼镜,而是戴角质镜架的眼镜了。眼镜戴得很稳当,不论医生的脑袋怎么转动,眼镜再也不会掉了。 “这该死的秘密我随身带了它多少年,现在相信原来我是带了一堆应当抛弃的废料!” “喂,假如您就这么去讲课,我一定向您的学生们表示深切同情。请您说说看,究竟是谁不需要您的材料呀!” “她不需要,这位年轻的小姐……” 教授突然哽住,说不下去了。 “哪一位,哪一位小姐?”医生站起身来问道。 他右手的衣袖是塞在口袋里的。 “那位……那位小姐……” 教授开始沉默了。 “那部长呢?还有非常委员会,还有人类呢?” 教授沉默。 “您,看来,难以回答这些问题,最尊敬的!我知道。可我还要向您提一个问题。我详细看过了您的一些笔记。您的科学就不大在行,不过,您是怎么会成为这么个大房产主的呢?” “什么?您怎么说这种话?”克列诺夫十分惊讶。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您会有这么一笔大地产。” “嗯,是啊!……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 “看来,大概就是这些。” 医生开始用左手笨拙地逐一查看摊在打开的画面上的那些文件。最后终于找到了他所需要的那一张,就把它拿到教授面前晃动。 教授接过那张纸,找到了眼镜。 “马特罗索夫刚才来电话。四十分钟以后他将飞往丹麦,要我转告您。已责成他到那里去设法搞到某种镭-德耳塔……” 教授看完以后,对着医生失神地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他猛击自己的前额:“多糊涂!多么糊涂的人啊!” “怎么回事?您为什么授予自己这么一个学位啊?” “好一个糊涂人啊!……医生,请您马上穿好衣服!请您告诉我您的大衣在哪里,我帮您穿!” “我自己能穿。也许,您以为我是一个残废人?不过,您要赶到什么地方去呢?” “去飞机场,医生!到飞机场去!” “喔,您不是见到过这位年轻人了吗?现在他需要的是飞机场!” “我请您不要耽误我的事!” “请允许!……” “嗯,是啊!……我现在什么也不允许,最亲爱的医生。我们赶快走。我们得赶上马特罗索夫并把这张纸交给他。” 教授用颤抖的双手为医生披上了大衣。 一架红色飞机伸展开自己雪白的折叠式的机翼。飞行员马特罗索夫作为一个旅客在帆舱内占了一个座位。 机场场长,一个高高个子,有火红色连鬓胡子的人朝舱内看看,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你瞧,老弗,可能会无缘无故碰上什么的,那时就向上飞,发无线电报。人家开始射击,你也别去打,象一块石头那样往下沉——你就着陆好了。记住,你是运送一位外交人员!明白吗?” “明白了。” “就这样吧!” 飞机周围聚满了飞行员和外交部的工作人员。马特罗索夫在听临别赠言。 “起飞!” 克列诺夫教授在地铁的空空的车厢中来回折腾,辗转不安。什瓦尔茨曼也不亚于他。 “但愿不要迟到!但愿不要迟到!”教授低声地说。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医生喊道。 “您只要想一想,最最亲爱的:能拦住飞机这件区区小事是关系到拯救人类的大事啊!”克列诺夫说,他简直想把胡子都拔出来! “您,也许以为……”医生刚说开了头,就沉默下来了。 火车驶近“航空港”站。什瓦尔茨曼医生和克列诺夫教授竭尽全力想打开还锁着的风动门。 飞机平稳地离开了地面。人们挥动手臂和帽子。送行的人中谁也没有发觉在机场上飞奔的两个老人,他们边跑边挥手。在一般的纷忙之中,这是常见的事。 当教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机场场长那里的时候,飞机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儿了。 “尊敬的!……我想请求……赶快……尽快把飞机召回来!” “什么?让超高速飞机返航?您疯了!” “没有的事!”及时赶到的医生喊起来,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教授搭脉。“很糟糕,”他气喘吁吁地说。 机场场长莫名其妙地听两位老人争先恐后地说。接着,他快步走向无线电报室。 所有在场的人都很惊讶,他们作了种种猜测,但谁也说不详尽,为什么要飞机返航。 很快,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几分钟后,一架白色翅膀向厉舒展的红色飞机降落在停机坪上了。 克列诺夫大步流星地向尚在滑行的飞机走去。医生踏着碎步跟在后面。 飞机刚刚停住,教授就登上了客舱,对马特罗索夫解释了好久,并把多年来保存在他秘密保险柜里的陈旧不堪的一些文件交给了马特罗索夫。 飞机上的电视电话同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接通了。部长感谢教授并向马特罗索夫下达了准确的命令。他的形象从屏幕上消失了,但是飞机并未起飞,在等待公证人办完某些手续。 一个小时以后,飞机才准备重新起飞。机场场长怒不可遏,但马特罗索夫却慢慢吞吞,他想对教授说些什么。也许,按照他自己的习惯正在脑子里数数呢!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他终于说话了,“对不起……您能见到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吗?” 教授面有愠色,咬着牙,皱着眉头生气地看了一眼。 “嗯,是啊!……嗯,是啊!……”他说,接着又看了一下马特罗索夫。 不知道他从马特罗索夫脸上看出了些什么。此时,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些怎样的回忆,也许,他想起了莫德……他的嘴角出现了一些病态的皱纹,蓬乱的眉毛挂得更低。猛然间,他按美国的姿势敲了一下马特罗索夫的肩,精神抖擞、十分快乐地说:“好!代您向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致意!”然后他走出了机舱。 机场场长再次地打开舱门,向马特罗索夫喊道,“反射电台!反射电台!” 马特罗索夫亲切地挥手。舱门啪地一声关上了,推进器发动了,接着,飞机平稳地沿着草地向前滑行。 第五章神圣的法律 西兰岛弗雷德里克城堡脚下是一个面积很大的湖。宫殿的灰墙就象层层阶梯似地一直通到平静如镜的湖面。高耸入云的八角塔楼直插至湖底。公园的这一古老的宏伟建筑在透明中映出的隐约可见的倒影在微微地颤动,浓密的绿荫象流苏似地围在四周,犹如悬挂在空中的海市蜃楼。 这是国王克里斯蒂安四世在湖边建造的丹麦的凡尔赛宫。他爱观看宫殿,喜欢在自己脚边看到宫殿上面的天空。 不过,近来湖中的倒影完全变了样。永不停息的怪风使平静的湖面盖上一层皱折似的粼波,使悬在空中的城堡颤动起来,摇摆起来。 风儿哀怨似地吼着,好象要同大地诀别;它攀住一些树枝,绝望地投入水中,使塔楼也战战兢兢,摇摆不定;它还哀伤地扬起小路上的沙土,然后象撒烟灰似地撒在那些走进弗雷德里克城堡的沮丧的人们的头上。 丹麦王国的一些大臣们郁郁不欢地走进国王的宫廷。非常会议的议事日程不长,但任务艰巨: 1.关于丹麦破坏同盟国的团结问题; 2.丹麦拯救世界的措施。 大臣都到齐了,宫廷里开始了不愉快的讨论。 风仍在怒吼,仍是那样一个拖长的、没完没了的调子,将空气吹向人所不知的远方。 一部小轿车几乎与大臣们同时到达宫殿。车中坐的是民主阵营各国政府的特派全权代表马特罗索夫。 此刻,在宫殿的古老大厅里一位忧伤而有文化素养的小老头报告说,西方军事团结机关中提出了一个问题,即丹麦叛变性地推卸了它历来向英国提供肉类和乳制食品方面所承担的义务。 “问题在于,”首相继续说道,“手中集中拿捏国内几乎全部出口物品的彼得森先先生突然将丹麦的全部储存物品售给了魏尔特先生。” 第69章 “魏尔特?”许多大臣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身体肥胖、脸色红润的彼得森先生——丹麦肉类和乳制品辛迪加的总经理出席了会议。他狡猾地笑了一下说道:“英国人没有什么可委屈的,大臣先生。我与魏尔特先生打交道已不下十年了。我历来向他出售牛奶和肉类。” “但是现在您的辛迪加一下子把丹麦可能提供的东西全都预售出去了,直到……”小老头首相踌躇起来,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补充了一句“直到世界的末日……”他掏出手帕仔细地擤着鼻涕。 “完全正确!”彼得森快乐地答道。 “那英国怎么办?”桌旁有人提出了一个提心吊胆的问题。 “我不知道怎么办!” “那英国人吃什么呢?怎么答复他们?” “依我看,应该这样回答他们:商品售完,敝店打烊。他们不会象魏尔特给我预付那么多的钱!” 当然,英国是丹麦的盟国。但魏尔特是未来世界的统治者,每个人都在梦寐以求,希望能到未来世界去。何况,还有一条:私有制的神圣权利高于一切。 大臣们不敢强迫资本家解除他已与救生公司的头目预订的契约,于是就决定集体辞职。但首先还得讨论拯救世界的措施问题。他们邀请了马特罗索夫出席会议。 马特罗索夫向重要会议的与会者俯身致意,对有雕塑装饰的天花板、金色的窗帘架、沉重的镜框中的画面扫视了一眼,随即开始说:“我的祖国会同另一些始终为人类命运担忧的国家一起正在采取共同措施,以便消灭发生在阿列尼达岛上的灾祸,但是,为了实现预定的计划就需要一种极为稀有的元素——镭-德耳塔,这种元素的全部储存现在丹麦的领土上。” 大臣们顿时活跃起来。当然,他们既不知道存在什么镭-德耳塔,更不知道它在哪里,但他们都准备帮助实现这个大胆的创举。此外,他们引以自豪的是丹麦居然是集中储存全部重要元素的国家。但是,当马特罗索夫一提到魏尔特的名字,全场顿时陷入一片极不自然的沉默。 “我的要求是,”马特罗索夫结束说,“丹麦政府使用权力征用镭-德耳塔,并将它用于抢救措施。” “征用?不,尊敬的马特罗索夫博士简直不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向魏尔特先生征用属于他的东西,就是侵犯神圣的法律,而文明就是建筑在这些神圣法律的基础之上的。这对于文明国家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此外,类似的举动会使救生公司的主人魏尔特先生对丹麦人民产生反感,这是丹麦政府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的。”小老头首相虽然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但却始终竭力保持温文尔雅、极有礼貌的风度。 “这是不可能的。”大臣们全都赞同他的意见。 “我们不能践踏私有制度,马特罗索夫博士。”首相结束了自己的讲话。 “我并没有要求这样,”马特罗索夫坦然平静地说,“相反,我要求保证私有财产。” 大臣们心里始终还是要争取和平的,只要和平不破坏文明的基础,他们一致表示愿意帮助。 但是,除了坐在这个古老城堡的浪漫主义大厅里开会的一些律师和作家,教授和官员们以外,在深知被占领被压迫之苦和多次召开过为世界和平而斗争的国际大会的哥本哈根,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人,他们关切世界命远,他们是当代丹麦教育出来的人。当代丹麦是一个造船学十分发达的国家,是一个食品工业和农业高度机械化的国家,它还有无数的印刷厂。这些工人、农民、大学生、妇女、孩子的母亲——他们手执旗帜,扛着大幅标语来到城堡。标语上呼吁: “……斗争!” “……关心!” “……空气……” 人群越聚越多,呼声越来越响亮。 古老的丹麦凡尔赛宫,犹如一只即将爆炸的蒸汽锅似地发出了嗡嗡之声。 首相中断了会议,走上阳台。 人群的吼声向他扑来。群众在下面怒号。千万只举起的拳头向他伸来。 首相面带笑容,向群众鞠躬致意。 他回到大臣们这里时说,在关键时刻,他的党永远同人民有共同语言。 内阁成员们困惑莫解地看着。 苏联代表仔细观看着各种富丽堂里的装饰品。 首相稳重地坐下了,陷入了沉思。他懂得,此时此刻他正面临着同目前来城堡墙根下的那些人民“找到”“共同语言”的任务。与此同时,他处境十分困难。 情势的发展是多么可怕啊!私有制度的神圣法律、文明庄严的金字塔的基础突然明显地与它的顶峰——这个掌握未来世界钥匙的主人魏尔特对立起来了……倘若文明卫护者眼看这个顶峰栽落下来,那么,世界的末日可真就临近了。 当一群穿着靴子,表情坚决的人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厅时,这位可尊敬的历来仁慈为怀的首相、进步和优柔寡断措施的拥护者甚至高兴起来了。在这个大厅里,过去常见的只是坎肩和假发、星星和钻石、佩剑、帽上的羽饰、骑兵的长靴、晚礼服、燕尾服和漆皮鞋。而进来的这些人声称自己是站在下面的人选出来的“促进委员会”。 “是指促进什么呢?尊敬的委员会的委员们!”首相询问的语气中满怀希望。 到城堡来的人的要求非常简单明了:他们不愿意窒息死去。他们获悉,决心同灾祸进行积极斗争的共产主义国家呼吁丹麦促进此举。 “促进委员会也将这么做。”一个又高又壮、身材魁梧的青年人说完了要说的话。他有一双明亮晶莹的眼睛和刚毅有力的下巴。 大脑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从丹安王子哈姆莱特的时代算起,丹麦王国的整个编年史上,欧洲先进国家之一的当代丹麦内阁会议,第一次与促进委员会举行联席会议…… 会议开得十分简短,没有讨论和争论。 人民开始唱着歌儿散去。 民主阵营国家的代表驱车离开了。 促进委员会主席差点没有把首相纤细的手捏在自己的大手中捏坏。首相感到他完成了一件功勋大业。自命不凡,令人肃然起敬,甚至外貌相当俊美的他,忘了戴上帽子,漫步在湖边。风儿吹拂着他那花白的头发。是的,他是值得自豪的,他值得自豪的是取得了与人民的一致而且……并没有侵犯神圣的私有制的法律。 当他走近湖边时,吓得往后一跳。极不牢固,头向下的塔尖在水里不住地摆动。这种现象使尊敬的社会党人坚信,确实一切都已颠倒过来了。 第二天早晨,几辆小轿车一辆接着一辆奔驰在平坦的公路上,追赶着平静的、将帚石南吹得沙沙作响的风。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草地里的蝈蝈在悲伤地鸣叫。想必是太阳听腻了这种令人厌顿的叫声,就决定活活地烧死它们。但蝈蝈并未屈服,大概风儿是站在它们一边的。太阳恼火地越升越高,狠毒地暴晒,焙干了周围的一切。 很快,汽车就隐没在一片小树丛里。不停息的风吹得水青冈树发出哀怨之声。从摇摆不定的树梢后面露出了日德兰城堡的尖顶和墙壁。 汽车停在树林里,只有一辆直接向城堡驶去。喇叭响了几声,大门就轧轧地开开了。守门人吃惊地望着来宾,放汽来开了进去。 侍从们带引马特罗索夫及陪同他前来的官员沿着世世代代风化腐蚀的石级走去。一位头发花白、神色庄重的管家去向魏尔特通报这意外的来访。 当马特罗索夫被带进一间昏暗的有尖拱窗的大厅时,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位穿着紧身丝绒连衣裙的妇女的身影,她站在对门两个穿着胄甲的中世纪骑士之间。 起初,德米特里觉得他面前是一幅出色的图画。但是那个机灵的、美得逗人喜爱的妇女晃了一下,迎面向马特罗索夫姗姗而来。她不拘礼节地仔细端详他那张精力旺盛、坦白诚恳、颧骨略微突出的脸孔。 “斯基福人,斯基福人!”她兴高采烈地低声说着,随即面对马特罗索夫大声地说:“您的脸孔我很熟悉。您好象是著名的美国运动员?”她眯起了有点长圆形的眼睛。 马特罗索夫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运动员倒也许是的,但无论如何不是美国的。”他嘲弄地说。 “我非常爱慕运动员,我觉得他们身上体现出男子的力量。” 马特罗索夫皱起了眉头。 约兰达·魏尔特转过身去面对窗户,以便马特罗索夫看到她那罗马女人的侧影。她低声地自言自语说:“在这样的傍晚时分,我喜欢一个人幻想……在图书馆……”她立即迅速地向马特罗索夫瞟上一眼。 马特罗索夫倒换着脚站在那儿,气恼地望着房门。 管家回来了,请马特罗索夫到办公室去。 魏尔特坐在一间百叶窗关着的半明半暗的房间里。他面前有一盏带反光镜的灯,这灯并不照亮他的脸,却将进来的人的眼睛刺得极不舒服。 “哈啰!”魏尔特说,“请坐。这样我看您就更方便一些。从未向我订过货的国家的代表到我这里来,有何公干哪?我的公司生产各种形式的武器,不过我担心你们来迟了,大地上即将没有它们的用武之地啦!”魏尔特令人不痛快地笑了起来,“啊!真可惜!”他津津有味地说下去,“我有多么好的大炮啊!坦克啊!毒气啊!细菌啊!哈-哈-哈!只要我的一种机枪一扫射,十分钟内管叫地球上全体居民统统死光!” 第70章 “我们的国家,魏尔特先生,不需要您的武器。” “我知道,知道!”魏尔特生气地说,他的嗓音变得更加难听、更加令人不快了。“你们有自己的武器。你们不愿意要我效劳。这样做对你们更加不利!不过,你们最终还是只好来找我。你们想央求股票减价?枉费心机!这救生股票就是出三倍的价格我也不卖给共产党人‘” “我们不想得到您的救生股票,魏尔特先生。”马特罗索夫冷冷地说。 “真该死!那你们究竟要什么?也许,你们想把整个救生公司买下来?” “不,我们不需要您那些地下城市。我们会为自己的孩子们建造自己的避难所。请允许我向您说明我来此地的原因。” “我听着,”魏尔特打断他的话说,“你们打算用什么方法扑灭大火?故弄玄虚,仅此而已!年轻人,请您记住:我的技术所达不到的,你们的技术永远也别想做成!” “我不打算同您讨论这个问题,魏尔特先生。您是不是乐意听我说一条我的纯商务性的建议?” “啊,那是什么?”魏尔特向沙发椅背上一靠。“您愿意用商业性的语言?好极了!” “您是否知道,稀有元素镭-德耳塔全世界的储存都属于您的公司?” “也许是,”魏尔特含含糊糊一个字一个字透过牙缝地说,他全神贯注地盯住来访者那张看不出来意的脸孔。“你们为什么得要这种元素?” “这与您无关。我们建议您把它转让给我国政府。我们已经同您谈判过一次,但您没有同意出售。” “啊,对——对,我记得!”魏尔特冷漠地说。 “镭-德耳塔储存的价值可由您的公司检验委员会来确定。我们预先同意你们所提的各种条件。” 马特罗索夫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既不触及桌子,也不碰到椅背,就象随时准备站立起来的样子。 “这样,年轻人,”魏尔特阴险地说,“我看得出,你们对我的智慧能力估计不足。然而,我会进行对比。你们自己好好想一想。我非常清楚,贵国正在准备用某种秘密的方法来扑灭太平洋之火。这种主意的倡导者之一是我从前的职员克列诺夫先生。我十分了解他的全部研究工作。你们突然急于需要镭-德耳塔了。哈——哈——哈!结论很明显!” ‘是什么?” “你们需要镭-德耳塔是为了执行你们那个荒唐的计划!” “由此可以得出什么结论?” “你们永远也得——不——到它!” “就这些?”马特罗索夫站起身来问道。 “不!”魏尔特嘲弄而傲慢地说,他身子弯过了桌子,对着马特罗索夫的脸瞥视了一下。“我想向您解释这个问题。” 马待罗索夫发现魏尔特的前额松弛,满是皱纹,与光滑的秃顶脑袋形成一条鲜明的界线;一只眼睛稍微有点眯缝,看的时候好象是在瞄准目标似的。 “你好象说过了,年轻人,您懂得什么生意经?您看到在您面前的是一个拥有千百亿美元的大工商业企业——救生公司的主人!已经用这些资金建造了许多设施,而这些设施只有生活在新世界里才可利用。这个新世界是没有空气、没有大气的世界。您究竟向我提什么建议呢?把镭-德耳塔交给您,帮助克列诺夫扑灭大火?让这些新建的地下城市变成无用之城?您希望我把投资建设新设施的资金付诸东流!这不是商务性的谈话!” “您想说,拯救人类对您不利?” “不是对我,不是对我,年轻人!”魏尔特嘲笑说,“这只不过是生意经。钱不能白花,钱不能往水里丢!我不会让自己去破产。” “很清楚了。”马特罗索夫说道,丝毫不感到惊讶。 “如果考虑到居住在贵国领土上的人们的思维方式是全世界实业界的经常威胁的话,问题更加清楚。年轻人,不能放过彻底消灭幽灵的机会。这个幽灵不仅在欧洲游荡,而且在亚洲、在美国游荡。未来世界将是一个既没有空气也没有共产主义的世界。” “您并没有说出什么新的内容。这样的答复并不出我的所料。” “那您为什么要庸人自扰,而且还要来见我?”魏尔特尖刻地说,他耸了耸肩,左眼已几乎完全闭上了。 “我通知阁下,我再也忍受不了您在敝堡再多呆一分钟。” 魏尔特惊慌地仰面靠在椅背上。马特罗索夫讥讽地望着他。 “怎——怎——怎么?”魏尔特脱口而出,“在您的城堡里!您疯了。” “我限您半小时内离开我的城堡。您在这里住够了,您没有权利这样做!” “住口!你这浑小子!从这里滚出去!”魏尔特用拳头猛击桌子。 仆人来了。 “去把汉斯叫来!要他把这个无耻之徒赶出去。从这里滚出去!”魏尔特随心所欲地下令说。 门口出现了丹麦警官。 “大使先生,您需要我吗?”他问马特罗索夫说。 “是的,请您向这位先生解释一下,他现在是待在属于我的产业之中,必须立刻清理房间。” “这怎么说?”魏尔特凶狠地笑起来,“竟敢说我这个未来世界的主宰待在别人的房子里?’ “请您放庄重些,魏尔特先生,”丹麦人说,他吸着的烟斗不住地冒烟。“请您看看这些文件,”他把旧得发黄的文件摊在魏尔特面前的桌上。他一面逐一查看,一面有礼貌地说:“魏尔特先生是否乐意辨认一下自己的签字,那是签在克列诺夫名下的一张赠与证书上面的。” “克列诺夫名下?”魏尔特突然叫了一声。 “是的,克列诺夫博士。您亲自把日德兰城堡的产权交给了这位克列诺夫,交换条件是要克列诺夫教授接受一项任务,装备一个特别实验室。这里指明,这个任务已于1916年完成。就是这个文件,证明学者巴科夫对他的镭-德耳塔元素的私有权,是他发现镭-德耳塔的储备,并将它全部遗赠给那个克列诺夫的……” “这与克列诺夫有什么相干呢?”魏尔特喊叫起来。 丹麦人吸着的烟斗不住地冒烟,他若无其事地说:“这就是那个克列诺夫博士,目前苏联的功勋科学家转让产权的证件,克列诺夫将上述在日德兰岛上的城堡的产权和镭-德耳塔的储存转让给马特罗索夫大使先生了。” “给马特罗索夫?就是您?”魏尔特声嘶力竭地问。 高大粗壮的汉斯走进了房间,莫名其妙地在较远的地方站住。门外有几个警察在暗中窥探。 “反抗是没有用的,魏尔特先生,”马特罗索夫说,“假如您立即将镭-德耳塔交给我,我可以再等等强制您迁出。请您注意,警察部队已经封锁了城堡。” 魏尔特时而看看马特罗索夫,时而看看在克列诺夫房间的秘密柜子里珍藏这么多年发了黄的文件。 汉斯从未见过自己的主人处于这种狼狈境地. “老板,您有何吩咐?”他低低地问道。 “滚你的吧!”魏尔特朝他大喊大叫。 “把镭-德耳塔交出来,我就再等等强制您迁出。” “我不知道这种元素,我从未见过这种元素!”魏尔特唾沫四溅地说。 “好极了!”马待罗索夫快活地叫起来,“限你半小时内离开此地。暂时我先去查看一下我的房子。” 魏尔特气得咬牙切齿,他走近警官,低声地说:“您……我给您一份救生股票。不过您得同这个无赖汉一起滚,从这里滚出去!” 丹麦人从嘴里取下了烟斗,微笑着,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哦,不,魏尔特先生!我是个穷人,我买不起您的股票。” “傻瓜!我免费送给您嘛!”魏尔特低声嘶哑地发狠说。 丹麦人鞠躬躬致谢:“谢谢,可是我有一个大家庭,还有许多朋友,我和他们一起为和平而斗争了许多年,我不想同他们分离。” “您还讲条件?真是不识抬举!” “哦,不,魏尔特先生。我只是比较起来更愿意相信共产主义国家。他们对许多人来说始终是一种希望……” “这里的人全都疯啦!”魏尔特叫喊起来。“汉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汉斯莫名其妙地眼珠乱转。魏尔特把烟盒用力向带反光镜的灯掷去,但没有打中。 第六章钢铁般的步伐 有一个人在沙漠中跑着。他跑得十分均匀和轻松,身后留下的一串脚印,就象他的脚没有陷进流沙,仿佛太阳并没有把那里的空气烤得火烧火燎。 如果不是他肩上扛着根红白相间的标杆,那运动裤和汗背心,那肌肉发达的长腿和受过严格训练的呼吸,人们会认为他是一个运动员。 蜥蜴把身体埋进沙里。跑步人的足迹留下了一条长绳般的狭长花带。 快跑能手前面的斜披上有一条“永不停息的沙河”,涓涓细流,这慢慢的蠕动使人觉察出表面那凝住不动的沙漠波浪事实上不住地在运动,使黄沙四处弥漫。 那个人登上了沙丘顶,将标杆垂直放下,用手拿遮住眼研,挡住阳光,环顾了一下四周。 邻近沙丘项上出现了一辆越野汽车,从车上下来的人张开了三脚架。 跑步能手听从他们的手势,移动红白相间的标杆,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就把从行军背包中取出的尖校插进沙丘,将标杆扛到肩上,连跑带跳地沿着斜坡而下。 在前面的沙丘脊上,他看到了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在珐琅般的蓝天的背景下,轮廓分外清晰。 第71章 快跑能手已进入跑步的节奏,肩上的标杆一点也不晃动,它在地面上平行地浮动,好象北方的鹿,无论跳动得多么厉害,鹿角也很平稳,毫不颤动。 沙丘上的那个人穿着军服,高高个子,青筋嶙嶙,他也有点象径赛运动员。 快跑能手腕到沙丘脊上之后,将标杆放到沙地上,一口气地报告说:“工程大地测量小组正严格按日程进行工作,上校同志。” 上校先看了看天文表,接着又看了看运动员光光的晒黑了的双脚。运动员理解了他的目光: “我曾许下诺言,莫尔尼亚同志,一定要跑步穿过整个沙漠。我的理想就是如此。”他环顾了一下留在身后的那个山丘顶上的汽车和带三脚架的人们。 “您以自己的跑步向所有进攻的军队提出了一个速度问题,”莫尔尼亚严厉地说。“济布科同志,这与综合赛跑中的比赛失利不一样,跑慢了会破坏工作进度。各种因素都是一环套一环地互相配合起来的。” “工程指挥部首长同志,假如在我的脚上有什么差错,哪怕失掉一秒钟,请求您把我耻辱地送进汽车。那就算我济布科食言,没有履行共青团员的诺言。” 莫尔尼亚本应禁止这种对韧性精神的异乎寻常的考验,但他本人就是一份运动员,而且,除此之外,他也很理解这种想法。 莫尔尼亚严厉地望着济布科说道:“您是带领共青团员们一起来参加阿列尼达工程的吗?” 济布科点了点头,将标杆扛上肩,轻松地顺着斜坡跑了下去。 莫尔尼亚看到他跑步的高度技巧非常满意。其实,要是他自己扛标杆的话,他特使自己的身躯挺得更直一些,也许,这样扛标杆会更轻松些。 莫尔尼亚走近守候他的汽车,驱车前去迎接正在前进的技术大军。 在济布科一串足迹的旁边留下了一道胶履带的车辙。 上校遇到的第一辆汽车是大地测量人员的越野汽车。他们坐在敞篷车上毕恭毕敬地向首长敬礼。上校行举手礼。 莫尔尼亚的汽车爬上另一个沙丘脊时,可以清楚地看到许多汽车一辆接一辆平行地行驶。 邻近一些的汽车没有爬上沙丘,它们竭力与测量人员留下的路标保持一样齐。两边飞扬起的沙云犹如沉重的喷泉。平坦光滑的大道两旁堆起了有好几十米高的绵延不断的均匀的沙丘岭。 稍后不远处传来了钢轨的响声。这些预先就用螺丝与枕木拧紧的成型钢轨向上耸立,好象许多巨大的楼梯。预制的一段铁路非常准确地放到了应有的位置。工人们用电扳手将螺帽拧紧,把这预制的小段铁路与已铺在道路上的钢轨连结起来。道上停着一辆联合铺铁路机,它很快就开动起来,将带有一级级枕木的小楼梯举到空中。 在联合销路机的后面有两条根色的带子一直伸展到远方的地平线。远处,一辆满载钢轨、枕木和其他建筑材料的火车正在银带上移动。 在联合铺路机的踏板上站着一位姑娘,头巾下面露出一圈圈浅色的头发,脸儿黑里透红,这是在沙漠里晒的。 见到工地首长的汽车之后,她跳到沙地上,跑去追赶越野汽车。莫尔尼亚叫汽车停下。 “您好,莫尔尼亚同志!我是娜佳·萨多夫斯卡娅,记得吗?我到您家去过。不过,现在不谈这个。我是机械小组的共青团小组长。您明白吗?我们这里钢轨和枕木都不够。我们本来还可以干得更快一些。活干完了……就象钟表一样准时……” “对不起,”莫尔尼亚冷冰冰地说,“军队有高度的组织性,所以她才能准确无误而又迅速地完成任务。军队里的人大家都服从纪律和统一行动。偏离了准确性不可能完成任务”。 “甚至连干得快一些也不行?”娜佳暴躁地问道。她现在已站在上校的正在开着的汽车的踏板上了。 ‘甚至连干得快一些也不行。”莫尔尼亚斩钉截铁地说。 “得啦,别说啦!伙伴们都不同意您的意见!” “是建设者!什么‘伙伴们不伙伴们’的,是进攻大军的士兵!他们的才能、热情、激情都必须为完成共同计划的事业服务。一个轻举妄动的士兵可能毁灭整个进攻计划。您建议加快工程进度?”莫尔尼亚说这些话表面上态度冷谈,但心里却在想,为什么他经常想起这个姑娘,为什么在路上又遇上了她? “当然!”娜佳叫了起来,“联合铺路机可以跑得更快些!我们坚信这一点。我们还要赶上被您超过的济布科呢!”说着她对莫尔尼亚微微一笑。 莫尔尼亚仍然用先前那种毫无表情的语调继续说道:“干得更快些,那就会使一切与联合铺路机有关的各个环节陷入混乱状态。枕木和钢轨的运输一耽误,机械和火车的服务性的工作就会乱了套。技术大军是一支军队,是一部准确运转的机器,绝不能要某个齿轮转动得快一些。” “让所有的齿轮都转动起来嘛!” “精密的天文钟是一种理想的机器,要是它停了或者走得太快,也就同样地不中用了。” 娜佳的双眼变小了:“那是杠杆,车轮!……可我们呢?我们人呢?” “人是为机器服务的。” “不对!应该是机器帮助我们!” 莫尔尼亚耸耸肩膀。 “那最好还是用飞机运大炮零件好了,而不必到沙漠里来敷设什么道路!”娜佳挑衅性地说。 “不,”莫尔尼亚坚决不同意,但他立刻又兴奋起来;“恰恰相反!现在铺设铁路通过沙漠最为有利。工厂现在在生产大炮零件和超级电池,而铺路是我们能够做到的。我一直向往能搭乘活的传动装置通过沙漠。” “活的传动装置?”娜佳惘然若失地又重新问了一遍。“您向往过?” “向往一个新城市,它将在我们未来生产排炮的地方建立起来。难道这是一个不好的幻想?” 娜佳腼腆起来了。她说:“请停一停,我要跳下去了。” “请等一等。”莫尔尼亚说。 娜佳听出他活中的弦外之音,十外吃惊。她心里顿时感到有点紧张,便不知为什么央求汽车立刻停下。 当车子开走的时候,娜佳竭力不看莫尔尼亚,但后来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原来他也在目送着她,真的,他装出的神态就好家他是对那根刚刚安装在这里长达一公里的柱子感兴趣。他甚至还看了一下天文表。这根柱子出现在这里是否准时。 娜佳跑了。她听到自己的心儿在怦怦地跳……当然,那是因为跑的原因……最后,娜佳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她已跑得离开莫尔尼亚很远了! 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台履带传动吊车的衍架高耸入云。吊车转动悬臂从铁路站台上吊起钢质电线杆。挪佳非常喜爱这些精致透空的结构,人们不仅从其中感到一种技术上的高度合理性,而且还有一种细致的须细心琢磨的兴味。 吊车脚下有一部刚刚挖了一个深坑的小机器在尖声叫着,旁边站着一位穿连衫裤工作服的结实、魁梧的姑娘。她用低低的命令语气在指挥,这是克谢妮娅·马特罗索娃,娜佳的女友,她们是一起报名参加阿列尼达工程的共青团支队的。 克谢妮娅一面继续注视着吊车将电线秆的末端插入沙坑,一面吻了一下娜佳的面颊。接着她就不得不听完娜佳唠唠叨叨的诉说,什么莫尔尼亚是一个非常干巴巴的、残忍的人啦,什么——真难以设想!——他这一辈子居然还有一个幻想啦!……当然,一般说来他是很不错的……不过,假如他不把建设者当作杠杆的话…… 一辆装满稀混凝土的槽车开来。在娜佳向克谢妮娅诉说莫尔尼亚的事的时候,坑已填满了。克谢妮娅命令时刻等候听令的聚光灯将黄色的灯光射向坑里,这样,要不了几分钟就可以便混凝土凝固起来。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歌声。 顶部有一个大圆鼓的筛状圆铁形塔驶近安装好了的电线杆。圆鼓正好在鳞状绝缘器的水平上,它慢慢地转动,把电线倒开。 姑娘们仰头而望,一个小伙子垂着双脚坐在圆鼓的平台上。他手中拿着平口钳和电烙铁,朝着太阳,用意大利文欢快地唱起了娓娓动听的咏叹调。 “他这是在为我歌唱,”克谢妮娅轻轻地说,“但是我没有在意。永远也不要去注意男人……你也用不着去注意莫尔尼亚……” 突然就在身边响起了上校那刺耳的嗓音:“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们索性蹲下休息了。 安装工在上面问起话来:“怎么样?阿尔马维夫的短抒情调不错吧?” “我这是问您这个,安装工同志。我感兴趣的是,您为什么破坏安全操作规程,挂着腿坐在平台上?” 姑娘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娜佳就慌忙前去追赶那已经走远的联合铺路机了。 “上校同志,我承认错误。我这个糊涂虫忘了……” 克谢妮娅双手威胁性地撑在大腿上,眼向上看。 首长的汽车开走了。莫尔尼亚还是赶上了娜佳·萨多夫斯卡娅,把她送到了前沿。 带圆鼓的机器驶近电线杆,青年歌手在电线旁站起来,他身旁又出现了两个人。平台正好在绝缘器下面,安装工将电线安装上去,电线犹如美丽的波浪从一根电线杆搭到另一根电线杆上,向地平线伸展出去。 首长的汽车又开过克谢妮娅所在的地方,姑娘含着理解的微笑目送汽车。 心满意足,看上去变年轻了的莫尔尼亚举目四顾。 第72章 大批机器正在按严格的规定狂澜船地通过沙漠,使沙漠改变面貌,实现着他的理想。 有一部机器张着鳄鱼似的大口在地上缓缓而行,吞食着它前面的沙土,机器身后留下一股熔化了的岩浆,岩浆犹如涓涓溪水,发出悦耳的声响。后面压路机跟着将它压平,岩浆随即凝固,形成一个坚硬光滑的路面。流动电站在已建成的公路上移动,给行驶缓慢、犹如爬行的锅炉供电。 光滑如带的道路,也象钢轨和拉紧的电线一样向地平线那边远远地延伸。 莫尔尼亚听见身后铃响,转过身去,打开了电视电话机。 “我是莫尔尼亚上校。” “您好,上校同志!请您报告情况。” “是,报告情况,政府全权代表同志。己全线展开进攻。完成二百三十二公里七百二十米。完全按进度计划执行。” “到达超远射程炮炮位的时间不会迟吧?” “我希望能在指定的时间到达卡拉库姆1的心脏。” 【1卡拉库姆:沙漠,在哈萨克境内。——译者】 “我已向你们那儿启运电炮零部件了,” “一到指定地点立即投入电炮的安装工作。” “好,祝您成功。请您把荧光屏调整到我可以看清您的部队的地方。” 莫尔尼亚照部长的意思办了。投入电视装置视野的是在沙漠中自动滚动的巨大的橡皮轮圈。 “这是我们的输水管道,政府全权代表同志。” “啊,对了,记得,记得!这是您设计的方案。很有趣,很有趣。让我们再近一点看。” 橡皮轮圈一组组地滚动。莫尔尼亚的汽车赶上了其中的一组,同一辆闭式小汽车并排而行。驾驶盘旁边坐着一位戴白色巴拿马草帽的胖子,他热得极为难受。他面前是一个有密密麻麻按钮的控制台。 胖子按了按钮。一个橡皮轮圈立刻在已铺设好的橡皮管道末端那里停了下来。胖子又按了旁边的一个按钮,这个轮圈就散开,于是橡皮管道又在沙漠中继续向前延伸了数百米。过了一会儿,从管道口里驶出一辆牵引车,它是在橡皮轮圈内部移动的,为的是使它滚动。 一些人乘坐两辆小汽车驶来,着手联结自来水管道的新的部分。 胖子用手帕擦了擦红红的脸,对莫尔尼亚扫了一眼。 “热吧?”汽车里有个人在发问,“不过,没什么,只要一供水,就可以洗澡了。” 坐在控制台后面的那个人非常惊讶。莫尔尼亚上校没有用这种方式谈话的习惯。但是,莫尔尼亚本人消除了胖子的惊讶。 “这是政府全权代表在同您说话。”他说。 “是,舒舒服服洗个澡,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胖子高兴地叫起来。 莫尔尼亚的汽车开走了。 “用无线电操纵轮圈内部的牵引车完全实现了吗?”部长问。 “完全实现了,”莫尔尼亚果断地回答道,“因此,我们将可以向阿列尼达工程向时提供交通工具、动力和水,这已是十分清楚的了。” “您那活的传送装置的设计方案成功了,上校同志。” “不成功不行,政府全权代表同志。” “等等,上校!现在你们那儿一切都能按工作计划来实现,那是因为外界没有任何干扰。不要只着眼于一分一秒时间!请您特别关心人,关心他们的情绪。” “在十分准确执行日程的条件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人们都已经过很好的教育指导,具有高度的劳动技能。” “进攻吧,我们一定能获得成功!” “是,进攻。” 莫尔尼亚关上了电视机盖,向四周看了看。 机器到处都在进攻,钢轨、电线、一排排的电线杆、光滑如釉的公路、橡皮的自来水管道部由此向远处延伸…… 巨大的形状象房子的公共汽车沿着公路行驶,运送着接班的工人大军。 进攻的指锦员莫尔尼亚上校动身到后方去了。现在他正经过已竣工的铁路中间站。各次列车均在此过载转运。空车迅速返回,根据工作计划表编组安排的新列车前来接班。它们运来了枕木、钢轨、电线杆、电线、汽油、粮食和无数其他材料。这些全是世界上最迥非寻常、最急如星火的建设工程所需要的材料。 第七章金币的响声和鱼香味 不久前刚组成的非常内阁总理大臣片岛将军站起身来,表示抗议地离开了日本国会下议院的会场,此时此地正在讨论拯救日本人民的措施。 片岛的耳边依然回响着走廊上传来的刺耳的叫喊声:“傻瓜!笨蛋!” 将军刚读完他那篇告最古老的大和族人民书的相当出色的草案。 “有一次空气神伊邪那歧同自己的夫人谈话时,沉思地望着天空,把他的矛浸入紫海,矛上滴下来的水珠凝聚起来就形成了我们这日出之国。”片岛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演说。 “我代表充满往日宿愿的日本国坚信,面对世界的末日我们伟大的民族应该显示出我们最伟大的精诚团结!它即使不同上天赐予的不可避免的灾难作斗争,也无论如何不能让世界性的灾难夺去日本人民,哪怕是一个人的生命。 “每一个日本人永远备有一种手段,无论是人还是大自然的任何力量对它都是无能为力的。 “日本人不会成为世界性灾祸的牺牲品。不,他会自己去死,只会向前倒下。日本人没有忘却神圣的剖腹自杀的风俗习惯,尚未忘却剖腹自杀术。每个日本人都还能找到一个亲近的朋友,他会承担起帮手的角色,割下头颅以减少痛苦。 片岛将军号召日本人勇敢地去死,号召亿万人自杀。 事先讨论草案在统治集团、宗教界和工业界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掌握全民族精诚团结这般激情的三菱公司未等草案最终通过就将自己的铸钢厂转为生产千百万把短剑,日本的优质钢制成的传统短剑,长十英寸,那是剖腹自杀手续的必备表征,每把五日元。 古河银行是三菱公司及其他公司之间的中介。在这桩交易中它可以净赚至少二千万日元。 片岛将军和他的演说草案使无数日本人惶惶不可终日。就在第一天,就有一百多名知名官员和军人以团结游行的方式剖腹自杀,实现了值得尊敬的片岛的信念。 是的,象往常一样,总可以找到一些喜欢造谣中伤的人和一些目击者,他们断定其中某些人已稍稍改变了自己的面貌。 无论如何,由于报纸鼓噪一时,旧日传统的维护者片岛将军一天之间成了最最轰动的人。 这时,正是这位片岛将军——此人的名字至今仍然可以在乱七八糟地飘在马路上的报纸中看到——表示抗议地走出了国会大厅。 “傻瓜!笨蛋!”的吼声依然在他的耳际回响。 从来没有哪一个日本人会让自己在街上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能从日本人口中听到的最最难听的驾人的话了,——这就象驾人是乌龟一样!可是现在连国会中也居然可以向尊敬的老人,甚至向如此激动人心的讲话的作者高呼“巴卡”1——片岛深知用俄语说就是“傻瓜”。 【1巴卡,日语意为:傻瓜,愚蠢,笨蛋。——译者】 片岛耸了耸肩,扣上了无意之中解开的将军制服的最上面的一个钮扣,急急忙忙地向出口处走去。 太早啦!汽车还没有来等他。可是比片岛回到楼中大声地把司机叫出来,该多么难堪啊! 片岛来到街上,他决定步行走到附近出租汽车或人力车站。 将军朝行人看了一眼,忽然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口罩,就用它军住了鼻子和嘴。 这样的黑口罩今天所有的过路人都有,因此,这并不奇怪。如果说,许多明理的日本人甚至平时都戴口罩,预防肺部吸入尘土的话,那么现在……现在这样做就更有必要了。 片岛将乱飘的胡子贴紧胸口,立定下来。他觉得仿佛大量流动得很急速的空气在挤压他的背部,但他并未感到这是一阵阵风。这是一种长时间的、纠缠不已的、一刻也不减溺的压力。片岛知道这种压力将每时每刻地增加…… 将军把眼镜的玻璃更加紧贴着眼睛,哪怕稍微挡住一些难以忍受的尘土也好!仿佛那尘土的最小微粒能在空气压力机的作用力之下向任何方向渗透似的。 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上面坐着一位头戴皮面罩的日本人,把自己宽大的和服的下摆掖在腰里,一个急转弯就消失在拐角后面了,差点没把从巷子里过来的那个人力车夫撞倒。 片岛知道这位日本人正在把他的辞职申请书送到皇宫里去。毫无疑问,辞职会获准的。将军的那颗高尚而又愤懑的心在翻腾。他叫了一辆搞人力车。 人力车夫雄赶超地跑过来,停在人行道旁。老人困难地爬上了二轮车。车子拉动了。蓝色工作服上的字在他面前有节奏地摆动,穿着橡皮长袜、大拇指突起的有弹性的双脚在闪动,犹如小伞似的宽边草帽在金属架上左右摇摆。 心事重重的片岛把脑袋低垂到胸口上。 他们路过《朝日新闻》报社编辑部的玻璃混凝土的庞然大物。上面几层楼是漆的黄色,这是日本的希望和追求的象征,下面一层是天蓝色,这标志着理想与和平。 老人似是而非地苦笑了一下,他已听说报社今天停刊了。 “是啊,希望,追求,理想,和平!”他难过地说。“他们不再存在了,不会再有真正的日本人了!” 第73章 这时,他们是在该市的主干道——银座大街上行走。 片岛本来只想遇到第一辆出租汽车就换乘汽车,但他继而一想,他反正没什么地方要急着赶去,就在这人力车上有节奏地摇来摆去也不坏,可以思考思考…… 经过了一个出租汽车站,片岛并没有让人力车夫停下。但人力车夫自动停了下来。白发老人十分惊讶,他们并没有走多少路啊,人力车夫怎么忽然想起要休息了。啊,对了!还是那么一回事。 人力车夫的胸部痉挛般地高高隆起,每呼吸一次两肋就深深地陷塌下去,仿佛能贴到脊椎上去。 噢,就是说,空气稀薄得已使人有所感觉了。除此以外,还是顶风。 人力车夫通常都活不满四十岁。这个身体结实的小伙子大约二十五岁光景。那就是说,他还少活了十五岁…… 车子又拉动了。 车夫停下的次数越来越多,但片岛还是没有回掉他。 虽然他们仍然走在主干道上,但周围的一切却都变了样高大的石筑楼房不见了。银座大街两旁这时尽是些平房,很少有两层楼的小木房。人力车夫仿佛把老人带回到一百年以前的情景中去了。 可怕的风使人也感觉到了。绷糊在墙框上的纸,很多地方都破了,露出了窟窿。透过这些挂着小块小块纸的窟窿,可以看到屋内的一切:柠檬色的席子、屏风以及没有阴影的画片。 片岛一下记起了其中的一个窟窿里有一张神色恐惧的妇女的脸孔,她梳着高高的发型,头发又硬又黑,黑得象黑漆。 不停歇的风破坏着周围的一切。竖挂的写满字的巨幅标语早巳被撕成碎片,许多贴标语的竿子被折断了。连那些高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电线杆也十分明显地向东南方倾斜,而且,不止是电线杆如此,还有那些矮小的裂开的日本云杉——不,还有:就连玩具似的房屋也朝同一个方向倾斜了。蓝色的有棱角的屋顶看上去也快要刮掉下来,象是凝聚的浪花被卷起了边缘。 仿佛是台风在用它那从海洋这个监狱中挣脱出来的一种非常温烈的看不见的重力使劲挤压房屋。但这并不是台风。 片岛将军十分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在又一次停下休息时,片岛问车夫:“你不怕死吗?日本人!” “我怕失业,但我不怕死,先生。”车夫回答说,他重新拿起刷漆的车杆。 再继续向前走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吭声。 最后,人力车夫在一幢不大的二层楼房旁边停住了。片岛下了车,付了钱。 车夫瞪着吃惊的眼睛,但片岛背转过去,走到门边,开始脱皮鞋。 车夫又数了一遍钱。 “我的天哪!”他低声地说道,“他给我付了两倍的钱哪!” 车夫想奔过去跟在这个奇怪的白发老人身后,但老人在自家门坎后面消失了。 迎接片岛的是一个还不怎么年老的妇女。她深深弯着腰,前额碰到了席子。她从染成黑色的牙缝里说了句什么话。递给他—封信。 将军一手拿着皮鞋,一手拿着信,对向他弯腰的妇女没看一眼就进了屋。 信封上书写地址的很不老练的笔迹使他的心一下子高兴得收紧了。这一天来所受的种种委屈都忘个精光。他并未回避妇女在场就脱下了军官的礼服和裤子,满意地穿上了递给他的和服。老人蹲下来,用他那发抖的手指把信拆开。 信是他的养女写来的,那是一位可爱的小姑娘,现在巴黎。片岛希望务必让她在那里受到教育。 片岛记得多么清楚啊,那个小女孩过去曾唱过的一首逗人发笑的儿歌: 乌龟,你听,你听, 乌龟太太,请你听! 片岛对一张条幅看了一眼,条幅上有他为养女写的一位古代诗人的一首诗: 子夜两点…… 一轮金月挂在天上, 高高的竹林 也没有投下它的阴影。 老人拆开了信封,抽出了信。 “父亲,我一想到现在远离你,我的心就凉了。我收到了你的钱和信,你要我卖掉所有的贵重物品去买一份救生股票。我简直设法向你转述形势有多么可怕。在巴黎,人们都疯了。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一家名叫阿列尼达的餐厅里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那些有钱的人象是在度过‘庞贝’1的最后时日,他们力求最后再过一些日子。临终前他们失去了理智,发狂了……” 【1庞贝:一译庞培。意大利那不勒斯附近的古城,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全城湮没。——译者】 片岛把信放下,目光停留在那张被风吹过来即将吹破的外墙纸。 传来了尖声刺耳的、歇斯底里的狂风怒吼声。 “空气全都吹到太平洋里去了,就象进了魏尔特先生的烧瓶,到阿列尼达岛上就变成灰色的尘土。”片岛自言自语地说。 “您说什么?”日本女人问道。 “没什么。”老人回答说,他重新读信。 “……他们都疯了,他们挥金如土,就是不愿花钱买我的最值钱的贵重物品。父亲,日子在一天天过去。股票的价格每天在飞涨。我想,我永远也不会买到股票了。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幻想起我们的日本,想起那里清澈新鲜的美妙空气,想起那里的美好生活。父亲,我开始幻想活命,仿佛我是可以继续活下去的!我跌倒在地板上,无声地哭泣。虽然,也许一个日本妇女是不应该哭泣的,但是我还是哭了。然而这不是一个日本妇女在哭阿,不,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在哭,你是那样地喜欢她,她还没有尝到过生活的欢乐,就要离开人世……” 没有落款。代替落款的,不知为什么,信的最后一些字迹化开了。 片岛的一只手垂了下来,信掉到了席子上。后来他跳起来,蹲在电视电话机旁边,开始颤抖地拨动着一个一个号码。原内阁总理大臣片岛打电话到银行,老人想取钱为自家的小姑娘买一份救生股票。 但临时内阁总理大臣片岛辞职的消息在美好的日本国里已经众所周知了。片岛作为普通老百姓在银行里已经没有存款了。 老人用发抖的手拨了两个多小时的号码,毫无用处。银行和朋友们全都知道他的方案告吹了。 片岛老人到了晚年既失去了地位,也没有了朋友,甚至失去了拯救他世界上最喜爱的孩子的一线希望。 当时老人没有脱下和服,就穿上木屐板,几乎是跑步上了街。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切身感到风的压力,这种风提醒人们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老人跑着,不知为什么低声哼起他在得到将军军衔之前早就写成的诗歌: 金币的响声和鱼儿的香味 已渐渐逝去, 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忠贞专一。 谁都知道,这绝非秘密, 谁又能做出别的答复使我满意? 日复一日,未不停息, 日复一日,犹如梦幻; 它轻轻触摸我们一下 便匆匆离去,不留痕迹。 有一个人力车夫赶过了片岛,但片岛没有叫住车夫,而是跳上了电车。 老人在电车上苦笑了一下。他听说接替他片岛的那位新内阁总理大臣已发表广播讲话,宣称日本在同世界性灾难作斗争的事业中准备同苏维埃国家合作。 一刻钟后,片岛走近了古河大银行的富丽堂皇的入口处。看门人权颜婢膝地为他开了门:他们认出他来了。是的,古河先生现在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呢! 古河穿一件坎肩坐在转椅上,一只光脚搁在办公桌的一只抽出来的抽屉上,左手扇着扇子,右手在匆匆地写什么东西。看到片岛之后,他搁下笔,将扇子移到右手里。 片岛走进银行家的办公室时变了一别模样。他根本忘了他身上已不是穿的将军礼服,而是家常的和服,还拖着木屐扳。他高傲地仰起头,张开了双肩,漫不经心地撑住桌子说道:“我的孩子!伟大的友谊将我和你父亲联结在一起。伟大的友谊将我和你联结在一起。我始终把友谊放在心上。现在,这种神圣的友谊把我带到你这儿。” 银行家斜眼望着老人,扇子扇得更起劲了。 “从这封信里你可以看出我的要求是什么。我指望你会象你父亲那样做。” 古河接过送给他的信,意味深长、满脸堆笑地说:“听说您,我最尊敬的将军,在美好的晚年得以摆脱国务活动,我十分高兴。我也很快就要结束我的各种事务了。” 片岛脸上毫无表情,但内心却感到异常空虚,他勉强控制住自己,说道:“古河,我的孩子!我指望你能记起我作为你所熟悉的方案的作者和内阁总理大臣时对你最近的银行事务所给予纯粹道义上看不见的影响。” 古河在看信,片岛站在他的面前,就这样也没有请他坐下。 银行家把信放在自己面前,仰面靠在椅子上,摇着扇子说道:“您是指在生产切腹的短剑方面您作为中间人对我的事务所产生的那种道义上的看不见的影响?您要求算账?” “对,古河,我大胆地提醒这一点是因为……”老人停了下来,竭力保持镇静。 “将军,我想给您讲一个古老的日本故事……”未等片岛回答,银行家就开始讲了:“在东京藏前大街住着两家邻居。一家是以煮鱼的非凡手艺出名的,另一家,假如不说他是守财权,也灯以说是一个节俭的人。每当邻居家煮鱼的时候,他就耍胞来闻那妙不可言的鱼香味,一面吃自己的饭。 第74章 就在吃饱他那粗茶淡饭的时候仿佛他已经吃到了美味的鱼,也得到了一种享受。” 古河用扇子稍稍遮住自己,望着老人。老人低下头,没有作声。 “这样持续了很久。突然煮鱼能手想到一个主意,他认为老是来闻鱼香味的那位邻居应该给他付钱。他毫不犹豫地开了账单。邻居接到了账单就微笑了一下,”这时古河把扇子移到一边,也微笑了。“然后他同样微笑着向妻子点了点头,要她把小钱箱拿出来。妻子听从了。于是他从钱箱里取出一捧金币,将它们扔到盘子里开始摇动,让金币发出叮当的响声。”此时,方河取出钱袋,让其中的金币发出叮当的响声,接着放回到桌上。“后来,这位邻居就用扇子碰了碰账单,施了一礼,说道:‘好了,现在我希望咱们账目两讫,谁也不欠谁的了。’那个吃惊的厨师大叫起来,他说:‘怎么!您赖账?’邻居说:‘一点也不,您要我付闻鲤鱼味的钱,我要您付给我听这金币声的钱呀!” 古河用扇子碰了碰钱袋,注视着老人弯下了腰拖着木屐板走出了房间。 第八章城堡的统治者 在水青冈树丛外的草地上,空气灼热,阳光耀眼。但是太阳却穿不透城堡那厚实的年深月久的墙壁,照不进狭窄的尖拱窗户。窄窄的光线夹带着灰尘从每扇高高的窗户里射到地板上。它们象是一堵堵用白墙隔开昏暗的隔板。因此阴影非但散不开,反而显得更加浓密,更加昏暗。 马特罗索夫仔细地打量了那空旷的大厅,然后向门口走去。在拱顶之下,脚步声听起来格外响。 城堡的新主人独自一个人进行第一次巡视。在昏暗的大厅里他只遇到由丹麦警官预先布置在那里的警察。 因此,他就有可能毫无障碍地寻找他所需要的东西了。到底存不存在镭-德耳塔?魏尔特是否已在他之前找到了它? 马特罗索夫驱散自己这些念头。应该尽快地在这些潮湿昏暗的房间的迷宫中找到克列诺夫老人所说的那个房间。 他走近房门。样式与其他不同的那个门把手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正是汉斯把超级电池拿过去的时候弄坏的那扇门!克列诺夫曾向他讲过这件事。 马待罗索夫克制其内心的激动,把门打开。 书橱遮住了四周的墙。房间中央可以清楚地看到混凝土底座。美丽的约兰达·强尔特挑逗地站在它的旁边。 “它在这儿。”马特罗索夫低声说道,他是指的房间而不是这个女人。 “总算等到了!”约兰达感叹道。她把美丽雪白的双手放到脑后,又加了一句:“而我还以为这个东方的野蛮人不懂呢!”她不出声地笑了起来,后出了她那雪白耀眼的锋利的牙齿。 马特罗索夫对他面前站着这位外国太太十分恼火。但他得赶紧啊,于是就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决定去做他此时最需要做的事。 不错,就是这个房间。大概,这里一切照旧。就在这个书架上,大概,离窗户有一米半的地方,有几本有烫金字的精装书克列诺夫就是这么说的。 马特罗索夫异常激动,他觉得没有能克制好自己。此刻约兰达向他走近,几乎是紧紧地靠着他了。 “您不认为世界末日快要到了?可我成天在想这件事。我觉得,在地球的最后一些日子里,我们,最后一批人,”约兰达意味深长地望着马特罗索夫,“应该不要死于窒息,而死于炽热的感情!” 马特罗索夫显出了不满的神情,毫无轻薄之意!不过,这终究还是个新奇的玩意儿,只有在电影里才能见到。可话又说回来,也许还得防备着点哩。 突然出现了完全意外的情况,给马特罗索夫解了围:外面响起了枪声。 约兰达突然一下子扑到窗口。德米特里越过她的肩膀往外看去。八月的太阳洒满肥嫩的草地。晃动的刺刀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闪出耀眼的反光。 武装部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坦克从长满松树的山岗后面爬行出来。军队开进了城堡敞开的大门。 确实不能浪费时间。马特罗索夫又来到书橱旁边,开始将书一本一本地扔出来,他伸手抓住了一个书架,用手指探找保险柜的小门。马特罗索夫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克列诺夫交给他的钥匙。 生了锈的铰链吱嘎一声响。伏在窗口的约兰达没有转过身来。 镭-德耳塔是否在这里?手在空间摸索荐寻找。这短暂的片刻就象是过了好久好久。最后手指感触到了冰冷的金属。 “有了!”马特罗索夫叫了起来。 约兰达回转身来。陌生人手里摔着一只小巧的金属盒 “好沉啊!”马特罗索夫低声说道。 马特罗索大喜形于色,兴奋若狂。这个巨人简直想用一只脚跳跃起来。isuu書网他手中拿的就是克列诺夫在五十年前放进那个匣子的镭-德耳塔。 马特罗索夫充满孩子般的激奋心情,他抓住了那个女人的双肩拼命地摇。 “胜利了,大人,胜利了!”他哈哈大笑。 约兰达先是惊恐万状,随后也放声大笑起来。 房门突然开了。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喉音很重的嗓门开腔了:“但愿,我没有打扰吧?” 约兰达大叫一声蹦开了。 “丈夫!”她低声说。“我们完了!” 马特罗索夫向魏尔特转过身去,他仍然不失那副欣喜若狂的神态。 “哈啰,魏尔特先生!”他说。“半个小时过去了,您怎么还在这里?” 魏尔特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近马特罗索夫。 “够了!”他尖声叫道。接着又克制住自己,故作姿态彬彬有礼地补充说道:“请允许我向您介绍城堡中新来的人物。” 跟在魏尔特之后走进房来的是一位身穿军装、高高个子、体格匀称的人,他脸色冷漠而又傲慢。 马特罗索夫立刻变得认真起来,他趁人不备将珍贵的匣子放进了口袋。 军人向约兰达弯腰致扎,微微觑起冰冷发亮的眼睛,端详着马特罗索夫。 魏尔特一手撑住书橱,默默地注视着。 “韦斯利上校,军事团结国际部队支队指挥官。”军人从牙缝里说出话来。 魏尔特令人不快地冷笑着。 “根据西方团结条约《mp》条款,协同作战的军队进驻了受到共产主义危险的盟国丹麦领土。您被拘留了。请跟我走!”韦斯利以傲慢的态度从牙缝里说出了这些话。 约兰达扑到丈夫身边,紧贴在他身上,在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我抗议,’马特罗索夫镇定自若地说道,“我坚决要求立即给我自由,让我回祖国。” “不,”魏尔特插话道,“一个人也别想从我这个城堡里出去。这位绅士是我的客人。先生。这是满足您对于救生股票的要求的一个条件。” 约兰达得意洋洋地站在魏尔特的后面。 韦斯利向魏尔特扫了一眼,他用一只手套打了打手,说道:“您请便吧,先生。自从我当您的客人的那次检阅时起,我就深知您的好客态度。但是,请您立即给伦敦分公司下令。” “我逮捕的丹麦警察您也感兴趣吗?” “毫无兴趣。相反,请他们尽快离开这里。只有这位客人使我感兴趣。” 马特罗索夫向前跨出一步说:“您是联合政权的代表,上校。我向您提出要求从这里放我出去。否则我将立即通知我国政府。” 韦斯利侧过身去,以傲慢的态度从牙缝里说:“这与奉西方团结联盟之命前来的军队无关。日德兰城堡的主人魏尔特先生的意志对我来说是至高无上的。您将一如既往地接受他的殷勤款待。我走了,我将留下听从城堡主人调遣的警卫人员。” “丹麦政府所承认的城堡的主人是我。”马特罗索夫说。 “丹麦政府在一个半小时前就不存在了,”韦斯利鄙夷地说,“被联合指挥部所承认的人才是城堡的主人。完了。请原谅我,女士们,先生们。” 高大、冷酷、毫无热情的韦斯利上校转过身去,走出了房间。 沟外从悲悲戚戚的风依然不停地在哀壕。邻近的大厅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汉斯站在门口,他的头已碰到了门楣。 魏尔特讥讽地看着马特罗索夫说:“那么,先生,现在我们可以算账了。” “弗雷德,”约兰达低声说道,她又走近魏尔特,“我再说一遍,那不过是开个玩笑!请您不要在意。让他做我们的俘虏吧。他很可爱。” “您别高兴!”魏尔特反唇相讥,随即转身对马特罗索夫继续说道:“我很遗憾我无法将镭-德耳塔转交给您。克列诺夫先生无论是关于镭-德耳塔,还是他的发明,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指示。我无法满足您的这个要求,不过您第二个要求,”魏尔特用憎恨的眼光盯住马特罗索夫。马特罗索夫镇定地走到自己的椅子那里坐了下来。“但您的第一个要求我可以做到。” “您这是指什么?魏尔特先生?” “我将满足您的愿望:让您成为城堡的主人,并在这里一直留到生命的最后时日。您别想从这里出去。去哪儿也不行。” “您想说我已经成了您的俘虏?这一消息我的政府立刻就会公诸于世的。” “您拿你们的政府来吓唬我又有何用?我现在受到国际部队的可靠保卫,保护我对他们是有利的。而您现在在我的控制之下,先生。” 马特罗索夫站起身来。 第75章 “向后退!”魏尔特喊道,一面躲开了一些。“汉斯,抓住他!” 汉斯咯咯笑了,他向马特罗索夫走去。 冯特罗索夫站着,仔细地思量着他该如何行动。他的口袋里装着拯救人类所需要的镭-德耳塔。魏尔特收买了指挥人员,丹麦人也被捕了。最好的办法是屈服,以后还可以把消息送出去。 突然,汉斯狠狠地朝他的头上一拳头打去,这就象碰上了大铁锤,马特罗索夫眼前金星直冒,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椅子背,汉斯摇晃起来,变成了两个汉斯,躲到天花板下的什么地方去了。 “怎么样?”汉斯用劲又揍了一下。 愤怒压倒了疼痛。马特罗索夫感到他开始失去自制能力了。他看见汉斯的拳头又在逼近,便以战士的下意识动作闪开了。就在此刻,一张椅子在空中闪了一下,猛向汉斯击去。汉斯咕咚一声,重重地栽倒在地。折断的椅子散落在镶木地板上。 马特罗索夫站着,手中紧捏着手枪。 传来了约兰达刺耳的尖叫声。魏尔特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您敢朝女人开枪!”他喊道,把约兰达推到自己前面。“汉斯,抓住他!” 马特罗索夫退到窗口。站在门口的士兵,将自动枪对准他。 马特罗索夫扔掉了手枪,朝窗外看了一眼,他同丹麦军官一起来时乘坐的汽车正停在院子里。大门敞开着,为了让协同作战的部队士兵押解丹麦警察出去。 一名中士从守门人那儿对了个火。 投降吗?假如搜身呢?镭-德耳塔就要毁掉了!那他刚才为什么要从密室里把它取出来呢?当了俘虏他就可以找到办法报告这种元素的所在地了,可现在…… “我投降!”马特罗索夫说,向上举起了双手。 就在这一瞬间,响起了玻璃被击碎了的哐啷声。一阵风刮进了房间,乱扔在水泥底座上的书页被吹得颤动起来。 马特罗索夫象跳水似地从二层楼的高处跳到了地上。 在这一霎那间,约兰达叫了起来,又响起了第二声击碎玻璃的声音。汉斯从旁边一扇窗口跳了出去,就好象那里根本没有窗框似的。 落到地上以后,马特罗索夫听到好象他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发出了脆折声。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使他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倘若仪器损坏了…… 没有时间思考。马特罗索夫一跃而起,看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的汽车。在他和汽车之间,矗立着汉斯巨大的身躯。 汉斯叉开双腿,设但地挪动身子,向马特罗索夫靠近。 德米特里理起前额,俯下身子,迎面跳了过去。 “嘿,你这个废物!”汉斯大叫起来,用炸弹爆炸那么大的力量猛击马特罗索夫。 说准确一些,他没有打着马特罗索夫,而是扑了个空。不知道那个马特罗索夫躲到哪里去了,不管怎么说他的手还曾碰到汉斯的下巴,那个头发花白的大脑袋还由此而震动了一下,并向后一仰。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如此沉重的打击之下还能够站稳。但汉斯只不过微微一笑。他喜欢旗鼓相当的对手,那样获胜更加痛快。但是,正当汉斯津津有味地幻想未来的胜利时,马特罗索夫几个箭步就跳到了汽车旁边,没打开车门就跳到了座位上,并开动了发动机。 汉斯气恼得咆哮起来,他猝不及防地快速向汽车扑去,但汽车已经起步,几乎快到大门了。惊讶的看门人跳到一边。汉斯离汽车只差两步远,他向前扑倒,抓住了挡泥板,汽车把他沿着院子的石板地拖去。 魏尔特探身窗外,嘴里喊叫着什么。约兰达在另一个窗口,风把她的头发吹得蓬乱不堪。 汽车一直拖着汉斯,但他居然能站立起来。大门临近了,挡泥板差点碰到大门上。突然,汽车停住了…… 汉斯的脸一片血红,脸上充血了。他用双手抓住了挡泥板,用脚钩住了大门。车轮在转动,但汽车开不动。 吃惊的马特罗索夫回头一看,一切都明白了。他打了一下倒车,但已经迟了。三个士兵跳上了踏板,自动枪对准了他。 马特罗索夫关上了发动机,仰面躺在座垫上,平静地望着天空。 “急躁得太荒唐了!”他想,“本来应该马上屈服的,可现在几乎一切都完了……他的行动怎么如此冒失?我学了一辈子,要控制住自己——可倒好,到了关键时刻……” 汉斯绑住了马特罗索夫的双手,把他从车中带出来。 “您真不错啊,小伙子!”他嘟哝地说,“可惜我年轻一点的时候没有能遇上你。” 魏尔特在院子里走着,他的脸上出现了血红的斑点。 士兵们把汽车开出大门外。韦斯利乘上一辆灰色的军用汽车,把手举向帽沿,行军礼后,开车走了。 魏尔特眯缝起眼睛对汉斯说:“哈啰!把院子里的人都打发走!城堡里一个人也不要留下,把大门锁上。我不要有旁人在场来完成我的计划。” 马特罗索夫被放到一块巨大的石板上,于是他就从容不边地细看那披风化了的灰墙。他默默地望着魏尔特的所有仆人走出大门,士兵们也离去了。最后一个走出去的是看门人。汉斯锁上了大门。 回来时他手中拿了一根铁棍。 “很可惜,我没有和您斗上一架!”他嘟哝着说。 “别唠叨了,”魏尔特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去干您自己的事!” 汉斯顺从地拿起铁棍,要马特罗索夫站起来。他把沉重的石板撬开,达只有象汉斯这样的大力士才能搬得动。 约兰达胆战心惊地抓住丈夫的手。 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这就是日德兰城堡主人的住宅,有一个人就曾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现在是您的归宿了,年轻人。不过,不要急,会给您吃的和喝的,这样您才能够‘统治’城堡直至世界的末日。您将与您的老乡们和志同道合者同时窒息死去。” 马特罗索夫立刻高兴起来。这使魏尔特又惊又气。他开始催促汉斯。巨人跳下了地下室。 “老板,这里还和从前一样,死人骨骼横七坚八地乱放着。其中一个还戴着镣铐呢!” “原来有两人是戴着镣铐的,我们上一次带走了一副。把第二副给他铐上!让他在自己的领地上,和令人愉快的伙伴们一起度过他的余生吧。骨骼中有一副是女人的。但愿这不致给你造成争风吃醋之苦。也许我没有说对?……”这后面几句话,魏尔特是凑着妻子的耳朵低声说的。“或者,也许您会认为我用您的骨骼来替换那一副更好些?” 约兰达脸色刷地白了,她急忙躲开。 “您疯了,弗雷德!” “哦,不!夫人!我非常了解您那信奉基督教的动机,也非常了解您想要求给这位大力士活命,因为他的拥抱是多么有力啊。” “弗雷德,弗雷德!您错了。”约兰达呻吟起来,她软弱无力地坐到了院子里的石板上。 魏尔特转过身去,背向着她。 汉斯粗暴地将马待罗索夫推到了地下室,随后自己也下去了。 风在吹着送葬曲,但不是为禁闭在地下室里的那个人吹奏的,它是在为地球上所有的人吹奏哀乐,将空气送往遥远的火势经久不息的阿列尼达岛。 第九章刮风的日子 衰弱到极点的娜佳十分吃力地沿着沙丘的斜坡往上爬。 沉独的气味难闻的风刮起阵阵沙土,但就是没有带来空气。呼吸困难。只好转过脸去,弓起身子。娜佳不住地跌跪在地,然后站起来再走。 从她努力攀登的那座沙丘脊上飞起了一条条象舌头般的长长的灰色的沙土,它们在向上扬起的时候,同下面的类似大火烟雾的团团飞沙混成一片。 娜佳亲眼看见沙云沉落到地面上,堆起了一座座沙丘。从前象是暴风雨中凝结的海洋似的沙漠,如今复苏了。沙丘脊上灰色的浪花在翻滚,沙浪在忧郁地起伏移动,缓馒地向前爬行。这对共青团员们刚刚建造起来的阿列尼达工程的设施形成莫大的威胁,沙浪很可能将它们永远埋没。 低沉的天空压迫着娜佳,挤压着她的后脑勺。她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见过太阳了,仿佛觉得太阳不会再有了,世界上也不会再有欢乐与希望了…… 人们现在戴着防沙面具工作了。 娜佳不愿给自己戴上橡皮面罩,因此近来她只能勉强站住,她很快就疲惫不堪,耳鸣,眼前直冒金星。 但是,应该工作啊……干吧,把世界上的一切都忘却。 但是人们又不愿忘却。 有人说,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这些话娜佳和克谢妮娅听了多少次了啊!…… 克谢妮娅听了这话就低下了头,可娜佳却争论得十分激烈。 有些同志仍然肯定地说:“整个工作都是为了转移人们的注意力而臆想出来的。掩盖真相!……直说不就好了!去死——不就完了!我们不比外国人差,死还是会的。” “这才真正是胆小鬼呢!”娜佳极不赞成这种说法。她谈起自己的姐姐玛丽娜,她不是正在冒着生命危险力求在实验室中取得发射排炮所必须的镭-德耳塔吗? “你真傻……难道不经过预先试验,单凭想象既能建成超远射程炮,并且一射就成功?” “而且又选了这么个地方。风又不会使你生活愉快……我们再也干不动啦……没劲儿啦。” “要是能象样地了却余生倒也罢了! 第76章 可别在这鬼地方吞沙子。” 娜佳这个共青团小组长,召开了一些会议,把一些意志薄弱者赶走了,让他们带着耻辱回莫斯科。 但情绪消沉的人越来越多了。突然,那个克谢妮娅,娜佳最些好的女友克谢妮娅…… 当然,原因是她的哥哥德米特里失踪了。娜佳听说克谢妮娅一到夜里就哭。白天萎缩不振,变得令人不敢认她了。 娜佳却仍然在坚持。就在今天她还说,全国都在高度紧张地工作,过去共青团员们一直迎着因难上,情绪低落是不应该的。她表扬了那些优秀分子,称赞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坚持斗争,有时明知力所不及,也尽力去做。 可是,克谢妮娅屈服了……她抛弃了一切……她说,德米特里找不到,她没法活下去了,也不想活下去了……还说,一般谁也无法再活下去了…… 可是,在娜佳心目中,克谢妮娅是一个成熟而有力量的强者。 克谢妮娅到车站去了。那里聚集着无数没有头脑的人,他们为在车厢里争座位而斗殴。其余的人则无目的地在一半已被沙土埋没的到处乱扔的机器之间徘徊游荡。 娜佳去找莫尔尼亚。她觉得需要把一切都告诉他。他坚强有力,办事准确,大胆无畏,他一个人便能制止刚刚开始的张惶失措。假如他这样做了,她就……她也许就会对他倾诉一件至关重要的……对他俩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事。 要爬过两个沙丘到达中心指探所,对娜佳来说困难得难以置信。 她坐在沙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在那里休息。 莫尔尼亚上校一天天变得越来越阴沉了。他明白,他没有注意到某种最主要的东西。他眼看人们逐渐丧失信心,不仅一些工人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甚至一些指挥人员也沉不住气了。 使人厌烦、困惫不堪的风影响人们的心情,毒害人们的意识,磨灭他们的信心,引起恐惧。 大部分工人毕竟还是坚强地顶住了。党员和先进的共青团员忘我地同可怕地蔓延着的惊慌失措情绪作斗争,但就连他们之中也有个别人没能控制住自己。 后果很快就表现出来了。莫尔尼亚上校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毫无伸缩余地的工作计划表打乱了。他无限懊丧,心慌意乱地眼看一些工程不能如期完成,而且这种情况越来越多;眼看着严密的组织逐渐涣散了,一些打算和计划破产了。他明白,他面临着招致灭亡的拖延、拖延,而它的代价格是几十万人,很可能是亿万人死于窒息。 上校下了汽车,垂头丧气地在沙沙作响、处在不停运动之中的沙地上走着。一辆机车徐徐驶过,推着它前面的清沙机。后面是一列火车。远方,透过灰色的沙幕,可以看到一些高耸入云的铁架,在腾起的烟雾般的黄沙中,电焊的火花象星星般地在闪闪发光,时而熄灭,时而又发亮。 难道有什么问题被疏忽了?工程的组织工作曾是这么完善……须知这个沙漠一定要在空前短的时期内被征服!那如今究竟是什么造成拖延呢?人们发生了什么情况呢?怎样才能使他们充满成功的信心呢? 莫尔尼亚突然想到,他自己有没有信心? 他刚想到这个问题,就看见面前有一个穿连衫辞工作服的姑娘。他好不容易才辨认出她那瘦削的面庞和深深地凹陷下去的蓝眼睛,这眼睛,他的印象是如此之深…… “您怎么还在这里?”他问道,“您走吧。我让您乘飞机走。” “我不愿象他们那样离开这里,”娜佳用手指指车站说,她满怀期望地看着英尔尼亚。“应该使他们也有信心。” 莫尔尼亚苦笑了一下。 “信心?可以使人们相信大炮即使晚一些也会造出来。但是,我怎么能使他们相信这些大炮一定能射击?大家都知道马特罗索夫失踪了,没有镭-德耳塔·…” “玛丽娜一定会搞出镭-德耳塔的。”姑娘不赞成地叫起来了。 上校耸了耸肩膀说:“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我对她也很熟悉,她可能得到镭-德耳塔的一种同位素,这种同位素具有镭-德耳塔应有的性能,遗憾的是,不稳定,它在很短的时间内,本身就衰变了,无法用它制造我们所需要的炮弹。” “那就是说,您自己也不相信能成功?”娜佳几乎恐惧地问。 莫尔尼亚以他那难得有的温情与怜惜望着娜佳,人们常常用这种表情注视很小的孩子。 “我对人向来开诫布公。人民应该了解事实真相,无论它是什么样的。” 娜佳朝莫尔尼亚看了一眼,她变得苦恼、忧愁了。她想到,她本来是准备向这个垂头丧气的人打开心灵最珍贵的奥秘的…… 娜佳转过身去,往回走了。她在想,玛丽娜是多么幸福啊,她爱的是马特罗索夫,而她娜佳,却是这么不幸…… 莫尔尼亚目送着离去的姑娘。他仿佛感到,他象过去放过了所有机会一样,现在又错过了某种最重要的事情。 莫尔尼亚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近孤单单的圆柱形的哨所,它位于阿列尼达工程建筑场地的中央。必须与部长进行照例的电视谈话使他心神不安。 克列诺夫坐在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的办公室里。他比以前更加激动不安了,他说:“我想指出的是,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玛丽娜所选择的路子目前还是唯一可行的,但是,总还不应该过高地估计它可能取得的效果。嗯,是啊!……我一次再次地认为有必要向您指出,要取代镭-德耳塔原则上是不可能的。” “是这样,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们正在采取措施寻找马特罗索夫,但我们应作最坏的准备。因此,找到镭-德耳塔的代用品是头等重要的任务。假如您不敢用它射击,它也得用于积聚能量,直到找到镭-德耳塔为止。” “是啊,我担心……毫无疑问,代用品将是不稳定的。射击振动会使它们衰变,那样,超级电池炮弹的全部能量就将冲到外面来。” 部长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那就是说,决定性的试验定在今天进行?”他问道。 “对,一个半小时以后。我已经对您说过,我将亲自参加试验,这十分危险,责任大重大了,所以我不允许萨多夫斯卡娅在我不在场时作试验。” “好,教授。假如您认为有必要这样做,您就到实验室去吧。” “好极了。那我就告辞了。” “不,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去还早。和我一起到电视接收亭去。您将看到莫尔尼亚。我们说上几句。他那个工地上并不那么顺当。” “嗯,是啊!……好吧,我很乐意……很高兴去见见莫尔尼亚上校。他是一个十分令人尊敬的人。” 谢尔盖耶夫和克列诺夫走过一扇小门,来到一间很小的银色房间,它的四壁拼成一个标准的圆锥体。中央放着两张软圈椅,而软圈椅前是一架不大的控制台。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请克列诺夫坐下,打开闪闪发亮的开关,四周的墙壁顿时都亮了起来,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墙里开始现出某种模糊不清的图像,又渐渐变为某种结构的立体轮廓,这些结构很象是铁路桥的高入云霄的衍架。 风在怒吼,席卷着沙云。克列诺夫教授不由自主地眯缝起眼睛。他嘲笑自己那么软弱,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其实,小房间里连一粒沙子也没有。 莫尔尼亚上校穿着外套,风尘仆仆站在那里,背景是一片沙漠。 “您好,上校同志!”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说。 教授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莫尔尼亚上校回了礼,没有说话。 等了一会儿,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问道:“磁板的安装情况怎样?” 莫尔尼亚抬起眼睛,遇到了部长的目光,低下了头。 “我们的进度拉下了,政府全权代表同志。”他说。 “是这样。你们拉下了?我们工地其他一些工区可不是这样。请您到电视接收亭中,我们一起到各个工厂去参观一下。看看是不是普遍存在象你们工区这种破坏计划的现象。” 莫尔尼亚转身向圆亭走去。 “是这样。”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说,他打开了开关。 荧光屏上的沙漠变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幕,继而逐渐显出了马格尼托戈尔斯克轧钢车间的轮筋。当图像有了立体感,直至感到逼真了以后,你就很难相信部长和克列诺夫不在这车间,而在离它几千公里以外。 在轧钢车间贝也有一个象部长办公室近旁房间里所有的那么大小的圆柱形电视接收亭。现在这个电视亭不见了,在它的位置上看到的是两张圈椅和上面坐着的人。 一根烧得通红的钢锭迅速地从圈椅旁滑过,立即消失在迅速转动着的轧辊之中。钢锭几乎碰到了克列诺夫的脸,他本能地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它又象一条骄蛇似地审回来,沿着辊道迅速地爬行。 又过了一会儿,火星四溅,光亮耀眼,象喷泉一般,这是圆盘锯在将轧制过的钢条锯成几段。 一位工程师向部长和克列诺夫走来,穿着尘土仆仆的外套的莫尔尼亚站在离他两步远的一个回平台上。 “您有什么指示,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您好,莫尔尼亚同志!”工程师说。 “工程等用轧件。”部长说。 “阿列尼达工程所需用的轧件两小时以前已发往克拉马托尔斯克工厂。” “是空运的?” 第77章 “是。” “就这样。谢谢。看到了吧,莫尔尼亚同志?”部长全神贯注地望着莫尔尼亚阴沉的脸问道。 莫尔尼亚什么话也没有回答。他能说吗?他能说他这个工程负责人对是否熊成功还在表示怀疑吗? “好,”部长说,“我们再看看克拉马托尔斯克工厂。” 部长和克列诺夫所在的平台转到了克拉马托尔斯克工厂的一个车间。莫尔尼亚以及他所站着的那块沙漠地就象在旁边。 一部巨大无比的刨床的工作台慢慢地开过平台,这台刨床的工作台上可以加工制造两层楼房大的工件。卷曲的金属刨屑象厚实的弹簧软管,一拖好长。 机床后面出现一个小老头,手中拿着烟斗和烟荷包。 “伊凡·斯捷潘诺维奇!”部长叫他。 “啊,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老工长高兴起来。“我呀,您知道,我把烟草给忘在家里了,真倒霉!您那儿有吗?”接着,他环顾四周,看了看部长,看了看莫尔尼亚那冷若冰霜的脸,还看了看他脚下的沙漠地,揣度出了什么,挥了挥手,笑了起来。“咳,你不大顺遂吧!打盹儿啦,对吧,打盹儿了!” “轧件收到了吗,伊凡·斯捷播诺维奇?” “轧件吗?怎么说呢,大约刚收到四十来分伸。听说,已送机械车间装配。” “是这样,好。车间主任在哪里?” “啊,他来了。主任同志,上这儿来。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克在这儿。” 过了会儿,部长、克列诺夫和莫尔尼亚又来到了阿列尼达工程的工作场地。 “那么,现在请您向我们报告,上校同志,为什么只有你们拉下了?” 莫尔尼亚挺直身子说:“政府全权代表同志,我认为有必要向您汇报情况……” 莫尔尼亚沉默了。 “是这样,请说下去,上校。” “工地上情绪低落,全权代表同志。原因是不相信会成功。” “什么?你说什么?缺乏信心?”部长的嗓音变得十分尖厉,非常不快。 莫尔尼亚站得挺直,继续说道:“是的,认为用超级电池发射未必有保证,而且,没有镭-德耳塔;导找代用品又不成功——所有这一切,就便许多人得出一个结论:我们的全部劳动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 “嗯,是啊……对不起,”克列诺夫插话道。“您好象是怀疑您所领导的大炮建筑工程,怀疑大炮齐射的可能性?” 老教授气得连胡子都发抖了。 “我不是说自己。这些思想逐渐控制住了阿列尼达工程的全体工作人员。” “所有的人吗?”部长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头望着前面。“就是说,你说是缺乏信心?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你那里的载重汽车全被沙埋住。据说是,反正是半年以后不需要了。” 部长用手指指一排被人遗忘了的汽车,其中有一半被沙埋住了。 莫尔尼亚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难道现在问题就在这里?”他说,“要让我们相信我们的劳动并不是徒劳之举,还有……” “等等,等等,上校!你怎么了,执行政府规定的任务还打算预先谈好特殊条件?你明白你在建设什么吗?你明白党和国家信任你吗?你是个共产党员,军人,一辈子都知道抓紧时间,可是对建设却疏忽大意了。为什么会出现怀疑?你忘记了人,问题就在这里!你忘记了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的恐惧心理,他们的悲伤心情。很明显,你变得冷酷了,变成了一架天文钟!” 部长每说完一句话都要用食指戳戳空间,老是把它碰到那堵看不见的坚硬的墙上,碰得很疼。 莫尔尼亚直挺挺地站着。他的脸变黑了,面颊深深地陷下去了。他恨不得刮起一阵风沙,连同他的身子脑袋一齐刮走。 部长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上校同志,您今天就把建设工程移交给您的副手,新来的负责人明天就飞到您那儿。您本身只须去进行射击的准备工作。就这样。”部长回转身来,向教授提了一个问题。 莫尔尼亚向后退去。他的前面渐渐地显出一个位于沙漠工地中央的圆亭。 “那么,如果您允许的话,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我就乘车到实验室去了。要消除莫尔尼亚及类似他的那些人的那种信心不足的情绪,必须尽快找到——哪怕是代用品也好。但是,不用说,这不应该影响我们去寻找镭—德耳塔。” 部长沉思着地注视着这位和一个年轻姑娘一起冒着生命危险去作危险的试验的老人。 “出发侦察去吧,同志。”他低声地说。 “嗯,是啊……对不起……是我没有听清楚,还是没有听懂?”教授用一只手贴紧耳朵。 “去吧,到实验室去吧,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微笑着把教授送到办公室门口。 把门关上以后,他沉思着走近办公桌,在红色的电话机上拨动了某个号码。 第十章猝然停止了呼吸 一条宽阔的主干道穿过巨大的面目一新的城市,街上浇注的橙黄色沥青好象阳光一般。蓝色的人行道给马路漂亮地加上了边框。玫瑰色的大理石饰面的一幢幢十层楼房,格局整齐协调地向远方延伸。 狂风在平坦的墙壁之间毫无阻挡地呼呼急吹。从巷子里窜出来的一股股气流犹如小龙卷风似地旋转着,奋力扫干净那本来就冲洗得十分清洁的马路。 玛丽娜和什瓦尔茨曼医生走在人行道上。 医生用左手轻轻扶住帽子说道:“当然,我在医院里呆不住。您只要看看周围,每个人都在为共同的事业干点什么。您也许以为我能安安稳稳、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没有的事!我无法平心静气地看着您寻找代用品,马特罗索夫去追逐火鸟1,教授变成了综合赛跑的冠军,一个人顶十个人的工作,飞奔向前。怎么,依您看,我就不能找到一件有益的工作,使我也参加这与世界的灭亡所进行的共同的斗争?” 【1火鸟:童话中羽毛发光的神鸟。——译者】 医生稍一松手,没有抓住帽子,帽子就马上在蓝色的人行道上空飞了起来,穿过橙黄色的马路,毫不遵守交通规则,还碰到汽车,追赶着汽车,向前飞去。 医生摸了摸周围一圈镶着卷曲短发的发亮的头顶,看着飞走的帽子说道:“让它随风飘到阿列尼达岛,马上烧掉吧。” “那您没有帽子怎么回家呀?”玛丽娜惊叫道。 “我不回家了,我将留在实验室,教授在哪里我也就应该在哪里。” “医生,您怎么啦?谁同意您这么做的?” “我才不管这个哩,我给自己找到事做了,政府责成我关心克列诺夫教授的健康,这就足够啦!” 医生开始沿石阶登上一条又窄又小的巷子的象走廊般的人行道,这儿可以看见远处的研究所的白色大楼和那横穿马路通到大楼的精致透孔的天桥。 很快,他们就走进了研究所的大院,绿树丛中微微露出了几墙白墙。 林荫道上出现了一个两肘叉开、颧骨突出的身影。花白的头发在随风飘扬。 “啊,这就是我那唐·吉诃德教授!您好,最最尊敬的!您那忠实的奴仆桑丘·潘沙来了,他一步也不再离开您了!” 教授很严肃。 “您好,最最尊敬的。对的,见到您我很高兴,可是,正好是今天您未必能与我寸步不离。” “没有的事!恰好是今天我一分钟也不离开您。” “嗯,是啊!也许,不必为这个题目去争论一番了吧,您能否饶了我呢?” “教授,”玛丽娜插话说,“要是医生做得对呢?” “您这是指什么?我想知道。” “我想再一次地请求您,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允许我一个人来进行此项试验。” “什么?”教授伸长了脖子,象凶恶的鹰似地看着说,“您好象是疯了?难道您不明白您选定的这项试验有多大的危险性?” “我明白这点。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不过,我们之中的一个……也就是您……最好不要参加试验,以免遭到危险。”玛丽娜搜索枯肠,很难找到合适的字眼。 三个人一边谈话,一边走近了玛丽娜实验室所在的那幢大楼。 “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教授生硬地说,“我不愿意再来重新争论这个问题了,为此我们已经不止花了一天时间。我敢提醒一点:每一个小时都可能要付出成千上万的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就连许多优秀的人们也对成功失去了信心。应该拿定主意;要不就由我来进行试验,我已多次坚持提出这个要求;要不就是我们一起来做,由我领导。” “确实应该一起做!”医生插话道,“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做。” “这‘三个人一起’是什么意思?是我没有搞清楚,还是没有听懂?”克列诺夫低下了头。 “很简单,三个人是您,教授,您的助手,还有我,派来照料您的医生。您遭到危险的时候,我不能不在场……” 教授吃惊得目不转睛地盯住医生看。风将他的长长的胡子吹向一边。他摇了摇头,走进了前室。他早就懂得,和医生争论是毫无用处的。 走廊上,科学院院士——研究所所长迎面向他们走来。 教授走近他说:“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尼古拉·拉夫连季耶维奇,我和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一起进行试验,”他咬了咬牙齿。 第78章 ‘现在,尼古拉·拉夫连季耶维奇,我想说的是:我为十八个实验室都确定了方向。嗯,是啊!……”教授沉思着抚摸了一下胡子。“假如我们遇到不测,有人找到了代用品,或者马特罗索夫带回了镭-德耳塔,请将超导体特别仔细地履盖起来。嗯,是啊!……请您亲自过问此事。您瞧……总之,我估计,我们可能……嗯,是啊,离开工作而不致于影响它的成果……好象,就这些了。请让我亲吻您,亲爱的尼古拉,拉夫连季耶维奇。继续将您的研究进行下去吧!您的前程无量……” 教授就在萨多夫斯卡娅实验室的门旁拥抱了所长,然后他转身对医生说:“艾萨克·莫伊谢耶维奇,请允许我拥抱您。您也许以为我不爱您?没有的事!” “我错了,”医生说,他把所长拉到一边。“请原谅,所长同志,请您说说,这项试验有致命的危险吗?” “是的,”院士低声地说道,“稍不小心或一出差错就可能死亡,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们一直没有敢决定进行这种试验,不过……” “哦,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我也要和他们一起去。” “您?”院士十分惊讶。 “不,不是我,而是什瓦尔茨曼医生,政府曾赐予他有相应的全权。” “这是不可能的。” 医生深表遗憾地看着院士。 实验室门口聚拢了许多工作人员。他们都很难过,很不安地注视着这告别场面。 门开了,一名实验员走了出来。 “实验的准备工作已一切就绪。”他说。 “那么,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教授精神一振,“不要拖延了……” “还有我!”医生高叫了一声。 教授朝他看了一眼,点了头,叹了口气。 玛丽娜向一位激动不安的女工作人员奔去,把一张纸条塞进她的手中。 “给德米特里!”她低声说道。 三个人进去以后,门关上了,他们都准备为共同的斗争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所长沉默不语,在走廊上来回地走着。谁也没有向他走来,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全研究所所有的实验室一个个都传遍了这个消息:试验开始了。于是一霎那间工作都停顿了。工作人员们都在沉思,大家心中都惊恐不安。 实验室里异常安静,克列诺夫沉思地看着俯身在桌上的姑娘。医生默默地坐在一边。 克列诺夫对实验室四周看了一眼。熟悉的环境使他想起了拨给他好几十年的另一个实验室。涂漆的墙上现出了一个老人的形象。这难道是他,克列诺夫?也许,这是他的年迈的老师巴科夫教授或是霍尔姆斯捷德?在这位老人的心中很久很久以来有关这些情况的回忆是个禁区。等一等……为什么要偷看这些在飞舞的树木呢?……为什么天空的云朵消散不见了呢?那时一切都毁灭了:老科学家,还有她,生气勃勃、充满爱情的她……一切罪恶之源就是这超导体。那时,超出权限强度范围的电流就是沿着超导体通过的。 “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我恳求您,操作要小心谨慎!”教授俯身看着玛丽娜。 突然,姑娘面前的桌上有一件东西亮了起来。墙上就映出了教授的变了形的高大的影子。 “艾萨克·莫伊谢耶维奇!”克列诺夫叫了一声。 医生向他跑过来。 “幸好您在这里,最最尊敬的!我们需要帮助。费心,请您拿住这个容器。拿住。要拿好!快点,快点!…” 以生向教授这里奔过来。老人把一个黄色的容器递给了医生。什瓦尔茨曼用左下抓住了它。做这事对他来说当然显得有点笨拙。 “这才是真正的工作啊!现在我可亲身体会到啦。”他低声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容器从他那唯一的一只手中跳了出去,跌碎了,接着就是撞击的声音。教授身子一歪,向后退了一步。玛丽娜痉挛地抓住了桌子,她渐渐地趴在桌上,滑到了地板上。 黑色的浓烟滚滚,充满了整个实验室。 轰隆之声响彻整个研究所。震碎了的玻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吓坏了的工作人员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院士沿走廊跑了过来。 他在门口停了下来,听到门后发出嗡嗡之声,他低声地说:“牺牲了!三个人都……” 起着漩涡的黑色烟雾团团升起冲出了实验室的窗户。几乎是飓风般地把这烟雾吹向大地,飞向树林。树象是在它的重压之下弯下了。 一股灰色的烟云冲上了大街,横扫橙黄色的马路;冲上用大理石镶砌的墙面,直至精工细致的透空天桥那么高;最后,沿着马路,追赶着鱼贯而行的汽车。 人们吃惊地目送着这渐渐变白的烟云。 很快,烟云就溶解于空气之中。空气离开大城市,流动在用大理石筑成的河岸上空。 汹涌如波涛的气流呼啸着穿过森林和山脉,穿过整个欧洲;在海上卷起巨浪,将它涌上海岸;在沙漠里,它掀起乌云般的黄沙,这种沙石即使是最可怕的西蒙风1也从未掀起过。 【1西蒙风:北非等地沙漠地带的干热风。——译者】 气流从地球的四面八方袭来,它穿过目前起了风暴的太平汗,吹向一个小小的不引人注目的小点,此刻,这里正在发生一种我们这个星球只在过去某个时候有过的那种最难以令人置信的现象。 每一分钟都有越来越多的空气化为灰烬,沸腾的波涛将灰烬抛向烧红了的呈铁锈黄色的岩石,本身则呼啸着撞回来,变成一团团的蒸汽。大海白浪翻滚,汹涌沸腾。严重威胁性的乌云直接从波涛中升起…… 在这模糊浑浊的乌云上空某处,空中大火在熊熊燃烧。从岛上飞腾而起的勉强能见的紫色烟雾最终成为巨大的火炬,血红的火舌窜向高空。 地球上渐渐失去了空气。现在任何东西也无法阻止这种破坏性的过程。人类的毁灭、文明的毁灭不可避免了。 伯恩施坦教授的助手舍尔茨博士将钢笔向旁边一掷,钢笔一下子扎在窗台上,笔杆微微地晃动起来。后来,他一跃而起,把指骨弄得哈哈作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一切,一切都毁灭了!”他低声说道,“不,不能再工作下去了。头脑里装不进这些念头啊……几十亿人民的生命,森林,野兽都将毁灭……” 难道这个小小的达姆施塔特城也将不复存在了?这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也要消失了?这窗口看得见的卖肉的小铺子也要没有了?这些天真无邪纯洁的孩子们也将不能继续生存下去了?他们还一点也没有料到这些,现在正在街上媳戏呢!还有这些带着一种惊恐、恭顺神情的走在街上的行人也将活不成了? 可是,又怎么办呢?能够得救的唯一机会,可以采取的措施,那就是要有多得难以置信的钱,可是一个穷学者到哪儿去搞到这笔钱呢!可又是多么想活下去啊!不,他应该活下去,而且他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应该着手工作,继续工作。 舍尔茨博士用手掌掩住了脑袋,坐到桌旁。然后他从窗台上取下了已经不再晃动的钢笔,用手指试了试笔尖,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写起来。 窗外,大量的沉浊的气流正在一面清扫着街道,一面向正在燃烧着空中熊熊大火的阿列尼达岛涌去,它们拍打着窗户,冲击着招牌,随风带走一些纸片和小东西。 有一张纸片飘扬起来,挂在一幢有尖塔的高大红楼的台阶上。一位路过这里的枯瘦的妇女弯下腰去,拿起来看看。她的脸一下变得充满恐惧的神色,她害怕地看了看四周,将这纸片藏进了自己那凹陷的胸部。她回到家要去拿给丈夫和儿哥们看。这就是说,还有没灰心丧气的人! 狂风涛扫着达姆施塔特的大街,清扫着柏林、伦敦、巴黎、纽约和东京的大街。到处都同样的刮着越来越大的风。 一个年老的日本人,低声说着什么,在收拾箱子。哦,他还没有屈服!让世界毁灭好了,他有办法……他,一个日本人从来还没有能下决心用这个办法!但是,日本再也没有日本人了!没有了。 片岛没有拉开朝街的窗子,他透过撕破了的窗纸可以看到街上的情景。街上的风不停地扫着地面,把日本一向是玫瑰色的空气变成了几乎是火红的颜色。 所有的大海都是波浪滔天,汹涌澎湃。一种猛烈的梦幻般的狂飙席卷着整个世界。 狼狈不堪的、处于无能为力状态而又凶狠恶毒的波涛冲击着英国峭壁重叠的海岸。 爱德大叔站在岩壁上,他高兴地吸着海浪拍击的飞沫。爱德大叔知道呼吸困难的时候应该怎么办,他用最后一笔钱买了一艘帆船,挑选了一批船员,那是一些从老水手中挑选出来的象他那样的“老练的航海家”,除了海底之外,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葬身之处。在地球上最后一次的风暴中,也就是刮最后一次飓风的时候,他将驾驶小船作最后一次航行。 爱德大叔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斗,极目远眺。他双脚站稳,以使飓风不致把他从峭壁上吹下去。帽檐向后卷起得很厉害。 汉斯乘着一辆高速汽车驶出城堡向舒特的小屋开来。他耳际还在回响着魏尔特临别时的嘱咐:“我这就委托您了,汉斯。应该把他们的全部工程破坏在萌芽之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带上我的航空大队、坦克、陆上装甲舰、大懒兽和毒气。我给您志愿人员,他们准备为了救生股票把苏联沙漠中的全部妄诞的工程设施夷为平地,把苏联的一些研究所变为灰烬,这些研究所里坐着象克列诺夫那样的一些发了疯的科学家。 第79章 已经对世界作出了判决,任何人都无权废除它,更何况是共产党人!” 汉斯踌躇不前,他不再理解自己的主人了。 风沿街清扫着灰尘,纸片到处飞舞。谁还有兴致写东西!……卡尔躲到哪里去了?母亲病了,而儿子却满不在乎。天知道跟什么人在一起闲逛,说的话叫人听起来都害怕。老太婆怎么样了!她衰弱极了,可怜的人哪! 汽车停住了。汉斯飞奔进屋。卡尔的两个同志从桌旁站起来迎接他。 卡尔·舒特站在母亲的房门口。总算等到他回来了!他用发青的手指徐徐地翻开上衣的翻领。 “喂,怎么样?”汉斯问。 “很不好,父亲!” “为什么,卡尔,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上升到海拔四千二百米了。”卡尔的朋友说。汉斯把他看作“红色的”朋友。 “您想以此说明什么呢?”汉斯生气地转过身来问。 “象是在四千二百米高度的山上一样,空气变得稀薄了。” “那又怎么样?” “对病人来说,父亲,这……你自己明白……”卡尔扭过脸去。 “怎么,已经?这么快,卡尔?达不可能!空气不足?快要死了?” 汉斯的肩膀碰到了房门,他跑进房间。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头深深地陷进了枕头。她呼吸困难。房间里静谧无声。窗外狂风大作,吹走了这个衰弱的身躯现在所需要的东西。 ‘氧气包在哪里呀?”汉斯叫了起来。 卡尔走近父亲说:“难道你不知道,父亲,氧气生产全部控制在救生公司手中。不可能搞到氧气。所以母亲难以活命了。” 汉斯跪下,把自己花白的大头放到垂下的纤细的手上。他在想。 她很快就再也不能呼吸了。归根到底说,她还并不那么苍老,是生活使她衰老了。一直在为孩子们操心……而他呢?难道他就应该率领那些骁勇善战的好汉们去破坏那些工程设施?为了要他们去破坏,还得给他们以救生股票作代价?说不定这些工程设施是关系到拯救世界的大问题哩!难道老汉斯就应该去干这个? 病人的呼吸一分一秒地变得越来越短促,若断若续。 她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小,有时还张大了嘴,困难地吸进一点点空气。 “汉斯·卡尔亨……在我的被褥里藏着一个小钱袋……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是,是,母亲!” “这是我过日子节省下来的……以防困难的日子……好了,现在,卡尔亨……你不想拿魏尔特先生的这一份……股票……那你就用这笔钱买吧……” 女人沉默不语了。汉斯和卡尔互相看了一眼。 “那里有整整一千五百美元……整整一千……” 病人住口了。满头白发的巨人在哭泣。 一千五百美元连一份救生股票的万分之一都买不到啊…… 卡尔的一个朋友向门外看了看,就对站在后面的人说道:“同志们,我们许多人一生的千百万个小时换来的是救生股票占有者们的幸福安逸生活的分分秒秒。|qi|shu|wang|他们用别人死亡的代价买得自己的性命。他们将到新的世界里去,把资本主义该死的不平等制度也带到那里去。我们不到他们那里去,不过在死以前我们一定要诅咒他们!” 汉斯转过身来,吃惊地看着说话的人。他站起身来,后来,忽然又醒悟地想起,便向病人转过身去。 她安详地躺在床垫上,床垫里藏着她准备为儿子购买救生股票的积蓄。她已停止了呼吸。 汉斯重又跪下,将脸贴近那只冰凉的手。 卡尔转身向着窗口。 汉斯跳起来,跑近这个窗口,用脚踢掉了窗框。 卡尔抖动了一下。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狂风吹进了房间,但它并没有带来爽人的氧气。 在被压凹了的枕头上躺着世界性灾难的第一个牺牲者,第一个由于空气不足而死亡的人! 世界上的人们开始窒息,开始死去。 第一个人猝然停止了呼吸。 第五部漫天大雾第一章世界的末日 “煤矿发生塌方事故时,遥远的工作面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加里和汤姆。加里是个结实的男子汉,经得起任何波折。推车工汤姆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塌方时,碰伤了他的一只脚。他之所以得救,只是因为他又瘦又小,能钻到土斗车下面去,后来加里从那儿把他救了出来。 “他俩只带了一份早饭,量很少,装在一个粗糙的纸盒里,那是加里在矿门口买的。 “加里立刻把灯熄了。小汤姆感到害怕,但加里给他解释,呼吸需要氧气,不能把它烧掉。汤姆轻轻地呻吟着。加里坐了一些时间,仔细谛听,思考着。 “塌方的原因是什么?范围有多大?是否很快就能得到援救? “加里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他不指望很快会得到救助,便决定自力更生。他是个老工人,对所有坑道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他想,如果他能进入隔壁的一个坑道,就能在那里找到很多宝贵的东西。首先是水!其次是应急的储备食品,最后还有带氧气瓶的密封衣。到那时就可以考虑,怎么爬到上面去了。 “加里没考虑多久,就着手干了。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挤命地干过。尽管汤姆诉苦,他仍然强迫他帮忙。加里把自己的早饭给了他三分之一,其余的留给自己,以保持体力。 “风镐不能用了。幸好手边有把丁字镐,这把镐加里总是随身带着的,因为在这边远坑道里供气经常断断续续,而加里舍不得少挣工钱。现在他凭着矿工的辨别力,在一片漆黑中挖掘堵住出口的岩石。有时他的镐下迸发出火星,使周围显得更加黑暗。 “加里没有时间休息。他象一个保卫自己生命的人那样发狂似地干着。汤姆已经不哼哼了,但也不再帮忙。加里没有再叱骂他,一个人在干。 “加里感到实在疲惫不堪时,他就让自己睡一觉。他晒得很不安,害怕睡多了。因为睡觉时并不干活,只白白地吸取宝贵的氧气。一想到达,加里就醒了,惊恐地抓起丁字镐,又动手去挖。汤姆又开始呻吟,帮他把大块石头推到一边。 “无论是加里,还是汤姆都不知道,他们在黑暗中过了多少时间,他们这种非人的劳动持续了多久。呼吸变得更困难了。也许是他们由于饥饿变得非常衰弱了,也许是氧气快消耗殆尽了。特别是汤姆更加感觉到达点,他几乎一直都躺着。二氧化碳聚集在下面,因此加里强迫他睡在一堆他扔出来的岩石上;反正汤姆不能再干活了。 “偶尔稍事休息时,加里就凝神谛听。可是没一点声音传到被活埋了的人这儿来。加里一边咒骂着,一边凿起石头来。啊,不!他决不就此罢休。加里素来生活得很顽强。 “汤姆是在第几天上死的,加里可说不上来。在那之前,他本身也已变得非常衰弱,甚至都不能把尸体拖开,脚不听他使唤了。但双手仍然习惯而有节奏地一下一下砍着岩石。 “加里甚至没感到自己对此去的小家伙有怜惜之情。他变得这样迟钝,这样习惯于死亡,以至对同事的死竟然无动于衷,连他自己也感到可怕。他自己虽然爬都很勉强了,但是双手却停不下来。他惊讶地瞧着这双手。它们好象不是属于他的,它们打哪儿来的力量呢? “一股新鲜空气最初一刻使加里陶醉了。周围还是这样地黑暗,可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一小股气流。他象喝没有冲淡的威士忌酒似地吞吸者,很快就醉了。他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好象还唱了歌,然后睡着了。 “他惊慌失措地醒来,急忙抓起丁字镐,又开始凿了。但是手已无力。他感到丁字镐沉重得不可想象。口渴迫使他工作。在这之前,他靠桶里的水滴维持,他带那桶水来是准备在工作面洗脸用的。这是加里的一种古怪脾气,同事们经常取笑他。但是他喜欢走出矿井时干干净净,愉快地向总是在门口遇到的漂亮的詹妮叫一声‘哈啰’。现在,这个古怪脾气即使救不了他的性命,也延长了他的生命。他给汤姆的水很少。当加里想到这点时,一瞬间突然感到差愧,好象良心受到了谴责,但是口渴很快使他忘了一切,几分钟之内又感到有精力了。 “加里给自己打通了一条狭窄的通道以后,费力地从里面爬了出来。他立刻睡着了。他睡了很久,毫不担心要消耗控氧气。口渴使他醒过来了。 “他没有回去取灯,摸索着往前走,想象中似乎看到自己面前那条熟悉的路。 “‘奇怪,’他想,‘塌方不太大,已经打通了,可是这个坑道里这么黑,这么静,好象全都遇难了。’如同回答他似的,他脚下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加里摸摸它,恶心地赶紧把手从尸体上缩了回来。 “恐惧迫使他加快了脚步。他急于到贮藏室去。 “贮藏室原来上了锁。软弱无力的加里怀着绝望的愤怒开始砸门。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重新举起丁字镐,向门板猛击。 “加里昏迷不醒地倒在了贮藏室的地板上。 “他苏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找贮藏的水,但只准许自己喝几口。然后他找到了罐头,吃了几小块东西。加里是个富有理智的人。他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他渐渐觉得有点力气了,这时他又想起了汤姆。现在他可怜起这个男孩子来了。他甚至又回到自己不久前的坟墓,掩埋了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第80章 “随后,他点了灯去察看坑道。他碰到了好几具尸体。看来,这些人是由于饥饿或感到绝望而死在这里的。加里耸了耸肩。确实,他们不知道有贮藏室,同时他们也不象他这个最后的幸存者那样具有要活下去的强烈愿望。 ‘坑道的出口披堵住了。就在这里横七竖八地放着几把丁字镐,还有两个加里熟悉的工人的尸体。他把他们拖到旁边,又开始干了起来。 “现在他不象在自己的棺材里时那样发狂地干活了。他按时休息,正常地进食,保存体力。但他没能计算天数。他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或是过了几周,也许甚至是过了几个月,但他明白,他被大家遗忘了。 “没有一点声音传到加里这儿来。想必那上面发生什么事了。也许是整个矿井遇到什么灾难了?还是工程停了,认为留在下面的人已遇难了? “他不许自己垂头丧气。他甚至每天都刮脸。好在剃刀在他口袋里。这种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使他保持了朝气、劳动能力和对生的不可遏止的渴望。 “有一天,抡了一下丁字镐之后,加里听到了呼哨声。这是他从塌方以来第一次听到外来的声音。加里仔细谛听。哨声在他前面。他又伦了一下丁字镐。呼哨声更响了,接着他感到了微风在吹拂。加里高兴得叫了起来,从自己的通道中爬出去,长久地跳着一种难以理解的舞蹈。然后又跑到储藏室里去大吃大喝了一番:吃了整整一个罐头,喝完了保存下来的仅有的一瓶威士忌酒。他带着醉意回到工作的地方。爬到通道里去,仍然可听到呼哨声,感觉到微风。但是加里突然警觉起来:空气不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从他的坑道里出去的。 “加里是个谨慎的人。在被堵塞的坑道里是什么意外的情况都可能遇到的啊!他急忙回到储藏室去,取出了密封衣。他不知道怎么使用,就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研究说明书。加里是很顽强的,他最后终于掌握了使用方法。他穿上密封衣,随身带了储存大量液态氧的氧气瓶,重又向听到过呼哨声的地方走去。现在他准备到一个充满毒气的地方去。此外,他的密封衣又是不传热的。哪怕遇到一百度的高温或者零下一百度的严寒的袭击,他都对付得了。加里穿着密封衣,再加上他强烈的求生欲望,定能忍受一切。 “穿着密封衣,工作起来很困难,不过达当然难不住加里。他就这样干了两天。戴着盔形面罩他听不到哨声,也感觉不到微风。只是为了吃东西和装氧气他才回到贮藏室。当他脱下盔形面罩时,他确信不穿密封衣他的呼吸会变得困难,好象空气稀薄了。‘氧气把我娇养惯了。’他想。到第三天,加里随身带了少量的食品和液态氧,走出了坑道。他不知道隔壁那些坑道里是什么气体,不愿窒息而死,所以不敢肥下密封衣。他纳自己定下目标:要想法出去,花上好多个月的劳动,一定会达到旧的的。啊,他到了上面以后,还要给矿主—个厉害瞧瞧!要是他组织不起大罢工的话,就让詹妮永远别对他微笑好了。哦,顺便说说,关于詹妮的事儿,他可不愿意胡子拉喳、一副狼狈相站到她的面前。一旦能脱下密封衣,他就立刻去刮脸。 “加里来到了竖井口。当然,升降机已不转动了,它停在下面,松弛了的吊索来回晃荡着。加里摇了几下盔形面罩,向扶梯走去。穿着密封衣上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加里不想冒险把它脱掉。他担心前功尽弃,不愿去冒险,因为他还不了解,为什么这个矿井被丢弃。也许周围充满了窒息性毒气哩! “加里突然想起要检验一下这点。他费力地从密封衣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火柴盆,用戴着隔热手套的不灵活的手指试着去划火柴。可是火柴怎么也点不着,好象周围一点空气也没有似的。加里又摇了几下盔形面罩,然后把背上的丁字镐捆牢,便向上爬去。 “他爬了几个小时。当然他不知道上面是早晨,还是夜晚。他的手电筒的微弱的光照在矿井黑黑的墙壁和扶梯的横木上,幸好他没在坑道里把电池用完啊!要不这会儿灯都不会亮了。想必他在上面还会遇到塌方。 “可是加里错了。他再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就爬到地面上来了。 “他在周围看到的一切,甚至比坑道里的塌方更使他吃惊。他困惑莫解地环视着四周,认不出这些熟悉的地方了。到处是一堆堆瓦砾废墟,好象是被人平整过了。周围一片荒凉:草木尽无……光秃秃的岩石,有的地方杖淤泥覆盖着。 “加里颤栗着,看着面前的一切。 “这是在夜里。天上的星星并不闪烁,可出奇地明亮。正是它们照耀着这个奇怪的地方。加里无声无息地在布满石块的地上走着。他登上一块岩石,看到面前是一片冰原。 “加里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他什么也不明白。他已经想脱密封衣了,可是手抬不起来。心脏病态地颤动着,十分难受。 “他慢慢地环顾着四周。恐怖使他透不过气来。眼前是一片冻僵了的荒漠,没有一个活的生物……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詹妮在哪儿? “他模模糊糊感觉到,大约发生了什么灾祸。 “‘也许,打仗了?’他想,‘可是为什么有冰呢?难道大海也封冻了?’ “加里照着密封衣感觉不到寒冷,但他突然明白,可怕的严寒冰封了地面。 “加里想是否他长久地埋在地下,使他神经错乱了,这是幻觉。他楞楞地望着前面。没有一点声音打破这一片沉寂。甚至在那里,在下面时,加里都没感到自己是孤单的,可是在这儿…… “加里跳了起来,开始叫喊。他疯狂地以非人的声音喊叫着。然后他奔跑起来。他向下跑去,向那广阔的冰原奔去。 “他跑得喘不过气来,跌倒在岩石上,躺了好久,不敢向四周瞧。发生了什么事呢?出了什么事了?他在做什么怪异可怕的恶梦,使他如此难受呢?也许,他现在仍然躺在他的坑道里。他马上,马上就会醒的…… “但是加里没有醒过来。他抬头看见了无光的漆黑的天空。 “异常的景象使他不内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并站起身来。在这个空荡荡的黑暗的天空中,没有朝霞、没有曙光,但在冰原那边却发现了太阳令人目眩的边缘,而在它的旁边,冷冷的星星依然明亮地在发光。 “恶梦还在继续。 “加里看到,从他站着的那块岩石上投下了规则的几何图。形船的阴影。他看到,太阳最初发出的光线接触到了冰原,发出了宝石般的光彩,灿烂夺目。大块的冰面上立刻飘起了轻柔的雾。加里一点也不明白。他亲眼看见沉重的冰块直接就变成了蒸汽。 “太阳四周环绕着一个毛茸茸的火红的光圈,冉冉地向上升起,在黑暗的天空中轮廓格外分明。这个白昼的毛茸茸的星球在阴暗的夜空中看起来非常古怪。 “水开始从冰下流出来了。现在冰块漂浮在沸腾的开水中,白浪滚滚,波涛汹涌。海面上翻起了满含白色蒸汽的巨大的气泡。浓雾向上升起。 “加里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骇人的、不可思议、也无法解释的事了。他想到,也许只有他一个人在地球上行走,觉得可怕极了…… “加里刚才还在啪哒啪哒走的水洼,几乎一转眼水就干了,变成一缕缕的雾气。蒸汽在整个沸腾的海面上缭绕升起。似乎整个海洋正变为一块巨大的云彩。雾笼罩着一切,象密密层层的棉花包围着加里。加里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孤独的恐怖心情驱使他到某个地方去,况且他也感到饿了。但是不脱下盔形面罩他不能吃东西,可是摘面罩,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这时仿佛透过大雾有什么声音传到加里的耳边。加里谛听着,哆嗦了一下。一阵爆炸声,排炮齐射的隆隆声传到加里的耳中。希望同恐惧在加里心中交织着。难道真的是战争?但是大自然可能发生什么情况呢?或者这些声音也是一种人所不知的什么现象呢? “达时,不久前加里曾在上面站过的那块岩石咔嚓一声裂开了。 “加里跳到一边。岩石象一只往里倒了开水的冷玻璃杯似地裂开了。 “不,这不是战争,是地裂。太阳转瞬间把石头晒得灼热…… “很快连绵不断的浓雾象密幕似地盖住了周围的一切。 “加里向海跑去。跑到岸边,看到他面前的水急速向后退去。他气喘吁吁地奔跑着,被一个古怪的念头所控制:不能让水流走。可是海水退得越来越远了,如同开始了从未有过的落潮。但是加里知道,这是海水在蒸发,化成了雾。 “加里脚下碰到了被海水冲来的一件什么东西。 “‘船,船!’加里叫了一声,抓住了铝制的船边。 “他坐到船上,抓住了船边,发狂地向四面顾盼,但是除了雾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加里不想丢弃这件碰巧落到他手中的人类残留物,他可以乘着它逃避脚下正在开裂的土地的轰隆声,逃避可怕的冰封了的荒漠……船是铝制的,有一个密封的能关闭的顶蓬。加里不怕淹死。他在船底里躺下,眯缝了眼睛。他这样躺了几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海水在退去,陆地在增长,新的岛屿在不断出现。 “白色棉絮般的浓雾象在舔吮着密封衣和小船。现在在雾中可以感到在移动,好象雾在向整个地球散开,竭力填补空白。 “风的怒号声使加里清醒过来。这是雾象湿润的黑色飓风在疾驰。 第81章 狂澜把小船抛来抛去。加里又想活下去了。他急忙把小船内的水舀干,用橡皮牢牢地遮住露出他的密封衣的那个洞眼,然后关上密封的顶蓬。密封衣替他挡住了水。加里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对生存的渴望。 “他的耳边传来了隆隆的轰鸣声,如同附近有一大瀑布向下倾泻。响声越来越近,震得耳朵发疼。 “突然加里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座水墙。这不是浪,它更象很快矗立起来的山岭。顷刻间,雾消散了。加里看到一团团象白云似的白色泡沫从水山顶上飞泻而下,同雾混成一片。 “加里似乎觉得,也许另一个海洋正从对面的半球向这里飞泻,竭力想填补一个早晨蒸发掉的海水。 “一霎那间,水淹没了加里和他的小船。 “加里感到自己在水下旋转、颠簸。周围一片漆黑。他把电筒打开了一会儿。惨淡的绿光照出几米远。加里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没有把电筒熄掉。现在他以一种爱恋的心情怀念着他的储藏室,在那里可以美美地吃、喝、睡……他要是没爬到这该死的地面上来,倒反好些!可地球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它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震动?他干吗不回到他的坑道里去,而要跑来找这条不象样子的小船呢?不,反正不来也没用!现在坑道里,同这里一样,周围也是这种毒化了的空气!也许,一点空气也没有呢? “这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使加里震惊了。他立刻明白了他最后几天在坑道里干活时听到的哨声和空气稀薄的含义。就是说,他坑道里的空气当时正在消失啊!但是地面上整个大气怎么会消失的呢? “这时,加里浮到水面上来了。大概太阳已经下山,因为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加里是根据他的密封衣上结了层冰而觉察到这一点的。 “随着地面的冷却,加里周围的浓雾化成了暴雨。加里感到他又在水下面了。被汽化了的海水降落了。不久前还浸满了海水的陆地重又变成了海底。 “过了几小时,疲惫不堪、饥肠辘辘的加里又浮出了水面。暴雨停了,黑风也息了。雾消散了。 “近处可看到一个岛屿,迅速地从水里露出来。大概加里和他的小船正位于水在退下去的那块陆地的上面。 “加里亲眼看着岛屿变成了一座山。流水把小船从逐渐出现的山脉处冲开。 “陆地以惊人的速度显露出来。加里象小孩一样为此高兴。他什么也搞不清楚,只是竭力想踏上坚实的土地。 “他束手无策,无法使船朝正在出现的岛屿那边漂,铁面无情的流水将它继续往前送。饥饿和口渴使他愈来愈难受。 “加里模模糊糊地试图想象他现在什么地方。大概波浪早就使他漂流出英国了。正在从地平线上消失的山岭究竟是什么山脉呢?也许这是阿尔卑斯山? “水退下去了,每个峡谷都成了湖泊,顷刻间湖面上就蒙上了一层薄冰。 “小船下面的水很浅。水下露出模糊的轮廓,也许是岩石,也许是废墟。虽然星星很明亮,但还是伸手不见五指。 “但这时,月亮出来了。它从地平线上升起,同太阳一样,在漆黑的天空中显得非常醒目。 “小船停了下来。水沿着不知什么时候曾经有过的城市的街道流去。模糊不清的废墟几乎不象是人类的建筑…… “筋疲力尽的加里终于下了船,双脚踏上了结了冰的土地。 “大概,冷得要命!’他跨到地面时想。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从前,生的信念曾效舞过他。似乎没有什么考验能搞垮加里,但现在毁灭了的空寂无人的地球的情景打败了这个不久前还这么想活下去的最后一个人。 “加里孤立无援地、冷漠地看着前面。他不想动弹。只要脱下盔形面罩他就可以立即结束一切,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眼前耸立着一个不知什么铁结构的东西,倾斜得很历害。 “‘啊,是……艾菲尔铁塔!’他想,‘就是说,我在巴黎。多么可笑啊!生前因为钱不够怎么都来不了这儿……曾经想同詹妮一起来的。’ “生前!那么就是说,他现在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是的,他已经死了。他已失去了生的信念。生命也随之消逝…… “宇宙的严寒更加剧了。死者的密封衣上结了层冰。星际空间的温度在地球上占了上风。没什么东西可以防止地球散热,因为地球上没有大气…… “不幸的行星上最后一代三十亿人的坟墓的上空,一片死寂。 “黑暗的天空中突然重又出现使人目眩的滚圆的太阳。内战化成的云重又一团团飞扬起来。 “水的上空,没有大气,也没有大气压力。冰一下子就变成了蒸气。冰刚一消失,水就开始沸腾。海面上升起了雾,向陆地上四面八方散开,把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的尸体遮住了。” 第二章舍尔茨博士的一本著作 “在黑暗的天空中月儿明亮而柔和地照耀着。新近僵死的地球上的寒夜冰冷彻骨,一片死寂。突然有一个影子毫无声息地在冰上闪过,接着又是一个。 “难道地球上还有生命吗? “这些奇怪的生物有一个又大又圆的脑袋,两条腿又短又粗。它们笨拙地爬上岩石,在一架巨大的飞机旁边停下,随即在舱口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什么东西亮了一下,这架飞机便无声地向前猛冲而去。 “它大概拥有火箭发动机。从后面狭窄的小孔里喷出了火,还有一些黑色气体落到了冰上,要是地球上有空气的话,周围将是一片隆隆的爆炸声。但现在没有任何东西来破坏这寂静。落下的气体在冰上敷设了一条象浇了什么液体似的小路,远处什么地方一颗闪烁的星星越来越小。 “飞机加快了速度。夜间结了冰的海面是条理想的平坦光滑的跑道。 “过了约摸二个小时,飞机从格陵兰飞到了过去的英国海岸。现在大不列颠群岛同欧洲大陆连成了一片。它们象是几座高山。 “飞机下面出现了亮光,它便轻巧地向上窜去。现在它在上空向过去某个时候曾是英吉利海峡的巨大谷地飞去。然后它飞得更高一些,转向东方。很快在它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城市的废墟。 “飞机在倾斜的铁建筑物周围绕了几圈。过去某个时候这曾是艾菲尔铁塔。 “‘它至多再矗立两天。’坐在飞机里的人中有一个说道。 “他的两个同伴凝神地从窗户里朝下看。地板上放着几件他们到地面上去时穿的密封衣。 “人们没有发觉地球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转向北方去了。他们没有看到可怜的加里蒙了一层冰的密封衣,他以为地球上只有他一个人因而就死去了。 “火箭飞机向格陵兰飞去。要在天亮起雾之前到达山洞的话,必需抓紧时间。 “为了节省燃料,火箭飞机降落到冰上,无声地向前疾驰,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勉强看得见的痕迹和一股股紧贴着冰面的黑烟。 “当耀眼的太阳的边缘出现时,人们最后一次望了一下漆黑的天空,消失在魏尔特城的空气闸门之中。 “新的火箭飞机的试飞结束了。它应当成为魏尔特城政权手中的强大武器。得认真地为延长雷利赫山洞居民的生命和他们的方便操心。 “城中许多生活必需品都感到短缺。例如,洞里怎么都不长烟草。许多储存的物品,不仅是烟草,还有压缩雪茄烟全都早已用完了。 “除此之外,人们不顾行政当局的告城,冒失地使人口增加了。 “洞内空气和粮食的周转没考虑到人口增长。同时,已确切知道过去美洲大陆上的马摩斯山洞远没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此外,那里生长烟草。 “因此讨论了关于控制马摩斯山洞的措施的问题,这个山洞忘了同救生公司的联系,宣布自己为独立的国家。在实现这些计划中,火箭飞机具有很大意义。 “但是从实现更长远的计划来看,火箭飞机具有非常特殊的作用,这里指的是东征。不久前得以断定,东方的地下建筑里躲避着共产主义国家的一些居民。 “消灭这些建筑设施是已被毁灭的文化和文明的最终要求。雷利赫山洞正在火速武装自己。新世界的魏尔特城在准备战争。它准备去夺取‘未被利用的’殖民地(指的是马摩斯山洞),去消灭东方某个地方的世界麻疯病残余。 “魏尔特城的将军们感到惋惜的是在地下洞穴避难所的条件下原子弹和氢弹效果很小。只好依靠白刃战。 “用自动步枪、佩剑和匕首武装起来的亡命之徒的登陆部队准备乘坐上千架火箭飞机出征。好战的魏尔特城全副精神贯注在战争上,认为没有战争的生活是不可想象的。 “而那里,在地球表面,飓风般的黑雾在疾驰,伴随着瀑布般的海水,猛烈地冲击着颤动的地球,继而严酷的宇宙寒冷冰封了尚未消失的一些海洋的残余部分。 “阴沉的、差不多死了的行星上所有不平坦之处一天天地变得越来越平坦了……”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啪的一声把书合上,靠在圈椅背上。 “是这样,”他说,一面仔细地看着描绘出夜空的黑色封面,上面画的是:一轮正在升起的黄色的太阳挂在死寂的冰封了的地球上空。它有一圈华美的日珥,毛茸茸的,显得很奇异。“舍尔茨博士,《世界的末日》,一本取材于不久的将来的长篇小说,获得了魏尔特先生创立的‘阿列尼达’文学奖。 第82章 我的朋友们,你们可以看得出来,我们面前是资本主义幻想作品的一个鲜明例子,法定要失败的世界的代表的幻想只能是死路一条,他失去了幻想的能力。” 部长站起身来,把一只手放在军便服衣襟里面。 玛丽娜躺在床上。她脸色苍白,下眼睑上的黑影使眼睛显得格外大。床旁的椅子上坐着克列诺夫教授。他把一根古色古香、有银镶头的手杖夹在两膝之间,下巴搁在镶头上。 “我要冒昧地发展您的想法,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他说,“一切不是科学但却自命为解释了科学原理或科学预见的东西,都是注定要失败的……嗯,是啊!” “不,”部长表示异议,“真正的科学幻想作品能在人们的头脑里撒下美妙的思想的种子,它能真正地稍稍撩起未来之幕。但是舍尔茨博士,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就是那个伯恩施坦教授的助手,是不能做到这点的。他作为一个他的著作被人引用的作者,没有超越他周围人们的想法、主张。甚至在未来的世界里,对这个资产阶级的学者来说少了资本主义的各种矛盾都不行。他的魏尔特城为重新瓜分世界而争斗,他没有忘记对共产主义疯狂的仇恨,甚至在新的情况下还向望同共产主义交战。舍尔茨博士的作品目前在资本主义世界是最畅销的书,用各种文字出版,印数也空前。为了消遣,我把这本书带给您,玛丽娜。” 部长将一本装帧很漂亮的小书放在桌上。 克列诺夫拄着手杖站起来,开始翻阅这本书。 “嗯,是啊……科学幻想小说……我认为传播这类书籍没有什么意义。这里哪儿有什么您所提到的思想的种子呢?一种莫名其妙的漫天大雾……汽化的大海。荒谬之极!嗯,是啊!……不过,对不起……汽化的海……也许,这值得考虑。” 部长含笑看着教授。 “舍尔茨给未来的世界描绘了一幅幅多么可怕的图画……我可怜这个加里!”玛丽娜沉思地说。 “遗憾的是作者违反了基本的先决条件。所有这一切并不那么真实,现实中不可能出现。要知道,为了使大气从地球上完全消失,阿列尼达岛上进行的氮氢化合的化学反应必须具有和这些气体在空气中对比关系相同的比例。可这远非如此。世界受到毁灭威胁的不是出于大气消失,而是由于失去了呼吸所必需的氧气。所以,舍尔茨博士引用的原理不真实,因此,他的书不符合我对科学幻想作品的基本要求。总而言之,这本书是毫无益处的。” 陷入沉思的教授突然活跃起来了:“对不起……嗯,是啊!……对不起!我自己刚才有意想否定这类文学作品的意义,但是……这本书里讲的有些想法促使我产生了一个有意思的,而且是非常有益的想法。就是说,书已经不是这样毫无益处了。” 部长微笑了一下:“我尊敬的教授,究竟是什么东西使您这样不合逻辑地改变了您的观点?” 教授向上翘起了一个指头:“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一个很妙的想法!它将帮助我们消灭空中大火的策源地。这使我想起了我过去试验中的某个东西。我甚至准备对我们炮击阿列尼达岛的计划作一些变更。” 部长皱起了眉头:“教授,我提醒您,不管什么样的变更……岛一定得炸毁!” “不,不,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我以为可以使您确信……一切都照旧。炮弹将送到阿列尼达岛上去,但是……请原谅,稍等一下……” 克列诺夫坐下,开始在舍尔茨博士的书的页边上写什么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眼镜、计算尺,接着就专心致志地进行计算了。 部长嘲讽地笑了一下,朝玛丽娜望望,耸了耸肩。 然后他将椅子向玛丽娜挪近一些,坐了下来。 “要知道我是来告别的啊!” “怎么,您就要走了吗?” “上阿列尼达工程建筑工地去。” “去很久吗?” “一直到它建成为止。顺路来看看您。请养好身体,重新工作。只是请别再把容器打碎了!”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调皮地眯缝着眼睛。 “这都怪医生!”玛丽娜笑起来了。“他的左手拿不住杯子……而大家就以为是发生爆炸了。” “嗯,是啊!……”克列诺夫教授丢下所记的东西,抚摸了一下胡子。“然而,已经开始大量排出气体了,我敢预料,如果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不到研究所来,并且不把门打开的话,我们可能会窒息死的。” “同志们,开个门不算大功劳。总之,你们最后一次试验已克服了障碍。现在各实验室即将结束对代用品的研究工作。玛丽娜一定会好起来的,会准备给电池充电。再见,我该走了。” “真遗憾!……那么,我们一定到您那儿去。” “一定来。接收电池的准备工作一就绪,我就叫你们去。再见,伊凡·阿列克谢即维奇?” “什么?怎么了?嗯,是啊!请稍等一下。您上哪儿去,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克列诺夫停止了计算。 “上阿列尼达工程工地去。” “上阿列尼达工程工地去?嗯,是啊!……好吧,这很好!” 部长握了握教授的手,以从容不迫但有点沉重的步伐朝出口处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回头问道:“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什么时候告诉我您的计算结果?” “啊,对了……嗯,是啊!……请别担心。好象有结果了。我再检查一遍。今天我还要带了专门报告到您那儿去……舍尔茨博士帮助我想出了一个极妙的主意!现在空中大火必将扑灭无疑。” “好,我等您。” 谢尔盖耶夫走了。玛丽姻的头倒在枕头上。 “走了……什么也没说啊娜……就是说,没有新消息。”于是玛丽娜悲哀地望了一下悬挂在她床上面天花板上的骨制的小飞机。 克列诺夫开始从鼻子里发出喘息声,他低低地俯着身子,在书页上写笔记。沉默了好久。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究竟想出什么主意来了?” “秘密,我的小姐!请您先养好身体,出来工作……嗯,是啊,小姐!我也要向您告辞了。” “不告诉我吗?” “决不说!我马上就走,还要再检验一下我的想法。” “我会受不了的……” “再见,再见,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克列诺夫全神贯注在考虑问题,喃喃地说,“我得赶快了。可惜,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要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很好。现在沙漠里的工作会有进展了,否则,那里有些困难。嗯,是啊!……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干什么都行。总之,您要养好身体,我亲爱的!关于新计划我今天还会给您打电话的……舍尔茨的小书我从您这儿拿走了,我在这书里写了一点东西。再见,亲爱的!” 教授弓着背,微跛着走了出去,站在台阶上。狂风猛地刮起他大衣的下摆。现实,可怕的、不可思议的现实突然向他袭来,吹乱了他的胡子,迫使他闭上眼睛。 一些纸片随风飞舞。街对面“儿科保健所”的招牌掉下来了。有几个人在设法把它钉牢,风吹得他们难以工作。 行人利用每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沿着墙费劲地向前走,有几根绳索横穿街道。人们过街时就抓住绳索。根据交通信号灯的信号,绳索不时地放下来,让汽车驶过去。 周围的环境使克列诺夫教授回到现实中来,他勉强迫使自己相信这一现实。当他同人们谈话、呆在自己房间里、吃饭、睡觉时,他不愿相信人类将毁灭。他作为一个科学家在同大灾难作斗争,献出他的全部精力,然而在内心深处,他无法没想地球上的生命会停止。 舍尔茨的书使他激动不安。 “嗯,是啊!……然而确实是这样。氧气将会消失,尽管不是象舍尔茨书中所说的整个大气将消失,但是不管怎样,地球上的生命将停止……”教授一阵瑟缩。 司机以为克列诺夫要对他说什么,回头看了一下。教授没有作声,生气地把头藏在领子里。他在想《世界的末日》这本书…… “难道地球上的生命真会停止吗?沃涅利克教授一生怕的不就是这点吗?人的智慧能去自我毁灭吗?主要的是,世界上起作用的不仅是一小提人的罪恶意图,还有人类的集体智慧,这一点沃涅利克教授并不了解,也不明白,而他的年老的后继者是了解得很透彻的。嗯,是啊!……人们多年来一方面临着世界性的灾难。据说这灾难似乎威胁着地球上现存的文明和生命本身。原子战争,据说好象不可避免的原子弹和氢弹的爆炸,爆炸后弥漫在大气中的钴的同位素的有害的致命的辐射——所有这一切都必定会彻底摧毁人们对未来的信念。许多人正象沃涅利克教授过去某个时候那样,确实张惶失措了。但是被他遗忘了的,他没有估计在内的人类的一部分优秀分子懂得,如果爆发世界性的大灾难,遭到毁灭的只能是产生这场灾难的制度,而决不是所有生活在地球上的人。联合起来为未来而斗争的人们的集体智慧阻止了一场原于灾难的爆发。但是另一场灾难爆发了,这同样是由于资本主义追求战争并要毁灭人类所引起的,现在同样威胁着地球上现有的生命。人类的这部分优秀分子的集体智慧又奋起反对这种威胁。他们进行合法的反抗。应当及时防止对世界的威胁……要是它被防止了,那么地球上的旧事物,也就是对所有生命形成威胁并要使世界毁灭的东西,还能保全下来吗? 第83章 地球上的普通人能原谅这个旧东西的巨大罪行吗? “然而一切都不会自然而然地来到的。为了制服这场人为的自然灾害,就要象在救火时那样集个一领的人力。” “嗯,是啊!……以水克火……舍尔茨博士的漫天大雾!”克列诺夫出声地说,“很有趣的一个想法,不过需要检验。” 司机重又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看。 第三章神秘的电波 在地球的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太空发狂了。无线电广播在劝说、恐吓、吹嘘、使听众宽心;各国政府在安定人心;教会在准备把个幸的人们引渡到极乐世界去,引导他们不要为非作歹,破坏社会秩序;资本家在劝说工人继续干活。太空的电波里飞快地播送着疯狂的说教、狂热的爵士音乐和冗长乏味的讲演。 但这毕竟是生活啊!通过太空可以感觉到这个世界五花八门,人声哨杂,它在向宇宙呼喊,它还活着! 因此老海员爱德大叔在他的小船上安装了一个收音机。他同四个跟他自己一样的老练的航海家在海上漂泊,他想透过风的呼啸和咆哮声听到这生活的颤音,想知道正在永恒的海洋中沉没的还不是最后一个人! 小船在飞驶,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为航行而航行——老海员们的愿望如此而已。在陆地上他们受不了,在那里既看不到何时末日来临,又不可能同死神作斗争,只能毫无意义地等死。不,宁可要大风大浪!爱德大叔和他的同伴们在寻求暴风雨,为的是面对面地去迎接死亡,而不是坐以待毙。 于是,小船扬起了白色的风帆,或着它那些古怪的白发苍苍的一帮人在风浪中行驶,为的是在狂风暴雨中求得安宁。 甚至老练的航海家在甲板上行走都感到困难。他们只好抓住船舷。这当然不是由于颠簸!只不过是由于一种不明的原因大家都头晕,耳边老是响着一种令人感到压抑、难以忍受的响声。这响声甚至将吹个不停的风的咆哮呼号都盖住了。它钻进头部,刺痛了脑袋,连后脑勺都觉得昏昏沉沉,隐隐作痛。爱德大权竭力想把它压下去,他用手揉耳朵,靠近一只古老的铜钟,但全都白费,耳朵里还是令人不安地、大声地、长久地在鸣响……越来越大的凶狠的噪音压倒了一切,几乎使颅骨都要炸裂了。 爱德大叔只找到一种方法来对抗这难以忍受的嘈杂声。他戴上耳机,就象他的小船在海洋里漂泊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太空中徘徊。 有个老头向船舱里看了一眼,问道:“哈罗,老头!陆地上的人还活着吗?” 爱德大叔居然能一下子对准好几个电台的波段,使全世界操各种不同的语言在他耳边呼叫。爱德大叔一下子什么都听到了,他快活地喊道:“哎,老头!我们只好再航行一阵了!要是世界不是还活着的话,就让我在洋底都无葬身之地!” 但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电台,爱德大叔对此特别感到高兴。它的电波使他镇静下来。他一找到这个电台,就把几个老人全都叫来,也不摘下耳机,在一个不知名电台播送的有节奏的、连续不断的声音的伴奏下开始讲述自己的一些奇遇。 单调的、均匀的、接连不断的声音,短时间内把暗杂声从头脑中排除出去了。该死的空气稀薄被忘却了。 但是只要电波一消失,爱德大叔就停止叙述。那时使人不能忍受的嘈杂声就加倍地钻进他的耳中。老人焦急不安地旋转着接收机的旋钮,可是电波没有再出现。 “左舵!”狂怒的船长喊道。 他知道,电波不会消失得无踪无影的:只要在海洋里找寻一下,是可以找到的。 老人们乐意地听从爱德大叔指挥。不管开往哪儿,不管寻找什么,反正都—样!只要航行就行! 爱德大叔知道,电波一定可以找到,使人安宁的“叽——叽——叽……”的声音还会响起来的。只需要找到一条穿越海洋的几何图形的直线。 小船转来转去,在浪里搜索着。爱德大叔拧着旋钮。电波就象消失时那样,突然又出现了。重新又听到了均匀、单调、使人镇静的“叽——叽——叽”的声音。 爱德大叔又继续讲他中断了的故事。 听到这个电波的不止爱德大叔一个人。已经有好多天了,它以其独有的“毫无意义和不可理解”引起了一个英国人的注意。 其实,这一电波同英国人有什么相干呢?但是半个多世纪以642号为代号的英国国家侦察局的老侦探是一位久经锻炼的人。他一向认为,所有其他人不明白的东西应当由他来识破。因此他敢于不同意他上级的意见,而那位上级推说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拒绝去干这件事。 老侦探本人也感觉到了世界末日的临近,可是他曾不止一次地面临死亡,因此他并不害怕生命的终结。只有国际情势中种种阴谋、尔虞我诈、圈套罗网的终止才使他确实感到难过。他受不了无事可干。 他对生命并不留恋,也不去设法捞取救生股票。不过在离开人世之前,642号侦探决定完成一桩宏伟的事业——揭开某一个不寻常的秘密。他不需要荣誉,他习惯于默默无闻。他的职业就是这样。 就这样,在偶然发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叽——叽——叽……”的神秘的电波之后,侦探决定查明拍发这一无线电波的目的和它的来源,使自己得到乐趣。他积极地着手解决这个课题。需要进行测定,于是他动身去苏格兰,为的是在那里也收听一下这个电波。 侦探驾驶着他那辆“罗尔斯·罗依斯”牌老式汽车穿越伦敦。他习惯地觑起一只眼睛打量着伦敦冷落的街头。政府早已解散了国会,宣布自己为非常时期政府,禁止游行,废除言论自由,封闭报社。总之,按642号侦探的意见,早就该如此了。 罢工被禁止,停止工作要严惩。政府试图用高压手段来维持古老美好的英国的日益崩溃的生活。 “模范地生活到底!”英国非常时期政府的口号就是如此,而且它不惜一切代价来贯彻实行。 侦探感到惊奇的是在苏格兰没有听到神秘的无线电发报。这时接通他家住宅电话的接收机仍然不停地发出“叽——叽——叽……”的声音。侦探从苏格兰接通了他住宅的电话后,清楚地听到了这个声音。 “就是说,电波是定向的。”侦探断定。 但是发送这毫无意义的电波又能是谁呢?目的又何在呢? 侦探善于把他全部的思想和注意力都集中到一件事情上。他全副精神集中在电波上,根本没有考虑呼吸变得更困难的事,他的脉搏已上升到一百零五,头发晕,太阳穴似乎都发胀了。 几十亿人都感觉到了这一切。他们中间的极少一部分人在等待地下城市的救援,心里暗暗地催促这些地下建筑早日完工,新的生活早日开始,而余下的人……余下的人对前途材的胆战心惊,有的茫然不知所措,打的冷言冷语地讥讽挖苦,有的抱着希望…… 德米特里·马特罗索夫被链条锁住了,他孤立无援地坐在潮湿而有霉味的很深的地窑里。他心情沉重,苦恼万分。 他不能原谅自己从窗口跳出去这件事。跌倒时,袖珍发报机毁坏了,这位他失去了力量和希望…… 插—德耳塔全部储存都在他这儿,他拥有拯救数十亿人生命的东西,而这个东西现在理在监狱的角落里,可他却坐在这里,没法把自己的情况给外面报信!…… 他一生都在培养自己的自制力,可是就在关键时刻…… 在地窖里,呼吸特别困难。这里空气只有出去,进不来。空气在漏失,这个情况一小时一小时地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了。 然而德米特里一面咒骂自己,一面不知疲倦地在干活。周围一片漆黑,他顽强地用手摸着,继续他已开始的工作。 有时他的注意力转移到狱中的难友身上去了。两个人的骨骼,其中一个是女人的……这里发生过什么样的悲剧呢?这个骨骼留在此地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呢?……大概,她是很美的,也许象玛丽娜或者象约兰达…… 德米待里想到这些就笑了。由于一笑,呼吸变得更困难,肋部刺痛起来了。这些人的骨骼与他有什么相干!现在对他来说,骨骼只有一种特性——绝缘能力,再没别的了!因此需要工作、工作……唉,玛莲卡啊!亲爱的玛莲卡!你认为我是从不犯错误的……要是你知道的话!…… 马特罗索夫为什么需要人体骨骸的绝缘性能?他想干什么呢? 魏尔特坐在城堡内的一个房间里。 近几天来出现的呼吸困难使他生气,使他难受。他收到报告说,苏维埃国家拟定了一个扑灭空中大火的计划,因而心绪不宁。他丝毫也不想放弃建立新世界的想法。如果布尔什维克制造什么荒诞的射击阿列尼达岛的大炮的话,那么他,魏尔特,世界上各种武器的占有者,会有办法把这些工程彻底消灭掉的。又是这个可恶的克列诺夫搞乱了他的计划。不,布尔什维克先生们!魏尔特决不容许你们让历史倒退。他一定要用自己的飞机向卡拉库姆的心脏深入袭击,有预见的布尔什维克把他们的工程就隐藏在那里。 魏尔特走向无线电发射机,去同科普弗将军交换意见,将军在他这儿工作,担任魏尔特城城防司令的职务。 多么卑鄙的行为啊!谁老是在太空中进行干扰呢?这种令人愤懑的一刻不停的“叽——叽——叽”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第84章 魏尔特愤怒得不能自持了。他无法摆脱这些声音的干扰,仿佛有人故意把这令人厌烦的叽叽声送到他的城堡里来的。 叽——叽——叽…… 老侦探还继续在为弄明白这些声音而绞尽脑汁。这时他正在船坞附近徘徊。潮湿的透骨的寒风不让雾降落在泰晤士河上。远处不知什么地方透过模糊不清的雾幕露出了伦敦塔的塔楼。亮起了零零落落的灯火。船坞里轮船的轮廓在昏暗中依稀可辨,这些船现在无处可去,也没有必要航行了。 侦探来检查一下他租的快艇。明天他就要驾驶着它,顺着神秘的电波的方向穿越大海。 “现在你多么容易疲劳啊!”侦探想,“头晕耳呜,说明空气稀薄了。” 在一座空寂无人的房屋旁,侦探发现一个孤零零的人影。他听见有人低低地说:“先生……” 侦探走到木板墙跟前留心细看。好象是个小孩子。没有手电筒看不清楚。也许,应当去拿个电筒来!但是浑身无力和冷漠无情使侦探不想动弹。 “先生,我的小弟弟死了……人家不愿意放他进去,尽管我这儿也有他的券……” “什么券?”侦探疲乏地问道。 小女孩呼吸艰难。 “这样的……金色的,上面有黑色的花纹……” 侦探听不懂,他耸耸肩膀,俯身下去。手碰到了一个什么温暖的东西。 “他死了,我到船坞这儿来,叔叔在这里当看守……因为得把弟弟埋掉……” “是的。”侦探含糊地表示同意。 “我不能走到家了……而且我也没钱。” 小姑娘吸泣起来,呼吸也更加急促了。 “真的,先生……我喘不过气来……” 侦探动了侧隐之心。 “我把你们带回家去。”他疲惫不堪地说。 小姑娘停止了哭泣。 “我们走吧。”侦探伸出手来。 可是小姑娘站不起来。 侦探不能再等了。他不满意地俯下身去,一下子就抱起了这个轻得出奇的小身体,然而抱着她走却非常艰难。刮着狂风,人都站不住脚。一只又细又小的虚弱的手无力地在空中晃动。 侦探没有发觉,孩子逐渐变得无力的手指放掉了一张不知什么小纸片。风立即将它飘卷而去。侦探把小姑娘放在膝上,汽车就开动了。 小姑娘急促地吁着气,有时虚弱地哆嗦着。 当汽车从斯特伦德大街市法院大楼旁驶过时,小姑娘停止了呼吸。 老侦探在她抽搐地捏紧了的小拳头里摸到了一个不知什么软软的、大概是法兰绒的小钱包。 钱包是空的…… 第四章黑暗中的国家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谢尔盖耶夫从莫尔尼亚那里接收了卡拉库姆的超远射程炮垒工程后,只留下最必需的一些专家安装大炮,其余的人全都送走。 娜佳也只得离开。 她在莫斯科又遇到了克谢妮娅。在这儿,在大城市里,有人作伴,使克谢妮娅逃出沙漠时的那种阴郁的悲观失望情绪消失了。她见到女朋友很高兴,扑过去抱住她的颈子,哭了好久。克谢妮娅告诉她,德米特里杳无音信。娜佳也讲了关于莫尔尼亚的全部情况。克谢妮娅准备攻击那个冷酷无情而又不称职的上校了,然而她立刻发现,娜佳主要的还是由于莫尔尼亚的不幸和孤独而感到苦恼,她认为他这个人不管怎样还是很好的…… 克谢妮娅明白了,她最好不加干涉。 她俩下定决心,应当在这艰难的日子里用某种东西来积极帮助国家。 城市的夜晚,万家灯火,犹如倒挂的夜空。这里有一颗最后的大星星,一颗最重要的星星在发亮。 克谢妮娅和娜佳急于赶路。行走很费力。风象块石头似的顶着胸口,仿佛梦幻般的耳光,一下接一下地,无休止地抽在脸上,令人难以忍受。虽然它以稀薄的空气充溢肺部,但是不论怎样氧气仍然不足。大风使人不能张口讲话。姑娘们尽力按照“须知”上写的那么做:呼吸均匀、数到三吸一口气,数到三再呼一口气…… 人们费力地沿着用探照灯照明的墙走,一面抓住拉着的绳索,就象在海轮上遇到风暴那样。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静得使人很不舒服。 骤然,响起了警报。声音低沉,似乎来自地下。狂风咆哮地和着警报声,缭绕不绝。警报声不住地升高,越来超刺耳。最后它达到了最高的音调,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这声音使人毛骨悚然,耳朵里阵阵作疼,脑部受压,心脏收缩…… 娜佳转过身去对女友低声说:“开始了……” 克谢妮娅没听见她说什么,但明白了,于是点了点头。 警报声渐渐减弱,暗哑地在远处消失了。 姑娘们站住了。她们目光呆滞,放大了的瞳仁互相对望着。手指由于握得很紧而感到疼痛。 远处某地又重新响起了警报声。 “往这儿走!”娜佳说,于是她们拐进了一个大门。 前室里灯光明亮。衣架上挂了许多大衣。姑娘们匆匆忙忙脱了外衣,朝镜子里瞥了一眼自己的身影。 “这讨厌的风把我们吹得都象蓬头散发的巫婆啦!”娜佳整理了一下头发说。 她们默默地穿过走廊。教室的门虚掩着。 “不,医生还汉来呢。”克谢妮娅说。 她们俩刚走进教室,靠窗坐下,什瓦尔茨曼医生跟在后面也进来了。他异乎寻常地严肃、瘦削。 他走上讲台,一只手支在上面,打量了一下听众。 “空气变得稀薄了。”他开始说,“人们都得了高山病……以往只有少数人参加,只有科学院的学者们才感兴趣的事情现在变成了大家的事情。也许你们认为,医学在这个问题上是无能为力的?没有的事!为此还成立了新的研究所。在过渡到新条件的达一段相当长的时期内将出现一些不良后果。研究所现在号召大家帮助身体虚弱的人同这些不良后果进行斗争。可是同志们,没有你们,我们什么也干不成。共青团员同志们,你们青年人的主动精神在这里是决定一切的。” 接着医生转了话题,开始直接指导大家怎样去帮助病人、身体虚弱的人、窒息得奄奄一息的人。他把面罩和一些装置在桌上摆开。 “你们可以看到……”他用手指着这些东西,开始说。 正在这时灯灭了。 什瓦尔茨曼沉默了。陷入黑暗之中的听众也沉默着。克谢妮娅迅速拉开窗帷,向窗外看了一下。 窗外一分钟之前还可以看见宛如倒挂的星空似的城市的灯火,现在也是一片漆黑。 后面传来了低语声:“克谢妮娅,我现在多么激动啊,要是你知道就好了!大概只有在十月革命前夕人们才会这样激动。” “照我看,那时根本不激动!”克谢妮娅大声说。她的声音划破了寂静。在黑暗中的听众发出了簌簌的响声。 医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在这儿你们本来可以看见那些简便的装置,应当教会居民中那些身体最弱的人使用这些装置……。 克谢妮娅朝窗外望望。 玻璃上映出灯火的微弱反光。蜡烛拿进来了。巨大的拉长了阴影子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跳跃。由于灯光暗淡,邻座人的脸似乎变成了灰色。只是眼睛里闪烁着摇曳不定的烛光。 第一声警报一响,马格尼托戈尔斯克联合企业轧钢车间的工程师就停止向炉中运送钢锭。他一面从容不迫地下达命令,一面形听警报的狂叫声,全神贯注地看着出现在传送带上的最后一块钢锭。 一股热气向工程师扑来,钢锭紧挨着他脚边窜了过去,消失在转动的轧辊中。它带着啪啪的响声几次跳回去,重新又掉进轧槽里。 一瞬间,圆盘锯向周围迸发出令人目眩的扇形火花,把最后一块钢锭锯成了几段。 好象从来没有停过的轧辊很快停止了转动。车间用的灯一盏盏地关熄了。工人们散开了。工程师走到不久前他同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部长谈话的电视接收亭跟前沉思地站了一会儿,就去检查机器了。 克拉马托尔斯克工厂的老工长一听到警报的号叫声就着忙了,他那颤抖的手指甚至把想卷报纸烟的烟丝都撒掉了。 他伤心地看看这些烟屑,挥了挥手,把额上的眼镜移到鼻子上,然后把桌上的图纸拿起来,不满意地摇摇头说:“唉,没赶上……没赶上,可是我是想完工的啊!还剩下两道工序了!” 他心爱的刨床,就是那台能在上面加工三层楼房高的巨大工作台从他身旁缓慢地来回移动,以极大的力量拖着一条粗粗的钢的刨屑。 老头揿了一下按钮,机床就停住了。 工长顺着铁梯爬到上面去清除刨屑。随后,车间里的机器一部部地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的警报号叫声也听得越来越清楚了。 为区间联合发电站运煤的电气列车在离目的地只有几公里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断电了。 司机看了看表:“还好,比预计多走了五公里,我们只好完全象过去一样等蒸汽机车来拉了。” 司机在黑暗中跳下了车。大风从远处把令人难受的努报声传了过来。司机手里拿着一面旗,沿着列车来回踱起步来。 黑暗中可以看到堆满了煤的站台。煤灰在黑色的空气中旋转。风把撒落在轨道间隔里的碎石刮得沙沙作响。 “是啊,对发电站来说,燃料是多多益善啊!” 传来了拖长的汽笛声。 第85章 由于讨厌的风,司机只好眯起眼睛,他看到了驶近来的蒸汽机车的灯光。 “好,瞧,这个忙帮得多及时啊!” 阿列尼达工程基本完工后,前综合赛跑冠军济布科在古比雪夫电力系统总调度所当值班员。他揿了一下自动装置的按钮,严格地按照时间表,一个工业区接一个工业区地把电源切断。只需轻轻一动,就可以停掉几千部机器,使几十个城市陷入黑暗之中。 济布科注视着秒针,不断地揿按钮。 扬声器里传来了调度班长的声音:“喂!值班员同志!可以开动所有的备用机组。开足……不留后备!” “是,开足!是,全部备用机组!”济布科高声应道。 自动装置开始噼啪地响。这是全部备用机器开动了。一盏盏信号灯亮了,表示负荷的数字一个个跳出来,显示几百公里以外机器运转情况的仪器上的指针在跳动。 济布科高兴地望着他面前的一切。自从有了古比雪夫电力系统以来,各电站还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负荷工作过呢! “喂!政府全权代表同志,我是东部各电站总调度员!向您报告,所有的电站都以最大负荷在运转。” “好。”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回答,同时接通了另一个 “喂,政府全权代表同志!中部电力总调度员报告。所有电站都开动了备用机组。运转没有中断。一切正常。” “好。”部长说。 “喂!南部地区电力总调度员报告。最大负荷,电耗在增加。工业用电全部停止。一切正常。” 部长站了起来。 “一切正常!”他对克列诺夫教授说,“我们走吧,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 谢尔盖耶夫和克列诺夫教授将带风帽的斗篷披在身上,戴上眼镜,走出了电视接收亭。 他们身上立刻蒙上了一层沙土。一辆履带式的篷车在等候他们。只有门关上后才可能谈话。 “好吧。嗯,现在我听您说。教授,感谢您,不怕风暴飞来了。那么,您来亲自领导超级电池的安装工作吧!你们已经出色地完成了覆盖超级电池的防护层的任务。我代表政府向您表示感谢。您的工作成果显著。全国都开始为超级电池充电,现在电只用在这上面。大家都已改用蜡烛和煤油,工厂全都停了……” 半小时之前到达阿列尼达工程的教授显得很激动,他说: “嗯,是啊!……完全正确……我认为必须对我到处见到的高度的组织性以及感受到的我们时代的这种特征表示赞赏。我敢向您说,这简直是神话,在十分钟内我们全国的动力资源都转过来为同一个目的服务。” “是这样。现在,诸您讲讲新防护层最近的一些试验情况。” “嗯,是啊!”克列诺夫用手指绕着胡子说,“不用镭-德耳塔,而用萨多夫斯卡娅的代用品的防护层已经找到……我很荣幸地向您报告,我提出的疑问都被驳倒了……但是……” 谢尔盖耶夫看了教授一眼,克列诺夫望着地面继续说: “也许,这是老年人的固执,可是我不相信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的代用品……”教授把手按在心口,难受地皱了皱眉,“我不相信……要知道这不是镭-德耳塔,而不过只是它的同位素。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我已经对您说过了,它是不稳定伽发射时由于震动它可能会分裂……嗯,是啊!……而后果您应当清楚。所有的电能顷刻间都将变为热能!” 汽车从阿列尼达工程设施旁驶过。它们布署成一个合乎规则的半圆形,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每个设施都深入沙漠,并围有伸展得很远的楔形围墙,这个围墙宛如神话般的破冰船把疾风似的流沙分劈开,使流沙沿着光滑的高墙远远地排到一边。 这些围墙的后面相对地比较安宁,那里电炮的建造即将竣工。 一座座古怪的、急冲向上、结构透空的铁桥直刺满是沙土的天空。一排排还没有全部用灰色沉重的电磁铁的半环封闭起来的导电线路时而微微闪烁着黄光。缓冲装置深深地埋入地下,它们应当承受不亚于最强烈地震那样的冲击,正是由于有这种冲击,炮垒才建造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 “总之,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如果用覆盖了新的防护层的超级电池的电能装满炮弹,在炮筒里或是刚出炮口就爆炸的话,那么我们在长时间内由电站积聚起来的全部电能就都毁了。嗯,是啊!……因此我冒昧地表示怀疑,我们是否来得及重新补救。要冒很大的风险,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嗯,是啊!……冒很大的风险。我们毁掉了电能,而目的并未达到……” “嗯,”部长靠在头枕上说,“您所担心的是很严重的问题。” “是的,我极为担心,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镭-德耳塔毕竟要可靠一些。它已经过试验。顺便问一下,马特罗索夫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您知道他失踪了,国际部队已占领丹麦。我们已获准对日德兰城堡进行搜查。教授,我向您保证,为了拯救世界,必将做到必需做的一切。如果镭-德耳塔存在的话,它定将转到我们的科学家的手中。” 汽车在通向上面的高架桥前停下,沿着桥正在敷设未来的超远射程炮弹的轨道。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一切都不错,但我心里仍然不安。我们的炮弹一飞出去就会爆炸……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的元素是不稳定的……嗯,是啊!……那时究竟怎么办?” “到那时怎么办?”谢尔盖耶夫沉思地反问,“那时山洞……” 教授神经质地耸了耸肩,重又按住心口:“难道这是出路?与其拯救一小部分注定要过没有希望的生活的人,还不如大家全都毁灭更好些,不是吗?” 部长严肃地,也许有点严厉地看了看克列诺夫:“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看,我和您都没有孩子,而我们中间的每个人都是可能有儿子的……” 克列诺夫低低地垂下头,他没有看见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的眼睛变得多么悲哀。 谢尔盖耶夫接着说,“那时您就会明白,如果您不能活着的话,那么您的儿子应当活下去!” “可是没有太阳、没有天空的生活——就象生活在坟墓里!” “我们要为所有的人争得我们的太阳、我们的空气,而且,我们必将胜利!”部长坚定地说。 他们把斗篷裹严了,走出汽车。消瘦的莫尔尼亚上校双颊下陷,站在他们面前。 第五章袭击 魏尔特终于在圈椅里坐下了。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好久,现在疲乏而凶狠,气忿地按了一下电铃。 仆人来了。他两腮塌陷,如同患了气喘病似地直喘气。 “给我把老畜生叫来。他到底来了没有?” 仆人吓得楞住了。魏尔特先生指的是谁呢? “叫汉斯。把这个老糊涂蛋找来!” 仆人后退了。 “舒特先生在听候您的召唤,先生……”仆人声音嘶哑地说。 魏尔特从桌旁站起来。看来,他感到很不舒服,呼吸困难,若断若续。 汉斯出现在门口,他的身子立刻把门给堵住了。 “怎么样?”魏尔特皱着眉瞧着汉斯。氧气面罩使他本来就不响亮的声音更低沉了。 “是,老板。”汉斯说。 “您能向我报告些什么啊?”魏尔特开始生气了。 “我能向您报告些什么呢,老板?那就是我的妻子闷死了……死了……”汉斯心不在焉地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 “儿子也把我抛弃了……他不愿意和我有任何共同的……” 听起来很奇怪,巨人宏亮的低音颤抖得这样厉害。 “够了!”魏尔特打断他,“您的家庭私事我不感兴趣!” “救生公司控制了全部氧气生产。我在您这儿的时候,谁也无法为她弄个氧气面罩……她就这样死了……” “好了,好了!压很儿我对这已经厌烦了。您这种婆婆妈妈的哭诉占掉了我的时间,您又不能以此让腐烂了的尸体复活,反正她已不再需要这么稀缺的空气了。” “我请求您不要用这种调子来说她,老板!” “不,不!别滥用我的耐性!” “在这之后……我的儿子卡尔……离开了我……” “那有什么,那就免得你再为他弄救生股票了!” “请您别说了,老板!我本来可以把自己的那一份给他的。” “哈哈哈!”魏尔特令人不愉快地笑了起来。 “您以为只要手里有了救生股票,就可以进未来的首都了吗?” 汉斯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资本家。 “要知道,只有我需要的人,才能到魏尔特城来。您看,譬如犹太人舍尔茨以他的著作闻名于世,他也挣得了救生股票,可还是进不了新世界!” “怎么?不是所有持有救生股票的人?……” “哈,哈!有救生股票的人……他们向来只是为了给股份公司提供金钱,而这些钱,金融巨头们可以自行处理。” 汉斯哼哈了一阵,不知怎样才好。 魏尔特靠在圈椅背上说:“啊,在魏尔特城里一切都将安排得非常好!新纪元将从完全人为的选择开始。而这个选择将出我来进行!我一定要建立一个极其合理的世界。我将用我所制定的措施排除产生有害思想的可能性!文明最大罪恶就是通文达理,一定要用科学技术的成就来把它消灭掉。 第86章 魏尔特城里将只有无线电、录音机、有声影片……未来的首都中将没有书籍!啊,人们失去了文字,就不能‘用不发音的各家学说’来表达自己的见解,他们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能听到我们,领导人,机器的主人在录音机上录下来的东西,到那时,我亲爱的汉斯,您可以相信,甚至象您儿子那样愚索的脑袋里也不会产生革命思想了,而且即使产生了,也个可能传给后代啦!” “别提我的儿子,老板!他可是个诚实的人!” “怎么?顶嘴吗?您可别忘了,我只要稍稍动一下手指头就足以……” “这我知道……还有……我的卡尔临走时责骂我讲的很多其他的事情……” “够了!”魏尔特一面站起来,一面喊道,“又是儿子、孙子,鬼才知道还有什么人!……我们言归正传吧。我所有去袭击他们后方的飞机是否已准备好了。我正在等魏尔特城的城防司令,他很快就到。” “对此我没有采取也决不采取任何措施。” “怎么?不服从吗?拒绝执行我的命令?……” “您可以把我赶出去,尽管我信赖地、诚实地为您服务了四十个年头……但是为了去消灭那些用来拯救亿万人生命的东西,我决不动一个指头,不管这是谁制造的!” “嘿,原来如此!”魏尔特尖声叫了起来,“这是造反!放心去,老猪猡!” 魏尔特把氧气面罩抓在拳头里,揉成一团,痉挛地喘着气。 汉斯象公牛似地低下了头,看了看主人,然后猛地转身出去了。 魏尔特用力将金烟盒扔到台钟上。玻璃的碎裂声使他得到快慰。 仆人站在门口说:“先生……我冒昧地凛告:科普弗将军到。” “请他进来。” 魏尔特城城防司令高傲地仰着白发苍苍的头,走进办公室。 “为什么这么迟?”魏尔特叫喊着。 将军对受到这样的接待非常惊讶,他楞住了。 “听我的命令。用我的全部武器从陆地上对苏维埃国家进行佯攻。使这个大概本来就情绪动荡不安的国家里发生混乱,使其张惶失措、丧魂落魄……我想,他们不能很好地进行抵抗。您就乘混乱之际从空中袭击他们的后方。主要的任务是彻底摧毁卡拉库姆沙漠里建造起来的一切设施,消灭那个所谓的阿列尼达工程。” 科普弗将军慌了神:“是,魏尔特先生……但是也许您能给我解释一下这种袭击的目的?” 魏尔特立刻暴跳如雷了:“您啊!您啊!我在跟谁打交道!我给自己雇用的是军人,不是政治家。议论不是您的事……或者您想在这一生中再第二次辞职吗!那么您干脆承认自已是胆小鬼!” “什么?科普弗将军是胆小鬼?如果是在别的时候您就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我服务诚实,能完成要求我做的一切!我只是想弄明白……” “谁为我服务,他就别来让我解释。这是一次商业行动。您愿意执行我的命令吗?” “愿意……这些设施究竟是干什么用的?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不读红色报纸。” “这很好,这不是您的事。明天阿列尼达工程应当不复存在。” “是!”科普弗说,然后猛地转过身去,他的无数勋章叮当作响。 魏尔特城城防司令行动迅速而准确。他一接到命令,就知道应该怎样去执行。 几小时后,魏尔特的世界军火公司的机械化纵队一面慷慨地散发救生股票,一面火速越过边境。 最野蛮的、最无意义的一场战争开始了。这样的战争以往也有过。 军队没有参战,只有用来保护他们主人的商业利益的军用机械在行进。 然而这次出征遇到了完全出乎公司的主人所预料的种种障碍。 要到达共产主义国家的边境,军用机械首先必须穿过整个一个国家。而在那里发生了下列情况…… 一辆陆地装甲舰在前面开路。它不顾一切地硬行冲过耕地、枝叶纷披的小树林和一些不大的村庄,偶尔在一些山坡上有较大的倾斜。飓风卷走了烟囱里猛冲出来的烟。天空晴朗而寒冷。在这么猛烈永不间歇的气流中任何云朵都无法停留。 跟在装甲舰后面爬行的是炮弹打不穿的黑色龟式坦克,速度很快;它们后面是一批又一批的发出轰隆之声或铿锵作响的钢铁战车,每辆车后都拖着长长的黑影,使人觉得奇怪的是风吹不掉地上的这些阴影。 如果说风对这些阴影奈何不得,那么暮色却很快把它们吞没了,然而黑暗的来临阻挡不住机器。狼眼似的灯一盏盏地亮了,接着,一条条白色的“触须”斩断了黑暗。被钢铁纵队扬起的尘土在驱除了黑暗的光线中猛烈地旋转。 有一只兔子碰上了装甲舰射出的光线。它跳跃着,可笑地不断伸出后腿,可怎么也跑不到黑暗中去,光线使兔子晕头转向了。 装甲舰加快了车速。履带离不断闪现的兔子的爪子越来越近了。一眨眼兔子就压死了。 车里的人笑了。象触须般的车灯在田里搜索:能不能再找到一只免子? 但是,这时在钢铁纵队面前出现了意料不到的奇怪的障碍。 在漆黑的夜色中,正对着装甲舰亮起了一幅标语。 装甲舰舰长出于意外颤抖了一下。词句极其简单明了。是谁用这幅标语来袭击魏尔特先生的队伍的呢? 这些发亮的标语整个纵队都看得见,每个驾驶员,每个坐在车子里的人都能读出它来。 装田舰加快了速度。它仿佛向黑暗中发亮的标语直刺进去,犹如一头疯狂的公猪仆向一棵树似地朝标语扑过去。 可是,装甲舰飞驰而过的是空寂无人的田野,而再往前行驶一小段路,又亮起了一幅新的标语。 没有任何东西能消灭这些简单、明了而又激烈的话。 魏尔特的战车所经过的这个国家,没有人同它们交战,但是有人在路上给纵队设置了可怕的障碍…… 科普弗将军接到密码无线电报后,一怒之下,把它撕了,他立刻动身去机场。他明白,必须赶紧行动。 八十个航空大队在等待他的信号。 天出小奇的黑!科普弗咒骂着,恼怒万分。有人用手电筒给他照路,而科普弗不知为什么觉得,土匪才是这样由别人给自已照路的。 “我们只是军人,真是岂有此理!”他突然叫了起来,吓得副官向旁边跳开了。 最后魏尔特城城防司令终于看见了飞行中队队长的飞机了。由于只用几个手电筒来照明,飞机好象有好几处被凿破、打穿了。科普弗咯了一声,打开了机舱门。 第六章氧气酒杯 舍尔茨博士站在杜尔里宫花园里的池塘旁。他默默地望着前面。风把他往水那边推,拂打着他外衣的下摆,吹掉压到眼睛上的帽子。圆形池塘里的水起着涟漪,水面上微波荡漾。这个小小的风暴使舍尔茨博士的倒影变形了,变得奇形怪状。水下有张脸孔在挤眉开眼,无礼地笑着,象是个了解他过去的一切的人从水中辛辣地讥笑地瞧着他。 怎么?你写了本可怕的书,引起了普通的惊恐而以此挣了一笔钱,你虽然相信正义不可违背,可就不让你进“未来世界”去啊!哈哈哈!…… 舍尔茨博士的面容在水中歪扭着,鼓起了嘴唇,脸一会儿收紧,一会儿放松。 风把舍尔茨往水边推。这儿只有他一个人。 舍尔茨弯身下去。倒影消失了。他看到了浅近的底。金鱼在水中游动。它们张大了嘴,在水面上吸气,吐出气泡来。 鱼儿也感到空气不足啊! 舍尔茨博士的手指发出脆折声,他骤然转过身子,朝和睦广场方向走去。 风吹着他的右肩。舍尔茨博士走路的身影看起来很古怪。出于要对刮个不停的风的压力保持平衡,他向右倾斜着,看起来不可思议,但他没有跌倒,而是同地面保持着这种似乎不可能的角度继续向前走着。 舍尔茨在埃及的方尖碑附近停了下来。他以冷漠的学究式的态度开始对它仔细观察。 干吗把它远到这儿来呢?……舍尔茨弯下身子迎风绕了圆柱一周。他忽然想起,地球上的生命将要终止,文化将要毁灭,也许周围的建筑物都要例坍,而这座由于拿破仑的狂想被运来的怪诞的方尖碑却将矗立着。 也许,地球上又会重新出现生命,又恢复大气,从什么地方分离出氧气,产生新的人类。还会出现科学家、考古学家。那末,这块石头将给他们以什么呢? 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吸引了舍尔茨博士的注意力。他甚至不再想到死亡了。他似乎觉得怪诞的方尖碑是应当永久保存的人类文化的最珍贵的古物。舍尔茨博士仔细地看了石碑上写的字,他突然明白了,他面前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刻有工程图的纪念石碑! 方尖碑的各个方面不知是按照谁的灵机一动发布的命令,刻上了转运和树立此碑的整个过程。这就是应该传给未来的人类的东西!一切都将毁灭,什么也保存不下来,而只有这个石刻图将要说明在地球上曾生存过什么样的生物。过了一亿年之后,新人中的某一代将读到世界上仅存的石刻图。 舍尔茨博士立刻平静下来,悄悄地缓步走向僻静的极乐街,这条街上狂风几乎把人刮倒。远处出现了凯旋门。舍尔茨不禁想要看看,风有没有将无名士兵墓上的灯火吹熄。但是他感到可怕。他觉得如果火被吹熄了,那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第87章 他一面自我斗争,一面顺着林荫道走去。最后一个春天里的树木……舍尔茨伸出一只手,摘了几片树叶。手指中间偶然碰上一朵含苞欲故的小花蕾。舍尔茨揉出了又粘又香的花汁。 难道火真的熄灭了?现在舍尔茨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这个问题。 前面就是凯旋门了。它显得忧郁阴沉,无精打采,甚至被飓风吹得好象歪斜了。舍尔茨选了个他看不见士兵墓的角度走近凯旋门。他靠在冰凉的石头上,石头给他挡住了有害的、使人想起死亡的风。他就这样站了很久。 后来,舍尔茨博土克制住自己,走到凯旋门下。他的脚旁是块普通的铁板,这儿埋葬着一名谁也不认识的土兵,可是每个人都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兄弟、儿子、丈夫。 多少年来这儿一直燃烧着的火熄灭了…… 舍尔次博士步履蹒跚地从凯旋门下走出来。现在一切都完了。没有希望。他这样猜想…… 舍尔茨已不能自持,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到亚历山大三世桥上的。他把身子折过桥栏杆,失神地望着不平静的肮脏的塞纳河的河水。 有一只手放到了他肩上。 “先生,请您相信,要投河自尽的话,这儿的水太脏了。” 合尔茨哆嗦了一下,忙回过头来。一个蓄着花白胡子的人用一双愉快的眼睛望着他。此人非常面顶熟,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某个特征使舍尔茨想起了这张脸庞。 “您是谁?”舍尔茨后退了一下。 “象您一样,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生存者?”陌生人笑起来了。 “您为什么笑呢?”舍尔茨惊恐了。 法国人挽起舍尔茨的手。 “我们走吧!我讲给您听,为什么我要笑。” 他们顺着沿河街走去。河上有个大胆的人乘着帆船在游玩。 “您看,法国人还在乘船呢!而您却问我为什么笑。” “也许,他将活下去?”舍尔茨吞咽着空气低声说。当他特别烦躁不安时,呼吸对他来说已变成一个痛苦的过程。他开始难受地感觉到空气的不足。 “不,先生!将要活下去的是那些早就把他们的箱子收拾好,现在正坐在氧气瓶旁边的人……我说他们可恶,是因为我没有钱,而如果我有钱的话,那我也会为每一口氧气而战栗的!” “可我是有过钱的,但是不给我救生股票。” “为什么?” “魏尔特……”舍尔茨耳语道。 “您是资本家?”陌生人问。 “不,我是舍尔茨博士。” “啊!”法国人感慨万分,笑了起来。“把您的手给我!您是个异常机智的人,可我不知为什么把您想象成是个快活的、爱说俏皮活的人。” “我不能在临死前说笑话啊!” “请您听着!我曾经有过您这样的状态。可不是因为怕死,不是的!我是所有人中间唯一知道要普遍毁灭的人。我当时很孤独,而这是非常可怕的!可现在我很幸福,舍尔茨先生!我跟大家在—起!我在人群之中愉快地向前看。到特罗卡代罗啦!巴黎人在这儿及时行乐。您看,多少花啊!” 合尔茨和法国人来到了广场。广场一边是一座横跨塞纳河通往艾菲尔铁塔脚下的桥,另一边是一幢蹄铁形洁白耀眼带有圆柱的大厦。 一串串花条从艾菲尔铁塔越过塞纳河和广场垂落在这幢大厦上。它们同张在广场上空的用花编成的网混成一片。 到处都是鲜花,它们铺在脚下的橡胶路面上,它们装饰着扩展到整个广场的这家咖啡馆的每张桌子;它们随风飘扬,落到胺上,卡在头发里……地球上的最后的一个春天给最后的这些巴黎人撒满了鲜花。 “舍尔茨先生,您瞧!有什么能比鲜花更美好呢?天真无那的紫罗兰、富有肉感的玫瑰、冷辖冰霜的翠菊、令人心醉的兰花、骄傲自大的绣球……它们跟女性一样千娇百媚,姿态万千。妇女之所以喜爱花儿,是因为她们自身与它们相象……我们坐下吧!” 广场上人山人海。甚至飓风也吹不散人们。风除了送来鲜花之外,还传来了音乐。戴着假面具的人们在一张张的小桌子中间跳舞。 “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狂欢节,舍尔茨先生!这些人中间无论如何谁也不会把自己的面具摘下来的。” “因为这是氧气面具。”舍尔茨阴沉地说。 “对,我的朋友!因为它不仅使生活快乐,还延长了生命!我们喝酒吧,朋友!今天我用世界上最好的饮料来款待您,只不过为此我们必须登上艾菲尔铁塔。” 在一张小桌附近,一放手里拿着高脚酒杯的艺术家在跳舞,他是居住在这艺术之城各区的八万名艺术家中的一个。他头戴一顶宽边礼帽,帽下露出长长的头发。脸上罩着橡皮面具,稍稍遮住了他那剪得短短的胡须。他挽住了一位长着白金般头发的女郎的杨柳细腰。女郎在歇斯底里地狂笑。他俩手中的五彩续纷的气球都想挣脱出去。并排站着一个瘦瘦的法国人,用脚踏着拍子。 “舍尔茨先生,您瞧瞧这个靠利息生活的人!他四十岁之前就不断积蓄,使他有权不工作,而区每天可以花四十二法郎!现在他在用他的第四十三法郎了。他给自己买了一个黄黄的气球。不过他当然不是想拿着它跳舞的。您看见了,他把气球按到面具上,马上就要把它压破了。要知道里面有氧气……瞧,他激动地喘着气。他已经醉了。他喊着、唱着……” “还在哭……” “是的,还在哭。他后悔过了四十年的困苦生活,现在他花在使他酩酊大醉的……” “呼吸……” “对,对,对!那儿,瞧,一个淡黄头发的又高又壮实的小伙子爬到旁边的桌子上去了。我敢向您担保,这是个瑞典人。风把他从桌上刮下来了或者是桌子坏了……难道看着这一切不开心吗?瞧,他是那样地任意挥霍!他买氧气球只是为了把它们都压破。这我是明白的!他年轻,并且从来都是囊空如铣,一直给他贷款。他们这种人习惯如此。如果他能活到四十岁,他就得还钱,过困苦不堪的生活。而现在他无须向任何人还债了。” 气球拼命想随风飞走。卖花姑娘差点儿抓不住它们。 法国人向其中一个姑娘招招手,从她那儿买了两个气球和一些花。 姑娘笑了。看来,她醉了。她倾身在法国人的小胡子上吻了一下。 “这不要钱!”她笑着叫了一声,用温柔的手在舍尔茨的脸上抚摸了一下,跑掉了。 “氧气狂欢节万岁!让人们发狂吧!半年前我看着他们在狂欢,感到自已是靡菲斯特。我知道,他们必将毁火,仅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舍尔茨先生,当一个未卜先知的人是可怕的。而如今……如今他们都知道什么在等待着他们。让我们来喝吧!哎,对啦!我答应请您喝美妙的饮料的。在艾菲尔铁塔上有出售。我们上去吧。” 舍尔茨和贝努瓦站起身来,竭力站稳了,向桥那边挤去. 朝艾菲尔铁塔望去令人胆战心惊。它不倒塌似乎是难以置信的。舍尔茨博士的头因为这而发晕了。 他们走进了古老的电梯。 “我喜爱这个升降机,”贝努瓦说道,“在里面感觉到在上升,有窗子,你可以看到铁架在你身边爬过,深渊在脚下张开……” 舍尔茨颤抖了一下,从窗旁挪开了。 “不要这样忧郁地看待一切,舍尔茨先生。生活中只有一个方面是值得注意的——这就是笑声。因此,如果周围的人都在笑,那么我也就和大家一起笑。” “我不能……”舍尔茨声音嘶哑地说。 “我在想关于窒息的事!” “而我想的是醉酒!” 他们换了两次电梯。最后走出电梯,来到最高一层。 那里有几张小桌子。每张桌旁都排着队。很多人拿着酒瓶聚集在栏杆旁,瓶子都用毛巾系着。 “这是液态氧,先生!” “液态氧吗?” “没有比这更解人的了!这是一种令人陶醉的酒,及至你还未喝它!就会醉的!” 贝努此手中已有一瓶。他和舍尔茨一起走到栏杆旁。 “拿着酒杯,先生!我们马上来喝杯氧气酒,交个知心朋友!” 塔下展现出全城的景物,它象个巨大的模型。简直不能相信;这全是真的建筑物。处处呈现出一片片今春最早的也是世界上最后的嫩绿的新叶,它们似乎是这张立体地图上一些色彩娇嫩、向四面渐渐湮开去的斑点。 “我喝!”贝努瓦把氧气杯举到唇边,高声叫道。他快乐地吸了一口发烫的气体。 舍尔茨往下看着。他的头晕了。高得可怕……无底深渊…… 他把自己的酒杯扔了下去。一个发亮的圆点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贝努瓦笑了。他的眼睛在发亮。 “喝呀,交个朋友吧!喝呀,交个朋友吧!”他叫喊着。 突然舍尔茨身子一挺,跳上了栏杆。风吹拂着他外衣的下摆。贝努瓦手中的瓶子失落了。 舍尔茨博士的身体向前一晃。风试图将他挡回来,可是已经迟了。贝努瓦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渐渐变小,碰了一下透空的钢架,飞向一旁,渐渐变样巫小了…… 贝努瓦用膝盖在地上爬着,把胎贴紧栏杆,古怪地、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起来。地上放着舍尔茨的帽子。 风传来了下面的音乐声和欢笑声。 第七章两发炮弹 部长把军便服拉平整,转身对教授说:“是这样。 第88章 我来把刚才所说的话简要地概括一下。” 他们在阿列尼达工程的炮垒中心控制所的小屋里。灰墙旁放着自动装置控制板、两块屏幕和一些仪器。 ‘您还在继续证明,用玛丽娜·萨多夫斯卡娅的代用品作成的防护层覆盖已充电的超级电池是不稳定的,对吗?” “嗯,是啊!……完全正确。” “是否有这样的危险性:为消灭火灾发源地运载电能的炮弹由于所承受的冲击刚一飞出炮膛,就会爆炸?” “是的,我担心的就是这点。因此镭-德耳塔要比萨多夫斯卡娅找到的同位素可靠得多。” “于是您认为必须推迟发射,一直到把马特罗索夫和镭-德耳塔的情况全部搞清楚为止,是这样吗?” “完全正确。” “您是否想到每推迟一分钟都会葬送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呢?” “我都害怕想到这一点……可是,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如果我们仍然立刻发射的活,那么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们以如此令人惊叹的组织性和紧张战斗听积聚起来的电能会白白浪费掉,也许还会把整个阿列尼达工程都毁了。嗯,是啊!……不需要我向您指出,在这种情况下等待着人类的是……” “是这样。” 谢尔盖耶夫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陷入了沉思。 “好,”他说,“您所提出的不同意见很重要,也很深刻。我应当去谈一谈我的疑虑,接受建议和指示。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请您原谅我。”部长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屋角里放有与克里姆林宫直通的红色电话机前。 他讲了很久。克列诺夫没有去谛听轻声的谈话,似乎难以计数的激动不安、无法入眠的日日夜夜积累下来的疲劳这时都显露出来了。 教授听到部长的声音,哆嗦了一下。 “是这样,”瓦西里·克里缅李耶维奇说,“决定如下:尽管现在我们对马特罗索夫在何处有推测,但是等待可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们将进行两次试射。如果一切都顺利,那么我们立即就进行齐射;要是我们失败了,就利用我们现有的情报去获取镭-德耳塔。我们的电池上已覆盖一层代用品,使我们有可能为其充电,让我们在上面再覆盖一层新的防护层。还有,试射时,一定得检验一下我们炮垒的瞄准器。” “好极了,瓦西里·克里缅季职维奇!这是个绝妙的主意!我们深信不疑应当怎样做了。那么只有在试验失败时,才需要等待镭-德尔塔。您利用直通电话联系,这样做好极了。” “我马上就命令莫尔尼亚作发射的准备。我们将在炮弹上装置电视发射机,以便注视飞行轨道。” 谢尔盖耶夫想按铃把秘书找来,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这样做,秘书自己就出现在门口了。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他说,“工地上来了个人,要求立即见您或克列诺夫教授。” 谢尔盖耶夫把手指放在军便服衣襟里面:“是这样。” “我想向他解释,您很忙,可是……他非常固执。是个年纪很大的人,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一个年迈的老人。” “好,那就请吧。老人应当尊敬。不过我能猜出来,这是片岛先生。有人向我报告过,他发疯似地设法到这儿来。也好。他一生都幻想武装进攻我们国家,就让他上了年纪时来亲自证实一下,这会有什么结果。尼占拉·斯捷潘诺维奇,请他进来,另外请莫尔尼亚立刻上我这儿来。” “是。” 秘书出去了。克列诺夫走到窗前,开始仔细看着电炮的巨大的高架,它伸向沙土飞扬的低空。 谢尔盖耶夫沉思地在桌子旁边停下来。 门开了。 “我应当向您,同大灾难作斗争的全权代表先生,致以深切的歉意,”进来的人规规矩矩地点头行礼,操一口纯正、发音略软的俄语。“然而一些非常的情况使我到您这儿来了。” “是这样,”部长说,“阁下尊姓?” 陌生人忧郁地朝克列诺夫那边看了一下。 克列诺夫凝神话视着陌生人有大胡子的脸庞。 “鄙人是片岛教授。” “是这样,片岛将军。有何贵干?” 克列诺夫惊恐地看着走到他跟前并向他伸出手来的日本人。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生活把我引到您这儿来了。在其他任何情况下我是决不敢向您提及我在救您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的……您记得吗,我怎样使您逃出日德兰城堡的?我把您从魏尔特的手中救了出来……” “嗯,是啊!嗯,是啊!……”克列诺夫喃喃地说,“如果不回忆起其他任何事情的话,那么……嗯,是啊!……我是感谢您的。” 部长饶有兴趣地注意听两个老人的谈话。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来请求您和谢尔盖耶夫先生同志回想一下这个功劳……我指的是搭救您这件事……并且满足我的请求。” “嗯,是啊!……说真话,我真不知怎么才好。” “您有什么请求,片岛先生?” 老人转身朝着谢尔盖耶夫: “您看,我是作为一个恳求者来的。我素来主张同共产主义国家建立友谊……我知道,你们在山洞里建造了极好的避难所。恳求你们收容我的养女。她不应死啊!” “是这样,好吧,这是个小女孩子吗?” “不,可敬的部长先生,这是个风华正茂的姑娘。可是她应当活下去。全权代表先生,她不应该死去啊!您应当记得,把克列诺夫教授还给你们的正是我……” “我们珍惜这点,片岛先生。然而我担心,我不能满足您的要求,尽管我理解您的心情。” “为什么?”片岛坐到圈椅里,惊恐他问道。 “我尊敬您年迈,片岛先生,因此我要向您解释,我们的地下避难所规定是为孩子们准备的。我们为其他所有的人所进行的工作,您在周围都能见到。万一失败,山洞只是为孩子们而存在。您的义女,很可惜,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因此……” “可怕呀!”片岛用双手捂住了脸,呻吟了一声。 克列诺夫恼怒地揪着自己的大胡子。 片岛抬起了眼睛。 “全权代表先生,作个例外吧!我一定向您公开我作为军事专家所了解的魏尔特公司的军火产品的极有价值的情况。我向您报告全部情况……” 部长带着几乎觉察不出来的微笑说:“请别费心了,片岛先生。我们对魏尔特先生的成就了如指掌。我再重复一遍,任何人都无权更改我们政府有关山洞的居民的指令。” 片岛转过身来对克列诺夫说:“连您,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也不说句话吗?……向他请求请求吧!我恳求您!我过去在峡谷里还曾救过您的未婚妻。现在我请求您教救一个姑娘……” 克列诺夫难受地皱起眉头:“嗯,是啊!……真的……您可以指望,尊敬的片岛。请相信,我们一定会消灭火灾策源地……” “啊,真是铁石心肠!”片岛高叫了一声,开始在椅子里摇晃。“您知道不,魏尔特要毁掉你们的全部设施,他将消灭你们,而我的女孩也和你们一起同归于尽……” 他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喘不过气来了。然后低下头,仔细看着他那时而伸开,时而捏紧的手指。 “我得到了这些情报。”他低声补充说。 “我们也得到了。”部长平静地说。 门迅速地打开了。秘书跑了进来:“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边防报告:四大批轰炸机在我国上空飞行。” “来了!好!等他们好久啦!是这样。请打开第一地带的屏幕。” 部长从桌旁走出来,开始在中心控制所的屋里踱步。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冒昧地请问您,这是怎么回事?”克列诺夫激动不安了。 “您马上就会看到,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请您看这个屏幕。中央防御调度所已经开始行动了,这里进行转播。” 屋里突然充满了一片马达的嘈杂声。巨型飞机成战斗队形在飞行,由于飓风的影响而左右摇摆着。 屏幕上闪现了一些数字。 “哎呀!直接朝着卡拉库姆方向飞来啦,想光临我们这儿作客。” “他们将消灭你们。一切都徒劳无益。”片岛耳语般地说。 “不,为什么徒劳无益呢?甚至是非常有益的。这应当看作是对未来的一次试验。您认为如何,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 “嗯,是啊!……我确实感到困难……” 在屏幕的右下角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数字“1”。 “一号行动,请注意!敌机已深入我国领土。” “为什么不对它们开火,我冒昧请问您?” “为什么?”部长耸了耸肩膀。 片岛举目看了他一下。 “数字1表示航空大队马上要进入一种看不见的无色气体地带,这种气体具有给人带来麻烦的属性。将这种气体吸进马达的汽缸里或喷气发动机里就不能发火燃烧,马达就渐渐熄火,飞机则宁静地迫降在我们的土地上,被迫投降。” 部长沉着地说着,仿佛在讲课。 “这无济于事!”片岛闷声闷气地说。 “嗯,是啊!……有趣……有趣……我冒昧地想了解,怎么能做到这点的!” “很简单。发火时,刹那间产生吸收大量热的反应,温度急剧下降,其反应的结果在汽缸内形成了一种消除不了的粉沫,使喷气发动机的燃烧室和喷嘴堵塞,发动机就不能动了。” 第89章 数字“1”消失了。飞机继续在飞。 “奇怪!”部长说。 “魏尔特的飞机使用液态氧,它们不吸入空气。”片岛说,“它们是无法攻破的。” 右下角跳出了数字“2”。 “就是说,对它们采取第二号行动了。”部长说。 房间里充满了可怕的轰隆之声。克列诺夫颤抖了一下。 片岛抬起了眼睛。 屏幕上时而这里,时而那里在发生爆炸。周身着火的飞机不断坠落下来。 “这是什么?”克列诺夫间。 “这是激震超声波。这种定向波的射线打到飞机上,飞机所带炸弹中的爆炸物由于激震就爆炸了。结果你们都看到了。” “嗯,是啊……看见了。”克列诺夫摇了摇头。 “不会是所有的……不会所有的飞机都爆炸!魏尔特应当有原子弹。微震时它们不会爆炸的!” 克列诺夫看了看片岛,然后看看屏幕。 “当然,它们不会爆炸。”他生气地说。 部长走到仪器跟前,揿了一下按钮问道:“有多少架飞机飞过了二道防御地带?” “大约九千架。”扬声器里传来了答话声。 “九千架!”克列诺夫大吃一惊。 “它们一定会飞到的——一切都将毁灭!”片岛说。 “您为什么说丧气话呢?嗯,是啊!……实在的,您为什么说丧气话呢?”克列诺夫大为恼火。 片岛疲倦地朝他望了一下。 屏幕上的飞机在摇摆。 “飞过了一半路程了。”部长皱起了眉头。 飞机正在通过高射炮垒地带。整个空中飞机之间满是逐渐扩大的黑点。这是炮弹在爆炸。时而有一些飞机满身着火坠落下去,但是其余的飞机象一群蝗虫似地继续向前飞去。 “这些飞机只要有百分之一飞到就足够了——一切都完了。”片岛说。 克列诺夫异常激动不安。 一些飞机轰炸高射炮炮垒,把炮火引到自己身上,而在它们上方的高空中大群大群的黑色飞机嗡嗡地在飞。 突然屏幕上出现了正在移动的黑点。 火箭鱼雷! 鱼雷就在飞机附近或离它们更远一点的地方爆炸了。 “看来,敌人有预防我们鱼雷的武器,使它们在一定距离外就爆炸了。” ‘当然,有……他们们么都有!”日本人低声说。 飞机不时坠落下来,但是它们空出的位置立即被其他的飞机所占满。 “嗯,是啊!……这一点想想都可怕!如果我们不是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建造阿列尼达工程的话,一切都早已毁灭了。”充列诺夫说。 “我们应该估计到这种可能性。”部长说。 他仍旧那样沉着,可是对他已很熟悉的克列诺夫觉察到他身上有一种几乎捉摸不到的变化。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走到紧靠仪器的地方,轻声同看不见的对话者交谈。 “总共击毁六千五百架左右敌机。”他最后回过身来说。 “还剩下多少?”教授又激动起来了。 “大约四千多架。” “这是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战斗机!”部长高兴地叫了一声。大概,他早就在等待这个时刻了。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克列诺夫叫丁起来,“它们来得太迟了。” 一群动作灵敏的飞机迎着大批轰炸机飞去。 “还有时间。应当珍惜我们的飞机。” “还有人!”克列诺夫高声说。 部长微笑了一下。 “这是无线电操纵战斗机。”他说。 “这是什么?” “无人驾驶战斗机。人坐在办公室里,但仿佛在空中一样看得见并操纵战斗机。我们马上要看到空战了,顺便说一句,您还将看到一个您所熟悉的人。” 部长揿了下按钮。 第二个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房间的图象,里面安放着与实物大小相等的飞机座舱模型和全部控制仪器。 房间里有几个军人。突然他们立正敬礼。房间里推进来一部带轮子的圈椅。上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脸刮得干干净净的将军。胸前有三顾金星、三枚列宁勋章在闪闪发亮。 克列诺夫教授高兴地微笑了一下,看了部长一眼。显然他立刻就认出这个人来了。 坐在圈椅里的人神态极其严肃。他下了几道命令后,被推到操纵的仪器跟前。 “就是说……就是说……他又要飞了?”克列诺夫激动地说。 “他的战斗机又要重新飞了。”部长说。 飞机驾驶员坐在圈椅里,他面前的一些小灯泡亮了。座舱的玻璃外出现了蔚蓝色的天空,不知谁的向座舱外张望的脸,邻机的机翼…… 头发花白的驾驶员把双手放在操纵杆上。 几个年轻的军人兴奋地低声谈论起来。 机舱窗外闪过几架飞机和机场的建筑物。 “起飞了。”瓦西里·克思缅季耶维奇说。 窗外可以看到蔚蓝色的天空和飘浮着的云朵。 然而在一缕白色云雾中出现了一些黑点。 “就是它们!”部长说。 就在这时,第一屏幕上可以看到正在爬高的战斗机。 座舱的窗外出现了一架轰炸机,头发花白的驾驶员按了一下操纵杆。轰炸机消失了。 第二个屏幕上看到这架轰炸机翻着筋斗向下栽去。战斗机已向另一架飞去。 空战如此短促!尽管观众们同时从战斗机的座舱里和从旁边两个点上观察战斗,也无法觉察出进行的情况。 又有两架轰炸机接连被老功勋驾驶员击落了。 “好样儿的!嗯,是啊!……这真出色!”克列诺夫兴奋得有点摇晃了。 突然,座舱窗外有件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撞机了!”驾驶员严肃地说,“他在拼命。” 克列诺夫看见,两架飞机熔成一团火,向下坠落。 头发花白的驾驶员摇了摇头,转身对年轻人说:“同志们,这是一种典型的方式。他们的最后一招就是相撞。你们在实战中应当考虑到这一点。以后在理论课上,我们再详细介绍这个问题。” 他拉了一下操纵杆,座舱的窗外现出了机场的图象。头发花白的驾驶员又操纵起地面上一架新战斗机。座舱的玻璃窗外敌机再度摇晃起来。 “敌人的损失如何?”部长问道。 “继续在飞行的飞机不到一千五百架。” “即使如此也是骇人听闻的……骇人听闻啊!”克列诺夫高声叫道。 “看,他们来了,我们的雄鹰们!”部长兴奋地叫了起来。克列诺夫第一次看到他这放模样。“真正的战斗这才开始啊]” “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您看,一队真正的飞机在飞行。这是苏联英雄航空大队。” 灵活的红色战斗机冲入轰炸机群。被击落的飞机不时地象火把似地往下坠落。接着,降落伞张开了,一顶、又一顶…… “我们的也被击落了!”部长生气地说。 “指挥飞机!您看,司令飞机!”部长抓住了克列诺夫的手,指给他看一架白色机器的黑色小飞机,一架苏联的战斗机正在向它靠近。 “他一定会毁掉的,这位俄国驾驶员!”片岛说,“指挥飞机由驰名的科普弗亲自驾驶。” “飞行员决不会牺牲!”部长回答说,他用无线电操纵。 大家都紧张地注视着两架飞机一对一地决斗。无线电战斗机以敏捷的动作迫使指探飞机改变航向。他努力爬得更高。指挥飞机翻了个身,轮子朝上向相反方向飞去,同时用机枪连续猛烈扫射红色战斗机。战斗机在后紧迫不舍。 可是这时发生了奇怪的事儿。全小队飞机调头跟着它们的指挥飞机向后飞去。 “溜了!溜了!”克列诺夫川起来了。 扬声器响了:“总共六百架敌机正在逃窜?” 大家沉默了几分钟,后来扬声器里有人报告:“敌人把炸弹扔向我们的集体农庄和城市。有人蒙难。” “恶棍!”部长咬牙切齿地驾道。 第二屏幕上头发花白的驾驶员被推到了房间中央。 “同志们,”他说.“现在我和你们一起来详细分析一下今天的军事行动。” 部长意味深长地朝克列诺夫瞥了一眼,关掉了第二屏幕。 第一屏幕上再没有飞机了:一片空自。 “溜了!”部长说,他微笑了一下。“敌不过我们的英雄们。结果还是人比机器更厉害。” 片岛站起身来,不看部长,走到克列诺夫面前:“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能否劳驾您同我一起到外面去一下……只要一分钟……” 克列诺夫耸了耸肩:“好吧,可以。” 他们刚上到空外,讨厌的风沙就向他们袭来。 片岛垂头丧气地走着,针么也不看。 “瞧,片岛先生,我冒昧地请您注意。这应当使您感到更有希望。看,超远射程电炮。它的整个炮身是两个磁极,其间有一个极强的磁场。一切都象在直流电动机里那样。从我们的超级电池中有强大的电流通过炮弹。它与磁场相互作用。每个人都知道,磁场不允许与其相异的电流存在,因此磁场以极大的力量把带电的炮弹推出去。炮弹的初速就足以将它抛过两个大洋。嗯,是啊!……对不起,片岛先生……我冒昧表示担心,您并没有在听我讲话。” “是的,我没有听,克列诺夫先生,虽然在另外的时候我会为这些情报付给您不少钱的。 第90章 现在我跟您进行的是一场另外性质的谈话。我的赌注输了。作为一个真正的日本人,我应该离开人世,应该等着变为另一种形象。然而我应当全部按照我们的习惯来完成它。” “嗯,是啊!……我是否很好地理解了您呢?” “我毁了,任何人都不需要我……没有谁肯答应我最后的哀求。我应当死去!” “嗯,是啊!……”克列诺夫说,叉开了胳膊肘。 这时,莫尔尼亚上校从旁边经过。教授彬彬有札地向他打招呼。 “我应当死去,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但是我们有一种我不能违背的习俗。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我敢于期望得到他的友谊。而这个人,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就是您。” “我?嗯,是啊!……”克列诺夫感到惊讶。 “是的,您。您是唯一能够,而且应当给我以最后帮助的人。” “帮助?嗯,是啊!……请……我能作什么……好吧!” “啊,这点我是了解的!我不能怀疑。我们是以鲜血凝结在—。起的,尽管由于偶然的原因鲜血没洒尽,但毕竟流的是血啊!” “嗯,是啊!……嗯,是啊!……”克列诺夫立刻生气了。 日本人拔出了一把短剑。教授吓得向后倒退。 “请别害怕!这是神圣的短剑。我随身佩带,把它作为预防生活中一切灾难的护身符。一个日本贵族离开人世时只有一扇门可走,而它的门坎上就放着这柄短剑……” “嗯,是啊!……可是我不完全明白……” “古国大和民族有种神圣的习俗叫切腹自杀,或者叫剖腹自杀……日本人用这柄短剑切开自己的腹部,而当他帮手的朋友则应当在这时把他的头砍下来。为此我还带来了一把军刀……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我要请求您的就是给我这最后的友好的帮助!” “什么?”克列诺夫惊恐得叫了起来,从日本人身旁跳开去,一面还按住心口。 日本老人的脸由于内心的痛苦变得很难看。 “我不能不这样离开生活。因此我请求您,恳求您,教授,当我给自己切腹后,把我的头砍下来!” “嗯,是啊!……不过,对不起……要知道我不会砍头……” 日本人双膝跪倒,一只手持剑,另一只手拉住教授外衣的下摆。 部长的秘书来到他们的跟前:“瓦购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请您去参加试验,教授。马上就要进行试射,命令其余的人全部隐蔽起来。” “嗯,是啊!……我这就来,这就来……”教授瞧着伸开两只胳膊躺在沙地上的日本人,不知所措地说。 秘书留下来同嘤嘤哀泣的日本人周旋,克列诺夫转身走了。他两次生气地回头看看。 “我们在等您。”部长看到克列诺夫之后说。 “嗯,是啊!……您明白吗,我被耽搁了……这是一种异乎寻常的要求……我一生中从未听说过这类东西!”教授的双手在颤抖。 “上校同志!” “有。”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吗?” “是,一切准备就绪。” “您的坐标是?” “三百四十七和九百八十四。” “这样。请等一等。”部长把手伸进军便服的口袋,掏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朋友们,我曾业余学过天文和数学。我这里想计算一下弹道……请等一等,让我来看看,我得出个什么数字。是这样。” 莫尔尼亚惊奇地看着部长。 “三百四十七和九百八十六吗?”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忙乱地、腼腆地翻看着笔记本。 “不,三百四十七和九百八十四。”莫尔尼亚坚定地说。 部长找到了他所需要的那一页,他的声音立刻变得跟以前一样充满自信了。 “而依我看,是九百八十六。我考虑到一些宇宙物体引力的补充因素。您知道关于三个物体的那道题吗?” “难道您能解这道题吗?”莫尔尼亚惊奇了。 “总的来说不能。可是用逐步接近的方法计算具体的情况是可以的。” 莫尔尼亚耸耸肩膀。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一种情况您就得算上好多年。” “您是对的。但是没有时间。因此如果轻视计算分析机的电脑是不能原谅的。如果它能将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能下象棋,能根据百万份资料准确地确定天气预报,那么它也就能帮助我们解决问题。” “您说得对,”莫尔尼亚说,“计算分析机大概为此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并且得出这样的数字:三百四十七和九百八十六。” “不命中现在没多大关系,我可以改变瞄准。”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皱起了眉头:“现在也许还没什么关系。可是要知道我和您准备炸毁的是阿列尼达岛。在这种情况下是否准确决定一切。” “有何吩咐?”莫尔尼亚冷淡地问。 “那好吧,让我们检验一下?那么,上校同志,劳驾您更动一下瞄准。” 莫尔尼亚以一种冷淡的姿态走到仪器跟前,发出命令。 在等待准备就绪的信号的这段时间里,大家都默不作声。 克列诺夫叉开两个胳膊肘,愁眉苦脸地看着地板。信号板终于亮了。部长看了一下莫尔尼亚。 “开炮!” “是,开炮!”莫尔尼亚按了一下电钮。 墙壁抖动起来了。脚下的地板开始摇晃,窗外大片沙土向上飞腾。 部长的眼睛盯着屏幕。 最初一瞬间什么也看不清楚。后来地球清晰地开始显示出来,仿佛是从高空中看的。它先不可思议地迅速变为一个凹形的碗,一头可以看见大海。然后这只碗逐渐转向一边,慢慢远去,开始从边上变圆,成为一个球。 莫尔尼亚、克列诺夫和部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他们看到了地球,由于炮弹的飞行,可以明显地看出地球在转动。透过云间的空隙可以推测出陆地和海洋模糊的轮廓。 人们沉默不语地看着神奇的电视屏幕,这是炮弹上接受到的转播。 人们不再去计算时间。他们呼吸虽然艰难,但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屏幕。 他们现在同炮弹一起在同温层上层飞驰。 大家终于发现,地球照旧继续转动着,但是开始变大,变得越来越大。很快,所见之处都被一片光耀夺目象珐琅似的水面占据了。 “太平洋。”部长平静地说,从旁边口袋里掏出一个烟斗。 突然在屏幕的角上出现了一个亮点。它逐渐扩大。它象是电焊火花,不过颜色血红。 光域很快占满整个屏幕,刺得令人眼睛发疼。 突然在正中心出现了一个紫黑色的东西,接着一切立即消失了。 “完了。”部长抽着烟斗说。 “命中了!”莫尔尼亚说,“我承认我的计算不对。政府全权代表同志,您的计算正确。请求撤消我的职务。” 部长注意地看了看莫尔尼亚。 “你请求吗?还是个军人呢!上一次好象我没问过你似的……”部长吐出了一团烟雾。 “现在应当……嗯,是啊!……发第二颗。如果一切都正常,那么上帝保佑,就可齐放……” 部长把一直拿在手中的笔记本放在口袋里,对工地发了预备信号。然后凝神看了一下莫尔尼亚。 “开炮!” “是,开炮!”上校应声说着,并按下了电钮。 屏幕上地球仅仅看见一会儿。接着一切都消失了。 人们默默地望着空白的屏幕。 过了几秒钟,一阵可怕的火的旋风在工地上空疾驰而过。 中心控制室摇晃起来,它的一座墙倒塌了。克列诺夫、部长和莫尔尼亚都跌倒在地…… 炮弹刚飞出炮口,就爆炸了! 过了一会儿,谢尔盖耶夫和上校站起身来,但是老教授弯折着瘦骨嶙峋的膝盖,伸长了青筋嶙峋的颈子,就那么仍旧躺在那儿。他抽搐地用嘴吸着气,脸色象死人一样苍白得发青。微微张开的眼皮底下只见眼白。 瓦西里·克里缅李耶维奇跪下,努力把克列诺夫的领子解开。 第八章如愿以偿 在以代用品制造的炮弹试射失败之后,克列诺夫教授和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一起回到了莫斯科。 克列诺夫过高估计了自己的体力,他打算帮助玛丽娜获取所需的镭-德耳塔的同位素。可是老教授一回来,就卧床不起,连自己的房门都出不来了。但他坚决拒绝进医院。 他不愿意袖手旁观,脱离共同的斗争。他把高度灵敏的无线电接收机对好“马特罗索夫的回波”,头上戴着耳机,躺在床上,日日夜夜地收听。 当然,本来他也可以使用扬声器,但是耳机使克列诺夫同周围的一切隔断,进入声音哨杂的太空世界。 克列诺夫知道在回波仪上没有他,也有人在值班,可是他怀着一个强烈的愿望,想第一个收听到他发明的反射被无线电发射机发出的信号。 克列诺夫没有拉开窗帷,因此日光几乎照不进他的房间。半明半暗中可以看到一张堆满了书、没有一点空隙的桌子。应该收拾一下,可是没有精力,主要是没有时间。圈椅、椅子、象棋台子……到处都堆着一叠叠买来后来不及看完的书。他有这么个规矩,没有浏览过的书是不放到橱里去的。现在反正连翻阅一下都来不及了。医生以后会安排好的……他会转交给图书馆的。 第91章 因此,当他听完自己的“短吻鳄”讲完之后,就直摇头。 当克列诺夫侧身躺着时,他可以看到挂着油画的那面墙。还在美国时,他就开始收集这些画了。那时,他把一根根看不见的线伸向祖国,于是祖国对他就变得更近了。沃涅利克教授专门购买俄罗斯大自然的风景画,绝大多数是列维坦的作品。他获了多少心机才将它们预先寄到苏联啊! 特别是那些在蔚蓝天空的背景上树梢拂动、云缺飘浮的画面使他感到尤为亲切。 飞走了的云朵!……它很多年前就从生活中飞走了……而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爱的能力。 想想都奇怪,在大学生时代他曾有过很多挚友,他还作过爱情诗。究竟是什么使他变得令人难以辨认,变得如此孤僻,成了个禁欲者呢? 性格乐观、处于热恋之中、天真地梦想制止战争的克列诺夫在阿巴拉契亚山中发生爆炸时,已经跟莫德一起毁灭了。当摩托艇被日本潜水艇击沉,他连同他的幻想一起沉没在大西洋中时,他又一次遭到了段灭。 在海里被救起来的沃涅利克已成了另外一个人了。他改名换姓,一心一意对魏尔特保守自己的秘密。他假装成失掉了记忆力的人,重新开始生活。谁也料想不到,正由于这样,这个不同凡响的大学生才以一年半时间念完了康奈尔大学。他原来就已是位教授。于是不久约翰·艾伦·沃涅利克确实并不怎样费力就成了康奈尔大学的教授。谁也不知道,他在失去朋友和祖国、背着他腔想出来的为人类服务的十字架的情况下,在自愿的流亡生活中是多么的痛苦。 有一次,他出席一个科学家的代表大会。他怀着激动的心情跨上了欧洲大陆——俄罗斯离得多近啊!他在巴黎漫步,看着嬉戏的孩子们,心中在想,他们活着还得归功于他的善于沉默……他望着巴黎圣母院,走了进去,付给忙碌的修女一枚硬币,去欣赏阴沉沉的柱廊。离开时,他回首顾盼那直角的塔和装饰在建筑物正面的神秘的怪物雕像,想道:雨果使这一切出了名,而他以自己的沉默把它们保存了下来,因而失去理智的人类都能把巴黎连同它的艺术古迹一起炸毁,随风飘散……他向卢佛尔宫走去,象主人翁似地巡视着每间大厅。这一切的存在全仰赖于他。瞧,挂着天鹅绒帷帘的大厅,沿墙放着长凳。正中央黑色天鹅绒背景上,雍容华贵、优美绝伦的维纳斯女神的雕像引人注目……无论哪一件复制品都从未象这座雕像那样使克列诺夫产生如此强烈的印象,它的表面已稍稍留下岁月侵蚀的痕迹,然而雕像仍然充满了美和文物的魅力……它也是他克列诺夫为后辈保全下来的……尽管谁也不知道他,尽管谁也料想不到是他保全了这座雕像和其他的一切……他不需要赞扬和感谢! 不引人注目的、无人知晓的克列诺夫沿着巴黎的林荫道在喧闹的人群中徘徊,仿佛比所有的人都高出一头,他为他自己所负的使命和默默无闻而感到自豪…… 现在看来,这是多么古怪而又荒诞啊!仿佛他与这个时代已相隔百年。一年前的此时此刻,他难道不是以同样的感情在莫斯科街上走来走去,为他用自己的沉默保全下来的那些富丽堂皇、高耸入云的建筑物而感到骄傲吗?一年前,当他读到宏传的建设规划的报道时,他难道不是曾经想象,他正在不露形迹地参加一切工作,保护整个国家和全世界免遭毁灭吗!? 究竟是什么东西使昨天的克列诺夫和目前头上藏着耳机躺在床上的克列诺夫两人之间似乎整整相隔一个世纪呢? 要知道,当他已经回到祖国,拒绝了许多对他的关切,被公认是个有点怪癖的老科学家时,心中总是似乎有条小虫在咬噬,感到痛苦不安。无论是成套的有好几个房间的住宅,无论是汽车或是照顾……他都不愿意要。然而在美国时,他曾享用这一切!而且沃涅利克教授当时也不古怪。就是说,在他身上良心还是发出了声音。只是他不愿去听这吱吱声,把它压了下去,他腼腆地拒绝接受起码的舒适条件,得过且过。他就这么做了违背良心的事!唉,如果能早些明白这一切多好! 教授辗转反侧,呻吟着。 为人类服务的虚伪的神殿崩溃了。原来,光靠沉默是不够的。他向下滑去……滑向犯罪的泥坑。要不是他的祖国新人们的热诚关怀和宽宏大量,他就会丝毫无助于人类……况且目前他也还没能有助于人类啊!如果马特罗索夫带来了镭-德尔塔,进行了炮击,扑灭了空中大火,那么克列诺夫就会明白,他并没有白话了。 日益衰弱的老人的最后的强烈而不可遏止的愿望集中在马特罗索夫的获救上。因此克列诺夫不摘下耳机,不愿听从什瓦尔茨曼医生的劝告,发狂似地收听着。老人固执地抛开一切疑虑,使自己相信,仪器很轻便,不需要电,马特罗索夫一定有办法传递自身的消息的。 只有热恋着的姑娘,只有克列诺夫那样具有全神贯注怪癖性格的人才能对马持罗索夫获救这种不可能的事怀有强烈的信念。 正因为如此,这位姑娘来到了克列诺夫这儿。 克列诺夫听到铃声,几乎有点感到高兴,医生是有钥匙的,这会是谁呢? 教授披上毯子,把喇叭打开以代替耳机,在半明不暗中拖着脚步,沙啦沙啦地走过去。 他把门打开,觑起眼睛。原来,甚至在楼梯口,就有白天、太阳,人们在生活、交谈、欢笑,高兴…… “我的天哪!是您!请原谅……请进来!嗯,是啊!……不过亲爱的,我冒昧问您,您怎么了?您仿佛是从十字架上被人抱下来的?” 玛丽娜苍白、清瘦,一个肩膀靠在墙上,站在克列诺夫的面前。 “嗯,是啊!……我的装束……我冒昧请您原谅。万分惊讶……同时很高兴。我们最可爱的医生说过,您病得很重。” 克列诺夫把玛丽娜带进他的房间。 “这是辐射造成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玛丽娜微笑着说,“很难防护好。我们又获得了一种镭-德耳塔的同位素。可惜,”玛丽娜难受地微笑了一下,“它的半衰期为时更短。还没能作为防护层的形式把它加到超级电池上,它就已经消失了。” “嗯,是啊!……是很严重,而且令人悲伤。看得出,您因为这些试验而憔悴了。没有保护好自己的青春。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勿介意。嗯,是啊!……我想收拾一下床铺……”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可千万别这样。请您马上就躺下。瞧,我恳求您,恳求……”玛丽娜看了看克列诺夫,使得他只好蠕动着上下颌,听从地躺了下来。 “现在我拉开窗帘,开一会儿窗户。好吗?您有擦灰尘的抹布吗?” “毫无疑问,抹布是有的。不过请别操心……这哪能,真的……您来了我就很高兴。” 玛丽娜很虚弱,勉强能站住,开始收拾起房间来。她不时坐下休息一会儿。 “可以把书叠到橱里去吗?”她问。 “嗯,是啊!……您要知道……这些书我还没翻阅完。好吧,算了,现在反正都一样。” “为什么反正都一样,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 “不,不……没什么……我指的是,您,我温柔的姑娘,怎么都行……您愿意叠到哪儿就请叠到哪儿。”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这儿的画多么出色啊!您对绘画理解得真透彻。” 阳光洒满了房间,房中顿时改观了。 “当我把您的手稿搬过去的时候,我的手都在颤抖。要知道我学的就是您写的书,”玛丽娜含笑望着深受感动的教授说,“您愿意吗,我给您把茶温一温?” “我将非常感谢,亲爱的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同您一起喝茶,我认为是一种幸福。” 即使玛丽娜现在建议他吃他从未尝过的冰淇淋,他也会欣然应允的。 玛丽娜摇了摇头:“我给您煮茶,可我自己不喝,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甚至都不会明白我的健康状况怎么样。辐射原来还会引起恶心……” 玛丽娜把电气水壶放上,又坐下来休息。 “嗯,就是……还记得吗,您是怎么答辩论文的?”克列诺夫说,“我要说,您那时是那样清醒、倔强……您确实把我给迷住了……嗯,是啊!……您原谅我,我极诚恳地请求,我戴着耳机。要知道我一直在听着、听着、听着……”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要是您知道,我是多么……” “不值得感谢……真的……” “不!我多么爱您啊” “爱吗?嗯,是啊!……这多么奇怪……我爱……我从未听到过用俄语说这句话……我爱……难道可以爱我吗?作了那么多反对您的事?”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据说,心是不能解释的……” “玛—申一卡1”克列诺夫轻轻地、一个一个字分开地说,就仿佛自己在谛听似的。 【1玛申卡:玛丽娜的爱称。——译者】 “什么?”玛丽娜低声应道。 “不,我随便这么说说……我是个易怒的、爱嫉妒的老头。我羡慕您的父亲。我多么想有这么个女儿啊!或者孙女儿……因为您是可以作我的孙女儿的……我会这样地为您感到骄傲!……嗯,是啊!生活的安排是这样悲惨和不合理。大概,有孩子这是巨大的幸福?” “巨大的幸福,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 第92章 玛丽娜立刻活跃起来。 她站起来,走到无线电机跟前,将她那只纤细的、几乎透明的手放在天蓝色的箱子上。她感到金属冰凉,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巨大的幸福,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她继续说,泪眼模糊地望着远处。“有时我似乎觉得,我将很幸福……而有时……我是这样痛苦……洒尽了泪水……这些日子里,我比近十年来哭得还多。我可以坐在您床上吗?您的手多大……请告诉我,您难道不相信,您一定能听到信号吗?” “我相信,玛申卡……我相信……我整个的生命现在都在这一信念之中了。在这之前,我认为,我要这个是为了人类……可还是为了自己……而现在……”老人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了。 玛丽娜抚摸着他放在毯子上的手,温柔地望着老人那双颊塌陷、眼睛深凹、有一绺一绺白胡子的瘦削的脸庞……她抚摸着他的手,看到先从一只眼睛里,随即又从另一只眼睛里缓缓地流出两滴泪水。 “而现在是为了您而想要这个,全心全意为了您想要……并且感谢您用美好的感情唤醒了我心中的……您看,我流了泪,但我不感到害羞……上一次流的眼泪是属于莫德的。” 玛丽娜用她散发着幽香的手帕替老人擦去泪水。 “茶煮好了,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她说,并微微一笑。 两个人忘了喝茶,互相对望着,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 克列诺夫感觉到了极大的安慰。也许,这种感觉一生中通常只有一次……在临终之前。 “多伟大的国家、多幸福的时代、多好的人啊。”显然,他是在自言自语。 “人?”玛丽娜没听清,重问道。 “是的……您、他……还有你们大家,未来的人们……” 前室里传来了簌簌声。 “最最尊敬的!您也许认为,独臂大盗在抢劫您吧?没有的事!这是我,您的惹人厌烦的助理护士。飞到您这儿来呆一会儿,我在脱衣服,挂大衣……给自己整理一下,因为我将从这里上我的女病人,我和您常说的……我们的玛申卡那儿去。她很不好,又非常不注意……也许,是一种英雄行为!我钦佩。这是科学家的权利!鄙视辐射。那么,您感觉如何?” 什瓦尔茨曼医生一边讲,一边走进房间。 “我看见谁啦?她在这儿呢!哎唷,医学啊!对你们这些人简直毫无办法!” 突然克列诺夫坐起来,伸出瘦长的手臂发出警告。 什瓦尔茨里警觉地坐到椅子边上。 “轻一些,轻一些。”克列诺夫低声说。 玛丽娜全身向他凑近,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克列诺夫哆嗦地抓住她的双手,把它们捏在自己巨大的手掌之中。 “医生,写啊……快写啊,医生!”突然他叫喊起来了。 医生用习惯的动作取出钢笔和写药方的单子。 “在呼叫……在呼叫……这么长久,我甚至敢认为,他有无穷无尽的时间。” 玛丽娜象石头一般,呆住了。 克列诺夫终于用深沉的声音念出电文,而玛丽娜不出声地用嘴唇重复着这些话,医生在记录。他的脸上流着眼泪,但是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完了……他在反复呼叫……看来他在不停地重发电报。多幸福啊!如愿以偿了!请帮我躺下,玛申卡。您的手多么温柔……请打电话,打电话给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请把电文转给他并转达我的……我的问候。” 玛丽娜让老人躺下,他就象极度疲劳之后似的在被子里伸直了身子,闭上了眼睛。玛丽娜用手帕擦擦眼泪,然后幸福地微笑着,在桌旁对着电视电话机坐下。 “我来给您口述。您也许认为您能看得懂医生的笔迹吗?没有的事!” 玛丽娜把部长找来接电话了。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请您原谅,我是含着眼泪在……这是由于幸福……” “您已经知道了吗?”部长回答。“我为了告诉您这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到处寻找您已经有两个钟头了……”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玛丽娜打断了他,“克列诺夫教授刚才和马特罗索夫联系上了……” “已派人飞去援助马特罗索夫了。”谢尔盖耶夫说。 玛丽娜把听筒更紧地贴在耳上,使部长的声音传不到房间里。 “教授很幸福。他曾这么渴望第一个听到马特罗索夫的信号!我现在向您转告他所收到的电文内容……” “这份电文正放在我面前。’部长困惑不解地说。 可是玛丽娜如同没听到这话似地,开始缓慢地口述电文,仿佛部长在作记录。 克列诺夫教授微微睁开眼睛,紧张地仔细谛听她的每一句话。他的嘴唇无声地在动。大概他在跟着玛丽娜复述…… 部长没有打断玛丽娜。 当她念完之后,他说:“谢谢。看来,马特罗索夫每小时都在重复发送。已采取措施。请向教授转达我的问候。” 玛丽娜放下话筒,视而不见地望着前面。 “他说什么?”克列诺夫低声问道。 玛丽娜猜到克列诺失在问什么。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向您转致谢意。你第一个收到了电报……” 她走到克列诺夫跟前。他的脸色变得平静而严肃。 “他说,这里每一小时都具有很大意义……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的信号可能是起决定作用的。” 在玛丽娜和部长谈话时,医生站在电话机旁边,他听到了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的声音。 医生听了玛丽娜最初几句话,惊讶地抬起了眉毛,但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频频点头。他摘下眼镜,用手背擦干眼角。 而玛丽娜还在对克列诺夫讲,为马特罗索夫的获救、为镭-德耳塔她多么感谢他。正是他……正是克列诺夫拯救了大地的一切生命,她向他转致全人类的谢意。 玛丽娜觉得,克列诺夫的嘴唇动了一下。或许,这是幸福的微笑的影子。 医生把玛丽娜推开。他抓住克列诺夫毫无生气的手,搭他的脉搏。他连眼镜也没戴,玛丽娜觉得他有一双圆圆的善良的孩子般的眼睛。 他忧愁地摇摇头说:“他一辈子都为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奔波……” 玛丽娜跪在床旁,拉起了一只冰凉冰凉的大手,开始摩撩,想使它暖和起来。 克列诺夫面容异常安详。他的脸庞更加瘦削,变得凝滞不动了。 医生站起来,转过脸去,开始用他仅有的一只手在口袋里找寻手帕。 玛丽娜伏在老人胸膛上,失声痛哭起来。 “您知道,”医生接着鼻涕说,“他有一次曾对我说,将来没有人会为他痛哭一场的……他又错了……他一生中总是犯错误……” “可怜的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玛丽娜呜咽地说,“不幸的克列诺夫教授!” “不,”什瓦尔茨曼说,“这不对。他是幸福地死去的……因为有您……” 第九章死后的战斗 英国国家侦察局的侦探的专用汽艇夜里没有冒险驶近日德兰西岸。 两个锚勉强使汽艇就地停泊。 老侦探熟悉这个地方:海浅,有危险,岸边有无穷无尽的象巨浪似的沙丘。 侦探好不容易等到了早晨。他裹着在飓风中飘动的斗篷,站在甲板上,仔细看着荒无人烟、死一般沉寂的海岸,不时走进舱内。 挂在墙上的喇叭有节奏地发着“叽-叽-叽的声音…… 神秘的电波还未消失。侦探放心了,他的信心不断增强,他一定要揭开地球上这最后的一个秘密。 黎明时,侦探把艇长叫来。 艇长同他的大副一起来到。他们俩,一个矮而胖,另一个身材修长,他们用手按住要掉下来的制帽,默不作声地站在他面前。 侦探说:“我这就动身上岸去。如果有必要的话,将横穿半岛。” 海员们同时点点头。 “你们要把汽艇开到日德兰的东岸去。” 海员们向朝东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互相看了看,又看了下侦探。 “完了。”侦探说完就命令放舢板。 海员回转身去。走在前面的是最近以来气喘病特别加剧的艇长,后面是大副,他那从领子里伸出的颈子显得特别瘦长。 过了一小时,舢板冒着被狂风巨浪击毁的危险把642号侦探送上了日德兰的岸上。他随身带着他那有点古怪的行李——一辆有无线电接收机的摩托车,接收机装在车子的行李架上。 坐在舢板上的海员们看着汽艇的主人乘着摩托车消失在沙丘后面,驶入一片沙海之中。 侦探按几何直线横穿日德兰半岛。沿途是无边无际的干燥的草原,遍地长着令人乏味的坚硬的帚石南。 过去有个时候,这儿生长过柞树林,但由于滥砍滥伐而毁灭了。后来在它们被毁的地方形成了铁质层——同砂石的铁有关系——它使其他植物不可能生长。 蒙在皮帽里的耳机传送着有节奏的声音。侦探根据电波当作无线电方位向前驶去。 傍晚时分,地平线上出现了水青冈灌木林,但是除了腐烂的残缺不全的树梢外,侦探还看到了一种东西,迫使他停下来,在一定的距离外观察这里所发生的情况。 他清楚地看到一座古城堡,有雉堞的围墙和高高尖角的塔楼。一艘真正的巡详舰径直穿过小树林的枯朽的树木向这座城堡开去,烟囱里冒出来的烟布满了天空。 第93章 火光使侦探目眩。后来他看到了倒塌的塔搂。最后炮声传到他耳中。 侦探认定,他精神失常了。 巡洋舰停在树林中,用口径八时的大炮轰击中世纪的城堡。 是的,世界确实临近毁灭了!还能想出什么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呢! 炮击还在继续。 现在侦探还看到,整个城堡被无数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战车团团围困。 几分钟后,城堡的围墙有好多处倒塌了。终于从一座塔楼里挂出了白旗。 侦探悄悄地把他的摩托车推向这个进行着不同寻常的战斗的地方。 迎面碰到一个英国士兵。他的脸色苍白,没有刮脸。 侦探问他,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听到他操一口漂亮的英语,说不出地高兴。 “先生,工人们掌握了这些武器。他们说服了驾驶员。我们协同作战军队第十九师驻扎在这里。谁也没想到,这些武器袭击得这样猛烈……而且谁也不乐意打仗!现在工人们正在夺取城堡。” “这是谁的城堡?” “魏尔特的。” “魏尔特的!”侦探高叫了一声,他的眼睛缩小了,一条旧的伤痕涨得血红。 突然,侦探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神秘的“叽-叽-叽”的声音不响了。他的心脏一直是盲目地跟着它的节拍跳动的。 此刻,城堡的墙上出现一个人。风吹动着他的衣服。 “喂,你们都是些劣种的猪温和黄鼠!”响起了一个嘶哑的男低音。狂风把声音给吹走了。“见鬼,你们究竟需要什么呢?……你们干吗调转主人的坦克让它们来轰击主人的财产呢?” 一个年轻人爬上了陆地装甲舰的舰长台。 “死心场地为你主人效势的先生!首先我们应当使您象你们派去干荒谬的冒险勾当的那些小伙子一样醒悟过来。我们,德国的、丹麦的和瑞典的工人们,同你们从战场返回的坦克一起来要求你们把那个拘禁在你们地窖里的苏联青年交出来。他将帮助所有的人不被憋死。” “你们打哪儿知道的?”汉斯吼叫起来了。 “太空中到处都能听到他的信号。我们要进城堡去,找到那个小伙子后就平静地离开,除了已经打碎的之外,连一块玻璃窗也不会打破。” “我儿子卡尔是不是跟你们在一起?” “他跟我们在一起,舒特先生,跟我们在一起!” “让他来跟我谈谈!” 卡尔出现在装甲车的平台上。 “舒特先生!”他喊了起来,“你如果替人类的敌人效劳,就会将世界引向毁灭!你们把一个苏联飞行员藏在地窖里,就会使千百万人遭到灭亡,必然使他们象我母亲那样窒息死去……苏维埃国家里的我们的弟兄们正在为战胜这场大灾难而斗争,可你们却妨碍他们工作。父亲啊,难道你眼睛真的瞎了,不明白你的双手在干什么?你难道对我,对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吗?” 侦探看见,城堡墙上的身影消失了。 侦探一面因电波消逝而感到困惑,一面对所发生的事感到兴趣。 装甲车之间的空地上现在挤满了人。侦探驶近去,混在人群之中。 上面不知沙漠地方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大家都抬起头来。人群中惊过一个工字形的影子。 天空中飞着两架飞机,仿佛全部连在一起。其实这是一架。 奇怪的飞机绕了一圈以后,开始降落,声音很响,盖过了开门的吱嘎声,大门似乎毫无声息地开了。 工人们从装甲车里跳出来,奔向桥头。陆地装甲舰的警报器叫起来了。 英国国家侦察局的侦探也不落在人群后面。 当卡尔和他的同志们跑进城堡的院子里时,汉斯由于空气不足一面喘着气,一面极度紧张地把盖在地窖入口处的石板推开。他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但仍然跳到地窖里去。他立刻就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喂,小伙子,起来吧!我没想到,我得把你从这儿拖出去!” 汉斯把一个沉重的、软绵绵的躯体抱在手里,试图把它抬到上面去。锁链叮当响了一声。汉斯想起了镣铐,就掏出钥匙,替马特罗索夫去了镣铐。 他把德米特里失去知觉的身体抱起来,交给走过来的工人们,然后自己费力地爬出来。 突然,使他惊讶万分的是卡尔和他的一个同志又消失在地窖里,虽然他们在那里已分明没什么可干了。 “卡尔,你还在那儿找什么?要知道小伙子已经在上面了。” “等一下,父亲!我要找这个小伙子来取的那件东西。” 汉斯坐下,开始看着戴着氧气面具的工人们张罗憋得奄奄一息的马特罗索夫。 “有了!”卡尔在底下喊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手里拿了—个铅制的小盒子,站在父亲面前。 汉斯摇着头。 “不,告诉我,你们怎么猜到他在这儿的呢?”老舒特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哎呀,父亲!一个掌握了知识的人,加上其他人的关心,即使在地窖里也能把自己的情况传递出去的。” 侦探走到正在交谈的人们的跟前。 苏醒过来的马特罗索夫睁开了眼睛。 “小伙子,你倒告诉我,你怎么把自己的信号传出去的呢?”汉斯向他发问。 “很简单……用无线电。”德米特里费力地说。 “怎么用无线电呢?您干吗哄我啊!” 聚集在周围的工人们哈哈大笑。 “你们大声吵嚷什么呀,伙计们!一个人没有无线电发射机怎么能发射无线电报啊!” “我用回波……发射……” 听到“回波”这个词儿,侦探警觉起来了。 “‘回波’是怎么回事?”汉斯大声地又问道。 “从我离开苏联那一时刻起,就有人不断地紧随着我发送无线电波,我仅仅是把它反射出来,再发射回去……” 汉斯惊奇地哼了一声。 “我的装置也曾是这样的……克列诺夫教授设计的。” “又是克列诺夫?” 德米将里说话很费力,但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表露出他虚弱无力。 “是啊……克列诺夫的装置……不过我从窗子里跳出来的时候,把它给跌坏了……” “那么您用什么来反射呢?” “大概,就用这个!”卡尔一面说,一面把一个古怪的装置高高举在头上。这是用一些链条的碎片、金属条和几小块骨头做绝缘体制成的。 汉斯和侦探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一些损坏了的零件……只好自己再制造。不过也没什么……因为没有别的法子啊。要感谢魏尔特,他替我准备好了材料。” 大家都愉快地笑了起来。 大门口传来了喧哗声。在人群上面高高地站着一个蓄着连鬃胡子的人,那火红色的大胡子在风中飘动。 “哎呀,德米特里,鬼给你装上翅膀啦!我们可怎么过啊!我们可来接你啦!” 马特罗索夫无力地挥挥手,微笑了一下,企图坐起来。 侦探俯身向他,轻轻地问道:“请原谅,先生,您的电波是否发出‘叽-叽-叽’的声音?” “谁在这儿谈关于‘叽-叽-叽’的声音?”蓄着火红胡子的人看来听觉很灵敏。“这‘叽-叽-叽’的声音把我们所有的耳朵都要钻出孔来了。季马,让我拥抱你!喂,过得怎么样?不过,兄弟,让我们赶快上路……时间紧迫。镭-德耳塔在哪儿?” “在这儿,”卡尔说,“马特罗索夫同志怕他自己万一牺牲,采取了预防措施,曾把它埋在那里。” 突然城堡的一部分墙挪动了,原来这是伪装起来的大门。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达声和警报声。人们四散奔跑。只有卡尔一个人举起一只手还站在那里。|qi|shu|wang|从打开了的暗门洞里,一辆象被压往地上的青蛙似的超速汽车一下子冲了出来。汽车窗口露出了魏尔特满是皱纹的前额。 “叛变!”他叫喊起来,并从玻璃内开枪射击。 卡尔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跌倒在汽车上。他手里紧紧捏着装有镭-德耳塔的小盒子。 由于来得突然,大家都呆住了。卡尔慢慢地弯下来,顺着光滑的抛光的汽车外壳向下爬…… 忽然从放下来的车筒内伸出一只干枯的老年人的手。手指迅速地摸索着卡尔的袖子,往下伸至臂肘处,碰到了装有镭-德耳塔的小盒子。 马持罗索夫喊叫起来,冲了上去。就在这一瞬间,小盒子消失在墙洞里了。 马达开始轰鸣。卡尔变软了的身躯失去支撑,滚到地上。汽车开了个倒车。不知是谁压在车轮下面,叫起来了。 醒悟过来的工人们开始向正在驶去的汽车射击。汽车直朝人群飞驶过去。只好给它让路。一眨眼功夫,疯狂的汽车已消失在大门外了。 汉斯跳到石板上,撕开了自己的衬衫。 “老板,你这该死的家伙!”他叫喊起来。“我总算把你看透了!唉,要是我能赶上你就好了!” 汉斯愤恨之极,但束手无策,他坐到石头上。 “我来帮助您,先生,”侦探轻声说,“我与魏尔特先生还有笔账没算清。” “您?”汉斯吼叫着站了起来。 “跟我来!”侦探沉着地说,用他那只富行表情的眯缝着的眼睛看了汉斯一眼,又补充了几句。 “那么您就是那位侦探詹姆斯吗?”汉斯喊叫起来。 第94章 侦探点了点头。 墙上站着一个人,他的火红的连鬓胡子在风中飘动,他把手枪放在左臂肘上,向正在离去的汽车射击。 汉斯跟着侦探跑去,在大门旁他突然站住了。 “请等一下!”他喊了一声。 他转身向后,跑到看门人的小屋里去,出来时,手中拿了件什么东西。他在摩托车旁追上了侦探。两个人都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陆地装甲舰拼命向着已经消失不见的汽车冲去,同时用机关枪和大炮扫射,沿途所经之处把一切东西都压得一塌糊涂。可是超速汽车象兔子一样敏捷,它在田野里象陀螺般很快地旋转着,逐渐放大了它和巨大的极为可怕的战车之间的距离,汽车原来比那只被压死的兔子还要跑得快些。 詹姆斯先生的摩托车车速极高,很快就看见了在远处的汽车。离汽车不远的地方不时有沙土飞向空中;这是装甲舰在射击。 汉斯坐在詹姆斯后面,遇到每个坎坷都向上跳起来,但他牢牢地抓住侦探。他背后有件东西在晃动。 魏尔特知道有人在追他,但他也知道,海已近了! 车子在丹麦著名的几个牧场上向东疾驰,经过一片树林,树梢朝一个方向低垂着。 摩托车有时向上跳起来。颠簸得仿佛脚下爆炸了地雷。不论是汉斯,还是侦探都不知道,下一秒钟他能否还活着。要是说他们没有跌倒在地的话,那也只是因为车速惊人的快,摩托车来不及倒下来…… 距离明显地缩小了。魏尔特的汽车不知怎么的侧身在行驶。大概,炮弹片还是打着它了。 已经看到大海了。那里,在靠近海岸的悬崖之间一架水上飞机在浪里摇摆着。 魏尔特城城防司令科普弗将军正在等待主人,他登上了机翼。科普弗十分恼火。在对阿列尼达工程的袭击败北之后,他死里逃生,勉强驾着受伤的飞机溜了回来! 科普弗看见主人的汽车在悬崖旁边停了下来。魏尔特先生一下车,就亡命地在乱石中间钻来钻去。科普弗只见他的黑色的身影发狂地慌不择路地沿着凹凸不平的灰色岩石向下跑去,有时魏尔特连人带石块一起向下滚去。 “等他飞到他那冰的王国里时,将浑身伤痕累累了。”魏尔特城城防司令说。 当魏尔特先生离水面已经很近时,悬崖上出现了一辆摩托车。它的轮廓在红色晚霞的背景上显得异常醒目。 城防司令先生看到,摩托车上跳下一个人,从背上解下一张弓来。 魏尔特沿着海岸象兔子一样曲折地奔跑。司令先生虽然没看见箭,但他猜到,箭在空中飞着,而且他知道,为什么箭不从旁边飞过去。 魏尔特在水边倒下了。 泡沫翻滚的激浪冲刷着他痉挛的手。装有镭-德耳塔的小盒子稍稍滚到一旁,卡在两块石头中间…… 科普弗命令送他上岸。他坐在舢板上,看见从悬崖上下来的人们向魏尔特的尸体弯下腰去。 当司令到达岸边,走近尸体时,悬崖上摩托车的侧影已经无影无踪了。 城防司令先生命令把魏尔特的尸体搬上飞机。回到飞机上以后,他对自己的副官说:“好了……现在我们该飞到我们该死的山洞里去了。应当把主人送到那儿去。在那里至少尸体不会腐烂。” “完全正确,城防司令先生。地球上的生命一分钟一分钟地变得更加危险了……” “什么完全正确?您什么也不知道!应当明白,航空的末日意味着什么……我不能忘记自己要击落第一百架飞机的誓言!” “完全正确。您今天在苏联上空差点有这个可能,然而它没有跟着您巧妙地运动,没有来追逐您。” “是啊!”科普弗扭过身去嘟哝了一句。 “对,第一百架飞机!……”副官叹了口气。“可是以后再也没有空气了……” 他们默默无言地坐了一会儿。外面的风在怒吼,它带走了城防司令建立功勋所必需的那么多的空气到阿列尼达岛的火山上去…… 突然副官颤动了一下。科普弗将军回头朝他助手眺望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一句话也没说,就朝方向盘扑去。 “啊!阁下,难道您真的想去追赶这架飞机吗?”副官激动地问道。 “当然!碰到鬼了,要知道这是我的第一百号啊!请记在我们的记录簿组:一百号!” “是……可这是什么人的飞机呢?” “岂有此理!这跟我有什么相干呢?我是军人,而且我现在不再有主人了!这就是一百号!” 水上飞机已经在波涛汹涌的海上疾驰。 —架奇怪的双机身飞机在高空飞行。科普弗先升向高空,然后驱机拦截。 “检查一下机枪和炮!”他对自己的助手喊了一声。 蒸汽飞机由副驾驶员瓦夏·科斯京驾驶。 马特罗索夫高兴而激动地在动力台和领航室之间的走廊里跑来跑去。 “你懂吗?”蓄着火红颊须的高个子驾驶员拍着他的肩膀,“我们决定驾驶蒸汽飞机来接你!空气稀薄,蒸汽飞机比其他任何飞机都能适应,另外是速度,你自己知道……当然,我们超过了整个护送我们的部队这些亲爱的人,他们现在在哪儿呢?哈哈哈!” “小伙子们,你们真是好样的,这是老实话。看着你们,我感到惭愧……” “那位身体结结实实的大叔才真是好样儿的,为儿子这样悲痛……真叫人可怜!他刚才还给了我一件东西,嘱咐转交给我国政府。他说,为他儿子的死要向他主人算账。” “是的,是可怜……”马特罗索夫沉思道,“你见到玛丽娜有好久了吗?”他胆怯地补问了一句,但在同伴的凝视下立刻发窘了。 “右下方发现一架水上飞机!”领航员喊了一声。 马特罗索夫走到窗口。 “真有意思,他想干什么?从航向看是来拦截我们的。” “这是鬼给他装上翅膀啦!” “不,老弟,要警惕!上当上够了!哎,瓦夏!我来驾驶,你交班吧。”马特罗索夫命令说。 “这为什么?我的班还没完。” “我命令你交班!这机上谁是指挥员?” “是,交班,指挥员同志!” “准备好机枪和炮!” 蒸汽飞机爬高了。 “又在这个老地方!”瓦夏·科斯京搔搔后脑勺,“又是暴徒袭击!” 水上飞机追逐着蒸汽飞机。下面是大海,飓风把两架飞机吹得摇摇晃晃。 蒸汽飞机座舱里所有东西都在呻吟,在吱吱作响。窗外,风在怒吼咆哮。蒸汽飞机左右摇摆,时而上升,时而下降。全体机组人员都很沉着。每个飞行员都戴着氧气面罩。 水上飞机飞近了。 “这是魏尔特的飞机!”领航员叫了一声。 大家都沉默不语,只是肌肉全紧张起来了。 水上飞机开炮射击了。炮弹擦着了中心室。 “无线电又失灵了!”领航员喊道。 “开炮!”马特罗索夫命令。 细长个儿的瓦夏·科斯京按了一下电钮。自动炮响了。 水上飞机开始旋转着垂直向上。马特罗索夫也把他沉重的飞机转过来。 “开炮!”他又下命令。 响起了爆炸声。 水上飞机出现在蒸汽飞机的上面。它象鸭子似地向下俯冲。马特罗索夫则操纵飞机沿着螺旋线下降。水上飞机从旁边擦飞而过。科普弗惯用的诡计未能得逞。 “他是个疯子,”科斯京叫了起来,“他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不,老弟。这是个技巧高超的飞行员!” 马特罗索夫使飞机平衡了,现在位于敌人的上空。就在这一瞬间,他扳了一下炸弹发射炮的操纵杆。比起去年来蒸汽飞机现在装备得好些了…… 水上飞机来了个看来完全不可能做到的急转身,逃过了一次不可避免的死亡。开始一刹那间,似乎觉得它象块石头似地沉入海中,但马上明白了,它是在使自己平衡。 水上飞机重又旋入空中。 科普弗咬住嘴唇,愤怒地回头看看脸色苍白的副官。座舱底里没有系住的魏尔特的尸体从这一边晃到另一边。 魏尔特在进行他死后的战斗。他的脸紧贴在玻璃窗上,瞅普又重新发现在下面的蒸汽飞机。死者的另一只眼睛眯着,仿佛他在瞄准似的。 科普弗决定使出最后的行之有效的绝招。他转入俯冲,向下袭击。 蒸汽飞机的工字形的轮廓很快靠近了。 科普弗对准了前舱。可是在最后一瞬间,不知什么东西起了变化…… 外表这样笨拙的蒸汽飞机突然转身,让它的后舱受到了袭击。 由于可怕的震动,城防司令的前额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蒸汽飞机沉重地颠簸了一下。所有的人原来是系在自己的座位上的,现在悬在皮带上了。周围发出轰隆的响声…… 马特罗索夫试图使蒸汽飞机保持平衡,但徒劳无益。灰色的海浪从下面向座舱猛冲过来。 第十章齐射 地球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它整个表面上到处刮着具有同样破坏力的狂暴的飓风。它摧毁房屋,掀去屋顶,刮倒树木,使河水泛滥,船只沉没,使本来就困难的呼吸更加艰难。它刮得越来越猛,使人们感到恐惧。 然而有些飞机不顾这毫不减弱的狂风仍在空中飞行。 这是些从苏维埃国家各地起飞的运输机。它们全都飞向地球上的一点,聚集到离阿列尼达工程若干公里的一个很大飞机场上去。 第95章 莫尔尼亚上校站在机场上。他更加瘦削了。一双冷静的、灰色的略带倦意的眼睛从蒙着一层沙土的风帽底下向外看着。 莫尔尼亚注视着人们把运来的光滑的圆筒转装到卡车上去。最后一批蓄电池运到了。遥远的电站送来了他们好几个月来的工作成果,积聚的电能,它们被隔绝在冷却到液氮温度的普通线圈光滑的外壳之中。 上校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作了记号。 完了。他不需再等电池了。齐射所必需的电力储备己全部到齐。莫尔尼亚疲倦地把笔记本放到风帽下面去。 这时,他看到一架白色飞机急剧向下飞来。着陆后,飞行员驾着飞机在地面滑行并灵巧地向上校这儿滑来,机翼差点碰到他。但是莫尔尼亚一动不动地站着,并不闪开。 空中还有一架飞机在盘旋,准备降落。 从座舱里轻巧地跳出一个人来,跑到上校跟前。 “上校同志,古比雪夫中心电站派我送来最后一个电池!” 椭圆形的圆筒抬出来了。上校冷淡地,漠不关心地对它看了一眼:“您来迟了。找人法帮助。汽车全都开走了。” “莫尔尼亚同志!”来人大吃一惊,“这个可是超计划的啊!难道真的用不上了吗?我们花了多少劲儿啊!” 莫尔尼亚冷冷地耸了耸肩膀:“非常抱歉,我没打算有这个。我没汽车运送您的电池。” 来人不明白地望着上校,然后抓住他的手:“莫尔尼亚同志,想想办法吧!我和你可都是运动员……还记得我吗?我是济布科。赛跑方面……莫尔尼亚同志,凭交情……我象请求一个运动员……。 ”我有什么办法呢?”莫尔尼亚微微一笑,“汽车已经没有了,而时间却快到了。” “啊!您,也许,认为没人来接我们吗?没有的事!我在这儿可看见了莫尔尼亚上校个人。” 莫尔尼亚回过身去。什瓦尔茨曼医生站在他面前。玛丽娜在医生背后腼腆地微笑着。 她走到上校跟前,伸出手去。 “请告诉我,莫尔尼亚……德米特里……没有消息吗?” 莫尔尼亚感到玛丽娜的手微微有点发抖。 “很遗憾,”莫尔尼亚朝地下看了看,耸了耸肩,“正式查明,蒸汽飞机连同全体机组人员以及镭-德耳培全都下落不明。” 玛丽娜垂下了头。 “那就意味着一切都失去了……这就是为什么决定齐射的原因!……”玛丽娜转过脸去。 医生着急了,他先跑到玛丽娜跟前,然后对莫尔尼亚说:“汽车究竟怎么说?希望您把我们送到炮垒去。” “汽车在等你们。” “什么?”济布科叫起来了,“就是说,有汽车,对吗?同志们,恳求你们把我们的电池带走!要知道这是超额的呀!” “好,”莫尔尼亚说,“用车把电池运去,我留下来。” “怎么?为什么?您也许认为我不能留下来吗?” “不,医生,”莫尔尼亚忧郁地摇了摇头,“您应当有这个光荣到齐射现场去。我留在这里。电池更为需要。” 开来了一俩三个座位的履带式的高速汽车。 “您会驾驶汽车吗,医生?” “我,或许,我本来是能够的……可是……”什瓦尔茨曼向他那只空空的衣袖瞥了一眼。 “我会开汽车。”玛丽娜说。 “那么请上车吧。济布科同志,把电池放到汽车里。好在,象工地上所有的东西一样,汽车也是用非磁性钢制造的。” 济布科高高兴兴地把自己远来的东西装到汽车里去。 玛丽娜瞧了莫尔尼亚一眼。莫尔尼亚低下头去。一分钟后,上校和济布科目送汽车迅速离去。 “所有飞机必须立即离开齐射地区!”莫尔尼亚发出命令。 “请允许我同您一起留下!”济布科请求。 “好吧。”莫尔尼亚说,把风帽压到眼睛上走了。 最后两架飞机很快消失在低低的灰褐色的天空。 风吹掉了沙丘的山脊,带着沙土螺旋向上,直入天空。由于这一原因天空沙土弥漫,显得低垂、压抑。 玛丽娜和什瓦尔茨曼走进中心操纵室。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高兴地欢迎他们。 “嗯,玛丽诺奇卡,”部长紧握着姑娘的手说,“政府决定用您制造的防护层进行齐射。每拖延一分钟都会造成数千人死亡。这里是有点冒险,然而我们对获得良好的结局还抱有足够的信心。” 玛丽娜看着地板,随后抓住了部长的手。 “就是说,这是真的?确定蒸汽飞机已经再也无望回来了吗?” 部长拉住了姑娘的双手。 玛丽娜低低地垂下了头。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放开了玛丽娜无力地落下的双手,把她的头拉过去,在姑娘的前额上吻了一下。 医生一个人站在另一个角落里。 “试射时,一发炮弹命中目标,另一发爆炸了。您看,这是很冒险的……但是我们仍然决定发射。马特罗索夫的牺牲和镭-德耳塔的毁灭——不仅对我们,对全世界部是不可挽回的损失,发射的成功与否关系到人类的命运……要冒很大的风险,艾萨克·莫伊谢耶维奇……嗯,您的右手情况如何?您的手指尖是否老是发痒?” “是的,您看!真是荒唐。现在已经不是手指尖了,连手掌也痒得厉害……好象不是我的了……奇怪,真的!您这样呼吸,我可实在不喜欢。您不是在呼吸,而是在喘!” “有什么办法呢!”谢尔盖耶夫叹了口气,“不少空气被燃烧掉了……。 几个军人走进了房间。 “同志们,”部长说,“我宣布,根据政府的决定所有超远射程炮将于今日莫斯科时间十二时正齐射。十七分钟之后,大家都必须进入指令规定的受保护的地点。” 军人们走出去了。 “好。”部长说道,他把手放进军便服的衣襟里,然后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时间似乎没有尽头地在沉默中缓缓地消逝。 什瓦尔茨曼医比也在房间里踏步,老是与部长相遇。对玛丽娜提出的几个问题他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达沉重、难受的几分钟比度过几年还长。 玛丽娜站在窗前,把手帕揪来揪去。指甲里流出鲜血,手帕上血迹斑斑。 医生发现之后,在玛丽娜旁边站住,教训她似地说:“高山病的典型症状,空气稀薄的结果。” 姑娘几次仔细凝视表的指针。她又象那时在答辩论文之前一样,觉得指针不动了。只有秒针胆怯地颤抖着,痉挛地跳跃着向前移动。 部长站住了,转身对在场的几个人说:“同志们,政府委派负责进行齐射的委员会委员已经到齐。只有两位委员缺席:上校莫尔尼亚和飞行员马特罗索夫,他们在规定时间之前不能到达,因此我请委员们作好准备。” 秒针不安地跳跃着向前移动。 莫尔尼亚上校看了看天文表,对济布科说:“到时候了!得离开这儿,进掩蔽部去。” 济布科延富着。他不知何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天空。 莫尔尼亚也勉强地向—生看了看。几秒钟过去了。 莫尔尼亚又看了一下天文表。随即两人一句话也不说,都拔腿向机场的无线电室跑去。 狂风要把他们吹倒,可是他们俩却以均匀、轻快、训练有素的步子跑着,这只有运动员才能做到。 低空飞着一架双机身飞机,它笨拙地从一个机翼翻转到另一个机翼。 莫尔尼亚知道,无论如何得跑到无线电室去。必须及时报告!必须设法制止冒险的齐射! 螺旋桨发出的嗡嗡巨响就在头顶上,不知为什么响声中还夹带着一种古怪的不规律的间歇。 突然济布科抓住了莫尔尼亚的一只手。两个人都摔倒了。巨大的蒸汽飞机呼啸着从他们上面惊过,一下子猛地撞到机场的无线电室上。 莫尔尼亚已经向破烂不堪的飞机跑去了。他的脑海里老是沉重地想着一点:“通讯断了……断了……断了!……” 有几个人从飞机的碎片中跳出来。莫尔尼亚看到了马特罗索夫。 上校向他扑过去并拥抱他,但一转眼立刻又向无线电室奔去。 副驾驶员和领航员从座舱里抬出一个失去知觉的人,把他放在沙地上。 火红色的连髦胡子使此人的脸色更加显得死一般的苍白。莫尔尼亚回来了,向他俯下身去。 “这就是镭-德耳塔,鬼给它装上翅膀啦……”受伤的人一面递给他一只小盒子,一面含糊不清地说。 “同志们,”莫尔尼亚说,“离发射时间还剩十分半钟!由于出了事故,通讯中断了。” “我们的无线电台也坏了。”马特罗索夫说。 “应当预先制止冒险的齐射,免得把电能白白地全浪费掉,应当跑到那儿去,不然与中心指挥所无法取得联系!……” 谁也没有回答上校。 三个人一起沿着沙地向前跑去。这是莫尔尼亚、济布科和马特罗索夫。 他们不象在起动场上那样一个跟着一个,而是并排跑,顽强地、互不相让地向前奔去。 狂风从侧面向他们刮来。迫使他们不自然地倾斜着。风不时地把人摔倒,扑打着眼睛,把沙子撒进耳朵、鼻子和嘴巴。 莫尔尼亚瞥了一眼天文表,抛去斗蓬,加快了速度。他的同伴们也不落后。每跑一步,脚都深深陷入沙里,眼睛几乎什么看不见。 第96章 嘴巴哆嗦地张开。没什么可供呼吸。肺眼看要翻转过来,心脏似乎已掉落了几块,血液停止了循环。 而莫尔尼亚还不断在加快速度。很难相信,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眼前跳跃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圆圈,无法看清楚在一片沙雾中显露出来的大炮的轮廓。 腿弯曲着,身体几乎要向前跌倒,后脑勺上不知什么咯吱地响,隐隐作痛不断加剧,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空气!空气!空气!……这是跑步——这是在水下疯狂地扎猛子。耳朵里一片嘈杂声,它把一切都盖没了,头脑昏昏沉沉,轰轰直响……拳头里捏到的不知是什么粘粘的东西……这是指甲里流出来的血。大地在脚下旋转…… 不!不能泄气!要坚持……要坚持住!马上就呼吸……第二次呼吸……莫尔尼亚难道真的又加快速度了吗?这是发狂!……可是一定得有个人跑到,阻止齐射……无论如何要阻止!力气在哪儿?空气在哪儿?……空气……那怕一点儿也好! 玛丽娜在窗子里看见一个人跑过来,就高叫了一声。部长那只发预备讯号的手颤抖了一下。 那个人没跑到,还有二十多步,就倒下了。 部长迅速把门打开,跑了出去。 狂风闯进了房间。玛丽娜气喘吁吁地跟在部长后面跑。她看到了他宽阔的背。两个人都俯身下去看那个失去知觉的人。 “我不认识他。”部长艰难地喘着气说。 “我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记不起来了!” 这时医生跑来了。 “啊呀!我看见谁了啊!是综合赛跑冠军济布科!” 部长惊奇地望了望医生。 躺在沙地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低声说:“马特罗……马特罗……索夫……把镭……带来了……” “什么?”玛丽娜叫着跳起身来。 “要把他抬过去。”部长说。 姑娘又蹲了下来:“季马在哪儿……在哪儿?季莫奇卡1在哪儿?” 【1季莫奇卡:德米特里的爱称。——译者】 “在后面……落后了……”济布科低声说,他那疲惫不堪的脸上闪过一丝勉强可以察觉的微笑。 玛丽娜已经向沙漠跑去了。她的连衣裙在风中飘动。 医生怎么也追不上玛丽娜。当他最后的到她跟前时,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对坐在沙地上的上校说:“您也许认为这里需要医学?没有的事!” 莫尔尼亚笑了。 “敬爱的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一小时之后部长说,“我请求您,请您亲自仔细检查一下,使所有的炮弹都覆盖上第二层带镭-德耳塔的防护层。” 玛丽娜点点头,走出去了。 部长一个人留了下来。他久久地从这头走到那头,不知为什么狡黠地微笑着。后来医生跑到他这儿来了。 “您知道吗,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他们同一架不明身份的水上飞机进行了一场不寻常的战斗!敌人撞毁了他们的动力台和无线电……当然,这时它自己本身也坠毁了……也许,您认为他们已经牺牲了吧!没有的事!狂风把他们刮走了。他们开始滑翔!” 部长不时点点头。 “您知道吗?他们的无线电不能工作了,发动机也损坏了!而他们被风刮送着……吹到了海洋里一个不知什么岛上。那儿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无法回来。首先,那里是个无人居住区;其次,他们飞机的起落架在战斗中被损坏了,不能滑行。因此他们就飞到这里来了。” “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有人向我报告过了。”部长亲切地微笑着说。 “哎呀,您已经知道了?那我再跑到随便哪个跟前去说说。” 医生走了,谢尔盖耶夫又开始走来走去,仍然略微狡黠地微笑着。 突然医生又回来了:“哎,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我忘了问您,有位叫汉斯·舒特的给您送来了一个神秘的紫色瓶子,这是怎么回事?里面是什么东西?” ‘气体。”部长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装在啤酒瓶里呢?”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微微一笑,说:“汉斯·舒特把它收集在瓶子里是为了他个人用的。他肯定地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气态啤酒。” “您要这气体干什么呢?”医生惊奇了。 “为了对它作化学分析。” “啊!”医生拍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您想要生产这样的气体,来利用它极优异的特性!” “是的,它具有一些极为优异的特性。”部长含糊其词地说。 齐射推迟了两昼夜。过了两天,莫斯科时间十一时五十分,部长重又对委员会的成员们说:“同志们,政府委派的委员会的所有成员,除了已故的功勋科学工作者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克列诺夫教授以外,全都到齐了。再过九分半钟就要用超远射程炮向空中大火发源地齐射。这次齐射的一切准备工作是否按照委员会的意见均已就绪?” “一切都已就绪。” 部长第一个在齐射记录上签字。玛丽娜、莫尔尼亚、马特罗索夫、几个军人和卫生部代表什瓦尔茨曼医生都一一签了字。然后,大家各就各位。在一片肃静中过了几分钟。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向工地发出预备信号。警报声长久地令人忐忑不安地号叫着。 十二点缺三十秒时,莫尔尼亚走到火力装置跟前。 “准备!”部长发出命令。 “是,准备!”其尔尼亚应声说。 谢尔盖耶夫看了一下墙上挂的天文钟。 “开炮!”他下命令。 “是,开炮!” 莫尔尼亚按了下电钮。 中心控制所的小屋震功起来,人们脚下的土地开始摇晃。 腾空而起的沙云也离发射场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堆起了一个个新的小山丘。 一百二十门超远射程炮,每门炮都加强了它的磁场;每发一颗炮弹都冲出威力极大的电流,使磁场畸变成一根可怕的向上抬起的弹簧。(奇*书*网.整*理*提*供)一百二十根弹簧以无可比拟的力量将一百二十颗炮弹抛到黑色的满是沙土的天空中。 齐射并未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发射时没有声音。但是神奇的炮架的后座力发出一阵地下的轰隆声,象可怕的地震似的;这种冲击连墨西哥的地震站都能测量出来。苏联很多城市里受到震动的挂钟都停了。 炮弹穿过装甲似的大气层,在几乎没有空气的空间沿着预先极其精确地计算好的曲线疾驰。 最后它们终于重新返回地球,向太平洋上血红色的汹涌澎湃的波涛飞驰而去。 空中大火的反光照亮了团团泡沫,使海洋变得象熔化了的铜。 浓艳火光令人目眩,正中央显出黑压压一片熊熊燃烧的阿列尼达岛。 大批炮弹向它飞近。转眼之间,它们就要插入黄褐色的岩壁之中了。 然而一颗炮弹也没命中岛屿。 “这是怎么回事?计算不正确吗?” 炮弹以标准的环形在火灾发源地四周落下来。它们钻到水的深处,在那里爆炸,将储存在它们里面的不可计量的能释放出来。 于是大洋沸腾了,布满了水泡。 每枚炮弹的上空形成了一个仿佛四周急剧旋转的火山口似的漩涡。火山口中咝咝发响地冲出一根根雪花石膏般的汽柱,象奇异的柱廊直插云霄。风猛烈地冲击着,推倒了这些圆柱,但是它们坚定不移地在空中向四面八方蔓延。 亿万吨的水,几十立方公里的水顷刻间变成了浓密的云雾,厚厚地压在洋面上。 狂风使云雾形成了低沉的乌云,卷走了残余海水的泡沫。浑浊的漫天大雾开始飞驰了。 乌云在熊熊燃烧的岛的上空相遇了。雷电的闪光盖过了空中大火。黄褐色的岩石开裂了……骇人听闻的雷声轰鸣,动摇了宇宙的巨石,接着蒸发了的海洋倾倒在颤动的岛上。 这不是瓢泼大雨——这是悬挂在空中的海洋。在短促的一瞬间海洋象一座水山般地在这个地方升起。岛屿和它上空灼热的大气转眼间沉浸在水中。 水的毁灭性的重量把岛屿翻倒过来,于是它就滚入了漆黑的深渊。翻滚着的水在它上面合拢了…… 天才的人们制造了一场天地间从未有过的暴雨,扑灭了空中的大火,并且把氮的灰色氧化物的薄层以及燃烧过的岛屿本身都彻底消灭了。 苏维埃国家所有的电站都已在用它们的电恢复大气了。 那么人们呢?他们的情况如何? 人们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我们这部小说的每个主人公、被拯救的地球上的每个人,不管他生活在世界的哪一部分。从来没有象这样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 尾声 红日高照,它那几乎是直射的光线异常灼人,仿佛要把大地晒焦,使它变为荒漠。 可是地面上却一点也不炎热,甚至很湿润。 一个小男孩躲在树根旁躺着。周围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味,眼前有株小草在摆动,稍高处悬垂着一条蔓藤。 蔓藤可以用来做成绳索,借以爬上无法攀登的高山。 男孩小心翼翼地把蔓藤拉到一边。现在透过树叶间的隙缝可以看到巨大的龙舌草,它就象一股喷出绿色水花的泉水。银色的湖水在龙舌草后闪闪发亮。 男孩小心地向前挪动着身子,他象蜥蜴似的爬着。几条真正的蜥蜴急促地从他身旁闪过。小男孩冲过去,抓住了一条绿色的,这条蜥蜴爬得好快,还长着一对突出的眼睛。 第97章 也许,过去它就生活在这儿的沙土里…… 男孩把这条冰凉的蜥蜴揣进自己怀里,同一本厚厚的小书放在一起。然后他仰面躺下,望着天空。 热带的植物长得如此茂密,只能在空隙中看到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莹莹犹如洒上了一层蓝墨水…… 男孩在想着他刚刚读完的那本书。他似乎觉得天空是紫黑色的,而光耀夺目的太阳旁边“星里在发亮”……就象在同温层一样。 然后,男孩转动着想象的飞轮,眯起一只眼睛,望着“电炮”的透空的桁架。 当年建造电炮时,这里曾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而现在是真正的热带丛林了。 于是他设想自己置身于丛林之中。周围长满了翠竹,如果愿意,可以用它来搭茅屋,搭一座真正的架在木桩上的茅屋。不过这种茅屋没有门!下面,在地板上开个洞出入,可以将小船摇到洞下。他将猎获物用船运来:一篮子鲜鱼、一张虎皮、一只去了毛皮内脏的又凶又蠢的野猪。妈妈会从洞口上放下绳子,他却一句话儿也不说,把自己的猎获物系在绳上,然后侧耳细听。妈妈一定会高声惊叹,因为篮子里原来是一只老虎……或者是他在森林里赶制成的老虎标本。妈妈还特走到“回波”发报机跟前,给在火箭发射场的爸爸打电报。 而后来,野人来袭击茅屋……不,不是野人!野人是不会有的!是鳄鱼来袭击。这是一些极为聪明和狡猾的鳄鱼。它们开始哨咬竹桩……结果,它们锐利的牙齿给弄坏了……因为桩子不是竹子的,而是用最优质的航空用钢做的。现在有这样的钢管,在他莫斯科的家中就藏着一根爸爸的钢管。这是根多好的钢管啊!不管你怎么用锤子敲,都无法把它敲弯。妈妈甚至都生气了,说是头都给吵疼了。 鳄鱼把自己可恶的牙齿弄坏之后,它们掉泪了。鳄鱼流泪,并不是因为它们善良。它们闻到肉味,就会流口水,只是它们的口水也会从眼睛里流出来……因此鳄鱼吞食猎获物时,就“哭泣流泪”。 他从洞口用超级电池枪瞄准来袭击的鳄鱼鼓起的双眼,把它们全部射死。 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面放大镜,又从怀里拖出蜥蜴。他开始仔细地观察这放大了的蜥蜴,把它想象成鳄鱼。 一条伤痕穿过它的嘴脸,一只鼓出的眼睛眯缝着。 “哎呀,这是谁!该死的强盗!你就是痛哭也乞求不到宽恕。跑吧,逃命吧!‘长眼睛的箭’反正一定会追上你的。” 于是男孩把蜥蜴放了。它摇了摇尾巴,一溜烟地逃了。小男孩拉紧了想象中的弓弦…… 箭追上了强盗,于是他就倒在石头中间了……海浪拍打着他的痉挛的手,装有世界上最重的金属的小盒子从手中滚到一边,被浪冲刷着。 “一千零三个海鬼!让猫儿也学会游泳吧!” 小男孩透过叶簇瞧着湖水,湖的彼岸隐约可见,他仿佛觉得这湖和海一般。 “铁锚卡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哪一家酒馆都不要进!第三节桅!铅头三角帆!前桅!卷帆绳!” 他在操纵着船帆,赤足站在甲板上,船板灼热烫人,眼看就要冒烟了。浪花的水珠飞溅到脸上,双唇感到了海水的成味,风儿猛烈地扯破船帆,二桅倾斜,船舷舀水,船儿在风浪中沙沙飞驰。 他一定要制作一艘能在水中毫无声息的滑行的船,一条带电动泵和超级电池的小船。电动泵将水流向后排,而反作用力——推动小船前进,小船就将无声地滑行……喏,就这样一直向前…… 小男孩就这么伏在地上,想象着他的小船怎样滑行。 他从灌木丛中爬出来,继续象“爬行侦察兵”那样地往岸边匍匐前进。 一个女人手中拿着一根小树枝,俯身水上,沉思着。她很年轻……或者似乎很年轻,尽管她头上有一绺白发。 小男孩悄悄地向她爬夫。 要是妈妈掉到水里去的话,他就一下了钻到湖里去把她拉上来! 可是妈妈宁静地坐着,陷入了沉思。 “悄悄地爬近妈妈身边,将顺路采的一朵小花放在她的膝头!这是多么好看的一朵小花儿啊,就象一只小蝴蝶,只是不会飞罢了。” 花儿放在膝头,不论是花儿,还是儿子,妈妈都未发觉。 那时他就象爸爸教他的那样,把四个指头放进口中,吹了一声口哨。而爸爸自己是为了“超过”妈妈才学会这么吹的,当时他们还都是小该子,而且老是争吵不休。 妈妈吓了一跳,可这时小男孩已经一下子吊住了妈妈的脖子,连连吻她的耳朵、面颊和头发了。 “你是我的小兔儿。”他说,于是她也大笑起来了。 “瞧,我给你采了多好看的一朵小花儿呀!我刚才把撕甥给放了,它也有孩子啊!” “你到哪儿去啦,安德留沙?谢谢你的花儿。我们走吧,爸爸在等着哩。” 男孩儿的心跳动起来了。昨天当他和妈妈乘飞机飞来时,他只匆匆见了爸爸一眼,连句话儿也没来得及和他说。爸爸对他来说,是最高权威,是英雄、同志和朋友…… 如果可能的话,安德留沙现在就一溜烟飞奔到他跟前去了。可是妈妈不能跑,而丢下妈妈是不行的。 他们沿着湖边走着。 这里是一片极好的湖滨浴场。沙地上留下了妈妈的足迹。安德留沙落在后面,悄悄儿地顺着妈妈留下的足印走,心里想象着他在跟踪侦察着一个人。而周围——也是沙子……没有一点儿绿草丛,也没有一棵竹子,当然啰,更没有任何白色的城市……和从前一样,满眼尽是黄沙、沙丘……当时,这里曾造过电炮。 然后,他把自己的脚踩在妈妈留下的脚印里,谁也猜不出这儿曾经有两个人走过! 他终于追上了妈妈,但不是在沙漠里,而是在一座新兴城市风景秀丽的沿湖大街上。这座城京的大楼高耸而轻巧,街道笔直,绿荫如盖,水边长着一排徘挺拔的柏树。 妈妈说,柏树种了几年,安德留沙就几岁。 “干吗这么多年呢?干吗把城市建造在沙漠里呢?干吗……” 妈妈耐心地回答说,这座城市建造在这里是因为大远河从这里流经沙漠,水灌满了湖泊,所以使沙漠欣欣向荣起来。但在早些时候,这里建筑了公路和铁路,敷设了输水管路和高压线,柏树是晚些时候栽的。 “可干吗要在这儿建造火箭发射场呢?干吗……” 小男孩刚要发问,妈妈就说了:“别纠缠了。” 他们走到城市的中心广场。在树梢上空,高高矗立着透空的桁架,仿佛是连接着彩虹、通向天穹的一座幻想之桥。 男孩观赏着,都呆立不动了。他紧紧地按住了藏在怀里的小书。这本书他已经读完。城市广场上的这座建筑,就是为了纪念书中所描写的事而留下的。 一瞬间,小男孩和这本小书一起飞到了空中。 高大而有力的爸爸将儿子抓在伸直的双手里,儿子叉开双手,变成了一架飞机,小书和放大镜都掉在地上,妈妈把它们拾了起来。 原来,爸爸坐在汽车里在这儿等候他们,要把他们带到火箭发射场去。妈妈得为喷气式发动机向后冒出的气体加热的超级电池作一次检查。昨天她就给儿子解释说,这甚至比用原子能还好,因为没有危险的辐射。而过后,他们还要一齐乘车到莫尔尼亚将军和娜佳阿姨家去喝茶。 妈妈开车,安德留沙和爸爸坐在车后座上,妈妈把小书和放大镜还给了儿子。 汽车在上釉般的公路上疾驰,这条公路还是在建造大炮之前就已筑好的。 “爸爸,这描写的是你,真的吗?”安德留沙指着书问道。“还写了妈妈?真的你看到过魏尔特吗?” 爸爸冷笑着说:“魏尔特,这是资本主义。只能把他看成是这种人。” “就是说,箭追上了他罗?” “很有可能,就是不久前还为他服务的那些汉斯和詹姆斯们放的箭。” “会这样的。在灾难临头的时刻,大家就会明白,他们这些资本家是些什么货色啦。”安德留沙说。然后他又问:“难道真可能有世界性的灾难吗?” “可能。灾难长时期地威胁着人们,可怕的灾难威胁着人们……” “资本家终究是要灭亡的。” 爸爸哈哈大笑,拿起小书,用放大镜照着给儿子看。 “这本小书是抨击性的小册子,”爸爸解释说,“它就象这个放大镜,镜子里照出的和真实的情况有点不一样,有点儿夸大了:无论是秃顶啊、脸上的一条伤痕啊、大力士般的双肩啊……或者在世界上犯下的罪行啊……功勋啊……但是通过放大镜可以满楚地看到一分为二的世界,看到人们的渴望和追求的目标,看到科学家的错误认识。” “伯恩施坦、克列诺夫、玛丽娜……”男孩提醒说。 “伯恩施坦就象那些也美国制造原子武器的科学家,他们不愿考虑原子武器威胁者人类的生存。要知道,这就可能使他们成为世界性灾难的罪人。” “能阻止这些灾难发生吗?” “只要不象克列诺夫那样避而不问、袖手旁观,而要象玛丽娜那样去寻求……要发动全国所有的力量,就象我国人民不止一次所做的那样……最后,还得建造‘扑灭世界性的大火’的大炮……” 男孩回头瞧了一眼迄今为止仍然能看得见的冲向天空的衍架。 父亲眯缝起双眼继续说:“先制成了大炮,然后建造成了从我国通向美洲的大桥……” “北极地带的大桥! 第98章 通过北极的航行隧道!我知道,为了对大桥的建造者表示尊敬,给我起名尖安德列!” “如果你生下来是个女孩,那你就叫安妮娅。” “那是为了对宇航飞船的建造者表示尊敬!” “当大炮扑灭了大火,沟通各国人民之间的一座座大桥建成时,就可以建造宇航飞船了。” “你就要飞向火星了吗?” “很快了。” “塔伊姆巴是火星上的女人,是真的吗?如果有一个火星女人,那么就会有一百个!你会在火星上遇到她们的。” “完全有可能。”父亲同意地说。 “你告诉她们,她们那艘飞船在通古斯原始森林爆炸了。大概是那艘飞船失降落到地球上,使自己的人下飞船到原始森林里、然后猛然上升时才爆炸了的。” “也许是这样,”父亲微微一笑,“如果火星人与陨石在途中相碰没有死的话。” “可为什么你飞向月球时没有相碰呢?” “要飞往月球一百次才能与陨石相碰。但是飞向火星——这可远啦,大约势必会和某一块陨石相碰的。” “那么你们怎么办呢?”男孩不安地问道。“陨石很大吗?” “绝大都分是很小的微粒。然而,要在很厚的装甲钢板上打穿一个我拳头那么大小的洞,这也足够了。” “那就应该做两层厚的装甲钢板。”男孩决然地说。 “不,这样的飞船太重了,飞不起来。我们用橡胶制成座舱……” “橡胶的?”男孩慌了神地问。 “对,就象无内胎汽车轮那样不怕敌人的子弹。这种车轮装有一种稠密的物质,这种物质很快地进入被打穿的洞内,填满了洞,迅速凝结,将洞口粘结起来。我们的飞船就是这样。就让小陨石穿透我们的中间装有稠密物质的双层橡胶壁的座舱吧,洞将马上被遮住,我们将继续飞行。” “好极啦!”男孩说后,沉思了一会儿。“爸爸,你在火星上了解一下……大概他们的飞船也是橡胶的……不然,塔伊姆巴怎么能飞到地球上来呢?” 父亲大笑起来。 玛丽娜将车开进了火箭发射场。 使安德留沙惊讶的是他看到了他所熟悉的电炮桁架。 “这已经不是过去留下的纪念品了,”父亲解释说,“这是我们不久之前建造成的。电炮将借助于超级电池将平流层飞机送上天空,在二十五公里的高空,我们的宇航飞船与它脱离开。” 汽车从庞大的飞机库、机械间、研究所大楼旁驶过。冲向天空的桁架和在城市内一样,位于中心广场。在起飞引桥的下部,横着一个巨大的圆柱体,有电气火车一般大小。接近尾部可以看见短短的向后舒展的两翼,与其说机翼,还不如说象箭上的羽毛。而“箭”的头部是红色的。 “红色橡胶?”男孩一本正经地间道。 “不。橡胶外面包着一层金属外壳。为了反射太阳的热射线,以免过热,在金属外壳上涂上了这种颜色。” “现在我可知道火星人的飞船该是什么样儿的了。”安德留沙说道。 一九xx年六月三十日晨七时,在遥远的西伯利亚原始森林发生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件。成千的目睹者向伊尔库茨克天文台报告,他们看见天空有一颗耀眼的流星,后面拖着一条明亮的“尾巴”。然而在原始森林里,任何地方都没有陨石落到地球上来。 从官方报道中得知,在通古斯原始森林上空二十五公里处,于上述时间内,一艘宇航飞船脱离了平流层飞机,直往火星而去。 【-全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