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 第1节 本书由(画沙)为您整理制作 《青柠》 作者:恋暁恋 ☆、第1章 一 杜兴名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警察局里领回闺女了。 这一次事态严重,并不是银子能够解决的。杜柠把付唯钰打进了医院,差点毁容。 城市中一片耀眼霓虹,杜兴名站在二十楼的落地窗前颔首遥望,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名叔,我去跟柠柠谈谈吧。” 杜兴名无力地点点头,“也好,这丫头向来听你的话。” 许濯还想说些什么,他记忆中的杜兴名,对敌人一向是阴狠果决的,这样落寞颓然的背影,他没有见过,连想象都不曾。 “去吧,我没事。”杜兴名转过身,轻轻拍了拍许濯的肩膀,眉宇间的凌厉英气已无迹可寻。都说惯子如杀子,杜柠变成今日这般,他虽痛心疾首,但更多的,是恨自己。 许濯不再多言,面色凝沉地走出杜兴名的办公室。 杜柠,杜柠。 再不是记忆中那个整日缠着他的小妹妹了。许濯常想,若是那一次他没有选择跟顾语希在一起,今日的杜柠,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满身的戾气。 许濯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杜柠正坐在暗红色的实木桌上吞云吐雾,见他进来,便扬了扬中食指间的烟,“抽么。” 他有片刻的怔凝。 那紧紧包住臀部的窄裙实在太短,和着她粉黛未施的白皙面孔,明明该是风尘的扮相,却又偏偏一脸的清纯。 十八岁,多致命的年纪。 许濯皱着眉,快步走到杜柠面前,伸手夺了她指间的半支烟,声音严厉低沉,“柠柠。” 杜柠晃着两条暴露在外的长腿,无所谓地耸肩笑道,“杜老头派你来教诲我的?” 他们两个,大概将近半年没有碰过面了罢。杜柠挑着眉,漫不经心地看着付青洛,瘦了些,不过还好,一样的英气逼人。杜柠本想调笑一句顾语希虐待你了么,转念一想,又与她何干。 杜柠跳下桌子,与他这样对面站着总是不舒服的。那时她哭她闹不准他跟顾语希有任何接触,他便是这样一幅沉默不语紧盯着她看的模样。后来杜柠常常想,这种表情,大概是想将自己生吞活剥拆入腹中的罢。 许濯没有开口,他沉默的时候杜柠便会觉得心烦意乱,因为抓不住他的情绪,看不透他的表情,这反射性的习惯已养成多年,哪怕是现在。 “没事就走了,朋友都等我呢。”杜柠拿了车钥匙,脸色已然不耐烦。 半年未见,眼前的杜柠,绝不是许濯所熟悉的。他总以为,时间久了,便也淡了,只是有些事,怎么会反而越发深刻。杜柠转身要走的时候,他伸手攫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那一串夸张坚硬的铆钉手链,硌得许濯掌心生疼。 “该懂事了。”他如是说,手上的力道不减分毫。 该懂事了。 该懂事了。 该怎么懂事呢。 九岁,他说柠柠,不要吃太多棒棒糖,牙齿生了虫,将来就不漂亮了。 从此她戒了甜食。 十一岁,他说柠柠,不要不吃洋葱,挑食的孩子长不高。 从此洋葱成了她的最爱。 十三岁,他说柠柠,逃课不是好孩子的行为。 之后她没有再旷过一堂课,哪怕生病。 …… 十七岁,他说柠柠,如果能考进g大,就送你一个愿望。 她便开始废寝忘食,高中二年级,偷偷参加高考,拿到了比g大更耀眼的录取通知书,却没告诉任何人,她想,明年的自己还能更优秀。 十八岁,她没来得及跟他许愿,他却跟顾语希修成了正果。 至此,她的愿望再不想说出口,因为实现不了,因为他亲口对顾语希说了那句话。 不管怎样,我都要你。 所以杜柠想不通,她该怎么懂事,还应该怎么懂事呢。“别担心,”她转过身来,望着许濯笑了,笑得几分轻佻,几分透着绝望的无所谓。“打都打了,所有事我一人承担。” 许濯忽然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才使得那疼没有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们之间,几时这般的疏离陌生。“柠柠,”他艰难开口,“你听话,先去国外待一阵。” 这样的许濯,真让她讨厌,非常、非常、非常的,讨厌。她闯了这么大的祸,他却仍旧忍着不跟她发火,甚至连大小声都不曾有过,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一直让她误以为,她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一直给她希望,支撑着那个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愿望。这么多年,她杜柠的人生,可笑又可悲。 “我打她的时候,很清楚她是谁。” 付唯钰,盛屹集团的千金,货真价实的名门之后,大家闺秀。 所以杜柠实在费解,她们杜家是暴发户也就算了,像付家这样牛逼闪闪的家族,怎么可能教养出付唯钰那种货色的。付唯钰因为罗辛,欺负陶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之前,陶曼整天就只会抱着她的胳膊说柠柠,算了。可如今,付唯钰不仅抢走了罗辛,还背地里找了一帮流氓将陶曼堵在了小巷弄。 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她杜柠从来都不屑用的。然后她就突然想到,半年前的那个雨夜,那个衣衫不整梨花带雨紧紧抱住许濯的顾语希,以及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顾语希哭着说,她差一点,差一点就被那些人强/暴。 然后他们全都认为,那些人是她杜柠找来的,因为她讨厌顾语希,因为她,不允许任何女孩子接近许濯。而据警察局内被抓住的混混招认,确是收了杜家小姐的钱,他们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那时的杜柠,百口莫辩,其实,也是不屑辩驳的。没做过的事就是到死也没有做过,信她的人无需她解释,不信她的,再解释也没用,就比如那时被愤怒染红了眼的许濯。 所以她打了付唯钰,下手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她杜柠都不屑用的手段,付唯钰非但做了,还做得彻底,彻底毁了陶曼,毁了陶曼的一辈子,她杜柠唯一看重如生命的朋友。而今,她也只恨下手的时候,怎么就没再狠些,哪怕一命抵一命,她一个暴发户换一个高干闺秀,这辈子也值了。 许濯依然握着她的手腕,那种力道,几乎要将杜柠捏碎。他眼中一片黯淡,“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声色微颤,险先落下泪来,“就为了报复我?” 杜柠伸出另一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许濯的手,“不是的。”杜柠摇了摇头,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纯粹笑容。“许先生,你实在想多了。我没有想要报复任何人,打了付唯钰,只是因为她欺负的是陶陶。陶陶你还记得么,陶陶就是当全世界都怀疑我买凶去强/暴顾语希的时候,唯一站出来抱着我说柠柠别哭,我相信你没有做的那个人。陶陶就是当我被混混莫名追打,那个用身体为我挡铁棍的人。可是陶陶却被付唯钰找来的流氓真的毁了,毁了,毁了你明白么。”还以为再也不会有眼泪,只是脸颊,怎么突然就湿了。 ☆、第2章 二 “少爷,都查清楚了。” 付唯钰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尚且处于昏迷状态。付青洛站在重症室外,接过那一叠资料,眼中的温度只更加冷鸷。 杜柠。 十八岁。 昌合集团杜兴名唯一的女儿。 吸烟、喝酒、打架。 飙车、夜店、买凶、擅长寻衅滋事。 典型的边缘问题少女。 付青洛粗略地翻了几页,一旁的助理了然地又接过那叠仿佛沾满细菌的资料,“少爷,您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付青洛只隔着重症室的玻璃远远望着许唯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别惊动我妈跟爷爷,去研究研究刑法,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祸害还有必要留么。” “小姐雇的那帮混混……” “你看见了?”付青洛冷眉一扫。 助理立即噤了声。 ———————————————————————————— 这两日,许濯跟杜兴名亲自前往盛屹多次,得到的答复始终都是付先生的妹妹身体抱恙,集团内部一切事宜皆由齐副总全权暂代。 盛屹现在是付青洛当家,杜兴名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付青洛,但对他也是颇有耳闻的。自付青洛接手盛屹之后,连续吞了六家企业,所谓手段,无关年龄。而今付家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市井之间却没得到半点消息,足见付青洛有意在压制这次事件。 杜兴名打着私下解决的算盘,但显然,他似乎想得太过简单了些。 这一年来,警察局对杜柠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杜兴名跟在后边向来打点得到位,那些无关痛痒的案子也就过去了,可这一回,没人敢收杜兴名的货。 “我说老杜啊,你可真就别为难咱们了,你闺女这次犯得可不是靠批评教育就能解决的事儿啊,听说医院今天都给付家下病危通知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自个儿想想吧。” 毕竟是年纪大了,挂了局长的电话,杜兴名心里一阵阵发怵。 还以为那日能将杜柠从局子里带出来就已经没事了,可眼下,实在是有钱都没有地方花的。他从来都没有恨铁不成钢,杜兴名求的,无非就是杜柠能本本分分地做一块铁,只是这点愿望,怎么看都是奢望。 他很想揪着杜柠狠狠骂上一句怎么就这么有人养没人教。转念却又心下一凛,可不就是么,她可不就真的是有人养没人教么。没成暴发户前,妈嫌爹穷跟别的男人跑了,等终于成了暴发户,除了给钱,除了给卡,除了给支票,他这个爹到底还做过些什么呢? 杜柠四岁上幼儿园,喜欢的画册被同班的小朋友撕坏了,杜柠回家哭诉,杜兴名教育闺女,谁要是欺负你你就给爹使劲揍,揍坏了爹给他拿钱治。 回忆重如铅块,杜兴名被自己问得哑言。 “名叔,你先上楼休息,我再去盛屹等等看。”许濯停了车,已经回到昌合楼下。 杜兴名自然没有休息的心情,靠在椅背上反复按压着太阳穴。杜兴名心里清楚,付青洛根本就是有意不见他们,而付家老爷子的身份,旁人也只是听说来的如何显赫,具体显赫到什么地步,估计也只有那圈子里的人才知晓。 “许濯啊,”杜兴名强打起精神,叹息的语气中夹杂着百般无奈。“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丫头向来任性,那次事之后更是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近来越发不像话了。这次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想给她点教训说不定是件好事。” 许濯沉默一阵,杜柠却忽然来了电话,许濯连忙接起。 “柠柠?” 杜柠那头挺吵的,像是在外面,许濯轻唤了一声无人回应,杜兴名似乎也觉察到不同寻常的端倪,倾身靠近许濯的手机。 “柠柠,你在听吗?”他又唤了一声。 那头终于有了动静。 “求你三件事。”杜柠顿了顿,听不出任何的情绪。“第一件,不管你跟我之间怎样,杜老头不能没有你,尽力帮他。第二件,这次的事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付唯钰那贱人要是死了我就一命抵一命,陶陶那边就麻烦你告诉她我出国留学定居了,随你怎么编,只要别让她知道我跟那贱人的事,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陶陶。”杜柠的声音终于现了些许紧绷,“陶陶被……被伤害的事只有我跟你知道,那几个人渣不会招,陶陶的精神状况很差,不可能有勇气站出来指认,这个秘密,麻烦你替陶陶守着,除非陶陶自己愿意,否则,对任何人都不要提。” 许濯心中一阵揪痛,他想插话问柠柠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杜柠的话始终没有停。 “第三件,”杜柠轻轻叹息一声,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样久的,她的声音低低缓缓地飘进许濯的耳朵。“你必须幸福,别抛下杜老头。” “杜小姐,请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 “嗯,走吧。” 杜柠挂断了电话,没有犹豫。 许濯的脑袋轰地一声炸裂开来,心也跟着破碎不堪。他跟杜兴名断然没有想到,付青洛的动作会这样迅速。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更糟境况,还远远没有到来。 第2节 —————————————————————————— 《中华人名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据说,医院又一次给付唯钰下了病危通知。 杜兴名一病不起。 许濯在盛屹跟付唯钰所住医院楼下没日没夜蹲守了三天,终于等到了付青洛。 两个同样器宇轩昂俊逸非凡的男人。 在商场上亦是互有耳闻。 不同的是。 付青洛西装笔挺地站在那里,眼底的鄙薄太过明显。 许濯胡茬未理,满眼血丝,讲话时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甚至有些低三下四。 为了杜柠。 “付先生,”许濯诚心恳求,声音黯哑,“能不能,放我妹妹一马,只要你开口,任何条件我都不会犹豫。” 许濯这样说。 付青洛只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一副俯视众生的傲然姿态。许濯的话险先令付青洛冷笑出声。别说小小一个杜柠,今天就算拉上整个昌合集团来陪葬,他们付家也无需浪费一兵一卒。条件,杜家的人有什么资格跟他谈条件呢。 他甚至都没有多看许濯一眼,越过颓然站在那里的许濯,付青洛一声都没有吭。 他要杜柠死,她就绝对不可以生。 ☆、第3章 三 三年后 xx省xx市第一女子监狱 天很蓝。 这样蓝的天,杜柠足足三年没有见过了。 相较于十八岁,二十一岁的杜柠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更瘦削一些,因此身材显得越发颀长。皮肤也更白了些,近乎那种终年不见太阳形成的病态白。 “路还长,出去后好好做人,认真生活。” 黑色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杜柠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她手足无措地摸着那扇黑得压抑高得骇人的大门,真想声嘶力竭地求着她们放她进去,别让她走。 远处有疾驰而来的香槟色捷豹,杜柠隐隐约约地看,那车,她认得。 杜柠有些怔,朝着车子驶来的方向无意识地走了几步,眼睛很酸,在酸得落下泪来以前,那人已经下了车,稳步朝着她走来,先是缓慢的,而后,渐渐加快了脚步,直至,变成了奔跑。 杜柠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扯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她没有看清他的表情,因为眼前一片模糊,也因为他的动作实在太过迅速,那样急迫的力道,有些粗鲁,有些蛮横,生生将杜柠眼底的雾气带出泪来。 她安心闭上眼睛,还是熟悉的气息,连洗发水的味道都不曾变过。才一颔首,他左肩处的黑色西装衣料便绽出一朵水晕,许久之后,杜柠终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依赖地靠在他的肩头。 犹记得离开时,她才只到他的胸口罢。 如今,她已经及了他的肩颈。 真好。 “哥。”不是许濯,也不是许先生。她低低喊了一声,哥。 其实,她看不见,她肩头的衣料比他湿得更甚。她也不知道,这一段来的路上,他的眼前,始终一片模糊。 春寒料峭,微风拂过的时候,杜柠感受到了肩上湿处的凉意,他不说话,就只紧紧抱着她,恨不能嵌入身体的力道。她轻轻拍着他的背,笑笑说,“哥,别哭,肩膀会冷。” 他赶忙脱下西装外套,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两人对望许久,皆是红着眼睛。最后,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无限温柔与坚定,“走吧。” 杜柠点头,正要回头再望一眼那座黑色的城,他却蓦地箍住了她的脑袋。 “别看,都过去了,我保证。” 牵起她的手,很凉,跟记忆中的一样娇小柔软。杜柠听话地垂下头,忽然记起,他接她放学的那些日子里,他总是这样牵着她的小手过马路,她前后左右地张望,望够了风景便会问上一句,这条路没有走过,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他说,只要我在,每条路都可以带你回家。 “我们回家。”许濯说。 道路两旁的树木已见嫩芽,仍旧是赏心悦目的清浅绿色。杜柠走在许濯的身边,一步一步,矫情得想哭。 ———————————————————————————— “哥,快帮我看看。” 付唯钰拖住刚刚进门的付青洛,满脸绯红喜色。“明天罗辛回来,我穿这样子还ok吗?” 付青洛微笑着眯起眼睛,细细地将她打量一番。 天蓝色百褶半身长裙,无袖纯白雪纺衫,勃颈上挂着一串饱满圆润的珍珠项链,简单大方又青春靓丽,实在很美。 见他半天没有开口,付唯钰紧张地仰头看他。“不好看吗?以你们男人的眼光……” 付青洛伸手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美得让我嫉妒罗辛。” 付唯钰一怔,随即笑靥如花,“我也很嫉妒未来的嫂子啊。” 圈内人都知道的,付青洛对妹妹一向疼爱有加,自从三年前付唯钰大病一场之后,外人眼中的付青洛更是恨不能将妹妹时时捧在掌心。这几年,付家大小姐出落得越发动人了,自病愈之后,连刁蛮任性的性格也一并转变了,变得格外温婉乖巧。 付青洛将她保护得太好,几乎没有人知道三年前的付唯钰究竟是因何大病一场以致许久未曾露面,更没有人知道,如今已与从前判若两人的付唯钰,丢失了一段记忆。 “早些睡,明天带你去接罗辛。” 付唯钰甜甜一笑,踮起脚尖,在他的左脸上轻轻落下一吻。付青洛微微勾起唇畔,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表情。 —————————————————————————————— 三年的时间,说短也长。 长得足以令人惧怕这个世界,因为太过陌生。 杜柠回家的那个晚上,杜兴名给保姆放了假,亲自下厨在家里张罗了一桌子的菜。顾语希刀法娴熟地帮忙切菜,许濯则挽着袖子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洗洗涮涮。杜柠站在宽敞的流理台前麻木地看,除了多余,再想不出其他字眼。 其实杜柠是明白的,那一个拥抱,只是不具名的问候而已。 其实杜柠也是知道的,许濯,是杜老头真心当成女婿来培养的接班人,只是她,越来越配不起,亦或是,从来都没有配得起过。 厅堂很空,杜柠却觉得压抑。不多时,餐桌上便一派的琳琅满目。杜柠坐在许濯跟顾语希的对面,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快尝尝老爸的手艺。”杜兴名将一盘芙蓉醉虾放在杜柠面前,兴致勃勃。 杜柠盯着丰盛的晚餐愣了许久,记忆中,寻不到老爸下厨的片段。都说人是会变的,大抵就是如此。这顿饭,实在算不得热络,许濯频频帮她夹菜,剥虾,顾语希则关心不已地跟杜柠表示,需要什么就告诉她。 杜柠一直埋着头吃,许濯夹了多少,她便吃了多少,却浑然不觉味道。 这样尴尬,不是因为她还会是因为什么。 晚餐过后,许濯去送顾语希,杜兴名又忙着收捡桌子,闺女不想开口多言,他亦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话题。杜兴名想,就这样僵着吧,能这样面对面地僵着也好。 流理台几乎收拾完毕了,杜兴名想回身告诉杜柠,别傻站着,上楼早些休息。只是还未来得及转过身来,只听咚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跌落了。 杜兴名转过身来看,却看见杜柠就这么,双膝齐齐地跪在地上。 “爸,我错了。” 杜兴名的身子微微颤了颤,手中正拿着的白瓷盘便应声落地。 —————————————————————————————— 许濯不知那日他跟顾语希离开之后,杜柠跟杜兴名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实在缓和很多。 有两回杜柠来昌合探望,几个认得杜柠的老员工亲切地问她,毕业之后会回国定居吗。从此杜柠便再没有来过昌合。 其实,鲜少有人了解杜柠的这三年,就连昌合的员工都以为老板家闺女是去国外留学了,杜柠也曾对自己说过,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可是每当暮色再度降临,那扇厚重的黑色铁门便会在脑海深处蠢蠢欲动,根本不用她刻意去想的,它就在那里。 再没有人知道又如何,她杜柠自己知道,她最喜欢的许濯知道,它会像一个烙印,死死地印在她的身上,它会随着岁月的增长一点一点扩大,它会一生都提醒她,你坐过牢,你曾经差点就成了死刑犯,是你爸爸跟你最在乎的人拼尽所有才护得你只被关押三年。 少不更事,她自然在顾语希面前输得一塌糊涂,而今兜转千回,更是不可能再有资格。 所以当杜兴名跟她商量要不要出国继续完成学业的时候,杜柠丝毫没有犹豫便应承了下来。 随便去哪里都好。 只要别再有许濯。 —————————————————————————— 一个月后,杜柠踏上了飞往英国伦敦的航班。 那日只有杜兴名跟许濯来机场送行,杜柠礼貌地任由许濯抱了抱自己,许濯在她耳边轻声说,傻丫头,照顾好自己。 杜柠说,若是结婚,别告诉我。 杜兴名轻拭眼角,拍着杜柠的肩膀反复叮嘱,别亏待自己,老爸一退下来就去你那边定居。杜柠大力抱了抱杜兴名,长时间地停留在他的怀里。其实,每一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她这一走,是抱着再不回来的决心,这样的结局,实在对每一个人都好。 入关的时候,杜柠只高高举起右手挥了挥,没有回头。 再见,回忆中的一切。 再见,一切的回忆。 ☆、第4章 四 “爷爷到处爬山,妈妈全世界采风,现在连你也要走了!” 付唯钰嘟着唇,双眼通红地抱着付青洛不肯松手。 “乖,”付青洛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那边一稳妥我就回来,有罗辛在,你怎么会有空想我呢。” “哥!”付唯钰娇嗔一声。 “好了,快别闹,航班要晚了。”罗辛好笑地将付唯钰从付青洛身上扒下来,自付唯钰病愈之后,原本恣意妄为的性子越发收敛了,越发温柔恬静,很像罗辛记忆中的陶曼,很像很像。 想到陶曼,揽着付唯钰的大掌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道。 第3节 送他离开的那一年,陶曼曾抱住他说,罗辛,我会等你,一直等,等到你回来。 那时候的自己,怎么就信以为真了。 罗辛垂眼冷声笑笑,有什么关系,一生这样长,爱情里,谁还没遇到过几个低级的骗子。有人骗钱,有人骗色,只不过还有的人,骗心罢了。 “罗辛,唯钰就麻烦你了。” 付青洛拍拍罗辛的肩,广播里已经播了两次付青洛的名字。 罗辛笑着点头,“青洛哥,放心吧。” 付唯钰趴在罗辛怀里哭,付青洛不奈地笑笑,转身离开。 —————————————————————————————— 英国是一个严谨的国家,只是她那张无罪证明竟也通过了审核。杜柠不知道杜兴名花了多大的气力才将自己弄进这里学习,学校并没有什么名气,甚至在很多国人眼中只是一间野鸡大学而已,但是杜柠很珍惜,前所未有的珍惜。 杜柠主修的是园艺设计,西方建筑也略有涉猎,杜柠对这两项设计学科兴趣很大。刚到这边的时候,由于语言不通,每日的生活便只是学校公寓图书馆,恶补了三个月后,基本沟通已不成问题。 也不怎么跟同学来往,在这里,杜柠是为数不多的乖顺学生。起初杜柠还住在学校的公寓,室友分别是两个日本女孩儿跟一个西班牙留学生,最开始杜柠不跟那两个日本女孩儿来往完全是因为民族情结问题,到后来彻底远离则是因为那两个日本女孩儿让杜柠看清,过去那个经常出入夜店烟尘满身衣着暴露的自己究竟有多讨厌。 学校的学苗实在不怎么样,这一点杜柠是入学三日便知道的。三十五人的班级,每堂课出勤人数不会超过十,但好在老师们都很敬业,在眼不见为净的前提下,对剩下的十余人很是耐心,从这一点上看,杜柠便觉得心满意足。 而后杜柠在外面租了一间公寓,虽然杜兴名给了她不少钱,但那价格不菲的租金还是令杜柠好一番犹豫,最后杜柠无意间得知同寝室的西班牙室友由于无法忍受那两朵奇葩也忙着在外面找房子,权衡之后,杜柠便邀请她合租了这间公寓。 西班牙女孩儿叫dulce,杜柠对她印象一直不错,而dulce眼中的杜柠也是勤奋乖巧的学霸,只是杜柠觉得,每个人都会有秘密,所以诸如你这样优秀怎么会选择这间学校的一类问题,杜柠从来都不会问,而dulce也同样不是好奇的姑娘。 两个人在一起住的很开心,一起上课吃饭逛街泡图书馆,闲暇时杜柠便跟dulce学习西语,二人走在一起常常就将英汉西语弄个大杂烩。 虽然杜柠已经收敛很多,但性格中的很多特质都是不容易改变的。两人一起逛街,杜柠常常会因为一件美得冒泡但贵得咂舌的衣服迈不动步,这时dulce便会花容失色地拖住杜柠的胳膊,紧张兮兮地反复轻喊nonono……跟dulce在一起久了,杜柠节俭不少,这一点上,dulce跟陶曼倒是很像。 陶曼家境不好,杜柠认识她后,总是大手大脚地送陶曼礼物。有回陶曼过生日,杜柠送了一双迪奥的凉鞋给她,那一次陶曼简直火爆之神附体一般,扯着杜柠的耳朵大喊,我不要交你这么败家的朋友,你马上带着它给我滚蛋! 杜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那一回却吓个半死,十万火急地退了鞋子,然后诚惶诚恐地跟陶曼保证再也不会这么铺张浪费两人才和好如初。 很想很想陶曼,自上一次分开,已有三年未见。在国内的时候,很多次都想要去看看陶曼,她离开的时候,陶曼正在疗养院中接受心理治疗,那时的陶曼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若是再得知真相,陶曼一定会生不如死。 后来杜柠想,相较于真相,不如就让陶曼认为自己被杜柠这个不靠谱的朋友抛弃了,伤心也只是一时,但愧疚却是毕生无法摆脱的。她宁愿陶曼恨自己,也不要陶曼抱着满心自责度过一生。陶曼并不欠她什么,倒是她,欠了陶曼一条命,至今亦未还清。 她进去的第一年春节,许濯曾探望过她,那时杜柠没有同意跟他见面,许濯便托了警卫带话给杜柠,家里一切都好,陶曼也振作许多,让她安心。哪怕如今身在英国,杜柠也常常会做这个梦,梦里陶曼尖声呼喊,她拼命跑向陶曼却无论如何都跑不过去,然后许濯跟顾语希就会突然迎面出现,耳边反反复复萦绕这那一句不管怎样,我都要你。 即便逃得再远,记忆也不会被抹去。 dulce说,为什么我们都不尝试接受一段感情呢。 杜柠想想,几分恍然。 无法抹去,那可不可以,试着代替。 —————————————————————————————— 圣诞节前夕,杜柠收到了礼物,一张唯美的婚纱照,一份精致的邀请函,许濯寄来的。 那天晚上,杜柠关了手机,拖着dulce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dulce听不懂几句中文,杜柠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喊出的那些话,她不懂,却也知道杜柠伤心。 两人都清醒的时候,交流还算顺畅,眼下,dulce只急得团团转。买单的时候更是尴尬不已,dulce对那些酒水完全没有概念,杜柠点的那几瓶都是高端佳品,账单递到dulce手里的时候,dulce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dulce英文本就不是特别流畅,再加上杜柠在一旁醉醺醺地中英文来回干扰,酒吧收银员根本就不清楚dulce在说什么。dulce跟那位碧眼男服务生手舞足蹈地比划半天,对方只皱着眉头以为她们两个是来混酒喝的。 最后,一直在暗处就坐已经买单准备离开的付青洛替dulce解了围。 那以前,付青洛从来也没有见过杜柠,不然,即便是顾念着同胞情谊,亦断然不可能起身上前。 ☆、第5章 五 第二日杜柠醒来,头痛欲裂。 挣扎着起身,转头却看见dulce趴在床沿上睡着。杜柠满心愧疚,只记得自己似乎喝了不少,至于怎么回的家,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才一挪动左腿,dulce就醒了,见杜柠一脸讨饶地眼巴巴望着自己,dulce昨夜准备了一晚上的骂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好一会儿,dulce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用一根手指敲了敲杜柠的脑袋,半天憋出一句蹩脚四字中文。 喝醉太丑。 杜柠张开双臂,给了dulce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有朋友在乎你这件事,特别好。 —————————————————————————————— 付青洛接到杜柠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开会。杜柠的声音有些窘迫,若不是dulce准备搬出国际道义鄙视自己,杜柠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打这通电话的。 dulce义正言辞地说,难道你要跟那两朵奇葩画上等号吗。昨晚那位先生不仅替你付了钱,还好心地将你背了回来,你们中国人民不是最讲诚信的吗,你这样我会对你们民族产生质疑的。 杜柠汗。 为了世界和平,只好硬着头皮拨通了付青洛的电话。 那头的声音很低沉,宛如大提琴一般厚重浑实。杜柠在付青洛的那一声你好里面百转千回,听了将近大半年的各国语言,想来,还是中华民族的最动听。 杜柠怔了片刻,立即应声道,“先生你好,我是……呃昨晚劳烦您的同胞,谢谢您的帮助,我去哪里把钱还给您?” 付青洛了然。 那点钱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不用了。” 昨晚那位西班牙姑娘声泪俱下地跟他要联系方式,说等lemon清醒之后便会马上还钱,他原本想说算了,但那姑娘哭得实在厉害,边哭边跟他说着不甚流利的英文,像您这样好心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我们一定要感谢您,不然上帝不会原谅我们。 老实说,杜柠也是当真十分打怵跟这位同胞见面的,据dulce描述,那位先生一身的阿玛尼休闲装成功被她杜柠毁了。 这次醉酒让杜柠清楚了一件事,伤心时喝酒是很容易吐的。 既然债主都开了口,杜柠便觉得实在没有道理拒绝,阴郁的心情登时明朗许多。“实在没有不还钱的道理,不然您看这样行么,我在那间酒吧以您的名义存几瓶酒,您有空的时候便去坐坐。” 一室的高管在等着付青洛开始会议,他实在不想再多费口舌,于是便应了一声好。 “您怎么称呼?”杜柠连忙问。 “leo.” 杜柠想回一句好的,那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 为表诚意,杜柠还拖了dulce去阿玛尼店里挑了件衬衫一同寄存在那间酒吧里。 这一回dulce没有再因为价格阻止杜柠,还频频称赞杜柠,中国人民都是有担当的,中国姑娘更是好样的。 杜柠嘴角抽搐两下,默。 办完这些事,杜柠心里总算舒坦了。 dulce说,lemon你知道吗,那位先生真的好迷人好绅士好有风度,顾虑到我英文沟通不够流利,他居然能用西语跟我对话,你没能亲眼见见他真的是太可惜。 杜柠笑了笑,对dulce的话丝毫不感兴趣,因为她见过最好的,最好最好的。 终于闲下来,杜柠这才发现貌似已经很久没看见手机了。 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确实没有。 dulce又陪着杜柠去图书馆自习室餐厅寻了好一阵,一无所获。手机丢了再买就是,杜柠心疼的,是那里面的照片,自她八岁开始,她跟许濯,每一个节日,每一个瞬间。 最后还是dulce一拍脑门突然记起道,“是不是那天晚上落在酒吧了!” 于是两个人又十万火急地赶去酒吧。 天色昏暗,走到门口的时候杜柠有些晃神。不可能的,距离那晚喝醉已过去三日,没道理还醉着。可是如果当真是清醒的,怎么眼前,又好像看见了许濯。 杜柠揉揉眼睛,又使劲儿眨眨,那身影却仍未消失。“你掐我一把。”盯着那抹身影,杜柠喃喃对dulce说道。 dulce不解,伸手在杜柠手臂上扭了一圈,杜柠觉得,挺疼。 dulce正要问问过往的服务生有没有拾到一个白色手机,吧台处那位收款的服务生忽然眼尖地指着杜柠道,“hey,ur telephone!” 杜柠触电一般望着那人应声转过身来,真的是许濯。 dulce在一旁都要惊声尖叫了,不自觉地又在杜柠手臂上扭了两把,自顾自地念叨怎么这样帅怎么这样帅。 杜柠已动弹不得,因为太震惊,因为太惊喜,也因为,太想念。 许濯的脸色很不好,皱着眉头,薄唇紧抿,走到杜柠面前的时候,伸手大力将她扯出了酒吧。这一路飞来,他的一颗心始终都空落落地悬着。三天前,这丫头生日,她的电话却始终没有接通过,最后居然还关了机。他打了一整天,越想心里越沉,正巧那日国际新闻中又播了爆炸事件,她怎么会了解他那时的煎熬心情。 定了最早一班飞机,一路都不曾合眼。就这么风尘仆仆赶来,电话却通了,一个男人说,这位小姐喝醉后将手机遗落在了酒吧。 他对她生气对她失望透顶却仍是松了口气。 还好,她没事。 可怎么能够,还这样自私。 杜柠有些害怕,许濯还不曾真的跟她动气过。杜柠试图转转手腕,许濯没有松,她低低唤了一声,“哥,你怎么会来?”邀请函寄送出去之后,正该忙着筹备婚礼罢。 许濯看了她一阵,疲惫开口,“来到这里,却还是从前那般我行我素不思悔改,”他顿了顿,声音黯哑,无限失望,“杜柠,你是真的想过这样堕落糜烂的生活么。” 杜柠如遭五雷轰顶。 他亲手寄了他跟顾语希的照片跟请柬过来。 他明知道她对他的感情。 可是现在他却一派岸然地站在这里—— 说她我行我素。 说她不思悔改。 说她堕落。 说她糜烂。 额上青筋暴动,杜柠几乎用了咬断了牙根的力道才忍得眼泪没有掉落下来。 并不觉得委屈,连雇凶强/奸那样的罪名都扛过来的杜柠,怎么还会觉得委屈。只是自卑,太过自卑,那些深埋在心底被封印在各个角落的自卑犹如夏初的柳絮,四平八稳地飞向身体的各个角落,脑海,眼睛,耳朵,嘴巴,甚至连脚趾都没有放过,将自己生生囚禁起来,困得她听不见也看不见,连开口辩驳的气力也没有。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竟然察觉不到疼痛。 杜柠紧紧盯着许濯,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偏偏如此陌生。 早就知道得不到,又何必一直做梦。 生活了这么久,杜柠觉得,圣诞节的伦敦最美,如果,凄美也能够作数的话。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将那份最最单纯的爱恋埋藏在心仪的暮色里,让对方看不清楚自己欲哭的表情。 杜柠冷着声,“你算我的谁。” 第4节 他果然放了手,向后踉跄一步,其实,她也同样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谁,”她似乎听见他笑了一声,接着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我从来都不是你的谁。” 他走,她没有追。 她也知道,这一回,他并不是在假装快走,走到拐角的地方,就等在那里待她追过来的时候一下子冲出来,将她高高抱起,再转上几圈。 他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中,她也没哭,只是感到,周围的空气愈发稀薄,呼吸也跟着变得沉重。 一道强光扫射过来,黑色迈巴赫在杜柠身旁的车位戛然停下。 杜柠本能地伸手去遮挡灯光,车上的人缓步下来,正瞥见一旁有些呆愣的杜柠。 付青洛微微勾起唇角,还真是有缘分。 车灯已熄灭,杜柠慢慢放下手掌,脸上潮湿一片。 还好还好,他已经走了。 还好还好,这样狼狈的自己,他没有再次看见。 “衬衫很合身,要不要尝尝你存的酒。” 杜柠猛地抬头,暮色中,隐约看见对面一个男人,正优雅地靠着那辆黑色迈巴赫,环胸看她。 ☆、第6章 六 舞台上的混血歌手正低吟浅唱,灯光昏暗暧昧,杜柠看不清歌手的脸,但那样萦绕迷幻的声音,却已然足以魅惑人心。杜柠始终觉得,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 就比如,眼前这位来了酒吧邀她品酒的男人,自己却不曾碰酒。 一曲终了,有侍者抱着一束火百合步上舞台,杜柠隐隐约约看见,那位歌手垂头轻闻怀中花朵之后,竟望向他们这边微微点头致意。杜柠始知道,这花,是眼前这个名作leo的男人送与她的。 灯光微亮,歌手抱着花束聘婷步下舞台,径自朝着他们的桌位走来。 对于酒吧中的这番场景,杜柠自是再熟悉不过的,换做往昔,她定是最爱起哄的那一个。只是今日不同,实在是没那种心情。看着别人幸福,只会更加突显自己的落魄。 杜柠起身准备走了,身旁的dulce却一脸兴奋地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杜柠无法,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我要去厕所。 那位歌手似乎极感谢杜柠让了座位,望着她笑得两眼弯弯,杜柠也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杜柠根本不会品酒,更没什么酒品可言,十几岁那样的年纪,也只是闭着眼睛装十三地使劲往下咽罢了。这些年,杜柠倒是长进不少,能略略品出辛甜与苦涩的味道了。 许濯那个踉跄的脚步忽然就在眼前清晰地闪了闪,耳边又猛地响起那句话,我从来都不是你的谁。杜柠抚着心,这里怎么就疼得要碎裂开来,自己怎么就着魔一般说了那样的混账话,不就是一张喜帖,怎么就逼得她亲手将他推得越来越远,她是怎么了。 喜帖,喜帖。 杜柠猛然惊醒,万一,那喜帖是假的,万一,那喜帖并不是许濯寄来的。 仓皇扶住墙壁,从头顶冷到脚底。 送她登机那日,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傻丫头,照顾好自己。 她说,若是结婚,别告诉我。 他回,你也一样。 他抱着她说了一句你也一样,声音很小很低,连她都听得很不真切,可如今,竟莫名其妙地将这一句话拼贴完全了。 只是,什么叫做你也一样。 是不屑见到她的那一半,还是。 不敢再猜。 这突然被记起的四个字,犹如罂粟一般,带给杜柠激奋狂喜的同时,亦能随时将她打入谷底永生毁灭。 匆匆折回,却只剩微醺的dulce一人。 “leo呢?”杜柠问得焦急。 dulce提了包起身,“刚走,送那个美女去赶飞机了。本来leo要载我们回去的,可是你怎么那么慢,等了半天你也……” 杜柠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若不是副驾驶里的陆怡璇发现后面有个女孩追了他们两条街,说不定,她会就这样一直追着跑去了机场。 付青洛将车退到她身边时,一张惨白的脸上满是汗水,额上隐隐现着青色血管,她抚着胸口,似乎想努力冲他笑笑表示感激,可那笑容实在不怎么美好,反而相当的惨兮兮。 他停了车,随手从窗子递了张纸巾给她,“干嘛追车?” 呼吸凌乱不堪,她尽力平复着气息,睫毛上还挂着汗珠的眼睛诚挚地望着付青洛,有几分恳求的意味。“我,我也要到机场,麻烦载我一,一段。” 那晚之后,付青洛一直都不清楚杜柠拼了命追车赶去机场的原因。 付青洛也断然不会想到,这个夜晚中发生的一切,会成为多年以后唯一还能让他疼让他痛的回忆。 —————————————————————————————— 西斯罗机场似乎永远都是那样的人山人海。 杜柠自下了车,只匆忙道了声谢谢便跑得了无踪迹。 付青洛本以为她也是来赶飞机的,只是那样狼狈又两手空空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唏嘘。比她更凄惨的登机人,付青洛此生再也没有见到过。 送走陆怡璇,付青洛便要驱车回去,那么多那么多的人来来往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瞥见了缩在柱子后面的杜柠。那时,他们彼此之间,还仅仅是知道对方英文名字的程度。 “lemon?”他疑惑地轻唤一声,稳步朝着杜柠的方向走去,渐渐走进才看清楚,原来,她躲在这里哭。 说哭也是不正确的,因为满眼的雾气,却并没有一滴眼泪掉落下来。 她的两只手都不自觉地握成了一团,嘴唇上的殷红估计是她自己咬破的,因为不是规规矩矩的干涸裂口。 她忍得辛苦,他看得清楚。 “没赶上么,换下一班就是了。”想必是有急迫的事,不然也不会伤心至此罢。漂洋过海,他们也总算相识一场,付青洛翻翻口袋,却没能寻到任何纸巾。 杜柠怔了怔,摆手想开口说句没事,一抬头,眼泪就这么噼里啪啦地对着他掉个没完。 那时,杜柠一面忙着用两只手背来回擦眼泪一面还庆幸不已地想,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被他接二连三地看到,还好她跟这个leo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杜柠忍得渐渐费力,因为感觉鼻涕马上也要出来活动了。付青洛四下看看,想必是在寻找超市。几秒钟后,付青洛微微抬手,正要开口说我去买纸巾,不想动作却不及她迅速。 “实在对不起了,我会再买件一模一样的存在酒吧。”杜柠抽抽搭搭地说着,不再理会付青洛,转身向外面走去。 付青洛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亲眼看着杜柠拿了他搭在肩上的白色薄外套,边走边擦眼泪。她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走着走着,居然还很恣意地用他的衣服擤起了鼻涕。 走得稍稍远的时候,付青洛看见杜柠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满脸泪水,定定地望着有他在的方向,隐隐约约扯出一个笑容来。 这幅画面,定格在付青洛脑海中很多年。他一直都以为,那个机场的夜晚,杜柠转过身来微笑,是因为对他愧疚亦或感激亦或其他某些彼时尚不明晰的情绪。只是那样纯粹近乎某种释然的微笑,轻轻撞击了一下付青洛的心脏,令他也稍稍对那件壮烈牺牲的阿玛尼外套释然了些。 于是,他也朝她勾起了嘴角,虽然,只是淡淡的。 假如付青洛肯回身望望,他就会看见,三年前,那个曾为了某个如今已记不得名的生物而站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求着情的男人,似乎,是叫做许濯罢,此时正环着顾语希吻得难舍难分。顾语希,付青洛是认得的,因为是盛屹近来新签的广告代言。 只是,这一切全都是假如,毕竟,付青洛没有回头,所以他便没有看见,也所以,付青洛并不知道,那时的杜柠,满心满眼,看见的都是那个男人,那些沾湿了他外套的泪水,也同样的,全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第7章 七 杜柠向来诚信,隔天便又买了件同款的阿玛尼外套送去了酒吧寄存,只是之后,杜柠便再不曾去过那里。也再没有同许濯联络过,这点志气,总归还是有的。 在伦敦生活了一年零五个月,杜柠仍没有记得出门前要带伞。这期间,dulce交往了一个男朋友,因此杜柠被淋湿的机会便越来越多。 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杜柠拿了全额的奖学金,同专业比较的话,那时杜柠的成绩即便放在其他著名的学府中也是能够露一把脸的,有些碧眼同学乃至师长私底下难免窃窃私议,杜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转年三月份,杜柠在伦敦市举办的大学生室内设计创新大赛中抱了金奖回来,那些流言和质疑声至此再没来扰过。 有建筑设计节目的记者来校采访,杜柠直拖了dulce出去顶包,自己则跑去威斯敏斯特教堂悠哉悠哉地研究建筑风格。 也渐渐有男孩约杜柠吃饭看电影,本校外校的,杜柠都没有空闲赴约,并非推脱,她是实实在在的忙。忙着读书,忙着设计,忙着四处看风景,还要忙着打工,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能用来谈恋爱。 dulce说,lemon,你实在矫情,金融专业的max虽然纨绔了些,好歹人家英俊潇洒,听说家里生意做得很大,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杜柠眼也不抬地继续磨着咖啡豆,万分诚恳地念上一句,“你把他收了,我管你一学期伙食可好。” dulce就面有难色地凑近杜柠,小心翼翼地问她,“lemon,或者说,你喜欢的是女人?” 杜柠怔了怔,最后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六月,杜柠的学校成功拿到了某跨国集团人才定向培养输送的十个名额。这件事在校内造成了不小的波动,毕竟一走出校门就有稳妥体面又多金的工作是毕业症候群中大多数成员都在奢望的。 听说,从下一届新生开始学费就涨价了,因为学校对传闻中的某跨国集团砸了血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了每年往集团输送十名毕业生参与就业的名额,为的就是能在招生简章上镀一层毕业后将直接进入xx跨国集团工作的金。 杜柠汗颜,想必这些个集团都是下重金去哈佛牛津剑桥之流买人才,轮到她们就成学校自己个儿搭钱往外卖了,学霸与学渣之间,高下立判啊。 签订合作协议那天,杜柠作为本校成绩骄人形象可人设计能力傲人的头号种子选手,被荣幸地推举为学生发言代表。老实说,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儿杜柠是越来越打怵了,但是面色和善的院长却一再地跟杜柠表示,院方领导们实在很是看好她,甚至有包括他在内的几位领导打算在杜柠毕业时聘任她留校…… 杜柠拧着眉头想了想,这事儿她应该干。 大概是换了水土的关系,这两年杜柠又窜了几公分,差不多有一百六十五六公分的样子,因为瘦便愈发显得身材修长,只是到底多高多重,杜柠自己也不甚清楚。亦从不化妆,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干净清透得不见任何嚣张叛逆的痕迹。杜柠常常梳完马尾就对着镜子发一阵呆,始终都是这张脸没错,却愈发觉得陌生。 杜柠想,当自己变得连自己都恍惚认不清楚的时候,她便是真的重新活着了罢。 ——————————————————————————————— 付青洛常常会想起那个在伦敦跟他有过两面之缘的同胞。 有时陆怡璇会缠着他去商场,每回路过阿玛尼的时候,付青洛都会想起那件外套。陆怡璇结束学业回到中国之后,付青洛又去了那间酒吧几次,却再没遇到过杜柠。 只是,那张曾笑着流泪的脸孔在他的脑海中很是深刻,以致一年的光景漫漫过去,付青洛一眼便认出了杜柠。 其实这场没营养的签约仪式付青洛是无需亲自出席的,前几日陆怡璇给他漂洋过海来了电话特地嘱托,说她那个油盐不进的弟弟已经两个月没联系上了,家里人麻烦他有空的时候去看一看是不是又出了什么状况,可巧正赶上这么一个活动,他便来了。 陆怡璇的弟弟名叫陆禹泽,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付青洛长他三岁,陆家的事,付青洛也是略有耳闻的。陆禹泽十八岁那年,亲眼撞见他们两姐弟的妈跟一个男人在家里偷情,拿刀砍了那个男人之后,陆禹泽自己去警察局自了首。 所幸那男的没死,也所幸陆禹泽当时尚未年满十八周岁,陆父多年经商在外,想必也早就跟陆母没了感情,离婚之后,陆禹泽就被送去了英国由陆怡璇照看。后来陆怡璇留学结束回国开始接手家里生意,陆禹泽便一个人留在英国继续读书。 付青洛跟陆怡璇,是圈子里公认的金童玉女,虽然陆家曾经出过那样的丑闻,但功夫做得足,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就好像并没有几个人清楚他妹妹付唯钰曾经被人打成重伤过一样。再者说,无论从学识,气质,家世还是性格,付青洛都找不出比陆怡璇更适合成为付太太的人选。 付青洛肯亲自来,校方自是受宠若惊。台下人影攒动坐满了学生,主持人开始一一介绍台上这十来位领导,念到他时,甚为隆重,付青洛微微皱眉,起身略略颔了颔首,台下掌声雷动,还夹杂着某些不安分的挑逗式口哨声。 杜柠上台致辞的时候,付青洛正准备寻个借口离开。她微笑着冲那十来位领导弯身行了礼,站直身子后目光正对上坐在正中间的付青洛。 那天,杜柠穿着海蓝色的校服,梳着利落的马尾露着光洁的额头,微笑的时候,左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简单清纯得宛如高中女生。这身装扮与一年前酒吧中的杜柠天差地别,但付青洛还是一眼便认出她来。 但是显然,通过杜柠同他在台上目光偶然对视的若干秒中来看,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 杜柠看见,那个坐在台上最醒目处的男人,似乎冲她笑了笑。 那个对她穷追不舍的max在台下起哄个没完,杜柠懒得理会,致辞一结束便安静地下了台。付青洛远远望了一眼,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哨声不断的男性很是眼熟。 第5节 杜柠坐在台下第一排的位置,合作协议签订完毕,主持人笑容满面地讲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院长满面春风地对付青洛客客气气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见付青洛起身准备走了,其他人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台上的麦还没有收,dulce拿出手机对着杜柠一顿猛拍,说她今天的表现简直完美。然后就见台下一名男性闲庭信步地朝着台上走去,杜柠余光一扫,登时只觉太阳穴绷绷跳了两下。 杜柠拉了dulce准备撤出礼堂,但显然那位男性一早就料到了,拿起麦便对着杜柠的方向字正腔圆地高喊一声lemon,然后,骚动的人群即刻安静下来。杜柠徜装没有听见,只耷拉着脑袋拖着dulce往外走,结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是max哎!”dulce一脸激动,边走边回头去看,等max喊出杜柠名字的时候,dulce更是跟杜柠玩起了拔河。“他在叫你,lemon他在叫你——哇好帅!好大一捧玫瑰花——” 杜柠没回头,颤了两颤之后脸就绿了。 席间有眼尖又热情的同学,两个很是丰满的女生几步蹿到杜柠身边,具体是哪个国家的留学生杜柠也没来及看清楚,总之就是很暴力。 不暴力能配合着将她扛上肩膀之后直奔了舞台么,杜柠连惊呼一声都没来得及。 台下惊叫连连,叫得最欢的就是她们家dulce,在倒挂在丰满女肩膀上被送往舞台期间,杜柠是真心拼命挣扎过的,挣扎无果之后杜柠便感到万分汗颜,想她努力蠕动了这么多下,结果人家却纹丝不动-_-|||…… 然后放弃挣扎的杜柠就听到了一段惹得台下万千少女拂面尖叫的示爱。 杜柠又汗了汗,她绝不会想到max会做到这种地步。双脚再次接触到地面的时候,面前是一大捧娇嫩欲滴的红色玫瑰,始作俑者则满眼深情地望着杜柠,杜柠已不能再汗。 对max,杜柠从起初的漠不关心到冷面相对到不胜其烦到无可奈何到今时今日方圆十里看见他便疾步绕路而行,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男人,已经追了她大半年,平均每个月表白五次,典型的黄金圣斗士。 杜柠皱着眉头瞥见台下活蹦乱跳异常亢奋的dulce,忽然就记起很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我有喜欢的人了。”杜柠叹了口气,慢慢转过头,微扬着看向max。 max跟她一样,是地道的中国留学生。他对她不错,但她从不上心,因为不喜欢,也因为他所喜欢的,大抵只是现在的自己。若是那些过往全然暴露,若是他也曾跟许濯一样见证了她每一次的任性妄为,那么,还会这样轻易地将喜欢说出口么。 喜欢这件事,断然是没有办法装假的,时间久了,两个人都不会幸福。 那几位领导全都在舞台最边缘处停了脚步,院长悄悄转头看了一眼付青洛的脸,尴尬地陪着笑脸说着英文,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啊。 max没有理会杜柠的话,反而朝她迈出一大步,目光灼灼,“就试着给我一个机会,别拒绝,好吗。” dulce手舞足蹈喊得嗓子都哑了,礼堂中,口哨声,哄闹声,yes声乱成一片,杜柠感觉很热,那束玫瑰花就灿烂地绽放在她面前,说一点都没有动心,是假的。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花,何况,还是从来都没有收过花的自己。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许濯抱着玫瑰自阳光里走向自己的场景,也曾经无数次模仿电视剧中女主角娇羞地说着那句我愿意,可如今,再不是豆蔻年华,她的心,也再不似当初那般纯粹年轻。 有时候,杜柠会问自己,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要遇到恰好自己爱也爱自己的那一个,怎么会这样不容易。有多少人是匆匆娶了亦或嫁了,别人都行怎么她就不可以。 垂下眼睑,杜柠又不奈地叹了口气,她真的对自己太失望,可就是真的不可以。 她的心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身体里的每一颗细胞都叫嚣着不可以。 这似乎更像是一个仪式,喧闹渐息,所有人,都在等杜柠的回答。她所经历过的风浪令她过于成熟,本该属于这个年龄的悸动对杜柠来说,都成了无关痛痒的稚嫩把戏。才二十二岁而已,却生生将自己逼得老成太多,亦或者,只有这样的面具,才能让她在惶惶不安中感到安全。她也清楚这样不好,可要敞开心扉,却是没勇气。 杜柠抬起头,稳稳迎上max的炙热目光,动了动唇角,在她发出声音以前,一个低沉浑实的声音骤然将她打断。 “陆禹泽,我们谈一谈。” 杜柠看见max疑惑地回过头,而后便有些气躁地皱了皱眉头。 循声望去,杜柠微微眯起眼睛,舞台边缘处的灯光太过昏暗,她并不能看得清楚,只模模糊糊地辨识出,那个开口讲话的男人西装革履,正缓步朝着他们走来,确切来说,应该是朝着max走来。只是怎么会越发觉得眼熟,杜柠努力想了想,应该正是刚刚坐在正中间对她微笑过的某位领导罢。 杜柠暗自松了口气,刚好刚好,不用她再开口拒绝,也总算保全了max的面子里子。 悄悄转身正准备逃走,那道男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原本杜柠并没有放在心上的,素不相识又与她何干。 只是怎么好像听见他说,lemon,你存的酒,还剩下许多。 ☆、第8章 八 “怎么这么久没跟家里联系。”付青洛放下咖啡,浓醇的液体轻轻晃了晃,他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一年前的那个女孩。 陆禹泽向来是少爷做派,在付青洛面前总算收敛安分不少。对于这位准姐夫,陆禹泽是满心尊敬的,放眼整个陆家,能让他心甘情愿乖乖听话的也只付青洛一人。 “姐夫,我真忙啊。”陆禹泽满心委屈却又无法发作,刚刚要不是付青洛忽然叫住自己,说不定这会儿他跟lemon手都牵上了。 付青洛垂眼笑笑,“忙着泡妞么。” 陆禹泽即刻炸了毛,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我是认真的!我很喜欢那姑娘。” 付青洛但笑不语,陆禹泽瘪瘪嘴,很清楚付青洛在笑什么。以往自己身边莺燕不断,每次追女孩子时讲的台词大抵都是这一句。可是这回不一样啊,他真真是认真的。“姐夫,你认识lemon?”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偶然见过。”付青洛低声说着,一贯的云淡风轻。 “我追她快一年了,半点儿收获没有。”陆禹泽仰头将咖啡一饮而尽,无比郁闷地望着付青洛道,“姐夫,难道我没有魅力了吗?”一面困顿地说着,一面还相当自恋地拿起手机左右照了照。 “喜欢她什么?”相较于二十五岁的陆禹泽,长他三岁的付青洛已显得太过老练。在他眼里,陆禹泽就如同付唯钰一般,始终都是需要他周全保护的弟弟妹妹。 陆禹泽立马来了精神,放下手机也打开了话匣子。“笑也喜欢不笑也喜欢,皱眉喜欢不皱眉也喜欢,总之就是都喜欢!我们学校十来年没人领过奖学金,她一来就轻松弄个全额,随随便便画个设计图就能拿大奖,结果人家还那么谦虚低调,啧啧啧,怎么看怎么喜欢啊!” “还有啊姐夫,她的眼睛特别漂亮,水水亮亮的,有时候好像藏着许多故事,有时候却又明明单纯得像个孩子……”陆禹泽兀自沉浸在自己的yy中,一脸享受地继续嘟囔道,“有时候你明明离她很近很近,却又觉得很远很远……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淡的女孩……” 大抵是被他肉麻得不行了,付青洛端起杯子出声道,“说重点。” “我喜欢她,我要娶她。” ———————————————————————————— “lemon,你暴殄天物!” dulce仍然沉浸在巨大的遗憾中无法自拔,杜柠惊讶地停住手中的画笔,十分赞赏地笑着夸奖dulce,“你在哪里学到的成语?发音很标准,只是用法还有待考究。” dulce冲过来一把揪住杜柠的胳膊狠狠拍了一下,“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女孩在嫉妒你吗!” “也包括你吗?”杜柠眨眨眼睛,一脸认真地问她。 dulce又狠拍了一下,接着使劲儿摇了摇头。 杜柠笑容满面地伸手抱了抱dulce,“那还关我什么事呐。” dulce还是相当不满,“虽然我觉得max配你还差那么一点点,但是那么大一捧玫瑰,抱回来熏熏屋子也好啊!” “屋子不用熏,我们两个本身就是香饽饽。” dulce乐了,然后又十分困惑地问杜柠,“什么叫做香饽饽?” “就是香香的馒头。” dulce点点头,随即又问,“什么叫做馒头?” “……中国的一种面食。” dulce表示理解,接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相当得意地道,“昨天在推特上看到一个词叫人头,这也是中国的一种面食吧?” 杜柠:“……” ————————————————————————————— 杜柠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接到付青洛的电话。 那日在学校礼堂的时候,杜柠并没有认出付青洛就是一年前曾有幸两次看见自己狼狈一面的leo,直到他叫出那一声lemon,直到他说出那句你存的酒,还剩下许多。 杜柠根本没有赴约的打算。 但是付青洛说,max虽爱玩了些,其实只有一根筋。 杜柠想了想,便应承下来。吃顿饭就吃顿饭吧,当面说清楚总是好的。只是杜柠没有想到,见面的时候,就只有她跟付青洛两人。 即便一年前见过,但总归是不自在的。这间咖啡厅离她住的地方很近,杜柠是算着时间来的,她到的时候,付青洛就已经坐在那里,正读着一份文件。看桌上空荡的咖啡杯,似乎已坐了一阵。 见她来了,他收起文件对她微微颔首,亦看出她的局促,付青洛笑着开口打破僵局,“谢谢你能来,单子已经签过了。” 杜柠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我还真的没有带钱,”然后颇有几分难为情地认真告诉他,“不过这一次我是清醒的。” 付青洛爽朗笑笑,一面抬手示意服务生一面望着杜柠切入主题。“max是我的弟弟。” 杜柠点点头,她大抵也猜到了他的来意,只是这两兄弟,竟没有一处相似,从长相到性格。他看上去也只二十七八的样子,然而举手投足间自成风范的气势却令杜柠恍惚觉得,在他面前,自己怎么突然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说追了你很久都没收获,”名利场外的付青洛,向来是平易近人的,“对他没有好感吗?” 杜柠垂下眼睑,她不太喜欢与他对视的感觉,虽然是友善的目光,但她就是读出了凌厉的味道,就好像那种浑然天成的王者光芒,是遮掩不了的一样。 纵然脾性已收敛不少,但骨子里的东西,即便隐藏得再深,也是不容易改变的。不管付青洛今日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约她出来,她对max的态度都是一样。“我跟他不熟的,也真的没有任何感觉。”杜柠淡淡地回了他的问话,没有一丝犹豫。 付青洛是见多了灯红酒绿的人,而今社会,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往往一辆豪车便能识得人心,若不是因为一年前就已见过她,这会儿付青洛定会认为眼前这个看上去清高无比的女孩其实是在玩欲擒故纵的。 “在国内生活了多久?”他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杜柠眸光暗了暗,没有选择说谎。“二十一年。” 他点头,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max以后,会回国接手陆振集团。” 杜柠的大脑略略转了一转,忽然就没了继续坐下去的心情。 她记得那日在学校礼堂,他对max说了一句陆禹泽,我们谈一谈。 陆禹泽,陆振集团。 杜柠垂眼笑笑,他的话,实在不难理解。今天约她出来,其实就是为了警告她的吧。杜柠笑得越发无奈,这大抵就叫做躺着也中枪罢。 抬起头来,正见他一派悠然地喝着咖啡。杜柠笑容清浅地微微叹了口气,非常阿q地自我安慰道,罢了罢了,大抵她生来就长着一张极其容易被误会的脸,她能做的,也就是尽量解释清楚而已,其余的,信与不信,再与她没有干系。 “陆先生,”杜柠双目炯炯地迎上付青洛的目光,把话说得掷地有声。“若真爱一个人,还会在乎他其实是谁么?”杜柠又垂了眼帘,像是在喃喃自语,“想必也是没真的爱过吧……” 那一句陆先生,令付青洛着实怔了半晌。 杜柠倏地又抬起头,十分懊恼自己居然会跟一个陌生人讨论起情爱来。秉着速战速决的态度,杜柠难得俏皮地竖起三根手指跟这位‘陆先生’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陆先生,我对你弟弟半点兴趣也没有,至于那个牛x闪闪的恢弘大集团,我这种市井小民断然是不敢觊觎半分的,您大可放心,”杜柠心情大好,拎起书包准备就走的,临走前却又善解人意地补上一句,“对了陆先生,未雨绸缪是好事,但总这么杞人忧天真心容易早衰啊。” ☆、第9章 九 每次跟杜兴名通电话,杜柠都在刻意回避关于许濯的消息。毕竟,要走的路还那样长,除了咬牙坚持下去,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余地。这两年,杜柠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dulce跟她的男朋友正好得如胶似漆,也常常会邀请杜柠一起吃饭逛街,但杜柠总是笑着拒绝,对她来说,一个人并没有多寂寞,倒是那个天天缠着她的max,很让杜柠伤脑筋。 max不是她们专业的学生,最近却鬼使神差地每天跑来上她们专业的课,自那次礼堂事件之后,原本就没什么朋友的杜柠更是成了众美人艳恨的对象,走在校园里的时候经常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max为什么追她啊? 谁知道呢,想换换口味也说不定吧。 杜柠便会目不斜视地偷笑起来,不觉得生气,因为她也曾这样幼稚过的。当许濯跟她介绍顾语希的时候,她也曾目光审视,她也曾一脸不屑,她也曾反反复复地对陶曼嚼舌根。强忍着极想迎上去问问你们都是什么口味的冲动,杜柠一个人走得昂首挺胸。 这天,杜柠刚吃过饭准备去图书馆坐坐,出餐厅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传说中对她矢志不渝的max,还有一位紧跟在max身边的娇艳美人。 杜柠一怔,但绝对不是因为max跟美人状似亲密,实在是因为,那美人从上到下,就连肩上挎的帆布包,都没能幸免地跟她的装扮全员撞衫。杜柠黑着脸抚了抚额头,打算侧身给他们让让路,结果那位美人相当讶异地指着杜柠,操着流利的英文问她,“你也是设计部的?” 杜柠更是一头雾水,摇头晃脑地只想赶快走出这道门,一抬眼,正对上max似笑非笑的玩味目光。 第6节 她要走,max也丝毫没有阻拦,领着满心困顿的美人走进餐厅。 只是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杜柠都会十分诡异地在各种经常出没的场合遇上max,以及跟她撞衫撞得根本停不下来的美人。 第七天的时候,杜柠后天培养的好脾气再也绷不住了。 “你打算干什么?”杜柠瞥了眼跟她穿着同款adidas运动装的美人,挑着眉问向max。 “终于肯跟我讲话了。”关于杜柠的冷漠态度,max的脑袋向来是有自动忽略功能的。颇不正经地上下打量杜柠一番,max眨着眼睛笑嘻嘻地对杜柠说道,“怎么你穿就那么好看。” 杜柠无力地翻个白眼,一旁的美人因为听不懂中文还十分得意地以为max是在称赞自己。“陆禹泽,我们都是成年人,别闹了行不行。”忽然无比自责起来,是不是当她使出浑身解数缠在许濯身边的时候,他那时的心情也如自己现在这般。 max双眼倏地亮了,异常兴奋地攫住杜柠的肩膀,激动得什么似的。“lemon,我没闹,我是认真的。我哥说他私下约你见了面,我跟你道歉,但是我家人的想法完全左右不了我,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你证明,好不好?” “她是谁?”杜柠看向一旁的美人。 max扬扬唇角,十分得瑟地以为杜柠这是在吃醋。“她是我哥公司的员工,借来用用。” 杜柠点点头,“就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你天天给她换着样儿买衣服?”这话一问出口杜柠登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就算他能天天换着样儿给美人买衣服,那也不可能如此凑巧的每天都跟她撞衫啊。眉头蓦地舒展开来,杜柠咬牙切齿地想,怪不得都说家贼难防,这话的确有道理。 max赶忙撇清关系,拉过一旁的美人里里外外地跟杜柠极认真地解释,“这些都是从我哥商场借来的,我没有给她买过衣服,”又怕杜柠不相信,陆禹泽甚至自美人的脖颈中扯出标签来,“你看,商标都还在。” 他的眼睛澄澈清亮,那番急欲讨好杜柠的模样,终究还是令她心底软了软。这一刻,杜柠有些相信付青洛的那句话了。 max虽爱玩了些,其实只有一根筋。 她的拒绝不下数十次,结果他却仍在我行我素地坚持,每次碰面,她对他的态度也总是冷冰冰,可他总是满脸堆笑地找各种理由来跟她搭讪,不然就是一脸无辜可怜兮兮的表情。 杜柠很清楚,像他这样的男孩,自然抢手得风生水起,之所以心有不甘地缠上她,大抵也只因为征服欲在作祟,毕竟,他应该还没碰到过搞不定的女生。杜柠微微叹着气,鲁迅先生弃医从文曲线救国,而今看来她也应该稍稍改变战术了。 杜柠抬起头,迎上陆禹泽满眼的炙热目光,他正一语不发地等待着她的答案。杜柠轻咳一声,甚是凝重地开口,“dulce没告诉你,我——不喜欢男人么,”接着又甚是隐忍心酸地叹口气道,“算了,她又怎么会明白我的心。” ———————————————————————————————— 付青洛进去酒吧包房的时候,陆禹泽正稀里哗啦地砸着瓶子,一边砸一边口齿含混不清地吼,“都他妈滚远点儿!” 付青洛瞥了眼地上满目疮痍的碎玻璃,淡漠地吩咐那些试图令陆禹泽冷静下来的服务生保安以及愁眉苦脸的酒吧经理,“都出去吧。” 一屋子的人如获新生,刚一接收到大老板的特赦令就马上全员夺门而出了。陆禹泽拎着个伏特加的瓶子,站在付青洛面前晃了晃,待看清对面双手环胸正望着他一语不发的人是付青洛时,陆禹泽即刻扔了瓶子,往付青洛身上一扑就开始哭天抹泪道,“没戏没戏……她不喜欢男人啊……她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付青洛有些无奈,直拖了陆禹泽坐进沙发里,结果陆禹泽非但没有松手,反而还死死地抱住了付青洛的腰身,头就枕在他的腿上,一副伤心欲绝痛苦万分的表情。两个服务生拿了清扫工具推门进来,当看见沙发上的这幕场景时,俩人立即心领神会相当有眼色地迅速撤出了包房,消失之前还不忘将门关闭得严严实实。 付青洛揉揉眉心,那两名服务生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属实令他头疼了一下。 在付青洛眼中,陆禹泽跟付唯钰始终都是孩子,亦无法理解他们心中所谓的爱情。当初付唯钰因为罗辛绝食了一个多星期,若不是自家妹妹,这种女孩付青洛是看都绝不会看一眼的。 陆禹泽趴在他的腿上,口中还喃喃地念叨着lemon,lemon,付青洛垂头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声,“这点出息。” 耳边恍惚响起那个女孩的话。 若真爱一个人,还会在乎他其实是谁么。 想必也是没真的爱过吧。 到底只是一帮不知疾苦满脑子浪漫幻想的小孩。付青洛垂下眼睑,亦隐去了满眼不屑的神情。 杜柠学校第一批输送到xx跨国集团的十名定向毕业生,两个星期后被强制遣回七人。hr携各级主管指导意见找到杜柠所在的设计院院长,在办公室内声调不小地告诉院长,那三名没被遣回的学生因为在夜店吸食coke(可卡因)被警察带走了。 该集团hr拂袖而去后,院长拿着那一叠意见簿召开全院大会,诚挚地表达了自己失望无奈痛心疾首的悲愤心情。而后义正言辞地跟全院学生开放政策,这十个定向人才输送的名额不再仅局限于毕业生中,其他年级成绩优异品学兼优的学生亦可优先考虑。 成绩优异品学兼优。 大会一结束,二年级在读却已经修满学分的杜柠便成了重点谈话对象。面对领导们的殷切鼓励,杜柠显得相当愧疚不安。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有多努力,只是时光漫漫,那种恣意妄为的生活她早已领教过了,再怎么声色犬马的岁月终究也会有厌倦的一天,除了多读些书,她还尚未寻到可以令自己沉静下来的方法。她没有多努力的学习,只是利用学习这件事,让自己无比忙碌起来,好努力忘记过去的一切。原来,被人重视,被人相信,被人肯定的感觉,居然这般的好。 脸上挂起乖巧的笑容,杜柠站起来微微欠了欠身,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很愿意去锻炼一番,谢谢各位师长的苦心栽培。” 院长明显松了口气,十分高兴地起身走到杜柠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将那一叠意见簿递到杜柠手中。 “good girl !”他这样说道。 ☆、第10章 十 杜柠断然不会想到,自己管培生培训的第一天,就碰上了陆禹泽。 ———————————————————————————————— 近日雨水连绵,出门前,杜柠终于记得了带伞,只是这伞带的也实在没有意义,因为风大得根本撑不住。等赶到艾菲国际的时候,杜柠已经彻底湿透了。好在穿的是一套黑色职业裙装,那些被晕湿的痕迹亦不怎么明显,只是贴在身上黏湿一片,教人很不舒服。 去洗手间简单整理一番,再出来的时候,没有人能看得出杜柠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雨。 看了眼腕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二十分钟。杜柠走进大厅休息区安静落座,茶几上散放着几本杂志,杜柠随意翻看几页,全都是艾菲国际的建筑设计作品。一本翻完,杜柠满心都是逃走的冲动。 跟这些设计师的作品相比,杜柠算不得菜鸟,而是一颗彻彻底底的菜鸟蛋。 设计最终要依靠天赋,学再多的书本知识,如若没有天赋,一切都徒劳无功。即便杜柠赢了设计赛,她却依旧没什么信心。 十点整。 将杂志放回原处,杜柠略略想了想,起身走到电梯处,上了二十楼。 敲门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听见门口的声响,一室目光登时齐刷刷扫向杜柠。杜柠愕然,原本还以为是自己来早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杜柠赶忙寻了个空位坐下,四周的面孔全然陌生。 有助理来收取杜柠的相关材料,才一递交过去,会议室的门就再度开了。 “久等了。”开口说话的人事经理面色严肃西装革履,久等了那三个字却是地地道道的中文。 杜柠诧异地抬眼望去,然而却猛然发现了一件比听到汉语更令她惊讶的事。 那位人事经理旁边坐着的人,怎么看都好像是陆禹泽。杜柠眨眨眼,又仔细确认几番,结果都是一样的。 会议室内大概有四十来人,杜柠驼着背往座位后面缩了缩,余光瞥见陆禹泽正相当随性地翻看着助理递上去的一堆资料,那种专注认真的表情,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虽然杜柠对艾菲国际并不了解,但眼下也隐约察觉,艾菲国际跟国内的陆振集团定是渊源甚深,不然就凭那样一个子弟,断然不应该坐在那里。杜柠也恍惚明白了为何艾菲国际会同她们学校签订合作协议,大抵就是因为这位少爷的关系。 当然,这些全都只是杜柠的猜测,而眼下杜柠正在猜测的,则是陆禹泽翻阅到她相关材料时的反应。 那位人事经理讲话铿锵有力,然而真正令杜柠高兴的是他全程讲的都是汉语,省了她不少脑细胞。四下看看,有不少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杜柠微眯着眼睛探身仔细看看,赫然发现上面印着ucl字样。杜柠非常冷静地吞吞口水,隐约记得,最新出炉的2014世界大学排名中,伦敦大学学院好像是得了个第四名罢…… 人事经理发言时间大概有十五分钟,杜柠只听出了一项重点—— 艾菲国际是中国陆振集团旗下驻英分公司,来这里工作的第一考核项目便是汉语水平。 杜柠乐了。 实在希望接下来能有一场汉语言能力测试,把诸如魑魅魍魉琴瑟琵琶这种形近字全都弄进卷纸里,让那些世界顶尖名校的学神们也理解理解学渣们的苦逼心情。 但是很快杜柠就乐呵不起来了。 “这种学历也想进艾菲,呵呵。” 这声音很是熟悉。 人事经理骤然结束发言,会议室里一阵诡异的寂静。杜柠转头看向主会议席,正对上陆禹泽满眼鄙夷的嘲讽目光,然后,会议室内的四十来号群众便寻着陆禹泽的目光,再度齐刷刷地扫向杜柠。 杜柠愕然,若干秒后回过神来,淡定自若地望着陆禹泽勾勾唇角,杜柠起身走得优雅从容。 杜柠自然是无比热爱伟大祖国的,于是。 “ごめんなさい(日文对不起),”杜柠笑容满面地跟身边忙着给她腾地方好让她顺利出去的学神道,“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谢谢)。” 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杜柠似乎还模模糊糊地听见那人事经理问了一句那日本女孩是哪个学校的。 只是杜柠并没有回头。 她对能不能进艾菲本来就没什么兴趣,眼下这种情况又是*裸的打击报复,若是换做多年前的杜柠,她绝对会一肚子怒火地揪着对方的脖领好好理论,可她是如今的杜柠,如今终于学会全身而退护自己周全的杜柠。再说,今天这样刁难她无非就是耍耍少爷脾气,她们学校跟艾菲签订合作协议的事陆禹泽是清楚万分的,若艾菲真拿她的学历说事儿,这理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于是杜柠就一身轻松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看见陆禹泽嘴角抽动的复杂表情。 ——————————————————————————————— 第三日,杜柠正在海德公园寻找园艺设计灵感,手机在兜里震动了十来下才终于被杜柠发觉。定了定神,屏幕上闪着一串陌生的号码,按下接听键,杜柠轻轻hello一声。 “lemon,你在哪里?” 杜柠一怔,这大提琴一般低沉好听的男音,她听过,只是,是在哪里听过来着? “我是leo.”大抵觉察到她的怔凝,付青洛沉声提醒。 “什么?”远远看见有骑兵营的人在驯马,杜柠急走近看看,付青洛的话她也没有听清。 那头静默一阵,随即稍稍提高了音量更放缓了语速,“我是max的哥哥。” 这回杜柠倒是听清了,只是看驯马的好心情似乎打了不少折扣。“你好陆先生。” 那头又是一阵静默,杜柠莫名其妙地将电话拿到眼前看了看,十分纳闷明明是满格的信号,怎么接收到的声音还会断断续续的。 好一会儿,电话里终于又有了声音。 “我看了你的设计稿,那天max情伤未愈耍了性子,方便跟我见一面吗?” 在说no这件事上,杜柠总是会想法设法地替对方保全面子里子。眨眼想了想,杜柠极郑重地道,“我今天在海德公园画设计图,您要是有空过来,我就方便。” ☆、第11章 十一 杜柠原本就没觉得那位陆先生会真的有闲情过来,而她也属实不想再无谓地消耗光阴,过去自己眼中的世界实在太小太小,而今领略了不同的风光,便再也没有办法停驻下来。 每回要离开之前,都会去九曲湖对岸的丽都咖啡厅坐坐,杜柠最喜欢在这里享受伦敦的夕阳,湖边零星几只打着盹儿的加拿大雁,偶有鸬鹚鸥鸟低低盘旋飞过,亦丝毫扰不了雁子们的美梦。 杜柠也曾想过买辆车子代步,也带她去见见那些公车地铁到不了的美丽风景,只是这里的驾驶规则令她一度不能适应,杜柠挣扎了两回,便索性放弃了。 或许每个人都有改不掉的旧习惯,就如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新生活。 买过单,杜柠收了画稿准备去等地铁,才出丽都的门,手机便响了,垂眼看看,居然又是那一串号码,犹豫地接起电话,那道低沉悦耳的男音利落传来。 “我在蛇形桥上。” 杜柠怔住,下意识探头微眯起眼睛往蛇形桥的方向望了望,虽看不十分清楚,但也依稀辨认出桥上的确倚栏站着一人。想扯谎说自己已经回到学校了,思忖再三,杜柠微微叹息一声,“你在那里等我,这就过去了。” 挂断电话,杜柠便朝着蛇形桥的方向缓慢前行,桥上那一抹伫立的身影亦愈发清晰。杜柠微仰着头,落日的余晖恣意慵懒地散在桥上,泛着碎金色光芒的湖面将这座桥映衬得柔和许多。 桥上的那个人,隐隐约约竟也现着金色的光晕,他撑着桥栏向下寻望,杜柠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看见了自己,只是眼下这一幕场景令她无端想起断桥相会的戏码。杜柠扑哧一乐,心情也跟着轻松几分。 电话再度响起,杜柠看看屏幕,接着又抬头望望桥上,桥上的人,似乎正保持着听电话的姿势。 “……马上就到。” “傻笑什么?” 杜柠额上涌出一阵冷汗,走路加上心虚令她的气息稍稍不稳,“没笑啊,有什么好笑的……” 第7节 他也没有反驳,但是杜柠很清晰地听见电话里,他心情不错地轻笑一声。 “你又笑什么?”杜柠抬眼望去,只见桥上的人已经快步朝着桥下走来。 “这么迷糊,究竟是怎么画出那些精致画稿的?”他的声音里颇有几分不奈的意味,杜柠正一头雾水,他又开口道,“就没觉得,背上的包越走越轻么。” 杜柠猛地站住,狐疑地伸手摸了摸背上的双肩包,碰触到底端的缺口时—— “呃?!……” 杜柠心急如焚地回身去看,只见她走过的路,洒满了她包里的物。 ———————————————————————————————— 事实证明,一切事物都具有两面性。 杜柠并不想再跟他们兄弟扯上半点关系,可今天若不是这位陆先生,她那些画稿怕是要葬身湖底了。所以吃饭的时候,杜柠相当真诚地对付青洛说了一句话,“陆先生,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 付青洛挑眉,“我有那么老?” 杜柠深知自己向来不会讲话,被他这样一问,反倒激发了她想好好斟酌字句的热情。“怎么会,三十多岁的男人魅力正好……” “我二十八。” 杜柠尴尬地牵牵嘴角,又鬼使神差地陪着笑脸道了一句—— “呵呵呵,真是看不出来啊……” 付青洛唇畔动了动,在确定她绝非有意为之之后,他便有些无语地放弃了这段谈话。“我并不姓陆,你叫lemon,我叫leo,你的名字中有我,我们都姓le,这回记住了?” 听到他说我并不姓陆的时候,杜柠只觉一口牛排卡在嗓子里咽不下去。但是后半句又成功地将她带出了尴尬境地,杜柠强忍笑意煞有介事地重重点头,“嗯leo,这回记住了!” 付青洛望着她无奈笑笑,那样素面朝天的一张脸,那样一种漫不经心的表情。他似乎有些清楚陆禹泽会忽然沦陷的原因了。见了她差不多五面,结果连只有三个字母的名字都没能被她记住,若不是看清了她每一次的表情,付青洛甚至都要以为她其实是在故意装特别地泡他了。 忽然想起那晚酒吧中烂醉的陆禹泽状似肝肠寸断地跟他哭喊,没戏没戏,她不喜欢男人啊,她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付青洛蓦地感了兴趣。“真不喜欢男人?” 一口鲜蔬汤险些喷出来。杜柠定了定神,觉得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你会歧视?” 他摇头,高深莫测地笑答,“只是觉得可惜。” 填饱肚子,杜柠便很思念她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再没有继续谈笑的心情。擦过嘴角,杜柠正色端坐在付青洛面前,一本正经地看向他,“陆……呃leo,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他也干脆利落,“回艾菲上班吧。” 杜柠眨眨眼,努力控制着哈欠,憋得两眼水润晶亮,“这种学历也没关系吗?” 付青洛抬手示意waiter买单,脸上挂着亲民无害的温和笑容,“任何一家意在发展壮大的企业都明白能力重于学历的道理。”他签了单,抬眼望向杜柠,无限体贴,“走吧,送你回去休息。” 杜柠也隐约觉察到他在艾菲掌权不小,既然已经有了像样的台阶,再矫情下去她回到学校跟那些对她寄予殷切厚望的领导们也无法交代,再者说能同那么多世界顶尖名校的学神们一同工作,说一丝期待也没有那是假话。 “共事愉快哈,共事愉快。”杜柠笑容满面地伸出手去,困得眼皮直打架。 付青洛一怔,随即笑着握住了那只柔软的小手。 杜柠在外晃荡一天,已乏得筋疲力尽。跟付青洛报备完住址后,就靠在椅背上酣睡得昏天暗地,就连付青洛的电话铃音都没能将她吵醒。 “喂。”看了看副驾驶中安然睡去的杜柠,付青洛刻意压低声音道。 “姐夫,”电话中的声音顿了顿,“她肯回来上班吗?” “嗯。”将空调的温度稍稍调高,他随手拿过靠背上的外套替她盖好。车内没有开灯,付青洛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也知道她私下的睡相一定不怎么美观,他才将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她脚下就相当配合地做了几个蹬被的动作。 电话里微微叹着气,一副惆怅万千看破红尘的脱俗语态,“姐夫,别让她知道是我拜托你去找她的,我已经想通了,她有什么错呢,无论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最初发现自己喜欢的居然是女人时,她也一定很痛苦,我非但不能为她分担痛苦,竟然还……” “陆禹泽,你够了。”付青洛按着眉心,十分庆幸陆怡璇身上没有陆禹泽这种肉麻的煽情基因。 那头果然住了嘴,片刻之后—— “姐夫!她在你旁边吗!!” “……嗯。” “姐夫你多跟她渗透渗透我的优点,旁敲侧击地跟她说明我其实不花心,最好能让她明白虽然我有过很多女朋友但那些全都不是真爱……对了姐夫你还要让她认清爱上同性的种种危害啊,比如家人难以接受,世俗的目光会……” 付青洛忍无可忍地挂断电话,五秒钟后,一条简讯叮咚传来。 “姐夫!陆家下一代还能不能出个姓陆的子孙就靠你了!!明天我就去跟医生咨询怎么变性” 付青洛黑着脸正要回拨过去,结果又迅速传进另一条简讯。 “擦,没打完就发出去了!明天我就去跟医生咨询怎么变性取向!!姐夫!陆家下一代还能不能出个姓陆的子孙就靠你了!你一定要帮我!!除了她我根本不想娶别人!!!” 利落地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倒扣在中控台上,付青洛又侧目看了看睡得无比酣畅的杜柠,他伸出手去,将微微下滑的外套向上拽了拽,光线极暗,修长的食指就这么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颊,亦或者,也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嘴唇。 他僵了僵,滑滑软软,那触感清晰美好得不可思议。 ☆、第12章 十二 杜柠是被dulce打来的电话吵醒的。醒之前还十分不死心地闭着眼睛四处摸摸试图找到手机,然后就非常诡异地摸到了某温热的皮质物品。 那时候付青洛正帮杜柠寻找手机,当杜柠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时,付青洛有片刻的失神。 铃声还在不停歇地唱,车内光线很暗,片刻之后,杜柠嚯地坐了起来,付青洛不动声色地移了手。 “醒了?” 杜柠一哆嗦,睡得迷迷糊糊,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还在车里。眯着眼睛向车窗外面看了看,已经到她住的公寓门口了。杜柠有些愧疚,想来他应该是在这里停了好一阵了。将身上盖着的外套整齐叠好,杜柠翻出手机按掉了来电。“室友担心了,谢谢您送我回来,今天就不邀请您上去坐了。” 付青洛还未来得及应答一声,她已经利落地开门下了车。 “陆先生再见。” 杜柠冲他礼貌笑笑,抱着那个破了洞的书包转身飞快地跑进了公寓。 望着杜柠飞奔而去的背影,付青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先生。 又是陆先生。 杜柠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付青洛颇为挫败地自嘲笑笑,或者那套不喜欢男人的说辞所言非虚。 倒是可惜了。 又望了眼她消失的方向,付青洛漠然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 —————————————————————————————— 同批进入艾菲实习大都是应届毕业生,杜柠作为大二在读生,整日跟着几名伦敦学院的在读研究生还有博士生晚来早走,遇到课业繁重的日子还可以请假缺席,弄得大家也都以为她是什么了不得的学神,这种狐假虎威得来的荣耀感,很是令杜柠受用。 艾菲为她们提供的职业培训是轮岗实习,绝对的一视同仁,在这一点上杜柠很是赞成集团最高领袖的英明决策。杜柠从来都没有见过大老板,每回给她们开会的都是人事经理,也见过max几回,令杜柠稍稍讶异的是他不仅没有同自己针锋相对,更没有再跟她热情告白过。 杜柠始自信地觉得,有时候自己的智商也还蛮高的。 也从未在艾菲碰到过那位leo,一来是因为杜柠并非每日坐班,二来,艾菲那么高大上,光是区区一个设计部就占了集团五层楼,遇不到也属实是情理之中的事。 杜柠在艾菲出没一个月后,人事经理通知她跟另外五名实习生一同进入设计部见习,杜柠心情格外好,晚上拉着dulce出去*了一把。杜柠问dulce想不想进艾菲实习,dulce难得没有欢脱耍宝,只平静地跟杜柠说毕业后我要回西班牙。 杜柠还想问一句他也跟你一起回去么,却被dulce那句地地道道的干杯打断,杜柠想了想,没有再问。 这天,杜柠正百无聊赖地听着两个研究生学神讨论画稿意见,手机里那个本以为再也不会主动出现的名字忽然闪烁起来,杜柠痴愣地盯着手机看了半天,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许濯打电话给她了。 时隔一年。 按下接听键,努力令自己听上去镇定平静,杜柠握紧拳头,艰涩地道了声,“喂。” “柠柠,还好么?” 杜柠不可抑制地快步走出办公区,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眼眶会潮湿的这样迅速果决。他们之间,还能像现在这样问候,倒是挺有意思的。杜柠冷然笑笑,生生将雾气通通逼了回去。“还挺好的,吃得下睡得着。” 电话里沉默一阵,杜柠有些烦躁地打破寂静,“有什么事?” 活着,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许濯闭上眼睛,一片疼痛自心底蔓延开来。他也明白,十八岁之前的杜柠,是他再也不能碰触的回忆。“陶曼的父母过世了,我去参加葬礼的时候她跟我问起你,她说很想见见你。” “什么时候的事!?”巨大的疼痛瞬间将杜柠包裹得密不透风,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抓着扶梯围栏,杜柠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罗辛呢,罗辛知不知道?” “上个月十三号。”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罗辛跟付唯钰快要订婚了,娱乐新闻常常会播,动静挺大的。” 只一眨眼就落下泪来,杜柠抚着胸口,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麻烦你尽快安排陶陶过来,我陪她待一阵。” 许濯沉声应她,杜柠却已挂断电话。 就这样吧,还能像现在这样偶尔听到她的声音,就很好。 许濯放下手机,抬眼迎上款款走进办公室的顾语希,换上一贯的宠溺笑容。 —————————————————————————————— 实习生阶段工作总结会议上,杜柠走了神。 人事经理点名批评她的时候,max正大步流星地进来。自上一回max那样挑衅过杜柠的学历之后,人事经理对待杜柠的态度便从未好过,倒也说不上是多坏,至少他还没有到处跟别人说她读的只是一间名不见经传的野鸡大学。 杜柠回神的速度稍稍迟了,却也隐约听见了人事经理嘴中飘出的那句若有似无的话。 什么素质。 杜柠挑了挑眉,终究没有做声。既然人生早已不能恣意酣畅,又何必还在意那些不痛不痒的琐屑。“sorry.”杜柠淡淡地吐出这个单词,抬头的时候正遇上max眉头紧蹙的考量目光。“我不太舒服,请个假行么。” 人事经理正要说点什么,max扬声将他打断,“不舒服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去看医生。” 杜柠点点头,乖顺地起身出了会议室的门。 “你们继续。”丢下这句话,max也迅速踱出会议室。 杜柠大概猜到,她没什么余地能留在设计部当助理了,但是跟眼下关于陶曼的点滴相比,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她确是有些不舒服,两天没吃什么东西,能舒服就是怪事。脚下有些飘,踩在棉絮上一般,杜柠无力地甩甩头,多希望许濯打来的那个电话只是梦境一场。 一晃神,有人蓦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杜柠恍惚回头去看,却看见一脸怒不可揭的max,她冲他感激笑笑,“忘了跟你说谢谢。” “哪儿不舒服?” 杜柠愕然,却又有几分感动,毕竟她都那样拒绝他了。杜柠稳稳脚跟,试图拽回胳膊,未果。“没什么,大概就是天热有些迷糊。” max目光向下扫了扫,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天热迷糊你手指顶着胃干什么?” 怔了怔,杜柠哑然。 若她不是杜柠。 第8节 若她从未遇到过许濯。 眼前这个能看见她用两根手指顶着胃的男人,会是她懂事后想嫁的罢。 杜柠揉揉眼睛,继而非常哥们非常豪迈地拍拍max的肩膀,“陆禹泽,你请我吃顿饭吧,我饿了。” max盯了杜柠数秒,而后又笑成纯良无害的大男孩,“你这是想要跟我和解吗?” “我们有仇吗?”杜柠拧眉歪着脑袋看他。 “有,”非常坚定地点头,点完还愤愤地皱起眉头,那语气真真假假也听不出个正形,“夺妻之恨!” 杜柠白他一眼,转身继续踩着棉絮向前走。max两步追了上来,大喇喇地揽过杜柠的肩膀丝毫没有理会杜柠左摇右摆的无力挣扎,非常高兴地道,“走兄弟,带你去吃饭。” —————————————————————————————————— “哥,你太过分了,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我跟罗辛订婚你还回不回来?”付唯钰嘟着唇,一脸不满地盯着电脑屏幕。 “小没良心,就这么急着嫁出去?”付青洛刚刚结束视频会议,难得在网路上遇到这个难缠的妹妹,自从有了罗辛,倒是不再粘着自己了。 “不管,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去伦敦订婚,到时候亲人好友通通丢给你招待!”付唯钰对着屏幕挥了挥拳头,刻意做出威胁的小表情。 付青洛失笑,“知道了,早些休息。” 付唯钰又腻歪一阵才下线,付青洛关了电脑,起身活动活动周身筋骨,脑海中蓦地闪现过陆先生这个称谓。 抬腕看了眼时间,刚好秘书敲门进来提醒他一会儿还有个饭局。 付青洛点点头,稍稍整理一番便拿了车钥匙离开办公室。他的办公区在艾菲集团大楼的最高层,乘电梯下到二十楼的时候,电梯停了下来。 这是很少发生的事,这部电梯基本都是付青洛一个人专用,中途没有停止的楼层。陆禹泽来了之后,他便将陆禹泽办公室所在的二十楼也设置了停止。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付青洛负手抬头,确是看见了意料之中的陆禹泽。 以及,意料之外被陆禹泽揽住肩膀的杜柠。 ☆、第13章 十三 杜柠自然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下遇到付青洛。 陆禹泽跟她闹得正欢,手臂还环在她的肩上,这样的画面,他们两人在任何人眼中都该是亲密关系的罢。 陆禹泽也是一愣,杜柠微微蹙眉扯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只是虽说看上去是面无表情的,但心里属实又无奈叹息一番。 在得知max是陆振集团未来接班人之后,积极热烈地对max展开了投怀送抱计划。 怕是又要被误会被警告了吧。 杜柠嘴角轻微颤动两下,电梯内外的气氛都同样尴尬,片刻之后,付青洛淡淡开口,“不进来?” 陆禹泽回过神来,望着正挑眉瞪着他的杜柠扮了个顽劣的鬼脸,杜柠很不买账地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小魔头不是快要订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陆禹泽大步迈进电梯,敛起嬉笑,正色看向付青洛。 杜柠只垂头盯着鞋尖,因为实在找不到可以安放目光的适宜地方。 “今天有个饭局。”低沉的声音里藏着几不可闻的倦意,余光瞥见最角落里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的杜柠,几分玩笑地又开口道,“陆禹泽,你自己来混也就算了,如今还带着员工一起混,是想艾菲早些垮么。” 陆禹泽给付青洛递了个你懂的眼神过去,笑容萌得腻死人,“有你在十个艾菲也垮不了啊!赚那么多钱没人花多没存在感,”接着又往付青洛身边凑了凑,麻兮兮地道,“我就是你的存在感~~~” 杜柠只感到一阵恶寒来袭,始知道陆禹泽这人是天性使然,始知道这位leo原来就是艾菲管事儿的*oss。 付青洛抿着唇没吭声,杜柠抬头悄悄瞟了付青洛一眼,侧脸跟正面同样的俊逸非凡完美无缺,再加上如此有容乃大的个性,果真也是奇葩一朵,杜柠暗暗思忖。 电梯内静默若干秒钟,陆禹泽又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额头,“哎你刚才说有个饭局?” “嗯。” “能不能蹭饭?”那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豁然明亮,“反正你们也不是真的为了吃,好东西全都浪费了,不如就带我们两个饥肠辘辘的可怜人去蹭一蹭,不耽误你谈事儿也不浪费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的粮食更不辜负费尽心思的厨师,我……” “lemon没看上你真是她的福气。”听不下去的付青洛骤然冷声打断陆禹泽没完没了的碎碎念,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付青洛迈步走了出去。 “靠……”虽然颇为不满,但靠完之后陆禹泽仍旧不死心地又缠了上去,“来把车钥匙给我,你看你累得都要长白头发了,去后边儿休息,我来开。”说着就从付青洛手里抢了钥匙过来,按了两下解锁键,不远处的黑色宾士乖巧霸气地鸣叫两声。 累得都要长白头发了…… 杜柠额上黑线三千丈。 刚刚进电梯的时候她倒是没注意亮着的那个按钮是负一层,这会儿直接跟着来了地下停车场,属实觉得尴尬。大抵也知道老板们聚在一起吃饭从来就不是真的吃饭,杜柠扯了扯陆禹泽的袖子,低声道,“我不去了,你轻点作,别把买卖搅合黄了。” 陆禹泽正要开口,前面稳步朝车子走去的付青洛却忽然开了口,“不碍事。” 登时三千变五千。 杜柠相当不满地在心里头合计,眼神儿好也就算了,听力还这么赞,没事儿长那么高挺干什么,高挺也就算了,还俊美无俦得没天理,还绅士,还多金,还沉稳,还低调,简直……杜柠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简直就是许濯另一翻版。 “赶紧赶紧,”付青洛已经拉开后门上了车,陆禹泽拖着杜柠往宾士走,一边走还一边数落杜柠,“干嘛不去,傻啊!”然后拉开车门,将杜柠塞进了副驾驶之后,自己悠哉悠哉地转去驾驶位发动车子。 杜柠无语到无以复加,满眼鄙视地看向心情大好的陆禹泽,心说这货要是个女的估计给两块巧克力就立马屁颠儿屁颠儿跟着人家走了。 收回目光的时候不经意从后视镜中瞥见了付青洛,他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看上去好像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杜柠瘪瘪嘴,满心想的都是—— 让你嘴欠说饿…… 让你脑子一抽臭不要脸地让人请吃饭…… 杜柠一路都在想着下车之后寻个什么理由跑路,毕竟她跟陆禹泽都尚且不熟,现在居然还马上要通过陆禹泽去蹭*oss的饭,这叫什么事儿啊。就在杜柠打算给dulce发消息求助的时候—— “水晶虾饺不错,想着给你室友包两份。” 杜柠一哆嗦,抬头去看,后视镜中的他仍旧闭着眼睛,慵懒优雅地靠着椅背,就仿佛,刚刚的一句话,根本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那般。陆禹泽递了个挑逗的小眼神给杜柠,然后车内继续静默。 好吧,水晶虾饺的话。 自从来了伦敦,她还真的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中餐。 杜柠略略想了想,默默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然后心中猛然响起一个充满鄙夷的声音:刚刚到底是谁在嘲笑别人给两块巧克力就屁颠儿屁颠儿跟着人家走来着! 捋捋散在肩上的马尾,杜柠心平气和地安慰着心里那个鄙夷的声音,消消气,你又不知道伦敦哪里买得到正宗好吃的水晶虾饺,所以消消气,消消气啊。 ———————————————————————————————— 事实证明,在探究吃的问题上,陆禹泽跟他哥哥同样见地深远。 人不多,两女一男,看上去像是一家三口,全都是同胞。再加上他们三个,刚好宽松地坐满一桌。杜柠虽然很少出席这种场合,但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付青洛跟那三位简单介绍完她跟陆禹泽之后,便落落大方地坐下了。 付青洛介绍得极随意,只淡笑着跟一家三口说这两个是跟来蹭食的,不用理。杜柠听了便放松几分,想必他跟那一家三口都是十分熟悉的。然后杜柠神色如常地看着服务员一盘一盘地上菜,很快上齐了,一桌子地地道道的中国菜,杜柠忽然就觉得自己饿得不行。 杜柠坐在陆禹泽跟付青洛中间,想来是怕她挨着别人觉得拘谨,陆禹泽就硬把她塞进了这个座位。但是说句良心话,坐在*oss身边,才是真的拘谨啊。 接着那一家三口中的男性端着酒杯起身说了一番客气话,那些感谢付先生百忙之中如何如何的话令杜柠更是饥肠辘辘,饥饿之余杜柠还恍然大悟般地记起一件事,他好像跟自己说过他不姓陆,原来是姓付啊。 杜柠蹙眉垂下头,对这个姓氏实在没什么好感,那么还是吃东西吧。 伦敦正宗的中餐馆不多,何况还是这种不知上了几颗星的。杜柠瞥了眼已经手动将桌上的水晶转盘转了不知几转的陆禹泽,登时为陆振集团忧虑不已。 但这绝对不是最忧虑的。 最令杜柠糟心的是,陆禹泽在每个绘了青花的白瓷盘中都夹了菜,餐盘夹满之后,陆禹泽满脸宠溺笑容地将它放置在杜柠的面前,哄孩子一般,“吃吧吃吧。” 杜柠正襟危坐,头也没敢抬一下。像现在陆禹泽对她这种举止亲密的做法,想洗白说俩人真没什么关系估计肯定不会有人信吧。兀自镇定地夹了个什么东西放进嘴里,杜柠满心想的都是,万一下回陆禹泽的哥哥又单独约自己见面该如何跟他解释…… 既然无力洗白,那就闭上嘴吧。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闭上嘴还怎么吃啊,于是空气一般乖乖坐在一旁低头猛吃,身边的付先生就没动过筷子,杜柠偷瞄一眼,很纠结很挣扎地犹豫着要不要帮他跟服务员要一副刀叉。 “这次绯色项目能顺利进行,多亏了付先生,薇薇也不会讲那些漂亮的话,就先干为敬了。” 杜柠稍稍抬头,眼前正笑盈盈举着一大杯酒的艳丽女孩儿看上去比她还小的样子,一仰头那几乎满杯的酒就这么全干了。杜柠心里微微一颤,顿时有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悟。 “哪里,”付青洛修长的食指轻敲着杯壁,转而望向那位中年男子,唇边挂着清浅的弧度,缓声道,“真不愧是顾叔叔的女儿。”酒却是连抿都没抿上一口的。 闻言,中年男子爽朗大笑起来,“您可说笑了,我这两个宝贝啊,都不让人省心,一个死活赖在国内不肯过来,这个就天天缠在我身边非要学做生意,二十来岁连个男朋友都没交往过,我们老两口得何年何月才能抱上金孙呐,唉,真是时代不同了啊……” 杜柠听得颇有些触动,不知道她老爹是不是也常常会这样想。只是往深想想却又泄了气,将来许濯跟顾语希要是生了孩子,她老爹肯定也能当亲孙子疼着,比亲孙子还亲也说不定,所以她生不生又有什么打紧的。 “顾语薇,你没交过男朋友?”一直垂眼只顾吃的陆禹泽突然诡异地抬了头,稍稍斜着肩颈,那种慵懒随性的姿态很是雅痞。 然后杜柠就看见那个艳丽的女孩儿噙着笑意娇羞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们都认识啊!”顾语薇的爹心花怒放地开口道,他的夫人则在一旁温婉坐着跟杜柠一样扮演旁听生。 “常听我哥提起,慢慢也就记住了。”陆禹泽不紧不慢地解释。 杜柠侧目瞟了陆禹泽一眼,很诧异他那声几不可闻的嗤笑究竟是因何而来。然后杜柠就看见不再搭话的陆禹泽不经意地瞥了眼她面前无辜的餐盘,接着便开始给她夹菜……夹菜……继续夹菜…… “吃不下了。”杜柠拧着眉小声抗议。 “长那么几两肉还不多吃,哪天风大点儿就把你刮跑了。” 考虑到眼下的场子实在不适合发作,杜柠很是无语地瞅了陆禹泽一眼,心说这么大男子主义,以后得离多少次婚啊,眼前仿佛都看到这样那样的娱乐新闻报道了—— …… 近日,刚刚结束一年婚姻的陆振集团掌门人陆禹泽先生被记者拍到同新欢因意见不合争吵,筹备中的婚礼貌似已告吹…… …… “不喜欢吃的不用勉强。” 大提琴一般的声音突然又低低传来,杜柠一个激灵从yy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付先生倾身往她这边移了移,还拿起了杜柠以为他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的筷子,伸到她装满食物的餐盘里,一块一块,将那些做法考究的秘制什么什么肉,通通夹至他的餐盘里,甚是仔细。 “那个……”杜柠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尚且还处于那种‘你怎么会知道我非常讨厌这些肉’的震惊中。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令杜柠最震惊的。 夹肉这项工程做好之后,付先生又云淡风轻地将筷子伸向水晶盘上的什么什么焗扇贝,去了壳之后,将贝肉夹到杜柠的餐盘里,反反复复夹了大概四五个的样子。 杜柠就果断陷入了‘你怎么知道我非常喜欢这些扇贝’的二次震惊中。 陆禹泽停了筷子,安静看了一阵后,又换上那副嬉皮笑脸的纨绔表情,然后说了一句令这房间里每一个人都更加震惊的话。 “姐夫,你就是这么搞定我姐的吧?” ☆、第14章 十四 杜柠抱着两盒水晶虾饺,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目不斜视。回程的路上,车内气氛静谧得尴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杜柠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诡异的静谧压抑得精神不好了,前面不远处的信号灯刚刚变化,车子倏然停下,杜柠吞吞口水,心说还好还好,还好系了安全带。 第9节 “姐夫,”陆禹泽到底是陆禹泽,心里有话憋不过一刻钟。他拧着身子回头看向后座位里依旧闭目养神的付青洛,相当不满地嚷嚷开来。“顾老头明明就是想把闺女塞给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杜柠没吭声,但却没忍住在心里将陆禹泽小小鄙视了一把。 那么司马昭的心,连她都看出来了好不好啊。只是怎么也不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为什么那么多红得发紫的明星们即便结了婚也会选择在媒体面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单身啊,很明显这都是同一个道理。 但鄙视归鄙视,对于陆禹泽的做法,杜柠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将来付先生要娶的是陆禹泽的亲姐姐。理解之余杜柠还对陆禹泽的姐姐产生了几分艳羡的情绪,有这样忠心护姐的弟弟属实太贴心了。 “居然还特么敢承认自己没交往过男人,”陆禹泽打开车窗重重地往外吐了一口,“这极品起码被两位数以上男人睡了,屁大点儿地方,装他妈的纯净水啊!” 车内又寂静了…… 寂静一阵之后杜柠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毕竟没人搭话当事人会很尴尬的,于是。 “呃,你是第几位数?” 杜柠清楚地听见后座传来一声低沉轻笑,抬眼看了看后视镜,果然就看见付先生迷人的唇畔似乎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陆禹泽显然被这个问题气炸了肺,转过身就开始张牙舞爪地给自己洗白,“不要把那极品跟哥哥我扯上关系!老子三年前就在夜店碰见那极品跟陌生人去酒店,白睡哥都嫌她埋汰!” 杜柠把怀里的水晶虾饺仔细往怀里揽了揽,强忍着想问那你去夜店都干了些神马的好奇心,杜柠睁着大眼睛轻声规劝,“消消气消消气,谁还没个过去啊,你看你唠唠嗑还急眼了……” 陆禹泽猛地转过头来,相当不满地教训,“怎么的,还帮上外人说话了,”然后伸手在杜柠脑袋上愤愤地揉了两下冷哼道,“你也有过去啊,你也有这样的过去啊!?” 杜柠完全没想到陆禹泽居然敢跟自己动起手来,一时间体内压抑多年的干架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虽然杜柠平时看起来相当淑女乖巧,但板起脸来也是相当有威慑力的,“别揉我脑袋,姐姐过去可比她辉煌多了。” 陆禹泽一愣,然后立马开始见风使舵地卖萌讨饶,“没事没事,只要是你,再辉煌我也要!多辉煌我都要!” 杜柠无语地往车窗处靠了靠,抱着水晶虾饺不再搭理他。 “绯色项目明天奠基,你跟我去看看,晚上直接送我去机场。”付青洛的声音低低缓缓从后方传来,杜柠望着窗外,隐约觉得,这声音中藏了许多倦意。 信号灯已经变化,陆禹泽继续驾驶,听到付青洛的话之后,皱着眉头正色几分。“顾家也得去吧?” 付青洛转了转脖颈,一面解着衬衫袖扣一面沉声道,“也该学着打理关系了。” 陆禹泽没有吭声,杜柠从镜子里面偷瞄两眼,陆禹泽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然后又状似漫不经心地看看后座那位,岂料那位付先生的目光也刚好透过镜子扫向她,被抓包的杜柠立马徜装看风景地扭头再度望向窗外。 车子平稳前行,付青洛拿起一本文件开始翻阅,车内许久没有动静,杜柠更是连喘口气都得控制控制频率,也说不上究竟在紧张什么,就是那种迫人的气势令她忍不住浑身紧绷。 陆禹泽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交替敲击,片刻之后终于想出了什么绝妙计策一般地瞟着后视镜扬起了笑脸,“姐夫,我能带个助理么?” 杜柠撇撇嘴,心说还助理,就你这样身强体健嘴比刀剑的家伙还需要什么助理。然后这一次真真是不经意地瞥了眼后视镜,其实杜柠也只是想看看那位付先生的反应而已,结果目光却又一次在后视镜中同他不期而遇,杜柠贼一般地低下头,还来不及好好揣摩揣摩付先生那种近似玩味的目光究竟何意,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淡然回应。 “嗯,自己看着安排。” 接着陆禹泽就欢脱地乐了,扭头看向副驾驶位低眉顺目的杜柠,心情大好地徜装严肃道,“lemon你明天好好打扮打扮,跟我一起去。”想了想似乎又觉得不太妥当,立刻补充道,“也不用太打扮,毕竟我们是去视察工作的。” 杜柠嚯地瞪大眼睛,嘴巴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脑袋的运转速度,“我能不去吗……” “不能!”果断拒绝之后貌似又感到自己不够民主,于是陆禹泽挑着眉转过头来笑容无害地问她,“为什么不想去呢?” 杜柠瘪着嘴,万般无力地小声嘟囔一句,“跟你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什么?”陆禹泽一面忙着看前方一面往杜柠这边凑了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杜柠恼火地一把将他推了回去,扭头望着窗外再不吭声。 “她说跟你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声音自后座位正认真翻阅文件眼都没抬一下的付先生口中幽幽传出,不大,却清晰,充斥着车内每一个角落。 杜柠嘴角抽搐两下。 “……”拐了弯,陆禹泽一脚刹车停了下来,“下车!” 杜柠坐直身子向外仔细瞅了瞅,在确定已经到她家公寓楼下之后,才无比惬意地拉开了车门。 下车之后,杜柠礼貌地隔着窗子跟他们说谢谢送我回来,一路顺风。然后就看见刚刚还黑着脸赶她下车的陆禹泽多云转晴地对她说道,“不用客气,明早我还来接你呢~~” 杜柠一脚踹在前轮胎上。 那一声闷响令后座位的付先生也惊异地抬了头。 “那个……”脑袋高速运转开来,在猛然想起这车是*oss的之后,杜柠赶忙陪着笑脸诚心解释,“抽筋,腿抽筋了刚才……”转身往公寓走的时候,还刻意一瘸一拐的。 车内又是一阵静默。 待杜柠终于拐进公寓,陆禹泽仍旧盯着她消失了的方向,一瞬不瞬地开口道,“医生说正确引导性向是可以转变的。” 付青洛合上文件,闭上眼睛揉揉眉心,唇畔还挂着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清浅笑意。 “你还真信?” 重新躺回椅背,他这样说道。 —————————————————————————————— 一如昨日杜柠预想那般,跟陆禹泽一起果然就没什么好事。 从出门开始就一直下雨,虽然伦敦这地方原本就没完没了地下雨,但今日肚子闷痛的杜柠就是看什么都不太顺眼。非常非常不想去参加那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奠基仪式,拿出电话本想打给陆禹泽跟他说声别过来了吧,但是号码还没拨出去,不远处一辆甚是眼熟的黑色宾士徐徐驶来,直至在她面前戛然停下。车窗徐徐降了下去,然后,映出了付青洛的脸。 “max昨天吃坏肚子了,让我先载你过去。” 付先生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衬衫,那颜色总算给这阴沉的天气添了几抹生气。杜柠张张嘴,想了半天只说出一个喔字。 “上车吧。”付青洛倾身为她开了车门,声音算得上柔和。 付先生的眼睛实在很漂亮,眼眸漆黑,盈满笑意的时候就仿佛闪着光泽的墨色曜石一般,又隐隐透着几分高深莫测的距离感。杜柠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在背后绞弄了两下衣衫下摆,望着他的眼睛木讷地盯了半天。 这样一双睿智晶亮仿佛时时刻刻都能把对方看透的眼眸,杜柠不敢更深的望进去,因为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也因为,即便再熟悉,却也并不是最初的记忆。 “还是说,你想开?” 付青洛略偏着头,身后是落着雨的寂寥背景。他只是好奇,因为每次见到她都是一脸呆相,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亦或者说,尤其的对他不太上心。好心将醉酒后的她背回公寓也不上心,素不相识送她去了机场也不上心,亲自请她回去艾菲上班还不上心,发现他就是艾菲老板更不上心,他实在好奇,她究竟会对什么上心。 “呃……”杜柠慌忙收伞钻进车里,认认真真回他,“我开警察会哭的。” ☆、第15章 十五 车内有舒缓温暖的音乐声静静流淌,杜柠想不出能跟boss酣畅交谈的话题,索性就靠在椅背上假寐。 车子开了很久很久,这一段路程属实长远,付先生开车的风格就如同他四平八稳的性格,渐渐的,杜柠便真的有了睡意。 “这一带风景不错。” 杜柠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转头看了看目视前方的付先生,忽然意识到坐boss亲自开的车还能睡着的这件事似乎挺不好的。杜柠直了直身子,扭头向窗外看去—— “可惜下雨,”他又缓缓开口,“困了就睡吧。” 肚子还闷闷作痛的杜柠面若菜色地再度转头看向云淡风轻的付先生,心说boss你是在故意整我吗…… 路上车辆不多,因为天气原因,大都开得十分缓慢。外面雨水渐小,杜柠伸了个懒腰拄着下巴望风景,忽然心血来潮。“我开点儿窗户行吗?” 付青洛甚是好笑地侧头来看,只见杜柠正双眼虔诚地望着他,就好像在祈求一件什么天大的事。他移了手,直接在总控制按钮处帮她打开了窗子,她脸上隐隐有些惊喜的神色,他的脸上亦不自觉地挂起了淡笑,“这样可以么?” “刚刚好!”杜柠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出窗外,那些绵密沁凉的雨珠立刻滴落在她的掌心上,“哎,可真比市内的雨水温柔多了!” 付青洛失笑,“市内的雨水怎么就不温柔了?” 杜柠收回手,软趴趴地靠着窗子,无比舒适地解释,“市内的雨常常将我淋成落汤鸡。” “雨伞很贵吗?” “……”杜柠幽怨地抬眼看他,付先生似乎心情不错,唇畔的弧度越扬越高。杜柠想了想,心说算了算了,跟boss辩论的人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于是十分大度地继续望着窗外看风景。 车速不徐不疾,窗外再没有市区那些奢华精致的建筑,无数花田和古朴的农庄悉数退去,杜柠暗自感慨,原来付先生并没有逗她,这一带的风景,的确是美的,只可惜下了雨。 可是即便是下了雨,那种源于自然源于纯粹的生命力,却也同样美得惊心动魄,与众不同。杜柠从没见过花田,那些著名如普罗旺斯薰衣草花田一般的胜境,杜柠也只在电视中见过,美则美矣,却断然不会有眼下这般令她惊喜。 杜柠相当安静乖巧地盯着窗外,付青洛笑着又将车窗往下降得更低些,她就索性趴在了窗沿上。这一趟跟来,杜柠便下定了决心,等回去之后,说什么也要买辆车子代步,原以为伦敦很美,原以为海德公园很美,原以为那些充斥着巴洛克式浓郁艺术气息的设计很美,可是这一刻,杜柠才恍然醒悟,生机跟生命力,才是这个纷乱嘈杂的世界中,美到无可取代的建筑。 窗外的雨珠很有节奏感地滴答滴答亲吻着车身,付青洛不知道她又在呆呆地想些什么,她望着窗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也没有再度开口,就这样静静地相处,令他莫名觉得舒心。 好一会儿,杜柠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付青洛侧目看她左翻右翻,最后在背包的角落里翻出了手机,然后把背包往旁边一扔,拿着手机对着窗外的风景猛拍起来。 前方的信号灯刚刚变化,付青洛缓缓停车,然后稍稍侧身微笑看她。 “那些都是什么……”花字没有来得及问出口,杜柠只吃痛地感到一阵巨大的颠簸猛然来袭。 杜柠的手机箭一般脱手飞了出去,在她惊声呼喊之前,隐约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气声。杜柠猛地回身去看,付青洛额上隐隐渗出的冷汗令她心下一惊。“付先生!” 他的腿似乎受伤了,看样子还伤的不轻,虽然他只微蹙着眉头,但那瞬间就如雨珠般沿着他额际向下蜿蜒滴落的冷汗杜柠却看得清楚分明。 “我没事,”他仍旧按着右腿,脸色渐渐泛白,“你有没有受伤……” 他的气息不稳,按在右腿处的手已经青色一片,刚刚那一下猛烈撞击将杜柠惊得不轻,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他们是被后面的车严重追尾了。“我没事我没事!你别动,我这就扶你下车!” 杜柠解开安全带就立马下车跑向驾驶室,这才发现他们的车竟然被撞出了好远一段距离,若不是他及时打了转向撞上护栏,说不定这会儿车子已经被横向路口驶过的货车撞翻了。 顾不上后怕也顾不上后面花容失色跑过来的肇事女司机,杜柠拉开驾驶室的门,这才震惊地看清,刹车处已经一片血渍。 倒吸一口凉气,杜柠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雨水渐大,杜柠跪在地上,小心掀开付青洛的左裤管,“能不能动,来,慢慢试一下,别急!”她伸出手去,努力做出冷静的表情。 右腿疼得钻心,付青洛咬牙低头,一垂眼,便迎上她坚定果断的眼神,她跪在车外,他的脚下,雨水淋了她一头一身,额头上还有明显红肿的擦伤,自己却还浑然不觉。 她的手还定定地高高举起,他也看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就如同眼下这般冷静镇定,可那样一种无畏无惧的表情,却真的一下子震慑了他的心。 他伸出手去,她即刻迎上来稳稳握住,还仿佛安抚孩童一般地对他轻声细语,别担心,一定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别担心。 他那时疼的几乎不能呼吸,试着动了动左腿,成功将左腿移下了车子,她便激动不已地在滂沱大雨中喃喃喊道,没事没事,你不要害怕,它很好。 其实,他才很想很想跟她说这一句,你不要害怕,我还好。只是力气通通被突如其来的疼痛瞬间抽离,连开口都费力。他有些乏累,只看见,她似乎又大声对他说些什么,但那声音却渐渐远成一片模糊的景象,他大抵猜到,自己就快要昏睡过去。 晕眩中,似乎感到自己被扶下了车,似乎感到,有一个女孩一直在自己身边无措哭泣,似乎还感到,还有另一个女孩一直在自己身边前后左右地忙碌,最后,拔足狂奔跑进了大雨里。 他想睁开眼睛努力看清,一恍惚,便再无知觉。 ———————————————————————————————— 付青洛醒来的时候,满眼素白。 “姐夫!姐夫你感觉怎么样!?” 陆禹泽的声音在耳边聒噪响起,付青洛闭眼凝神片刻,恍惚想起,自己似乎出了车祸。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右腿酥麻一片完全使不上力气。 陆禹泽赶忙弯身去扶,站在床边的陌生女孩儿也马上伸手帮忙。 “你一边儿去!” 陆禹泽相当恼火地对那个女孩儿斥声道,那女孩儿一哆嗦,眼泪便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陆禹泽烦躁地瞪她一眼,随手给付青洛身后放了个软垫。 第10节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撞你的……”女孩儿抽抽搭搭地哭,她才刚刚拿到驾照,上路没有几天,那时远远看见前方的信号灯变红,不知怎么头脑一懵就把刹车踩成了油门。 “你还……” 陆禹泽的话还没有说完,付青洛便一把按住了他,声音黯哑地开口问道,“lemon去哪里了?” 付青洛这一问,刚刚还满腹怒火的陆禹泽瞬间就没了脾气,眼睛一眨,也学着那陌生女孩儿噼里啪啦落起泪来。“那么柔弱一姑娘,自己都受了伤居然还得安慰肇事司机,”然后泪眼婆娑地抬头瞪着陌生女孩儿厉声控诉道,“你要是个男的我肯定让你三五个月出不了医院大门……” “你说重点!”付青洛无心听陆禹泽啰嗦,急促地打断他。 陆禹泽伸手抹了抹眼睛,万分痛心地道,“在隔壁病房呢,刚刚才睡着。” 脑海中那些零星破碎的片段来回交替闪现,付青洛艰涩开口,“她……伤的严重么?” 陆禹泽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指向墙角处的女孩儿,愤然道,“姐夫你问她!我去隔壁再看看lemon呜……” 陆禹泽痛心扼腕地走出病房,那个陌生女孩儿哇地一声哭了。 “别哭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付青洛皱着眉,没什么耐性地凛声问道。 女孩儿努力控制几番,断断续续地讲得很不清楚,付青洛却也听得几分明白。 那时他还尚存一丝神智,隐约觉得杜柠在他身上寻找什么,现在才知道,她找的是手机,因为要报警,因为要找救护车,因为她自己的手机已经被碾压破碎。可是找到后才发现,这一带没有讯号。 杜柠在车厢后面翻到了简易帐篷,指挥肇事司机将他成功挪下车后,便将他安置在了帐篷里等救援,所以即便是那样大的雨,他却没有被淋湿分毫。 两辆车都有漏油的危险,所以不能再开,杜柠便去公路上拦车,可是这样的天气里,原本车辆就少,何况还是这样偏僻的郊外。后来,她便决定不能再能,嘱咐肇事司机好好照看他之后,便一个人拔足冲进雨中飞奔去了最近的农庄。 没过多久,她便坐在一辆皮卡车上赶了回来,还带了一位当地诊所的医生帮他止血,半路上遇到了迎面赶来的救护车,赶到医院之后,大家才发现,原来,杜柠也是伤得不轻的,可是因为她淋了太多的雨,额头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刷得干净无迹。若不是闻讯赶来的陆禹泽惊魂未定地抱住她,怕是连杜柠自己都不会察觉,她身上很多地方都在隐隐着痛。 付青洛听得几分诧异,几分恍然,几分惊愕,几分,凛冽的心疼。 他没有办法想象的。 没有办法想象,她忍着伤痛安慰他时的心情。 也没有办法想象,那样大的雨,她究竟是怎样跑去的农庄。 还有那辆车,那位医生。他没有办法想象,她到底做了多大的努力才求得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动了助人为乐的念头,还愿意冒着大雨随她回来。 眼底有些湿润,却不及心底半分。 这种感受,他活了二十八年,却从来不曾体会过的。 没有办法描述,更没有办法控制,除了想要见见她,除了想要马上见到她,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在这一秒。 ☆、第16章 十六 亲自为付青洛治疗右腿的院长说,幸好救治及时,不然很可能因为失血过多留下跛脚的后遗症。 在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陆禹泽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看中的姑娘属实非同一般,简直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典范。 “车祸的事,别声张。”麻醉感渐渐退去,付青洛试着动了动,剧烈的疼痛猛然蔓延开来,他皱了皱眉,额上青筋隐约可见。 陆禹泽赶忙俯下身按住了付青洛的右腿,“姐夫你快别死撑了,就算你个把月出不了院艾菲也不会倒闭的,放心吧啊放心!” 付青洛颓然靠回床头,眉宇间透着些许无力。 陆禹泽慢慢放手,抬眼看了看,随即笑容满面地道,“最近我也正打算回家看看陆老头,小魔头的订婚礼我会代你出席的,当然礼金跟酬劳得姐夫你出!” 付青洛沉默良久,“谢谢。” “姐夫你帮lemon跟学校那边儿请个假吧,她回去没人照顾我更不放心,还不如就在医院住几天。” “嗯,”付青洛淡然回他,“已经安排好了。” 陆禹泽怔了怔,继而笑笑,“那就好。” 晚上,陆禹泽想要留下来陪护,付青洛将他遣了回去,连带着那位梨花带雨一心想要赎罪的肇事司机。三日之后,是付唯钰跟罗辛的订婚典礼,盛屹跟罗氏两家集团自然会来不少宾客,即便他不能回去,想必忙碌的小魔头也不会多么失落罢。 付青洛在床上躺了许久,直至半夜有值班医生来查房的时候他都没有睡着,有一些无法控制的情绪在悄然滋长,亦或该说,是他并不想要阻拦。 —————————————————————————————— 杜柠其实并没打算住院,除了额头撞得稍稍严重些,四肢都很健康。只是跑去农庄的时候用尽了力气,再加上淋了不少雨,身体便虚弱了些。也不知道陆禹泽都跟医生说了些什么,等她处理完各处伤口出来的时候,院长就亲自跟她说,姑娘你留院观察几天吧。 晚上睡觉翻身的时候,身上的一些擦伤便会隐隐作痛。 半夜醒来,去了趟洗手间然后便再无睡意。 杜柠抱着被子在床上靠了一会儿,她那时并不知道隔壁房间的付先生也没有睡着,并且保持着如她一般的姿势,两个人背靠着背,虽然,隔着一堵墙。 睡了半天也没能睡着,最后杜柠总算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她饿了-_-|||…… 为了解决问题,杜柠迅速起床开始翻箱倒柜地寻觅食物,她住的病房很是高级,完全可以媲美星级宾馆的程度,空调电视独立洗漱间一应俱全,想来定是沾了隔壁付先生的光。但是—— 却唯独没有食物o(gt_lt)o …… 杜柠愁眉苦脸地在心里抱怨,那俩人走之前怎么就没想到给她买点儿零食啊,她的手机摔得已经告别这个世界了,背包什么的估计还默默躺在那辆宾士车里,所以眼下的情况是,她不仅不能跟外界取得联系,关键此刻还身无分文啊! 一觉睡到半夜,连晚饭也错过了。 想到这里杜柠饥肠辘辘的肚子便一阵火气。陆禹泽那货居然还敢口口声声地说喜欢她,肇事女司机居然还好意思说我我我我会负责,搞到最后居然让她连口饭都吃不上……杜柠越想越憋屈,最后还憋屈得眼眶一阵潮湿…… 又呆坐了一阵,杜柠大抵觉着‘车祸那么大的事儿都没吓哭结果因为肚子饿哭’这件事属实也太说不过去,于是伸手抹了一把脸,披了个毯子准备出去晃晃,哪怕借个电话呢,打给dulce她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关门的时候,无意瞥见了隔壁的门,杜柠一拍脑门儿猛然想起,隔壁不是就有现成的熟人么!结果这一下拍得稍稍狠了,原本就红肿的额头顿时不给面子的剧烈疼痛起来,杜柠龇牙咧嘴地按也不是揉也不是,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填饱肚子了,一切疼痛瞬间全都成了浮云。 敲门。 敲得很轻很轻,基本里边儿人就听不见的那种。 压把手,推门。 杜柠很像那么回事儿地杵在门口轻声问候了一句,“付先生?付先生?” 无人回应,正合心意。 于是蹑手蹑脚地钻进付青洛的病房,窗帘没有遮挡严实,月光就这么恣意悠然地洒落进来,有一种曼妙隐约的朦胧。 杜柠原是想着找到手机出来打个电话就好,结果摸寻探索中赫然发现,付先生的病房居然堆满了食物! 香蕉! 苹果! 提子! 果汁! 居然还有蛋糕! 杜柠满脸黑线,十分幽怨地瞪着这一大堆食物,然后又扭头相当不忿地瞅了瞅床上的付先生,瘪瘪嘴心说职业规划还是做boss好,要是能做个*oss更好,但要是能做个帅得惊天动地的*oss那就最好不过了…… 形势紧迫,杜柠也顾不上继续幽怨不忿了,回身挑了几样爱吃的东西就准备回去自己的病房填饱肚子,结果才刚刚站直了身子一步还没有迈出去,就只听背后阴森森凉飕飕传来一声缓缓低问,“你现在是想把它们偷走么?” 杜柠一惊,手里的货通通掉在了地上。 苹果咕噜咕噜滚走也就算了,可是!!—— 那瓶砸在她脚面上的果汁饮料可是铁盒的啊!! 杜柠嗷一声坐在地上抱起左脚就开始龇牙咧嘴地抽气吹气继续抽气,付青洛赶忙开了床头灯,想要下床看看她是怎么了,却忘了右腿还不能随心活动。“该死……”皱眉低咒一声,付青洛看向地上坐着的杜柠,急声发问,“怎么了?摔哪儿了?” 到底也只是二十二岁的小姑娘,杜柠本就饿得一肚子委屈,这会儿被现场抓包更是觉得脸上挂不住,想来想去这面子都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再加上没手机没钱脑袋上的大包还闹心吧啦地疼最重要的是还饿得眼冒金星,越想越委屈,最后杜柠就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 “……”然后付先生就慌了。“我马上找医生来,别哭别哭。”说着就抓起床头的专线座机按了号码。 三十秒后,两位医生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眼前的情景是,地上散落着几颗苹果还有其他什么的,一个披着毯子的姑娘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床上眉头紧锁的付先生正挣扎着移动右腿试图下床…… “付先生!”医生迅速走到床边一把将他按住,“您可别动啊,有什么事吩咐我们……” “去看看她伤哪儿了!”付青洛骤然厉声打断医生的话,额上冷汗又涔涔落下。 两个医生这才慌忙去关怀杜柠,“小姐,小姐您哪里不舒服?” 杜柠哭得撕心裂肺,一个医生已经打算去找个担架过来好把她送去急诊室了,床上的付青洛咬牙扶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一点一点地终于蹭到了杜柠身边,那一刻的付青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很想将她抱进怀中,可疼痛令他无法弯身做出这个动作。 “lemon?”他哑着声音唤她一声,目光在她身上来回焦急逡巡,“医生来了,哪里痛?” 杜柠终于抽抽搭搭稍微控制住了情绪,仰起头,眼眶里还满是泪水,所以看到的景象便恍然模糊很不真切。考虑到以后自己出现在这家医院概率极低这个因素,杜柠一不做二不休地想不如就发泄彻底算了。 “我…我饿啊,”然后又啜泣着抬头看向那两位相当无辜的医生,郑重控诉道,“放电视不如放个冰…”继续啜泣抽气,“冰箱啊…” ☆、第17章 十七 这个各自狼狈的夜晚,很多事,都变了。 —————————————————————————————————— “付先生,您也吃一些吧……”杜柠捧着精致的餐盒,说得有那么几分违心。 付青洛靠在床头,淡笑着看她,轻轻摇了摇头。 很明显这种反应正合杜柠心意,拎起所有的餐盒,杜柠急切地说道,“那我回隔壁去吃,付先生您好好休息!” “在这吃吧,”他略略顿了顿,像是终于寻到了合理的借口那般安然将手臂枕在脑后,缓声低语,“腿不方便,你在这里会好很多。” 杜柠愣了愣,想说不是有护工吗,但考虑到眼下香喷喷的饭菜都是*oss一个电话叫来的,居然连水晶虾饺跟扇贝都有,杜柠便识相地乖乖坐下来把话憋回去了。 虽然杜柠也知道刚刚自己那种与平日淑女温婉完全不搭边儿的形象很是令人不忍直视,但此刻杜柠的内心却属实相当平静。 这世上的每一个都戴了面具,看上去温顺的人常常性格倔强,而那些张牙舞爪的人往往内心最为柔软。 …… 一年前醉酒吐了他一身。 狼狈地追着车跑终于被捎去了机场。 在机场痛哭流涕还拿了他的外套擤鼻涕。 学校礼堂被人扛着去收听陆禹泽的告白。 蛇形桥下背包破了洞画稿满地跑。 还有这个晚上。 第11节 …… 杜柠无奈喟叹一声,自我安慰说所有人类都是多面性的,只不过她脱线的一面常常暴露在他面前罢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boss差不多已经对她有了一个系统的了解了,那么她也就不需要在boss面前绷得太紧了,装高冷是一件很累心的事,要时刻小心谨慎,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哪句话说不对哪个动作做不对形象就瞬间崩毁了。这样想想,杜柠的食欲又豁然增强几分。 “好吃么?”付青洛出声问道,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忽然就觉得那双不断游走于她唇畔的筷子很有福气。 杜柠嘴里塞着菜无法开口,于是稍稍侧身看着付青洛认真点头,唇瓣上油光锃亮,但情绪总算多云转晴了。 心底有阵阵暖意来回轻轻荡漾,痒的整颗心都醉了。付青洛垂头看了眼餐盒中所剩无几的存货,忽然鬼使神差地望着杜柠说了一句,“给我个虾饺。” 杜柠一怔,回过神来立马垂头四下找新筷子。 “就用你那双吧。” 杜柠被这句云淡风轻的话震得轻微晃荡了一下,然后脑子一抽,乖乖夹起一个虾饺就起身奔着*oss去了。 “…-_-|||…”杜柠举着筷子僵在付青洛面前,因为他根本没有伸手接筷子的那种意思,非但如此,付先生居然还特别泰然地张开了嘴。杜柠嘴角抽搐地将虾饺递到付青洛嘴边,只见他极优雅地将它咬住一点点吃进了嘴里。 杜柠看得有些呆,因为还从来没有见过谁把饺子吃得这样漂亮性/感的。 付青洛的唇畔还挂着笑意,似乎对虾饺的味道很是满意,抬眼看她,她却见鬼一般猛然转身逃走了。他亦不徐不疾,低沉好听的声音又缓缓而出,“扇贝。” 杜柠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一眼,他的表情认真肃穆,仿佛写着菜都是我叫来的,让你夹还不赶紧的!杜柠在心里略略挣扎了若干秒,然后认命地低眉顺目挑了个最肥美的扇贝去壳之后夹起起身再次朝着*oss奔了过去…… 跟他相比,杜柠觉得自己的吃相似乎透着几分凶残。看着他又风轻云淡一派悠然地一点一点吃下扇贝,她似乎都听见那只扇贝在他嘴里销/魂媚/叫了……o__o”… 杜柠吞吞口水,收了筷子准备赶紧撤退,不想付先生却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笑容好不温柔地道,“搬这边来吃。” 杜柠无语地看了看他,最后考虑到这是一只受了重伤暂时残废的boss,便悲天悯人地顺了他的意。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柔和的床头灯,窗外月色正浓,混合着城市中的闪烁霓虹,有暧昧的光线透过帘幕投射进来,将屋内的许多东西都笼罩在一片浪漫的朦胧中。 付青洛的心情很好,连右腿上的伤似乎都不再疼了。他眸光含笑,几分宠溺亦藏匿其中,微微颔首听着她愤懑的喋喋不休。 “付先生,我问您的时候您不是说不吃吗……” “付先生,您怎么把虾饺都吃光了啊……” “付先生,吃太多海鲜不利于伤口愈合吧!?” “付先生,您吃这么多一会儿要去厕所可怎么办啊……” “付先生,给我留个扇贝吧……” “付——先——生!!” …… 她垮着一张脸,微微撅着嘴唇。他唇畔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不可抑制地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伸手轻轻触了触她额上的一片红肿,心中又柔软几分。嘴上却是不饶人地调侃着,“这回脑袋更大了。” 杜柠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额头仿佛有电流穿过一般令她慌了神。 他笑着收了手,没有阻拦。 他很清楚,自己喜欢跟她相处的感觉。只是,有些情绪还远远不够清楚明晰,之于他,早已过了追逐浪漫暧昧的年纪,也所以,便不可能会像毛头少年那般意气用事,更何况,在感情上,他向来收放自如,冷静自持。 只是,这夜自信满满的付青洛断然不会想到,仅仅时隔三日,他便与自己长期笃定的想法矛盾起来。 ———————————————————————————————— 三日后,当陆怡璇从天而降的时候,杜柠正坐在沙发上兢兢业业地给他削着苹果。 门被悄悄打开,然后探了一顶鸭舌帽进来。 杜柠狐疑地抬眼望去,只见门缝越开越大,最后就露出陆禹泽那张顽劣不羁的脸来。 “surprise !” 陆禹泽站在门口嘚嘚瑟瑟做了一个闪亮登场的动作,杜柠被他吼得差点儿割了手指。接着,陆禹泽便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兴奋不已神秘兮兮地看着床上的付青洛道,“姐夫,姐夫你挺住,big surprise!!当当当当!——” 杜柠嘴角抽搐地看着打了鸡血一般的陆禹泽,然后,余光便瞥见了门口的方向。 青丝如瀑,微微卷起的发梢犹如缱绻的海浪。 那条prada的系颈抹胸限量连身裙,她也有一条,但是据dulce说,穿上之后便会清晰判断出她是来自平原地区的国际友人,于是杜柠便将它挂进了衣橱的最角落里。 她把这条裙子穿得实在太美太美,性/感妩媚中又透着几分公主的娇贵气质。 陆禹泽一把挽住陆怡璇的胳膊,热切地跟杜柠介绍道,“lemon,这是我亲姐,比你大四岁,所以你以后也要随我一起叫姐~” 杜柠满脸黑线,果然陆禹泽的脑结构她从来就没看懂过。不过思及眼前这位天仙是艾菲老板娘,杜柠便觉得自己作为艾菲旗下一员猛将实在有必要率先表示友好。“姐姐你好。”杜柠乖巧叫人,叫完就后悔地心说要是喊夫人你好的话,*oss会不会一高兴直接就给她转正了…… 陆怡璇笑着点头,深褐色的眼眸璀璨如星。“叫我alfie就行了。” 杜柠一怔,随即激动不已地感慨自己刚刚率先表示友好的举动真真真是太太太明智了! alfie!艾菲! *oss果然深深爱着老板娘啊! “leo,怎么样了?”寒暄过后,陆怡璇快步走到付青洛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缠着绷带的右腿,脸上写满担忧。 “没事,”付青洛淡然回话,目光却飘向了将削好的苹果抢走的陆禹泽,“你怎么来了。” 陆怡璇执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这么严重的事都不告诉我,我很生气。” 杜柠正忙着跟陆禹泽算账,陆禹泽把她刚刚削好的苹果抢去吃了,吃了也就算了,还很幼稚地抱怨说这谁削的苹果这么难吃……陆禹泽摘了鸭舌帽往杜柠的脑袋上扣,杜柠就恼火地往下摘,摘完陆禹泽还贱贱地给她戴……两人围着沙发前边儿的茶几闹成一团,最后陆禹泽一把揪住气恼的杜柠,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杜柠就满脸惊喜地伸出小手指跟他勾勾算是和解了。 离得太远,付青洛没能听清。 可是,光是看着就够他心底烦躁周身不适了。 三日之前,他还那样笃定地说服了自己。 三日之后,当他看着她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笑容满面的模样时,整颗心就仿佛被丢进了密不透风深不见底的黑洞,那种一直坠一直落始终无法落地的空旷飘忽感几乎令他窒息了。 陆怡璇以为是两个人的玩闹吵到了他,于是无奈地对陆禹泽跟杜柠笑着做了一个‘安静些’的手势。 杜柠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陆禹泽则大喇喇地拖着杜柠走到付青洛面前,十分体贴地道,“姐夫,我带lemon出去晃晃,你们两个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噢~~”说着还给付青洛递了个大概只有男人们才能懂得的眼神。 “去哪里。”他仍旧微蹙着眉,异常烦躁地看着杜柠。 杜柠不明就里,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去去去……呃……”随即仰头看向陆禹泽,“去哪里来着?” 那种依赖与期待的眼神将付青洛的心脏刺得一阵闷疼。 “去马场,”陆禹泽好笑地在杜柠脑袋上轻敲了一下,“刚说完就忘难道是猪头吗!” “你才是猪头!你全……”家都是猪头及时咽了回去-_-|||…… “陆禹泽,你要保护好lemon的安全知道吗?”陆怡璇笑盈盈地看着杜柠,赶来的路上她已经听陆禹泽说了无数遍关于lemon英勇拯救付青洛的事迹了,虽然他没有说明自己的心意,但是陆怡璇看得出来,弟弟喜欢她。 “知道,”陆禹泽红着脸,“照顾好姐夫得了……” 付青洛一语不发地看着杜柠,神情淡漠又复杂。杜柠被他看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就仿佛被人捉奸在床一般……心惊胆战地想了半天,杜柠恍然大悟,快步走向茶几拿了水果刀跟苹果过来递到陆怡璇面前,“付先生想吃苹果,刚刚削好那颗被贼人抢去了……” 闻言陆禹泽又去揉杜柠头顶,“谁是贼人!你给我说清楚谁是贼人!” 杜柠放下苹果跟刀后无比嫌弃地躲避着陆禹泽的爪子,陆禹泽不死心地又伸过来,杜柠在前边儿跑陆禹泽就在后边儿追,俩人一前一后冲出了病房。 付青洛的脸色也终于难看到了极点。 ☆、第18章 十八 陆禹泽跟杜柠离开病房后,陆怡璇便安静地坐在床畔削苹果。 屋子里很静,付青洛摸出手机摆弄一阵,陆怡璇便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了他的唇边,付青洛低头自然地咬了一口。 杜柠无精打采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甜蜜温馨的一幕。陆禹泽紧随其后跟了进来,付青洛不动声色地自陆怡璇手中拿过苹果,将手机关机后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陆怡璇纳闷地看向都不怎么高兴的两个人,柔声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杜柠显然被失落的情绪打击得不想开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举着个大脑ct片愁眉苦脸翻来覆去地研究。 付青洛漠然地瞥了杜柠一眼,然后继续云淡风轻极其优雅闲适地吃苹果。 “呃,”陆禹泽有些尴尬地抓抓头发,“刚刚在楼下碰见院长了,他听说我要带lemon出去溜达就把我们撵了回来,他说以lemon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能离开医院……”陆禹泽转头看看杜柠,然后便对自己的一时莽撞深深自责不已。 陆禹泽想:幸好碰上院长了!不然lemon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可怎么办啊!真是越想越后怕……~~o(gt_lt)o ~~…… 陆怡璇不疑有他地点点头,“对呀,lemon也受伤了,怎么还能去马场呢,”说着便对陆禹泽正色提点道,“以后要学着细心些。” 追求杜柠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答应自己的邀约,计划就这么泡汤了陆禹泽才是最郁闷的。 杜柠看了半天也没看懂那ct片子上究竟表达了什么,但身体是她自己的,这几天在医院养着她的体力已经恢复得相当好了,除了额头上的大包还没有完全消散,其余的地方杜柠实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的。 杜柠向来是闲不住的性子,没课的时候便抓紧一切时间背个书包四处看景,这几天在医院待得她简直浑身难受,她都觉得自己脑袋上的包迟迟不肯下去完全都是因为憋上火了造成的。 所以当陆禹泽拿马场诱/惑她的时候,杜柠丝毫没有犹豫便一口答应了。 她太想出去溜达溜达了。 杜柠跟陆禹泽的情绪都不太高,陆怡璇一向文静,一时间,屋子里便静谧得透着几分诡异的尴尬。 片刻之后,陆禹泽的手机铃声终于打破了僵持的沉寂。 秘书:“max,你能联络上付先生吗?” 陆禹泽:“什么事?” 秘书:“公司现在有些急件等着付先生签字印章,可是我们联络不到他。” 陆禹泽皱皱眉头,“这段时间付先生不在伦敦,一会儿我过去公司。” 挂断电话,陆禹泽一改刚刚的酷少形象,无奈摊手道,“怎么才一回来就有活儿啊,真是的想约个会都不行……” “谁打来的?”沉默许久的付青洛终于再度开了口。 “秘书处的人,说是有些急件等着你签,”陆禹泽收了手机,大义凛然道,“姐夫,这种小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安心养伤,我回艾菲看看,差不多的我就做主了。” 付青洛略略沉思一阵,随即甚是欣慰地回他,“也好,不过周详起见,我希望你多参考一下你姐姐的意见,”然后侧目看向陆怡璇,“去帮他把把关,不用担心我。” “好,处理结束我就回来。”陆怡璇倾身吻了吻付青洛的侧脸,俊男美女属实养眼,杜柠在一边儿看得脸红心跳的。 陆禹泽觉得他的能力遭到了严重质疑,于是又开始唧唧闹闹嚷嚷起来,“这种小case我完全能搞定,姐夫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付青洛但笑不语,陆怡璇无奈地看了陆禹泽一眼,秀眉微蹙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陆禹泽走到沙发处伸手在杜柠眼前晃了晃,“你好好在医院待着,不要乱跑明白吗!”说完还十分不放心地扭头看向床上面无表情的付青洛,“姐夫,你看着她点儿。” 杜柠无语地移开ct片睨了陆禹泽一眼,没心情搭理他,但是收回目光的时候居然瞥见床上的*oss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陆怡璇笑着起身,拎起背包走到陆禹泽身边,“好了,我们走吧,早去早回。” 第12节 杜柠也立即站了起来,笑得不怎么好看地跟陆怡璇说了一句姐姐拜拜。 陆禹泽冲杜柠做了一个热情的飞吻便跟着陆怡璇走出了病房,屋子里又只剩下杜柠跟*oss两个人了…… 杜柠拿了个镜子左照右照的,满心郁结怎么也不能相信出去溜达溜达就会有脑震荡的高危风险。但又想到人家堂堂一院之长,不可能会贪图她这点儿医药费。杜柠微微叹息一声,十分感慨国外医疗与服务的完善精心。 “想去马场?” 床上正随意翻看财经杂志的付青洛淡漠开口,杜柠放下镜子抬头看去,怎么感觉*oss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但是话又说回来,老板娘刚来俩人还没温存够就得赶去艾菲了,估计换任何男人心情都不可能好吧!qaq! “想去……”杜柠老老实实小心翼翼地回话,生怕稍微没控制好音量就触到了欲/求不满的*oss的爆点。 付青洛眼都没抬一下,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嗯,出院了我带你去。” 杜柠冷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微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盯着付青洛,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你救了我,”他慵懒挑眉看她,“这点福利还是应该有的。” 听见*oss的解释,杜柠总算回过神来。小手摆的侠气十足,“不用不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艾菲跟我都没啥好处…呃…”顿了顿,想想似乎说的不太妥当,于是马上识时务地改口道,“呵呵呵……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付青洛眯着眼不吭声,杜柠犹自尴尬着-_-|||……好一会儿之后,在杜柠被这尴尬的气氛压抑成深井冰之前,付先生总算又开口了,可是!! 杜柠在心底无声垂泪加咆哮,还不如不开口就一直尴尬到死啊!因为*oss云淡风轻地说—— “我要冲个澡,你扶我过去。” 杜柠:“……” ———————————————————————————————— 事实证明,作为地球人的杜柠是无法阻止*oss的。 在*oss断然拒绝杜柠找医生或是护工以及等到陆禹泽他们回来的提议之后,杜柠十分认命地扶着付青洛去了洗漱间。在去往洗漱间的途中,杜柠还十分忐忑十分坚定地跟他讲起了条件,“付先生,我扶您进去没有问题,能不能……别让我帮您擦背什么的呃……” 付青洛暂时停下脚步,颔首冷然盯住杜柠,似乎是想好好琢磨琢磨她的脑结构一般沉声开口道,“我只是要简单冲洗一番,你在想什么?” 杜柠恨不得咬舌自尽…… 杜柠原本就不太敢直视付青洛鹰一般睿智迫人的目光,这会儿更是无地自容的只想找个洞一头栽进去……她仿佛都看见*oss脸上分明写着‘你居然敢觊觎这种美差’的字样了。杜柠惊骇地甩甩头,心说完了完了,她肯定是被陆禹泽那个没节操的给传染了。不敢再脑洞大开乱说话了,杜柠扶着付青洛缓缓走进了洗漱间。 付青洛慢慢靠坐在浴缸上,吩咐杜柠把淋浴器的花洒拿了下来。“我敲门就把干净衣服递进来。” 杜柠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把花洒往他手里一放就逃命一般踱出了洗漱间。不多时,里面便传来了哗哗喷水的声音,杜柠抱着靠垫窝在沙发里,一脸坚毅。 没过多久,也可能是过了很久,因为对杜柠来说现在的情形根本就是度秒如年,门被轻轻敲了几下,杜柠如获大赦地豁然起身,抓起衣服就冲到洗漱间门口开了条缝隙扭着头将衣服递了进去。 杜柠等了片刻没有等来接衣服的人,倒是等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啊——” 杜柠手一抖,衣服就掉了。然后终于瞥见了门口花容失色的肇事女司机。杜柠心肝肺一齐抽搐两下,始知道刚刚那敲门声根本不是*oss发出来的…… 站在肇事女司机的那个角度,刚好能透过缝隙将洗漱间里边儿的情况一览无余吧…… 那时候付青洛正低头闭着眼睛冲洗头发上的泡沫,听见尖叫声之后他恍惚抬头望了一眼,接着肇事女司机惊慌惊讶貌似又惊艳不已的纠结眸光就跌进了付青洛眼底,杜柠的一只手臂透过门缝僵在洗漱间里,地上静静躺着无辜的衬衫。 “关——门——” 里边儿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吼。 *oss会杀了她的! 杜柠心里颤了两颤,作孽啊! —————————————————————————————— 自车祸之后,肇事女司机范晓舟基本每天都会抽空来医院看望他们,一来是出于自责,二来,是因为她目前修不起那辆宾士车,所以想求当事人高抬贵手给她点儿时间。但是以目前将当事人看光了的境况推断,这事儿基本不可能了,因此,范晓舟就将主意打到了杜柠身上…… 杜柠听完范晓舟的请求之后,简直欲哭无泪。 她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因自己失职导致贞洁巨失的*oss,还怎么可能有脸跑去跟他说付先生,您就高抬贵手暂时放过那只马路杀吧……再说她一实习小职员哪里可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要是被老板娘知道自己害*oss被别的女人看光了,而这位别的女人刚好还是那只马路杀,说不定老板娘就会伙同*oss夫妻合璧把她跟范晓舟尘归尘土归土了。 陆禹泽他们没回来的那三天,杜柠天天跟着付青洛混星级酒店的外卖,几日下来,嘴巴刁了不少,医院的饭菜便有些难以下咽。正值晚餐时间,但是很显然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oss心情欠佳,所以杜柠便也没那个胆子跟他说饿。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付青洛终于悠悠转醒,动了动准备坐起来,杜柠跟范晓舟立马谄媚的跑过去想要搭把手,付青洛眸光紧了紧,然后长臂一挥绕过了杜柠的肩颈。 杜柠被付青洛带的踉跄一下,弯身扶他的时候,杜柠的脸几乎低到了他的胸膛,他身上有淡淡的清爽皂香,杜柠便惭愧地想是不是自己也应该回隔壁洗洗澡了…qaq… 坐好之后,杜柠急忙闪身,付青洛瞥了她一眼又侧目看向战战兢兢的范晓舟,声音黯哑,“那辆车保险公司会处理的,余下的费用就算了,以后开车不要走神。” 范晓舟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杜柠也明显被这个消息震慑住了。 付青洛皱起眉头再次看向杜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杜柠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然后就看见范晓舟热泪盈眶地哽咽着说了一句谢谢。杜柠心里也是一阵激动,心想*oss虽然看上去总是冷冰冰硬邦邦的,但内心实在很是善良柔软。于是相当配合地朝他迈了两步,等着接收指示。 付青洛微微仰头看她,仍旧是一脸茫然无畏的呆相。刚刚她们两个嘀嘀咕咕的窃窃私语他都听到了,范晓舟拜托她来求自己推迟一段时间支付理赔款,她呢,哭咧咧地拉着范晓舟的手说朋友,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就一实习小职员能有什么立场啊…… 他听了以后,心里莫名有那么几分不舒服,于是,就想给她这样一个立场。 无预兆地伸手攫住了她的手腕,付青洛没有理会杜柠后知后觉的挣扎,稍稍用力,她便又靠近他几分。在杜柠瞪大眼睛以为他要对她怎么样以前,付青洛甚是好笑地将她的手置于自己的额头上,说出口的话竟有几分情人间的暧昧,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我好像有些发烧。” 杜柠张了张嘴,绯红的颜色从额头蔓延至脖颈。 她在他的额头上反复试了几次温度,然后终于确定他并没有逗她。杜柠有些焦虑,一时间也忘了各自的身份,担心又恼火地一巴掌拍在他的额头上,“就说不让你洗澡,非要洗非要洗!这回好了!” 付青洛也不说话,目光如水一般,盈盈流转于她担忧不已的脸上。 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范晓舟总算平复了激动的情绪,没有债务压力人便精神抖擞起来。看了看手心手背不断交替摸着付青洛额头的杜柠,又看了看杜柠口中性格高冷但此刻却温顺得跟一只大猫没两样的付青洛,范晓舟相当不会看眼色地指着杜柠骤然开口道—— “lemon,你刚刚不是还跟我说你只是一个没有立场的实习小职员而已!” ☆、第19章 十九 杜柠一直以为,第二日老板娘跟陆禹泽便会回来的,结果足足两个第二日过去了,老板娘跟陆禹泽也没有回来,只是中途给他们来过电话,说是几个大工程都赶到一起了,有些忙。而老板娘因为不放心陆禹泽一个人裁决,便一路陪着。 杜柠数着手指认真算算,她已经在医院住了五天了。在学校的时候总觉得时光飞逝,现在区区六日竟觉得好似六年一般。为了不让dulce担心,杜柠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被公司外派出差学习去了,虽然杜柠也知道并没有什么人会经常打电话给她,但没有手机总归是不方便的。 这段时间下来,杜柠跟付青洛相处和谐,和谐到杜柠已经有胆量制止*oss吃辣吃海鲜吃一切不利于伤口愈合的食物了。杜柠也不清楚*oss究竟牛x到什么程度,只知道*oss的病房向来都是院长亲自来巡视的。 *oss推了医院为他调配的私人护工,明确地指着杜柠对院长说有她就足够了。院长面色和善地望着杜柠笑容慈爱,但是杜柠绷着脸却快哭了,她没想到艾菲的钱居然这么不好赚,都工伤了还得加班,实在很不人道。 但显然付青洛天生就是懂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老板,这重点体现在每当杜柠忍不住想要抱怨*oss的时候,他便会风轻云淡地做个不经意的贴心善举,然后令杜柠彻彻底底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比如此刻杜柠面前的这款全新白色手机,不仅充满了电,居然连原本躺在那只壮烈牺牲了的手机中的电话卡都被移了进来。 杜柠当然不肯收,但是*oss又一次泰然拎出了‘你救了我,这点福利还是应该有的’终极理由。考虑到自己眼下委实也需要个跟外界联络的通讯工具,杜柠便决定暂时用用,等出了院买好手机再将这只还给*oss。 付青洛靠在床头看财经杂志,杜柠就窝在沙发里拜读艾菲设计师们的作品画册,有时候杜柠看到心仪的设计作品,便会忍不住举起画册神采飞扬地请*oss也远远欣赏一番,他抬眼便能看到她,任何一种细微的表情。时光静静流淌,有微风吹卷着纱帘,付青洛唇畔的弧度隐隐浮现,看她垂头颔首,时而蹙眉,时而又笑眼弯弯。 于是,便忍不住回想一番。 他曾经那么笃定陆怡璇会嫁进付家成为他的妻子,他也曾经如此坚信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寂寞闲适群体演绎的风花雪月。他亦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她就住在隔壁房间,可之于他,却仍旧忍不住的想念,哪怕是这一刻,哪怕,她明明就坐在他抬眼可望的对面。 看着她懒懒地伸个懒腰,脸上配合地打着哈欠,满眼期待地望着他说,付先生,要不要跟我讨论讨论午餐。他就忽然莫名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这是不是就叫做…喜欢。 “付先生!”她朝他挥了挥手,又急急地说了一遍,“要不要跟我讨论讨论午餐。” 回过神来,他哑然失笑,抬手拿过手机正想问问酒店今日有什么特色餐点,然后,手机在他掌心无预兆地猛然震动起来,看了眼屏幕,付青洛的眉头微微蹙起,因为,管家极少会打电话给他,上一回,还是因为付唯钰被打入院。 他的表情瞬息变化的实在太过明显,杜柠识相地抱着画册退出门外,在他想开口说不用走之前,杜柠已经没了踪影。 刚刚按了接听键,电话里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 “先生您快回来吧!” 付青洛心下一凛,面色越发凝重起来。“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大小姐……大小姐自杀了,正在医院抢救……” —————————————————————————————— 杜柠在隔壁房间一觉睡醒的时候,肚子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饥饿了。 蹭去隔壁病房想看看*oss有什么指示,敲了半天门也没有等来平日里低沉好听的那句进来。 推门进去,杜柠惊讶地发现房间里居然没有人。 冲着洗漱间喊了一声付先生,无人回应。 杜柠有些担心,满脑子的画面都是,*oss趁她睡觉的时候因为太过无聊一个人拄着拐杖出去放风,结果摔得面目全非……杜柠倒吸一口气,快步跑去了院长室。 到门口的时候,杜柠清晰地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你怎么能同意他离开,好歹也应该拦到我们回来啊!” 是陆禹泽的声音。 “max,你别再吵了,那是他亲妹妹,院长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杜柠推门进去,正看见陆怡璇拉着陆禹泽的胳膊出声劝阻。屋子里的人面色都很难看,陆禹泽心情不好,原想朝门口喊一句滚出去,结果回头看见杜柠便猛然把话咽了回去。“你怎么来了。”陆禹泽快步走到杜柠身边,面色也跟着稍稍缓和了一些。 杜柠蹙眉看他,“发生什么事?” 陆禹泽顿了顿,语气沉重,“我姐夫的亲妹妹自杀了,他刚刚乘专机赶回去。” 杜柠震惊得倏然睁大眼睛,这才猛然想起中午*oss接的那通电话,怕是说的就是这件事罢。“有生命危险吗?”*oss此刻的心情,她感同身受,因为体会过,所以才清楚那种心被揪的生疼,却根本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还不清楚,”陆怡璇亦是同样的面色凝重,她抱歉地看了看院长,随即快步走到他们身边,“我要立刻回去,max,剩下的工程你就按原计划跟进吧。” 陆禹泽点点头,“姐,你好好陪陪姐夫。” “我知道,”陆怡璇拍拍他的肩膀,不知不觉他似乎就长大了,懂事了,有担当了,实在令她欣慰。转而又看向默不作声的杜柠,陆怡璇柔声道,“这一次实在匆忙,下回我们再好好聊聊天。” 杜柠张张嘴,到底觉得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澄清她跟陆禹泽的关系实在不够妥当,于是轻声说了句好。 陆怡璇走后,陆禹泽陪着杜柠待了一阵便又赶回了艾菲,杜柠一个人在房间里待得周身不适,每天也没觉得怎样,怎么现在竟感觉空旷得骇人。正抱着枕头茫然地发着呆,房间里忽然飘出一阵音乐声,杜柠愣了半天才想到是自己的手机。 在被子里摸到手机之后,杜柠盯着屏幕震惊得无以复加。 很想你。 屏幕上赫然闪烁着这三个字。 杜柠心惊胆战地高速回忆起来,即便是许濯跟陶曼的名字都没有被她储存成‘很想你’,那么,这三个字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杜柠颤巍巍将按钮滑向接听键,然后熟悉得宛如大提琴一般的低沉声音便急促传来。 “lemon.” 第13节 她甚至已经不记得该怎样呼吸。 “听我说,”他的气息稍稍不稳,还藏着些许嘶哑痕迹,只是语气,却这般笃定。“我必须回国一趟,飞机马上起飞了,这段时间我会很忙很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握着手机,痴愣在原地。 “不要跟异性走得太近,”他略略顿了顿,声音又低沉几分,“包括max.” 脑子仿佛要炸裂开来,她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一句他刚刚说过的话,只双目圆睁地张着嘴巴,嗓子里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你,”他又刻意停顿片刻,似乎也透着几分不自信的迟疑,“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她的脑袋,她的心,通通乱成一团浆糊。 她木讷合上嘴巴,又机械地张开,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电话,出口的声音亦干涩生硬得可以。 “她一定会没事的,你,你别担心。” 他怔了怔,虽然她并不能看见,但仍是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颗悬了好些日子的心,亦跟着踏实落地。“好,我要关机了。” “嗯……” 他望着窗外的天空,一片晴朗蔚蓝,忽然就想起那些零碎的片段。 她在咖啡厅里,不卑不亢地撇清她与陆禹泽关系时的神态。 她在九曲湖边,垂着小脑袋一走一踢石子的呆萌动作。 她在大雨中,跪在自己脚边焦急却又镇静的模样。 她半夜偷摸进他房间,被抓包后耍赖大哭孩子气的脸。 …… 太多了,想得整颗心,都跟着泛起微微辛甜的疼痛来。 “我很想你。” 他柔声说道,眼底的神色浓成一片化不开的温暖。 杜柠隔天便不顾一切地出院了,因为实在不敢继续住下去,因为医院让她产生了可怕的幻觉…… 直至挂断电话,直至第二天清晨醒来,杜柠都始终认为是自己梦游了。 所以杜柠是逃出医院的。 可是,那只白色手机仍旧存在着,那个‘很想你’的名字,也依旧静静躺在电话簿里,还有那一通电话,来自‘很想你’的那通电话。 杜柠觉得,她应该去找个心理医生聊聊天了。 ———————————————————————————————— 中国 g市第一人民医院 “先生,您的腿……” 付青洛扬手打断管家的话,皱眉沉声道,“情况怎么样。” “已经送去加护病房了,医生说平安度过今夜就无大碍。” 付青洛点了点头,面色更加阴沉几分,“究竟怎么回事。” 管家顿了顿,犹豫了半天才小声儿开口,“大小姐跟罗辛少爷的婚…没定成,罗辛少爷在订婚酒店追……追着一个服务员跑了……” ☆、第20章 二十 “罗少爷,先生现在心情不好,您就别进……” “张叔,你去休息吧。”病房的门嚯地开了,付青洛面色冷峻地出现在门口,打断了管家的劝阻。 管家怔了怔,“是,先生。” 管家走后,付青洛转动轮椅折回病房,罗辛讶异地跟在他身后,“青洛哥,你的腿……” “没事。”付青洛淡漠开口,望了一眼床上仍处于昏迷状态的付唯钰,眼底的狠戾又深邃几分。“说吧。”他转过轮椅,面无表情地对上罗辛满眼疲惫的愧疚神色。 罗辛颓然颔首,下巴上新荏的胡茬暗青一片,向来考究的衣服也皱巴得狼狈不堪。他的声音黯哑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那天,我在酒店看见陶曼了。” 付青洛没什么耐心,他给罗辛陈述的时间,并不是想听他讲不相干的人。他挑眉,声音冷得仿佛能摸出冰碴,“所以呢。” 罗辛抬头,病床上的付唯钰安静地躺在那里,了无生气。 唯钰,追他有十年了罢。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每天缠在他的身边,罗辛这罗辛那的,他也只当妹妹一样照顾着。后来,他认识了陶曼,好不容易追到陶曼的时候,唯钰却对自己说了那句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 他那时,惊讶得乱了阵脚,因为不想伤害她,也因为,更担心本就不自信的陶曼会离开他。那一回,他跟付唯钰聊了彻夜,将自己对陶曼的心意讲得清楚明白,也委婉地让她明白,在自己心里,她永远都是小妹妹。 付唯钰也哭了彻夜。但是他没有办法,因为拖得越久,便越会成为难以愈合的伤口。可是他也没有想到,流着眼泪的付唯钰会那样坚定地告诉他,罗辛,只要你跟她还没有结婚,我就不会放弃。 他能做的,就只有无奈摇头叹气,他也以为,荏苒时光,她就会渐渐将他遗忘。 留学那一年,陶曼在机场抱着他流泪说,罗辛,我会等你,一直等,等到你回来。轮到付唯钰跟他告别的时候,她趴在他的耳边,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地说,罗辛,你不是我的哥哥,从来都不是,我也会等你,只要你还没有结婚。 他那时的打算,是留学结束之后就跟陶曼求婚。却不曾想到,在他满心欢喜准备毕业事宜即将归国的那一年,陶曼在电话中,跟他说了分手。 心,凛冽地疼。 陶曼说,罗辛,我没办法继续等你,我就要嫁人了,他很有钱,对我又好,所以罗辛,我不能再等你。 他也曾一度不肯相信,疯了一般赶了回来,可是这座城市,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陶曼这个女孩一般。他又去找了陶曼最好的朋友杜柠,在杜家门口,许濯拦住他说,柠柠去国外留学定居了,而陶曼,真的已经嫁了人。 这些年,他很少去回忆的,因为太疼太疼,疼的就仿佛有人拿着沾了盐水的刀,在他心上一下一下地划,一刀一刀地割。那些用酒精疯狂麻木自己的日日夜夜,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直都是唯钰。 他醉,她就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 他哭,她便也跟着掉眼泪。 那时他就问自己,罗辛,走错的路,你是不是还要一直继续的走下去,是不是还要一直辜负真正爱你的人。 于是,就这样牵起了付唯钰的手,走到今天。 他也以为,终有一日,自己会爱上付唯钰的,因为,找不到不爱的理由。他牵着她的小手过马路,他带她去游乐场坐摩天轮,他带她爬山看海等日出,做一切曾经跟陶曼做过的事,他觉得他能战胜回忆,然而,每一场与付唯钰欢笑的背后,都只令他的心更加空虚茫然。 他想念陶曼,骗不了人。 那日,在承办订婚宴的酒店里,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他看见了陶曼,还是那样瘦小恬静的模样,眼睛润泽的仿佛能溢出水来。 却穿着服务员的衣衫。 手上,还端着托盘。 看见他时,脚步摇晃了几下,手中托盘上的杯碟,便稀里哗啦落了地,破碎一片。 他怔了许久,脑子里混乱不堪。 她在嘈杂的人群中落荒而逃,他红着眼追了几条街。 他眼睁睁看她上了公交车,他伸手拦了出租车紧紧跟在后面。 他只想问她一句,那个人怎么能够待你这般。 他只想问她一句,既然嫁了人,勃颈上怎么还戴着他送的项链。 等信号灯的时候,他跟丢了那辆公交车,连带着自己那颗,再也没有办法平复下来的心。 那是曾经属于他的陶陶,那是曾经被他捧在手心放于心尖的陶陶,他曾经,连多余的路都舍不得她多走上一步,过马路的时候,左手会牵着她的左手,右手仍是紧紧环住她的肩。他曾经倾覆了万千宠溺的女孩,纵然最后爱的不再是他,纵然最终决定要嫁的人不再是他,也绝不应该落魄成今日这般。 他宝贝了那么多年,那个人,若不能够善待她,又凭什么将她带离自己身边。 所以,他要知道答案。 眼中一阵湿热,罗辛稳了稳情绪,真的没有办法继续骗自己,当他在酒店眼睁睁看着陶曼狼狈逃走的时候,他的心瞬间就疼得蜷缩成皱皱的一团。那一刻他甚至起了疯狂的念头,或许,陶曼根本就没有嫁人,她只是,在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又露出了自卑的缺点,而他那时一味忙着学业,对她疏忽得忘记了关心陪伴。 没有办法娶付唯钰,他清楚的,从再次见到陶曼的那一刻他就清楚地知道,他对付唯钰有的永远都只是感动,他的心神自十七岁失落于陶曼眼底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的一天。九年了,他已经爱了陶曼九年,便不想也不可能再浪费另一个九年。 罗辛的喉间动了动,他也知道这很艰难,可是该面对的,该正视的,该得到的,他再也不能也不要留下遗憾。 “青洛哥,”他哑着声音,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煎熬一般,“你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付青洛紧抿着唇,眼底有暗自怔凝的神色。 罗辛抬起头来,沉重而坚定地说道,“我会跟唯钰道歉,要打要骂该承受的绝不推卸,可是,我真的忘不了陶曼。” —————————————————————————————— 杜柠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一直也没有接。 这些天以来,她的心全乱了。 那个‘很想你’的名字仍旧不肯停歇地闪烁着,杜柠将手机屏幕倒扣过来,刻意的视而不见。片刻之后,她的手机终于不再唱歌了,杜柠趴在桌子上,设计图也被她画得乱七八糟。 一会儿,dulce拿着手机兴奋不已地冲了进来。 “lemon lemon,有帅哥找你!” 杜柠心底一惊,想摆手告诉dulce就说自己不在,结果dulce那姑娘已经握着电话激动地跟对方说了一句你等下,lemon来了…… 杜柠叹息一声,青着脸从dulce手中接过电话,百感交集地喂了一声,她当然清楚是谁,只是杜柠没有想到,一年前酒吧事件那回,她无意中用dulce的电话打给他想要还钱,他居然还存着dulce的电话号码。 “怎么不接电话。”他的声音低低传来,透着几分不满。 杜柠扭着手指本想说为什么要接,但是付青洛并没有给她插话的机会。“还是,你其实想跟我面对面的聊天?” “没有!”杜柠猛地坐直了身体,顿了顿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太过强烈,立即补充道,“手机静音,一直静音来着……” 他在那头失笑出声,仿佛都能看到她手足无措的小模样,心底渐渐泛起一阵暖意。“这些天都做了什么有趣的事?” “除了上课就是……”等等!她干嘛要跟他聊这么多?杜柠懊恼地揉揉头顶,骤然改口道,“付先生,您究竟有什么事,我这边课业实在都很繁重……” 电话里一阵沉默。 片刻之后,他的声音又沉沉传入她的耳朵,她听他微微叹息一声,似乎透着百般无力。“lemon,我以为你该知道的,我很喜欢你。” 杜柠怔了怔,随即,眼中的光彩黯淡许多。 喜欢。 许濯也曾经跟她说过的,柠柠,我很喜欢你。 罗辛也曾经跟陶曼说过的,陶陶,我很喜欢你。 第14节 结局呢。 都没有结局。 她与他相处的岁月屈指可数,他亦完全不了解自己的过去,就这样荒唐轻易地对她说了喜欢,就算她能渐渐忘掉许濯,就算他能丝毫不在意她的过去,可单单他是陆禹泽亲姐夫这一点,就没有办法跨越,她不能当不要当不屑当小三。 杜柠握着手机,只觉心绪愈发的清明豁朗,就当,她从来都没有与他遇见,就当,这一切都只是愚人节的玩笑语言。杜柠吞咽一声,清楚无比地开口道,“付先生,您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完成学业,您会拥有最幸福的家庭,请您一定珍惜眼前人。” ☆、第21章 二一 接到陶曼电话的时候,许濯正坐在昌合会议室中给一帮高管开会。 陶曼从来没有主动联络过他。许濯皱了皱眉,快步起身走出会议室,接起电话,陶曼低缓轻颤的声音悠远传来,那么的空,仿佛透着绝望后的无力一般。 “许哥,打扰了,想麻烦你帮个忙。” 她的声音太过平静,他却听出了不寻常的汹涌。许濯不敢唐突询问,只轻声开口,“不麻烦,你说。” 他听见她在那头深深吸了口气,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波澜不起的平静。“前些天我看见罗辛了,”她稍稍停顿又立即说道,“他还……挺好的,也跟付唯钰订了婚。” “陶陶,你在哪里呢?”许濯心口一窒。 “我没事许哥,你不用过来。”陶曼柔声说道,这些年过去,她早已学会了故作轻松。“我只是担心他会到处打探我的消息,所以许哥,你能帮我离开g市么,爸妈住院那会儿钱都用光了,我手上现在没什么钱,怕是也走不远……” “想不想见柠柠?”许濯出声打断陶曼的话,“她一直嚷着让我把你绑去伦敦,不如去陪陪她吧。” 她怔了许久。 常常会觉得这些年就如同一场梦境,也常常期盼这些年真的能够只是一场梦境,可是每一个日出东方的清晨,现实都会将她无情地打入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也真的很想念杜柠,曾经无数次穿着相同的白色长裙,羡煞旁人地走过g市一条又一条的街道,那些惊艳的目光在背后吹着口哨,她们两个人,昂首挺胸地手挽着手,把青春演绎得淋漓尽致。 杜柠曾对她说,陶陶,你说我们是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长得这么美就已经够让别人抓心挠肝的啦,结果我们还拥有彼此。拥有彼此也就算啦,可是你看看,你还有罗辛,我还有许濯,啧啧啧…… 她那时也是一脸幸福的在听,然而时过境迁,一切却早已不同。杜柠不再拥有许濯,而她,也走出了罗辛的生命,她跟杜柠之间,情意仍在,但只怕,生疏得再也回不去曾经。 有些人其实,相见不如默默怀念着。 而有些往事,回忆起来只会更加惹人心痛。 陶曼轻轻扬起一抹笑容,“知道她挺好我就安心了,我以后,想去凤凰生活。” 许濯沉默片刻,缓缓回了她一句好。 以前,他一直都觉得不可思议。柠柠活泼好动,就算偶尔装装淑女也一定三分钟不到便会破功,陶曼呢,温柔恬静,盈盈望着你时,甚至不需开口说话便会令人觉得安心。这样迥异得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如何就能为对方默默做到今日这般,他曾经一度都没有办法想通。 他们许家,原本也是商贾之家,他的母亲,贤淑端庄,安心在家中相夫教子,他的父亲许少承,曾经亦是这个圈子里耳熟能详的人物,他的父母亲严厉而慈爱,对他训诫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宁可自己吃亏,也绝对不能坑害他人。 他那时年纪小,却也似懂非懂地看清,他的父母亲在这圈子里很受尊敬。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去给他们扫墓了,因为领教过的越多,便越发容易触景伤情。他很怕自己会难以自持地在墓前问上一句,爸,妈,你们总是教导我绝不能负人,可是你们怎么没有告诉我,当他人来负的时候,又该怎样做。 来到杜家以前,他始终都不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真情,他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到头来,善心跟大度竟成为最致命的把柄。从十五岁到二十四岁,他整整追查了九年才终于查清,原来,将他们许家推入泥淖的人,居然会是他爸妈当年最要好最看重的朋友。自二十四岁至二十八岁的这四年中,他学会了韬光养晦,因为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令敌人最疼。 柠柠跟陶曼,是他心中仅存的善念,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他不想亦不能过多的靠近她们,因为,心会忍不住的柔软,而这种柔软,会阻止他无畏向前。他已经在逆行的路上走得太远,更何况,还抱着玉石俱焚的信念。 “我尽快帮你安排,”许濯又顿了顿,“等一下我把柠柠的联络方式给你发过去。” “谢谢了许哥,真的,以后,有能力再……” “别说傻话,”他迅速将后面的报答挡了回去,“以后,”喉咙间晦涩难咽,许濯黯然开口,“还请代我好好陪着柠柠。” 陶曼那时以为,他这样说,是因为就快要娶了别人。很久很久以后,陶曼才恍然明白,原来,无论是你亲眼看到还是亲耳听到的,都有可能,不是真的。 因为,其实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 “先生,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管家激动得老泪纵横,在医院的走廊里就止不住地大声呼喊起来,还没等管家赶到付青洛休息的房间,他已经跟罗辛破门而出了。 当他们赶到付唯钰病房的时候,她正紧紧抱着被子蜷缩在大床的最角落里,瑟瑟地抖成一团,有医生想要帮她检查身体状况,她就只害怕地继续向角落中缩去,最后,还怯怯地哭着说,我乖,我一定乖,你们别把我抓走,我只想待在罗辛身边行吗,我听话…… 罗辛狼狈地僵在门口,这场景,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一种。 医生正小心翼翼地跟随时都有可能将这里踏平的付青洛委婉说明,得让付小姐的精神状态放松下来,身体状况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精神,精神…… “精神怎么?”付青洛冷冷开口,指节白得骇人。 “最好就是……能安排个心理医生长期陪伴付小姐……” “你再说一次。”付青洛的面色沉得仿佛一湖死水,眼中的阴鸷狠戾几乎骇得一旁的医师们站立不稳。 “青洛哥,都是我的错,”罗辛哽咽回头,“如果唯钰疯了,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开口。 付唯钰仍旧是那个状态,偷偷抬了一下头,看见付青洛跟罗辛,也没有开口叫人,只迅速地垂了头,抖成一团。 “都滚。” 付青洛定定地望着付唯钰,他的眼角有泪水不自觉地流出,在落下以前,他骤然厉声开口说了这两个字。 ———————————————————————————————— “陶曼小姐。” 陶曼诧异回头,这一带巷弄很窄,她搬来这里已三年有余,从来没见巷口停过车,更不要说还是这样名贵的。 自从在饭店被罗辛看到后,那份工作便没有再做了,如今这份,光是路途就比那里远了一倍,好在薪水不错,便也觉得值得。她实在很累很累,只想赶快回到家里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这些年,她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反而也不再害怕陌生的面孔,因为最龌龊最卑鄙的,她已经幸运地领教过,一个本就生无可恋的人,究竟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付先生想要跟你谈一谈,还请留步。” 原本并不打算理会的,可付先生三个字,令她微微颤抖一下。陶曼倏地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 付青洛自车内下来的时候,陶曼正望着他冷笑。 助理伸手扶了他一把,付青洛摆摆手,助理便恭敬退身回到了驾驶室。他扶着拐杖朝陶曼的方向移了几步,陶曼仍旧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付青洛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人,只要他想。 陶曼微仰着头,满眼鄙夷与不屑,还有,恨。 “陶小姐,”他冷然开口,“我就长话短说,你离开g市吧,多少钱你开。” ☆、第22章 二二 “哥,”付唯钰轻轻怯怯地扯了扯付青洛的衣袖,“你跟罗辛是不是吵架啦?” 付青洛伸手抚了抚付唯钰的脸颊,目光复杂。自父亲过世后,他的母亲就极少在家,有时候一年都难得回来一次,说是全世界地采风画画,但是他很清楚,母亲只是太过思念父亲。他接手盛屹之后,爷爷便乐得轻松地四处爬山旅行去了,所以这个家,其实长久以来便只有他跟付唯钰两个人而已。 对于这个妹妹,付青洛始终都没有从矛盾的心情中解脱出来。唯钰太任性了,任性到某次爷爷都气愤不奈地说付家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子孙。爷爷向来都不喜欢她,也因此,关于付唯钰闯过的那些祸患,付青洛根本不敢让爷爷知道。 付泽川从政的时候,曾是出了名的铁手腕,付青洛清楚地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父亲一直都直呼爷爷付泽川的姓名,因为他的父亲记恨了爷爷很长时间。 盛屹在最初创立的时候,始终都是付青洛的祖母在操持掌舵,初具规模之后,他的祖母铤而走险地做了几单见不得光的巨额生意,最后将祖母检举出来的人,便是他的爷爷付泽川。 虽然是夫妻关系,但因为检举及时,并且是重大立功表现,所以付泽川非但没有受半点牵连,职位还不降反升。而他的祖母,后来被判了终身监禁,进去第二年的时候,就在狱中自杀身亡了。 这件事,是付青洛的爷爷亲口讲给他听的。 付青洛曾一度觉得他的爷爷是个非常可怕的人,所以他亦非常理解父亲憎恨爷爷的心情,毕竟,祖母是他父亲的生身母亲,这种事,换作任何人都是难以接受平复的。只是付青洛渐渐长大成熟之后才发现,爷爷并非他所认知的那种人,他是真的正直清廉,眼里容不了沙。那些曾尝试贿/赂爷爷企图往上爬的仕者,几乎都落/马了,所以他们付家,自他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盛屹这个名字是付青洛接手之后才重新拟定的,关于父辈们的是是非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评判的资格,所以就想着将这一页彻彻底底地翻折过去,于是接手之后,付青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改名字。 五年前付唯钰铸下滔天大错,付青洛不敢让爷爷听到半点风声,因为凭着他爷爷的个性,一定会将付唯钰直接拎去警察局。他纵然知道付唯钰不可饶恕,但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毁了。 眸光紧了又紧,付青洛轻轻拍了拍付唯钰的手背让她安心,“没有,我们没有吵架。” 付唯钰试着碰了碰他的胳膊,见付青洛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这才稍稍大胆地挽住了他的手臂,讨好似地小声问道,“哥,那……你们是生唯钰的气吗?” 付青洛心口一窒,“怎么会,”他回身拿过一件外套将她包裹起来,“我们只是担心你。” 付唯钰立即坐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问,“那罗辛呢,罗辛怎么不来?” 推门声骤响,付青洛回头去看,正见陆怡璇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付唯钰下意识抓紧了付青洛的胳膊,那突然加重的慌乱力道令付青洛心痛地皱起了眉。 “唯钰,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陆怡璇强颜欢笑地将一个纸袋递到付唯钰面前,刚刚付家管家跟她提起付唯钰已经清醒过来时,她还觉得稍稍放下心来,眼下亲眼看见了,却是跟陆怡璇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付唯钰看上去,精神状况似乎不太好。 付唯钰并没有对陆怡璇的礼物感兴趣,她只往付青洛身后缩的更远,陆怡璇僵在原地双手仍旧保持着那个递礼物的动作,兀自尴尬地看了看眉头紧蹙的付青洛。 片刻之后,付青洛转过身来,握住付唯钰的手哄着她躺下,“你乖,罗辛正在跟医生商量你出院的事,很快就回来,哥哥要出去一下,你乖乖睡一觉好吗?” 付唯钰乖巧地点了点头,陆怡璇在一旁看得眼眶潮红。 付青洛为她盖好毯子,看着付唯钰缓缓闭上眼睛之后,才转着轮椅示意陆怡璇一同出去。 陆怡璇是清楚付青洛跟妹妹的感情的,她轻轻将手放在付青洛的肩头,除此之外,此刻她再想不到能够安慰他的方式了。 “我没事。”付青洛平静地说道,然后不动声色地抬手将她的手握住牵了下来,松开。“max还应付得来么?” 这一层的病房鲜少对外开放,所以连走廊里也并没有什么人。陆怡璇靠在窗前,微微垂头看着轮椅上的付青洛,明明就应该是狼狈不堪的扮相,可他看上去却依然优雅清俊不减。陆怡璇垂眼笑笑,实在好奇像他这样的男人究竟会爱上怎样的女人。 “max也只小你三岁,再不逼他锻炼锻炼我爸肯定会将他逐出陆家的。”陆怡璇淡淡地勾着唇角,笑容清浅。 付青洛点了点头,略略思忖片刻,他抬头望进陆怡璇的眼底,像是经过长久的深思熟虑之后下定了大决心那般郑重坚定地开口道,“alfie,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明。” 陆怡璇没有接话,只静静地注视着他,等着他继续开口。 “我,”付青洛徐徐开口,“遇到了想牵手的人。” 陆怡璇微微怔住,片刻之后,极真诚地伸出手去,唇畔的笑容逐渐扩大,却也不无遗憾地说道,“虽然可惜但还是要说声恭喜,真的。” “盛屹对艾菲的投资不会中断的,”付青洛垂眼看看,随即伸手轻轻握住了陆怡璇的手,“陆叔叔那边,我会去解释。” 陆怡璇将手收了回来,然后笑得几分俏皮,“你去跟我爸解释?就说你爱上别人了吗?搞不好我爸会当场把你拆了。”她摆摆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别伤神了,原本你也是为了帮我,我会跟我爸说的。”她稍稍停顿,犹豫片刻后才试探地再度开口,“是什么类型的女孩?” 付青洛抬眼望着她,他的眼底有浅浅笑意,沉思良久,付青洛答非所问地回她,“我想共度一生的类型。” ———————————————————————————————————— 近来杜柠的画稿频频出错,上课也总是魂游天外,杜柠试着调整了几日,收效甚微,唯一想到的解救办法便是去跟院方提出申请离开艾菲国际。杜柠遗憾之余也早有心理准备,院长非但不肯批,还吓唬她说这一批进入艾菲实习的人都是直接跟毕业证书挂钩的云云,吓唬完又扔个甜枣宽慰她说,如果实在觉得实习很累的话,可以跟院里申请减少部分课程的出勤。 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杜柠也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小题大做了。 不就是跟某个人在特定的环境下生活了几日,有了一些共同的回忆而已,她干嘛就没出息的想要逃避?这样安抚完自己,杜柠便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再度踏进了艾菲气势恢宏的大门,然后—— 等电梯。 第15节 脑袋抽搐自动回放到陆禹泽强行搂着她在电梯门口遇到某个人的尴尬场景。 洗水果。 记忆突然失控地反复重播着某个人霸道地要求自己给他削苹果的画面。 吃饭。 跟某个人提供的那些伙食相比,这些简直难以下咽。 有人叫她。 怎么没有一个人喊lemon能喊的比某个人悦耳动听。 还有手机电话薄中的那个“很想你”。 每次不凑巧地看到,心脏好像都会漏半拍。 怎么了。她是怎么了。 这几天,杜柠反复又反复地不停问自己这个问题。 dulce跟她的男朋友整日黏在一起,多数情况下,都是杜柠一个人在家。房间里很静很静,所以当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的时候,便更加显得突兀诡异。 杜柠嚯地坐直身体,脖颈僵直神情复杂地远远盯着那只白色手机。 手机还在响,杜柠吞吞口水,一抬手才发现手心里居然全是微湿的冷汗。 片刻之后,手机终于不响了。 杜柠缓缓蹭到手机旁边,极其谨慎地按亮了屏幕,并不是“很想你”。 杜柠暗暗松了口气,但松气的同时,或许连杜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眼中闪过一抹大概叫做失落的神情。杜柠握着手机微微出神,在这个空当中,手机突然又响了,几乎是一瞬间,杜柠就机械地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里一阵静默。 杜柠将手机移至眼前,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国内的。 过了很久之后,久到杜柠马上都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那头却忽然有了声音,听上去却是极小的,轻颤的,似乎,还带着哽咽又似乎掩不住喜悦的女声。 “柠柠,猜猜我是谁。” 杜柠怔住,这声音,令她熟悉得想哭。 ☆、第23章 二三 “陶陶!”杜柠瞬息哽咽,“你个死鬼。” 陶曼轻笑出声,“国际漫游费很贵哎,你就不能说些有意义的吗?” 太久了,这一通电话,她们两个人,等得实在太久了。杜柠擦擦眼角,想说的话万语千言,到头来,却也只剩下一阵哽咽。 杜柠很想寒暄一句陶陶,你还好吗。但是显然,这句万能的寒暄用语并不适合她们之间,陶陶过得好不好,她心知肚明。一时间,竟再也寻不到可以问候的话题。 还是陶曼先开口打破的僵局,她说柠柠,我很好,你好不好。 就只这一句话,便惹得杜柠的眼泪决了堤,陶陶还是陶陶,那么的善解人意。 “伯伯跟伯母过世的时候……” “柠柠,”陶曼柔声打断杜柠未说完的话,眼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我养父母过世的时候,其实我真的没有太难过,你没有看到那个场景,”陶曼略略停顿,像是在认真回忆,“那天是我养母先去的,医生宣布死亡的时候,我养父忽然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伸手远远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杜柠捂着嘴,呼吸好似衰竭了一般。 “他们已经相互搀扶走过了五十几个年头,能一同离开,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世上,走到最后仍旧能相互陪伴的恋人太少太少,所以柠柠,我真的觉得他们不孤单,很幸福。” 陶曼大抵也猜到杜柠不肯说话一定是在哭,她们之间,早已到了无需言明的默契地步。“不要有任何的愧疚心理,你离得太远,即便赶回来,他们也仍是要走的,再说,所有后事都是许哥帮着打点的,在我心里,他为我做的一切也都是因为你,所以柠柠不要再哭,以后,我们都会幸福。” 杜柠的嗓子,心里都被一团闷闷的情绪紧紧地塞着,堵住,压迫得她连声音都发不出。 “你看,这么贵的电话费你居然也不争取多跟我聊几句,真是越来越不可爱啦!”轻松的语气,却也是微微颤抖。陶曼稳了稳气息,空着的那一只手慢慢握成拳头,早就答应过自己,再也不哭。 她们太过熟悉对方的每一种情绪,就连一个细微的停顿,哪怕一下轻轻蹙起的眉头。杜柠鼻音厚重,强忍着泪水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等我发了工资就给你存话费,看你还敢不敢一直拿贵说事儿!” 陶曼也轻笑出声,随即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现在好歹也是百万富翁,哪里看得上你那点小钱。”外面有人喊了一声陶小姐,陶曼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向外望去,只见几个搬家公司模样的工人正站在院外。陶曼打开窗子,伸手跟他们挥了挥,然后垂眼低语,“柠柠,我要去凤凰定居了,相信我们总会再见的,答应我,不管遇到多糟的事都要努力善待自己,好啦,下回再聊,”然后又难得活泼地重复一句,“电话费真的很贵!” 挂断电话,杜柠快步走到窗边透气。那些妖娆的灯火虹霓,再也不是杜柠任性妄为挥霍青春的背景,如今的生活,她很珍惜,心底那扇漆黑厚重的铁门,虽然偶尔仍旧会在梦中汹涌来袭,但好在,如今的自己,已经拥有更多更多的回忆,多到,可以将那段不光彩的时光尘封在最深最深的心底。 陶陶说的没错,不管遇到多糟的事都要努力善待自己,因为除了自己,谁都有可能会放弃你,当自己都放弃自己的时候,那才是,真的被世界遗弃。 不是上帝的宠儿也没有关系,好在,还可以学着自己宠爱自己。一切的苦难终将过去,那些天翻地覆的曾经,最后都会成为回忆静默的唏嘘。 杜柠将手探出窗外,夜风如水,她却难得地在冶艳的夜色中寻得一片宁静。 窗台上隐隐现着银色光晕的手机滴滴震动两声,杜柠侧目去看,是一条简讯。 杜柠拿起手机,点开简讯,然后—— 怔住。 是这样的一句话。 我单身了,可不可以,认真考虑我。 重新确认一遍发件人,依旧还是‘很想你’。 —————————————————————————————————— “陶陶啊,”院长拉着陶曼的手,忧心忡忡地问道,“你哪里来的钱,还这么巨大的一笔。” 差不多将近十来年没有回来过这里了罢。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青砖白墙,院子里种了许多夏天可以纳荫乘凉的高大树木,小时候,院长便带着她们围着树干捉迷藏,那树木最下端的一截,她曾抚摸过每一条粗糙的沟壑,因为那时候的陶曼,还不够高。 屋檐下的燕窝还依旧守候在那里,陶曼静静看了一阵,忽然就明白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道理。 陶曼拍拍院长的手背,微笑着宽慰道,“我养父母家里条件一直不错,这些年我也存了不少钱,一直都想回来看看,但总是太忙,这里很多设施都该重修了,钱您一定安心收下,我欠您的欠这里的远不止这些。” “傻孩子,什么欠不欠的,都是缘分。”院长扶扶眼镜,刻意遮掩着渐渐泛湿的眼底,“可是,两百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您一定要我亲自去买了那些或许孩子们根本用不到的东西送来吗?”陶曼笑盈盈地望着院长,目光璀璨如星。 院长摘下眼镜轻拭眼角,微风轻轻拂过的时候,陶曼看见,被风挑起的发丝下面,藏匿了数不清的白发。犹记得小时候,总是觉得院长妈妈最美,因为长长的头发又直又黑,抱起她的时候,携着淡淡洗发露清香的发丝便会柔柔地抚过她的脸颊,鼻尖,那种触感跟味道,曾是陶曼乖乖入眠的良药。 时光漫漫催人老,每个人都会在不断的抉择中渐渐老去,倘若能使自己在意的人生活得更好,那么不具名的卑微又算得了什么。所以,陶曼并未后悔跟付唯钰哥哥开口要了这两百万。 陶曼走的时候,院长领着几十个孩子站在陈旧的大门外挥手送她,这场景,就如同当初她被领养后离去的那一天,院长也是领着一群孩子,站在眼下这个位置,一直挥手一直挥手,直到退着走的陶曼发现他们全都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如今,仍是这样。 陶曼揉揉眼睛,朝着他们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尽全身的力气挥了挥双手,然后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 “哥,罗辛,”付唯钰怯生生地躲到付青洛的身后,小声说道,“可不可以不住这里,我不喜欢这里……” 付青洛抬头瞥了眼‘精神康复疗养中心’那几个大字,紧抿着唇没有开口。 “唯钰,”罗辛拍拍她的肩膀,笑容温暖,“我们先试着住一天,如果实在不喜欢,就马上回家去,好吗?” 付唯钰微嘟着嘴看了罗辛好半天,然后伸手拉出了罗辛的袖口,“好,那就住一天,你不要皱眉头……” 付青洛烦躁地看向别处。 ☆、第24章 二四 付唯钰的心理咨询师姓陈,四五十岁的样子,耐心和蔼,经她引导治疗过的精神患者很多都平稳离院了,罗辛也是详细咨询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付唯钰所在的病区并没有太多奇奇怪怪的人,大都跟她情况相似,忧郁自闭。那些病情严重的精神患者全都住在被医师办公楼阻隔开来的另一栋大楼里,所以付唯钰进来这里的时候还算稳定,没有太过异常的情绪。 陈医师将付唯钰安排进了最好的病房,一层只有两位病人,但显然付青洛仍不满意,助理已经跟随付青洛很多年,往往付青洛一个轻微的蹙眉,他便清楚老板在挑剔什么。 “麻烦将隔壁的病人调走吧,我们小姐不喜欢吵闹。”助理极有礼貌地开口说道,却是不容商议的语气。 坐在沙发里的付青洛不耐烦地看了眼腕表,然后挑眉等着听院长的回话。 院长扶了扶眼镜,为难得一脑门子冷汗。对于付家他自然是早有耳闻的,就是因为清楚付家的背景,所以才更觉得压力万分。 这一层另外的那位病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五个年头,跟医院的医生护士相处的就如同家人一般,也是一个年轻女孩儿,大家都叫她霏霏。 五年前,即将跟她步入婚姻殿堂的十年恋人突然遭遇车祸不幸身故,从此她便长期自我压抑,最终导致重度精神抑郁。病情最严重的那一年,霏霏常常出现幻觉,有时站在窗前,就觉得她男朋友在楼下喊她,那一次若不是护工发现及时,说不定霏霏已经从窗户飞身跳下去了。陈医师对她疏导了五年,虽然还达不到出院的标准,但跟五年前相比已经痊愈了太多。 陈医师抬眼看看院长,大抵也猜到他此时正在为难,毕竟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再者说霏霏不吵不闹,常常安静得仿佛空气一般,实在没有为了迁就付唯钰就将霏霏调走的道理。能住在这栋大楼里疗养的病人,都是不缺钱花有些来头的,这是大家一早就心知肚明的事,霏霏的家庭纵然不能与付家相提并论,但也绝对不是他们能怠慢得起的。 “付先生,”陈医师略略思考片刻,面色和善地抬起头来,直接迎上付青洛的阴沉目光。“隔壁那一位患者也是我负责的,她很文静,不会吵到任何人,”稍稍停顿又继续说道,“再者说,付小姐也不可能完全与陌生人分离开来,这对她病情的恢复是非常不利的。” 陈医师说完这一番话,病房内一阵静默,院长忐忑不安地陪着笑脸看向付青洛,助理还要说些什么,付青洛却忽然开了口。 “您费心了。” 院长登时暗自松了口气,陈医师试探着又问了一句,“那房间的问题……” “能保证我妹妹的安全就好,”付青洛面色又凝沉几分,继而淡漠地徐徐开口,“我不希望媒体听到半点风声。”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院长赶忙接话,“您放心。” 付青洛回到付唯钰病房的时候,她正在跟罗辛聊天,脸上还挂着难得的笑容。付青洛见了,心情便跟着缓和许多。 “聊什么这么开心。” “哥,”付唯钰开心地微仰着脸,很小声很小声地跟他解释,“罗辛说,等我好了想去哪里他就带我去哪里。” 付青洛伸手宠溺地揉揉她的头顶,然后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罗辛,“我们谈一谈。” 罗辛点点头正要起身,付唯钰忽然惊慌失措地伸手拉住了罗辛的胳膊,满眼困惑地急声问道,“怎么又要谈一谈呢,哥,罗辛,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罗辛拍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我们没有吵架,你乖乖把故事读完,一会儿讲给我听。”说着就将□□书递到付唯钰的面前。 付唯钰低头看看,随即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我知道啦。”从罗辛手中接过那本故事书之后,付唯钰相当乖顺地坐在床上,认真地读了起来。 付青洛若有所思地垂眼看了付唯钰一阵,然后转过身,拄着拐杖慢慢踱出门外。 罗辛缓慢跟在后面,出去以后,随手带上了门。 这一层楼只有八个房间,两个患者病房,两个家属休息间,剩下的四个都是护工休息室。东侧走廊的尽头是独立小餐厅,虽然只能容纳七八人的样子,但装潢讲究布置温馨,墙上贴了很多很张病愈患者跟医师的合影,张张都笑容灿烂,感染人心。 罗辛抬眼看看,才只粗粗看了几张,付青洛便云淡风轻地开了口。“你打算怎么办。” 第16节 罗辛转过头,沉静地看向付青洛,没有犹豫,“亏欠唯钰的我会还,可是我不爱她,勉强下去只会更痛苦。” 付青洛皱了皱眉,少顷却又诡异地舒展开来,“真的没有可能爱上她?” “我试过了。”罗辛苦笑着摇了摇头,满眼倦意。 付青洛面无表情,“因为陶曼么。” “如果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陶曼,我想,”罗辛苦涩地停顿片刻,声音再度微微哽咽。“我想,我所有的追逐不过就是为了要等到陶曼而已。” 付青洛的唇微微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若是换作以前,他定是又要在心底冷笑嘲讽一番的。付青洛没有不屑一顾的原因,是因为他忽然的想到了杜柠。在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也常常在想,是不是这些年所有的追逐,都只是为了要遇到她罢了。没有早一步,亦没有晚一步,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在他最辉煌的岁月中。 她有那么多的不同面貌,好似每一面,都是为了填满他的残缺。看不见她的时候,想她,看见的时候,更想她,因为近在咫尺,却不能拥在怀里,因为觉得她如此的与众不同,因为怕自己迅猛热烈的相思会唐突了她,所以,面对面的时候,思念才会难耐地更加汹涌。 他从来都是不相信宿命的,想要的,就去争取,厌恶的,全然摒弃,这是他一向的处世态度。可是如今的自己,却总是越来越频繁地回想,假如,那年圣诞节的夜晚,他没有去酒吧,也没有突发奇想地好心替她们解了围,那么后来,她在机场里笑着流泪的画面便也不会偶尔蹿跳出来扰乱他的心神,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便绝不可能对她印象深刻,即便参加了那场乏味的合作会议,即便亲眼看到陆禹泽深情款款地对她高调表白,那么他的心,定然也不会叫嚣着喊他出面阻止,一切便仍会按照各自的轨道规律运转,他还是他,心无旁骛。 可是这样的假如,却让他发自内心的厌恶。 “我理解,”付青洛的语气和缓许多,或者,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但我希望,你能陪陪唯钰,至少,别选在这段时间离开她。” 罗辛猛地抬头,眼中有难以置信的讶异神色,怔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要多想,”付青洛拍拍罗辛的肩膀,唇边勾起淡淡的弧度,“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唯钰能幸福,可是勉强留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边,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幸福。” 罗辛喉间艰难地动了动,许久之后,才低缓吐出一句话,“青洛哥,谢谢。” “我必须马上回伦敦一趟,”付青洛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这几天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事直接交代管家跟助理去办,我回来之后,会安排唯钰慢慢适应没有你的生活。” —————————————————————————————————— 付青洛走后,罗辛一直陪在疗养中心。 付唯钰很乖,没有只住一天就哭着要回家,只要是罗辛说的话,她都会听,但也只是罗辛。陈医师每天都会来跟付唯钰聊天,只是除了罗辛,付唯钰排斥任何人,她的生活范围只限于这一层楼而已,有时候罗辛想要带她去楼下的花园走一走,她便会红着眼眶默默地跟在后面,罗辛见了,便再不忍心。 付家的管家勉强还能跟付唯钰说上一两句话,跟了付青洛多年的助理付唯钰原本也是熟悉的,可眼下,助理根本没有办法走进付唯钰的屋子。所以照顾付唯钰,几乎就成了罗辛一个人的事。 罗辛一直想着要跟陈医师讨论一下付唯钰的治疗方案,可是付唯钰离不开他,就连每天睡觉的时候,付唯钰也会紧紧拉着他的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仍要时不时地挣扎着张开一下,看他是不是走了,怕他又会突然不见了。 罗辛就由着她握着自己的手,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她完全睡着的时候,才会离开。他派出去寻找陶曼的人,一直也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人体会他内心的煎熬,照顾着付唯钰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只会更加重他对陶曼的愧疚。 他常常会看着付唯钰出神地想,那一年决定去留学的时候,怎么就只会残忍地让陶陶等自己,怎么就没有抱着她在耳边柔柔地问上一句,陶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付唯钰紧紧握着他的手已经渐渐松开,罗辛便知道,她睡着了。 揉揉泛湿的眼角,罗辛将付唯钰的手慢慢放回被子里,然后起身悄悄走了出去。跟陈医师约定今天讨论治疗方案,罗辛看了眼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轻轻关上门,罗辛原本准备即刻就赶去陈医师办公室的,一回身,余光似乎瞥见了斜对过的那个房间的门,似乎是虚掩着的。罗辛定神仔细看了看,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儿,大概就是陈医师提过的霏霏。 罗辛礼貌地跟她笑了笑,门却啪的一声被关上了。 微微怔了一下,忽然记起这位霏霏也是位病人,罗辛望着那扇门低沉叹息一声,转身走向电梯。 那扇被关上的门又轻轻缓缓地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霏霏站在门口,望着罗辛离去的方向,满眼困惑。 ☆、第25章 二五 杜柠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陆禹泽了,*oss不在,他就忙碌得昏天暗地,有时候在艾菲遇到陆禹泽,更多的时候都只是匆匆打一个招呼,那么爱玩闹的陆禹泽竟也能绷住脸走得脚下生风,簇拥在陆禹泽身后的那群高管总是面无表情,杜柠就想,果真是*oss带出来的兵。 今日杜柠没有课,她的学分即便是想现在毕业也是足够的,起初因为学历质疑杜柠能力的那位主管对杜柠的态度已经大大改观,曾多次致电杜柠的院长说,贵校lemon同学在艾菲的表现堪称完美,如果某些课程可以不上就直接给与方便吧,我们这边很想对她进行重点培养。 院长自然是喜不胜收的,不仅在课业上给杜柠全程开了绿灯,还自作主张时不时地拉着杜柠在院会上露脸给她增加人气……最开始杜柠不好推拒,于是就硬着头皮坐了两回主席台的位置,只是那回之后杜柠便说什么也不肯上了,因为每次院长都会不厌其烦地让她回答相同的问题—— lemon,接下来由你谈一谈征服艾菲国际的心路历程吧。 杜柠每次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嘴角都会难以自持地抽搐两下。说实在的,杜柠自己都十分汗颜,她在艾菲的好口碑估计都是陆禹泽那家伙给炒作出来的。 自*oss走后,每一次的实习例会都是陆禹泽亲自主持的,会上总结的时候,陆禹泽有一句经典名言估计艾菲所有实习员工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 halen,会后你跟lemon请教一下上班不迟到的办法。 这种对比的手法被陆禹泽应用得淋漓尽致得心应手,于是诸如此种结构的名言很快就在艾菲蹿红起来,比如—— rose,我建议你去看看lemon上一期的园林设计样稿。 elaine,你可是设计组的老员工了,就拿这样的企划案给我看?去翻翻新人lemon的。 alice(上回被陆禹泽借来故意试探杜柠的那一位),作为设计师你怎么能穿成这样就上班了?我不是亲自参照lemon的穿衣风格指导过你么。 …… 诸如此类的句子传入杜柠耳朵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所谓三人成虎,即便她真在艾菲表现不怎么样,小boss天天在别人耳边念,慢慢也就将那帮人成功洗脑了……杜柠也曾黑着脸跟陆禹泽正色说不要再有事儿没事儿都捎上她了,但是陆禹泽却一脸威严面无表情地对她说自己的同胞不能害,自己的学妹自己爱。 杜柠无语,心说这表情这神态果真越来越像*oss了,感情艾菲的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么想完杜柠马上又懊恼地摇摇脑袋,然后恨铁不成钢地在心底呸一声,十分鄙视地问自己,杜柠你还能不能行了,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想起*oss…… 鉴于院长的‘厚爱’与陆禹泽的‘提携’,杜柠不仅不想再去学校上课了,就连想到要去艾菲实习也都打怵起来。有时候dulce不在家,杜柠就会对着镜子万分忧愁地感慨,唉,果然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真是想遮都遮不住啊……(←_←所以说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闷骚一面qaq) —————————————————————————————————— 这天杜柠学校没有课,通常杜柠没有课的时候就会起早去艾菲,因为艾菲的早餐非常合杜柠的口味,有很多学校里没有的中餐。 要出门的时候杜柠终于记得提前看一看窗外,正飘着绵绵细雨。杜柠自储物柜中拿了雨伞出来,忽然就想到了那句‘雨伞很贵么’。 dulce还在卧室里睡懒觉,杜柠慌张地甩甩头,迅速开门快步走出了屋子。 下电梯的时候,杜柠盯着那个跳动的数字键一层一层地跟着数,注意力总算因此得到了分散。出了电梯,走到公寓大厅门口,杜柠垂头撑开伞,再度抬头准备迈出公寓正门的那一瞬间,杜柠震惊得彻底呆掉了。 雨帘如幕,杜柠睁大眼睛,恍恍惚惚,只觉得,是自己没有看清楚。 他拄了一只拐杖。 绵绵细雨中,撑着一把很大很大的深蓝色雨伞。 穿了一套黑色的休闲装,虽然离得远,但杜柠也隐约看出,是他一直钟爱的阿玛尼牌子。 他的唇畔似乎挂着弧度,杜柠看不太清,但却知道,他也正望着自己。 杜柠张张嘴,喉咙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谨慎又缓慢地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再走一步,最后连走路都成了机械一般的动作,然后杜柠终于看清,他在看着她微笑,眼底还隐隐现着青色的疲惫暗影,她的心,就跟着漏了半拍。 他是不是,刚刚才回来。 可是,他又怎么会来。 那条没有回复他的简讯,还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机里,虽然触动了心弦,却仍旧不想放他走进心底,她以为一切的暧昧气息已经悄悄散尽,可如今,他却就这样丝毫没有预兆地站在这里,这种矛盾又欢喜的复杂感受,又如何理得清。 杜柠不敢再向前走,因为已经离得很近很近,近到,足以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一手撑着伞,一手拄着拐杖,他徐徐向她移动两步,然后将那把蓝色大伞高高举过她的头顶,两个人的距离,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暖和煦,又看了她那个呆愣的表情一阵,他柔声开口责问,“怎么撑着伞也会把自己淋湿。” 杜柠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理不清头绪。 她不傻,更不想装傻,她很清楚一个男人愿意在雨天站在楼下等待一个女孩的举动意味着什么。杜柠想起dulce曾经问过的那一句为什么我们不试着接受一段感情,她不想骗人骗己,要坦诚的太多,许濯成了她遥不可及的梦之后,她曾打定主意地想着这一生不如就一个人这么走下去,又有什么不可以。可是眼下,那颗向来波澜不惊的心为何又剧烈颤动狂跳不停。 全乱了。 很想逃走。 而杜柠,也的确就是这样做的。 只是,脚下才只迈出一步,与他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杜柠听到一声清晰巨大的撞击声,下意识回头去看,那只拐杖,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而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的她,下一秒便被大力扯入了泛着淡淡皂香味的温暖怀抱。 他用了很大的力量,杜柠的惊呼声被湮没在他的胸前,他的脚下微微踉跄,但还是稳稳地抱住了她,他抱得很紧,紧的杜柠几乎就要无法透气,唇畔不经意掠过她的耳后发梢,杜柠紧张得连呼吸也都忘记。 他沉声在她耳畔喃喃私语,“好想你。” 手中的雨伞应声落地,她挣扎了几下,他只更紧地收了收手臂,柔声开口,“你考虑的怎么样。” 他没有了拐杖,另一只手还撑着伞,杜柠不敢用力推他,她也知道,自己对于这个怀抱,有些贪恋的情绪。杜柠有些惊慌,总觉得,她的爱情,即便有了美丽的开始,却也能一眼望到悲伤的结局。 他没有继续开口,细雨中,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的眼眶微湿,有些无能无力的情绪在迅速积聚,是的,无能为力。若她不是杜柠,若自己不是自己,若没有那些过去,若能粉饰太平假装不在意,那么此时此刻,她真的想说我愿意。 她在他的怀里微微轻颤,闭上眼睛,因为不想流露任何的悲伤情绪。杜柠一字一顿地,吞吐得清晰无比。“你根本,不了解我。” “所以才更要给我机会。”揉揉她脑后的碎发,他说得不徐不疾,柔过丝雨。 杜柠睁开眼睛,木讷地盯着他胸前的一颗精致纽扣,面无表情的坦白得彻彻底底—— “我心里住着一个人,已经住了很多年,也许,这辈子也没办法忘记。”略略顿了顿,她轻咬下唇,“我以前,很混很不省心,让我爸天天活在心惊胆战里,进警察局就跟回家一样,这样,你还决定喜欢我么。” ☆、第26章 二六 她安静地停留在他的怀里,一动也没有动,这番话说完的时候,杜柠觉得,自己就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那么的怅然,那么的难受。 时间过了很久,久得如同静止,蓝色伞下,他的呼吸绵长而厚重地扑散在她的脖颈间,她就忽然的,很想哭。他的手慢慢将她放开,她清楚地听到了他在她耳畔留下的那一声低沉叹息,杜柠没有抬头,一直垂眼反复告诫自己,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不然,以后只会更加凄苦。 他微微颔首,眉头也跟着稍稍紧蹙,他的手还扶着她的肩,两个人面对着面,她不肯抬头,他也没有开口。 去年圣诞偶遇她的那一回,她醉着,表情颇为丰富。好心背她上楼,吐了他一身不说,还一直用力敲着他的脊背,毫无形象振聋发聩地趴在他的耳边大喊,我才不难过,全世界最喜欢你的人离开了,这是你的损失,我才不伤心。 他隐约也听出她似乎是失恋了,那时对她还没有任何的印象,只是这句自我安慰的金玉良言属实令他好笑半天。 第二回,他送陆怡璇去机场,她在后面奋力追车。那一次,他就觉得,这个姑娘怎么会这样呆傻有趣,若是他们一直都没有发现后面的她,那她是不是就准备拔足狂奔一路追去机场,路上有那么多辆出租车,怎么就这么一根筋。 然后她自作主张地拿了他的外套擤鼻涕,那时他想怒更想笑,因为自记事以来,他还没有看过哪个女孩能哭得这样惨兮兮。等她稍稍走远,满脸泪水却又回头冲他露出笑容的时候,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一向波纹不起的心,被轻轻晃荡了一下,四起涟漪。 其实自第三回于学院遇上她的时候,他便开始不再排斥缘分这种说辞。陆禹泽跟她表白的时候,他遵从了自己想要出面阻止的心,没有犹豫。现在回头想想,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对她隐隐有了感觉。 而后漫漫时光中的相处逐渐多了起来,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细微的蹙眉,每一下不经意的瘪嘴,都成了五彩缤纷的鲜亮颜料,在他的心里一笔又一笔地勾勒描绘,她画得太美太美,他尚且来不及抵挡,便已沉醉。 从来都不是相信日久生情的人,不然,他跟陆怡璇的这些年,为何仍迟迟没有任何的感觉。他是一个再明确不过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人,他的阅历告诉他,她是值得他守护的女孩,他的心也告诉他,付青洛,若是错过了她,你的心,便永远都只是残缺。 他听着她刚刚陈述的那些话,再看看她此刻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副做错事等待老师批评的学生模样,他便好笑地叹息,一时竟想不起,他二十二岁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境。 伞外的雨帘逐渐绵密,垂眼看了看她鞋边溅起的翻飞水花以及微微打着冷战的她,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 伸手轻轻扶起她的头,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他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怎么办,我还是决定喜欢你。” 她眨了下眼睛,不敢用力,因为眼泪尚且还无处藏匿。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因为太过吃惊,也失了思考的能力。 他的食指宠溺地勾勾她的鼻尖,最最受不了这副呆萌呆萌的表情,明明长得就很好欺负,却还常常假装无畏假装镇定。他的心底便滋生了些许自责情绪,若是能够更早相遇,那个在她心里住了很久很久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拥有一点余地。 这样想的同时,他又矛盾地庆幸不已。 幸好,幸好还没有太晚。她没有走得太远,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垂下手掌,无预兆地牵起她那只冷得没有温度的小手,五指交握,不肯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挣脱逃避,他的目光清亮炙热,恨不能将她永远永远地融化在眼底,心里。徐徐开口,他说的郑重清楚又坚定—— 第17节 “我没有追过女孩,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最能打动人心。每个人都有过去,过去的就应该彻底过去,我这样说,你愿不愿意暂时放我过去,不要让我成为你的过去?” 显然,她已经被他的过去论绕迷糊了,一双水润晶亮的眼眸只更加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举起两人交握着的那只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松开手后重新揽过她的肩,非常无奈又非常挫败地捏捏她的脸颊,其实,当真是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的,这么唯美浪漫的气氛,加上他的表白哲理又煽情,她实在不应该是这一种目瞪口呆的表情。 罢了,她笨一点没有关系,以后都有他在,她又何必再伤脑筋。他释然地垂眼笑笑,而后有些霸道有些无赖地沉声宣布,“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应该去约会了,”他的手上稍稍用力,再次环过她的肩,满眼笑意心情大好地说道,“走吧!”一面说着,一面就揽着她朝着车子的方向缓缓走去。 其实,他也很忐忑,只是隐藏得深不可测。他很怕她会突然挣脱了他的手,他也很担心她会说自己对他完全没有感觉。他稍稍低头去看她,只见,她的头垂得很低很低,脸被披散的细碎黑发遮去大半,又不肯开口说话,他便有些心急,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云淡风轻。 终于,在他万分煎熬地数过九步的时候,她嚯地停住了脚步,突然顿悟了什么一般地猛然抬起头来,他的一颗心,瞬间就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杜柠慢慢抬起头来,眼中藏匿了太多复杂情绪。 那一刻,他总算相信,初恋美好得不可思议。他一个二十八岁的‘老’男人,竟也体会到了恍若少年一般悸动砰跳的心,如此不安酸涩,而又深刻甜蜜,时而云端,时而谷底,完完全全,没了主意。 他便不敢再随意动作,喉咙间紧张艰涩地动了又动,只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你,”她亦同样局促紧张,好不容易寻回了声音,一开口竟结巴得可以。“你,你等下。”说着,便不等他有任何的反应,她便转身冲出蓝色大伞,飞快地跑向那把落在地上的雨伞,以及,那根孤零零躺在雨水之中的拐杖。 这回换他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迅速拾起两件东西,她很快便又跑了回来,头发上脸颊上衣服上通通潮湿一片,微仰着脸,一手拿着雨伞跟拐杖,盯着他空闲的那只手臂看了好半天,似乎终于做出了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定,伸手将他的那只手臂抬起重新环过自己的肩,然后,杜柠一脸坚毅地目视前方十分冷艳地说道,“走吧!” 怔凝许久的付青洛终于回过神来,这一刻,眼眶难以自持地泛起潮湿,他觉得,这二十八年,总算没有白活。生命,也总算圆满丰盈。他轻咳一声,理所当然地搂住她继续缓步前行,非常不认同她刚刚冒雨冲出去的做法,又鉴于自己刚刚荣升为她的‘男人’,于是他正经八百义正言辞地由此展开‘家庭教育’,“下不为例,以后不要淋湿了,因为我会心疼,后果就是雨天再不允许你出门,明白了?” 她一面相当给面子地乖巧点头配合,一面垂着脑袋小声嘟囔,“黑檀木挺贵的……” 他听了,不可抑制地在蓝色伞下爽朗大笑,她仰头困惑不已地看着他,然后困惑的神情逐渐转变成诧异,呃,他笑起来的样子,还真是挺好看的。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喜爱过下雨的天气,那种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的心情,令他终于确信,这世上有一种相濡以沫的风花雪月,叫做/爱情。 又紧了紧揽着她的力道,唇畔泛着温暖幸福的笑意,他在心底轻声对她说,知不知道,我其实,对你二见钟情。 ☆、第27章 二七倒v 这几日,付唯钰的精神状况一直不错,跟她相比,倒是罗辛看上去更加憔悴病态。陈医师在跟罗辛制定疗养计划的时候,曾面色凝重委婉地跟他说了这样一段话。 付小姐的病症体现很奇怪,是我行医十余载都没有遇到过的,所以我想,我还需要继续观察付小姐一段时间。 那时候罗辛一颗心全都系挂在陶曼身上,陈医师的话他便没有多作他想。付唯钰缠他缠得紧,这段时间,罗辛一步都没能离开过医院,被派去寻找陶曼的人回话说,陶小姐已经不在那家酒店工作了。 其实找不到她,亦是罗辛意料之中的事。陶陶,看上去柔弱温顺,但骨子里的执拗倔强,他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 能认识陶陶,还是因为杜柠。 那一年,他十七岁,高中二年级。 有天晚自习下课以后,他看见几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少女正围着一个女孩拳打脚踢,女孩的头始终深深地垂着,双手紧紧护在胸前,这个人,就是陶陶。 等他快步跑过去将那几名不良少女喝走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坐在地上狼狈不堪鼻子里甚至还流着血的女孩,抬起头来,冲他感激地笑了笑,他皱眉上前,这才震惊地发现,原来,她双手紧紧环胸的姿势,是为了保护怀里的人不受伤害。 那一刻,罗辛的心情很复杂。她看上去也只十四五岁的模样,瘦弱娇小,脸颊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也乱七八糟地披散着,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却还有心保护别人。 然后,他听到她嘶嘶哑哑地费力询问,能不能,麻烦你送她去医院,我可能没办法一个人带她去。 像是被她那双皓月般明亮清澈的眼眸蛊惑了,他略略思忖片刻,便点了点头。等他自她怀中捞起早已昏迷过去的人时,罗辛更加惊讶地发现,这人居然是杜柠。他们家跟杜家常有生意往来,聚餐的时候,他跟杜柠亦常常参与其中,一来二去,两人便也熟识,他对杜柠的印象一直很好,小姑娘爽快活泼,吃东西的时候也很大方,不像其他千金小姐那般忸怩拿捏,每回参加这种聚会,他们两个都会默契地混在一起品评今日哪位厨师做的菜比较好吃。 罗辛几乎是冲口而出喊出杜柠两个字的。 然后,那时跟他尚且还不认识的陶陶就讶异无比地开口问他,你认识她!? 这句话,倒是把他给问糊涂了。他也没来得及认真思考,她便安心地舒了一口长气,嘴角牵起笑容,她撑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平静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快送她去医院吧。 那时,他已经微微感觉到怀里的杜柠正悠悠转醒,而她,已经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壁慢慢走着。大约走了十步不到,他忽然鬼使神差地冲着她的背影高喊一声,你就不担心我是骗子么? 她果然站住,定定地立在那里好几秒钟,随即转过身又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然后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渍,握着杜柠的手,坚定地跟他说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所以,他对陶陶的第一印象便是,执拗又好骗。 等杜柠龇牙咧嘴被痛醒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夜晚以前,陶陶根本还不认识杜柠。她只是因为担心杜柠会被那几个混混打死,所以才在报了警之后愤怒地对那几名混混喊了一句警察马上就到。然后,单枪匹马的她迅速成了炮灰,而警察叔叔迟迟也没有现身。 从那以后,杜柠就把陶陶当成了生死之交,而他,只更加频繁地跟杜柠混在一起,因为有杜柠在的地方,总会有陶陶。 有杜柠在的地方,总会有陶陶。 罗辛猛然翻醒,没错的,杜柠肯定会知道她的去向。 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付唯钰入睡之后,罗辛立即走出门外,站在走廊中拨通了许濯的手机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很快便被接通了。 “许哥,能给我柠柠的联络方式么。”罗辛说得很急,他跟许濯,很久都没有联络过了,总隐隐觉得,自从他回国之后,许濯对他的态度似乎冷淡很多。 那头沉默一阵,然后许濯的声音缓缓传入罗辛的耳朵。 “你该了解陶陶,若是她不想被你找到,柠柠也不可能会知道她的下落。” 罗辛哑然,握着手机僵直地站在走廊里。 很多事都变了。 或许,连他自己也变了。 他与陶陶,杜柠与许濯,曾经密不可分羡煞旁人的四人组,如今,竟也疏离得可以了。 许濯挂断电话的时候,罗辛心底的最后一点希望,便也瞬间跟着幻灭。 走廊里很静很静,所以开门声便尤显突兀。罗辛原以为是付唯钰推门出来,转头去看,竟看到了隔壁的霏霏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似乎有话想要对他说的样子。 罗辛的心情很糟,或者该说,自从再次遇到陶曼以后,他的心情就再也没有好过的。醒着睡着,脑海里全都是她的模样,挥之不去,却又不可触及,这种针扎刀割一般的感受,就快要将他逼疯了。 收起电话,罗辛颓然转身朝着家属休息室的方向走去,却不曾想到,身后的霏霏会忽然的开口叫住了他。 “请,请等一下。” 她的声音很小很细,却足以令他听清。罗辛不耐地转过身来,满眼疲惫地看着霏霏,此时此刻,他沉重得连嘴角亦牵不起。 霏霏自然也看出他似乎心情很糟很糟,但这件事,已经困扰了她好些日子。霏霏举起手中的纸片状物体,看了看罗辛,又垂眼认真地看了看“纸片”,然后再次满眼惊异与困顿地抬头望向罗辛。 “有事吗?”罗辛耐着性子轻声问她,再怎么说,她总归是位病人。 霏霏张张嘴,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瘪瘪嘴小声自我否定道,“肯定只是长得像而已……” “什么长得像?”罗辛没有听清,下意识朝霏霏走了两步,她已经又垂着脑袋继续研究那张“纸片”了。 好一会儿,霏霏矛盾地抬起头来,将“纸片”高高举到罗辛面前,十分委屈地说道,“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你们是同一个人呀……” 罗辛轻声叹气,目光不经意地瞥了那张“纸片”一眼,心里还想着,这是不是就是精神患者们常常出现的病症?以后,付唯钰也会这样么。 只是,当他携着血丝的眼眸掠过那张“纸片”的时候,只一秒钟,他便再也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迅速奔腾倒流,一路冲上脑门。 霏霏,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罗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缓缓伸出的右手,也开始不听使唤地轻颤个不停。 那张“纸片”,是他第一年在外留学的时候,寄给陶陶的照片。 他绝不可能记错的,因为是特地戴着陶陶给他织的围巾拍的,仅此一张,在红叶浪漫翻飞的法国梧桐树下,他还在胸前举了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写着—— je t\\\'aime. 收到这张照片之后,陶陶还明知故问地打来越洋电话问他,那句洋文是什么意思。他那时握着电话,就仿佛这样就能够碰触到她的脸颊一般,一字一顿配合地给她解释—— 陶陶,这是一句法语,意思是,我爱你。 罗辛轻颤着自霏霏手中拿过这张照片,是的,没有错,他胸前的字条都清晰可见,又怎么会错。难以抑制地红了眼眶,好一会儿才寻回声音,哽咽着问霏霏,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霏霏惊喜地扭着手指,非常开心地道,“我就知道,照片里的人你对不对!”她的笑容很是灿烂,又有几分小骄傲的神色,“其实你第一天来我就猜到啦!那么你一定认识小桃子是不是?小桃子还好吗?我很想……” 罗辛脚下一个踉跄,回神后迅速伸手攫住了霏霏的肩膀,急声问话,满眼悲伤。“你怎么会知道小桃子,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霏霏被他吓得不轻,瑟缩地向后退了一步,罗辛立即抱歉地松开了她,然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硬生生将眼底的雾气全都逼退回去。 “霏霏,”他再次轻声开口,气息已平稳许多,“这张照片,对我很重要,所以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它的,好吗?” 霏霏微嘟着嘴,非常不满意他刚刚对自己吼的行为,但看他又十分着急十分难受的样子,她便决定好心地回答他一下。 “小桃子走的时候,把它遗落在这里啦!”霏霏朝他努努嘴,意思就是这张照片啦,然后继续欢喜地说道,“你帮我把它带给小桃子吧……” 罗辛屏着呼吸,焦急又困惑地问霏霏,“小桃子来过这里吗?” 霏霏乖巧地点点头,“是呀,小桃子在这里住了三年多呀,”然后慢半拍地终于想到哪里似乎不太对劲,歪着脑袋望着罗辛道,“咦,你们不是认识的吗?怎么会不知道她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霏霏如梦初醒一般的伸手去抢照片,“我知道了!照片里的人根本就不是你,你干嘛要骗我,快还给我,我以后还要还给小桃子的!” 他机械地将手举高,已无法自主思考。 住在这里三年多。 怎么会住在这里三年多。 霏霏踮着脚努力地去拿,陈医师过来巡房的时候,正看见霏霏嘴巴撅得老高一蹦一蹦地去抢罗辛手里的那张“纸片”。 “霏霏,你在干嘛?”陈医师甚是好笑地出声阻止,然后走到他们身边。 看到救星来了,霏霏立马跟陈医师告罗辛的状,“陈医生!这张照片是小桃子落下的,你快帮我拿回来!” 陈医师笑着看看罗辛,然后扬手从罗辛手中轻易拿走照片,她本以为,罗辛是故意跟菲菲开玩笑的,可是当瞥见照片上的人时,陈医师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陈医师才徜装严肃地看向霏霏,“这明明是罗先生的照片,霏霏你怎么能撒谎说是小桃子落在这里的呢?” 霏霏委屈的撅起嘴正要为自己洗白,却还没来得及插上嘴,罗辛就失魂落魄地转头望向陈医师,眼中没有半分神采,他明知故问地艰涩开口,“小桃子是谁?” 陈医师看着照片,只微蹙着眉头叹息一声,“是我以前的一位患者,特别好的姑娘,可惜命太苦,唉……”这些年,见过因各种原因造成精神疾病的患者,小桃子,是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一个。 “她,怎么了?”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手掌在身侧握成拳头,罗辛也隐约想到,接下来的回答,绝对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陈医师扶了扶眼镜,慢慢抬起头来,“遭遇强/暴之后就一直有精神问题,在这里治疗了三年多……” 罗辛一个趔趄,世界轰然坍塌。 作者有话要说:码这章的时候特别压抑。~~o(gt_lt)o ~~唯有花花才能解救!~~o(gt_lt)o ~~ ☆、第28章 二八倒v 罗辛冲进许濯办公室的这一路,徒手打趴下了昌合的六名安保人员。一来是很多人都识得他是罗氏少爷,所以动手的时候便有了忌惮。二来,他那副不要命的模样,属实令还想要命的保安们慌了神。 秘书神色惊慌地拿着电话拨通了许濯办公室的内线,张口就是结结巴巴的一句,许,许,许总,罗辛先生马马上就到您办公室了,您您一定注意安全啊,他…… 许濯握着电话还没有听完秘书的陈述,就只听见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巨响,许濯眉头紧锁地抬起头来,门口站着面无表情的罗辛,门自动关上以后,罗辛伸手啪的一声将门反锁上了,许濯面色一沉,随即垂眼跟秘书低声交代一句,“我知道了,别声张,让他们都散了吧。” 许濯挂断电话的时候,罗辛已经缓步走到了暗红色实木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沿,俯身看向许濯,眼底尽是毁弃的绝望神色。许濯将手中的钢笔合盖放好,然后仰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罗辛。 时间一分一秒地静静流逝,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好一阵,最后,罗辛声音黯哑地一字一顿冷漠开口—— “陶陶,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第18节 许濯微怔。 他略略迟疑的动作以及沉默的反应令罗辛彻底心如死灰。 “你们,”罗辛痛苦退后两步,紧接着,又猛然大步向前一拳砸在许濯的办公桌上,杯子里的咖啡瞬间被震得翻腾飞溅,他的手,也迅速红肿流血。“算什么朋友。” 积聚多日的情绪终于全线爆发,他扬手扫了许濯办公桌上的所有物品,许濯正在签阅的文件也被罗辛流着血的手染成鲜红的颜色,一并滚落到地上的,还有一个镶着杜柠照片的相框,许濯豁然起身试图伸手挽救的时候,已经晚了,水晶相框应声落地,破碎的残片划破了照片上的杜柠。 许濯怒不可遏,侧身一把扯住了罗辛的衣领,接着狠戾的一拳便结结实实地挥在了罗辛的嘴角上。 罗辛踉跄后退两步,然后发了疯一般地冲上来跟许濯对打起来。没人能了解此刻他内心的悲恸,已经痛到麻木,痛到没有继续等待日出的力气。可是,那一年的陶陶,究竟又该有多痛多疼,又该有多无助绝望,每每思及至此,他便恨不得自己去死。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门外不断有敲门声急促传来,他们这种出身的,大都很小就开始被安排着学习散打跆拳道等搏击术防身,动起手来,丝毫都不含糊。罗辛挨了许濯好几拳,但许濯也实在没有好到哪里去,考究的西装惨不忍睹,嘴角亦同样挂了彩。 罗辛疯了一般渐渐失控,许濯不想再与他缠斗下去,也好在这几日罗辛一直都没有好好进食休息,体力大不如前,许濯的手刚腾了空,便大力攫住罗辛将他一把翻压在沙发上。两人的嘴角都淌着血,许濯偏头吐了口血水,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你闹什么!” “我闹什么,呵呵。”罗辛靠着沙发椅背,笑容哀戚地流下泪来。“许濯,”力气终于全部消耗殆尽,他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粗声嘶吼,“如果,三年前被强/奸的人是杜柠,而你最好的朋友瞒着你将她一个人丢在精神病院疗养三年,你他妈的会怎么做!” 许濯久久不能回神,钳制着罗辛的双手亦不自觉地松散开来,但罗辛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只目光呆滞神情绝望地靠在沙发上,他的眼泪划到嘴角,合着嘴角的血渍一路流向脖颈,手上亦同样惨烈,伤口深得几可见骨,却是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的,只一遍一遍在心底诅咒自己,怎么还没有死去,怎么还苟且地活着。 许濯,也同样的不好过。 他本以为,这件事罗辛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曾亲口答应陶曼,一辈子都不会对罗辛说。 喉间艰难颤动,许濯苦涩垂眼,这些年,谁都没有好过。该来的,总是逃脱不过。他可以理解罗辛悲痛欲绝的心情,但是,他实在不该拿柠柠来完成这段如果。他以为,柠柠这三年过的,就是人的生活么。 “你走吧,”许濯颓然转身,疼得再也不想多浪费一句口舌,“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没什么好说的。” “什么意思。”罗辛撑着手臂费力坐了起来,蓬头垢面,再不见半点往日的俊逸洒脱。 许濯一步一步朝着办公桌前的座椅走去,脚步沉重,似乎每走一步,回忆便又跟着深刻几分。他恨的,也只是那年没能好好保护柠柠的自己,可是,一步错,步步错,以致满盘皆输,再无回头的余地。 “什么意思……”许濯没有回头,只沉声喃喃开口,透着百般无力。“若是那年你没有沉默纵容付唯钰飞去法国……”许濯伸手撑着桌子,头痛欲裂,不想再说。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秘书带着几位安保人员疾步走了进来,办公室里简直不堪入目,动静甚至都惊动了楼上的杜兴名。 “送罗辛少爷回去!”杜兴名厉声说道,然后那几位保安即刻走到沙发旁边,将一动不动的罗辛抬起来往门外走。 “你说清楚!”罗辛早已瘫软无力,就任由那几个人抬着,再没有反抗的力气。 罗辛消失以后,杜兴名面色凝重地看向背对着他的许濯,冷声道,“你跟我来一下。” ———————————————————————————————— “lemon,”午休时间,陆禹泽跑到员工餐厅找到杜柠,万分欢喜地跟她宣布,“我姐夫回来了,接下来的几天我就有空陪你了!” 杜柠正喝着鲜蔬菌汤,一个没咽好就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哎你倒是慢点儿喝啊。”陆禹泽想伸手帮杜柠拍拍后背,但餐厅里员工实在不少,他便忍着没有动作。他倒是不怕被说闲话,说真的,他巴不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跟她是某种关系,呃,不是都说三人成虎么,没准儿说着说着,原本没有的某种关系就成真了。 但是考虑到她极有可能就此罢工走人,陆禹泽便识时务地收敛不少。毕竟,跟再也看不到她相比,眼下的相处模式还是很令他高兴的。 杜柠心虚地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然后目光闪避地瞟瞟陆禹泽,“喔,boss回来了啊……” 显然陆禹泽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前一秒还艳阳高照的脸瞬间就晴转多云,“我说,这句话的重点是后半句好吗!” 杜柠强装镇定地举着杯子喝口水顺了顺气,关于陆禹泽知道‘她跟*oss之间的事’这种片段,杜柠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兀自陷入忧心的自我混乱中,杜柠盯着杯子愁苦地微微出神。 “发什么呆,”陆禹泽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两下,将百折不挠的精神发扬得淋漓尽致,“想去哪玩儿?去上回没去成的马场怎么样?” “公司要组织户外娱乐么?” 杜柠回过神来,情绪上也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表示,*oss低沉好听的声音就幽灵一般地从天而降,杜柠一个激灵,随着侧身回头的陆禹泽一同看向已经走到餐桌处的*oss,许多员工已经用餐完毕陆续离开餐厅,杜柠立即垂头将汤迅速喝完后嚯地站了起来,“你们慢慢聊,我先……” “坐下。”*oss看着杜柠,目光还勉强算得上是柔和,“我有影响到你们么?” 陆禹泽随手拉开餐椅,半开玩笑地说道,“姐夫,都是一家人,你可别把lemon吓坏了,要注意友善……” 付青洛径自看着杜柠,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对你很凶?” 他的唇畔虽然挂着淡淡的笑意,但杜柠还是相当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情绪。陆禹泽跑来员工餐厅就已经够八卦一阵了,可是现在居然连*oss也来了,并且那么多张桌子偏偏跟她同桌……杜柠咽咽唾液,很担心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oss会忽然心血来潮地在这里跟她有什么过于暧昧的言语交流,毕竟她所熟悉的*oss实在很喜欢捉着她的手对她反反复复地絮叨说好想你…… 所以眼下唯一保险的应对方式便是,赶紧撤。 杜柠摇头晃脑,换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种境况下有胆承认*oss很凶的吧……动作完毕,杜柠瞥见*oss唇畔的弧度似乎扩大了许多。伸手抓抓额前的刘海,杜柠终于寻到了完美的遁走借口。 “你们聊你们聊,我去洗手间……” 然后就当真成功尿遁了。 陆禹泽瞪着杜柠的背影相当不满地嘟囔,“什么烂理由。” 上回她为了拒绝陆禹泽想出了不喜欢男人的借口,那时候陆禹泽还深信不疑伤心不已地决定耐心引导她重新改变性向。这一次,她的理由还勉强能用,陆禹泽反倒是能看出破绽了。 “姐夫,你别总跟她一脸严肃的好嘛,你看你一来就把她吓跑了。” 刚刚付青洛还在心里夸赞陆禹泽成功识破杜柠尿遁的事,可陆禹泽再一开口,就明显又不专业了。 他都恨不得把她含在嘴里捧在掌心,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底下,付青洛侧目看了眼陆禹泽,但笑不语。 成功尿遁的杜柠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一条简讯,点开来开,发件人‘很想你’。 我建议你找个机会跟max透露一下你有男朋友的事实。 杜柠双颊绯红地趴在桌子上琢磨半天,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地猛然坐了起来。翻开手机通讯录向下划了几下,最后,目光停留在了范晓舟这个名字上。 呃,*oss住院的时候这位肇事女司机就天天混在医院,开始杜柠还以为她真的只是单纯地对他们感到愧疚想要尽力做些事情来弥补,可是后来*oss已经明确表明不需要范晓舟理赔那辆宾士车了,但她仍旧风雨无阻地跑医院跑,并且范晓舟已经不止一次地跟她悄悄打探陆禹泽的个人信息以及个人喜好了。 经过慎重又慎重地再三思考之后,杜柠拨通了范晓舟的电话号码。 她要是能帮助范晓舟成功追到陆禹泽……呃…… 这姑娘单纯又可爱,性格实在又跟陆禹泽很搭调很般配。杜柠如此自我安慰道。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评论好开心!╭(╯3╰)╮谢谢大家赏花!~ 沃会努力码哒! ☆、第29章 二九倒v 实习生们的下班时间比正式员工要早一个小时,但杜柠从来都是跟正式员工一起下班,负责带她的是一位资深老设计师,是付青洛亲自从盛屹调过来的元老,大家都尊敬地称呼他为king先生,其实他姓金。国内很多知名园林都是king先生设计规划的,国际大奖也屡屡夺魁,可以说king先生就是园艺设计界的国王。如今他已年过花甲,但付青洛舍不得他退休,软磨硬泡外加打出爷爷付泽川跟king先生的情意牌,king先生便没有归园田居。 轮岗实习结束那天,设计师们忙着从实习生中挑选个人助理,也就是说,她们这批实习生中将有大部分人无缘设计职位。杜柠虽然并没有觉得自己会落选,但也绝对没有想到,第一位挑助理的king先生居然会一眼就挑了她的设计作品。 这件事在艾菲引起轩然大波,很多名校设计专业出身的研究生们都很不服气,其实杜柠也是心虚得惭愧,因为无论是从学历排还是从资历排,都不可能会是她。于是那天晚上,杜柠第一次主动给‘很想你’发了一条简讯,问他下班后有没有空。 ‘很想你’一直都没有给她回复简讯,杜柠整个下午都在画设计图,画到手指麻木。下周开始她就正式要去king先生的办公室报到了,其实除了有那么一点点的天赋之外,关于园艺设计她掌握的还只是皮毛中的皮毛,所以杜柠真的很担心自己会给king先生丢脸,于是这几日就拼命画拼命练,以防届时会在一些基本问题上出现纰漏。 下班之前,杜柠去了一趟咖啡间,无意中听到一位设计专业的研究生在失落地讲电话,大概说的是自己心情不太好,因为没有被king先生选中,没选中也就算了,结果king先生选的助理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杜柠蓦地转身迅速离开咖啡间,没有进去接咖啡,因为会令自己心情不好的言论,杜柠早就学会了避开不听。 这些年杜柠的心情愈发平静,越是成长便越是看得清明,这个看似充斥着规则与制度的世界,其实从来就不公平。如果公平,陶陶就不会遭遇不幸,而真正该受到惩罚的人渣却仍拥抱着原本属于别人的幸福,过着逍遥的生活。 所以关于公不公平的论断,杜柠早已懒得再听。 她没有不择手段地去抢,她也没有绞尽脑汁地去争,除了学历除了资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技不如人的地方。杜柠是那种越挫越勇的姑娘,顺着摩挲她很容易就心软投降,但若是遇上人渣垃圾,她就是拼得同归于尽也绝没可能半分妥协。就好像莫名其妙被几个女混混围打那回,她宁可被打到昏死过去失去知觉也没有讨饶一句。 原本心里还稍稍有那么几分愧疚感的杜柠此时已完全豁然开朗,就算被king先生选中的人不是她杜柠,那么也同样会有人在背后怨怼为什么king先生选择的人不是自己。 杜柠甩甩头,这件事在她心里就此完结,她已经决定,要跟所有人证明,金先生是真正有眼光的king. 收了画稿,同事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杜柠直了直腰,拎起背包就准备下班了,才走出办公室的门,就看见陆禹泽气冲冲地迎面走来,杜柠站在门口都仿佛感受到那阵不可抑制的怒气了。 这几日,杜柠一直都很打怵见到陆禹泽,她很确定自己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但要她主动跟陆禹泽坦白自己正在试着跟他曾经的姐夫交往,这件事,真的开口艰难。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可到头来,终究还是有人会郁郁难平。 陆禹泽完全没有看见站在设计一室门口的杜柠,他走得飞快脚下生风,走到电梯处的时候,对着按钮发泄一般烦躁地按个不停。杜柠吞吞口水,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要凑过去的好。 电梯来了,陆禹泽很快就没了影,杜柠暗自舒了口气,这才迈步朝着电梯走去。刚刚按了按钮,电话就响了,垂眼去看,屏幕上赫然闪着‘很想你’。 这一刻,杜柠觉得自己一定是病入膏肓了。不然,为何只来个电话她就脸红心跳个没完没了。迅速接起电话,投入得连电梯来了都没有察觉。 “刚才有些忙。”他在那头低低解释,声音柔得仿佛能够攥出甜蜜,“在哪里?” “在等电梯。”话回得很快,杜柠瞪着墙壁,简直恨不得将墙壁盯出一个洞来。 他在那头轻笑出声,因为她颇为明显的紧张反应。“等最左侧的电梯,我这就下去。” 杜柠点点头,点了两下又霍然想到他根本看不到她在点头,于是赶忙出声说了句好。然后移动脚步准备去等*oss所说的那部电梯,结果才走了两步,电话里便传出一声极轻的不奈叹息,“是左边。” 猛然停下脚步,杜柠十分尴尬地左右看看,然后立即向左转快步移了过去。移到那部电梯面前之后,杜柠终于觉察到似乎哪里不太对劲,想了想,终于—— “你怎么会知道我走去右边了!” 他没有说话,因为笑得还没有办法开口。片刻之后,杜柠对着显示仍在通话中的电话又喂了两声,那头还是没有声音,杜柠以为是信号不好还举着电话摇晃两下,一边摇还一边不满地小声嘟囔,“送的什么破手机,信号居然这么差……” “一会带你去重新挑一只。” *oss的声音幽幽传入她的耳朵,杜柠愣了一下马上果断地挂断了电话。qaq但是电梯门已经叮的一声开了,杜柠在慎重考虑了此时逃走的各种后果以后,乖乖地走进了电梯。 “过来。”他低缓说道,十分不满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杜柠目不斜视地瞪着前方,风雨不动安如山。 他摇头叹气,然后略略费力地大步迈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揪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认识她以后,他终于彻底见识了自己的耐心。“我是你的男人不是你的老板,试着对我随意些。” 杜柠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她简直都瞧不起自己!以前厚着脸皮整天想方设法黏在许濯身边的那个自己哪去了。挣扎了半天,杜柠终于想出了一个关于‘随意些’的动作诠释。摘下大大的帆布双肩背包,杜柠直接将它挂到了*oss的肩膀上,在他一脸怔凝的表情中,她仰着头认真正色道,“你背还真挺好看的。” “是么,”他回过神来,眼角眉梢全是笑意,然后如春风般和煦地开口道,“我想,背着你一定更好看。” 要不说人家怎么能当上*oss……杜柠又立马红了脸,小心脏难以自持地抽动两下,接着迅速转变了话题。“那个……king先生选助理的事,是你走的后门?” 肩上背着大大的帆布书包,他知道这里面装的全是她的画稿。又重新将她圈回怀中,郑重而无奈地摊手回她,“我什么都没做,king先生自己选中了你的设计作品,刚刚我还打算跟他说换个助理,毕竟跟着他会很辛苦,我不想你太累。” “你敢!”杜柠立马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西装下摆,心急地说道,“不许去说!我要是当不成king先生的助理一定会找你拼命的。” 付青洛顿时挫败不已,暗自思忖道,幸好金老已经年逾花甲了,不然岂不是又多一劲敌。 “我刚刚看到max了,”她的手被他不动声色地握着,“好像特别生气,电梯键都快被他戳烂了……”然后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抬头问他,“你说,他不会是知道了吧?” 他认真看了她一阵,忽然想起陆禹泽曾跟他说过这样一段话—— 她的眼睛特别漂亮,水水亮亮的,有时候好像藏着许多故事,有时候却又明明单纯得像个孩子。 并且还说—— 我喜欢她,我要娶她。 圈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的面色难以察觉地略略沉了沉,然后说得有些故意,“嗯,知道了。” 杜柠的眼睛瞬间睁大,大到他完全能够自她水亮的眼中看到自己。 显然他非常不满意她的反应。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硬是将心底的不快压了下去,他怎么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竟这么小气。“他在我办公室火了一下午,一定要我说出跟他姐姐分手的原因。” 第19节 “你你,”杜柠大脑已经短路,紧张兮兮地追问,“你怎么说的!”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脸上居然还挂着和煦的宠溺笑容。“实话实说啊。” 杜柠嘴角眼角一齐抽搐两下,然后悲壮地将头撞上他的胸膛,一下一下又一下,“你你你简直要气死我了,他肯定已经恨死我了啊……” “我要理解成这是在紧张他么?”伸手将她固定站好,难得对她露出严肃的表情,他又开始对她进行‘家庭教育’,“我们是合法的,难道你要永远把我藏在地下一辈子都不给我名分么?” 他说的好不委屈,杜柠已嘴角抽动得不能言语…… 他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上响亮一吻,像是对她‘关心’其他男人的小小惩戒一般,双手抚着她的脸颊徜装严肃地说道,“你要在意的男人就只有付青洛一个而已,至于厚着脸皮暂时住进你心里的那一个,”他又非常温柔地在她的额头上再吻一下,这回倒像是在安慰她,“别担心,很快我就会把他赶出去。” 杜柠被他肉麻的表白弄得晕晕乎乎,他等了好半天也没等来她任何的表示,于是再度无奈地开口询问,“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杜柠仍然保持着那种可以治疗颈椎病的仰头姿势,一时间脑袋里乱成一团,略略整理一番之后,杜柠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巴两下,然后非常慎重地说道,“有的……”轻咳一声,她的表情再认真不过,“之前我都以为你大概不是中国籍,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有中文名字的,那个……其实我也有……我叫……” “谁要听这些。”显然杜柠的这番话已经快将付青洛的肺气炸了,他怎么可能是想听她说这些没营养的!有些烦躁地将她狠狠扯进怀里,这回当真是想要好好惩罚她一番,但一想到刚刚在监控里看到的那种紧张时就会连左右都不分的呆萌状态,他的心瞬间就又软的一塌糊涂。然后一副彻底被她打败的无奈表情,认命地抱着软软的她在她耳畔说道,“你就是王二牛我也稀罕,为什么每次你都要把我精心营造的好气氛破坏掉,嗯?” “大概园艺艺术家们的脑结构都比较特殊……嗯对……”杜柠被他抱得呼吸困难,好半晌之后,她小小的嘟囔声才缓缓自他胸口传出,“你才叫王二牛……” 他再度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她愣了愣,随即也跟着露出了白牙。 这一生之中,实在有太多太多事是我们没有办法预知的,就比如下一秒,就比如死亡。而杜柠也断然不会想到,就在刚刚,她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却被他打断的那个名字,其实,是一道致命的伤。 —————————————————————————————— *oss骗了她! 他根本就没有跟陆禹泽实话实说,不然就凭陆禹泽的性格,眼下还怎么可能又跑来找她。看出他心情还是不怎么好,杜柠也没敢多问,倒是陆禹泽,忧愁万分地主动跟杜柠倒起苦水来。 “lemon你说还有女人能比我姐更美丽更招人爱吗,”这么说完似乎觉得不妥,又立即正色补充道,“当然你要除外,”然后又恢复了一脸的忧愁,“唉,你说他俩怎么就分手了呐,唉……” 杜柠握着杯子大气都不敢喘,如果某天陆禹泽知道一切正是这个‘除外’干的……杜柠打了个寒颤,迅速决定从今天开始要每天跟范晓舟泄露陆禹泽的行踪,还有能泄露的一切信息! 手边的电话嘀嘀两声,杜柠慌忙拿起来看,是一条来自‘很想你’的简讯。 有些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办完之后我会一直在伦敦陪你,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我会每天都打电话查岗的,所以王二牛,你要乖乖听话。 杜柠刚刚读完简讯,陆禹泽的电话便响了。 “呜姐夫……”陆禹泽激动得不行,杜柠立即心虚地坐直了身体。“又要回去啊,好好好你放心,我会继续坚守岗位的,可是姐夫!你回去之后再跟我姐好好聊聊啊,你们这样我会伤心欲绝的……” 杜柠听不下去了,虽然*oss已经明确告诉她,他跟陆怡璇之间的情况并不是他们看到的那般,而且还是陆怡璇主动跟陆禹泽说自己跟他心心念念的姐夫分手了,但陆禹泽这副呼天抢地的模样,还是令杜柠不忍直视。 挂断电话,陆禹泽黯淡垂眼,杜柠的手机还亮着,然后陆禹泽忽然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缓缓伸出手去直奔杜柠的手机,“很想你是谁!?” “我爸!”杜柠想也不想地机械回答……-_-|||……然后迅速拿起手机奔向洗手间,虽然内心还是很糟乱,但是关于‘她是第一个知道*oss又离开伦敦的人’的这件事,还是稍稍抚平了情绪,很温暖,很踏实,还泛着酥酥软软的甜蜜。 忽然想起,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许濯了罢。 杜柠牵起嘴角,在心里悄悄鼓励自己,lemon,再勇敢些,就这么坚定地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有人认为俩人不知道对方中文名字不合逻辑的事沃素这样想的~~ 在国外很容易被忽视,这素千真万确哒!柠柠以为他不是中国籍,比如叫什么leo.fu付里欧之类的……呃……而付里欧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还要忙着把柠柠弄到手,所以这种关于中文名字的问题就被忽略了。(好吧,觉得此处不合理的姑娘乃们自己想个理由脑补一下……qaq) ps:其实沃素来剧透的→_→*oss马上就要知道lemon是杜柠了昂! ☆、第30章 三十倒v 付青洛走后,杜柠相思成疾地陶曼打了电话,那时国内已经是五经半夜,陶曼睡眼惺忪地接起了电话,然后就听见杜柠在那头打了鸡血一样跟自己哇啦个没完。 最近两人联络频繁,陶曼真的已经在心仪许久的小城安定下来,许濯帮着她开了一家咖啡馆,不大却很温馨,陶曼一个人也完全能够打理过来。始终都觉得自己欠了许濯太多,再要好也只是朋友,并且还是因为中间隔着杜柠,所以这间咖啡小馆,陶曼打理得格外用心。 陶曼听杜柠说了半天,唯一接收到脑子里的讯息便是—— 陶陶,我恋爱了。 陶曼就一下子清醒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她是真的替杜柠开心。因为一起走过太长太长的路,因为记得杜柠望着许濯时每一种痴迷的表情。其实很多次她都很想亲口问一问许濯,那些年明明跟柠柠如此亲密,怎么最后却还是选择了顾语希。 在一起的时候,她清楚杜柠的每一个小秘密,也所以,当许濯抱着顾语希说出那句‘不管怎样我都要你’的时候,她才更为杜柠担心。如果从来都没有那些即将拥有的暧昧征兆,那么真正失去的时候,也就不会多么伤心。可是许濯跟柠柠,明明是所有人都以为将来一定会走在一起的伴侣,可是结局,却终成死局。 所以能听到这个消息,她真的很替杜柠高兴。 关于那三年,两个人都是默契得绝口不提,可是回忆毕竟就在那里,并不是没有人提及,就能真的忘记。 在疗养中心最初的那段时间,每天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今天有没有彻底解脱的可能。许濯派了十几位特护轮番照看她,现在回头想想,对于那些从死亡边缘将她生拉硬拽回来的人们,她满心感激。那三年,她始终也没有见到杜柠一眼,许濯每次来都会跟她说,陶陶,你一定不要怪柠柠,选在这个时候离开并不是她的本意。 其实,她也没有怪杜柠,只是那时自己的精神日日都处于崩溃的边缘,只是很想像从前那样跟她说说话,谈谈心。这些年,她也总算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陪着你一路走下去,走着走着,就会遇到另外一些人,另外一片风景,而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在当下努力珍惜。 所以看开后的陶曼,从来都没有怪过杜柠。 杜柠说,他身上有很多跟许濯相同的特质,比如耐心,比如细心,比如那种大敌当前也能云淡风轻的表情。 陶曼问,那柠柠,他们两个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同? 杜柠噤声想了想,然后认真地回答,有的,不同就是,他真的爱我,而他,从不爱我。 挂电话之前,陶曼跟杜柠说,柠柠,我还相信爱情,所以,千万不要为我担心。 那一刻,杜柠高兴得几乎想要尖叫出声。她们之间,果然还有不需言明就能明白彼此的默契。 一个全心爱你的男人,一个真心待你的闺蜜,还有什么会比这样的人生更恣意。 ———————————————————————————————————— 罗辛不在疗养中心,据说被他爸妈强制关在家里,因为他发了疯一般地跑去昌合砸了许总的办公室,还打伤了好几个保安。 没有一个能让付青洛省心,付家的管家简直已经没有了再见付青洛的勇气。 陈医师办公室,付青洛面无表情地听着治疗报告,脸色愈发难看。 “付先生,真的很抱歉,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制定出治疗付小姐的确切方案。” “所以呢?” 陈医师皱了皱眉,行医数十年,她一向坦诚直言。“如果您质疑我们的专业能力,那么不妨为付小姐办理转院吧,但是,我还是要告诉您,付小姐的情况任何有道德的医生都没办法给出治疗方案。” 付青洛挑眉,嗤笑一声,“你是什么意思?” 陈医师面不改色地看着付青洛,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地说道,“我觉得,付小姐的精神状况,没有问题。” 手里的茶杯猛地被掷向对面的墙壁,瞬间就四分五裂。付青洛冷笑着看向陈医师,眼底是极力隐忍的怒意,“你是说我妹妹故意装成精神病么,岁数大了,累了就退休吧。” ———————————————————————————————————— 罗辛走后,付唯钰没有一刻消停。 她的不消停也只是对她自己,就一个人坐在床上不停抹眼泪,管家说,小姐这样已经差不多一整天了,从睡醒没看见罗辛少爷就一直这样。 付青洛当真是很想上去扇她几巴掌的,不为别的,就只是想要把这个不争气的妹妹打醒。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好男人,怎么就非得要那个罗辛,折腾得已经差不多有十年了,这些年,他在后面不停地替她解围善后,究竟做过多少不地道的事,连付青洛自己都已经无法记清。可是现在呢,她再也折腾不了别人,就只好折磨自己,他这个哥哥当的,也简直差劲得可以。若是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断了她对罗辛的念想,若是在她最任性的时候他能够停止一切宠溺,那么今天,唯钰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回归现实之后,付青洛仍旧狠不下心。 不能撒手不管,可之于他,却又是真的无能为力。付青洛匆匆跟管家交代几句,然后就让助理载他去了罗家。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不是没有良心,只是在亲情面前,他自私地选择了包庇。陶曼跟他开口要了两百万之后,付青洛的心里也终于稍稍好受了一点,他也知道从头到尾,陶曼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可是没有办法,他做不到大义灭亲。 付青洛烦躁地看向车窗之外,然后沉声吩咐助理再开快些。 他要快点处理完这些已经牵扯了他太多太多精力的糟乱事情,有个小笨蛋还在等他回去。想到远在伦敦的杜柠,想到那些单纯得不设防的表情,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滋生出几分莫名的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因为第三更码的特别不满意所以要修一下~入v推迟到明天,大家抓紧看~明日三更照常不变~ ps:【明日预告】付boss在罗辛家里知道了lemon的身份→付boss死去又活来→付boss想屎→付boss……自行脑补!!!o(n_n)o~我答应乃们,会狠狠虐他的~柠柠暂时很安全!~【在第三十章留言不论是负分还是零分都送红包的小感谢不变哈】~沃滚去修文!今天木有空回复评论了,亲爱的大家表介意!明天见!╭(╯3╰)╮ ☆、第31章 三一入v一更 罗辛的父亲常年跟着工程全世界地飞,这一次跟付家婚事告吹之后,他的父亲便一直没有离开g市,夫妻两人都知道过去有一个叫陶曼的女孩跟儿子之间的感情,罗辛的父母是白手起家,没有那些门第观念,不管儿子跟谁在一起,能幸福偕老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 可是这一回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他们对付家总要有些交代,只是究竟该如何交代,却成了问题。 车子开到罗家庭院门外以后,付青洛给罗辛的父亲去了电话。片刻之后,大门开了,助理直接驱车进入,别墅的门口站着罗辛的父母,却唯独不见罗辛。 付青洛的腿还不是很方便,跟两位长辈寒暄几句之后,付青洛便直接切入正题。 “叔叔,我想见见罗辛。” 罗海振无奈叹气,“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唉,付老爷子还不知道吧?” 付青洛面色冷峻地点了点头。 “我们罗家对不起唯钰。”罗海振怆然开口,“青洛啊,你看看有什么是我们还能弥补的……” “您言重了。”付青洛骤然打断了他的话,“唯钰很任性,都是被我惯坏了,是她强求跟罗辛在一起的,与人无尤。” 罗海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没有想到付青洛会这样说。 “叔叔阿姨,”付青洛郑重起身,“我今日来,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只是想请罗辛帮个忙,就这么突然从唯钰生活里消失,我担心她会难以承受。” 罗辛的妈妈最先回过神来,“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们都希望唯钰能早日康复,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就尽管开口。”她抬头看了眼楼上,紧张的情绪终于平复了许多,“罗辛在房间里,我这就上去叫他。” “阿姨您留步,”付青洛赶忙伸手拦住她,“我上去吧。” 罗海振点点头,眼前的付青洛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实在相去甚远,他见识过这位付家公子对待敌人的手段,不然盛屹也绝没可能有今日的恢弘规模。 他似乎,是变了。 付青洛扶着楼梯扶手缓缓上楼,罗辛父母站在楼下相互对望看看,心中的一颗大石总算落了地。 付青洛推门进来的时候,罗辛正站在窗前向外望去。听见有人进来,没有回头更没有任何的反应。付青洛随手关了门,缓步朝他走了过去,房间微微凌乱,除了与平日干净清爽的罗辛不太搭调之外,也并没有多狼藉,这一点倒是出乎了付青洛的意料。 罗辛的右手缠着绷带,付青洛重重叹息一声,很不能够理解这些所谓的成年人怎么就这么喜欢伤害自己。罗辛猛然转过身来,看见身后站着的人是付青洛以后,情绪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青洛哥?” 自罗辛跑去昌合大打出手之后,罗海振夫妇将儿子软禁在家里的事便从来都不是秘密,一来是要给昌合一个交代,二来,他们也是真的怕儿子会做傻事。 罗海振夫妇轮番问了很久都没能从罗辛口中问出他跑去昌合发疯的原因,付青洛对昌合不熟,这些年,盛屹跟昌合唯一的交集便是昌合老板杜兴名的闺女杜柠将他的妹妹打进了医院,这笔旧账他不想再翻,因为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来说,那个教训绝对会令她永生不忘。 其实他那时也是动了一丁点儿恻隐之心的,不然也不会在杜兴名跟许濯四下走动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会儿若是他出面干涉,杜兴名的闺女怕是就得在监狱里给杜兴名送终了。 付青洛对昌合对杜家完全没有兴趣,他只是好奇,罗辛究竟跑去昌合干什么。“弄得这么狼狈,解决你的问题了么?” 罗辛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总算明白也终于体会,真正的苦,其实,说不出。 他的样子看上去太过颓废低靡,一时间,付青洛竟找不到能够自然引入话题的契机。床上散放着几本泛旧的相册,付青洛随意拿起一本略略翻看,一页页,一张张,都是罗辛跟陶曼的回忆。 付青洛的心有片刻的揪紧,这是在过去,审视别人爱情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的情绪。付与真心之后,便也跟着有了弱点,他心知肚明,却不想逃避。有那么几秒钟,愧疚跟自责盈满了他的心。 第20节 迅速放下相册,不想再看,他该立即跟罗辛说明来意,而不是兀自陷入漫无边际的自我矛盾里。那一本相册,很是厚重,里面有好些相片都没有放入照片格里,付青洛将它重新放回床上的时候,那些零散夹在相册中的照片,稀稀拉拉落了一地。 罗辛快步走过来弯身去捡,付青洛的腿弯身不便,扶着床沿缓缓坐下,然后俯身将离他很近的那些照片一张一张仔细拾了起来。每拾一张,照片上或安静微笑或秀眉微蹙的陶曼都好似在不断重复那日她离开时说过的话—— 付先生,欠的债早晚都是要还的,我等着。 之于他,从来就不相信会有什么报应,就如同,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日久生情。照片上的陶曼笑容轻恬,有那么几秒钟,付青洛在怔凝思考,那时的罗辛与陶曼,有没有想到过会有分开的一天,又有没有想过,之前所有关于幸福的憧憬,最终,全都化成泡影。 他向来是理性的,因为太过理性,所以这二十八年以来,才第一次有了心动。为付唯钰善后那一年,他对陶曼并没有任何愧疚自责的感觉,只一心想着,要将妹妹保护得密不透风。可如今,当自己真的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时,他忽然就开始怀疑起自己从前做过的每一个决定。 不愿再想。 然后,一垂眼,付青洛便看到了那张被陶曼一语成谶的合影。 其实这一张照片,原本他是没有要拾起来的,因为散落的地方并不容易被付青洛看见。 只是,蹲在地上正在捡照片的罗辛忽然就停了手上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个地方看了很久很久,眼眶还渐渐泛红。 付青洛只是无意朝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而已。 可是,就是这偶然的一瞥,便将他彻底推入无底深渊,从此以后,万劫不复。 照片上,日光明媚,四个满面幸福的人,在静静地望着他,微笑。 付青洛怔愣得无法言语,这四个人,他怎么好像,都认得。 抱着篮球,额前头发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罗辛。 右边,偎依在罗辛身侧,巧笑嫣然的女孩,是陶曼。 然后,跟陶曼手挽着手,并肩站在一起,双眼笑成弯弯明月一般,这种呆萌呆萌的表情,如此熟悉,熟悉得,甚至有几分难以置信的陌生。 不敢确定更不想确定,付青洛逼着自己将目光移向最右边的男人身上,脑海中忽然就蹦出尘封已久的片段。 那一年,照片上这位俊朗挺拔的男人,曾低声下气地站在他的面前,沉哑的声音近似哀求,他说,付先生,能不能,放我妹妹一马,只要你开口,任何条件我都不会犹豫。 然后付青洛便终于想起,这个男人,似乎叫做许濯。 许濯的手臂宠溺地环过她的肩颈,她就轻轻地靠在许濯的怀里,乖巧幸福得模样,令他的心,狠狠抽痛。 照片的右下角处,有四个隽秀可爱的签名。 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微微颤抖着自罗辛手中僵直地抽走照片,不敢看得太过仔细,却又忍不住想立即否定那些令他心慌的不确定,他极缓,极慢地看向右下角的签名处—— 罗辛辛小桃子。 还有。 许濯濯杜柠檬。 ☆、第32章 三二入v二更 他又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名字。 杜柠。 杜柠。 那一年,许濯来求着他的时候,他曾嗤笑着告诉自己,他要杜柠死,她就绝对不可以生。 所以,他又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这个名字。 只呆愣地看着照片,一动,也不能动,整颗心,被掏得空洞干净。 还是罗辛觉察到了不同。 他困顿开口询问,青洛哥,你怎么了。接连,问了三声,却仍是,无人回应。 他就木讷地看着照片,看着照片上笑靥如花的杜柠,他甚至都好像听到站在她身旁的陶曼正冷笑着对他说道,你看,付先生,我说过,欠的债,早晚都是要还的。 然后,他又仿佛站在她另一旁的许濯低声下气地对他说,付先生,能不能,放我妹妹一马。 …… …… 罗辛伸手用力推了推他,接着在他耳边大喊一声,“青洛哥!你到底怎么了!” 他猛然回神,意识却仍旧处于一片混沌之中。伸出食指轻颤着覆上照片中的杜柠,他问得几番犹豫,心中总还存着侥幸,总还以为,这世上容貌相像的人总是多如繁星,说不定,说不定他只是因为太过想念远在英国的小笨蛋,所以才会将别人错认成了lemon。他指着照片,笑容太过僵硬,话也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却还想要徜装无意地开口,“这位,昌合的许总是不是,那么她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她是谁?” 他问得又快又急,连声音都是黯哑颤抖的。 罗辛有片刻的晃神,这张被付青洛拿在手中的照片,右下角处的四个可爱签名,还是陶曼亲手写上去的。 他们四个形影不离了那么多年,可是最终留下的,也只有这一张照片而已。 “她是陶曼最好的朋友,”罗辛淡然开口,目光还停留在那张照片上,随即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至少,在陶曼心里。” 付青洛没有说话,因为无话可说,因为这一句‘她是陶曼最好的朋友’,已经注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罗辛还在动作迟缓地收捡着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他并非刻意,只是很多很多情绪在心底搁置压抑了太久太久,那些关于友情的定义,他早已看不清明,就算陶曼能假装忘记,他也仍旧在意。 他怪许濯跟杜柠。 他怪许濯,在陶曼遭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之后,居然还选择对他守口如瓶。 他怪杜柠,陶曼那生不如死的三年,她这一位好闺蜜,人又在哪里。 可是,他最恨的,还是自己。 日日夜夜,昏天暗地,他就狼狈落魄地躲在这间屋子里,然后一遍一遍流着泪不停问自己,罗辛,你连最爱的女孩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四个,曾经很要好,”罗辛靠着床沿坐在地上,那些照片里充斥着的美好回忆,总算为他行尸走肉一般的躯体带来一丝丝片刻的欢愉。“那时陶陶还说,如果许濯跟杜柠的婚期跟我们不是同一天,她就绝对不要嫁给我。”垂眼笑笑,然后将照片一张一张仔细放入相片格里。 付青洛颓唐伸手扶着床沿撑住身体,机械地喃喃自语,“婚期,他们……”原来,并不是兄妹。 头痛欲裂。 犹记得她说过的,我心里住着一个人,已经住了很多年,也许,这辈子也没办法忘记。 不敢再回想下去。 走到这里,他总算相信,欠下的债,早晚要还,连本带利。 杜柠,杜柠。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能不能,奢望一次如果的转机。 如果,他们能更早相遇。 如果,他跟付唯钰没有关系。 如果,她真的只是lemon不是杜柠。 如果,那个漫天飘雪的圣诞节他从未出现在酒吧里,更没有一次又一次的想要跟她靠近。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境。 那么他愿意,真的愿意,将所拥有的一切,但凡能跟上天兑换这其中任何一种如果的东西,他都愿意舍弃,是真的愿意。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动,牙齿狠狠咬合在一起,那些细致的,微小的,零星的回忆,将他整个人都置身于一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消耗殆尽魂飞魄散的可怕脆弱里,四肢百骸被狠戾汹涌的懊悔啃噬得千疮百孔,忽然觉得,对于这些年的付出,努力,追逐,争取,全然,看不到存在的意义。 颓然将脸埋进掌心,他痛苦麻木地反复凌迟自己,付青洛,你亲手把她送进的监狱,你亲手将她送进了监狱,你凭什么还说爱她,又凭什么信誓旦旦地跟她承诺,会把住在她心里已久的那个人,赶出去。 成败这样明显的棋局,你又怎么可能,会赢。 屋子里太过静谧,静得甚至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照片终于悉数归于罗辛的手里,他单手撑地缓缓起身,目光不经意掠过不发一语的付青洛,他狐疑地望了一阵,然后讶异开口问他。 青洛哥,你,怎么哭了。 —————————————————————————————————— 杜柠已经去到king先生身边做助理,每日的工作安排都很紧张充实,king先生又真的是位严谨渊博的前辈,在他面前,杜柠一刻也不敢放松精力。 他离开伦敦的第五日开始,她便失去了他的消息,迄今为止,足足有将近半个月的光景。 杜柠以为,他是忙得没有空隙联络自己,毕竟,因为时差的关系两个人的作息时间完全不同,而她这段时间在艾菲生存得也属实艰辛,也终于相信了*oss那一句‘跟在king先生身边会很辛苦’的话,可是岂止辛苦,简直还很愁苦跟艰苦。 第一天去king先生身边工作的时候,杜柠简直想要自动放弃,因为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先生当着一办公室的设计师将她的作品批评得一无是处。杜柠当时特别生气,攥着拳头耐着性子好奇问他,那您挑我做助理到底是因为什么? king老先生一句话就将杜柠噎个半死。 我就是很想亲眼看看你究竟还能画出多么糟糕的作品来。 当天下班,一回到家杜柠就开始拿枕头撒气,dulce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就听杜柠在那中英西文交杂着泄愤,一副随时都能爆炸的样子。后来杜柠大抵是发泄得差不多了,然后就魔怔一般拿着笔一直画一直画,直到困倒在桌子上。 所以那几天,她也是真的没有时间没有心情跟*oss联系,可是时隔数日,就算没有电话,那多少也应该发发简讯,但是反复按亮手机,收件箱里干净得令人发指。杜柠便开始进行自我检讨,她是不是也应该,偶尔主动地对*oss表示一下友好跟关心。 于是,特地等到国内是中午的时间,杜柠打了一通电话,给那个曾对她说会每天查岗,却根本不讲信用的人。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接通的时候,她的心情难以抑制地雀跃又欢愉。 却不是他的声音。 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听到对方说,这是付先生的手机,请问,你是哪一位。 ☆、第33章 三三入v三更 她是哪一位。 杜柠略略思忖半晌,该如何回答,还真的是一个问题。 “您有急事吗?付先生正在休息。” 她眨眨眼睛,下意识转头看向墙壁上的时钟,倒是不知道他还有午休的习惯。难免有些失落的情绪,杜柠张张嘴,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那醒了之后麻烦您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几点都没有关系。” “好的,我记下了。” 挂断电话以后,杜柠悻悻地握着手机继续伏在桌子上画设计图,每隔几分钟,便要将手机按亮一次,不是担心信号不好就是忧虑会不会忽然没电了,她都觉得自己实在很没出息。 管家将手机恭敬地交回到付青洛手里,“先生,还有其他事吗?” 他只盯着手机,颓然摆了下手。 —————————————————————————————————————— 那一晚,她几乎等了一夜,可是他的电话,迟迟都没有回打过来。 杜柠不傻,这样的刻意疏远,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只是,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她找不到问题的症结。 在许濯那里,杜柠早已明白厚着脸皮黏人有多么讨厌,这样的覆辙,此生绝没有第二次的可能,她心知肚明的,一个电话,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事情。 第21节 或许,他后了悔。 或许,一觉醒来,忽然的发现,原来,她并不是他想要的。 也没什么的。 杜柠垂眼笑笑,自己也没有多喜欢他不是吗,不过就是,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不过就是,突然遇到了某个大概能够替代许濯的人,不过就是,在漫漫的青春路上,嗅到了一阵暧昧的花香,捱过繁华盛夏,香气便自然而然的,随风散尽。 所以,真的没什么。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怎么觉得,鼻子竟有些酸。 原本紧握在指间的画笔,蓦然滚落在地,却也丝毫没又察觉。 king先生从里间办公室中走出来的时候,眼中看到的杜柠便是这样一副满眼雾气的欲哭表情。king先生对杜柠一向都是严肃脸,哪怕是现在也没有例外。他负手走到杜柠身边,眯着眼睛看向杜柠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的设计图,慢条斯理地说道,“稿子弄湿就重新画,一丁点儿印迹都不行。” 杜柠一怔,随即相当识时务地将雾气逼了回去。就凭着这段时间她对king先生的了解,她当然知道老金头儿不可能是跟她开玩笑的!这副设计图她已经画了一个来月,若是再重新来过,还不要了她的小命不成。杜柠心想,绝对不能让老金头儿抓到把柄,想哭的话,哪天还不行。 “下午设计一室跟设计二室要出去采风,你跟着一起去,大概要一周左右。” 杜柠的眼睛豁然有了几分亮彩,老金头儿居然肯放她出去吹风。赶紧起身正想说句感谢的话,不料king先生又忽然眉头紧蹙嫌弃万分地开口道,“哭哭啼啼的看着就影响心情,赶紧走!” 杜柠:“……” ———————————————————————————————————— “大半夜不睡觉,居然还好意思搅人清梦。” 陆怡璇赶到酒吧的时候,付青洛已经微醺。在她的记忆中,寻不到他醉酒的片段,像这样自饮自酌的,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便有了几分讶然。 他举杯笑笑,没有应声,然后一仰头,刚刚斟满的暗红色液体便又利落地自他口中消失。当他再度握起酒瓶准备往高脚杯中倒酒的时候,陆怡璇眉头紧蹙,有些看不下去地伸手将酒瓶夺了过来。 “别喝了,我可抬不动你。” 他也从不爱酒,只是,心里难受。醉着,总比清醒来得舒服。 陆怡璇没有继续开口,只静静地陪着他。她看着他将脸埋进掌心,也隐约猜测到令他如此的因由。许久之后,他缓缓抬头,目光游离地望向她,终于,将这句枷锁问出口。 “alfie,如果,”他艰难吞咽,声音黯哑如锈。“如果,曾经有一个人,伤害了你,那他还有没有可能,被接受。” 她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阵,将他眼底的沉重,通通看透。“我想,这应该根据伤害的程度,”她幽幽开口,“有些无意的伤害,是可以被谅解的,但有些,一旦做出,便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他自嘲笑笑,这些道理,他又何尝不懂。 “可是,”陆怡璇徐徐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轻酌一口,“你总该知道事在人为,就像,我跟莎莎。”她的唇边勾着浅笑,“能或是不能,都只是逃避的借口,起码,也应该努力试过才甘愿死心,你说呢。” 他慢慢抬起头来,满眼的悲伤情绪都被隐匿在昏暗的光影中。 “至少,你们都还活着,这个理由,够不够?”陆怡璇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述。 他猛然酒醒。 清楚地记得,莎莎死去的那一年,她是怎么一个白天,一个黑夜地煎熬捱过,还要强颜欢笑地对所有关心在乎她的人说,没事的,就只是失恋而已,我很好,你们不要小题大做。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真相的人,作为朋友,他陪了陆怡璇很久,所有人便都顺理成章地以为,他们走在了一起。 那时,他从未想过自己某天也会心动,所以,才会借着陆振集团跟盛屹合作的时机,将陆怡璇默认成了自己的女朋友,他的想法其实再简单不过,帮人亦是帮己,自正式宣布跟陆怡璇的关系之后,那些曾对他趋之若鹜的女人,很少再有烦心来扰的时候。他们之间,这种各取所需又互不干涉的相处模式,曾经是他,真心想要沿用一生的。 伸手阻止换她一杯一杯不停倒酒的动作,他懊恼地低声说了抱歉。 陆怡璇放开酒瓶,双眼晶亮地真诚看他,随即故作轻松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不满地望着他微笑喟叹,“一想到我比你更惨,是不是马上就精神振作了?” 他还皱着眉头,却已不可抑制地起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他说,alfie,你一定会遇到另一个莎莎,谢谢你说了那句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 给杜柠打了一整天的电话,她的手机,就没开过。 他便慌了。 自离开伦敦,已逾半月,他就觉得,自己真是混蛋得可以了,怎么就狠得下心,不跟她联络的,甚至,连她主动打来的电话,都该死的刻意不接。 挣扎过了,也清楚了,他动过的心,不是假的。 如果,他用心弥补之前的种种过错,那么能不能,不要就这样判了他死刑,就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让他用余下的生命与全部的爱,去守护杜柠,无论是怎样的代价,他都愿意承受的,只求,不要让他,成为过客。 他握着电话,电池已经发热,他还在不停地打着,电话那头,始终都只有一个机械的女声冰冷地回应着他的手足无措。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第34章 三四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在听到那句‘我是范晓舟’后,陆禹泽握着电话如临大敌。以他曾经阅人无数的实战经验来看,这姑娘对他肯定是相当感兴趣。 付青洛跟杜柠住院的时候,这个范晓舟就天天往医院里跑,起初他也没在意,每次碰面的时候也绝对带搭不理,只是之后却越来越觉得不大对劲,只要他一出现,范晓舟就会把目光时刻锁定在自己身上,开始他还觉得是自己多心,后来亲身将那种恨不得将他拆入腹中的惊悚目光当场抓包多次,陆禹泽大条的神经系统总算手动地开启了防火墙功能。 电话那头的范晓舟有些洋洋得意,心说你每天几点去的厕所我都一清二楚,电话号码又算得了什么!当然她还不至于傻到穷显摆的份儿上。据lemon为她提供的珍贵讯息来看,陆禹泽喜欢的应该是那种看上去温婉无害,最好还能带点儿二呆气质的学霸型女纸。 当范晓舟听到杜柠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她整个人瞬间就萎靡了。 温婉……她要是也能算得上温婉的话,付先生的右腿跟那辆宾士估计会哭瞎吧。 无害……qaq详细解说请参考楼上。 二呆……尼玛这条她死都不会承认的! 学霸……有三分之二学霸血统行吗!(杜柠:→_→哪三分之二? 范晓舟:罢学……) 但是很明显范晓舟的萎靡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突然注意到了杜柠话中的另外三个字,如果其他字眼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那么这三个字对她来说绝对就是治命的。 这三个字就是—— 看——上——去! 于是范晓舟弱弱地说,“lemon跟我说,找不到她的时候就打给你。” 霎时间,陆禹泽就被治愈了。 先是一愣,然后眼睛笑得越来越小,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哎信号不太好,你刚刚说什么?” 范晓舟相当温婉乖巧地再答一遍,“lemon说,找不到她的时候就打给你。” “她真这么说?”陆禹泽的神色已经隐隐有些得瑟,心说我就知道,lemon你一直就是太害羞~~ 范晓舟轻轻嗯了一声,这回倒不是想刻意扮温婉,而是心里属实没底气。呃,她把杜柠的原话稍稍改了两个字,就改了两个字而已。 杜柠的原话是,找不到他的时候就打给我。 陆禹泽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然后耐心十足地跟范晓舟解释,“lemon去写生了,要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回来。” “这么久!”范晓舟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陆禹泽不疑有他,随即愁云惨淡地跟着说了一句,“是啊,真久,去的地方信号还特别差。” 怪不得lemon关机了,范晓舟耷拉着脑袋嘀嘀咕咕,lemon不在,她得好几天没办法跟陆禹泽制造偶遇,这件事想想都很虐心。 片刻之后,陆禹泽忽然鬼使神差地道“不如,我们两个去看她吧。” 范晓舟愣了愣,在确定这绝不是幻听之后,按着狂跳不止的小心脏故作深沉地说了一句好。 范晓舟的想法很简单,她就是单纯的想泡到陆禹泽。 陆禹泽的目的也特别明确,他得让这姑娘对自己知难而退。 ———————————————————————————————————— 自离开罗家那日以后,付青洛一直都亲自陪在付唯钰身边。 没有继续勉强罗辛,因为终于体会了,不能守候在爱人身边的绝望心情。 找不到杜柠,他也没有任何立场能向陆禹泽打探,她的室友dulce正忙着跟男朋友旅行,万般无奈之际,他将电话打到了king先生那里,在king先生狐疑的情绪中,付青洛得到了杜柠跟随部分设计师出去采风的消息。 夜深,仍旧了无睡意。 起身想去看看唯钰,走到她房间门口的时候,居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付青洛皱着眉头正要推门进去,里边的声音却陡然变大,然后,他清楚地听到付唯钰说—— “一帮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 静默几秒钟之后,她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她家人都死光了,有个暴发户朋友叫杜柠,你们……” 付青洛猛地推门进来,心如死灰。 付唯钰吓了一跳,还保持着通电话的姿势僵在床上。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现在是凌晨两点钟。 耳边响起陈医师的那句话,付小姐的精神状况,没有问题。 如浸寒冰。 很好,很好,这就是他一向宠爱有加的宝贝妹妹。每走一步,心便更加不可抑制地刻满绝望。他都做了什么,到底,他都做了什么。还以为是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事实呢,事实却是将她娇惯得糟糕透顶。 “你在跟谁通电话。” 终于走到她的身边,这一小段距离,却好像足足走了几光年。 付唯钰心慌意乱,立即就想摆出一副无辜的可怜表情,她那一声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心如刀割的付青洛骤然厉声打断了她。 “付唯钰,”他朝她伸出手去,目光阴沉得可怕,“把手机给我。” 她匆忙按掉电话,飞速地想着应对的策略,但显然,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听到了也看到了,可是那一刻的付唯钰却还是忍不住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并不是罗辛。他是她的亲哥哥,她不信他会站在与自己相悖的立场,从小到大,他总是不发一语地帮她收拾残局,她相信,这一次也一定不会例外。 “哥,”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付唯钰红着眼眶轻声说道,“我身不由己。” 他简直想要亲手将她掐死在这里。 付唯钰,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在他眼皮底下,究竟是怎么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他只觉百般无力。现在,她居然还满眼委屈地对他说,哥,我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呵呵,到底什么才叫做身不由己,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 “还记得陶曼,记得杜柠,”他大力攫住付唯钰的手腕,满眼猩红,“那次病愈之后,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失去记忆对不对。” “哥!你抓疼我了!”她挣扎几下,却只被握的更紧。付唯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来就不曾这样可怕地看过自己。“哥……”她害怕地将手机塞得更远,然后开始抽抽搭搭地哭。 有那么几秒钟,付青洛满脑子充斥的想法都是就这么带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算了,给所有受过伤害的人一个交代。 她真的清楚疼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么。 付青洛的力道几乎要将付唯钰的手腕捏碎,满眼悲凉的神色。 第22节 “付唯钰,找到陶曼以后,这次你打算怎么做。”空着的那一只手自付唯钰身后拿出手机,额上青筋暴动,付青洛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还有杜柠,你又打算对她干些什么。” “哥,”付唯钰满脸泪水,“我错了哥,你别这样,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了,呵呵,他才是真的知道错了。 想起那个可以不顾自己也要拼尽全力救他的杜柠,那时他们几乎还是素不相识的关系。可他又对杜柠做过什么,就为了保护这样的妹妹,亲手毁了杜柠最好的青春光景。他觉得自己不仅该死,实在,应该不得好死。 她在监狱中忍受黑夜跟寒冷的时候,付唯钰正在他身边享受着公主一般的宠溺。 她在监狱中忧虑挂心陶曼的光阴里,他正帮着付唯钰琢磨该怎么做才能得到罗辛。 他颓然甩开付唯钰的手,已经累到无力,从今以后,所有的精力都再也不会浪费于这里。不能一错再错,生命中,总有一些需要被舍弃,他能为付唯钰做的,如今,也只剩下不学爷爷将她拎去警察局。 “明天你就出院回家,我会让妈回来长住,你好自为之。”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因为已经死心,走到这里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都被这个妹妹算进局里。语毕,他拿着付唯钰的手机迅速转身走出门外,她还缩在床上哭,可是,他已经疲乏得没有任何气力去分辨那眼泪是虚假还是悔意。 再也不想回到这里,一切纷扰,都不想再理。 只想快些回去,狠狠抱着她说上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然后,一刻也不再分离。 ———————————————————————————————————— 杜柠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采风的第三天看见陆禹泽跟范晓舟。 而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看到陆禹泽的那一刹那,自己第一句想问的居然会是,你有没有*oss的消息。 只是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性,她扬着笑脸,走到范晓舟身边悄悄地跟她咬着耳朵说了一声恭喜。 范晓舟激动万分地抓着杜柠,难以自持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杜柠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也还有情可原,一旁眉头紧蹙盯了她们半天的陆禹泽可真心紧张的要冒烟了。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lemon曾一脸认真地跟他说过的那句,我不喜欢男人……陆禹泽仿佛豁然顿悟一般,然后万分悔恨地将范晓舟一把扯到自己身侧,远远地将她杜柠分离开来。 范晓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陆禹泽眯着眼睛瞥了范晓舟一眼,心说小样儿,幸亏哥哥我火眼金睛及时发现这货醉翁之意不在酒。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跟晓舟这俩逗比是活跃气氛的主将,大家伙儿表嫌弃他们~╭(╯3╰)╮ ps:你们的愤恨沃都懂!~→_→! ☆、第35章 三五 杜柠已经跟着设计一室设计二室住了三天帐篷,这一次难得的经历也令她对设计师这一职业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始终觉得他们是高贵优雅的,戴着设计师的璀璨光环,活得光鲜亮丽。只是,通过这几日与这些资深设计师们同吃同住的近距离生活,令杜柠有了另一番不同的感悟。 艾菲集团共有八间设计室,到户外采风期的时候,八间设计室百余位设计师便会分期被派到世界各地。那天king先生让她一起跟来的时候,杜柠还满心欢喜,以为这种活动一定会是特别有趣的旅行,等她切身实地参与进来之后,杜柠才发现原来能留在king先生身边任他差遣折磨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她们来的地方虽然风景很美,但却是货真价实的荒郊野外,有些山路车子开不进来,就需要她们背着画稿徒步行走,一路上小虫子小动物总是常伴左右,惊喜不断。第一天的时候杜柠还难以控制地尖叫过一声,等她亲眼见到设计一室那位平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judy赤手自她身上云淡风轻地将大蜘蛛摘走的时候,杜柠整个人都凌乱了。 这些天,杜柠非但没有听到一句抱怨,甚至还惊异地发现,他们脸上时常挂着心旷神怡的笑意。杜柠并不是多话的人,吃过的那些苦痛令她很快就适应了眼下的简陋条件,这次出行之前,原本还有一些设计师对新加入的杜柠嗤之以鼻,大抵是觉得这位空降兵会拖团队后腿,但是除去第一天被大蜘蛛吓了一跳以外,杜柠的表现令所有打算看king先生笑话的人断了念头。 渐渐的,杜柠便融入了这个群体。 园艺设计师不同于其他行业的设计师,必须深入了解艺术、文学、生态、建筑等诸多领域,杜柠常常听那些设计师们相互探讨设计理念听得入神,有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国籍资深设计师,每到一处必然首先要讲一句话都是,这地方风水如何如何。中西方文化上的差异常常会引发设计师们之间进行激烈讨论,这种时候,杜柠一般都抱着画稿站在一旁悄悄记录。 人们总是喜欢用运气跟好命来窃窃私语对方的成功,就比如,看到某个背着prada包包的年轻女孩儿,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她家里有钱,不然就是,她傍的男人有钱。这些天,杜柠亲眼见识了他们光鲜亮丽的外表之后有多努力,每一个人都是如此,跟她原以为的娇惯矫情相去甚远。 在大家对杜柠印象越来越好的同时,杜柠对他们的态度也大大改观,人与人之间原本就是这样,若是没有共同经历过什么,那看到的,都只是虚浮的外壳。 ———————————————————————————————————— 陆禹泽从来没有在艾菲参加过这种采风活动,如今来了,终于震惊地发现原来他们艾菲的员工竟然如此优秀。 以前总觉得那些花枝招展指甲精致的女性设计师们个个羸弱不堪,可是,当他亲眼看着她们背着各种采风设备在山地在林间大步穿梭的时候,当他亲眼看着她们渴了就近喝溪水,饿了大口啃面包的时候,他就觉得心底一阵莫名感动,不得不承认,他姐夫识人的眼力真的很好。 但是,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杜柠身上的时候,陆禹泽就感动不起来了。 “lemon啊,你要不要提前跟我回去?”才几日没见她就清瘦许多,陆禹泽心疼不已地埋怨起king先生来,艾菲有那么多设计师,还差lemon一个吗!把她派来这里遭罪干神马! 杜柠正忙着取景,这几天,不练手稿写生的时候她就忙着拍照,以前她总觉得四处拍风景完全是摄影师们的工作,而今看来,这也绝对是成为园艺设计师的必修课。杜柠已经能够理解为什么在如此疲累的情况下,他们还能满脸笑意了,那是一种源于对自我追求的狂热,她似乎,也幸运地被传染了。 “傍晚我们要去莫顿因马什,你跟晓舟还要跟吗?”杜柠笑容满面,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单反取景框。 陆禹泽嘴角抽搐两下,有种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感觉。 范晓舟坐在地上已经哼哼半天了,听到杜柠说接下来他们还要去莫顿因马什,她整个人都癫狂了。两条腿酸疼得仿佛被碾压过,已经在心里跟自己发誓说这辈子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她都绝对不会想成为园艺设计师的。 杜柠得空看了一眼已经半躺在地上的范晓舟,不可抑制地轻笑出声,然后转头继续对面色同样愁苦不堪的陆禹泽说道,“max,你快带晓舟回去吧,天黑之后路就不好走了。” 有前辈过来指导杜柠对焦,杜柠立即认真学习起来,陆禹泽撇撇嘴,讪讪地站在一旁,这情境跟他预想中的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他根本没有机会在范晓舟面前跟lemon秀恩爱也就算了,结果现在连好好说句话都费劲! 斜眼看了看范晓舟,心说他这一趟来的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搞不好一会儿还得背着这货走去车那里也说不定,真是越想越憋屈。 大家虽然都知道max的身份,但也只以为二当家是来巡视工作情况的,所以除了卖力工作根本没人有空搭理陆禹泽。没过多久,总负责人吹哨召集大家准备收工奔赴下一个目的地,范晓舟可怜巴巴地拽着陆禹泽的衣角,双眼水汪汪地望着他狠命摇头,那分明在说,求别去啊,求别去…… 杜柠整理好背包,时间紧迫,她实在没有空闲理会这俩拖油瓶。从包里拿了一瓶水递到范晓舟手里,又再次嘱咐了陆禹泽一遍,然后杜柠就紧随大部队再次出发,已经忙得甚至不记得还有手机这种通讯工具了。 大部队渐行渐远,属实不想再继续走路的陆禹泽相当傲娇地戳着范晓舟的脑袋推卸责任,“这么没用还跟来干嘛,真是!” 范晓舟瘪瘪嘴,没吭声,然后有气无力地朝陆禹泽伸出了手。 陆禹泽瞪她一眼,随即一脸嫌弃地伸手拉她起来,扶着她走几步歇一会儿地下山了。 范晓舟万分得意地在心里唱起小调调,过程曲折都是浮云,结局称心才真英雄~ ———————————————————————————————————— 莫顿因马什是距离伦敦不远的一个乡村小镇。 其实很多设计师已经来这里不下数次,相较于其他人文景观,这里属实排不上名次,但却是艾菲设计师们最爱来采风的地方。 在英国,花草树木等园艺艺术早已成为当地人精神世界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在莫顿因马什,这座拥有‘best kept village’美誉之称的百年乡村小镇,则更深刻更纯粹地体现了英国人民对园艺的追求与沉醉。 车子停在小镇的晚钟塔附近,杜柠下车的那一刹那,她就真心再也不想走了。 塔上还挂着古老得再也无处可寻的老式时钟与撞铃,这一类的古朴建筑,一向是杜柠深爱的。全员集合之后,负责人笑着宣布说今晚大家无需再睡帐篷了,半路上收到艾菲秘书处发来的消息,说是已经提前在这里订好了农庄,供他们进行为期两日的休养生息。 杜柠雀跃得不行,她已经忍不住想要好好看一看这座小镇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农庄的时候,就连向来宠辱不惊的负责人都再也没法淡定了。 农庄很大,院子里栽种了不少英国栎,二十来位风尘仆仆的设计师就目瞪口呆地望着入口处,那一棵翠绿欲滴的英国栎树下,那位一身简单休闲装扮,甚是眼熟的英挺男人…… 那时杜柠正忙着四下张望看风景,渐渐发现,走着走着的人群忽然就放慢了速度,然后身旁人的目光似乎还都默契地集中到了同一个地方。于是,时刻紧跟大部队潮流的杜柠也识时务地向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夕阳正好,和着淡淡的微风,竟生几分醉意。 这距离不远的一望,杜柠忽然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眼花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又怎么好像听到身旁人在窃窃私语兴奋不已地说,付先生怎么来了。 看来,真是连耳朵也不中用了。杜柠伸手抓抓耳朵,接着就听到站在队伍前面的负责人忽然哽咽着激动地大声急呼,“付先生!您……” 杜柠难以置信地揉眼抬头,幻觉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还开口讲了一句地道的英文。 “大家辛苦了。”他这样说道,余光看似不经意地瞥向杜柠,眼底隐匿着无尽思念与莫名安心,以及,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再妄图撼动的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登陆一看把沃吓个半死!居然有这么多冒泡的妹纸!o(n_n)o~真的很开心,谢谢大家。 也许很多地方都不能令大家满意,沃会继续努力哒。 ps:接下来会甜一阵~看在努力日更的份上,赏赐一朵花花可好~(*^__^*) ☆、第36章 三六 吃饭的时候,两张方形长桌,设计师们皆是热情高涨神采奕奕,杜柠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目不斜视地听着设计师们同付青洛酣畅交谈。 其实,杜柠并没有任何赌气的情绪,她只是,很不喜欢这种忽远忽近的暧昧气息。 平日里,杜柠总见她们娇笑着在背后窃窃私语,不是付先生真帅就是付先生才是我的菜。那时,杜柠也只是一听一过地当做笑料,毕竟,在艾菲的时候,他的气场总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距离感,员工们见了他,大抵都是恭敬地招呼一声便匆匆逃离。 可是眼下的情况,却跟平日的相处模式差天差地。 付青洛身旁的那两个座位,她们私底下争抢了很久,最后,美艳不可方物的emma以奉献本次采风收集的所有图景为利诱筹码,成功得到了*oss右侧的坐席。而聪敏性/感的总负责人berry,就名正言顺地坐在了他的左边。 *oss没有往常那般难以接近,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负责人berry面色绯红地跟*oss兢兢业业汇报着此次采风活动的工作情况,汇报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微笑着半开玩笑地开口说,berry,今日就放我一天的假,可好? 然后,一直严肃压抑的气氛就变得越来越轻松。 除了几位年纪略长的老资历男设计师,剩下的,坐在*oss那一桌的都是女性。 杜柠坐在另一桌里,左边挨着帮她抓蜘蛛的judy,右边是一位平日连话都没有讲过一句的高冷男设计师,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酷哥大概是叫hans. 隔壁那一桌的气氛实在太好,judy冷眼旁观地瞥了一眼,转而靠近杜柠在她耳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地说了一句,坐得再近也没用,就她们几个,哪个能跟老板娘比。 杜柠干笑两声,然后伸手在餐前果盘中拿了一颗大提子塞进judy手里,“尝尝,这个特别好吃。” 始终也没有回头,她也没有那种他是因为自己才跑来这里的自信。只是,就这么干坐着听别人谈笑风生也属实太过无趣,正当杜柠打算翻翻已经多日没见过的手机时,一旁优雅落座的hans忽然倾身向她凑近了些,然后操着一口地道的伦敦音问,“lemon,看看这个你需不需要。” 杜柠有些惊讶,他们两个,一向都没有什么交集。hans是设计二室出了名的贵公子,据说祖父辈曾是皇室公爵,杜柠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谦谦有礼,典型的英国本土绅士。 她的英文不错,但跟hans相比,就显得格外乡村。她顺着他修长的手指低头看去,hans相机屏幕中出现的那个挂着老式时钟的钟塔,一瞬便惊艳了杜柠的眼睛。 “你在哪里拍的!”忍不住小小惊呼一声,杜柠下意识又往相机的方向靠近了些,十分懊悔地说道,“我怎么没有看到呢。” 他温润笑笑,湖蓝色的瞳孔熠熠发亮,“一猜就对你的口味,这是去年我到意大利采风时无意拍的。” 杜柠笑着对他伸出拇指,真诚赞叹道,“原来你还是一位天才摄影师。”想了想又忽然感到几分困惑,“可是前辈,你怎么知道它对我的口味?” hans答得诚恳真挚,“我看过你的设计稿,几乎每一张画稿中都能找到各式各样的时钟,但总体来看,你最偏爱这种老式的塔钟,我有没有说错?” 她微微睁大眼睛,受宠若惊的感受又深刻几分。 “如果king先生没有亲自挑你做助理,我其实很想挖你过来。”他又缓声补充道,音量不大,却足以令杜柠听得一清二楚,“我觉得,你很有园艺设计天赋。” 这一句话,打散了杜柠连日来的所有倦意与疲惫。 没有办法表达这一刻的复杂心情。当一个人的情绪长期处于谷底,连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不成不行的时候,忽然有个人站出来给你鼓励对你肯定,这种心情,只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懂。 “回去整理好之后一起交给你,”hans突然倾身更加靠近杜柠的耳朵,神秘兮兮地笑着说,“你肯定不知道艾菲有多少设计师想挖你当助理,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都不要怀疑自己。” 杜柠怔了怔,随即垂眼感激地道了一声谢谢。 他们两个,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交谈,只是看在某人眼中,却完全不能接受。那时,付青洛就坐在杜柠身后不远的位子里,不管他们这一桌聊得有多热闹,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跟hans近的几乎贴在一起,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只看hans他也清楚,她肯定是在低眉浅笑。 然后,付青洛就越发地觉得坐不住。 负责人berry停止说笑,顺着*oss的目光疑惑地侧身看去,然后就看见杜柠跟hans两个人正对着相机讨论得不亦乐乎。berry勾勾唇角,随即转过身来,甚是好心地跟*oss解释,“选助理的时候hans一直想挑lemon,结果被king先生抢去了,估计这会儿他正忙着挖king先生墙脚呢。” 第23节 他倒没有因为这一点小事就乱吃飞醋,可是berry那一句挖墙脚说的属实令付青洛不太舒服。hans他是知道的,设计二室的顶梁柱,在艾菲众多设计师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花了大气力才将hans从别处挖来,今天看来,他有那么几分后悔了。 很快有侍者开始上餐,晚餐很是丰盛,杜柠盯着那一份鲜嫩肥美的扇贝海鲜,忽然就有点儿想哭。 英国人向来享受晚餐时光,但是杜柠却一直都没能适应这种生活方式,她的晚餐一向简单随意,常常一份土司就打发了,所以眼下这种你一言我一语亲切交流将晚餐时间无限拉长的松弛气氛,杜柠并不习惯。 用餐中途,付青洛起身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仍然是酣畅惬意的气氛,但他却敏锐地发现,角落里的杜柠不见了,更令他眸光深邃的是,hans也一起不见了。 ———————————————————————————————————— 晚上十点,付青洛总算在返回农庄的必经小路上等到了杜柠。 月影婆娑,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就垂着头,一走一踢地上的石子,身边并没有付青洛预想中的hans,她看上去也根本没有害怕天黑,胸前挂着一架单反相机,简直悠哉得不行。 “去哪儿了。” 这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太过熟悉,杜柠猛地停住脚步。 他上前几步,腿上已经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天都黑了知不知道?”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余怒已消。 她偏着脑袋看了他一阵,然后配合地点了点头,认真地回答了这两个问题。“去看看撞钟,知道。” 他一怔,接着就被她的态度堵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身后是枝繁叶茂的英国栎树,借着皎洁的清幽月光,她礼貌地淡笑着跟他缓缓擦肩,轻之又轻地道了一声晚安。 对不起。 他没有动,只声音黯哑地吐出这三个字。 她略略停住,两个人背对着背,随即她又自嘲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对不起。 他再度开口,转身看到了她的背影,竟这么难受。 她没有犹豫,走得果决迅速,可是他看不到,她其实在哭。 对不起。 他追着她的背影迈出一步。 对不起。 第二步。 对不起。 第三步。 杜柠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因为很怕自己从此会万劫不复。 她越走越快,最后不能自已地变成了奔跑。 他快走几步,在第十声对不起中追上了她的脚步。 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跟她解释这段时间的种种因由,不想随意编造理由骗她,可却真的没有办法开口。一向是想到便会即刻去做的人,在碰触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紧紧自她身后将她牢牢环住,然后,自始至终也没有停止的‘对不起’便更加清晰地萦绕在她的耳畔流连于他的口中。 片刻之后,他感觉到手臂上一阵潮湿,手足无措心慌意乱地延缓向上抚摸到她的脸颊,然后他的声音便开始止不住的哽咽颤抖,他也不敢松手,怕这么一松开,她便会消失无踪。就这样自后面用力抱住她,他的道歉冗长无尽头。 是我混蛋,是我该死,别哭。 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该故意消失,都是我的错,lemon不要哭。 你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从此以后再不离开半步。 知不知道刚刚我有多嫉妒。 她的眼泪只落得更凶,这么多天以来压抑在心中的苦闷终于完完全全的释放而出,也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错,他们两人之间,原本就是模棱两可的暧昧关系,哪怕就这么断绝联络,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什么。 不是怨怼什么,她只是忽然明白,对于他,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彻底交往!下一章甜蜜来袭!~明天见!~啵儿~╭(╯3╰)╮ 谢谢冒泡赐花的妹纸们给沃动力~╭(╯3╰)╮ ☆、第37章 三七 等她开口,等了太久。 不敢再继续为自己辩白,付青洛也很清楚,五年前的事,没有可能会被瞒住。眼下,他奢望的,也只是能赶在亲口对她坦白以前,竭尽所能的去弥补。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而当下要做的,是能将她留住。 杜柠被他抱得太过难受,试图挣扎两下,却感到他的手臂只收得更紧。她的情绪已经平复,定了定神,杜柠冷静开口,“你先把我放开好吗,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他顿了顿,然后非常认真地跟她商量,“就这么谈行不行?” 杜柠无语地叹息一声,随即伸手去掰他紧紧环住自己的大手,不想却被他顺势一齐握住。像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与担忧,杜柠没有挣脱他的手,垂眼看着地上两人重叠在一处的绵长身影,忽然的,就很想让时间永远永远地定格在这一刻,这一秒钟。 “我不会突然跑掉,我就是,”她略略停顿,声音轻得仿佛一片羽毛,“想看着你说话。” 他一怔,心里醉得一塌糊涂。 也终于踏实几分,他缓缓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却仍旧没有放开她,就这么环着她的腰身,自她身后,两步移到她的面前,淡笑着看她,微微颔首。“来,我们开始吧。” 原本打定主意再也不跟他讲话的杜柠忽然就没了脾气,是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孩子气的一面,霸道又无赖,可是偏偏又有令人想气也气不起来的装傻技术。她再次无奈叹气,“能拿出些诚意来吗?” 他听了,甚是委屈,于是就开始忙不迭地邀功,“有啊,有诚意啊,今天凌晨我就赶来这里等你,觉都没睡饭也没吃,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你来了,晚餐居然还故意跟我隔得千山万水,她们来搭讪我你也不管,就忙着跟hans联络感情……”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杜柠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话,心说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眼中高大上的boss居然会是这种歪理一大堆的人。 “我哪里不讲理,”他向前一步,更近地靠近她,几乎是额头抵额头的亲密距离,“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评评理,看看是我对还是你错。” 我对还是你错……这话有区别吗…… 杜柠无语地伸手抓抓额前碎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他拐出‘谈一谈’的轨道,且越来越远了。他的呼吸轻轻浅浅地扑在她的眉眼之间,有淡淡的薄荷味道,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好在月光朦胧,离得再近亦不会被看清。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想开口询问这段时间他发生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可是他既然没有主动提及,她便想要选择三缄其口。 在杜柠看来,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相同,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无论是亲人恋人还是朋友都不愿与之提起的秘密,就比如,她跟陶陶之间,就比如,她也不会跟任何人主动说起那三年的历历在目。 不是喜欢追问的人,因为有过经历,便能感同身受。况且,光阴已逝,如今令她珍惜在乎的,只是现在跟以后。 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抬起头,正迎上他一刻都不曾自她身上移开的坚定目光,感到他手上的力道蓦地加重几分,她也没来得及插嘴,他便又忽然开了口,语气中竟带着几分迫切与惶急。 “lemon,我们先结婚吧。” 她吓了一跳,脚步不稳地踉跄一下,随即嘴角抽搐地拒绝道,“开什么玩笑,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连一个月都不到……” “不是开玩笑,”他急声解释,“你看,我马上就三十岁了,如果马上结婚的话,三十岁之前还有可能当爸爸,再说,很多人交往好些年最后却仍旧分道扬镳,所以lemon你看,时间长短根本不重要。” 杜柠对*oss的歪理已经彻底无语,他居然连当爸爸这种事都盘算上了,她情何以堪就先不计较了,可是今晚的形势,不是应该探讨他们是否还要继续尝试交往下去吗。 不明白他怎么就会突然冒出这种想法的,但听进耳朵,流至心里,却是痒痒的,暖暖的,如同晴空万里之下的缱绻波浪,荡涤着她的心神,轻轻柔柔,泛着微醺的酥麻。 “应该跟你道歉的,”她抿了抿唇,犹豫几秒,终于盈盈望着他轻声说道,“我来伦敦,是想着在这里一个人安静终老,没有想过会再对谁动心,更没有想过还有结婚的必要。” 他不说话,只目光复杂地看她,心底晕出一片疼痛来。 她努力笑笑,“之前,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我愿意对你诚实,如果,你介意,那我们——” 她未完的话湮没于他急切的怀抱中,“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他喃喃在她耳畔说道,语气悲伤得令她乱了阵脚。 “你知道?”听着他的心跳,她问的艰难。 他有片刻失神,有那么短瞬的几秒钟,他很想冲动地将一切脱口而出,只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个赌,他赢不了。用了恨不得将她嵌进身体的力道,他在她耳畔轻声提醒,“傻瓜,上次是谁跟我说,她很混很不省心,让她爸爸天天活在心惊胆战里,还经常出入警察局?” 她眼中的光芒更加的黯淡几分,其实,她倒是真的希望他已经清楚明了,因为让她亲口坦白,是真的煎熬。 “不是的,有一件远比这些严重的事,我其实……”她想说的是,我其实,还坐过牢。 只是,这一句话却没有被四周的微风听到,没有被皎洁的月光听到,更没有,被忽然吻住她嘴唇的付青洛听到。 完全的,不能思考。 他的唇温热柔软,带着清香的薄荷味道,在覆上她凉唇的那一刹那,杜柠仿佛感觉到,心脏就如同莫顿因马什钟塔上的那一只停摆的古钟,瞬间漏拍,停跳。 他的吻清浅缠绵,好像点水的蜻蜓,流连于潋滟欲滴的小荷之上,辗转追逐,温柔往复。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衬景地闭上眼睛。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久到杜柠以为自己就要昏倒在他的怀中。 终于,他意犹未尽地缓缓离开了她的唇,满眼的不餍足。 “什么都别说,只要是你,我都不在乎。”捧起她已经完全呆掉的脸,他垂着头,鼻尖轻抵着她的额头,“不良少女也好,问题少年也好,放过火也好,坐过牢也好,只要是你,我都不会在乎,所以lemon,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很明白自己想要的,”难以自持地吻吻她的额头,他坚定开口,“你是多笨多傻多好的姑娘,我很清楚。” 不得不承认*oss煽情的技术属实一流,几句话,便将她说得双眼朦胧。 夜晚,总是容易令人惆怅恍惚,她也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两个会不会忽然后悔今夜发生过的所有,可是在这一刻,她很想很想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要是…你的喜欢一直能延续到我毕业那天的话,我们……我们就结婚。” 虽然付青洛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却也知道此刻她的脸上定是面色绯红。他的喉间艰难吞咽一声,心里,终于不那么空,不那么疼。长臂一挥,重新将她牢牢圈进怀中,“好,我们一言为定,你要说话算数。” 杜柠真的已经满足,对于一直被她压抑在心中的那个人,她决定要放他走。那个人,不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不是已经将他彻底的忘记,只是,她越来越期盼幸福。 气氛太美,*oss忽然突发奇想地认真问她,“回头我找你们院长让他抓紧给你毕业,这样我们是不是就能赶快结婚了?” 伸手下意识在他的胸膛上轻打一下,杜柠满脸黑线地抬头,“不准作弊啦,作弊的话系统会自动延迟发货时间的。” 他揉揉她的脑袋嘟囔一句,“什么烂系统……”在确定她属实不会给予通融之后,*oss又忽然小心翼翼地谨慎开口跟她询问,“那,是不是能先给我正名?” “我不想被人家天天盯梢,”她仰起头,一脸的严肃,“艾菲那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就把我淹死了!” boss相当不满地挑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家伙真难沟通。” 杜柠无语地对他翻了个白眼,折腾到半夜也属实困得不行,抱住胸前轻轻晃荡的相机,她走得脚下生风。 见形势不妙,boss赶紧大步跟上,追到她身边的时候,boss陪着笑脸,温温柔柔地对杜柠说道,“好了好了小气鬼,那牵个手行不行?” 杜柠:“……” 今夜,月光笼罩之下的莫顿因马什,处处都充斥着浪漫幸福的味道,他们的身影在地上唯美交叠,就如同,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的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o(n_n)o~跟大家推荐一首法语歌,《encore une fois》~码这章的时候一直单曲循环,非常非常好听。 ☆、第38章 三八 第24节 清晨,杜柠很早就起床出了门。 空气分外清新,夹杂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爽。想去看看沐浴在晨曦之中的小镇,走在林荫小路上,路过那一棵高大英国栎树的时候,杜柠的脸蓦地红了。 昨天晚上,她就是在这里实现的初吻,痴愣地望着那一棵树,想得微微入神。 就如同一场梦境,美得好不真实。 付青洛那时也已经起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树下不知想些什么的杜柠。 从来都没有过心情这样美好的早晨。 他的生活,一向是自睁开眼睛,便有签不完的文件,推不完的应酬,做不完的工作,操不完的心。那时的他,竟然还会觉得充实。 晨光娇媚,他眯起眼睛,远远看见,她的身上泛着淡淡柔柔的金色光晕,微风轻轻拂动着她的发丝,匆忙寻到手机,他要马上听到她的声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的时候,杜柠正在逗弄树上叽喳鸣叫的鸟儿。拿出电话,屏幕上正闪着‘很想你’这三个字。她垂眼笑笑,有微甜的暗香自心底蔓延开来。 立刻接起电话,几乎同时—— “睡得好吗?” “睡得好么。” 然后,继续默契地,沉默不语。 他倚在窗边,看她垂着脑袋,左脚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就像一个想努力作出镇定模样的孩子。“今天我要回市区。”他朗声说道,藏匿着某种刻意试探的情绪。 果然,她稍稍停顿,片刻之后,才轻轻喔了一声,脑袋也跟着垂得更低。 他便有些得意,心满意足正要开口说你跟我一道回去,结果就万分挫败地听到她相当惆怅地叹气说—— “你走了我们又得赶路睡帐篷,早知道刚刚就多在床上躺一阵了……” 他简直尴尬得哭笑不得。还以为她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离开才备显落寞,结果人家在意的居然是还能不能继续睡床。这样也就算了,可眼下的形势是,他现在要反过来求着她跟自己回去,因为原本就是聚少离多,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想跟她呆在一起,时时刻刻。 “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回去。”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满的情绪,因为还沉浸在‘她能不能继续睡床’的郁闷中。 杜柠一怔,随即干脆利落地表明态度,“不要,我想跟大家一起完成这次活动。” 不要!? 他居然听到她说了不要! 始知道用错了套路,*oss马上见风使舵地改了口,“艾菲也有很多活动等你一起完成,而且,”他略略顿声,分明藏了几分难为情,“我也有很多非常重要的活动需要你一起完成。” 杜柠无语凝噎,恋爱是恋爱,工作是工作,怎么能够利用职务之便就随意支配恋爱生活。想到这里,杜柠忽然万分感慨地想到了陆禹泽,虽然有时候她真的很受不了陆禹泽的卖萌与无赖,但是相较于前后反差巨大的boss,杜柠真心觉得人家max表里如一多了。 见她半天也没吭声,就只看着树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oss急了,然后煞有介事地沉声说道,“lemon我伤口疼,你要是真放心我一个人开车回去,那我就走了。” 杜柠瞪着树叶想了想,然后咬牙切齿地开口,“你等着,我去找berry请假。” 接着,他就真的透过窗子看到她转身往berry住的方向走去。 找到了存在感,*oss的心情登时就万里无云了。他望着她的背影好一番犹豫挣扎,最后,小心翼翼地对着电话轻声说道,“站住先听我把话说完……” 杜柠倏地停下脚步,然后一面想着‘你怎么知道我在走’一面狐疑地四下张望。 “昨晚送你回去之后,”他吞咽一声,抱着‘反正我腿上旧伤仍在’的信念,强装镇定淡然地说道,“我已经替你跟berry说过了。” “……”杜柠扶额。 “嗯…别担心,我跟berry说的是,king先生拜托我顺路载你回去…本来我是想跟她说载我女朋友先回去的,但是最后我想到你会不高兴所以就忍住了!” 说完他就不敢吭声了。 电话里静默半天,然后沉寂许久的杜柠终于异常平静地幽幽开口—— “你想打架吗?” *oss:“……” 事实证明,无论是黑猫白猫,捉到老鼠的,一律就是好猫。 当杜柠安安静静躺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安然熟睡的时候,付青洛就觉得,不管要走多艰辛多曲折的道路,都值得。 将空调跟轻柔和缓的音乐声通通调小,他转过头目视前方,嘴角噙笑地认真开车。 —————————————————————————————————————— “妈妈,我没事的,别带我去澳洲,求您了。” 付唯钰拉着何玫的手,满眼泪水。 自从离开疗养中心以后,何玫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付唯钰的身边。这些年,她一直旅居国外,已经生疏得不知该如何跟两个孩子相处了。若不是付青洛当真已经束手无策,何玫相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电话打到她那里的。 只是眼下的境况,比她预期的糟糕很多。 何玫很清楚,人若陷入长久的偏执之中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因为切身实地的经历过,所以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 “唯钰,就去陪陪妈妈好吗?” 付唯钰拼命摇头,心里乱得想大声尖叫。 爷爷从小就不喜欢她,爸爸永远的走了,罗辛不肯要她,现在,连一向最宠爱她的哥哥也放弃她了。 她错了吗,她究竟哪里有错。只是想要罗辛的目光也能分给她付唯钰一些,他总是那么专注的看着陶曼,是不是喜欢一个人,也有错,明明就是她跟罗辛相识在先,如果没有陶曼,一切又怎么可能会是今天这种结果。 当初,她也没有想到那群混混会对陶曼来真的,只是想让他们去吓吓陶曼罢了,最后却发生了那样的事,那段时间,她也真的没有一刻是好过的。病愈之后,索性就假装不再记得所有事情,除了这样,她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为什么你们都在怪我,”付唯钰紧紧握住何玫的手臂,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哭喊,“为什么爸爸去世后你就可以选择抛下我们,我只是想跟罗辛在一起,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自己选择!” 何玫心痛地扶住桌沿,她一直都知道的,从决定离开g市的那一刻她便再清楚不过,这个决定,会成为她与两个孩子之间永远都无法攻破的城墙,百口莫辩也真的无法辩驳,可是她也清楚必须让付唯钰看清现实,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中迟早都会疯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罗辛想不想跟你在一起,唯钰,不要勉强自己更不要勉强任何人,勉强得到的不可能是爱情,更不可能会幸福的。”抱住付唯钰瑟瑟发抖的肩,她是真的很想替她痛苦替她难过。 “你出去,不要抱我!”付唯钰猛地将她推开,床头柜上触手可及的东西都被她砸了,“我绝不可能跟你去澳洲的,哥哥都不管我了你又凭什么!” 何玫垂眼看着满地狼藉,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 世界本就这样,在相同的时刻,却有不同的生命在演绎着悲欢离合。 有人哭着,有人笑着,有人纠葛着,有人解脱了。 解脱,其实陶曼也并不十分清楚,她现在,算不算得上是一种解脱。 咖啡馆被她经营得有声有色,门前挂着几颗翠绿养眼的绿萝,客人不多的时候,她常常会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然后百无聊赖地思考,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这座小城,是她很早就想来的,只是终于实现的时候,身边不再有曾经跟她一起憧憬过未来的那个人。或者,生命原本如此,缘起的时候,遇到一些人,缘尽以后,便只余错过。 咖啡馆里有一位常客,几乎每个周末的下午,他都会来这里坐坐,固定点一杯蓝山,然后坐在离吧台不远的地方看书。 陶曼不忙的时候,便会主动帮他续续空杯,他走的时候,总是将续杯的钱也一并放在桌上。几次下来,陶曼对他的印象便格外深刻。在陌生的地方,能清楚地记住某位陌生人的脸,也很快乐。 这个周末,他没有过来。 陶曼垂头看看被他遗落在咖啡馆里的书,是一本艾略特的诗集。她随手翻开一页,几行铅字映入眼帘—— 谁是那个总是走在你身旁的第三人? 我数的时候,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但是我朝前望那白色的路的时候, 总有另外一个在你身旁走。 作者有话要说:注明:结尾的诗引自艾略特的《荒原》。 ps:前方预警!哇咔咔!(→_→这句话是伦家从八两妹纸那里学来的!) ☆、第39章 三九 “少爷,有陶小姐的消息了!” 罗辛那时候正瘫在沙发上醉得一塌糊涂,隐约听到手机中传来这句话,原本混沌不堪的模糊意识愈发清明。“什么?”用力撑起手臂缓缓坐起,还以为是自己没有听清楚。 “有陶小姐的消息了,她现在人在f城……” 他怔了许久,电话里的声音仍旧没有停止,片刻之后,罗辛直接挂断了电话,摇晃着起身,脚步的酒瓶相互碰撞,就这么一路扶着墙壁,他步履蹒跚地冲下了楼。 ———————————————————————————————————— “自己居然住这么奢华的房子,都不会觉得浪费吗?” 楼上楼下的参观完毕,杜柠便对*oss的这所小别墅做出了评价。果真是建筑集团的*oss,设计精心装潢一流,就连庭院中的园艺装点都是绝对的细致考究,杜柠站在泳池边上,不住地在心底赞叹,每一处都美得令她舍不得移开目光。 付青洛顺势笑着点头应和,“是够浪费的,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杜柠果真蹙眉认真思忖一阵,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双眼晶亮地抬头,“租给剧组拍电影怎么样!” 他颇为无奈地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然后迈步走到她的身边,自身后拥住她,下巴轻轻抵住她的头顶,“这种时候,不是都应该说我来跟你一起住么。” 他实在很喜欢抱着她。 杜柠原本就没有适应,更何况眼下还是青天白日。杜柠微微挣扎两下,余光难为情地瞟瞟不远处的佣人,谁知他却只更加抱得不管不顾。 “身上很痒?我帮你抓抓。” 说着,当真伸手在她背脊上游移两下,眼看着就要无赖地蔓延至前方的某处,杜柠嚯地按住他的手,满脸绯红气急败坏地说道,“能正经聊天吗!” *oss轻声喟叹,然后在她耳边暧昧不清地回,“真应该让你明白什么才是不正经。” 杜柠的脸瞬间红到脖颈,用力推他一把,远远地跑到泳池边上的休息椅里坐下,然后就见他一派悠然地走到她的身边。 “脸怎么红了?”他明知故问,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温柔得仿佛要腻出甜蜜。 杜柠一脸坚毅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游泳池,十分冷艳地回,“精神焕发不行啊。” 他也不说话,只挨着她坐下,牵着她的小手,就这么安静地靠在一起。时光静静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莫名安心的馥郁馨香,他知道,那是属于她的独特味道。 “会游泳吗。”他轻声问道。 杜柠点了点头,眨眨眼,随即又忽然摇了摇头。 揉揉她的脑袋,*oss失笑出声,“这算什么反应,一下会一下又不会了?” 她不满地捉下他的手,然后在他手背上重重拍打一下,怎么都觉得这种揉脑袋的动作就像在抚摸小狗。“会一点,很多年都没游过了。” 这个‘很多年’蓦地触动了付青洛的神经,执起她的手,刻意想要掩饰什么似地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我来教你,以后我们一起游。” 杜柠呆愣一阵,然后摇了摇头。 第25节 “我肩上有条疤,穿泳衣很难看的。” 他怔了怔,下意识伸手环住她的肩,透过薄薄的衣料,果然就在左肩处摸出一道微微凸起的印痕。“这是怎么弄的?”痕迹不短,就只这样触碰,他便有些心疼。 “其实这算是一个教训,”她抿了抿唇,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漫不经心。“五年前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都不太友好,我那时还不太懂得人情世故。” 他刹那噤声,心中已然明了她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 呼吸变得艰难,他哑声开口,“她们欺负你?” “都过去啦,”她垂眼笑笑,“其实‘室友们’还都对我不错,只是那些‘思想政治辅导员们’属实讨厌我,所以后来‘室友们’也不太敢跟我来往了。” 他疼得几欲窒息。 那一年,得知杜兴名跟许濯在四下为她奔波走动,虽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有正面插手,可是她被判入狱之后,他淡然交代助理的那些话,却还历历在目。 他亲口说的。 死不了的话,别让她在里头过得太舒坦了。 他自然知道她所谓的‘室友’其实就是狱友,而今看来,五年前那批负责看押她们的狱警,还真的给足了他们盛屹一个小小助理的面子。究竟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如今他也终于体会得彻底通透。 不住地抚摸着她肩上的疤痕,心底抽痛得无法开口。 如果一切还能回首。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 他愿意付出所有以换此生与她厮守到白头。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他用力抱了抱她,心底的懊悔与悲伤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开口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微微颤动,“lemon,你恨他们么。” 杜柠静默一阵,伸出食指轻轻抚上他的额头,然后在他皱起的眉心处反复按揉,“干嘛总是皱眉头。”待他稍稍舒展眉宇之后,她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开口,“说不上恨,我那时候任性又坑爹,顽固还不懂变通。如果我是‘思想政治辅导员’,肯定也会特别讨厌我这种家伙的。” 他的脸长久地埋在她的颈窝处,始终也不曾抬头。 悔恨将他啃噬得无法思考,很想很想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狠狠甩个几巴掌,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是连抬眼看看阳光的勇气也没有。 “喂!”她轻轻晃荡两下,试图将他从自己的肩膀上移走,“不要装睡,重死了。” 他不敢抬头,因为眼中已雾气横生,遮掩不了。 “还不起来?”杜柠恶作剧一般地不停抖动肩膀,他的头便在她的肩上来回颠簸摇晃。她故意板着脸恶声恶气地警告道,“好极了,你不要后悔!” 说着,一双小手正准备去挠他的肋下的痒,只是还没有得逞,他便忽然迅速抬了头。 他的动作太快,她尚且来不及反应便被他反手利落地扛上了肩膀,杜柠的惊呼声湮没于一阵天旋地转中,她好像看到某些晶亮的水渍出现在他的脸上,眼中。隐约觉得那是眼泪,想想却又觉得不大可能,因为没有原因,因为没有理由。 “我很后悔,”他扛着她大步朝着别墅走去,没有理会她的呼喊与拳头,被她抚平的眉又深深皱起,他目光幽黯地再次低低重复一声,“知道么lemon,我真的很后悔。” 她的两只手正在他的肋下不甘示弱地抓痒,听到他这样说,她便见好就收地赶紧接下话茬,“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就不抓了!” 他仿佛没有听见,只继续向前走,微风中,有液体滑至嘴角,他匆忙伸手,在那些各自忙碌的佣人回身跟他招呼以前,不动声色地将痕迹擦掉。 ———————————————————————————————————— 这段时间,f城一直沉浸在绵雨之中。 雨天的时候,客人便也极少光顾,难得闲暇,陶曼拿出一些色彩鲜艳的纸片,打算剪一些漂亮的雪花贴在落地窗上,听说,f城的冬天很少下雪,她是在冬季会漫天飞雪的城市中长大的孩子,那座城市很冷,冷得整颗心都止不住地颤动,可却仍然,舍不得放下那里的所有。 陶曼剪得认真,这项手工技能,还是在疗养中心接受治疗的时候,陈医师教给她的。她跟住在隔壁的霏霏每天都会剪很多很多窗花,开始是将它作为打发时光的工具,后来,却真的成了一项无法割舍的爱好。 窗外雨声渐大,已经是傍晚时间,大概也不会再有客人来了。剪完手中的这只窗花,陶曼放下剪刀,走去里间关闭门口的彩灯开关,屋子里正循环播放着eason的《十年》,门口处欢迎客人进门的铃声响起,陶曼也恍惚没有听到。 当她再次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这一位只戴了帽子浑身湿透有些狼狈的客人,已经定定地站在门口。 他没有穿雨衣,亦没有撑伞。 陶曼便想,他大概不是本地人,因为f城正处雨季,几乎人人都会随身带着把雨伞出门。 他站得稍远,陶曼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况且她刚刚关闭了门口的彩灯,屋内光线昏暗,陶曼望着他站着的方向抱歉笑笑,她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习惯,更何况还是这样糟糕的天气。 “您随意坐,我去开灯。” 说着,她便转身朝着里间小屋的彩灯开关处走去,只是脚下刚刚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一声问候,悠远却清晰,传进陶曼耳中的那一刹那,她僵在原地,再无力挪动一步。 她清楚地听见那位客人轻声唤出了她的名字,虽然声音很轻很轻,却熟悉得已经沁入骨髓很多很多年。 她听见他说—— 陶陶,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实地名不让用~把之前的凤凰改成f城了~各位一路相随的妹纸,感激不尽!沃虽然不能码出令所有人都满意的故事,但沃会一直一直努力哒~╭(╯3╰)╮ 再来推荐一首法语歌曲:《他在雨中等候》,实在很美~ ☆、第40章 四十 她那时的第一反应是,想要狗血地说上一句你认错人了。 窗外大雨滂沱,镇静下来以后,陶曼缓步走到吧台处,自抽屉中拿出一条毛巾,微笑地朝着还定定站在门口的他伸出手去,淡然而礼貌地说道,“罗辛,好久不见了。” 他有片刻的失神。 明明是她在刻意躲避自己,如今百转千回,她这一句好久不见就如同一把利刃,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徐徐戳进他的心里。 陶曼没有动,依旧保持着伸手递毛巾的动作,然后她目光闪烁地看见他,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那距离并没有多远,只是,她却呼吸艰难地感觉仿佛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终于,他站定在她的面前。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黯淡复杂,她的双眸平静不见波澜。 片刻之后,他伸出手去,自陶曼的手中接过那条毛巾,声音干涩得如同一片荒漠。“陶陶。”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心中有千百种情绪沉沉郁结,想说的话万语千言,四目相顾,竟也只剩无言。 “随意坐坐,”陶曼收了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我去给你泡杯咖啡。” 她转过身,也只走了两步而已,门铃再度响起。陶曼微微讶异地转身去看,只见那位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过来坐坐的熟客正仔细地收着雨伞,抬眼望见陶曼正在看他,他也没有开口讲话,只老朋友一般望着陶曼笑笑。 陶曼礼貌地冲他扬扬嘴角,随即轻声说道,“书落这里了。” 他点点头,然后开口说了一句我知道。 陶曼便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去壁橱处,拿出两套咖啡杯。 站在一旁的罗辛有些不是滋味,他的心中脑海中不断纠结着,他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始知道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就这样满身狼狈地赶来这里,更何况还是这样糟糕的天气,他应该养足精神,神采奕奕地出现在陶陶面前才对,然后故作轻松一派泰然地对她说上一句,嗨,陶陶,我来看看你。 陶曼将咖啡豆磨得仔细,其实,她是真的有故意消磨时间的嫌疑。 当她终于端着两杯咖啡再次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已再不见罗辛。陶曼怔了怔,甚至怀疑起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 “他让我告诉你,明天他会再来。” 陶曼望着那个人呆愣一阵,左手上的咖啡杯微微倾斜,溢出来的咖啡滴落于她的手背上,陶曼吃痛地回过神来。“先生您怎么称呼?” “穆凡。” “我知道这很唐突,可是眼下我找不到别人,穆先生,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略略停顿片刻,他的眸光微微闪烁,“你说。” ———————————————————————————————————— 杜柠被传讯去了院长室,踏进院长室门的那一刹那,她便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oss正坐在沙发椅中跟她们院长谈笑风生,见她走了进来,*oss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即刻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杜柠惊恐万分地瞪着*oss往旁边躲了躲,心说你要是敢在这里对我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与她擦肩而过的*oss暧昧不清地看着她勾勾唇角,然后一派悠然地径自越过杜柠,神色自然地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兀自品茗起来。 杜柠不着痕迹地撇撇嘴,在心里小声嘟囔一句算你识相。 “lemon,”院长满眼慈爱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你学分早就修够了,想不想提前毕业正式进入艾菲工作?” 杜柠一琢磨,然后脑袋摇晃的仿佛拨浪鼓,“院长我还没学够。” 院长也没有继续勉强,只笑呵呵地对杜柠郑重承诺,“要是想提前结束学业就随时过来找我。” 杜柠黑着脸点点头,接着又听院长说道,“dulce都打算提前毕业结婚了,lemon你也不要总想着做女强人。” 杜柠嘴角抽搐两下,心说dulce那货再不结婚肚子就瞒不住了,她们两个情况怎么可能一样。再说,这是堂堂一院之长该关心的事吗!已经隐约察觉到一定是*oss跟院长进了谗言了,她也不敢深问,只谨慎试探道,“院长,还有什么事吗?” 这一问,院长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付先生给设计系捐了一栋楼,设计规划方面我们希望由你来做,会有团队辅助你,竣工之后这栋楼就以lemon命名。” 杜柠愣住,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连提都没跟她提过,那是一栋楼不是一面墙啊。隐约觉得*oss这是在帮自己镀金,她也明白,要真想在设计界混出名堂,没有几件能拿得出手的设计成品是绝对站不稳脚跟的。只是这层金镀的,也未免太惊心动魄了。 反正*oss钱已经花了,就算她不答应,最后也肯定是由艾菲其他设计师来完成,大不了她以后混出名气常驻艾菲不挪窝就是了,到嘴边的馅饼,不咬一口属实都对不起自己啊。心一横,杜柠就极严肃认真地冲院长点了点头道,“保证出色完成任务。” 院长眉开眼笑,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子,然后又搬出他那句口头禅,“good girl !” 走出院长室以后,杜柠给‘很想你’发送了一条简讯,就写了俩字—— 土豪! *oss那时正云淡风轻地让院长明白,他暂时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他与杜柠之间的关系,院长郑重点头承诺之余,刚刚查阅完手机简讯的*oss又忽然开口询问道,“像dulce这样先上车后补票的,在你们学校会被歧视么?” 院长摆摆手,正色道,“付先生,我们学院一向都是走在时代前沿的,一切以结婚为目标的恋爱,我们都是给予绝对支持的。” 付青洛暗自思忖一阵,随即点了点头,表示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沃会告诉乃们这文最开始设定的时候不叫《青柠》叫《桃心》么!码到将近两万字的时候发现沃喜欢柠柠超过了陶陶,果断删档重来,于是就有了《青柠》……这就是陶陶跟罗辛的戏份也很重的原因,因为沃懒得再另开一本,所以就索性两条线一起写了~qaq~ ps:大虐正式来袭,只求乃们表pia飞沃!好吗好吗好吗……(→_→苦逼脸qaq) ☆、第41章 四一 何玫清晨很早便起了床,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子的营养早餐,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完全不了解付唯钰的口味了,便索性将每一样能想到的都做了一些。 八点整的时候,付唯钰仍旧没有下楼来。 布好餐桌,何玫上了楼,走到付唯钰房间门口的时候,轻轻敲了两下。 无人回应。 何玫以为付唯钰大概还在睡着,便不想叫她,自她归国这段时间以来,付唯钰的睡眠状况一直很差,有时凌晨她不放心地去付唯钰房间看看,总能看见床头灯还亮着,她就那么痴痴愣愣地靠在床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近几日付唯钰的状态倒是不错,再没有对何玫歇斯底里过,也会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偶尔还会跟何玫聊聊天,说说心事,何玫的心便也终于跟着安定几分。 压下把手,何玫轻轻推开了门,这几日天气微凉,于是给付唯钰盖好被子就成了她的习惯之一。 第26节 房间里很安静,窗帘还厚重地遮挡着明媚的阳光,何玫缓步朝着付唯钰的床走了两步,被子盖得很好,可似乎就是因为盖得太过严密整齐,反而显得不对劲起来。 走到床边,何玫终于发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被子下面没有人,枕着枕头盖着被子的是一只玩偶。 何玫立即讶异地转身走去洗漱间,里面仍旧空无一人。 “唯钰?”快步走出房间,何玫在楼梯处轻唤一声,没人回应。 片刻之后,管家神色匆忙地跑上楼来,看见何玫,立即紧张询问,“夫人,小姐在房间里吗?” 何玫摇了摇头,心底已经隐隐涌起不好的预感。 “刚才我在清理监控录像的时候发现小姐昨晚半夜出去了,没有回来的监控记录。” 何玫猛地扶住楼梯扶手,焦急开口道,“快派人去找。” ———————————————————————————————————— f城的大雨依旧瓢泼滂沱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雨水太大,陶曼便打算在家休息一日,她住的地方离咖啡馆不远,走路的话也只十几分钟的路程,只是,她还没能从再次遇到罗辛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觉得很累,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好余下半生,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回忆什么,也没有丰沛的精力去刻意回避什么。 下午两点,陶曼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请问你是曼调咖啡馆店主么?” “我是,哪位?” “我是f城西街的民警,你的店被人砸了,赶紧过来吧。” 陶曼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 赶到咖啡馆的时候,门口停着一辆警车,然后门口有一些撑着雨伞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陶曼心惊地跑过去,满地狼藉,她也只看了一眼,心脏便蜷缩疼痛地讲不出话来。 这间咖啡小馆的每一处,都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 落地窗已经残碎一地,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她踩着玻璃渣步上台阶,眼前模糊一片,却还是隐约辨识出,屋子里那些东倒西歪的物件是她每天都会仔细擦拭不曾沾染纤尘的桌椅。 因为这几日天气阴雨不断,她便将门口那几颗绿萝移进屋内,这会儿,它们烂泥一般软趴趴地贴在地上,再无半点生气。 能砸的,都砸了,就连壁橱里的杯碟都没能幸免。 墙壁上被喷了数不清的贱人,小三。 陶曼没有撑伞,大雨中,她抱着肩膀慢慢蹲下,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助,失望,厌弃这个世界。 身旁,有两个撑着伞的民警在跟围观的群众进行情况调查,他们说的话陶曼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倒是周匝的闲言碎语不断涌进她的耳畔。 “这是被正室教训了吧。” “年纪轻轻的就能自己开咖啡厅,我就说……” “昨天我还看见门口停了一辆大奔呢,看来这男的保密工作做的实在不怎么着。” …… …… 想哭,却更想笑。 雨水将她淋得彻彻底底,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忽然出现一把撑开的雨伞。 陶曼木讷地缓缓仰头去看,伞下,是那张她曾醒着睡着都梦着的人的脸。 “陶陶,别担心,我已经请装修公司过来了,一周之内肯定能重新开业。” 陶曼没有起身,因为头还昏昏沉沉。怔怔地看了他半天,她艰难开口,“你怎么在这。” 罗辛缓缓弯身蹲下,就这样四目相对,真的很想很想将她抱进怀里,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能这样近距离地好好看一看她的脸。 “上午我来的时候,这里就被砸了,我没有你的电话,所以先报了警。” 实在不想继续开口,她只万般无力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你走吧。 简略调查完情况之后,周围的看客陆续被民警驱散,陶曼蹲得有些麻木,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来,罗辛赶忙起身伸手去扶,她却不着痕迹地躲开。 他的嘴唇颤动两下,颓然将手收回。 “你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吧。”民警冲陶曼摆了摆手。 她点点头,随即迈步走出伞下,朝着警车的方向走去,罗辛快步追上她,将雨伞高高地举过她的头顶,陶曼猛地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 “罗辛,”她看上去很累很疲惫,每多说一句话都仿佛是在透支着她的体力。她定定地看着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你走吧,我们回不去。昨天你看到的人是我的男朋友,如果还念着过去的情意,就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他僵在原地,如同遭遇晴天霹雳。 半晌之后,他凄苦笑笑,“五年前,你说你结婚了,你说他待你很好。”空置的拳头在身侧紧了又紧,几次想要冲口而出的那一句‘我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的话,终究还是被克制回去。“陶陶,你已经骗了我五年,怎么会天真的以为,我还能相信。” 她也在笑,笑得恨不得抱住这个世界同归于尽。扬手指向自落地窗望去清晰可见写满贱人小三的墙壁,她把话说得决绝用力。“知不知道,你才是我所有噩梦的根源。” 就只这一句话,便将他绞杀得血肉模糊。 他已经在心里骂过自己无数次废物混蛋,可是不管他怎么诅咒自己怎么折磨自己,都再也挽不回这五年。 陶曼步上警车的那一刻,怔在原地许久的罗辛忽然两步冲了过来,他抓着门沿,迅速跨步上车,就仿佛,刚刚的对话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幻觉。 “我跟你一起去。”他这样坚定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o(gt_lt)o 接下来就没有欢脱的部分了,而且某个人会非常惨烈..咱们打个勾勾好吗!再生气都不能pia飞沃好吗!(qaq苦逼脸~) ps:真相确实要从陶曼罗辛身上出的~ ☆、第42章 四二 昌合的例会,杜兴名已经许久不曾参与。 已经决定马上放自己一个长假,好赶快飞去伦敦看看闺女。跟杜柠的电话不算频繁,但她每周六都会主动打给他,同他汇报这一周自己的生活琐碎。杜兴名不会上网,但是许濯整理了许多关于杜柠的消息。 比如,杜柠就读学院的校园网站首页上,长期滚动着关于她再次得到全额奖学金的新闻。 比如,她在设计大赛中抱了金奖回来。 比如,她作为唯一一名二年级在读学生成功被艾菲国际破格录用的讯息。 杜兴名在许濯的办公桌上无意看到这些关于杜柠的消息时,除了惊心,还有伤心。惊心的是,他这个父亲竟然不清楚女儿的点点滴滴,时光荏苒,她终于长成他不再熟悉的模样,不再任性,也没有继续偏离,在梦想的路上取得一件又一件骄人的成绩。 伤心的是,他当做半子女婿亲手栽培出来的许濯,对他的女儿却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其他爱意。如今一把年纪才恍然发现,那些年轻时拼命追逐过的地位权力,到头来,也都只是记录我们曾经忽视家庭怠慢亲人的证据。 杜兴名眼眶微湿,许濯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杜兴名望着那几页打印出来的新闻微微出神。他快步走了过去,沉声问了一句,“名叔,怎么亲自过来了。” 扶扶眼镜,将眼角的潮湿悄悄抹去,杜兴名转过身来,“我都不知道原来柠柠获得了这么多的荣誉。” 许濯垂头望了一眼,嘴角噙着温和笑意,“本来打算都翻译成中文再给你看的。” 杜兴名拍拍许濯的肩,心中万千感慨却终不成句。 只有亲身走过才能知道,人生,真的不能事事如意,得到与失去,总是并肩接踵,就如同,熊掌与鱼。许濯是他亲手栽培出来的半子,即便成不了女婿,但总归这些年的情分已深,对杜兴名来说,有遗憾,总要好过失去。 “跟语希也该定下来了,”杜兴名慈爱地看着许濯,“那丫头等了你这么多年,不要再考虑担心柠柠。” 许濯微微怔凝,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再等等也没关系,不急。” 杜兴名失笑出声,“再等等?这有什么好等的,难不成,你还想让人家小姑娘跟你求婚?” 许濯眼底的眸光不动声色地紧了又紧,而后轻声开口,“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 杜柠握着手机,几番犹豫。 杜兴名给她来了电话,说是马上就能休长假飞来伦敦看她,开心之余,杜柠也听出了老爸其他语句中的弦外之音。 她老爸对她说,柠柠,这世上并不是只有许濯一个男人,彻底放开他也完全的成全你自己,他跟顾语希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两人之间,也只差一个仪式而已。只是,他到现在都没有结婚的打算,我想,他大概是想看着你先获得幸福,才能安心。 挂断电话之后,杜柠想了很多,第一条就是她的亲生爸爸实在太过偏心。但也不是真的吃味生气,许濯对他们杜家,尽心尽力的程度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年少曾经,她会错了意,付错了情,如今回首再看,一切皆是自己的原因,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应该得到回应,不然,又哪里来的那些痴男怨女。 她想对自己诚实,忠于最纯粹的自己,跟*oss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被填满开心,他对她的宠爱漫天无边际,虽然她从未谈过恋爱,却也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自己。 她觉得老爸说的没有错,能离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才是真的幸运。 她已经走在尝试爱上别人的路上,不想停下,更不想总是无端回忆过去,自她决定跟*oss相处的那一刻,便已决定,从今以后,要真的对自己好,放弃所有从来都未曾属于过自己的东西。 心已清明,杜柠按亮手机,拨出了那一串熟悉的号码,不多时,便被接起。 “哥。” 没有刻意做出平静的表情,她是真的平心静气。 那时,电话彼端已是酣然入梦的时间,只是许濯还没有睡,他在翻看曾经的照片,那么多那么多的幸福回忆,让他的心,陡然徒生出许多许多的不确定。 没有想到她还会主动联络自己,许濯轻轻翻着相册,一页一页,都是她阳光灿烂的可爱容颜,很想很想说句我想你,哽在喉间,反复压抑,终究,化成一句云淡风轻的,柠柠。 “感觉你应该还没睡,”杜柠握着手机,目光追寻着不远处正在精心挑选早餐的*oss,只觉莫名安心,淡笑着开口,“我爸说他快要休假了,到时候他会来我这住一阵。” “我知道,”他即刻柔声回她,“记得让名叔帮我带礼物回来。” 杜柠轻声笑笑,气氛还算得上融洽,只是她也知道,两个人都在默契地对某些尴尬绝口不提。“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 “怕名叔会觉得我爱占便宜。”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照片上。她的生日跟圣诞节挨得很近,她便索性自作主张地将生日改在圣诞节这一天。圣诞的时候,很多商场都会大搞活动,这一张,便是她拖着他去参加幸运大抽奖活动时拍的。 那一年,她十六岁,而二十二岁的他,已经显得格外老成。当主办方委婉地跟她表示这次抽奖活动只限情侣参加的时候,她大言不惭铿锵有力地跟人家说,你好好看看,我们哪里不像情侣。 主办方面露难色,然后她又马上豪言壮语地补充一句,不要看我小就以貌取人呀,其实我是他的童养媳。最后,他强装镇静地牵着脸不红气不喘的她,成功抽中了一台数码相机。离开之前,主办方特地为他们拍下了这张合影。 他的双眼被回忆染上暖意,唇角不可抑制地扬起,正想要问她一句,柠柠,还记不记得你十六岁生日得到的那一台相机。只是,他微微蠕动的唇尚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连同笑着的眼眸,一起僵持在沁凉的空气里。 他听见她说,哥,我遇到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了,别再担心我,你快快结婚吧。 “lemon你已经讲了十三分钟了,每次打给我都还没超过十五分钟……” 许濯又隐约听到,电话彼端,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得宛若大提琴,连许濯都觉得,这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 他的心瞬间抽紧。 还以为,自己已经早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可是当真正面对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当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遗落在别人手里,心根本不会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因为,已如死灰般沉寂。 “吃完早饭就要去上班了,我会让杜老头给你带礼物的,”最后,她面色沉静地笑着说,“哥,虽然我真的很讨厌顾语希,但跟能让你觉得幸福快乐相比,那些便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回忆。你结婚的时候,我会带男朋友出席的,但是也说不定,是你们先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她后面说的话,他已无法听清,直到手机中传来嘟嘟的断线声音,许濯都还浑浑噩噩的不曾清醒。 第27节 杜柠微微出神地看了一阵已经挂断的手机,一旁的*oss正为她剥着蛋壳,剥好之后,还细心地用餐刀将它切成两半,然后移到她的餐碟里。 付青洛虽然不动声色,却早已因为她刚刚的那一句‘我会带男朋友出席’而心动不已。 “我不会回国定居的。”杜柠收起手机,抬头认真望着他说道。 付青洛微愣片刻,然后笑着回应,“我也正有此意。” 杜柠不再吭声,垂眼拿起汤匙正准备用餐,*oss却忽然拿起一旁未用的汤匙在她的汤碗中轻轻搅动起来。“很烫,等下再喝。” 杜柠不敢抬头,因为鼻子突然很酸。 ———————————————————————————————————— “这一带的商铺门口大都没有安装摄像头,所以查起来还是要费些时间的,再说这几天一直下大雨,就算有人看到,怕是也看得很模糊。” 陶曼听着民警的话,沉默不语。 其实,根本无需他们调查,怎么会那么巧,就在罗辛追来这里的第二天,她的店便被砸了,值钱的东西一样也没丢,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那几面写满贱人小三的墙壁。 除了付唯钰,她想不出更合适的人来。 如今,不止是心灰意冷,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充满绝望。 她要的,也只是平静,可到头来,却连这样的生活都不能拥有,那么,她藏来躲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每个人都有底线,或者五年前,她就应该抱着必死的决心拖着付唯钰同归于尽。 警察还在等着陶曼回话,她却忽然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的罗辛,已经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那么冰那么冷的表情令罗辛陡然心凉,陶曼幽幽开口对他说,“罗辛,麻烦你给付唯钰打个电话,问问她住在f城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点开后台已惊喜惊吓得昏厥过去!!谢谢乃们的不嫌弃!! 众口难调,鲜花与诋毁总是并存~不管怎样沃都会坚持自己的思路完结这本~╭(╯3╰)╮ ps:满屏都被yomi妹纸乃的评论霸占啦!好星湖啊!悲催的二货乃不要再破费了好吗!格子、晴天、八两妹纸、tutu、初画、lili、春天、msl、最最最二、tksl、岁月静好、小猪猪、豆豆咯喂、哈哈颜、极端、ice岚、槿藜、婉婉、云上、小葵子、*、阿英等等等等以及一直支持正版木有冒泡却不断赐予我正能量的妹纸!尊的谢谢大家!(漏掉的妹纸表pia窝,急着贴文来不及翻啦!╭(╯3╰)╮) ☆、第44章 四四 满屋的人皆震惊。 隔壁桌正办公的警察猛地抬起头来,“g市?当年你怎么没报案?” 罗辛已不能动,只僵愣在原地,仿佛连自由的呼吸都再也不能。 “因为,”陶曼垂下眼睑,仍旧面无表情,“被强/奸的人是我,当时,除了死,没有别的想法。” 罗辛木讷向她走去,心也跟着被瞬间掏空。伸出手,想要扶住她瘦削的肩膀,可是,还没有碰触到她的衣衫,她便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麻木地僵在那里。 “刑法规定,追诉时效为五年,”警察眉头紧蹙地抬起头来,“像你这种情况,应该刚好可以立案。” 她双眼空洞地点点头,然后幽幽对警察吐出一句话,“g市盛屹集团付唯钰,五年前雇凶四人对我挟制施暴,我确定砸了我咖啡店的人也是她。” ———————————————————————————————————— “到底要去哪里,”杜柠一脸不满地抗议,“我今天想在家里画设计图。” *oss也不理她,径自揽着她出了门,然后心情甚好地将她塞进副驾驶里。 杜柠打着哈欠,困得不行,休息日居然一大清早就跑来扰人,想想就不开心。瘪瘪嘴,杜柠放下椅背惬意躺平,不再搭理神秘兮兮的*oss。 天气格外晴朗,杜柠随着车内的音乐声轻哼补眠,不久之后,半梦半醒之中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为她盖了薄毯。 车内音乐轻柔和缓,暖风拂面,她隐约做了一个美梦,梦里出现的男人却不再是曾经占据她整颗心的许濯。 一侧目,正望见双眸紧闭的她嘴角微扬噙着笑意。勾勾唇畔,他喃喃低声道—— 谁在你的梦里?柠柠,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一定陪着你。 ———————————————————————————————————— 杜柠醒来的时候,车子已停了半天。 撑着身子坐起来,然后就看见驾驶位的*oss正垂眼翻阅着一本文件。 “醒了?” “渴了。” 他即刻合上文件,自储物箱中拿出一瓶水来递到她的手里。 估摸是没怎么睡醒,也可能就是故意想看看*oss的优雅风度究竟能保持到什么地步,杜柠脑袋一抽,十分傲娇地挑着眉道,“我不喜欢苹果味的!” *oss一怔,随即特别配合地将苹果味的饮料重新丢回储物箱里,“你喜欢什么味?” 杜柠好不骄傲,在心里悄悄合计这个神一般的男人总算被自己成功刁难了一次,接着就玩心大起地对他说,“先生,我想喝柠檬味的,你有办法弄到吗?” 他默不作声地望着她,望进她慧黠的眼底,那里似乎闪烁着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得意。他当然看得出她是故意在跟自己唱反调,可是这样幼稚的小把戏真的很令他开心。 他希望她能越来越依赖自己,他也希望,自己能帮她寻回五年之前的孩子气。 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她甚是慷慨大方地冲他摆摆手道,“算啦,苹果味就苹果味吧。”只是那种洋洋自得的小表情分明是在跟他挑衅说,看吧,你也不是无所不能。 他伸手捉住她正要去拿饮料的手,移至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云淡风轻的笑容有些雅痞,“等下。” 然后她狐疑地看着他拉开车门下了车,绕道车身后方也不知是干什么去了。不多时,他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后视镜中,杜柠微张着嘴巴,讶异得已经不能言语。 他抱着一大堆不同口味的饮料满面笑容地站在呆坐在副驾驶座位里的她面前,“来,自己拿。” 杜柠挫败地嘴角抽搐两下,十分乖顺地伸手拿走了刚刚她亲口点的柠檬味。*oss腾出一只手,拉开后座位的车门,将怀中的饮料通通丢在座椅上,然后一派悠然地重新回到驾驶室,心满意足地看向喝着饮料的杜柠。 她咕嘟咕嘟解决掉大半瓶,然后假装不尴尬地歪着脑袋问他,“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的饮料?” 他的胳膊拄在方向盘上,很是诚实地回答,“第一次去你那里就发现冰箱中都是这个牌子的饮料,”他略略顿了顿,眼底的笑意更加深刻,“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有人还会把不喜欢的口味买回家装进冰箱,还好我多买了几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杜柠已经满脸羞愤地一头撞上他的胸膛,然后十分有道理地冲他嚷嚷,“dulce买的!苹果味都是dulce买的!” 付先生但笑不语,趁机伸手将主动送上门的她牢牢锁进怀里,再也不想放开。 片刻之后,她羞赧抬头,一副‘好吧你又赢了’的不甘表情,心中却早已盈满甜蜜。“说说看,你还悄悄在后备箱里准备了什么?” 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他倒是回答得干脆彻底。 “我也记不太清,好像有画板,有睡衣,有遮阳伞……哦对了,还有姨妈巾。” “……” 杜柠没敢抬头也没有吭声,但是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小手轻轻颤抖着环上了他的腰身,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太大太大的惊喜。 他也不想动,可是刚刚她已经足足睡了两个小时,继续坐在车里的话,大好的浪漫时光就都被浪费殆尽。他动了动,她却没有撒手的意思,他便想,罢了,就这么抱一整天也不错。只是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她便被窗外一阵达达的声音吸引。 好奇不已地抬起头看向车窗之外,然后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环住他的小手也缓缓放下,接着,付先生眼底含笑地看着手舞足蹈的她语无伦次地质问他,“马场!你怎么不早说是来马场!快快快!” 也不等他有任何的反应,她已经拉开车门朝着马儿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也立刻跟着下了车,在她身后止不住地轻声失笑,望着她雀跃的背影,他的心,便也跟着飞入云端酣畅不已。 原来,爱情真的是有魔力。 它会让你因为一个人的悲伤而悲伤,也会令你因为一个人的欢喜而欢喜。 他快走几步,迅速追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握,他又开始对她进行家庭教育,“再自己乱跑就罚你不准骑马。” 杜柠瘪瘪嘴,心说你是boss你最大,便识相地没有开口掐架。 付先生的户主存在感得到了升华,于是就心满意足地牵着她的小手,缓步走向接待处。 门口早已有人等候,认出是他,马场经理立刻快步迎了过来。“付先生,都准备妥当了。” 他点点头,然后看向身边四下张望个不停的杜柠,好笑地揉揉她的脑袋轻声道,“跟sophie去换衣服,我在入口处等你。” 经理身旁的年轻女孩儿立即热情地冲杜柠挥挥手。 杜柠眨眨眼,关于*oss的神秘她已经相当习惯。带她去商场可以不付款,带她去餐厅可以不买单,所以对于眼下这种‘来了马场居然也有人管’的尊贵礼遇,她也能相当淡定地接受得一派泰然。 杜柠跟着sophie走后,经理一边紧跟在付先生身侧一边道,“付先生,这个季度马场营业额比去年翻了一点六倍。” 他半开玩笑地和煦开口,“我今天只是带女朋友过来玩,不是检查工作的,让大家都各忙各的,别声张。” 杜柠从来都没有骑过马,但是换完装备,倒也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换好衣服,杜柠急急赶到入口处,他已经一身骑马装束英挺帅气地等在那里。 她远远望去,看得有些痴迷。 阳光灿烂,他逆着光,身后是一大片广袤如绿色绒毯的草地,他的手中牵着一根缰绳,旁边傲然挺立着一匹白色骏马,漂亮松茸的白色鬃毛在阳光下透着金色光晕,一人一马皆看向她在的方向,这么美好浪漫的时刻,已经深深陷入yy之中的杜柠满心想的都是,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童话故事中讲给小女孩儿听的白马王子。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去,一旁的白马也十分高冷地卷了卷尾巴。 杜柠吞吞口水,接着相当听话地朝他小跑过去,跑到他的身边,付先生居高临下地垂眼看她,温柔得一塌糊涂。“我扶你上马,别紧张,bert很乖。” “我能不能先抱抱它?”杜柠满眼惊艳地望着白马,这么近距离的看,它的高大还真是让她有些不安忐忑。 付先生回得干脆,“不能。” 杜柠有些小失望,对于马她完全不了解,虽然它看上去真的很温顺很听话,但也保不准下一秒就突然发起飙来,所以既然*oss说不能,她便也属实不敢乱摸乱碰。但终究还是贼心不死,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马儿的面目表情,然后特别好学地问boss,“它会踢我或者咬我?” 付先生摇头,然后一边叮嘱她踩住马镫一边搂扶住她的纤腰将她扶上马背,马背上的风光无限柔媚,心有戚戚然担心马儿会突然发飙的杜柠仍旧不敢乱动,接着她就听到牵着一根缰绳的付先生不徐不疾地说了一句—— “它是男的。” ☆、第45章 四五 刚刚骑上马背的时候,掌握不好马儿的移动频率,于是前仰后合左颠儿右颠儿的杜柠就在马背上咯咯笑个不停。 付青洛微微仰头看她,然后也不可抑制地露出笑容。“你这蒙古舞跳得倒是很有特色。” 杜柠当然知道*oss不是真的在夸她,但眼下她正聚精会神地控制着身体,根本无暇再顾及其他。 牵着马的*oss走的很慢,杜柠滑稽的表演已经将他惹得失笑连连,原本桀骜飒爽的bert似乎被背上的杜柠扭得不太高兴,漂亮的大尾巴一直在后边儿来回扇呼,看样子是想将背上的奇葩赶下去,而它鼻子里的哼哼声自杜柠爬上去就一直没有断过。 “真是难为你了。”*oss甚是好笑地拍拍bert的脖子,接着bert背上的杜柠就十分不满地炸了毛。 “怎么能这么说!你以为我现在会比它舒服很多吗!”杜柠双眼紧紧目视前方,半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 看着她因过度用力而涨红的脸,付青洛唇畔的笑容越来越大,然后他踩稳马镫,在杜柠大声急呼出呀呀呀呀以前,纵身一跃,潇洒利落地翻身上马。 两个人贴合得没有间隙,将她稳稳圈进怀中,他明显地感觉到她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轻抵着她被冷汗微微浸湿的后颈,他温热的气息暧昧温柔地扑打在她的耳畔,“身体放松前倾,我们来跑一圈。” 大气都不敢喘的杜柠立即乖顺配合,若干秒钟之后,付先生颇为无奈地叹息一声俯身将她捞起,“不是让你趴在马背上。” 第28节 bert对背上的蠢货似乎已经嫌弃到了极限,它忽然仰头嘶鸣一声,杜柠吓得猛地缩进付青洛怀里下意识大声道,“它要干嘛!” 附近遛马的工作人员已经被杜柠逗得不行,但是考虑到同坐在马背上的付先生,便都非常识相假装淡定地转过脸去。 “它才想问你要干嘛。”付先生将她圈牢,然后缰绳一挥,bert便酣畅恣意地奔跑起来。 “啊———” 双目圆睁的杜柠很有出息地连连惊声尖叫,付先生若有所思地听了半天,而后于颠簸的马背上附在她耳边认真说道,“你这样我会浮想联翩。” 耳畔风声呼啸,啊了半天的杜柠终于惊魂未定地换了台词,“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啊————” 他也不再回话,只抱着她驾驭着白马在绿茵草地上纵情驰骋,她引人遐想的啊啊啊也终于变成了银铃一般的哈哈哈,渐渐适应了身体起伏的频率后,杜柠终于有额外的精力跟他说话,已经完全的放松下来,她甚至得意洋洋地高高举起右手臂,满脸兴奋地跟迎面驰骋而来的骑马者主动打起招呼。 被她的快乐感染,他的心中涌起阵阵暖意。 和风拂面,她在柔美的日光中激动地大声问他,“付先生,究竟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呐?” 他怔了怔,眸光黯淡几分,抱着她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迎着风的方向,声音便被悉数散在身后,明明知道她听不清楚,但他却仍旧喃喃开口说了出来。 “傻瓜,我想让时间倒流。” 傻瓜,我想让时间倒流,退回到差点伤害你的时候。 ———————————————————————————————————— “陶小姐,有些问题还需要你过来做笔录。” “好,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面色苍白的陶曼拿了钥匙便推开了门,抬眼,怔住,因为门口还站着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的罗辛。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陶陶,你……” “不要叫我。”漠然别过脸去,陶曼反手关了门。她本以为,都无所谓了,只是想起前日他在警察局的反应,她早已死灰般的心,竟然还会隐隐着疼。 那日,她当着一屋子的人说,g市盛屹集团付唯钰,五年前雇凶四人对我挟制施暴,我确定砸了我咖啡店的人也是她。 可是,他的回应呢,他怔愣了许久,然后当着一屋子的警察对她说,陶陶,唯钰她已经在精神疗养中心住了很久,你先冷静下来。 他是什么意思?呵呵,他是觉得她在口若悬河? 每一次,他都有理由为付唯钰开脱。 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对她说,陶陶,唯钰还小不懂事,你不要理会她。她呢,她那时是怎么做的?她就傻瓜白痴智障一样真的乖乖听了话,每次柠柠挽着袖子要冲上去修理付唯钰的时候,她就圣母白莲花一般拉住柠柠跟她说,柠柠,算了。 而今,终于不在一起了,他帮付唯钰开脱的借口却更加有理有据,哦,他说唯钰已经在精神疗养中心住了很久,三个字的姓名与两个字的称谓之间,她听得出差距也看得出深浅,她也清楚他其实是想委婉地问上一句,陶陶,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是不是急疯了,也许,他大抵还想说,陶陶,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想笑,可是嘴角还没牵起眼眶就红了。迅速低下头,陶曼走得快速果决,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罗辛伸手,猛地一把将她拉住,她听见他声音哽咽着缓缓开口说,陶陶,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我都绝不会放手的,可是关于唯钰的那件事,你真的确定么…… 啪—— 她没有犹豫,扬手便结结实实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到头来,他的潜意识仍旧是相信付唯钰的。满眼泪水,她咬破嘴唇硬生生将它们逼迫回去,然后,在他一脸疲惫错愕震惊的表情中,她把话说得狠戾决绝。 她说罗辛,你记着,永远永远的记着,是我不要你的,因为陶陶已经死了。柠柠说得没错,付唯钰的贱深不可测,我忍气吞声苟且活了五年,这一回,是她又跑来招惹我的。罗辛,你现在通知她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疏通关系,还来得及的,我绝不拦你,而你也绝拦不住我。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所有人的好日子就都到头了。 ps:感谢不断冒泡的妹纸们!码的太郁闷,今天就不多说了~~o(gt_lt)o ~~ ☆、第46章 四六 这一天杜柠玩的很尽兴,骑马技术也进步得突飞猛进,几圈下来就已经能够自己控制缰绳慢慢走了,等她的身体能收放自如地跟随马儿的频率之后,杜柠就毫不留情地将付先生撵下了马。等*oss换骑一匹黑色骏马重新出现在马场的时候,杜柠已经跟bert一起玩耍得不亦乐乎了。 临近傍晚,那时他已经换下了骑马装耐心地等她玩累了回来,若不是工作人员觉得bert该休息休息了,杜柠还依旧不肯下来,bert被牵走的时候,*oss甚是好笑地看着望眼欲穿恋恋不舍的杜柠,有些吃味地自嘲道,自己竟然还不如一匹马。 返程的时候,他一直牵着她的小手,听她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在bert背上是如何如何神勇地跨过了地上的水坑,又是如何如何机敏地避开了树上垂下来的枝条,他只眼底含笑地听,没有用‘bert是三届赛马比赛冠军蝉联者’这一事实来打击她。 她讲到兴处,然后孩子气十足异想天开地对他说道,以后我们养宠物就养一匹像bert那样漂亮的马好不好,人家都带狗遛街,我们出门就牵马,你说得多拉风啊。 他倏地停住脚步,目光痴愣地看着她。 余晖太美太美,周匝的树木草地皆被落日的光芒染成璀璨金色,她狐疑地仰头看他,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停了下来,还这样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正要开口询问一句怎么啦,只是嘴唇才微微张开,尚未来得及发出任何的声音,他携着温柔热度的吻便铺天盖地的覆上她喋喋不休的唇。 她不知所措地咕哝一声,然后在他愈发缠绵深刻的热吻中渐渐沦陷,这一次,她终于记得要闭上眼睛。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开了她,她靠在他的怀中剧烈喘息,他的呼吸也微微不稳,她红着脸不敢抬头,绞着手指到底也没能想明白,为何他会突然吻她。 “柠柠,”他的声音温柔得宛若夏日飞絮,目光清冽如水地望着她道,“我们回家吧。” 她仍旧没敢抬起头来,只机械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任他牵着自己的手朝车子的方向走去,走了一小段路,她终于想起来什么似地猛然抬眼问他,“哎?你怎么知道我的中文名字?我有告诉过你吗?” 他一怔,随即波澜不惊淡然从容地开口说,“王二牛,今晚我们吃核桃,给你补补脑。” 杜柠尴尬地捋捋被风吹乱的碎发,听见王二牛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好像隐约记起自己真的有告诉过他自己的中文名字,那天他曾表情严肃地跟她说,你要在意的男人就只有付青洛一个而已,至于厚着脸皮暂时住进你心里的那一个,别担心,很快我就会把他赶出去。 可是又总觉得自己没有亲口说过,在她的记忆里,好像那天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了。杜柠甩甩头,被浆糊一般的脑袋折磨得心烦意乱,然后她便放弃了拿回忆继续凃害自己,既然他知道,那就一定是自己真的说过吧。看来,当真应该吃些核桃补补脑了。 “付先生我们去买核桃吧。” 难得俏皮,她直拖了他的手快步朝车子走去,他跟在她的身后,有些情绪,不敢更深的碰触,冷静如他,从决定要真正开始的那一刻,他便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只是,于社会行走多年的丰富经验告诉他,事在人为,凡事都有转机,他不相信自己真的会被这道伤疤击垮,因为在那以前,他会努力不惜付出一切的令它结痂。 送她回到公寓的时候,天色已晚,这时的杜柠已经完全不再是白天的亢奋鸡血状态,剧烈运动过后,双脚就越发像踩着棉花,更何况她还是第一次骑马。他便不放心,一直将她送到了门口,看着她拿了钥匙出来开了门,他忽然就有种再也不想走动的感觉。 她半个身子已经站在门内,他却仍旧站在那里,双眼痴痴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表情。然后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十分体贴地对他说道,进来歇歇再走吧。 他笑逐颜开地点头,只两大步便进了屋子。 “你这有水么。”关了门,*oss一脸正经地问道。 杜柠不明就里,跑去水龙头处试了试,然后十分热心地回话,“有啊。” “我想冲个澡。”脱下外套,*oss神色泰然地坐进沙发。 “……”杜柠吞吞口水,随即面露难色地小心询问,“你回去再洗不行吗?” 付先生眼都没眨一下,“我家停水。” 杜柠狐疑挑眉,双臂环胸斜着眼睛看他,“你都还没回家,怎么就知道停水?” 付先生已经利落地摘下腕表,然后以一种‘我只是想借浴室冲个澡,你究竟在想什么’的考究目光打量着杜柠,“昨天有工作人员特地来电话说要进行地下维修,停水一天让我予以谅解,这种事我还能拒绝吗。” 他说得煞有介事,杜柠瘪瘪嘴,然后在付先生近乎幽怨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走向浴室,一边走一边愤愤地警告他,“我去给你烧水,但是你绝对不能以家里停水为由就妄想赖在这里一整夜知道吗?” 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心已经越来越踏实,因为她已经越来越不怕他,他们的相处模式,也已经越来越自然平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扬起的嘴角始终都不曾落下,一如他想实现的那般。他想,这样就好,那些删不去的回忆,他愿意用一生的光阴来弥补,只要他还活着,哪怕一分一秒,哪怕他们皆已满头白发。 他也有些倦意,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再度听到她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柔若含笑,夹带着几分戏谑的挪揄,“付先生,快去洗吧,记得把门关好,再被偷窥可不关我的事啊。” 正要开口,她却一溜烟儿跑进卧室还迅速带上了门。他摇头笑笑,然后大步走进浴室,不久之后,躲在卧室趴在桌子上假装画设计图的杜柠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哗哗的水声。拄着脑袋,杜柠咬着笔杆顶端有些碎节操地想,肯定很费水,毕竟他那么精壮高大……想了想又马上拍着额头厉声教训自己道,呸呸呸,杜柠你都在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啊! 设计图画了三分之一,他就赤/裸着上身只围了一条浴巾出来了。 卧室门响的那一刻,杜柠无意回头瞥了一眼,只是这一眼瞥的实在惊心动魄,杜柠嚯地站了起来,面色潮红地指着他骤然质问,“衣服呢!你把衣服穿上啊!” 他倒是理直气壮,“湿了啊。” 杜柠嘴角抽搐两下,然后一面在心里肯定了刚刚那‘精壮高大’四个字一面一脸坚毅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出卧室,*oss相当自然地尾随其后,不久就看见在衣帽间里翻腾半天的杜柠拿了一件衣服出来,却仍旧不看他,只单手举着衣服冷艳开口道,“穿上!” 他垂头瞟了一眼,只觉得她手里的这件衣服越发眼熟。 几秒钟后,他忽然无预兆地将她一把扯进怀里,杜柠惊骇得一个踉跄,然后就听见他魔怔一般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说,柠柠,你居然还留着这件衣服。 以前*oss对她搂搂抱抱好歹也还隔着衣服啊,眼下这种状况,杜柠已经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彻底失去沟通能力了。他的身上还有未干的水滴,很快就将她衣料不厚的睡衣浸湿得几分透明。 杜柠想,不行,这样下去就要出事了啊。 付先生想,嗯,这回总该出事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空气中萦绕着暧昧的浪漫气息,在他情不自禁即将吻上她的时候,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杜柠猛然惊醒,触电般离开他温热起伏的胸膛。 她的神智还有些不清,迷迷糊糊就去寻找手机。 付先生很是烦躁地瞥了眼手机的方向,然后不奈开口对她说道,“柠柠,是我的。” “呃……”她已经尴尬得甚至连回头看他的勇气都没了,“接电话!”故意板着脸粗声粗气地开口,然后稍稍转身将手里的衣服用力丢向他。 他的面色终于和缓许多,稳稳接住她扔过来的衣服,一面穿着一面走向手机然后接起电话。 “喂。” 那时杜柠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卧室,准备继续去画设计图。只是,忽然觉察到身后接电话的他声音陡然增大。 “什么时候的事?” 杜柠蹙眉回过身去看他,却见他神情严肃,那是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一种骇人表情。 “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心下一凛,还站在门口的杜柠没有开口,她已经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不然,素来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的付先生绝不可能是那种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qaq...乃们懂的昂...~~o(gt_lt)o ~~ ☆、第47章 四七 “陶小姐,我们已经跟g市公安部门取得了联系,你这个案子当年毕竟发生在g市,很多事还需要那你亲自回g市配合调查。” 陶曼点头,“我知道。” “昨日g市警务工作人员亲自去了盛屹集团,他们没能见到付唯钰本人,反馈给我们的信息则是这个案子很棘手,再加上已经时隔五年之久,所以陶小姐,你要有心理准备。” 垂眼笑笑,最糟糕的都已然经历过了,她现在最不缺的,便是心理准备。五年前事发之后,她没有听到关于付唯钰的半点风声,后来,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带了一大笔钱找到她说,付先生希望你后半生能好好生活。那时她便终于知道,付唯钰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哥哥。 那笔钱,她没有拿,悉数砸了那个男人一头一脸,那个男人也不见半分怒意,只面无表情地跟她传达着老板的指示,付先生说,以后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直接跟他联络。 而后许濯告诉她,那五个混混,抓到四个,这四个,正是对她施暴的那几个人渣,关于犯罪事实,四人皆是口供一致的供认不讳,对付唯钰,却都是默契地绝口不提。第五名犯罪嫌疑人,并没有参与其中,而是站在路口给其他同党把风,也因此,当警车呼啸而至的时候,他第一个成功潜逃。 那时,她的养父母年事已高,不敢让他们知道,更不敢让罗辛知道,所以,从头到尾清楚真相的,就只有杜柠一人。当时,杜柠要陪着她去警察局报案,可是她不肯,因为连走出房间的勇气都没有,除了抱着杜柠流泪,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杜柠便不再勉强她,只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直到某天,许濯忽然告诉她,柠柠去国外留学了,要走很多年。 而后的路,每一步,都是她一个人走过来的,最终,她没死,还活着,并且恍惚发现,那颗原本残破不堪的心,不知何事,竟已变得越发坚强。连她自己都觉得,那件事,这一生都会被她深埋于见不到阳光的心底,只是,当那一日亲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咖啡店被砸得狼藉一片时,她忽然就有了跟付唯钰同归于尽的想法。 这间咖啡店,就像是她的孩子,她的全部希望都寄托于此,可是,付唯钰却在亲手毁了她之后,又践踏了她仅存的梦想,所有陶曼想,若是连付唯钰这种人都能继续恣意于世的话,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便再也没有公平和人性可言。 “我肯定付唯钰就在f城,麻烦你们尽快找到她。关于我手上的证据,”陶曼略略停顿,几秒种后便目光沉静地继续开口,“回到g市以后,我会立即上交。” —————————————————————————————————————— 希斯罗机场 第29节 杜柠执意要来送机,一路上,一直将她的手紧紧握于掌心的付先生脸色就没好看过。 “需不需要我陪你回去?”杜柠问得小心翼翼,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他在想方设法地令她开心,他已经将她宠上了云端,而今他遇到了难题,她便也想要帮他分担,也许她什么都做不了,但至少,还能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 “不要。”他却拒绝得果断干脆,眼底有隐忍挣扎的复杂神色,“你乖乖学习,好好上班,希望我回来的时候,那栋楼的整体设计稿已经完成。”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他知道自己已经对她说了太多的谎,能诚实的时候,便不想再继续骗她,于是他说,“柠柠,我还不能确定回来的时间。” 她眼中的光芒黯淡几分,片刻之后又马上振奋了精神,“没关系,你忙你的,但要又像上次那样大半月都不跟我联系的话……”她故意拉着长音顿了顿,然后还示威一般地哼哼两声。 倏地将她抱紧,他颔首低低地在她耳畔轻声了一句不会。 他还清楚地记得,上一回,他亲口说的,再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可是这一次,他却又要食言。 本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去理会付唯钰的事,只是母亲亲自给他打来电话,说付唯钰已经失踪多日,昨天,有警察亲自去了盛屹,要找付唯钰配合调查五年前的一起买凶轮/奸案,已经隐约猜到是陶曼忽然翻案,对于付唯钰,他便不能不管,可是如今,已经牵扯了杜柠,他到底,应该怎么管。 “柠柠,答应我,”捧起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会给我改过的机会,好吗。” 她眨眨眼,然后一本正经地道,“那得看是什么样的错误。” 他的心陡然一凛,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几分。 她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他斗嘴,于是小手一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跟别的姑娘走得太近是所有错误中最不可饶恕的一条!” 半晌之后,他艰难开口,“真的?” 她郑重点头,半是威胁地道,“不信你可以试试呀。” 就仿佛得到了保证一般,他也心知肚明自己又在自欺欺人,可是眼下,他太需要这样一种自欺欺人来支撑自己走下去。“这种错误我永远都不会犯,那么,你也永远都别想离开我身边。” —————————————————————————————————— 送走付先生后,杜柠的心情便有几分失落。 杜柠觉得,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去回忆许濯,可是,她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有付先生陪在身边的日子。 关于习惯这两个字,真的很可怕,一旦习惯,那便意味着,从此之后,你的情绪随时都会被另一个人牵扯低沉亦或掀起波澜。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本来模样,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付青洛入关之前,已经安排好了车子来接杜柠回去,付先生登机之后,她立即给司机打了电话,告诉对方不用过来接自己了。 想沉淀沉淀心情再回去,因为连杜柠自己都不曾想过,付先生的忽然离开,会令她的情绪这般低靡,只觉得,眼中看到的一切都不太对劲,人潮拥挤不对劲,广播太吵也不对劲,就连耳朵听到的都是英文也都不对劲。 刚刚挂断打给司机的电话,杜柠的手机便忽然响了,低头看了看,是有段时间没联络过的陶曼。她的不对劲情绪终于对劲了几分,杜柠迅速接起电话,开心不已地喊了声小桃子。 “柠柠,”陶曼的语气却是深沉严肃,“有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 杜柠亦听出了严重性,收起笑容,快步走到没人的角落,“好,陶陶你说。” 电话那头稍稍停顿,然后陶曼黯哑的声音又再度传来,“五年前的事,我报案了。” 杜柠握着手机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柠柠,付唯钰把我的咖啡店砸了,我相信,只要她还自由一秒钟,我的后半生就不可能有任何好日子过。” 杜柠终于寻回了声音,她太过激动,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在微微颤动,“知道吗陶陶,五年前我就希望你这么做了,只是那时我不忍心逼你。” 陶曼许久没有说话,杜柠便猜到她大抵又有了几分犹豫不决,亦或不安忐忑,而今,终于等到她自己愿意,她真的不希望陶曼就这样放弃。“对了陶陶,那份证据你还保存着么?”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随即为难地开口,“我就是想麻烦你这件事的。” 杜柠登时火大,“臭桃子你居然跟我用麻烦这俩字,赶紧说,再忸怩就割袍断义!” 陶曼心里总算踏实几分,其实她也知道,只要她开口,杜柠一定会帮她,只是这些年过去,即便情意仍在,但大家也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若是真的见了面,怕是也会生疏得无话可说。 见陶曼又好一阵不肯讲话,杜柠急了。“陶陶你是不是想说那个证据只有我一个人看过?” 陶曼怔了怔,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她跟杜柠之间,竟然还能默契至此,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杜柠却是千真万确明白她的。 陶曼沉默,杜柠便清楚自己没有猜错。 “好了陶陶,你什么都不用说,咱们在g市会合,我这就回去给你作证。” 迅速挂断电话,杜柠立即跑去查询最近飞g市的一班航班。 执意送付先生来机场的时候,杜柠是抱着陪他一起飞回去的决心的,因此出门前就顺便带了护照,这会儿倒是真的用上了。 杜柠试着拨通付青洛的电话,已经关机,抬头看了眼航班时刻表,他坐的这一班马上就要起飞了。杜柠叹了口气,颇好笑地觉得有时候命运真的是变幻莫测。 ————————————————————————————————————— 付青洛下飞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杜柠打电话。 他接连打了几遍,都是关机状态。 那时,付青洛只是以为杜柠的手机大概是没电了,关于她正在飞机上也往g市飞来的这一种假设,他断然没有想过。 付青洛踏入家门的那一刻,何玫正站在大厅门口焦急地等待。 “妈。” 何玫立即迎了上去,急声询问,“青洛,警察为什么会找上唯钰调查那个案子?” 付青洛抿了抿唇,喉间动了几动,然后低沉开口回话。 “五年前唯钰雇了几个混混去教训一个女孩,但是那几个混混假戏真做了。” 何玫脚下踉跄得几乎站立不住,付青洛即刻伸手将她扶住,何玫颓然甩开他的手,眼底是无限悲凉的神色,“你把事情压下去了?” 付青洛面色凝沉地点头。 何玫痛苦不堪地闭上眼睛,好半晌,才再度睁开,除了无奈与心寒,她还比深深的愧疚跟自责折磨着。“事到如今,还是请你爷爷赶快回来吧。” “不行,”付青洛骤然开口,“爷爷会亲手将唯钰送去警察局的。”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是北京时间凌晨一点了,今天有事更晚了,大家表pia我~o(n_n)o谢谢冒泡的妹子,谢谢赏花的妹子,还有砸雷的妹子,时间紧迫伦家就不逐个点名啦!乃们给的正能量我都收到啦,我会认真码字哒,虽然不能令所有人满意,但进步就素值得表扬的对不对~~~扭动~~ ps:什么都不用多说了吧?~接下来的剧情大家伙儿都能看出来的吧?~ ☆、第48章 四八 杜柠下飞机的时候,付青洛正派人四处寻找付唯钰。 足足两年没有回来过g市,街景依旧,心却不同。 这一次她突然回来,除了陶曼,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其实,这个‘任何人’也实在没有谁,总觉得跟许濯之间,早已越来越远,最终,远成一片千山万水的模样,眼下杜柠真正在意的,是该如何给她老爸一个大大的惊喜。 只是,我们常常猜到重逢时刻的幸福场面,却总是难以看见,分别时的悲恸结局。 杜柠的电话卡并没有办理国际漫游,自回到g市以后,便不能再用,手机开机以后,看到了几条来自‘很想你’的未接来电,杜柠认真看了眼拨入时间,刚好应该是他下飞机那会儿。 打算换好卡后再跟他联络,杜柠甚至还猜想着,当自己在他面前忽然从天而降的时候,他的表情究竟会是震惊还是满脸喜色,她决定吓一吓他,然后看看付先生会有什么话说。 从机场打车回家的路上,杜柠在街道旁侧的宣传栏中,见到了许多不同面目的顾语希,或清纯,或妖娆,她在那个圈子红得一塌糊涂,混得风生水起。杜柠便想,或许这很久很久之前的那段看似幸福的岁月中,她也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许濯,因为,她甚至都没有领悟到,自己从来都不是他喜欢的模样。 杜柠甩甩头,不再去看那些会引得自己无端回忆印着顾语希的大幅宣传海报,司机师傅有一句每一句地跟杜柠热情交谈着,这样熟悉的母语,如此熟悉的城市,对杜柠来说,却陌生得想哭。 生活本就这样,你总能清楚地看见城市的变化,而城市,却不知如今的你到底有何不同。 —————————————————————————————————————— “少爷,”管家疾步冲进书房,“定位到小姐的车了!” 付青洛立即起身,拿了车钥匙便朝门外走去。何玫一把将他拉住,急声开口,“青洛,我跟你一起去。” “妈,”付青洛拍拍何玫的手安抚道,“你别担心,我跟张叔过去。” “是啊太太,我跟少爷一定会把小姐安然无恙带回来。” 何玫不再勉强,声音几度哽咽,“别刺激她,先平安带回来再说。” “嗯。”付青洛低沉应声,冷凝的表情又有几分高深莫测的狠戾。 下了出租车后,杜柠立即办了一张临时电话卡,打给陶曼告诉她自己已经平安抵达g市,陶曼在那头感激地轻声道谢,并告诉杜柠,最迟明天早上就会回到g市。 回了家,老爸不在,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的,就仿佛已经许久都不曾住人。杜柠的心里有些发酸,许多年前的自己,从来都没觉得杜老头有什么不容易。她的房间还跟过去一模一样,许濯送给她的各式玩偶还乖巧地排在床上,曾经,她给每一只都取了名字,可如今,竟然陌生得再也记不起来。 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堆瓶瓶罐罐,杜柠逐个拿起来看看,每一瓶上面都还清清楚楚印着杜老头的笔迹,有的写着饭前两粒,有的写着睡前三粒,杜柠的眼泪哗地一下涌了上来。 跟付先生在一起久了,杜柠耳濡目染便也学会了做几道菜,打开冰箱,从上到下翻了个遍,里面的存货倒是不少,看得出许濯常常回来,因为杜老头是根本不可能记得这些琐事的。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再去到厨房之后,杜柠就开始回忆着付先生的步骤有模有样心情甚好地忙活起来。 时间流逝得很快,当高压锅中的牛肉香气满屋飘散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四个小时。有车子驶进庭院的声音,杜柠赶紧跑到大厅远远偷看,果然是杜老头的车开了进来。 为了将惊喜进行得彻彻底底,杜柠进门之后就将门又通通锁上了,刚刚看到的那些药几乎都是治疗心脏的,她躲在大厅的柱子后边儿,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一会儿可得轻点儿吓唬杜老头。 她清楚地听见车子落锁的声音,然后有刷卡开门的声音,接着杜柠就听见,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在隐约瞥见了地上的影子的时候,杜柠猛地闪身跳了出来,双臂大开笑容满面地将他满满实实地抱住。 “老爸!” 他久久怔住,难以置信地轻唤了一声,“柠柠?” 杜柠猛地松了手。 许濯定定地站在那里,眼底的不确定一点一点弥漫成大片大片的惊喜。 “怎么是你?”杜柠迅速后退一步,脸上的表情尴尬不已。 他没怎么变化,只除了看上去更加沉稳老练,仍旧是西装革履,她甚至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看见他休闲随性的装扮,究竟是哪一年的回忆。他正望着自己,眼中的神色复杂难懂,但是这一回,杜柠却再也不会傻傻地将它解读成痴迷。 那一刻的许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使得自己没有冲动将她抱进怀里。 她的头发长了不少,已经柔顺地垂过肩颈,原本就没有几两肉的身体又瘦削不少,但好在气色还很不错,眼中闪动的光芒亦是神采奕奕,只是看着他时,目光再不若过去那般依赖坚定。许濯便想,她的那一位男朋友属实还算过得去,这样,他也总算可以安心。 “我过来给名叔取药,”许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目光舍不得半分游移。“突然回来怎么也没通知我去接你?” 杜柠完全忽视了许濯的第二句话,只神色惊慌地问他,“我爸怎么了?” “没事没事,别担心,”伸手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顶,许濯柔声开口,“晚上有个重要的饭局,我怕名叔一喝起来就忘了身体。” 杜柠的脸立马垮了下来,“亏我还忙活一下午……” 许濯早已闻到香气,跟着悻悻的杜柠走到厨房,然后见她利落地关掉煤气跟高压锅,流理台上已经摆放了几盘做好的菜肴,许濯有些讶异,“柠柠,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啊,”杜柠一边收拾炖好的牛肉一边眉头紧蹙地喃喃自语,“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都怪付先生从来不让我碰电碰煤气……” 他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开口询问的勇气,因为知道答案,也因为知道她早已不再属于自己,是他做的决定,虽然,很疼很不甘心,但那些鲜血淋漓摆在眼前的事实却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许濯,这就是你的人生,别无选择,只能坚持到底。 脸上的笑容已经几近僵硬,他木讷开口,“我能尝尝吗?” 杜柠愣了愣,随即状似开心不已地跑去壁橱拿了筷子出来,递到许濯面前,她笑眼弯弯地说道,“欢迎欢迎,看看我这种水平的被男人娶回家算不算是有福气。” 第30节 连呼吸都微微泛起疼痛来,他默不作声地夹了一小块排骨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那微微泛起的疼痛瞬间就蔓至心底。 “好吃。”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想要冲她笑笑嘴角却无论如何都无力扬起。脑海中不断萦绕着许多零星温馨的片段,却都是她与别的男人之间的欢声笑语。他们会一起烹饪晚餐,手牵着手地在暮色中漫步至整个城市的街灯都亮起,他们会看着彼此老去,秋叶白雪,春风夏雨,他们会互相搀扶着留下一串串紧邻的脚印。 有多么的奢望,那个男人,能是他许濯自己。 杜柠知道他一定是在想些什么,只是,关于他的情绪,她早就清楚已经失去了猜测揣摩的意义。从头到尾,他在乎的都只是顾语希,也或许,不管她再如何努力,在他眼中,都只是任性妄为不懂事的杜柠。 幸福是个比较级,此时此刻,她是那么那么的想念付先生,她看得见付先生眼中深情满溢的宠溺,在他面前,她能清清楚楚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在意自己。 “可惜今晚杜老头没口福啦,”扬起笑脸,刻意不去理会他看不懂情绪的表情,杜柠朗声开口,“等我一下,跟你一起过去,吓唬吓唬杜老头。”说着,还甚是调皮地冲许濯眨眨眼睛。 这个表情,许濯许多年都不曾见过。 目光追寻着已经跑向楼梯的杜柠,他在心底反复质问自己,许濯,那个男人寻回了她的孩子气,你还凭什么不甘心。 —————————————————————————————————————— 付青洛在等信号灯的时候,隐约出现了幻觉。 他觉得对面同样等待信号灯的那辆香槟色捷豹中坐着的女孩儿,好像是杜柠。 绿灯亮起,付青洛的车与那辆捷豹迅速隔线擦过,两辆车子的速度都很快,刻意侧目望去的付青洛便没有看清,那一刻,他还觉得是自己相思成疾。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看文指南,我在文案里都写清楚了,昨天收到负分很伤心,我想认真写好这个故事,对文章里任何人物的憎恶讨厌我都理解,但是妹子追到四十七章然后送我一个负分真的很让伦家玻璃心碎。不过今天我已经满血复活啦,四十九章正在敲字中,真的希望大家能再耐心地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努力码好每一个细节哒!如果真的看不下去了也没关系,希望下一篇文能再度与你相会~o(n_n)o ps:下一章柠柠就知道付先生的身份了,关于结局,我只能说是看起来be的he~谢谢大家的留言,我继续去码字,码完就会贴,大家不要熬夜等,我知道追文很辛苦的,所以伦家保证一定不断更~么么哒!~ ☆、第49章 四九 f城的天,已经哭了太久太久。 天气预报这一周之内仍旧还是阴雨连绵,负责为陶曼立案的警察说,拖得越久就越不利,因为任何的拖延都是变相在给当事人准备的时间。陶曼认真思考许久,便答应了两位警察马上赶回g市的提议。 g市有警察去过盛屹,陶曼相信,这件事一定已经惊动了付唯钰那位神通广大的哥哥,但是这一次她已心无畏惧,杜柠给她来过电话,说是已经等在g市,这对陶曼来说,是太大太大的力量。 随两位警察回g市之前,罗辛几乎每日等在她家门外,陶曼不想见他,因为眼下,除了杜柠她真的没有办法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罗辛,哪怕,他们有过那么多年多么多年的感情,可毕竟,他也曾真真切切地属于过付唯钰。 陶曼是跟着两位警察悄悄离开f城的,没有让罗辛知道,她也不知道罗辛究竟要做什么,她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打算替付唯钰求情,这样的假如,陶曼不敢想更不敢听,她真的很怕自己会突然失手杀了罗辛又杀了自己。对于一个再也心无畏惧的人来说,到底,还有什么不可能。 大雨滂沱,一路泥泞。 这一路,陶曼想过千百种可能,比如,她告不赢付唯钰,比如,她告赢了付唯钰,可是付家私下的动作却将她推入悲惨结局,每一种可能,陶曼都仔细考虑清楚了,她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因为,抱了同归于尽的必死决心。 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但都减速慢行遵守规矩,陶曼从背包里拿了不少吃的出来给两位警察,这些天一直都是他们为这个案子跑前跑后,陶曼感激之余更是心知肚明,这样的案子,并不是所有的警局都敢立。 路面湿滑,节假日之外的高速公路还能堵成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警车原本不需要等待信号灯,只是前方车辆太多,便无法直接过去。 开车的那一位警察按了按喇叭,不久之后,排在他们前方的私家车便主动移了位置,空间不大,但却足以令他们顺利通过,另一位警察回头看看后面,然后示意开车的那一位警察可以稍稍向后倒一些再打轮上前绕过去。 信号指示灯还剩二十秒不到,然而,就是这二十秒钟,却改写了所有人的命运。 “少爷,你去歇歇,我来开吧。”管家很是心疼付青洛,自他下了飞机回到家,就一直没怎么休息,这会儿已经连续开车将近十个小时,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熬着。 “没事张叔。” 眼底青色一片,付青洛垂眼看看定位仪,屏幕上已经清晰地显示出付唯钰的车子就在附近。他拿出手机再度尝试拨通付唯钰的号码,通了却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付青洛的眸光沉了又沉,前方的信号灯已不足二十秒钟,电话离开耳畔准备将手机收起,只是那头,却忽然有了声音。 “哥。” 付唯钰的声音低低传来,那么冰冷,丝毫不见情绪,就仿佛,来自地狱。 付青洛赶忙放下电话戴起耳机,定位仪上的红色标志越闪越急,他眯着眼眸向对面远远望去,雨刷器来回摆动,大雨之中车灯更是朦胧一片,他看不太清,却也笃定地相信,付唯钰的车一定就混在对面那一大批车流里。 “你在哪里。” 信号指示时间已不足十五秒钟,高速公路上无法掉头,付青洛眉头紧皱,他很清楚一旦通行灯亮起,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车都将跟付唯钰背道而驰,这个妹妹,真的已经令他倍感无力。 “哥,告诉罗辛,”信号灯还剩十秒种的时候,付唯钰的声音再度鬼魅一般飘进了付青洛的耳朵,“不爱我也没关系,因为恨同样能将我铭记在心里。” 就只这几秒钟的空当,国际信号灯已悄然变化,对面的车子全部处于发动状态,然后付青洛就在一声巨响中亲眼看着一辆警车侧翻在地,对面的车海已乱作一团,四周停靠的各种车辆皆受到不同程度的摩擦碰撞,人们的惊呼声车子的报警声响彻天幕,最可怕的是,那辆警车的左上方是一辆大型油罐车,驾驶员似乎已经发现情况十万火急,前方的红色私家车还没来得及开出太远,油罐车便擦着那辆红色私家车硬生生挤了出去,最终,那辆警车撞破隔离带停了下来,牵连着最内侧的黑色私家车一同冲上高速隔离带,两辆车子皆已严重损毁,瓢泼大雨中,隐隐冒着烟气。 开始有人七手八脚地从翻倒在地的两辆车子里往外救人,黑色私家车内只有司机一人,被救出来的时候意识还很清醒,只是惊吓过度,额头手臂腿上皆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旁边那辆已经严重变形的警车,情况却十分严峻。 交通已完全瘫痪,不断有人从受损的车子中惊慌失措地出来,但好在并没有人受太过严重的伤,一位年轻的妈妈站在高速安全区内心惊地哄着嚎啕大哭的孩子,四周全是讲电话的嘈杂声音。 付青洛心中凛冽跳动。 “少爷!”张叔大喊一声,因为惊骇地发现定位仪上的红色标志已经忽然消失。 “下车!”付青洛骤然粗声开口,心中已有了糟糕至极的预感。 走得稍稍近了付青洛才恍然看清,那辆已经破败不堪的红色肇事跑车,正是付唯钰满二十周岁时,他送与她的,整个g市,也没有几辆。 “快救人啊……” 人声攒动,双眼已经完全空洞的付青洛隐约看见,那辆风挡玻璃全部被震碎的警车里,自窗内伸出一条鲜血淋漓的手臂出来,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只手机。 —————————————————————————————————————— “柠柠你别急,我们马上就到了。”许濯一面开车一面不停地安慰杜柠,她的眼泪自陶曼电话中传来那声巨响之后便没止过。 许濯本打算载杜柠过去见出席饭局的杜兴名,只是陶曼忽然来了电话,那时,陶曼对杜柠才只说了一句话而已,她说柠柠,我现在在高速上,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然后,就连驾驶位上的许濯都清晰无比地听见,杜柠的电话里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有男人和女人的尖叫声,是不是陶曼他也没有办法确定,可是之后,却再也没有听见陶曼的声音。 他很清楚陶曼对于杜柠来说早就与至亲无异,五年前她肯为陶曼坐牢,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年少冲动,这世上,总会有些令你甘愿为之付出任何代价的人或事,亦如同,他自己。 杜柠一直在按手机,打了一遍又一遍,始终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距离陶曼打来最后一通电话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杜柠跟许濯心里都很清楚,眼下陶曼定是深陷某种危难之中,如果她尚且仅存一丝丝意志,也绝不可能让杜柠等在焦灼之中。 杜柠紧紧攥着手机,一刻也不敢松懈,流着泪在心中不断跟上天祈祷,请一定保佑陶陶平安无事,如果可以,让我替她分担生命中的苦难,请保佑陶陶平安…… 她急得落泪,他便也跟着心碎不堪,不能给她一个温暖安稳的拥抱,甚至连开口都变得异常艰难。 “柠柠……”许濯低唤一声正要开口,杜柠的手机却骤然响起。 杜柠想也没想地立即拿起手机滑向接听键,许濯甚至感受的到,她那一声喂几乎屏着呼吸绷紧了全身的力量。 “对我是陶曼家属,可是……可是你说什么手术……” 许濯倏地停下车子,杜柠已经颤抖得握不住手机,眼泪断了线一般止也止不住。 “麻烦你重说一遍。”猛地环住她瑟瑟发抖的肩,许濯抢下杜柠的手机,面色冷峻地开口。 “起码要两个小时才能赶过去怎么签字!”许濯有些恼火,“救人要紧,电话你可以录音,我是久承负责人许濯,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先给她做手术!” —————————————————————————————————————— 一路飞车,车祸中受伤的人都被临时送到f城与g市之间的t市接受治疗。 杜柠下车的时候腿软的几乎跪在地上,许濯心疼地扶着她问需不需要等在车里,几乎失去言语能力的杜柠只机械地摇了摇头,眼下已是凌晨,这几个小时过的仿佛比一声还要漫长。 其实许濯也是清楚杜柠绝不会同意等在外面,只是陶曼生死未卜,他很怕就这样带她进去,万一,他不敢想。 “你先答应我,”许濯捧起她的脸,轻声开口,“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强。” 杜柠猛地甩开许濯的手,泪流满面地顺着台阶疾步而上,一边大步迈着一边厉声说道,“什么都不会发生,陶陶没事,陶陶一定没事,我不相信老天这么铁石心肠!” “柠柠!”许濯快步急追,杜柠的脚步却原来越快,最后不可抑制地变成了奔跑。 眼前一片模糊,她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 咨询处挤满了人,还站着许多穿着制服的警察。杜柠擦擦眼泪,拼命挤进人群中,然后冲忙碌不堪的值班护士大喊,“我是陶曼家属,她出了车祸上半夜被送来的,现在情况怎么样!” 因为突发车祸事件,一下子被送来太多患者,护士手忙脚乱,一面安慰杜柠别急一面翻阅入院登记查找,杜柠却已等待不及,一把夺过护士手中的登记表,迅速查看起来。翻过两页,终于寻到了陶曼的名字,但是后面备注栏里,填的却是急救室。 正要将登记表还给护士赶去急救室,余光却忽然瞥见了这一页最上方的名字。 那三个字,是陶曼所有噩梦的根源,也是杜柠,所有幸福远逝的开始。 许濯已经挤进人群来到杜柠身边,他看了眼杜柠手中的登记表,然后眉头紧蹙地揽着杜柠快步走出人群直奔医生办公室。 杜柠思绪混乱,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付唯钰的名字,她便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场车祸,绝对不可能只是意外那么简单。就这么被许濯一直带到医生办公室门外,还没有推门,杜柠便听到一声非常熟悉的低沉男音。 “不管怎样,一切都要等我妹妹醒来再说。” 许濯覆上把手正要推门,杜柠愣愣地伸出手去将他按住,许濯诧异看她,然后,就见她神情复杂手脚几近麻木地靠近那扇门,一步一步,走得万分艰辛。 许濯不明就里,他怎么会知道,此时此刻的杜柠,究竟是怎样万念俱灰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有爱友爱的妹纸们!真的你们是我满满当当的正能量!~谢谢大家!我追文的时候看到痛处也会特别生气恼火,只要不是针对作者本人就一切都好,文中人物随意践踏~伦家完全没意见哒! 听着张宇的《趁早》,码这章的我已经哭倒在地板上qaq..~~o(gt_lt)o ~~ ☆、第50章 五十 这扇门,令杜柠隐约记起五年前的那道黑色铁门。那么的沉,那么的重,就仿佛,即便是耗尽她所有力量都没有办法将它推开,因为太害怕,也因为,太迷茫。 她的手还僵僵地覆在门上,许濯那一声困惑不已的柠柠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门,便被大力自屋内的方向猛然拉来,杜柠微微向后踉跄,然后,眉头紧锁的付青洛就这样对上了她几近心死的空洞目光。 他眼中的狠戾神色一点一点涣散开来,最终,凝结成一片痴愣慌乱的的复杂模样。 时间都已静止,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唇瓣微张。 他也没有动,向来都是运筹帷幄的掌舵角色,可眼下,却是真的失去了方向。 是幻觉吧。杜柠这样想。 她的另一只手在身侧用力握成拳状,指甲陷入手心的时候杜柠觉得很疼,可是眼前的幻觉,却依旧站在那里,以她熟悉的模样,连看她的神色,都温润得一如平常。 许濯自然是识得付青洛的,五年前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当他那样低声下气求着这个气宇轩昂不可一世的男人放过柠柠的时候,他眼中的鄙夷神色几乎令许濯想要冲上去跟他一起消亡。 可是眼下,他却看不懂付青洛跟杜柠之间,那种盈盈流转欲语千言的复杂对望目光。 许濯伸出手去,只是还没能碰触到杜柠的手臂,她便僵直机械朝着付青洛的方向移了两步,极缓极慢,就仿佛,脚下有千斤沉万斤重一样。 大抵是觉得付青洛怔凝在门口有些不太对劲,办公室里有人疾步朝门口走来,走到付青洛身边的时候,挑眉看了看对面满眼痴愣的杜柠,然后十分关切地开口询问一句,“付先生,有什么事吗?” 这一声付先生,彻底打散了杜柠的所有幻想。 没错的,他就是莫顿因马什那棵枝繁叶茂的英国栎树下抱着她说要永远的人。 他还曾耳鬓厮磨地对她说,你是多笨多傻多好的姑娘,我很清楚。 第31节 如今回忆起来,甜蜜不再,只剩下满心满腹的荒唐可笑。她也是今天才真的看清,自己究竟是多笨多傻的姑娘,她的傻她的笨害了自己更害了陶陶,已经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她也相信,在陶陶那里她也同样寻不到自救的解药,她觉得自己活该被所有人咒骂唾弃,她更觉得,此时此刻躺在冰冷病床上的人应该是自己,而不是陶陶。 付青洛连呼吸都静止了。 身旁有人唤他也完全没有办法应声,只觉得四周的声音飘飘渺渺,连同着他不断下沉不断下沉的心一并在空气中渐渐消散,最后,耳畔脑海心底都空成无数个巨大的黑洞,他的四肢百骸被这些黑洞一点一点吞噬啃咬,他的才学他的权势他的地位通通都失去了意义,这一刻他想祈求上天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只要不再是付青洛,无论是谁,都好。 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了,五年前的事瞒不了,一切的一切,迟早都会冲云破晓,可是向来就不是相信命运的人,他想要拼命地亡羊补牢,他觉得没有什么事能将自己难倒,可是在这一秒,他终于,彻彻底底地品尝了宿命的味道。 付唯钰死没死。 混沌中,他听见她声音结冰一般地冷冷问道。 脚步一阵踉跄,付青洛清楚地知道,这一回,结了痂的伤疤再也没有可能愈合完好。 他又清楚地看见,眼眶通红的她嘴角盈盈牵起一抹苦笑,一旁的许濯想要伸手拉住她却被一把甩开,他看着她目光涣散地径自朝着自己走来,嘴角的笑容却愈发灿烂,然后,他们之间,终于近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一字一顿,她隐忍许久的眼泪也终于跟着急速落下,划过眼睑,划过脸颊,最后,顺着唇畔高高扬起的微笑弧度流入嘴角,很涩很凉,似乎还带着凛冽的辛辣味道。 他真的很想很想拉住她道一声柠柠听我说,可是,说什么,要说什么,该说什么,究竟还能,说什么。他颓然绝望地站在那里,没有开口,因为无话可说,更无法解释什么,因为能解释的时候,他选择了抱着侥幸的心理错过。 许濯已隐隐猜到了什么,脑海中才一闪现某种念头,他便被这样一种可能震慑住了。他眼中的困顿狐疑一点一点消失,直至变成大惊失色。 “柠柠,”许濯大步上前,一把攫住杜柠的胳膊,“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只是,许濯的这一句话并没有问得完全,因为,他已经从泪流满面的杜柠眼中寻到了答案。 他清晰地记起,昨天下午,她亲口说过的,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都怪付先生从来不让我碰电碰煤气。 付先生,她那时亲口说的付先生,嘴角噙笑,满眼欢喜的。 许濯的神经,也终于临界于崩溃的边缘,这个世界怎么了,他的柠柠怎么了。他恨付青洛,可是眼下更令他恨的,是他自己许濯。他的行为完全支配了他的思想,在付青洛僵缓朝杜柠伸出手去的时候,同样万念俱灰的许濯猛然揪住付青洛的衣领,狠戾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付青洛的脸上。 他没有还手,更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许濯的拳头没有停,付青洛的嘴角,已经惨烈地渗出血来。 周遭的人群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短短几分钟内,甚至连争吵都不曾有过,转而却成了现在这样混乱的局面。听到响动,办公室内立即有几个人跑了出来,那几个人都认得付青洛,二话不说正要将许濯强行拉走,始终都没有开口的付青洛忽然厉声嘶吼,“滚,都他妈滚!” 那几个人便不敢再去强拉许濯,每一个人都觉得,付青洛先生疯了,心甘情愿地被人打,连手都不还一下,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他唇畔的血已经染红了衬衫衣领,杜柠靠着墙壁手足无措地捂着耳朵缓缓蹲在地上低声呜咽,天旋地转,心再也无力承受任何。 有护士神色匆忙地朝医生办公室跑来,边跑边大声喊道,“张医生,急救室的病人情况很糟!” 杜柠嚯地站了起来,愣愣地望着护士跑来的方向,眼中寻不到半分光亮。 被打到麻木的付青洛忽然大力推开许濯,拼命扯开挡路的几个人,他满眼惊骇脚步蹒跚踉跄地跑向摇摇欲坠的杜柠,在她软软倒下以前,稳稳将她抱进怀里。 “柠柠!”合着血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颊上,他满面狼藉哽咽低吼,“柠柠你别吓我!医生!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怎样我都会按照自己的思路将这个文完结的,觉得本文严重影响青少年心理健康成长的姑娘,作者真的玻璃心,文章的设定是一回事,情节走向又是另一回事,不喜欢就不要看了真的。另外,这是言情小说!!是yy出来的言情小说!!如果非要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但请别随意评价别人的道德好吗。 ps:姑娘们耐心等待结局~~谢谢乃们的支持~~╭(╯3╰)╮ ☆、第51章 五一 在英国的两年,杜柠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最坏的已经过去。 还记得他曾目光坚定地跟她说,每个人都有过去,过去的就应该彻底过去,你愿不愿意暂时放我过去,不要让我成为你的过去。 如今再想起来,都成了可悲可笑的回忆。 许濯因为还要顾及生死未卜的陶曼,杜柠这边,便给了付青洛守在一旁的空隙。陶曼终于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杜柠仍旧处于昏迷状态。 这个大雨滂沱的晚上,是付青洛这一生之中最狼狈的时光。许濯也真的没有好到哪去,只是,他早就习惯了隐忍,早就适应了将所有不堪的负面情绪深深地放在心底隐藏。 许濯推门进来的时候,眼前是付青洛侧身跪在床畔的景象,额头轻抵在杜柠被他紧紧握于掌心的小手上,付青洛的肩膀微微颤动,虽然恨他,但许濯也看得出,他不是假装。 其实许濯觉得,在某些方面,他跟付青洛很像。比如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野心,比如,欣赏女孩子的眼光。纯粹站在男人的立场来看,许濯也清楚地知道,付青洛跟柠柠之间,应该是在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才开始的,因为他记得付青洛这个男人有多绝,有多狠,若是真想故意伤害柠柠,他绝对不可能选择这样一种耗时耗力的蠢笨方法。那么,眼下令付青洛落魄至此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他真的爱上了柠柠。 这一刻,许濯真正在意的,是柠柠的想法,他还不清楚,柠柠对付青洛,究竟到了哪一种程度,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又发展到了哪一种程度。许濯明白自己必须带柠柠走,只是,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还能陪在柠柠身边多久的情况下,他便觉得这段路程荆棘满布茫茫看不到尽头。 “许先生,”付青洛没有回头,声音黯哑低迷地缓缓开口,“你想问什么。” 许濯怔在门口,其实,他一直都很惋惜跟付青洛之间,注定只能是仇人对手。片刻之后,他也极轻地开口,“我们出去谈。” 付青洛收了手,将杜柠没什么温度的手仔细盖好,抬头看了眼输液瓶,才只滴了三分之一,估计还要很久才能结束。撑着床沿缓缓起身,双腿的麻木几乎令他站立不稳,他长久地注视着戴着氧气罩的杜柠,很怕这一转身,从此便再也没有还能这样近这样清楚地望着她的机会。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许濯已经失去耐心准备出声提醒,付青洛终于转过身,机械而沉重地朝门口的方向大步走来,许濯能清楚地看到付青洛脸上每一个瞬息万变的表情,只是当终于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所有悲伤的,痛苦的,挣扎的,彷徨的情绪,在这一刻通通都化成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走吧。”付青洛这样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走得越来越急,脚下的步伐一刻也没有停。 许濯轻轻关了病房的门,床上的杜柠,也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 “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圣诞节。” 许濯怔住,随即坚定开口,“不可能!”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圣诞节自己出现在柠柠面前时,她满眼都是惊喜与依赖的欢心表情,他也再清楚不过柠柠对自己的感情。 付青洛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空洞。“我是说,我对柠柠。” 许濯收紧拳头,这个各自混乱的夜晚,他也觉得这一切就仿佛一场宿命。 “她追我的车要去机场,”他垂眼苦笑,不断在心底问自己,若是那晚他的车没有停,是不是,也就不会再有之后所谓的二见钟情。“到了机场之后,她却躲在柱子后面哭,还拿了我的外套擤鼻涕擦眼泪。”回忆如铅沉重,他已哽咽得几度不成声。 其实,付青洛又何尝不清楚自己跟杜柠之间的关系如履薄冰。只是,爱与不爱,是一瞬间便决定的事,他也曾试着推拒过,可真的不行。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自欺欺人地将她一次次抱入怀中根本就无异于饮鸩止渴,他也曾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戒掉,可却真的没可能。 很想很想跟时间赛跑,赶在一切真相揭开以前,让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感动,他知道自己很卑鄙,因为他甚至盘算过,当自己与柠柠水到渠成,他便寻一个恰当的机会亲手揭开真相,然后假装自己对柠柠的身份毫不知情。可是,当她面无表情冷声问他付唯钰死没死的时候,他沉淀许久的千里之堤瞬间便残破坍塌终成泡影。 仿佛被惊雷击中,许濯薄唇紧抿,怔愣很久很久都没有吭声。 他想问问付青洛,那个圣诞节的夜晚,柠柠追去机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后到底,又看见些什么。只是,唇畔几度微动,就在嘴边盘旋游移的话,无论如何都没有胆量开口出声。 伦敦那个雪花漫天的圣诞夜,他在希斯罗机场,第一次吻了顾语希。没有想到顾语希会追着他飞来伦敦,在亲耳听到柠柠说了那一句你算我的谁之后,他如走肉行尸一般喝得酩酊醉熏后便直接定了机票准备返回g市,可是希斯罗机场内,却遇上了绞着手指满眼潮湿的顾语希。 她流着泪说,我不知道该去哪找你,就只好等在这里。 那一刻的许濯如醍醐灌顶,猛然记起十四岁瘪着嘴想哭却又拼命忍住的柠柠,那年他在昌合初露锋芒,被杜兴名外派到美国考察项目却忽然遇上了台风,整整一个星期都没能跟柠柠联络上,等他风尘仆仆回到杜家的时候,她小小的身子就缩在气派的青黑大门边上,盯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急的身影一点一点站了起来,等他终于站定在她的面前,她假装被风迷了眼地垂下头,边揉边鼻音浓重地跟他说,我不知道该去美国哪里找你,就只能待在这等你,下回出差,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将顾语希拉进怀中用力吻住的时候,满心满眼满脑子想的看到的,都是那一年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柠柠。 长久的静默之后,许濯终于寻回了声音艰难开口,“你真的爱柠柠么?” 靠着墙壁的付青洛面无表情,这样的问题,还有什么意义,爱与不爱,在柠柠那里,都一样是死刑。此时此刻,他甚至极端地阴暗地自私地希望,柠柠醒来的时候,会突然失去记忆,不再记得陶曼,不再记得许濯,哪怕不再记得他付青洛也真的没有关系,只要还能,有一丝丝让她不恨他的可能。 “我要带走柠柠,”许濯骤然沉声开口,“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付青洛颓然站直了身体,眼中的神色落寞狠戾瞬息万变,“带走柠柠?”他冷笑一声,唇畔的弧度阴狠冷凝,“许先生,你去问问顾语希,五年前付唯钰下三滥的招数究竟是谁教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断更很愧疚,伦家有些发烧所以就没上网。今日两更,码完就发,发不上来明天你们尽管pia飞我~ ps:评论我真的都有认真看过,这文的结局在写大纲的时候就定了,还请觉得我严重影响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的读者口下留情。【8.26留】 ☆、第52章 五二 “什么意思?” 许濯冷然抬头,眼中困顿的神色一点一点扩散开来。 “顾华民两个闺女都是好样的,耍起手段来居然连许先生也分辨不清。”付青洛唇畔戏谑的笑容几近嘲讽,略略停顿片刻,他低沉黯哑的声音再度高深莫测地响起,“还是说,其实许先生根本就没打算分清?” 许濯怔了怔,随即眸光幽黯几分,“你调查我?” 事到如今,倒也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他跟许濯之间,自始至终都是暗中较量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的平和关系,若不是如今牵扯了柠柠,他也绝对不会去翻许濯的底,毕竟,这圈子吃人从来都不吐骨头,要想混得明白妥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是好的。 付青洛的表情波澜不惊,可是心底的妒恨,却已翻江倒海地汹涌翻腾。“我只是想看看,曾经令柠柠死心塌地爱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人。” 许濯的拳头在身侧紧了又紧,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这条路,他已艰难地走出太远太远的距离,若现在回头,一切的努力就都会前功尽弃,他是真的不甘心。 “所以许先生我们不妨做个交易,”付青洛淡然开口,“我不插手你跟顾家的事,你也彻底退出柠柠的生命。” 许濯薄唇紧抿,若不是付青洛忽然提醒,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也属实没有比付青洛正派到哪里去。是不是谎话说得多了,便容易当真,这些年,连他自己都恍惚觉得,对昌合他是真的在竭心尽力,对杜兴名,他是绝对忠诚没有二心,对柠柠,他也终于爱到不能再爱,只能深藏心底。 垂眼笑笑,许濯的表情中滋生出某些无畏无惧的情绪,“你以为,我离开了柠柠就能原谅你?” 付青洛面无表情,“至少,比再也忘不掉你要好很多。” “如果,”许濯再度抬头,目光同样桀骜狠戾,“我说不呢?” “不会的,”付青洛嗤笑着摇头,“明眼人都知道顾华民这些年不肯将根基迁回国内的原因,久承现在刚刚步上正轨,就算搭上昌合,有没有可能垮掉顾华民,你心知肚明。” 许濯简直想要拍掌赞叹付青洛的可怖能力,此时此刻,他也真的有些庆幸后来的付青洛爱上了柠柠。许濯很清楚,五年前,当他跟杜兴名四处奔走疏通关系的时候,若非付青洛最终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柠柠绝没可能只在牢里待了三年这样简单。 付唯钰是付唯钰,她伤害的毕竟是陶曼,跟柠柠没有直接关系,当年作为当事人的陶曼死都不肯报案,柠柠差点打死付唯钰,才真的是法律顾及不到的人之常情。 许濯没有应声,他知道付青洛所言非虚,他也清楚付青洛的言外之意是他绝对不会轻易放下顾语希这只诱饵,牺牲爱情放弃柠柠的那一刻他就清楚地知道,这一生,他都注定要跟顾语希纠缠不清,只不过是,无关爱情。 “顾语希跟盛屹的合约还有两个月到期,”付青洛清冷开口,“她这种货色不值得我亲自费心,只是,”话锋一转,他眼中的神色更加阴沉狠绝,“她找流氓自导自演让你英雄救美坑了柠柠,还将那群流氓介绍给付唯钰,许濯,我是对不起柠柠,可如果是你留在柠柠身边,我更觉得恶心。” 许濯踉跄后退,付青洛的话字字如刀,刀刀砍向回忆,他几乎是瞬间,便失去了招架的力气。柠柠声嘶力竭的哭喊在耳边恍惚响起,她曾面如死灰地紧紧拉住他的胳膊说,我没有害顾语希,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顾语希,我真的没有买凶去强/暴顾语希。 那时,他是怎么做的?哦,他甩开了柠柠的手,抱起赢弱不堪梨花带雨的顾语希说,不管怎样,我都要你。 “动动手指就能查清的小把戏,许先生,”付青洛的声音已经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眼中狠戾的神色几乎染了噬血的痕迹,“你牺牲柠柠背黑锅,只是因为从那时开始就对顾语希存了私心,我有没有说错?” 病房的门,被猛地拉开,两个男人难得默契地转头望向门口,眼中的神色皆是相同的震惊。 杜柠站在那里,被强行拔下针头的右手背还隐隐渗着血珠,顺着手指延延向下,一滴一滴,静默无声的溅落在地。 “继续说,”面色苍白的杜柠冷冷开口,“继续。” 付青洛几乎是立刻就朝她走了过去,只是,他紧皱的眉头跟抬起的手臂通通都定格僵愣在稀薄的空气里,他甚至没能碰到她的衣角,她的目光也再不见一丝一毫的往日温情,她只面无血色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别碰我。” “柠柠……”许濯目光残破凋败,她究竟听了多久,她究竟听到多少关于那些不堪的话题。 她仍旧背脊秀挺地站在那里,付青洛就站在她的身边,只有咫尺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再也寻不见伦敦那些恬淡日子里目光清澈透明的柠柠。 付青洛清楚地看见她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徐徐牵起,眼中积聚的雾气几度退去又涌起,她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得愈发诡异,然后,她的声音便凛冽尖刻地萦绕于他们的耳畔,脑海,心底,长久地挥之不去。 “原来…呵呵……原来都是骗局,”她盈盈如水被雾气沾湿的目光却是定定地落于站在对面的许濯身上,“我杜柠何德何能,值得你们这样处心积虑。”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没有买凶强/暴顾语希吗?”片刻之后,她异常平静地继续开口问向默不作声的许濯,“我想听你亲口说,毕竟,跟姓付的比起来,我们有更深的情意,是不是?还有,你竭心尽力地帮杜老头经营昌合,其实,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对不对?” 许濯没有开口,因为寻不回声音,因为清楚她眼中的绝望神色已经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永世谷底的决绝境地。他只僵站在她的对面,甚至,没有抬头看她的勇气。 第32节 付青洛的手臂额头皆是青筋突现,他的拳头紧紧握了又握,他的心也反复诅咒着自己,付青洛,你现在就死去,若你现在死去,柠柠便不会这样绝望伤心,人世走一遭,你总算也做了一次正确的决定。 刹那间,他猛然发现杜柠的右手背上血渍一片,连地面上,也都已经积聚了不小的一块血红暗影,他惊慌失措地抓起杜柠的右手,他粗/暴果决地扯下领带给她狠狠按住手背,他也知道流这点血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可是他也清楚,这很可能就是她从此不再爱惜自己甚至故意伤害自己的开始。 “柠柠,”哽咽着几乎就要这么给她跪下去,他用了咬断牙根的力气才逼得眼泪通通咽回去,在她面前,他从来都要求自己是天塌下来也能捧给她当被子盖的角色,哪怕终究都要被她判处死刑,他也希望她脑海中那些关于他的回忆,都是纯粹干净没有掺杂任何恩怨仇恨的爱情。他的逻辑向来严谨,可眼下,却语无伦次得可以。“别伤害自己,是我该死,是我对不起,你不要犯傻,是我们付家对不起……” 她的身体微微晃荡,拼尽全身的气力甩开他的手臂,她沾了血的掌心,就这样狠狠甩在他还青紫着的脸颊上,那样的力道,连她的手都钻心地疼,似乎也不够确切,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心,又何来钻心。 “我不要听对不起!”她的声音陡然响起,绝望之中又夹带了凛冽的恨意,“全世界最没用的三个字就是对不起!坐了三年牢是我罪有应得,可是你们付家赔不起陶陶的过去!你听着,”她的身体已经颤抖得不能自已,眼前被潮湿的雾气浸得模糊不清,“若付唯钰还能安然无恙,我杜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付青洛已经疼得完全不能呼吸,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柠柠,决绝起来会是这样万念俱灰不惜同归于尽的倔强模样。 他还清晰无比地记得海德公园里,那个傻里傻气连背包破了也毫不知情的柠柠,那个被他抱在怀里,坦诚无比三番五次想要跟他报备自己那些不堪过去的柠柠,那个在莫顿因马什英国栎树下,微微仰着头满面烂漫笑容顽皮逗弄着鸟儿的柠柠……那么多那么多的片段,那么多那么多关于她的回忆,此时此刻她心灰意的悲恸表情,却是他从来都没有收进脑海中的绝望情绪。 找不到切入的话题,他也终于看清,早在五年前为付唯钰收拾了那场残局开始,就设下了今日的死局。如今,他真的信了轮回信了命,他相信命运的本意是想让他好好的守护柠柠,只是,他那时没能领悟,更没能在即将铸成大错的紧要关头及时地悬崖勒马,亲手断送了柠柠,也埋葬了自己如今的爱情,而付唯钰,天天跟他生活在一起,可他却从来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妹妹居然会有这样骇人的胆量。没能将付唯钰在犯错之后引入正途,而她却已经在他的溺爱中一错再错错上加错终致无法挽回的境地。 他想,一切的根源,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付青洛自己。 他问自己,如果你是杜柠,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还有没有可能会原谅自己。 他又颓然摇头苦笑,笑得甚至流下泪来,这答案,若不是自欺欺人,便绝没第二种可能了罢。 恍惚中,他又听见杜柠的声音幽幽响起,她说,陶陶刚刚才被推进手术室,是不是因为躺在手术室中的人,是你妹妹付唯钰。 他不能回答,因为已经有太多太多的过错纠缠交织在一起,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恨意对付家的恨意已经远远超乎了他最初的侥幸心理,他的内心纷乱复杂,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便微微摇晃着艰难地迈开步伐,万分吃力地朝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他定定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已经痛到完全彻底的不能言语。 她的脚步不稳,手背上的血渍丝毫不见干涸的迹象,她的喃喃自语在空气中如刀剑般狠狠凌迟着僵在原地满眼颓废的付青洛。 她说,你做的对,付唯钰不能死,她得活着,活着才能体会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o(gt_lt)o伦家没有食言嘤嘤!~今日完毕,谢谢冒泡赏花的姑娘!大家好梦! ps:这几天身体微恙啊啊啊,如果明天断更了希望大家能理解下,战胜了小病痛会马上补齐哒!╭(╯3╰)╮ ☆、第53章 五三 “请问,这是不是陶曼小姐的手机?” 杜柠抬头看了眼病床上毫无生气的陶曼,轻轻应了一声,“是,请问哪位。” “可不可以请陶曼小姐听电话?我有些事……” “她现在不方便接,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好了。”杜柠迅速打断对方的话,红肿未消的眼眶又开始雾气潮湿。 电话那头略略怔了怔,随即温和儒雅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是这样的,我有一本书一直遗落在陶曼小姐的咖啡店里,最近曼调咖啡馆装修,我去了几次都没能看到陶曼小姐,所以才冒昧打了这通电话。” 若是换做平时冷静正常的杜柠,她一定会听得出来,这言语之中的不同。只是此时此刻的杜柠,已经被太多太多的悲恸情绪打击着,折磨着,她实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什么,出口的话,便有几分咄咄逼人几分消沉落寞地哽咽着说,“这位先生,麻烦你把地址跟书名发过来,我这就差人给你邮十本过去!” 那头便长久地没了声音。 直到杜柠打算挂断电话,手机中却又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追问。 “请等下,”声音惶急迫切,“陶曼小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杜柠狠狠捂着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是啊,陶曼发生了事,还是非常不好的事,不好到医生面色凝重地跟她说,如果过了今夜陶曼还醒不过来的话,那么以后,她醒来的几率就很渺茫。 距离今夜结束,还有不足九小时的时间,陶曼已经静静地躺在那里度过了二十个小时,这二十个小时里,杜柠就不眠不休地坐在床畔,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多眨一下地望着病床上的陶曼,她实在不懂,她跟陶陶,究竟,为何会是这样一种满目疮痍的讽刺人生。 “刚刚很抱歉,”鼻音浓重,杜柠的情绪有些难以自持的失控,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有些过分,擦擦眼眶,情绪总算平静几分,“她出了车祸,现在情况不太好。” 电话彼端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隐隐传来,杜柠也来不及听听清楚,那个男人便又立即急切开口,“我能不能去看看她,麻烦你告诉我医院地址,今晚我就过来。” 杜柠终于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情绪,若不是重要的人,若不是在乎的人,绝对不会是他这样的语气。略略思忖一阵,她便说了医院地址。对杜柠来说,她现在最多的感受便是六神无主,因为,身边没有能够相信的人,是不是流的泪太多,所以眼前便模糊一片无法看清,究竟,谁才是真正为陶陶好的人,谁才是,不会耍她骗她的人,她看不清,也真的,不想再看清。 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里,杜柠很想把电话打给罗辛,只是,当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将自己放在陶曼的立场上时,她便觉得,此时此刻陶陶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便是罗辛。 曾经,他是那样真挚热烈地爱着陶陶,可这个曾经之后,他也曾这样爱过付唯钰,不然,又何以会决定,给付唯钰那样一场声势浩大的订婚典礼。 陶陶的心,她都懂,从陶陶决定离开g市的那一刻起,她也就做了要永远跟罗辛老死不再相往来的决定。陶陶跟罗辛,回不去,再也不回去,亦如自己跟许濯之间,曾经的快乐回忆,也都只是回忆,也都只是曾经。 ——————————————————————————————————————— 与陶曼同乘一车的警察已经脱离危险情况稳定,其中有一位年轻警察受伤状况不太严重,当他坐着轮椅赶到特护病房看到病床上毫无生气的陶曼时,他握着拳头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放心,不管多难,案子都绝不会停。杜柠跟这位警察交涉过,他也坚信,这场车祸是蓄意的谋杀事件,只不过,嫌疑人似乎也没打算活着。 交通事故的罪责本就难以评判有心还是无意,更何况现在连嫌疑人都重伤在身死生不明,警察告诉杜柠,不管付唯钰会不会醒,也不管她醒来之后会不会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最好的取证方式,便是拿出证据将五年前的案子彻底了结,由那个案子的恩怨引出今日的蓄意杀人事件,嫌疑人的罪便更能定得有力稳妥。 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拿到陶曼之前所说的证据。 总算相信了造化弄人,杜柠觉得,大概她跟陶陶的所有好运气都被挥霍到遇见彼此这件事上了,不然,何以横生出这满地的荆棘,阻碍波折。 那份证据,杜柠的的确确亲眼看过,当年,她甚至想要带着它去警察局替陶陶报案的,只是陶陶却死都不肯,后来甚至告诉她说,这份证据,已经被自己亲手毁了。她也曾一度生气陶陶的隐忍软弱,可回头想想,毕竟,被伤害的人不是她,陶陶的心理,并不是她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靠猜想靠分析就能够体会的。 如今,她已经知道陶陶并没有毁掉那份证据,只是,这份证据,究竟被陶陶放在哪里,是整个案子急需解开的重要线索。 许濯一直陪在杜柠身边,只是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开口过。 说什么呢,杜柠这样问自己。 那些幸福过的,竟然都是假的,那些疼痛过的,到头来,也都丝毫不值得。按她之前的性子,该是在事发之后就将他彻底遣走的,之所有没有这样做,是因为杜柠觉得,她一个人在医院总归是□□乏术,比起姓付的一家,许濯起码是不会想要害陶陶的,比起陶陶经历过的那些,她这点小伤小痛实在算不得什么,如今,她只想好好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才能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们的人,没办法继续好好活着。 许濯的心里,也是苦的,人世间走一遭,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假装没发生过,人们的大度豁达冰释与洒脱,都是要建立在碰触到对方底线之上的,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要洗刷父母双亲畏罪自杀的无稽罪名,要亲手重建父亲一手创办的久承集团,还要给伤害过他们的人还以变本加厉的颜色。他这样的人,又怎么还能在爱情中恣意地活着。 他也很清楚自己再也没办法跟柠柠如过去一般了,她的心思向来单纯,在她简单的世界中,除了黑就是白,绝对没有一种是模棱两可。他确是利用了杜家来帮助自己更快更稳妥地接近顾家,若没有昌合这个平台,他是绝对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打入这个圈子的,更不要想还能如此迅速地在暗地中将久承扶上正规,一直以来,他虽然从来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可是,这些真相,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 在医院里无意遇到付青洛几回,那番颓废狼狈的模样,也绝对不会比他好过。他跟付青洛之间,陷入了一种互相提防又互相合作的诡异关系里,都不想让对方成为留在柠柠身边的那个人的同时,又很矛盾地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到关于柠柠的只言片语,这二十几个小时过的,竟然好似已经漫长过一生了,在这漫长的沉淀中,他也终于知道,自己曾挥霍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 当听说付家为付唯钰办理了回g市的转院手续时,杜柠什么都没有思考便冲去了院长室。办公室内,坐着f城某分局的队长,坐着付唯钰的主治医师,也坐着,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面的付青洛。 这里虽然已经是t市最好的医院,但无论是医疗设施还是救治措施,都是没有办法跟g市相提并论的,付家以这个理由带付唯钰离开这里简直易如反掌,但这样一来,案子就会难办太多太多。这个案子,是在f城立的,g市到处都是付家的人脉,何况目前连聘请律师那一步都还没有走到,若是之后再因为超过了五年追诉时限,万一,付家直接给付唯钰办理死亡证明消除身份之后派送出国,那么陶陶的案子,基本上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柠柠,”付青洛声音黯哑低沉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心中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块狠狠压抑着,杜柠面无表情冷冷地回,“这屋子普通老板姓进不得?” 一句话就令其他人沉了脸色,他们不认得杜柠,却没有一个是不认得付青洛的,这是一个打狗都要看主人的社会,更何况。 付青洛没有吭声,他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瞬息万变,高深莫测的。 杜柠嗤笑着,人情世故,她并不懂得太多,却也知道,这个世界总归还是应该有王法的,有正义的。她是瞎了眼冒出过跟这样残酷无情的男人试着共度一生的想法,可如今,眼虽瞎了,但心,总还是清明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关心!~已经有力气了!~ ps:要来看陶陶那位挺关键的,我记得之前有人猜他是跑掉的第五名...qaq...大家再给我些耐心哈,别急别急!~ ☆、第54章 五四 “我来,只是想听听关于付唯钰小姐的转院决定。”杜柠顺手拽开把椅子坐下,目光在院长跟f城分队队长脸上来回逡巡。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干过这种挑衅的活儿了,真做起来,倒也丝毫不生疏。 时光流逝,蜕变的是我们对待他人看待世界的态度,很多骨子里的东西,并非被时间磨去了棱角,而是逐渐在历练中沉淀成一种退而求其次的和平领悟。 杜柠始终也没有看向付青洛,可即便是这样,也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定在她的身上,从未移走。 不自在,但却决定要耐心忍受,因为刻意的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更何况之后,他们之间大概还有许多机会碰头,比如,警察局,比如,法庭。回忆冗长,她已经不想再去纠结自己与他之间,究竟是如何走到的今天这一步,所幸,她觉得自己还没有陷得太深,也没有,多在乎。 “小姐,请问你是哪位?”付唯钰的主治医师冷然开口。 “我是受害人陶曼家属。”杜柠挑着眉,面无表情地回了话。 “是这样的,”面色和善的院长扶了扶眼镜,极郑重地望着杜柠说道,“刚刚付先生已经跟张警官提出申请安排付小姐跟陶小姐回g市接受治疗,毕竟我们这里的医疗水平不能跟g市相比,况且这其中还牵涉了刑事案件,所以张警官的建议也是立即安排她们回g市做进一步的治疗。” 院长的话令杜柠有些懵,下意识看向一语不发的付青洛,她诧异的神色刚好落于他目光繁复颓然的眼底。杜柠慌忙转过头,有些氤氲的雾气涌上隐隐作痛的胸口。咬着牙握了握拳头,硬是将那些异样的情绪狠狠逼得退后,再退后,她这样问自己,杜柠,你究竟清不清楚信错人的代价是什么。 她看不清付青洛的心思,即便是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从来都没有看透。他那些裹着甜蜜裹着糖衣的浪漫手段,她是见识过的,无论是他拄着拐杖于微澜小雨中出现在她家公寓门口,还是黄昏之中莫顿因马什农庄里的潋滟时光,每一次,都出乎她的意料,他就像是最好的猎手,在杀死猎物之前,还不忘要扮演温柔。 其实,她也动过带陶曼回g市治疗的念头,只是不清楚付家究竟还会有怎样的动作,不能再让付唯钰有一丝一毫的脱罪机会,眼下,对杜柠来说,要盯紧付唯钰盯紧付家,除了自己的眼睛,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哪怕那些看上去一身正气的警务工作人员,哪怕,是陶陶曾经深爱过的罗辛,哪怕,是令她一度痴迷的许濯,也都绝对不行。 杜柠想了想,唇边的弧度便被清浅牵起,“付先生您费心了。” 没有侧目,更没有回头,悠悠吐出这句话的时候,杜柠已经起身迈步走向门口。那时候她的手已经覆上门的把手,屋内一片寂静,在杜柠的双脚彻底离开这间屋子的时候,付青洛低沉黯哑的声音忽然自她身后沉重响起,“柠柠。” 杜柠微怔,略略迟疑几秒钟,只更迅速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柠柠!” 然后,在杜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办公室门口之后,那些人就清楚地看到,一向沉稳淡漠的付青洛,神色慌乱地站起来踉跄往外走,他们始知道,刚刚那位女孩子,定是跟付先生交情甚深的,看付先生的反应,两人绝不可能只是普通朋友那样简单。 这年头的人啊,随意招惹不得,你不会知道对方跟谁沾了亲带了故。院长皱眉瞥了付唯钰的主治医师一眼,而后暗自松了口气。 ——————————————————————————————————————— 杜柠的脚步已经快到极限,在即将推门冲进陶曼病房的前一秒钟,紧随其后的付青洛迅速跑了几大步,伸手用力攫住了杜柠的胳膊。 “别走。”他的气息凌乱不堪,惶惶不肯放手。 杜柠用力挣扎几下,却只被他握得更紧。这会儿,许濯就在陶曼的病房里,如果她大声呼喊的话,付青洛一定没有办法将她强行带走。 只是,杜柠却不再挣扎也不再动,只冷冷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付青洛,她想要看看,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真相之后,他究竟,还想跟自己说些什么,还会跟自己说些什么。 “付先生,”杜柠沉声吐出这个字,“疼。” 付青洛倏地松了手上的力道,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做才能确保她不会悄悄溜走。这二十多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每一件,都足以将他从杜柠的世界中彻底驱逐。 他垂着头,一瞬不瞬目光清冽地看着她,忽然记起她曾经笑容满面的玩笑话,付先生,看吧,你也不是无所不能。 这颗心仿佛已经炸裂开来,四分五裂残破成一个巨大的洞,深刻凛冽的空虚感就只有将她狠狠抱进怀中才能彻底根除。可是他却再也不敢盲目动作,他已经清晰地自她眼中解读出防备与警戒,那些因心痛而涌现的不再信任他都看得懂。 “柠柠,”他艰涩开口,眼中的低落情绪浓成一片化不开的情愁,“给我些时间,我需要跟你谈一谈。” 杜柠冷笑着点头,“付先生需要做的事我们当然要尽全力配合,您尽管吩咐。” 他怔住,随即颓然松了手。 杜柠面色再度沉了沉,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扬声郑重说道,“如果您打算让我做伪证放过付唯钰,还请免开尊口!” 他的脸色也终于难看到了极点,看着她因鄙夷与怒意微微涨红的脸,他忽然认清,眼下任何一种平静沟通的愿望都是奢望。无预兆地再次伸手用力攫住了她的胳膊,接着,便粗/暴地拉着她快步朝电梯的方向走,杜柠在他身后不见任何情绪地安静配合着,可就是这样一种没有态度的态度,令付青洛几近绝望。 电梯一路下行,他手上的力道再也没有放松,她就梗着脖子,再疼都不肯开口。 他的眼底一片血丝猩红,就这样拉着她出了电梯,又将她拽出医院的大门,最后,将她拖到车子跟前才突然松了手。 杜柠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付青洛。在她的记忆中,他一向温文儒雅,跟她讲话的时候,目光柔和得宛若春日暖阳。她猜不到他会跟自己说什么,其实也无意去猜,他们之间的相遇,其实从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她就定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他开口。雨水已停,但天气却仍旧阴沉得仿佛随时都会痛哭,时间过了很久,但杜柠清楚其实并没有真的过去太久,只不过,跟他待在一处的每一秒钟,都好像被置身于刀山火海中一般煎熬难受。 “我们回伦敦吧,再也不回来,现在就走。” 杜柠猛地抬起头,满眼的难以置信正对上他异常平静的镇定目光。 第33节 只觉得想哭更想笑,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竟然,还能够如此神色如常地说出这样的话,是他疯了还是自己耳朵聋了,杜柠握了握拳头,已经笑得流出泪来。“付先生,”她厉声开口,“这也是你转移人证注意力的手段之一吗?” 只一句话,便将他所有未出口的言语全都哽在喉咙。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虐罗辛,留言晚上一起回复啵儿啵儿啵儿~2014.8.30留 ☆、第55章 五五 气氛压抑,温热的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冷风。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杜柠要走,付青洛就一直保持着伸手阻拦的姿势,只是,他们两人也没有僵持太久,不远处,一辆银灰色大奔疾驰而来,合着微微渐起的水渍,在他们面前戛然停下。 在杜柠本能后退之前,付青洛已经将惊魂不定的她揽到了一旁。 目光阴沉的付青洛凛冽回头,却讶异地发现,自副驾驶出来的男人,他认得。 “青洛哥?”罗辛惊诧上前,待看到几乎被付青洛揽在怀中的杜柠时,罗辛脸上的震惊表情开始转变成困顿,“杜柠,你怎么也在这?” 不动声色地退出付青洛怀中,已经听出了罗辛语气不善。杜柠皱了皱眉,冷声道,“我才想问,你来干什么?” 副驾驶那边匆匆下来一个男人,很明显是刚刚睡醒的模样,走到罗辛身边,开口的语气疲惫不堪,“陶小姐在这里?” 杜柠怔住,只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罗辛没有应声,面色冷峻地看着杜柠继续说道,“我来带陶陶离开,杜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杜柠黯然失笑,这二十几个小时熬过来,她已经疲乏到连开口都费力,只嗤笑着重复了罗辛的这句话,之后,便再无声音。 那位陌生男子的听觉倒很敏锐,神色惊讶地望着杜柠道,“是你接的电话对不对?” 杜柠顺声看去,总算记起了这个声音。有些懊悔的情绪在心中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如果她一早就知道这个男人认识罗辛,她绝不可能告诉他们陶陶在哪里。 在杜柠心里,她已经替陶陶做了将罗辛彻底根除的决定,这个永远都在后知后觉的男人,根本就配不起陶陶的满腹深情。杜柠蹙眉看着罗辛,一字一顿说得铿锵有力,“陶陶不会想见你,”又转头望向一旁的陌生男子,她的眼中不带半分温情,“你也请回吧。” “我叫穆凡,”已经看出些许端倪,他便开始急着跟罗辛撇清关系,“跟他并不熟,只在陶小姐咖啡店门口偶然遇见几次,我以为他是陶小姐的朋友,是我唐突了,抱歉。”他说的真挚诚恳,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可是你必须让我见一见陶小姐,我跟她之间,有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杜柠的脑子里已经很乱很乱,只觉得,连像这样站着都是一种负担。只是她并没来得及开口,一时间,便已混乱四起。 “穆先生,你跟陶陶有什么约定?”罗辛沉声问向身旁的穆凡。 “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穆凡不卑不亢地回,紧接着便轻声询问杜柠,“可以带我去看看陶小姐吗?” 这两个人杜柠都不想理会,但是杜柠也清楚,今天,她没有可能拦住任何一个人。不相信陶陶听见罗辛的声音会开心,不然,陶陶又何必躲到f城这样远。 “杜柠,不要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没有等杜柠开口,罗辛的声音已经凉凉响起,“你跟许濯,果然是很棒的朋友,我今天一定要带走陶陶,你最好清楚自己的立场。” 许久未发一语的付青洛眉头紧皱,关于陶曼的事,他并不想插手,只是眼下,罗辛明显针对的是柠柠。“她走不了,伤得很重,还没醒。” “为什么还不送回g市治疗!”罗辛的情绪有些失控,自陶曼在f城不告而别,他便已经乱了方寸,没日没夜地守在曼调咖啡馆跟陶曼家门口,却始终都见不到人,若不是在咖啡馆门口偶然遇到穆凡,他甚至都还不知道,陶陶出了事,受了伤,此时此刻,正躺在医院冰冷的病床上。 匆匆赶来,却发现待在这里的人,是一直待在国外没打算再回来的杜柠。 对罗辛来说,这件事太过讽刺,许濯跟杜柠,曾是他跟陶陶最要好的朋友,可无论是当年陶陶出事还是今日受伤,他们都丝毫没有要通知自己的打算,然后,还能冠冕堂皇地站在这里,以守护者的姿态将他拒之门外,如果,这样也能算作朋友的话,那这个世界,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敌人。 可是,此刻的杜柠不再是那个精力充沛的杜柠,她没有多余的气力跟罗辛废话,彻夜不眠加上恐惧担心,她所有的能量几乎都被消耗殆尽,除了听到陶陶平安无事的消息之外,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令她打起精神。 走到今天,她从来都没觉得罗辛有多可怜,陶陶跟罗辛之间走过的每一步,杜柠都看在眼里,从十几岁开始,付唯钰的任性跟骄纵在罗辛那里都是有理由的,他会柔情万丈地捏着陶陶的脸颊跟她说,别放在心上,唯钰还小,不懂事。 那时的杜柠就已经很不爱听罗辛说这句话。在杜柠看来,没有血缘的男女之间,除了爱情以外,其他任何冠冕堂皇的关系都是为暧昧找的借口而已。但是每每陶曼都会目光坚毅地戳着她的脑袋郑重说,柠柠,我相信罗辛。 如今的杜柠,对这些年的变故也有了不复当年的感悟。她没有将所有的事告知罗辛,也只是因为尊重陶陶的意愿罢了。眼下,是他自己执意要牵扯进来的,与人无尤。 杜柠转身要走,身体飘忽晃荡,步步都像是踩在了棉絮上。 付青洛紧随其后,如今已牵扯太多,他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穆凡面色凝沉地跟着后面,同样亦是心事重重。 罗辛双拳紧握,他的情绪已经临界于爆发的边缘。 天色阴沉昏暗,杜柠走得极缓极慢,一面走一面在心底自语,陶陶,你不要怪我,今天我就要当着你的面说破所有事,不为别的,就只是不想让那些罪有应得的人好过。 付青洛的脚步同样沉重,他跟杜柠之间,不知还有没有能够单独见面的机会。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无论是过去的想法现在的想法还是未来的想法,他真的都想让她知道,可是今天的时机不对,有太多的困扰交织横亘在他们面前。 上楼梯的时候,付青洛明显看出走在前面的杜柠有些微微晃荡,想必,这二十几个小时下来,她定是连眼都没合过饭也没吃过的。不止心疼,更多的情绪是心酸,因为恍然发现,这世界上,原来还有许多事是权力跟金钱做不到的,他虽然处于这样优渥卓越的地位,可是,若自己也有躺进医院人事不知的一天,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能够这样心甘情愿地为自己默默付出着,心伤着。 垂眼苦笑,想到那个妹妹,付青洛便真的觉得,他好像,穷得就只剩下钱。 ——————————————————————————————————————— 一行人才出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口遇到了面色焦急凝重的许濯。杜柠慌了神,隐约觉察到陶陶的情况,果不其然。 “我正要下去找你,”许濯已经看见了罗辛,只是他没有心思更没有空闲理会,“陶曼被推进手术室了,脑中有残余血块。” 脚下一软,险些就这么狼狈瘫倒在地。杜柠面色惨白地抓住许濯的胳膊,她只是单纯地需要一些能给予她支撑下去的力量,当付青洛的手牢牢将她扶住的时候,杜柠只咬着牙根吐出一个字来—— 滚。 心烦意乱的罗辛终于忍无可忍,他伸手将挡在前面的杜柠一把推开,直奔许濯而去,本就飘忽如浮萍一般的杜柠没有站稳,踉跄几步之后,断了翅膀的雨燕一般直直跌在地上。不光是被罗辛揪住衣领的许濯,一直不见情绪波澜保持沉默的付青洛也火了。 ☆、第56章 五六 杜柠只觉得,耳畔嘈杂,一片混乱。 最后自己是被谁扶起来的也恍惚没有印象,眼前的景象忽远忽近,意识里还很清楚他们就站在自己旁边不远的地方,可是隐隐传进耳朵的争吵声似乎隔着千山万水,模糊听不真切。 她看到有人好像打了罗辛,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旁左右忙碌地拉架,杜柠觉得有些晕眩,手背上还青紫一片地肿着,实在不想把另一只手也变成这样,除了赶快远离他们,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扶着墙壁快步走着,明明已经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可脚下的距离,却委实没有移出多远,额头上冷汗涔涔,她是怎么了。 恍恍惚惚的,她听见有人自身后大声喊她,那么混沌的场面之下她却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实在是因为,字字句句如刀锋利,没有她不听的余地。 你们有什么权利阻止我带走陶陶! 不要再继续假仁假义,你们这种朋友我但愿从来没认识过!你跟杜柠果真就是天生绝配,许濯,你让我恶心,如果一直以来被伤害的是杜柠,你还能不能站在这里跟我说什么狗屁的冷静! …… …… 已无力再听,可是罗辛的声音却依旧不断钻进耳朵里。 陶陶出事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她受苦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 …… 手术室的门紧紧关闭着,望着手术中三个血红的大字,杜柠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已被抽离干净。走到今天,那些是是非非已经看不清明,每个人都有责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委屈。 可是,并不是你觉得委屈别人就应该包容你谅解你,至少,你的委屈还有说出口的力气,而有些人,却只敢将它永远彻底地藏在心里。 “付先生!”不远处,有人边跑边大声呼喊道,“付先生,小姐醒了!” 杜柠扶着冰凉的临时休息椅缓缓坐下,然后,就看到付青洛大步离开,没有回头。 手术室的门也被忽然推开,一位护士匆匆跑出来急声喊道,“陶曼家属!” 杜柠嚯地站了起来,罗辛也终于稍稍镇定,快步走向护士。 “病人情况很糟,需要马上转去g市脑科医院!你们家属抓紧准备一下!”说完,护士便又小跑着进了手术室。 罗辛踉跄退后一大步,背后抵着冰凉的墙壁,心里一片荒芜。 许濯正站在楼梯口烦躁地接着电话,杜柠的肩膀不可抑制地瑟瑟发抖。 从来都没有对这个世界如此绝望过,哪怕那分分钟都犹如炼狱一般的三年,她也不曾颓废到想要了结自己的程度。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满身都是负面情绪,散也散不尽,挥亦挥不走,恨不得嚎啕着抱住所有人渣败类同归于寂,可是这个世界,讲究的是法度,是证据。杜柠也很清楚若陶陶不醒便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她其实很害怕,怕扳不倒付唯钰怕自己会输,还有杜老头,若杜老头知道,一定不会同意自己继续插手。 杜柠抬起头,强打精神看向站在对面靠着墙壁不发一语的罗辛,冷冷开口,“罗辛,你听好,陶陶有今天,都是你造成的,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还有一点人性,就请离陶陶远远的,不然,她迟早会死在你手里!” 罗辛缓缓站直身子走向杜柠,眼中一片腥红。 “你说清楚!”站定在杜柠面前,他蓦地伸手用力攫住了杜柠的下巴,是恨不得将它捏碎的力道。 杜柠没有躲更没有动,不远处看得一清二楚的许濯满眼怒意,可是电话中的顾语希却仍旧在喋喋不休。穆凡快步走过来,正想劝罗辛先放开杜柠好好沟通,只是穆凡还没有开口,梗着脖子满眼鄙夷的杜柠就嗤笑着开了口—— “好,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她的声音尖刻凛冽,传进罗辛耳中,字字都是致命的毒酒。 “你一直就很清楚付唯钰对你绝不是简单的兄妹感情,可是从开始到最后,你始终都在安抚陶陶还让她好好跟付唯钰相处。男人都是贱骨头,但我也是今天才发现,罗辛你居然会贱到这种程度!”杜柠的情绪愈发激动,说话的声调便不自觉地跟着扬高,“你留学第三年曾同意付唯钰飞去法国看你对不对?”杜柠用尽全力向前逼得罗辛不断退后,“你以为,陶陶她真的不知道吗!付唯钰那个贱人见到你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陶陶传了照片,她抱着我哭了一整夜,我劝陶陶给你打电话问清楚,可是罗少爷你模棱两可的回答真是足智多谋!” 罗辛颓然放了手,回忆澎湃汹涌,很多事都已记不清楚,可是这一件,却时时刻刻萦绕于他的脑海,因为自责,因为愧疚。 那一年,付唯钰给他打来电话,说自己马上就要去澳洲留学了,说不定,就再也不回来,走之前,想要见见他,将一些感情彻底结束,然后坦然的祝他跟陶曼幸福。 他跟付唯钰相识太久太久,在他心里,付唯钰始终都是妹妹需要自己保护照顾,听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只觉付唯钰是长大了,心中还莫名感动,于是就瞒了陶曼,答应了付唯钰的请求。他还以为,陶曼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他也以为,答应付唯钰飞去法国以后就会解决所有问题,所有,当陶曼打给他的时候,他对她,第一次说了模棱两可的谎话。 他很清楚陶曼向来都不是刨根问底的个性,于是他说,陶陶,有一个朋友来法国看我,这些天我可能会比较忙。 “想起来了吗?呵呵,不然我提醒提醒你,当时你说,有个朋友飞去法国看你,可是你却没说,那个朋友是付唯钰。”杜柠的身体颤抖的剧烈不已,“你知道付唯钰从法国回来之后干了什么好事吗?我再来告诉你,你竖起耳朵好好听!”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凛冽说道,“她找了五个流氓,将陶陶祸害得不成人形!” 终于退到无路可退,罗辛颓然瘫坐在地,喉间几度波动,却终究没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终于讲电话挂断了的许濯迅速走到杜柠身边,伸手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杜柠,她却下意识厌恶地朝旁边挪动一大步,许濯的手僵在空气里,她的气息终于平静些许,却也不看他,只面无表情地沉声开口说,“许濯,如果顾语希也当真有份,我不会放过她的。” 许濯张张嘴,最终都化作一片沉默不语。 一时间,走廊里静谧得诡异,罗辛瘫在地上死去一般,杜柠无力靠着墙壁,与任何人都不熟稔的穆凡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垂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打开,戴着氧气罩的陶曼被急急推了出来,杜柠倏地转过身来,眼泪啪的一声便落了地。 ——————————————————————————————————————— 原来负责这个案子的两位受伤警察已经被接回f城休假养伤,不知出于何种原因,f城某区分队队长亲自过来接了这个案子,杜柠在院长里见过他一面,隐约觉得他对这个案子并不怎么上心,反倒跟付家走得很近。 杜柠已经没有经历考虑太多,眼下最重要的,是确保陶曼平安无事。 陶曼被送进救护车里的时候,罗辛疯了一般冲上救护车不许任何人跟。杜柠虚弱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昏死过去,实在没有同他争吵的气力,再者每多耽搁一秒钟,陶曼便又危险几分,最后,穆凡开着罗辛的车跟在救护车后面,在杜柠即将坐进许濯的车子赶往g市以前,付青洛突然大步奔跑而来将他们拦下。 “开车。”杜柠冷然开口,目光自前方风挡玻璃外的付青洛飘向别处。 那时许濯手上已经在做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听到杜柠的话,他的手便略略迟疑。 “开车!”杜柠又哑着嗓子大声重复一句。 车窗外,付青洛的表情难看至极,他只拍了两下车窗便不再动手,定定地站在那里,透过厚重的风挡看向不见任何波澜情绪的杜柠,可是她没有看他,连一丝游移的余光都不曾。 “求你开车行么。”杜柠侧目看向薄唇紧抿的许濯,又失魂落魄地机械重复一次,“求你快开车行吗。” 许濯的心狠狠揪痛,他很清楚杜柠看似波澜不惊的表情之下,一颗心已经千疮百孔。 他们现在的关系,也尴尬得令他恨不得杀死自己,想要开口安慰,却又怕她觉得自己虚情假意,对许濯来说,相较于惦念,他倒希望她是恨着自己的。因为,恨比人世间的任何一种情绪都要深刻,若他走了,最害怕的事,便是她不再记得。 第34节 挂过倒档之后,许濯迅速踩下油门远远退离付青洛。 很显然,付青洛没有预料到车子会真的开走,他僵直踉跄向前移动两步,然后已经重新换回前进挡的车子便擦着他的衣角疾驰驶过。 杜柠眼眶微湿地看向后视镜,他还颓唐地怔愣在原地,一点点退后,一点点变小,右手维持着那种挽留的姿势很久很久,一直到他在后视镜中完全消失不见,杜柠积聚已久的眼泪,终于酣畅流下。 她在有许濯的梦中沉睡了太久,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又跌进另一个以为能够获得幸福的梦境。 如今,梦终于醒了,她也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童话从来都是骗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身子骨孱弱简直可以扶风,这几天没有日更都是隔日两更,谢谢大家伙儿体谅。 不多说啦,喜欢的妹纸欢迎继续追文嚎,不喜欢的还请赶紧撤退吧! ps:还会尽量更一章的,要是留言回复遗漏请大家别介意(*^__^*) ☆、第57章 五七 “病人脑组织受创严重,照目前状况来看,短期内苏醒比较困难,但也不是绝对的,毕竟医学上有很多奇迹。”医生面色凝重地斟酌着措辞,实在很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这位满眼血红的罗家少爷再度发飙。 “手术也没办法尽快恢复吗?”杜柠紧紧攥着拳头,连牙齿都在打晃。 医生扶扶眼镜没有应声,可是这种态度已经无需言语便已说明一切。 病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那些证明陶曼还活着的冰冷机器的滴答声音。 片刻之后。 “都出去。” 罗辛一瞬不瞬地望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陶曼,淡淡开口,脸上不见任何的情绪。 杜柠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说话,几秒钟后便随着医护还有穆凡配合地走出病房。 她是讨厌罗辛,甚至有些偏激地恨着罗辛,可眼下,必须有人留在这里照顾陶陶,她必须抢时间找证据,这个案子已经打草惊蛇,拖得越久便对她们越不利。 英国那边的学分已经修够,杜柠给设计院慈爱有加的院长打了电话,她记得院长曾跟她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想要提前结束学业都可以找他,只不过那时候,他大抵是看出了她跟付青洛之间的些许端倪。 当杜柠跟他提出提前毕业的请求时,微愣过后的院长说的第一句话是,congratulations ,恭喜。 那一刻,杜柠真的很想告诉他自己没有要跟谁结婚,也没有要彻底进入艾菲,她只是,需要浮沉在一场噩梦里。可是,每个人都有故事,我们常常为自己的故事感怀悲伤,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聆听别人的回忆。 于是,杜柠流着泪笑笑说,如果能回去,我就去看你。如果回不去,我会想念你。 ——————————————————————————————————————— 陶陶曾仰着头问他,罗辛,以后我们去f城定居好不好。 犹记得,他那时坚定地说了好,只不过,是因为手边有几篇亟待修改的论文议题。 其实,他一直都没能来得及问一问陶陶喜欢f城的原因,现在终于想问,却空余自语,无人回应。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仔细看过她,过去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徜装不满地批评她说,陶陶,不要每天都跟杜柠那个疯丫头混在一起,她不思进取是因为杜家有许濯顶着,我们两个呢,以后要一起打理家业。 其实,他那时说的并不是真心话,只是觉得,她跟杜柠黏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他只不过是,有些吃味而已。如今,他想捏着她的脸颊告诉她说陶陶没关系,你起来尽管去跟杜柠那家伙玩闹,多晚回家都没关系,看厌了我跑去杜柠家里小住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别躺在这里。 病房中很静很静,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一点点变粗,一点点费力。 上一回在酒店偶然遇到,还清楚地看见她的脖颈间挂着他送的项链,多年未见,他不相信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这条项链而已。可是如今,那里已经空空荡荡,除了几条触目惊心的擦伤痕迹。 一直以来,他都自以为的无愧于心,自以为对她满心宠溺,可到头来,却连她心里最深的在意都没能了解。现在恍惚回想起来,她真的不止一次跟他暗示过这种漫无边际的恐惧。 陶陶说,罗辛,你能别邀请唯钰来我的生日派对吗,我只想跟柠柠还有熟悉的人一起简单庆祝。 他那时怎么回的?呵呵,他搂着她说,陶陶,别担心,唯钰很活泼很可爱,就像是我的妹妹,你们一定能够相处愉快的。 还记得陶陶的表情,垂了眼脸,没有继续言语。 陶陶还曾说,罗辛,我觉得,唯钰好像很喜欢你。 他那时又是什么反应?哦,他揉揉她的头顶,有些做贼心虚地岔开话题道,别瞎想,唯钰就是个还不懂事的小姑娘,到了青春期也说不定。 如今回想起来,陶陶抗议暗示得最严重的那一回,是在许濯跟顾语希确定关系,杜柠跑到酒吧喝得酩酊大醉那一晚。 他的陶陶从来都是不碰酒的,可那一晚,却也被杜柠带的破了例。等他赶到酒吧的时候,两个姑娘瘫软无力面对面地趴在桌子上胡言乱语,难看至极。 杜柠在骂顾语希,而陶陶,则也学着杜柠那种自以为豪迈万丈的太妹气息点名骂着付唯钰。他面色铁青地安排人将杜柠送回了杜家,而趴在他肩头呕声不断的陶陶却还在张牙舞爪地发脾气,口齿不清,他却也隐约辨出几句。 陶陶说,罗辛,你真混蛋,这么久过去居然还看不出我讨厌付唯钰。可是怎么办,又不想让你觉得我好小气……然后她就迷迷糊糊趴在他的背上沉沉睡去。 回忆冗长噬心,为何那年彼时,他就这么混蛋这么人渣的没能醒悟没能看清。 有人轻轻推门进来,他没有回身去看,只匆忙抬手垂头擦了擦眼角,然后,许濯便缓步走到他的身边站定。 吵也吵过,打也打过,可终究,每个人都有自己该面对的问题。 “罗辛,有些事,我不希望你误会柠柠。”许濯幽幽一声叹息,满脸隐痛地闭上眼睛,“其实,陶陶出事那年柠柠不是出国留学定居,她差点把付唯钰打死……进了监狱。” 罗辛猛然抬起头来,满眼震惊地看向许濯,心口剧烈跳动,仿佛随时都有崩裂开来的可能。 一阵长久的静默之后,罗辛艰难开口,喉间晦涩一片地机械重复着许濯的话,“进……进了监狱?” “整整三年,”许濯沉重地点了点头,拳头松开又握紧,这件事,每次回想起来,都令他胸口刺痛得不能呼吸。“柠柠都在监狱里。” 罗辛狼狈退后,踉跄得站不稳身体。 满目疮痍,他一个字也不敢再听。 ——————————————————————————————————————— 付青洛接到杜柠电话的那一刻,他真的有了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只说了简短的七个字,付先生,我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啥都不说啦,请稀罕这文的妹纸再给哥点儿耐心~~完毕。 ps:今天没啦,看完安心休息吧~ ☆、第58章 五八 走到这里, 我们终于,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 “许总,绯色项目合作案有眉目了,这几天联络不到您,杜老那边特别生气。”跟在许濯身侧边走边报备这几日公司情况的助理已经气喘吁吁。 许濯面色沉静地点点头,“继续跟进,最迟月底。” “是。”助理合上备忘录,几番犹豫之后,终于面有难色地小心开口道,“另外,这些日子顾小姐天天来昌合找您,还被跟踪的记者拍到过很多次,现在每天都会有大批顾小姐的粉丝蹲守在昌合附近。” 许濯皱了皱眉,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正要推门进去—— “你去了哪里?” 办公室外,顾语希的声音柔柔响起,许濯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她的时候,顾语希的眼泪已经沿着脸颊流至脖颈。 许濯的助理嘴角微搐,然后相当识趣地快步离开。 他没有应声,只推开办公室的门,径自走了进去。顾语希难以置信地擦擦眼泪,愣在原地。 那一刻许濯心中翻江倒海,觉得她恶心自己更恶心整个世界都让人恶心,可是比恶心更令他不能忍受的,是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前功尽弃。 他背对着顾语希扶着桌子闭了很久的眼睛,脑子里心里每一根神经里都是哭着笑着拼命装作坚强身体却止不住颤抖着的杜柠。 半晌之后,许濯叹息一声缓缓转过身来,已经不见波澜的眼底尽是无奈,“还傻站着干什么,别哭了,过来。” 顾语希不傻,戏里戏外,她分得清。只是人生常常如戏,她要的,也不过就是想要牢牢抓住这个男人的心。她知道许濯爱过杜柠,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最后她赢得不费吹灰之力。这些年,她跟许濯之间一直相敬如宾,虽然始终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也没有多么浪漫激情,但这种平淡如水的感觉更令她觉得,他们早就是一对朝夕相伴的结发夫妻。 可是他忽然消失的这几日,却陡然令顾语希的心中滋生了几分不确定。因为那天好不容易终于拨通了他的手机,嘈杂的电话里,她似乎听到了杜柠的声音。她有些慌有些急,迅速去翻他的护照,还在,那就证明,他并没有去英国看杜柠。 在许濯面前,顾语希一向知道进退,有些招数用得多了,男人便会倦怠乏力。“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眼眸中水光盈盈,一面款步向他走去一面半怒半嗔地开口,“明天我也突然消失,看你急不急!” 站定在他面前,顾语希柔柔伸出手去,轻轻偎进许濯怀里,“去年印好订婚请柬之后你突然变了决定,我知道你心疼柠柠所以不怪你,今年名叔多次催着你快将我娶回去,你却总是找借口不积极,许濯,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这么多年过去,你应该很清楚我离不开你。” 感觉到胸口渐渐潮湿,他缓缓抬手,在不断的踟蹰挣扎与自我唾弃中,捧起了她的脸颊。 “是我不好。” 没有更多的解释,他低声这样说道,然后,望着她委屈万分的微嘟红唇,俯身吻了上去。 ——————————————————————————————————————— “罗少爷,你应该先吃点东西,这么熬下去……” “出去。” 医生无可奈何地叹着气,不敢再多言一句。 这些天以来,他眼睁睁看着陶陶日渐消瘦却无能为力,他就呆呆地坐在陶曼面前,不吃不喝只剩下机械的呼吸,罗海振夫妇来过一次,见儿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是心痛又是着急,却也不敢将他强行拖回家再关禁闭,事到如今,罗海振已经他失望透顶,还能不能继承家业暂且搁弃不提,眼下能稳妥地保证这个不孝子的性命,才真的要紧。 没人知道为什么穆凡一定要留在这里,罗辛只当他是陶陶躲去f城之后结识的朋友,几次遣他回去都无果之后,罗辛便也没有心情再去理会。 最后,唯一还保持着清醒冷静的穆凡对罗辛说了一段话。 我不知道你跟陶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想,你只有好好活着才能看见她醒过来,你也只有好好活着才有希望在她醒来之后跟她说声对不起,当然,如果陶小姐不肯原谅你,起码你也还能悄悄望着她悄悄给予关心。 于是罗辛开始强迫自己吃饭。 只不过,空了许久的胃不适应,吃下去的,又悉数吐在马桶里。 然后,他就跪在马桶边流着泪哽咽,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恍惚看清,他们这种别人眼中的人上人,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呼风唤雨,只觉得自己甚至不如一只蝼蚁,起码,它们有溃毁千里之堤的能力,可他呢,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还妄谈什么爱情。 自回到g市,杜柠便没有再来过这里,她心甘情愿的为陶陶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令他惭愧得恨不得死去,他口口声声说爱着陶陶这一生都非她不娶,可跟杜柠对陶陶的情意相比,他的爱情,廉价的可以。 罗辛的情绪起起伏伏波澜不定,曾万念俱灰地企盼有个人能告诉他,杀了付唯钰,杀了她陶陶就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他觉得自己万分该死又怎么可能怕死,只是若他当真死了,这样的陶陶以后该怎么办,他便不敢。 日上三竿,他醒着,夜深人静,仍旧醒着,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睁着眼,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一阵不断在心中默默祈祷着,陶陶,请你一定不要放弃,请你一定要醒过来。一阵却又矛盾挣扎地在心底问她,陶陶,你是不是很难过,如果真的难过到不能忍受,你就睡吧,但是不要怕,处理干净那些畜生我就去陪你,所以陶陶,不要怕。 ——————————————————————————————————————— g市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时至今日,杜柠都没敢告诉杜老头自己从英国回来了,她怕杜老头会二话不说将她绑回家里。前面的路,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在她心里唯一能够确定的一件事,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付唯钰当年的犯罪证据。 付青洛风尘仆仆踏进咖啡厅的那一刻,几乎是一瞬间便看见了拐角落地窗前,正托腮望着窗外发呆的杜柠,离得太远了,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也知道,她的绝望跟疼痛,一刻都没有停。 放慢脚步,一步一步朝她走去,越走越近,越近就觉得,疏离。 第35节 “柠柠。”他低声轻唤一句,定定地站在那里,身姿英挺依旧,却隐约透着落寞与荒芜的情绪。 做不到笑意盈盈,但好在,眼底也没有太过明显的恨意,杜柠便很庆幸,很庆幸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还能够这样平静。她看着他慢慢坐下,他的目光深邃如一片望不到底的湖水,眼中的神情,她也不再熟悉。 气氛冷凝,片刻之后杜柠勾着唇畔开口打破僵局。 “付先生,谢谢你能来,我没有别的事,只想清清楚楚弄明白许家顾家跟我们杜家的纠葛。” 付青洛一怔,失落的目光飘远之后又再度回到她的脸上,约见的话题是许濯,这个认知令付青洛对自己嗤笑不已,还以为。 “怎么不去问他?”他淡淡开口,刻意将心里的隐痛压制下去。 杜柠笑得漫不经心,扬声反问道,“如果他真的能回答,还会不会骗我至今?” 那天,他眼睁睁看着她上了许濯的车,一点点走远,一点点消失,他就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站在原地,他疯了一般反复问自己,付青洛,你贱不贱,你睁开眼睛看看,她的心根本不在你这里,她也从来就没有爱过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这么作践自己。 可是,当接起电话听她主动说出付先生,我想见你的时候,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城墙,一瞬间便坍塌成为残垣断壁。这一路飞驰而来,他甚至还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他这样告诉自己,只要柠柠还能给他一个重新弥补的机会,他愿意放下一切带她回去英国再也不归来这里,没有陶曼,没有付唯钰,没有许濯,也没有罗辛,她喜欢莫顿因马什那他们就去那里定居,一年也好十年也好一辈子也罢,他会用一生来抚平那三年对她造成的伤害,如果她无法解恨惩罚他进去待上几年也没关系,只要她别走,只要她亲口说上一句我等你。 只是她第一次主动约他见面,却是想从他这里打探许濯的消息,他是人不是神,他也有情绪,他也会愤怒会生气,他也讨厌自己总是看上去波澜不惊,如果还有选择的余地,他也不想将自己置身于十恶不赦的罪责里。 这个看似规则公平的世界,真相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强过对方便保护得了自己,倾轧尔虞他见得多了,满口仁义道德的往往最是耍着手段黑着心,若付唯钰不是付家的人,五年前被杜柠打成重伤之后死在医院估计也不会有人问津,最多小报媒体出来发篇文章也就不了了之,在这个圈子混,有诸多手段将新闻压下去。 他沉着声,耐着性子问她,“柠柠,跟我回伦敦好不好,这里的一切我们都不再过问,不要一直将自己置身在别人的痛苦里。” “别人?”杜柠挑眉,嗤笑着看他,“付先生,你亲妹妹付唯钰找流氓轮/奸了我的姐姐陶曼,你说说,哪一个是别人?” 杜柠的声音不低,但这个时间客流稀少,近处周遭并没有其他人就坐。 “柠柠,”他眸光一凛,语气也跟着冷了几分,“这件事已经过去五年,就算唯钰死了陶曼也还是现在的陶曼,你又何必这么执着。” 紧攥着拳头,杜柠狠狠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质问他,“所以,付青洛,你还要再保她一次么?” 付青洛面色冷峻地没有应声。 气氛再度冷凝僵持,杜柠咬着下唇不再开口。 自旋梯处下来五六个人,有两个虎头虎脑的双胞胎边跑边围着桌子嬉闹,后面的家长快步追上来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有个小男孩已经撞到了杜柠这边的桌角,砰的几声脆响后,杜柠跟付青洛的杯碟双双破碎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妈妈一面给忽然嚎啕大哭的孩子揉背一面惊慌失措地道歉,“我马上给两位重新点一杯,孩子不懂事,真是太对不起了。” 走在后面的几位大人也迅速赶过来,付青洛迅速起身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两条腿都被咖啡浇透了,温度很烫。他的心情已经差到极点,快步走到杜柠身边仔细打量一番,还好她身上并没有被咖啡淋湿的痕迹。 杜柠抽了几张纸巾帮小男孩擦了擦眼泪,虽然她的心情也的确糟糕透顶,但对方毕竟不是故意的,再说还是小孩子。 地上一片狼藉,桌子底下还躺着杜柠的白色手机,正要弯身去捡,付青洛却一把拦住她,“别割到手!”说着就蹙眉蹲了下去。 已经有服务员过来清理现场,那几位大人有些忙着哄孩子有些忙着跟杜柠道歉,服务员走过来的时候,付青洛已经将杜柠被咖啡浸泡过的手机捡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眼底的神色阴晴不定。 那几个人离开之后,付青洛终于缓缓抬眼看向杜柠,似笑非笑地。 “柠柠,”他眼中的情绪瞬息万变,唇畔的笑意却越发深刻。付青洛伸出右手慢慢摊开掌心,那里赫然躺着一件还闪着光的小巧电子工具。紧紧攫住她一瞬不瞬的眼眸,心如死灰一般沉寂,他的声音冷得仿佛能摸出冰碴来,阴沉狠戾地看着她赞叹道,“呵呵,你竟然,能想到录音。” ☆、第59章 五九 那根小小的,纤细的录音笔,就这样在他的掌心轻易断裂开来。杜柠死死地盯着那抹渐渐熄灭的红色光亮,忽然笑得灿烂无比。 没什么关系,不过就是命。 她清楚地看见,他放在桌子上的右手紧了又紧,最后,拳头上青筋暴动。 他眼中震惊、愤怒、心痛得几近绝望的复杂目光忽而明灭,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句冷冷的质问,“你约我见面,就是为了录音做证据?”眼中残存的温情也终于悉数散尽。 杜柠没有躲避他冷凝到骇人的目光,事到如今,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与他隔着僵持定格的空气四目相对,她没有开口,事实全都摆在眼前,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成功了,忽然就悲凉地体会到,人,争不过命。 “你就那么,”他一字一顿地,嘴角的弧度愈发诡异莫测,“希望我死?” 她的右手在桌下攥紧衣角,面无表情的脸上越发苍白。下嘴唇的里侧已经被咬破,嘴里腥锈一片,她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已经濒临于崩溃的边缘。左手紧紧握住咖啡杯壁,杜柠缓缓倾身向前,眼底的情绪除了鄙夷便再无其他。 “你错了,我从来,都不希望你死。”她也学着他那种一字一顿的方式,冷冷回话,轻颤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凛冽。“像你跟付唯钰这种人渣禽兽,死对你们来说,太舒坦了。” 他的心中万千思绪,这样的结局,是死都没能想到的一种。走到这里,他也终于看得清清楚楚,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 原来,在她眼里,他是个人渣,是个禽兽。 原来,这一路飞驰而来的所有假如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整颗心都在剧烈地颤抖着,他甚至偏激地从她亮得晃眼的眼眸中读到了这样的情绪,付青洛,你死了吧,你死了,我才能更好的活在许濯身边。 “柠柠,你知不知道,”全身的血管仿佛都要爆裂开来。他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种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忽而笑了,笑得云淡风轻,透着满溢的嘲讽与不屑。“陶曼她收了我两百万,如果当庭对峙的话,你觉得,你有多少胜算?” 杜柠怔住,面色愈发的惨白如纸。 “还有,”他缓缓起身,扶着桌子居高临下地弯身靠近她,“如果实在很闲,不如回家多陪陪你爸爸,昌合垮的时候,有个人能守在他身边总是好的。” 眼中的恨意几乎快要将自己吞噬殆尽,杜柠狠狠咬着下嘴唇,那上面,已经隐隐渗出血来。他慢慢伸出手去,在攫住她下巴的那一刻,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几分,她突然的蹙眉,他便知道,他的力道弄疼了她,可是,却不想放手,反而,更用力地攫住,用力到,再多加一分力量便会将她捏碎的程度。 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就只是,想让她,也疼一疼。 她疼得眼泪反射性积聚,下嘴唇上血渍一片,他离她很近很近,却没有感觉到她的呼吸,她就那样梗着脖子,瞪着眼睛斜斜地盯着他看。 半晌,目光阴鸷的他猛地甩开她的下巴,转身大步离开。 ——————————————————————————————————————— 昌合集团 “名叔,”许濯拿了几本文件进来,“这是上季度财务报表,您看看。” 靠在沙发椅上不断按着眉心的杜兴名缓缓睁开眼睛,冲许濯摆摆手道,“你把关就行了。” 许濯点点头,拿着文件坐进杜兴名对面的沙发里。“名叔,您找我有什么事?” 杜兴名扶着椅子把手慢慢站了起来,这段时间,他总是梦到柠柠,哭着跟他抱怨说老爸你就知道赚钱。这几天给她打电话却一直没能接通,自柠柠离开g市,他们已经将近两年没有见过面了,他便一直想着,趁这段时间不忙,去看看闺女。 “我打算月底去柠柠那里,”杜兴名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日历看了看,喃喃说道,“没剩下几天了,这两天要把下半年的重要工程都安排好,我想多陪陪她。” 许濯一怔,喉咙间滑动几下,最终,走到嘴边的话仍旧咽了回去。 “好的名叔,”许濯迅速起身,“那我现在就回去整理一份详细的工期表,一会儿过来跟您敲定。” 杜兴名点点头,然后摘下眼镜,继续坐回沙发椅中闭目养神。 许濯面无表情地退出杜兴名的办公室,波澜不惊的外表下,一颗心已经波涛汹涌。 ——————————————————————————————————————— 付唯钰身上多处骨折,脖颈处最为严重,一动也不能动。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g市的家中,何玫坐在床畔拿着一块微湿的毛巾给她仔细擦手,付唯钰声音嘶哑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陶曼死没死。 何玫痛心疾首地站了起来,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女儿竟然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伸手扶住床头柜,费力压下脑中的眩晕感,何玫没有看她,只红着眼眶望着桌子上的精致台灯幽幽开口,“唯钰,伤好之后,你去自首吧。” 付唯钰周身动弹不得,沉默了好半晌之后,她将手边仅能碰到的毛绒玩偶用力掷向何玫,声音沙哑地颤抖着喊道,“我做了什么要去自首!滚出去!你不是我妈!我要见哥,你……” “付唯钰!”何玫忍无可忍地大喊一声,望着付唯钰的眼眸里尽是绝望,对这个女儿绝望,对自己这个母亲,更绝望。 不配做一个母亲,如果可以,她愿意替付唯钰承受所有罪责,只希望女儿还能找回那颗单纯善良的心。如果能预见到会是今天这种结局,如果能想到付唯钰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当年,她一定不会走得那样果决。 这些年来,她与两个孩子始终都是聚少离多,一步错,步步错,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已经眼睁睁看着付唯钰亲手毁了自己,不能再让她黑白不分地毁了儿子付青洛,这世界上,没有怕孩子犯错误的父母,他们担心害怕的,是孩子会一错再错,最后失了人性失了心,却还荒唐地觉得整个世界都对她不起。 自回到g市以来,何玫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女儿正渐渐变成她所担心的那种人,她却无能为力。 “妈妈……”静默许久的付唯钰忽然哽咽,“爸爸走了之后你就抛下我们,现在,又要抛弃我是吗。” 何玫失声痛哭,这一句话,尖刀一样扎在了她的软肋上。 付唯钰平躺在床上泪流满面,像是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救我呢,我死了,所有人不就都解脱了?爷爷不会烦我烦到有家不回,哥哥跟你也不用再操心,若陶曼不死,她跟罗辛便能白头偕老……呵呵,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呢……呵呵……死都没权力……” 何玫瘫坐在地上,已经没有力量再听付唯钰说下去,只恍惚觉得,付家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报应,报应。 ——————————————————————————————————————— “付先生,要不要安排车送您回去?” 奢华空荡的包房内,只有已经烂醉的付青洛一人。经理走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喝得人事不省。 “付先生,您醒醒,付先生?” “滚——”他这样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他跟杜柠仍旧手牵着手地漫步在铺满落叶的伦敦小径上,没有争吵,没有算计,更没有恨意。 闭上眼睛,再费力地睁开,可是怎么,眼前还是这番场景。 头痛欲裂。 他醉着,却也清醒,这病从此,无药可医。 “经理,怎么办?”一位服务生怯怯地小声问道。 面色同样惶恐不安的经理暗自思忖片刻,然后突然想到救星一般的靠近那名服务生,“快去打电话请陆小姐过来。” 服务生一愣,随即撒腿跑出了包房。 陆怡璇赶到这里看到沙发上的付青洛时,满眼的不可置信。 有段时间没见了,自从分开之后,两次见他,都是在酒吧里,只是她没有想到,会一次比一次惨烈。 陆怡璇不奈地走到他的身边,酒气冲天,瞥了眼散在脚边的空瓶,光是看着名字闻着味道陆怡璇就觉得自己也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了。那么烈的酒喝掉一整瓶,也不知会不会把胃烧出一个洞来。 所以说,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遇到点事儿就借酒浇愁,好像不把自己搞得颓废惨兮兮就体现不出自己的伤心。她这是做了什么孽,每次都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忽然吵醒,吵醒也就算了,大半夜的还得出来捞人,想想就很来气。“喂,付先生!” 伸手捏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左右晃荡两下,她看着他的眼眸缓缓睁开,先是一条缝隙,然后慢慢张大,最后,只愣愣地盯着她一瞬也不瞬地看。 “付先生!”陆怡璇撑着沙发弯身站在他的面前,“我说……唔……” 要说的话还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被突然大力扯进他的怀里之后,他还残存着浓郁烈酒气息的吻也跟着来的铺天盖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许还会有一更~但是!要是没更可不能画圈圈诅咒哥啊qaq! ☆、第60章 六十 宿醉,付青洛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一室阳光,明媚得睁不开眼,伸手遮挡,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才恍惚发现,这里似乎是酒店房间。只是,怎么来的,已经完全没有概念。 胃里仍旧火辣辣的难受,从来都没有喝醉过,在他眼里,这种行为向来是被嗤笑的。还清楚地记得,在伦敦,去酒吧捞烂醉的陆禹泽那一回,他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但心里却在不屑地冷笑着,醉到不省人事是男人的大忌,更何况,还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只不过,那时的付青洛断然不会想到,时隔不久,他却成了自己当初最不屑一顾的那种人。 “醒了?” 有刷卡开门的声音,付青洛缓缓抬头望去,正见陆怡璇拎着一套熨帖规整的西装款步走了进来,走到床边,伸手将那套西装递到他面前,目光讶异而戏谑地看着他说道,“付先生,认识你这么久,昨晚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第36节 有些零星的片段涌现在脑海中,付青洛沉默不语,垂眼掀被起身,不动声色地自陆怡璇手中接过那套崭新的西装,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显然陆怡璇十分不满意他此刻的平静反应,跟他相识以来,昨晚是第一次见他失控,虽然狼狈,但看上去比之前所有记忆中的付青洛,都要更有人情味。 “leo,柠柠是谁?” 双手环胸,陆怡璇一双美眸饶有兴趣地紧盯在付青洛面无表情的俊脸上,果然不出她所料,此名字一出,付先生的面无表情顷刻间就成了瞬息万变。 付青洛怔凝片刻,依旧没有开口。 “这两个字你昨晚絮叨了起码超过一百遍。”陆怡璇笑容满面继续不死心地火上浇着油。 “你听错了。”身上的西装已经褶皱不堪,没有抬眼看她,付青洛提着那套新的快步走向浴室,陆怡璇的声音自身后欢愉响起。 “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幸亏我录音留了证据!” 录音,又是录音。 付青洛猛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拿着手机煞有介事的陆怡璇一点一点收了笑容噤了声,“怎么了,我开玩笑的,昨天晚上赶过来手机就没电了……”认识他这么久,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一种冷到结冰的陌生表情。 他不耐地收紧拳头皱了皱眉,情绪接二连三的失控,这样的自己,究竟还能控制得了什么。片刻之后,付青洛沉声开口,“抱歉。” 陆怡璇横他一眼,走到沙发边上交叠着双腿悠然坐下,“是该跟我道歉!昨晚你强吻了我还记得吗?” 喉间艰难吞咽,那些零星的片段已经渐渐在脑海中拼凑成了画面,虽然并不完全,但已足够令他心里糟乱很长时间。真的醉过才知道,酒精,瓦解的是意志而并非意识,它可以帮你将幻想变成幻觉,也许,这也正是很多人离不开它的原因。 “嗯。” “嗯是什么意思?”刚刚坐下的陆怡璇又嚯地站起来快步走到他面前,“虽然我不喜欢男人,但也正因为我不喜欢男人,你昨晚的蛮夷行为才严重伤害了我的自尊,作为炮灰替身,是不是有权利知道我替的那个柠柠是谁?” 付青洛根本没有要回答问题的打算,在他眼里,陆怡璇的性别从来都不是女人,只不过,别人并不清楚真相罢了。 他已经移了步子准备走向浴室了,没能挖到消息的陆怡璇气得咬牙切齿,这么不可爱怪不得只能没出息地借酒消愁了,想想就知道肯定是那个柠柠没给他好脸色,她要是那个柠柠肯定坚决不让他随随便便追到,连个问题都不肯认真回答,小气吧啦的……好吧,她也没让他太好过就是了,等他缓过劲儿来就应该会发现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了,昨晚她下手的时候可是用了十分气力的,当时心里还有些愧疚但这会儿已经完全释然了,不光是释然,她甚至觉得她都抓轻了! “昨晚何阿姨给你打电话,我怕她担心就接了。”陆怡璇小心翼翼地正色询问,“唯钰怎么了?”昨晚她擅自做主接了付青洛的手机,隐约听见电话那头一阵哭喊的,听上去很像付唯钰的声音。 “受了点伤,已经没事了。”付青洛淡淡说道。 陆怡璇没有继续开口追问,因为已经感受到他似乎并不想更多的提及付唯钰。在外人看来,她跟付青洛两个般配得仿佛天造地设,所以说,即便是亲耳听见亦或亲眼看见的,也都可能不是真的。何玫阿姨久居澳洲许多年都不曾回来,若不是事态严重,他是绝对不可能将电话打到澳洲请何阿姨回来的。 “对了,”陆怡璇耸耸肩,甚是仔细地跟他继续报备,“还有一通电话,是个女孩子,”她眼中的神色有几分戏谑玩笑,“要是那个柠柠的话估计你得好好跟人家解释解释了,因为我刚说完你睡着了之后她就挂电话了。” 付青洛一怔,随即丢下手里的衣服就大步朝手机走去,开机按了几下之后,站在不远处的陆怡璇便有些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付先生的面色越来越阴沉诡异。 “我说,”她睁大眼睛看着付青洛,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他,“不会真的是那个柠柠吧?” 那种懊恼中又隐隐透着喜色的复杂表情,陆怡璇没有看懂。她本来还想说要真是那个柠柠她可以勉为其难地出面帮着解释一下,可是付先生看上去根本没有这种困扰。 他抬头高深莫测地瞥了陆怡璇一眼,将手机丢在床上,付青洛转身快步进了浴室。 知道他这支手机号码的人并不多,的确是杜柠打给他的,那串新的号码他还没有将它存入手机就已经深深刻在脑海了,她约他见面的那天,就是用这支号码打过来的,想来,应该是回国之后临时办理的。 他没有回拨过去,因为心里已经有了不同的打算跟考量,他想看看,在她心里,自己究竟有几分几两。 只是,再怎么运筹帷幄的,终究也还是人不是神,那时的付青洛并未预见,错过的这一通电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 自回来g市,杜柠一天也没有睡踏实过。 总是做一个窒息惊骇的梦,她在水中苦苦挣扎,岸边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游不过去,许濯面无表情地站在岸上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直到她彻底失去力气沉入水中突然自睡梦中惊醒,仍旧心有余悸。 悄悄去过医院两回,并没有与罗辛打照面,只详细地跟医生了解了陶陶的状况,身体情况还算稳定,但也许,会一辈子都这么稳定着。 杜柠知道,那是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意思。 她有家不能回,在英国那些朋友眼中,lemon这个人大概是突然人间蒸发了,可是你看,太阳每天仍旧兢兢业业地东升西落着,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都还照常运转着。刻意没有跟范晓舟他们联络,因为很怕会被问及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生活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进退维谷,四面楚歌。 那天,付青洛亲口说陶陶收了他两百万,杜柠很清楚,他是在告诉自己,当年的事,陶曼已经跟付家私下解决了,再翻下去,每个人都不会好过。 长兄为父,有其父必有其女,走到这一步,杜柠相信,付家每一个人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都是一流的。杜柠觉得,她的人生再糟糕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最坏的都已经经历过了,如今,不管要面对是什么,也都是心无畏惧的。 可是,她却唯独忽略了杜家。 ****** 九月三十日,与付青洛见面时隔三天。 杜柠一大清早就出门去了当年陶曼进行精神疗养的治疗中心,见到了为陶曼治疗的陈医师,还去了当年陶曼住过的病房,隔壁住着一个安静可爱的女孩儿,陈医师告诉她,那是霏霏,陶陶来的时候霏霏就住在这里,两个人做了三年的邻居。陈医师是清楚陶曼为何住院的,杜柠便也没有对她隐瞒,直言说陶陶出了车祸仍然昏迷着,在这之前,陶陶已经做了要指证罪犯的打算,只是如今当事人昏迷,调查不得不停滞下来,她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任何的线索。 陈医师很详细地跟杜柠讲了当年陶曼的情况,虽然对整个案子助益不大,但她也觉得,自己今天并没有白跑这一趟,起码她知道自己没能陪在陶陶身边的那三年,照顾陶陶开导陶陶陪伴陶陶的,都是一些单纯善良的好人。她还自陈医师口中得知,那三年里,有一位相貌英俊的许先生常常会过来,每逢佳节,也必定会带着满满一车美食用品来跟这里的医患分享,就连陶陶三年的住院费用,也一直都是那位许先生暗地承担的。 陈医师问她,陶陶振作以后,跟那位许先生结婚了吗? 杜柠怔了怔,渐渐红了眼眶。这些事,许濯从来都没有跟她提及过。 回市区的路上,杜柠想了很多,关于她跟陶陶,陶陶跟罗辛,以及,她跟许濯。若是不曾有过快乐幸福的记忆,回想起来,便也不会有心痛的感觉。 回到g市,等出租车回酒店的时候,有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在这附近卖报纸,弓着身子,看见人就颤巍巍地迎上去,满眼企盼地说,新出的晚报,来一份吧。 这个时间,行色匆匆的路人大都是刚刚下班急赶着回家去的,杜柠望了好一阵,并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买他一份报纸。她也是从来都没有读报的习惯的,只是一阵莫名心酸,便迈步走了过去。 “大爷,给我来一份。”杜柠轻声说道,然后低头在背包里翻着零钱。 老人乐呵呵地抽了一份报纸递到杜柠面前,“给闺女。” 杜柠也礼貌笑笑,付钱之后接过了报纸。 然后,那几乎占了大半个版面的黑色标题也钻进了杜柠的眼帘。 昌合集团涉嫌走私被查。 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几遍,墨色铅字,印的的的确确就是杜老头一手创办起来的昌合集团。 心脏凛冽跳动,手抖得几乎连一张报纸都拿不稳。 掏出手机打给杜老头,电话里冰冷的女声机械地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打给许濯,却是转至语音信箱,杜柠慌了,再也顾不得任何,拦了出租车便直接回了杜家,屋子里空空荡荡,仿佛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住过的模样。 她的车还停在车库里,杜老头的几辆也都在。开车直奔许濯的公寓,按了很久的门铃,直到隔壁邻居忍不住推门出来好心提醒她这家人大概不在,门也没开。 杜柠最后飞车去的地方,是昌合。她不相信杜老头会做违法的事,但昌合究竟是做什么发家的,杜柠也是真的一无所知。心乱如麻,她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有疯掉的可能。 大楼一片漆黑,将杜柠拦下的门卫告诉她,这两天昌合正在接受调查,员工都是按时下班没有人这么晚还留下加班,大楼里根本没人,我不能放你进去。 杜柠颓然瘫坐在石阶上,两天,昌合接受调查竟然已经两天了。 三天前,她才刚刚跟付青洛见了面。 猛然想起那一日,付青洛在她面前说的那句话,如果实在很闲,不如回家多陪陪你爸爸,昌合垮的时候,有个人能守在他身边总是好的。 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咬牙按完了付青洛的手机号码,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才好,她必须要知道,他对杜家到底做了什么。 电话响了很久,接通之后,却是一个女声。 那个女人对她说,他已经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qaq对不住大家,有个多年没见的朋友来看哥,这两天净鬼混了!恢复更新,日更或者日两更日三更神马的都有可能!祝亲爱的们节日快乐!嘴嘴~ ps:内容提要《反击》是暗指所有人。 ☆、第61章 六一 请你珍惜, 珍惜与身边人的每一次相聚。 因为, 因为漫漫时光里, 你不会知道哪一次的分离之后, 就再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 付唯钰的房间里一片狼藉,付青洛回来的时候,何玫正红肿着眼睛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妈,”付青洛蹙眉快步走过去,扶着何玫的手臂,沉声开口,“唯钰又闹了?” 因为担心付唯钰会弄伤自己,何玫守在门口一夜未眠,这个女儿,她真的已经完全束手无策了。她信命,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若一切当真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也是付家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青洛,”何玫缓缓抬起头,面色认真严肃,“唯钰的事你不要再管,伤好之后,我会带她去自首。” 他怔住,随即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低声疾呼,“妈!” 甩开付青洛的手,何玫满眼心痛,“我不能看着她毁了自己又毁了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妈,就不要说了。” “这件事……” “我再说一次,这件事到此为止!”扬声打断他未完的话,她只觉眼前一阵泛黑,赶忙伸手扶住墙壁,稍稍稳了稳心神之后,何玫努力镇静地幽幽说道,“如果她仍旧不知悔改,你就当,就当从来都没有这个妹妹。” 付青洛面色冷峻地紧抿着唇,转身上楼。 气氛太过压抑,这个家,也越来越不像一个家了。一步一步,他走的万分艰难沉重。 楼梯刚刚上了十磴,手机铃音便急促响起,他几乎是下意识颤抖着去翻的口袋,在听到铃声的那一刻,心脏就猛烈收紧,满脑子想的满心笃定的都是杜柠。 匆匆瞥了一眼屏幕,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将他吞噬殆尽。 并不是杜柠,是他的助理。 颓然接起,电话彼端携着振奋惊喜的声音便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付先生,昌合走私被查,股盘异动,很多子公司的股东都在暗地低价抛售股权,我们要不要……” “你再说一次!”付青洛大惊失色,上楼的动作已经瞬间变成了迅速下楼。一早就知道许濯会通过杜家引顾华民上钩,只是付青洛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下手。 “今天一早昌合就被封了,杜兴名联络不到人,现在整个昌合极度混乱,员工跟股民在楼下围得水泄不通,都吵着要退钱要说法……” “不准插手,”凛声打断助理的话,付青洛已经跑着冲出家门上了车,“马上召开会议,让那些打算在这时候吞了昌合的股东滚出盛屹。” 助理立即噤声,好半天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oss已经挂断了电话。就算他们盛屹不动作,其他虎视眈眈的公司也绝对不会放过这块肥肉,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居然要拱手让人!跟在boss身边这么久了,这一回实在理不清boss究竟是怎么想的。 悻悻收起电话,助理按下秘书处内线,接通后痛心扼腕地跟秘书处的人交代,“通知下去,两点钟召开股东会议。” ——————————————————————————————————————— 秋凉阵阵,天气阴沉,有大雨将至的预兆。 不记得自己还想探探他在杜柠心中究竟几斤几两的打算,也不记得发现她录音时自己的满腹怒气,市区之中,车子一度被踩到超过一百二十迈,电话一直都是拨出的状态就没有停过,线路通畅,却始终无人接听。 该死。 第37节 他这样咒骂自己。 昨晚她打来的那一通电话,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接起。 车子已开到昌合附近,放下车窗,付青洛远远看见,一大群人在楼下愤怒叫骂,拿石头砸着玻璃。 付青洛烦躁地打开电台音频,外面嘈杂一片,不想再听,因为每听一句,心就会向着更幽深更漆黑的暗处跌去,昌合怎么样都跟他毫无关系,可是,在他明确自己爱上柠柠之后,这种毫无关系,又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关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必须尽快知道她在哪里,杜兴名失去联系,大抵外逃,许濯作为昌合手握实权的第二位负责人,此刻应该正在接受调查。 那么柠柠呢,柠柠在哪里。 “xx社消息,前日偏离航线的赴英客机已确认于xxx海峡上空坠落,搜救队已找到机体残骸,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伤亡数据尚不明确……” 揉着眉心迅速将音频关掉,电台里的消息比车窗之外的嘈杂声更令人觉得压抑。怪不得早上陆怡璇看着手机自言自语地说最近怎么这么不太平,到处都是灾难,真让人揪心。 发动车子,打算去医院看看,说不定,她跟他一样,对这几天的新闻还一无所知,就只忙着照顾陶曼,哪怕是忙着找证据,也好过眼下任何一种可能。 正打算驱车离开,车窗缓缓升起的时候,付青洛不经意地瞥见,前面离得不远的一辆白色车子启动后撞上了旁边的大树,那种力道,剐蹭肯定非常严重,可奇怪的是,车子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辆白车在向后退倒的时候,他已经向左打轮驶入车行道,与白车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付青洛透过白车前面风挡玻璃瞥见了车主的脸。 杜柠。 付青洛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机械地惶急踩住刹车,解开安全带,正打算开门下车迎过去,“柠柠!”付青洛握紧拳头大声呼喊一句。 可是,白车内的杜柠却并没有看见他,在付青洛左脚迈下车子的那一瞬间,杜柠的车箭一样冲了出去。 付青洛迅速上车,安全带也没系便狠踩油门紧紧跟了上去。 前方黄灯闪烁,他还打算在等红灯的时候下车拦她,可是,付青洛清楚无比地看见,那辆白车在红灯已经亮起好几秒钟之后,仍然视若无睹地开了过去。 那种速度,他看得胆寒心惊。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祝愿大家每逢佳节瘦十斤哇咔咔!今天哥打算更个一万字(当然这是个打算),哥也知道卡在这里真心不人道!可是目前就只有这么多了~~o(gt_lt)o ~~蹲坑苦等的妹纸们,哥对不住你们! ps:晚上回来码完就贴,留言晚上一起回复~(北京时间23:30肯定贴完下一章了,所以大家不要浪费时间一直刷,晚上来看就好╭(╯3╰)╮) ☆、第62章 六二 一路紧跟在杜柠所开的白车后面,连闯了几个红灯也不记得。他并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掉以轻心,她开的那样快那样急,他的心便也被攥着被揪紧。 车窗外已经开始淅淅沥沥飘起小雨,他是喜欢雨天的,因为雨天中有许多许多关于她的回忆,快乐的,疼痛的,交织在一起,盈满了他整颗心。 路面渐渐湿滑,有好几次,他都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的车几乎贴着旁边的大车凶险过去,付青洛一直在拨打杜柠的手机,低头才稍一晃神,再抬眼时,刚刚还在前方的白车便不见了踪迹。 恼火地一脚刹车停在路边,慌乱得可以。 大力砸了两下方向盘,车子刺耳地鸣叫几声,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一想到此时她可能躲在某个地方做傻事,他的脑子他的心,就好似要炸裂开来一般剧痛无比。 这里是一片近郊的开发新区,许多中小型企业都在这里安家落户,因为市区之内寸土寸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付青洛皱眉向窗外望去,阴雨霏霏,四周的景物便看得不怎么清晰。幢幢大楼交错林立,稍近的几幢,依稀看得见楼体上悬挂的公司名称烫金铭牌。 恍惚间,忽然记起了什么,迅速打开导航仪搜索周围企业,不断缩放地图,付青洛紧皱的眉宇也渐渐舒展开来。 久承股份有限公司。 雨水渐密,他也终于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 这里,杜柠是第一次来,带着满心的绝望与怀疑。顾语希说,许濯在这里,利用杜家,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城池。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并没有相信,只是顾语希在电话冷笑着说,杜柠,你活该被蒙在鼓里。 隐约想起,许濯载她赶去t市看望陶陶的那一晚,半路上,他在电话里提过一次久承这两个字,只是那时的烦心事实在太多,她便没有挂心,其实说到底,就算陶陶并没有出事,就算许濯提及过一千次一万次的久承,她也不会对他产生半分怀疑。 该怎么怀疑呢。 是她爱过的人啊。她觉得,就算成不了恋人也没有关系,至少,杜老头还拥有这个一手栽培起来的左膀右臂。 可是,现在杜家出了事,忽然有人站出来笑着告诉她说,杜柠啊杜柠,你知不知道,你们杜家养了一只狼,啃净了骨头,现在准备喝血了。 推门下车,她也没有撑伞,因为还是没有养成备伞的习惯,就这么仰着头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晶亮优雅的旋转门,石阶很高,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似乎要比杜老头的昌合更华丽更大气。 脚下才刚刚步上第一磴石阶,她便开始颤抖开始犹豫。右面那辆香槟色的捷豹,并不只是款式相同的车罢,因为任何人都明白牌照号码绝对没有重复的道理。 可是,老天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望着车子怔凝,石阶顶端的那扇旋转门内,三五个人簇拥着某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撑着大伞步下楼梯。 杜柠僵在原地,瑟瑟抖在那里。她也知道的,这个时候,作为杜家的人,她应该冲上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大力甩着巴掌质问他你的良心在哪里,但怎么,脚下灌了铅一样没力气。 那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隐约看见最下面的石阶处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子,只除了垂头看着脚下讲着电话的许濯。 她仰着头,脸上是泪是雨已经分辨不清,握起拳头,她拖着脚步,一步一步,艰难地迎了上去,直到那几个男人皆是一脸嫌恶地蹙眉看她,直到走在最前面,垂头讲着电话的许濯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震惊到无以复加地机械地仓促地喊了一声柠柠。 大雨之中,他西装笔挺,身旁有人为他撑着伞挡着雨。 雨幕之下,她浑身湿透满目疮痍,雨水沿着紧贴在脸颊上的凌乱发丝混着眼泪一并流进嘴里。 时间已经静止,他的身旁有人倾身提点行程,声音虽然不大,但她却也隐约听见那人说了一句,许总,时间快来不及了。 以前,她老爸总嫌她不够聪明,光看为人处世就知道将来定然做不了生意,那时,她还忍不住对杜老头竖拇指,好不得意地称赞他说您真有眼力,挖到了许濯这么稀有的人才不说,现在居然还英明神武地发现您闺女根本不适合做生意。 真讽刺。 也不知道待在局子接受调查的杜老头有没有在反省自己的眼力,有没有,在伤心。 他侧身拿过一把雨伞高高举过她的头顶,身旁那几个人讶异地面面相觑。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她踉跄退后,险先从石阶上滚下去。 “柠柠小心!” 他惊呼着伸手试图去揽她的手臂,她大力甩开之后,就真的狼狈跌倒在地。他的手僵在冰冷的空气里,早就知道瞒不下去,只是没有料想到,她会找来这里。 崴了脚,她就咬着牙慢慢站起,已经狼狈到这种地步,再狼狈一点,也真的没有关系。 “我爸在哪里接受调查?” 她没有重振昌合的能耐,也没有当场将他千刀万剐的能力,越活,就觉得自己越卑微渺小,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没有头绪,就只能没用地狼狈地站在这里,从一个万分陌生却又自以为熟悉的敌人那里探听杜老头的消息,连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杜柠啊杜柠,你真有本事,真有出息。 他的嘴唇动了动,随即握着拳头垂了眼睑。 “杜老头在哪里?”微仰着头,她又面无表情机械地重复了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才蹦跶回来,哥滚去继续码!!~~o(gt_lt)o ~~希望明天早上你们一刷,哇塞一万字!o(n_n)o ps:大过节的必须有福利喔!没收到的粗来嘶吼哥!乃们懂哒! ☆、第43章 四三 最近这段时间,杜柠实在很打怵见到陆禹泽。 每次陆禹泽看到她,都会愁苦不堪一脸苦逼地对她说上一句,lemon啊,我被范晓舟缠上了,她简直神通广大无孔不入,我现在严重怀疑她在我身上安装了监控器摄像头窃听器电子狗…… 杜柠笑容僵硬地听,半天也没敢吭声。 怀了孕的dulce搬去男朋友那里不曾回来过,每次杜柠跟她通电话,dulce的最后一句话都一定是句地道标准的中文——lemon我一失足成千古恨。 *oss许久都没有回国,因为杜柠没有同意*oss关于去他那里住的提议,所以他便理所当然地整天混在她租的公寓里。 杜柠也并不是封建老古董,有时候*oss抱着她,她会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她便不敢随意乱动,任他紧紧紧紧地抱住自己,那种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的力道,令她很疼却也很安心,他从来不曾勉强过自己,杜柠明白这是因为珍惜。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很刻意,自从跟许濯亲口说过那些话之后,她便刻意地跟*oss靠近,更靠近,然后不断在心里催眠自己,杜柠,他才是你的未来,过了青葱的年纪,你便不再是当初年少的自己。 每天早上,他都会开车至公寓接她一起上班,路上载她去吃早餐,然后在她心惊胆战的抗议声中,在距离艾菲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就远远地将她放下车。 开会的时候,他都会亲自出席,他在上边儿讲,她就在下边儿假装敬业假装认真的记,等他忍不住想念徜装无意地瞥向她的时候,一眼便瞄到她把笔记本那一整页涂鸦得彻彻底底。 她坚决拒绝在午休的时候见面,但是艾菲的员工也渐渐发现,*oss近来常常来餐厅跟他们一起用餐。 终于煎熬到晚上下班,自牵起她的手,他便再没有将空闲的时间留给加班,大概整个集团,再没有谁会比他更期盼下班这一刻的到来。 飞车赶去早上将她远远放下的地方,其实早上将她放在这里他便已经面色暗沉,晚上再于这里接她,只觉更加郁闷。每回他停了车,都会看到她做了亏心事一般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确定没有熟人之后,才快步奔向他。 她拉开车门的时候,总会眼角含笑地望着他说上一句,先生你辛苦了。 他所有的不满便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然后无法自持地伸手捞她进怀,唇畔噙笑地回应她说,太太你也辛苦了。 最初的时候她还会仰头抗议说,我说的先生不是你理解的那个先生。 他便会面无表情云淡风轻地回她一句,早晚都是同一个先生。 等她张牙舞爪地在他怀里抗议说我要饿死了的时候,他便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她,然后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霸道地将她的手覆在档位上。 晚餐,他很少带她在外面吃,总觉得餐厅即便再美,却也不如家里温馨。他第一次来公寓的那天晚上,亲自下厨做了四道中国菜,可乐鸡翅,清蒸鲈鱼,红烧冬瓜,还有一道胡萝卜玉米排骨汤。 他系上围裙的时候,杜柠还微微仰着下巴一脸怀疑,等他解开围裙,自她身后拥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问‘我这种先生能不能成为你的先生’的时候,杜柠已经很有出息地咽着口水忘了回应。 自此之后,杜柠便上了瘾,外面的餐厅,她也拒绝再去。 这几天杜柠的班上的不太开心,设计一室跟设计二室的采风活动已经彻底结束,艾菲再度热闹起来不说,渐渐的,杜柠也听到了一些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其实严格来说,也属实算不得流言蜚语,因为传进她耳朵中的那些话,跟现实真的相差无几…… 流言之一:陆总好像对king先生身边的那个小助理感兴趣。 流言之二:king先生身边那个小助理似乎跟付先生走得很近。 流言之三:听说设计一室跟设计二室采风的时候,付先生亲自去了莫顿因马什,更巧合的是,付先生离开那天,king先生的助理也从此缺席。 流言之四:你们听到风声了么,付先生给xx学院捐了一栋楼,而整体统筹规划的人据说是king先生身边的那个新助理。 …… …… 这世界上果然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杜柠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想,她要是不努力做出点成绩来,简直都对不起那些拼命八卦她的人。 “马上吃饭了,”*oss自流理台处走到杜柠身边,将装着葡萄的果盘一面端走一面道,“去洗手。” 杜柠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她被*oss惯坏了。他们两个人眼下的相处模式,就像一对夫妻,只不过,她是夫,他是妻。立即站起来,冲到*oss眼皮底下又不死心地拿了一颗大葡萄塞进嘴里,这才心满意足地赶去洗手间。 *oss在后面不奈叹息,满眼宠溺。 等杜柠洗了手回来,餐桌已经布置完毕,她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一面享受不已地咀嚼一面口齿不清地看着他赞叹道,为什么你什么都会什么都行。 他倒了一杯纯净水放在她的面前,然后特别煽情地回她一句。 因为要遇到你。 ———————————————————————————————————— f城的天漏了一般。 第38节 陶曼因为罗辛那一句‘为什么会牵扯到唯钰’而失笑不已。 五年前,她太过年轻,在遭遇那样的事情后,只意志消沉地想着该如何解脱一心求死。这些年过去,她虽然选择对那些曾经绝口不提,但也只是因为想求得余生平静。只是如今看来,平静对她来说,奢望透顶,那么就不如,一起下地狱。 “罗辛,我再问一句,”陶曼缓缓站起,“你走不走。” 她的眼底,已经没有了曾经他所熟悉的暖意,望着他时,只是一片没有表情的漠然表情。 他也撑着桌子慢慢起身,目光坚定又复杂地看着她,他想说上一句是我对不起,可是能不能让我从此陪着你,任何的过去,我都真的不在意。 但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才做出摇头的动作,她便冷笑着点了点头。她也没有继续跟他说话,但他分明从她噙着冰冷笑容的唇畔以及染了恨意的眼眸里,解读出这样一句话来。 好,罗辛,是你自己不肯走,非要赖在这里。 他没有来得及仔细考量她那一种近乎绝望的表情。 她已经异常平静地转过头,不再看他。垂眼看向坐在他们对面,正等待同他们进行交涉的民警,她沉声开口,声音凉得仿佛结了冰,字字句句,如无数利刃锋剑,不断射向他原本就滴着血的心。 他听见她波澜不惊地对警察说,先生,我要报警。五年前g市有一起轮/奸案没有被立案受理,我知道是被人刻意压制下去,关于证据,都在我手里。 ☆、第63章 六三 许濯定定地站在那里,雨水滴落在他僵愣于伞外的手臂上,旁边有人迅速将伞移了过来,他的西装有些微湿的痕迹,他那颗前几日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心,此时已经空洞得彻彻底底。 已经平静得没有情绪,她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满脸雨水,将泪痕冲刷的了无踪迹,原来,心痛的极致竟然会是面无表情。 许濯侧身跟旁边的男人低声交代几句,然后那个男人便带着其他人又迅速步上石阶折回旋转门里。 万籁俱寂,只有雨水滴答滴答的声音。他朝着她的方向大步迈去,然后脱下西装,打算将瑟瑟发抖的她包裹进去,杜柠大步退后,退到石阶的扶手处,他怔了怔,随即又再度大步逼近,终于退到无路可退,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她狼狈抬头,雨水渐大,连睁眼也都费力。 “许总,您行行好,就赶快告诉我杜兴名到底蹲在哪间警察局里。他年老多病,你拿走什么都没关系,可是后半生,我只有他相依为命。” “柠柠,”他的喉间艰难吞咽着,一切计划跟他预想的不差分毫,只除了,乘坐了那架坠落入海飞机的杜兴名。“昌合并没有垮,我已经将所有业务都转到了这里,只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这间公司的老板,永远都是名叔,我们……”也终于能够在一起。 “你比付家的人更让我恶心。”她平静开口,骤然打断他尚未说完的话。 “柠柠!”他没有撑伞的那只手猛地攫住她的肩膀,出口的话透着千万分的急切,“相信我,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只想知道我爸爸在哪里!” 嘶吼过后,她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这么自私这么自欺欺人的许濯,怎么会是她熟悉的那一个。他居然还能冠冕堂皇地跟她说,一切都会过去,以后,会永远陪着你。呵呵,她连冷笑都力不从心,这么多年,她爱过的男人,杜老头掏心栽培的男人,到头来,就只是为了踏着昌合这块垫脚石去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已。 不想再纠缠下去,因为没有意义。如果杜老头真的做过徇私违法的事,那她就乖乖的等他出来,出来之后,找个慢节奏的小城市生活,没有那些光环没有很多财富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再寒冷的冬天也捱得过去。 他也不知道,这么残忍的话,究竟是怎么说出口的,就那样麻木地,悔恨又木讷地呆愣地发着声音,“名叔……名叔飞去英国看你……” 杜柠猛地睁开眼睛,这么说,杜老头并没有待在警察局里。可是又恍惚想不清明,她早就从英国回来,许濯是知道的,那么杜老头仍旧飞往英国,是不是——畏罪潜逃。 颤抖地扶住墙壁,已经惊骇到无以复加。满脑子想的都是,万一,万一被抓回来,那会不会罪加一等再没有重见天日的余地? “杜柠,你难道就不好奇,昌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顾语希的喊声突然自头顶凄厉响起,仿佛已经跟瓢泼的大雨浑然一体,从四面八方幽灵一般侵入杜柠的耳朵,皮肤,神经。杜柠在愈发狂暴的大雨中四下张望,最后,骇然于六七楼之间的狭小楼道窗台上,看见了摇摇欲坠的顾语希。 许濯面无表情地仰头望过去,眼底不见一丝温情。 不远处,付青洛的车子戛然停下,已经远远看见石阶上惨不忍睹狼狈不堪的杜柠,该死,居然让她淋雨。惊慌失措地拿了雨伞快步跑过去,雨水漫天,付青洛清楚地听见,一阵诡异的笑声陡然响起。 “杜柠,你知不知道,从我见到你的那天开始,我就恨你,因为那时候我以为,许濯深爱着你。可是现在我一点都不恨你,我甚至同情你,因为许濯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顾语希的身体剧烈颤抖,她的手没有扶着任何地方,定定地指着杜柠,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尖锐喊道,“我告诉你,许濯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他派人把杜兴名送上飞机,又以久承负责人的身份亲自检举昌合涉嫌走私,现在,杜兴名坐的那架飞机已经掉进了英吉利海峡……哈哈哈……” 眼前漆黑一片,杜柠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疯傻掉一般胡乱抓住许濯的衣襟,魔怔一般目光呆滞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已经有安保人员觉察到情况不对,旋转门内冲出一大群人。 “谁放她进来的!” “立刻报警!” “快去拿气垫!” …… 顾语希又颤抖不已地将手指向一语不发目光狠厉的许濯,“你不是还打算娶她吗!我就下去告诉杜兴名,这么好的女婿他当然应该放心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清楚地看见顾语希左脚的三分之一已经移出窗台。 “小姐!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再去取气垫!” “这边……往这边移!” …… 杜柠已瘫在地上,一语不发的许濯没有再抬头看向顾语希一眼,他撑着雨伞,慢慢蹲□子,扶着杜柠的肩膀不敢稍加用力。他望进她一瞬不瞬只睁得大大的眼睛,那里没有一点生机,死灰一般沉寂。 “柠柠,我会永远陪着你,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他将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她就残破洋娃娃一般瘫在雨里。 周匝嘈杂四起,付青洛惊骇地怔在人群之外,杜兴名,死了。那么柠柠。 付青洛扔掉雨伞,发疯一般拉开越来越密的人群。 当浑身湿透的付青洛拨开人墙满眼猩红地将半跪在地上的许濯扯起来的时候,他没能来得及伸手狠狠打他一拳就亲眼看着顾语希枯叶一样自六七楼之间的窗台上倾身奋力跳了下来。 周围人群惊慌失措地四散开来。 接着,杜柠的惊叫声尖厉响起。 再也顾不上任何,付青洛痛心疾首地将昏死过去的杜柠大力抱进怀中,血流如注的顾语希就在他跟许濯脚边不远的地方,奄奄一息,这种场面,他看了尚且触目惊心。 “快叫救护车啊!” “怎么会跑来咱们这里寻死……” “是大明星顾语希!” …… ☆、第64章 六四 血。 一大片殷红刺目的血。 她在里面浮浮沉沉,沉不到底,却也游不出去,生生窒息。 隐约听见,有人在不断地急促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一声一声,柠柠,柠柠。 她也想要醒来,她也想要回去。醒在那些被欢声笑语盈满的岁月中,回去十八岁以前的幸福记忆里。 然而,她又是真的不敢醒,因为清楚再也回不去。 呼唤声没有间断过,听上去那么悲伤,那么深情。可是,她真的好想好想揪着那个人的耳朵大喊一声,不要叫我,不要再叫我,求求你,求求你。 …… …… “身体状况有些糟,醒来之后需要慢慢调养,付先生您不要太担心,没有其他的问题。” 付青洛颓然摆了摆手示意医生出去,然后温热的掌心又重新覆上了她冰冷的手。是不是错觉,怎么感到,这只手始终都是没有温度的,不管他怎么揉搓怎么呵气,也都还是凉的。 他不敢松手,因为已经感受到她即便是昏睡着,却也仍旧是不踏实的。她的手指一直都在有意识地蜷缩着,弯长的睫毛止不住地不安颤动,他拿了微湿的毛巾给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除此之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温柔往复,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对她说着,柠柠,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要再放开你的手了,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以后,你只能在我的视线之内,失去的,我会帮你连本带利拿回来。 电话不断,手机便被付青洛关了机。他长久地注视着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眨一下眼睛,时光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又恍惚想起,两人在伦敦一同住院的情景,那么弥足珍贵的温馨回忆,如今,都成了只能放在心底感怀的过去。 ****** 杜柠醒来的时候,只觉天旋地转,想了很久才恍惚猜到自己此刻置身在哪里。 头痛得好像已经爆裂开来。 许濯。 顾语希。 飞机。 鲜血。 她用力闭上眼睛拼命甩着头,想要伸手死死捂住耳朵摒弃那些喧闹不断的声音,才一抬手,紧紧将她的右手握于掌心的付青洛便猛然坐起,他是什么时候趴在床沿上睡着的,也已经没了印象,只迅速起身站在床头,满眼血丝地看着刚刚转醒的杜柠,急声开口,一整颗心都被提着捏着,“柠柠,哪里痛?我马上去找医生。” 才一转身,她却迅速伸手抓住了他的衬衫衣角,他的心瞬间就疼得蜷缩起来,因为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无助,她的恐惧。 蓦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望着她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几乎什么都来不及考虑便俯身将已经坐起茫然四顾的她紧紧抱进怀里。 她就只木讷地僵在他的怀中,好半晌过后,忽然孩子一般地趴在他的肩头低低哽咽。 他知道她在拼命压抑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苦痛,顾语希给的,许濯给的,还有,他给的。想要杀了他们再杀掉自己,一错多年,走到今天,早就有了天道循环的宿命感觉。 她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就只剩□体凛冽颤动。 渐渐发现了不对劲,猛然扶着她的肩膀拉开距离,他惊骇地看见她的牙齿死死咬着拳头,手背上已经渗出猩红的血迹来。 “柠柠!你干什么!”慌忙伸手用力扯下她的手,心里的刺痛几乎令他不能自由的呼吸。 她茫然无措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好久,明明离得这样近,却怎么,好似间隔了千山万水,恍然看不清明仔细。眼泪一滴一滴,她缓缓抬起手臂颤颤巍巍抚上自己的心脏,眼泪一瞬间就如泉涌般无法自抑。她泪流满面口齿不清地说了一遍又一遍,“这里痛,我这里痛……” “我知道,我知道……”他眼眶潮红地将她再度抱进怀里,想要把所有的温暖都给她,怕她又会咬伤自己,他就牢牢攫住她的手臂。 她挣扎,他便收的更紧。 她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肩头,他就任她咬着,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 她的牙齿咬合得越发用力,他的掌心在她的背脊没有间隔地轻轻抚拍。 她的哭声渐大,越来越大,他那颗被悬着被提着被捏着的心,总算有了些许着落。 她也没有看见,他暗色衬衫下的肩膀,其实已经被咬破带出血来。所有的力气全都发泄干净,她忽然松了口,瘫软在他的怀中开始嚎啕大哭。 他的心,便跟着终于有了几分安定。 ——————————————————————————————————————— 顾语希跳楼的新闻,已经在圈子里引起轩然大波。 她是盛屹集团总部签约的艺人,顾语希对外公众形象一直不错,大大小小的慈善事业从不缺席,这一回,盛屹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第39节 无论是工作原因还是为情自杀,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眼里,他们常常会偏激地选择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当许濯表情沉痛地出现在镁光灯接受众多记者采访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在替他痛心。 早前,曾有记者拍到顾语希与昌合集团副总许濯出双成对,去年顾语希在出席红毯接受专访的时候更是笑靥如花地暗示了自己好事将近,于是,许濯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众多媒体竞相跟拍的对象。 这次昌合出事,圈子里所有等着看顾语希笑话的人全都惊讶得成了哑巴,多少人嫉妒着顾语希的际遇,跟盛屹集团总部签了合约,又跟昌合集团副总如胶似漆,很多人都以为,昌合完了,顾语希那位钻石男友也定然气数竭尽,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能耐在圈子里头趾高气昂的。只是任何人都不曾想到,仅仅一夜之间,那个男人就摇身成了久承的老板,非但没有被昌合走私的恶名拉低身价,还被有关部门高度赞颂,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晓。 就在这圈子里的人都在唏嘘顾语希的好命时,关于她跳楼自杀的新闻,便纷沓来至,令所有人眼镜大跌。 所谓的世事无常风雨莫测,便大抵如此罢。 前一秒钟还美艳不可方物地于人前微笑连连,后一秒钟,却凄惨破败的宛若一片萧瑟落叶。 顾语希有一部戏正在拍摄中,出事之后,导演一边对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的顾语希表示了深切惋惜,一边找了另外一位演员代替顾语希,什么都没有改变,拍摄工作依旧进行得如火如荼,几个同剧组原本还很讨厌顾语希的女艺人便不胜唏嘘。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你争我斗的时候,甚至会希望对方干脆死掉,等到当真面对了死亡,却又常常满心感慨地觉得自己如果失去这样一个对手会很遗憾。 “脸毁了以后还怎么在这个圈子打拼啊……” “唉,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担心什么脸不脸的。”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顾语希做了截肢手术……” “她平时总是牛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真没想到,居然会脆弱得想到自杀。” “不会是盛屹高层玩儿什么潜规则吧?” “谁知道,看她男朋友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 …… 若只是普通员工走上绝路,断然不可能闹出如今这样的声响来,顾语希纵然算不上家喻户晓,但也绝对是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当红明星,短短两日,生意旗下艺人顾语希跳楼自杀的消息便占足了各大版面的头条。 第一时间站出来公关的并不是盛屹集团,这件事本就可大可小,只是助理整整两日没有联络到*oss付青洛,等到盛屹终于打算召开记者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付先生没有回来,付老先生却回来了。 付泽川许多年都不曾回来过,自退休之后,他就回到付青洛奶奶的故乡开始了侍弄田园的生活,国内的名山大川几乎都留下过他的足迹,年龄越大,便越希望在心灵上寻得一份宁静。 付青洛每年都会抽空去看望爷爷付泽川,每一次去,付青洛都会央着爷爷跟自己回到g市生活,自父亲走后,他们四口人定居在三处不同的地方,这个家也越来越不像一个家了,付泽川自然不肯回来,他说自己已经无法习惯城市里的喧闹生活,只想在这里陪着付青洛的奶奶。 盛屹的事,自付青洛接手后付泽川便没有再关心过,旗下员工几乎没有几个见过这位付老先生,但是当付泽川走进盛屹大门的时候,门口的保安人员跟前台小姐却都没有拦他,因为他们的*oss跟这位老先生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更何况这位面色慈祥但又不怒而威的老先生还说自己姓付。 盛屹很多年长的高层是见过付泽川的,所以当付泽川推开会议室大门的那一刻,许多不悦皱眉的高层在回过神来之后,都毕恭毕敬地惊诧起身迎了过来。 ——————————————————————————————————————— 清醒之后,杜柠便执意不肯继续留在医院,医生正打算开口建议她留下来再观察一阵,付青洛伸手将他挡了回去。 眼下,再没有任何事能重要过她的意愿,再者说有家庭医生在,他也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便不怎么担心。 这两天,除了刚刚醒来那会儿大哭过一场之外,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都太过平静,没有悲伤,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喂她喝粥,她便张嘴一勺一勺地咽下去,不排斥他,但也绝没有多余的一句,整个人看上去乖顺至极。 他不敢提起任何关于杜家的事,他也知道自从她回到g市,一直都住在酒店里。 “柠柠,跟我回家好不好?”他握着她的手,问得小心翼翼。 她机械地点了点头,精神稍稍集中后又立即用力摇了摇,很小声地说道,“可是我不想看到付唯钰。” 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畔轻轻吻了又吻,“没有别人,就只有我们两个。” “好。”她乖巧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柠柠就此处于半黑化状态,不介意的宝贝儿乃继续追,介意的宝贝儿…乃捂着眼睛露出小小的指缝继续追好咩~o(n_n)o ps:《青柠》就快要完结了,谢谢大家一路相伴,下一本《命里缺我》的结局是美满的he,这一本的话...呃呃呃继续看吧!么么哒~~吼吼!~~ ☆、第65章 六五 这间位于市中心的尊贵公寓,能将整个g市尽收眼底。 杜柠抱着膝盖呆呆地坐在宽阔明亮的落地窗前,窗外浓云密布,夕阳的光芒透过厚厚的云层奋力照射出来,灰暗阴郁的云朵便被镀了一层微亮的金色光泽,美得深沉而压抑。 付青洛抱着薄毯进来,走到她身边,弯身拿了座垫放在她的腿边,“地上凉。” 她微微愣住,回过神来之后,听话地坐在座垫上。 他也席地而坐,顺势将薄毯披在她的伸手,然后自身后抱住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后颈,将她彻彻底底地圈在怀里。 “饿不饿,想吃什么?”他柔声开口。 杜柠慢慢摇了摇头,眼中没有半分或悲或喜的情绪。“你说,航空公司怎么还没有给我打电话呢,是不是我爸爸根本没有事,不然早就应该给我打电话了对不对?” 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几分,不敢让她看新闻,看报纸,看有关一切外界消息的媒介,空难啊,任何人都对结果心知肚明的空难。他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更没有勇气出声提醒她航空公司不会清楚你新换的这支手机号码,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远都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要醒来,杜兴名出差也好旅行也好,只要能给她一个希望,怎么样都好。 “我回来g市那天,悄悄躲在家里给我爸爸做饭喔。”她的发丝松松散散地垂过肩颈,他一语不发,心疼得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凛冽紧绷。 “我做了牛肉,还做了排骨,都是在伦敦的时候偷偷看你做的。许濯说好吃,可惜爸爸没有吃到。”她淡淡地说着,仿佛就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你教我做些其他的菜好不好,等爸爸回来以后,我做给他吃。” 她没有半分啜泣他却忍不住哽咽,更紧密地贴着她没有温度的背脊,几乎是要将她嵌进身体的力道,他稳了稳情绪,随着她的心愿继续说下去,“不要你学,以后都有我。” 遇到她之前的那个付青洛,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成这样一番模样。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讲起话来也不自觉地轻声细语,再烦躁再疲惫只要想到某个人便会莫名安心,再愤怒再生气只要看到某个人也会释然投降得彻彻底底。 她觉得冷,便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他的胸膛很暖,她仍旧愣愣望着窗外,幽幽开口,声音很小,却很清晰地问他一句,“你不恨我吗?” 恨? 他听了,微微怔凝,一时间,并没有弄清她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这样虚无遥远的对话令他阵阵惊心,明明就在彼此的身边,近的没有一丝空隙,可是,却又仿佛隔了天涯一般的距离,伸手便能触及,但好似永远也走不进心里。事到如今,他必须让她清楚地知晓自己的感受,什么面子,什么风度,他通通都可以不要,只求,她能完完整整的好好将他的话听进去。 “柠柠,”轻轻扳过她的身体,抚着她的脸颊与自己的目光于稀薄的空气中两两相对,“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此刻说的每一句,如果可以,我很想奢望时间能为我证明。”他微微俯身于她同样冰凉一片的额头上吻了吻,他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唯一一次体会到了爱一个的极致,是不知如何是好。 人生的路并不漫长,若不能为自己完完整整的活一次,那这一生,再辉煌也都没有意义。 “柠柠,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害怕你会恨我。”他轻声呼唤,眼中流露着她所熟悉的宠溺神色与坚定,“五年前的事,是我永远都洗刷不了的罪名,可是你看,老天让我遇到了你,爱上了你,我能不能,将它奢望成是上天在赐给我机会救赎那段错误,从此以后,我们都只为自己活着,没有陶曼,没有许濯,也没有付唯钰,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望着她也丝毫不敢眨眼,生怕错过她眼中任何一种能够解读的神色。他耐心又忐忑地等她开口,他也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无疑就是趁虚而入,可是没有办法,与她冷战的这些日子以来,他难受地病着,不止身体,从精神到思想,整个人都已病入膏肓了。不想不愿也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爱了就是爱了,也只有爱着,才能将他心上的那一块巨大缺失填补完全,才能清晰准确地知道自己还真真正正地活着。 两个人皆在沉默,窗外早已雨过,天的尽头有绚烂的金色光彩自厚重的云层之中碎裂开来,就仿佛冲破了沉沉桎梏,带着涅槃一般的力量于阴暗的乌云里悄然盛放,美得愈发惊心动魄。 “如果,”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着,过了很久之后,像是终于准备好了,她微仰着头仔细看他认真开口,“如果陶陶醒了,你还会替付唯钰逃避罪责吗?” “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每一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人生,强行扭转干涉的后果,只会将她变得越来越糟。”他惶急执起她的手,十指交握,“我没有办法将那三年的痛苦记忆从你生命中抹去,如果你真的恨我,我愿意为那个错误付出代价,一年也好十年也好,只要你还愿意等我。” 杜柠定定地望着他,有那么若干秒钟,她的眼底有动容的神色一闪而过。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的,人性都是自私的,若她处于他那时的处境,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若不自私,当年她便不会下了死手去打付唯钰,若她没有打付唯钰,那三年的牢狱之灾也断然不可能降临在她头上,之后,她便不会逃去英国,不会遇见他,杜老头也不会要去英国看任何人,那么那架飞机,他便也不曾乘坐过了。 命运真的是不可预测的,兜兜转转,也许在种下那样的因由之后,就注定了要结出今日的果。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只轻轻抱住他的手臂喃喃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好困,想睡觉了。” 他的心情就仿佛飞上了云端,比结束任何一件工程都要开心的模样。揉了揉她昏昏欲睡的脑袋,他好听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传进她的耳朵,“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嗯?” 她下意识机械地摇了摇头,眼睛已经慢慢合上,不自觉地往他的胸口更深地蹭了蹭,然后便渐渐没了声音。不久之后,他清楚地听见了她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他稍稍动作换了一个能令她更舒服的姿势,温热的手掌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在他的怀中已经睡熟,他望着窗外愈发金红的大片夕阳,再没有任何的想法,心里很踏实,很知足。 ——————————————————————————————————————— “付老,您怎么亲自回来了。”齐副总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小心地陪着笑脸,却又不敢笑得太过明显。 付泽川喝了一口茶水,放杯子的力道有些大,底下的人个个正襟危坐,也都知道这一位老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了。“你们老板呢?” 齐副总悄悄转头看向付青洛的助理,面色铁青,完了啊。 付泽川顺着齐副总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指着付青洛的助理交代一句,“小赵留下,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吧。” 座位上的人全都如获大赦,急急忙忙撤出会议室。再无其他人之后,付泽川目光精锐地望着付青洛的助理,“说吧,他的事整个盛屹就你最清楚了。” 付泽川自从回到g市就一直在给付青洛打电话,始终都无人接听不说最后居然还关机了。盛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有出面,再加上前一阵子他在报纸上看到新闻说,有警察突然去盛屹调查什么案子,付泽川便隐约犯起嘀咕来。后来某天他给远在澳洲的儿媳妇打了电话,是保姆接的,说太太没在澳洲,已经回国有些时日了。 付泽川是什么人物,自从政起就没人敢在他手底下玩花样的,那些企图通过贿/赂往上晋升的人,最后也都被他寻着蛛丝马迹给顺藤摸瓜全端出来了,付泽川,亲手将妻子检举出来送进监狱的人物,是那个年代里令很多人提起便心有余悸的人物。 付青洛每年回到奶奶故乡探望付泽川的时候,助理小赵都会一同随行,所以他对付老先生也并不算陌生,若是付老先生不开口询问,便也就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眼下付老先生却亲自回来了,足见他对这一次盛屹的丑闻有多重视。 借十个胆子给他也绝对不敢骗付泽川老先生,那是不怒而威的神明啊! “付老您大概还不知道,唯钰小姐出了车祸,所以这段时间付先生都特别的忙。”小赵谨慎地挖掘着理由想着措辞,说实在的,他也是真心不知道*oss究竟在忙些什么啊,这个节骨眼上,任何英明神武的boss都应该选择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抓紧洗白,就算boss真的忙到昏天暗地,但哪怕给他打一个电话简略指挥一下接下来的战略部署呢! 付泽川皱了皱眉,痛心的记忆又立即自脑海深处涌现出来,“严重吗?” 小赵赶紧点头,“很严重,几乎全身都骨折了。”然后又马上补充一句,“不过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付泽川点点头,转而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前段时间警察来调查什么案子?” 小赵心下一惊,微愣过后强装镇定地开口答话,“没什么事情,警察弄错了,他们要找的人并不在盛屹工作。” “我回去看看唯钰,记者招待会抓紧召开,遇事躲起来不是盛屹的作风。” 小赵走出会议室的那一刻,腿软得几乎扶墙。 ——————————————————————————————————————— 付泽川断然没有料想到家中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从他踏进别墅一楼正厅的那一刻,就已经清楚地听见了楼上乒乒乓乓摔个没完。 佣人看到他突然回来全都惊讶得无以复加,这段时间付唯钰大小姐已经将他们的精神折磨得苦痛不堪了,天天不是喊我死都不会去自首就是喊我要杀了你们,嗓子喊哑了发不出声音就开始摔东西,不给她东西摔就把自己摔在地上,这幢房子简直要比鬼屋还恐怖了啊。 管家慌张地跑上楼想要告诉何玫跟付唯钰说付老先生回来了,付泽川在乌烟瘴气中阻止了管家的动作,自己迈着大步迅速上了楼。 “我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付唯钰随手卸下床头柜里的抽屉朝何玫狠狠砸过去,好在抽屉很重,她并不能丢得太远。 何玫仍旧站在门口,早就已经面无表情,只要折腾不死,她就随她折腾。 “你现在就找警察来!你要送我自首别忘了还有我哥哥!” 付泽川砰地推开门,在何玫跟付唯钰震惊的目光中骤然厉声开口,“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回神之后何玫恍惚扶住门框,“爸,您怎么回来了。” 付唯钰也立即噤了声,嘴还微张着,只惊恐地睁着大眼。“爷爷……” 盛屹乱成一团,家里居然也乌烟瘴气的。“你跟我出来!”付泽川眉头紧锁侧目看向何玫,转身大步下楼。 ——————————————————————————————————————— “我今天,想去航空公司一趟。” 付青洛怔了怔,随即低声开口,“好,我带你过去。” “不用啊,”杜柠连忙抓着他的手臂,小声说道,“真的不用,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没关系的,你不要担心。” 他略略思忖片刻,没有拒绝。“那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准备回来的时候也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她点点头,由他在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第40节 那天她的车停在久承楼下,事后他在她昏睡的时候开了回来,眼下她若想开车,他定然是不会同意的,但她也不肯答应他派司机过来,最后,就只能顺着她的意叫了出租车。 他自然没有真的放心,她才出发,他便远远地开车跟在后面。 他的电话仍旧没有开机,他知道现在一定有很多人都在疯狂的找他,但是他太累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装不下更多的东西。 他不在盛屹的这些天,也没有传来盛屹垮掉的消息,妹妹付唯钰那边,他已经乏力的不想再理。都说了想要为自己活一回,再自私一次又有什么关系,有再广阔的天空跟再坚固的城池也都没意义,那些权势与财富,早就不能令他发自肺腑的欢心。 甚至不敢垂眼,因为害怕又会突然失去她的踪迹,那辆出租车开得很平稳,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有几分安心,但跟了一段路程之后,他很快发现,这并不是去航空公司的路。 出租车最后停下的位置,是昌合集团楼下。 他远远地停下,看着她在萧索的大楼下面站了很久很久。 仍旧有不少人在楼下举着条幅挥着牌子咒骂喊叫,她孤零零地站在远离人群的一处,遗世而独立。 付青洛也知道昌合许多人都不认得杜柠,更何况那些义愤填膺的股民,但仍旧担心会有人误伤了她,正准备开门下车,他却看到她忽然转过身来,又迅速进了出租车。 出租车很快开走,他赶忙启动了车子,依旧远远地跟在后面。 接下来的路程,他是熟悉的,因为那天跟踪她车子的时候,走的便是这一条路。只是付青洛想不清楚,她还去久承做什么。 她来这里,一定是见许濯的。 只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还见许濯干什么。 天气晴朗,他隔着马路看着她步上石阶进了那扇旋转门,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他也不敢贸然进去,不是在意其他人,只是怕她生气,就这么惶惶不安地等在车里,一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的没着落。 杜柠进去旋转门之后,面无表情地直接跟前台小姐报备了自己的姓名,说要见许濯。 这样直呼老板姓名的人前台小姐还没有遇见过,更何况那一日还亲眼看见他们老板抱着的那位姑娘好像就是眼前的这一位,不敢稍有怠慢,直接拨了秘书室的电话汇报说楼下有一位叫杜柠的小姐想要见许总。 大约两分钟过去,一侧的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许濯脚步急促地自电梯里走出来,走到前台的时候,深深地看着杜柠对总机说,“以后杜小姐来了就直接让她上去。”随即牵起杜柠的手,温柔无限地说道,“柠柠,我带你上去。” 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手掌,也是温热的,跟某个人的温度很像,却再也不能令她感到暖意。杜柠走得很快,几步就进了电梯,她盯着开门按钮一直按着目光没有一丝游移,许濯叹息一声,大步走进电梯。 没有想到,他办公室的楼层跟在昌合的时候是一样的。 她去昌合的次数屈指可数,十八岁之后,就只有出狱的那一年去过一次。可是她记得他办公室里的每一处布局,进门就会看到一大扇通透宽敞的落地窗,左手边是一排暗红色的书架,里面陈列着许许多多的书籍,书架的最里侧,摆放着一盆绿意盎然的盆景,盆景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是他的办公桌,同样是沉闷的暗红色,她还曾开玩笑地跟他说,这种颜色最难看了,就像大姨妈后期似的,你每天沉浸在这种颜色中工作,真的不会太难过吗。 电梯一路上行,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些,只是他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甚至窒息了。 没有什么变化,她不禁暗自在心底冷冷笑着,他这是要做什么呢,居然连办公室都布置得跟在昌合的时候一模一样,落地窗,暑假,盆景,一切都在,可是,真的都在么。 “柠柠,进来。” 他站在门内,目光清洌地望着她,像是在迎接妻子进门的爱人。杜柠自嘲地垂眼牵牵嘴角,吃力地移着步子走了进来。 “航空公司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她僵直地站在这间屋子的中心,不倚靠,也不坐下,更不想碰触任何东西,如果可能,她甚至想要死死闭上眼睛。 他有些烦躁,快步走到茶具处端起精致的茶壶倒了杯茶递到杜柠面前,这是个他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却也是他无论如何都逃避不掉的问题。 “打过了,也确认过了。” 她握着拳头咬紧牙根闭上眼睛。 他举着茶杯的手僵在越发稀薄的空气里,慢慢收回,将杯子放下,杯壁上的热度已经渐渐散去。愧疚感涌上心头,刻意压制下去,他缓缓低声开口,“柠柠,那是一个意外,不要一直活在自责里。” 她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盯住他看,陌生,疏离,已经完全是她不再熟悉的模样。她很清晰地辨识出,那一句不要一直活在自责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明明知道她已经从英国回到g市,她不会傻到看不出他没有阻止杜老头飞去英国,是为了达到他酣畅利用昌合的目的。 可是,不管多讽刺多恶心她也都无能为力,她渺小的就如同一粒尘埃,她的力量单薄得甚至不足以撼动一个小小的付唯钰,更何况是如今早就不可同日而语的许濯。除了苟且地活着,她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来面对杜家的变故与父亲的遭遇。 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就像顾语希那样,纵然是没有死去,又还能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她不再沉默,简单直白地说了自己来见他的目的。 “昌合被你裁掉的那些管理层都是跟了我爸爸大半辈子的人,你应该清楚的,昌合背上走私的罪名之后,他们再想找到工作不容易,你能不能,”她略略停顿,抬眼正见他环胸望着自己,紧了紧拳头,她咬着下唇近于哀求地开口,“将他们并到久承这里。” ☆、第66章 六六 “昌合被你裁掉的那些管理层都是跟了我爸爸大半辈子的人,你应该清楚的,昌合背上走私的罪名之后,他们再想找到工作不容易,你能不能,”她略略停顿,抬眼正见他环胸望着自己,紧了紧拳头,她咬着下唇近于哀求地开口,“将他们并到久承这里。” 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咫尺,却疏离。 这番话讲完之后,杜柠就只定定地看着他,没把握,心里却也隐约有了几分笃定,他不会同意的,如果有心,便不可能将昌合那些员工遣散,只是,仍旧存了一丝奢望,万一呢,万一还有转圜的余地。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偌大的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这样的尴尬气氛对杜柠来说,也并没有觉得无所适从,何必还拿过去牵绊自己,这个男人,她从来都没有真的看懂过。 “柠柠,”许濯环胸看她,眉宇之间,拒绝的神色已太过明显,“对不起。” 杜柠紧了紧拳头,然后暗自吐了口气,没错的,的的确确,暗自舒了口气。 这样很好,实在很好,既然,他亲口当着她的面说了这句对不起,那她,从此之后也就真的再没有任何遗憾了,他狠得下心,她也绝对不会让他失望,人,都是会变的,也或者该说,有些人,从最初的那段光阴里,便是戴了面具的。 她垂眼笑笑,关于结局的猜测,实在跟她心中所想不差分毫。 “以后,久承就是你的家,”他有些烦躁地大步上前,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腕,他惶惶解释道,“柠柠,我不答应将他们并到久承这里,是因为那些人的思想已经被固封在上一个年代,我相信名叔也早就有动他们的意思了,只是碍于情分……” “我知道了。”杜柠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许濯未完的话。她向后僵直退了一步,有些大力地将手腕自他的掌心中挣脱出来,没有看他,只不见情绪地淡淡开口,“我走了,你忙。” 语毕,她已经转过身,快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许濯疾步追赶上去,眼底失措的神色越发惊心。这段时间以来,他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这两三个小时,也常常是一种奢侈。许濯很清楚,一切事尘埃落定之后,他就会成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小人,也矛盾过,挣扎过,可最终,他爱杜柠的心仍旧是败给了他那颗暌违八年,刻满报仇的心。 他也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自从做了要利用昌合引出顾家的决定,他便开始活在自欺欺人里。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就这样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柠柠最终一定会谅解他,他不会真的赔上昌合,他不会真的伤害杜家,所以,没关系的,等所有的事都结束,他就会用一辈子两辈子甚至永生永世来补偿柠柠。 “你住在哪里?”一把将她拉住,许濯急声问道,他知道她绝不可能回去杜家,房子太大,又那么空,哪怕只是想想,也会难受。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人生已经再没有任何的缺憾,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正如他当初预想的那般,可是怎么,明明圆满了,心却仍旧空的可以呢。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的人她的心永远留在身边了,“柠柠,跟我回家吧。” 她缓缓回头,唇畔的笑容一点一点扩大,回家,她要回去哪个家呢,她的家,不是刚刚才被他毁了么。 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一切都是他们杜家引狼入室,商场如战场,这一回,她见识了,也记得了。 走不了,因为他没有松手的打算,杜柠放弃挣扎就由他握着,四目相对,她就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不言不语。 他的喉间动了几动,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现在,她也一样。她一向很听他的话,他都记得。他放不下久承,因为久承是他父亲毕生的心血,而今他也看清,或者从很早开始就知道的,他也放不下柠柠,因为,她才是自己发自内心想要的。 昌合看似垮了,其实,也不过就只是换了一个名字,他那时打算,熬过这段时间,等杜兴名从英国回来,他就跪在名叔面前跟他道歉,然后,将久承交到他手中,以后,他们还是一家人,他们一定还能够继续做一家人的。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筹谋计划了这么久,却怎么也没能算出,杜兴名乘坐的那架飞机,会出事。 乱了,已经乱得没有一丝头绪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也隐约有了这样的预感,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她看着他的那种眼神,似乎,连恨都是不屑一顾的。这些天来,久承事情繁多,他甚至腾不出时间去找她,有太多的工作需要他亲自善后处理,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不能允许任何一个环节出错。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自她的目光中寻到某种熟悉的情绪,可是,找不到。他没有松手,她也没有半分挣扎,片刻之后,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眉头,拿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 “柠柠?” 她刻意用的外音,他便听得清清楚楚,电话里,低低传来付青洛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缓缓漫开的惊喜。 她没有看他,对着电话说的自若流利,“对不起,骗了你,我其实没有去航空公司,我现在在久承这边,方便过来接我一下吗?” 许濯的手慢慢松懈开来,满眼的不确定,满眼的难以置信。 “傻瓜,我在楼下。” “好。”她略略怔了怔,随即淡淡吐出这个字。 她的电话还没有挂断,许濯的声音便低沉黯哑地自身侧响起,“你还要回去他身边?”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几分,不安的情绪也终于游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杜柠漠然点头,缓缓挂断了电话。 他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她的手臂,目光猩红地问她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呵呵。 她冷然笑笑,终于看了他一眼。 “因为我喜欢他。” 他的心瞬间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不能允许她回去那个人的身边,更不允许她爱上他。许濯的表情几近疯狂,用力扳过她僵直冰冷的身体,伸手双手狠狠攫住她的肩膀,恨不得就这样摇醒她,“你都忘了吗,如果没有他,付唯钰早就被抓进监狱,如果不是他,你会在监狱里待了整整三年吗!” “我都不在乎,许先生您又何必这样耿耿于怀呢?”大力扯下他的手,她微微仰着头,忍不住好心提醒,“这是杜家的事,许先生还是好好规划一下该怎么抓牢久承吧。” 他颓然站在她的对面,两条手臂无力地垂着,再混乱,也隐约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柠柠,你冷静些,不要犯傻。” “犯傻?”她垂眼嗤笑,不徐不疾地对他说,“犯傻的是顾语希,以前总是很讨厌她,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同情她。她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到最后,自己都被卖了居然还在纠结你到底喜欢谁的问题,爱情果然伟大。” 她眼中的鄙夷太过明显,带着几抹轻佻的笑意,这种神情,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五年前,她打了付唯钰之后,他去劝她离开g市的那个夜晚,她便是这样漫不经心又无所畏惧的表情。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她垂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仍旧按下外音,喂了一声,语气算得上柔和。 “需要我上去吗,怎么还不下来?” “不用上来,”她的情绪异常平静,平静得愈发诡异,“我爸不在了,我想拜托许总给昌合原来那些员工一个工作,可是失败了啊。” “把他们编进盛屹好不好?” 付青洛的声音柔柔缓缓地透过杜柠的手机飘荡在这间屋子的每一个缝隙里,许濯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凝固。 “可以吗?”她的眼睛倏地明亮几分,又机械地喃喃自语一遍,“真的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付青洛哑然失笑,“除了你不喜欢的员工,都可以。” 她一面朝门口走去一面继续跟他讲着电话,身后的许濯僵直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爱她,可是,跟那个伤过她的男人相比,他似乎真的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 付青洛没有食言,隔天,各大报纸杂志版面头条皆是盛屹高价邀请原昌合管理层员工进入昌合工作的消息。除了部分想要趁此机会退休的元老之外,绝大部分人都情绪高涨地接受了盛屹集团的邀约。 职位平行,薪水较在昌合的时候还增加了不少,这样的美差,实在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这件事在盛屹内部也同样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件事本就利弊参半,但无论如何,也要先从*oss那里确认了再说。 助理小赵顶着巨大的压力给boss拨了一整天的电话,临近下班,当接到boss回过来的电话时,小赵激动得都快哭了。短短三日,怎么就好像已经过去三年那般长久了呢。 “付先生您总算开机了!”他没那个胆子质问boss这些天你去哪里了,可如今火上房的境况也当真容不得他再继续报喜不报忧。“付老先生回来您知道吗,外界都在传顾语希跳楼是因为盛屹高层对她潜规则,接纳昌合管理层员工的消息更让盛屹陷入趁火打劫的舆论中了啊,付先生我们……” “我知道了。”付青洛看了还在沉沉睡着的杜柠一眼,她能像现在这样好好睡一阵,哪怕就只有十分钟,他也是开心的。他走到窗边将纱帘拉好,室内的光线便又昏暗几分,压下声音,他低低吩咐,“安排一下,后天召开记者会。” 作者有话要说:qaq啊啊啊抱歉抱歉!哥不是弃坑啊orz,这几天出去了,然后我记着存了草稿箱,可是今天回来一看居然没有发,原因是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把日期设成九月二十三号了啊...大概还有四万字完结,今天跟明天两天会更新一万五左右,容我修修下面的文,修好就贴上来。 ps:关于“看上去be的he结局”哥最后来解释一下,心灵上是he,*上是be,就酱~(女主在报复两个男人,可是她能力有限,所以实在神烦杜柠的菇凉就右上角xx下本见好啦,表骂她贱/人成吗哟喂~) ☆、第67章 六七 付青洛没有回家,打给付泽川,才一接通,电话那头便传来一通怒不可揭的教训,“盛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在哪里,给我马上回来!付唯钰任性不懂事,你就也跟着一起胡闹吗!” 大抵也猜到爷爷听到了某些风声,这世上本就没有两全法,他不能再走,因为她已经一无所有,他也害怕自己一个转身,就再也看不到她。 “爷爷,盛屹的事我会处理,最近这段时间,我都回不去。” 第41节 “好,好……你们都是好样的,”付泽川抚着心口,痛心疾首,“不回来就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付家没有你们这样的子孙,该受的惩罚,一个也别想逃脱!” 握紧手机,他也没能来得及继续说些什么,爷爷那头,已经气恼地挂断了电话。 “付老先生,您先消消气,眼下付家已经乱作一团,您可不能再病倒啊。”管家立即端了热茶过来,递到付泽川面前,担忧不已地劝慰道。 何玫推门进来,刚刚在门外,她已经听见了书房内传出的巨大争吵声。她不敢将付青洛包庇付唯钰的事告诉付泽川,因为很清楚公公的脾气,连结发妻子都绝不姑息半分的角色,她很清楚这两个孩子的下场。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才回到g市短短三日的付泽川,就已经清楚了付唯钰在高速路上撞人的事,并且知道付青洛利用关系将这件事暂时压了下来,使得付唯钰还能大发脾气地躺在家里养伤。 “爸,您去吃些东西吧。”走到付泽川身边,何玫轻声开口,他撑着额头,双目紧闭眉头紧皱,像是痛苦到了极点。 付泽川没有回应,管家跟何玫便静静地站在一旁,都没有再开口。半晌过后,老人家叹息着睁开眼,强打起精神,问向何玫,“去医院看过那个受伤的孩子没有?” 何玫摇了摇头,付唯钰天天这样闹,去医院探望的事倒是忘了。“只跟医院那边通过电话,说是……还昏迷着,醒过来的几率很小。” 付泽川大力一拍桌子,“这个畜生!” 何玫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如今她肯护着付唯钰,也只是为了保护儿子而已,她这个做母亲的,欠了付青洛,却从来不曾欠过付唯钰什么,她对付唯钰算得上仁至义尽,可是,她自己不选好路走,任何人也都没有办法。 “你跟我去医院看看那孩子。”付泽川扶着桌沿缓缓站了起来,从前意气风发的铁血男人,如今也已双鬓斑白。 “好,”何玫应声,转而看向一旁的管家,“老张,去备车。” ——————————————————————————————————————— “罗少爷,曼调咖啡馆已经重新装潢好了,还有您定的那套房子,钥匙也下来了。” 罗辛正拿着棉签沾了水给陶曼润嘴唇,床头放着许多书,有童话故事,有搞笑段子,有一本艾略特的《荒原》,这些书,他每天都会给她读上几页,她从未睁开过眼睛,但他觉得,她听得见,听得见,就不会觉得孤单了。抽屉中有一本书是罗辛买来自己看的,一本关于介绍照顾植物人的书,开始不敢翻,因为还笃定她会好起来,但总归,要面对现实,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也或者该问,她还会不会醒,医生们都说医学上的奇迹比比皆是,听得多了,便也知道大抵只是安慰的话。 那位穆凡,不肯透露一句跟陶曼的关系,他也没有精力去关心这种无关痛痒的事,即便曾是恋人关系又能怎么样呢,这一次,他不会再将她弄丢了。 穆凡隔三差五便会来一趟,他们两个基本没有交流,来了之后,常常坐在椅子里望着陶曼发呆很久很久,像是在对她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杜柠很久都没有来了,其实罗辛很希望她能过来,陶陶知道她来,一定会很开心,更何况,他还欠了杜柠一句对不起。 这些年,每个人都变故着,人们在变故中渐行渐远,直到再也没有交集。 “咖啡馆正常营业,那幢房子,先帮我打理一阵。”罗辛淡淡开口,挂断电话之后,他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着陶曼的脸颊。 其实医生已经委婉建议让陶曼回去静养了,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甘心,总觉得,说不定某一天就会遇到医术高超的医生,然后将她救醒。 有人敲门。 他放下毛巾,替她掖了掖薄毯之后才起身走到门口,因为怕被打扰,他便将门在里头反锁着,就连查房的医生进来,也是要敲门的,其实,他是在暗自期许,盼望忽然有一天她会眉头紧蹙地抱怨一声,锁着门干嘛,敲门声吵得我没有办法睡了。 可是,这样的场景不曾发生过。 打开门,罗辛便怔住。 门口站着付唯钰的爷爷跟妈妈,他虽然并没有见过几面,但也认得。 他们罗家与付家一向相交甚好,纵然他能够为了陶曼跟付家对峙到底,他的父母,也断然是不会答应的。在他们眼中,陶曼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如今没有出面插手他跟陶曼的事,也只不过是希望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还能完整健在地活着。付青洛是他从小敬重崇拜的大哥,付唯钰是他差一点娶进罗家的人,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付家的人,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在他最后一个知道真相之后,那种恨不得与全世界同归于尽的心情,没有人能够体会。 “付爷爷,伯母。”他扶着把手,没有迎他们进门的打算。 罗家少爷有家不回日夜守在医院的事已经快被媒体扒烂了,以前想要报道这些身份显赫的少爷一回简直难如登天,而今几乎g市所有娱记都知道想要拍到罗少照片,蹲守在xx医院里就可以了。 “罗辛啊,我跟你付爷爷来看看陶小姐。”何玫手中抱着一束漂亮的康乃馨,罗辛眼中的拒绝神色她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透过门间的缝隙,何玫隐约望见了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陶曼,那么瘦,若不是看到了黑色的头发,她几乎都要以为床上并没有人的。 三人在门口僵站了很久,最后,付泽川哑着嗓子说了一声是我们付家做错了事,我们付家该承担的罪责一定会承担,无论是谁。 到底还是不忍的,付泽川是什么地位的人物,罗辛很清楚,别说是他,就连他的父亲,在跟付老先生说话的时候,也绝对是敬重有加的。付老先生在政治圈中的口碑并非镀金炒作出来的,他所做过的那些事,每一件都站在普通百姓的立场,他在g市当政的那些年,政清人和,贪官*的案子不知被他亲自查处了多少件,只不过政治圈鲜少有人知道盛屹集团的当家人是这位付老先生的孙子,而商场上也很少有人清楚盛屹集团当家人付青洛的爷爷就是g市曾经的领导者付泽川。 罗辛知道自己不该将负面情绪发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何况对方还是亲自上门探望的长辈。退后一步,罗辛沉声说道,“付爷爷,请进吧。” 走在后面的何玫随手关了病房的门,窗子还开着,虽然已经进入秋季,但临近中午的时候阳光依旧暖和,有风轻轻吹拂进来,罗辛走到窗边拉纱帘,何玫找到插花的花瓶,将康乃馨放了进去,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孩子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她看一眼心就更疼几分,索性就强迫自己不再看了。 付泽川站在床边无声叹息,他活了一把年纪,深感于世事无常,就比如他不曾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会英年早逝,就比如,他更不曾想到儿子在临死之前会留下那样一个秘密给自己。若不曾知道那个秘密,说不定,这个家还会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家,不会有人逃避,不会有人离开。 “送去国外治疗能不能醒过来?”付泽川扶着椅子把手沉重开口。 窗边,纱帘在风中恣意飘飞摆动,罗辛平静地走到床头握着陶曼的手缓缓坐下,“等情况更稳定一些我会带她过去治疗看看。” 何玫插好花以后,将花瓶放在了窗台上,微风在吹拂进来的时候,便携了淡淡的康乃馨花香。她很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跟颜色,总觉得冰冰冷冷的没有感情,大多数人都将医院看做救死扶伤的圣地,仿佛来到这里,一切就都有了保障。但是她的爱人是在这里离开的,也躺在这样一张白得晃眼的床上,直到有人将同样雪白的布单从他的头顶盖到脚底,她都觉得,是这里冰冷的味道跟冰冷的颜色带走了他。 再没有人开口说话,风渐大,罗辛放下陶曼的手,收起盖在她身上的薄毯,走到旁边的那张床上抱了稍厚的被子过来,付老先生正准备帮忙,何玫立即快步走到床边,低低说了一声,爸,我来吧。 何玫这才看清楚躺在床上的陶曼,她穿着一套粉色的棉质睡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不见任何的血色,虽然闭着眼睛,但她也能看得出来,这孩子长得文静秀气,只是何玫想不明白,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心痛感觉。 扯过被子的另外两角,何玫站在床尾将被子轻轻盖在陶曼身上,覆过膝盖,小腿,即将盖过那双瘦削的小脚时,何玫震惊地愣住了,一双手就抓着被角僵在空气中。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哥终于忍不住剧透了,桃子才是付家嫡亲的孩儿,当然付先生也是,其他的,你们自个儿想吧!! ps:今儿洗洗睡吧~qaq不准在梦里诅咒伦家啊!! ☆、第68章 六八 她穿着一套粉色的棉质睡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不见任何的血色,虽然闭着眼睛,但何玫也能看得出来,这孩子长得文静秀气,只是何玫想不明白,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心痛感觉。扯过被子的另外两角,何玫站在床尾将被子轻轻盖在陶曼身上,覆过膝盖,小腿,即将盖过那双瘦削的小脚时,何玫震惊地愣住了,一双手就抓着被角僵在空气中。 其实,这双脚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只除了两块皮肤不甚规整的疤。 左脚上的疤大概有两枚硬币那般大小,而右脚上的,像一只收翅憩息的蝴蝶。 何玫觉得有些目眩,握着被角的手也跟着愈发颤抖,她是一个很宿命的人,相信这世界上的一切机缘巧合,只是,这唐突而来的回忆,令她着实心慌了。 罗辛轻唤了两声伯母,何玫没能回过神来,就只抓着被角僵愣在床尾。付老先生有些狐疑地走到何玫身边,顺着她惊诧痴愣的目光垂头望了一眼,他亦有些怔凝,他很清楚何玫会出现这种反应的原因,如果当初不是知道那个孩子已经死去了,今天,他也同样会如她一般。 付泽川伸手自何玫手中扯过被子替陶曼轻轻盖上,无论有多悲伤,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不能抱着一个看似相同的记忆来自欺欺人。 “我们走吧,让她好好休息,改天再来。”付老先生沉声开口,语气中夹杂着隐忧与疲惫。 何玫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每个人都曾悲痛欲绝地告诉过她,那个小女儿已经死了,真的已经死了。她从来都没有反驳过,却也一刻都没有相信过,她走过世界各地的许多角落,城市中,乡村里,她见过许许多多女孩子的脚,那两处记号早已烙在她心上了,所以绝没有可能认错的。 她没有动,还想将那一双脚仔细看看清楚的,终于觉察到不对劲的罗辛快步走了过来,“伯母,怎么了?” 付泽川摇头叹息一声,若不及时让她认清现实,只怕又会陷入长久的郁结之中。付老先生指着那双脚上的疤痕问向罗辛,“你知道这两处疤是怎么留下的吗?” 罗辛垂眼望去,然后就看到了陶曼脚背上的那两处疤。 他并不在乎她身上有没有疤痕,但这两处是隐约有印象的,因为刚刚认识陶曼那会儿,她从来不在夏天穿露脚面的凉鞋。有一次陶陶过生日,杜柠送了一双迪奥的银色细带凉鞋给她,价钱上就是陶陶不能接受的,她拎着凉鞋塞到杜柠面前让她退回去,杜柠不肯,两人僵持了好半天,最后,陶陶脱了鞋子跟杜柠说,柠柠,我穿凉鞋很难看的。然后他第一次看到了陶陶脚上的那两处疤。 在一起之后,他也曾问过陶陶那两处疤是怎么留下的,她摇着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孤儿院的院长告诉她说,这些疤在她来到孤儿院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罗辛以为她是自卑才不肯穿露脚面的鞋子,于是暗地联络了颇有名气的美容医生,在这个时代里,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但他没有想到,这两处疤,陶陶却是不想除去的。 她说这也许是她亲生父母留下的印迹,即便不是,能这样想想也总是好的。 罗辛缓缓抬起头来正要开口,何玫却忽然走到床头弯身抱了抱静静躺在床上的陶曼,那么瘦小单薄,宛若一片树叶。 付老先生瞬间就红了眼眶,他能理解她的心情,人们常说睹物思人,就连他也总是会因为一块伤疤而心痛晃神。 片刻之后,何玫眼中一片潮湿地站直了身子,“爸,我们走吧。” 付老先生点点头,转过身步伐微微蹒跚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罗辛走在后面礼貌地送两人出门,何玫紧了紧右手,没有人察觉她的右手中攥了几根陶曼的头发。 ——————————————————————————————————————— 昌合集团发生变故之后的第四天,g市爆出特大走私案件。 失事航班所属公司经多次核查确认后,沉痛发布尚未发现幸存者的悲恸消息。 付青洛在杜柠踏入客厅的一瞬间,迅速关掉了电视。 “怎么不多睡一阵?”立即起身走到她身边,他拉着她的手轻声询问道。 杜柠摇了摇头,呆愣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像是终于弄清楚了自己在哪里,她惶惶伸出手去,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知所措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声谢谢。 他的心口猛的一紧,牢牢圈住她移到沙发边坐好,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光线昏暗,他只开了玄关处的一盏小探灯。从久承回来的一路上她都没有开口说话,就只抱着肩膀曲着膝盖僵坐在座位上。 他很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种看得见却根本无法走近的无力感就快要将他逼疯了。怕她会想不开做傻事,他便不敢有一刻的合眼,这几天里度过的分分秒秒,仿佛有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跟我说说话吧。”他揉着她的碎发,语气近乎央求。 终于看懂了当年莎莎死去,陆怡璇行尸走肉一般的落魄神情,无奈中透着凛冽的绝望,以及那些恨不能也一同离开这个世界的疯狂举动。以前,他没有办法理解付唯钰面对罗辛时的跌宕心情,所谓的爱情,怎么就会有那样大的魔力,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去竭力争取,这种种,在过去的付青洛眼中,都是嗤之以鼻的幼稚行径。 可是,他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自己恨不得替她疼替她痛的复杂心情,什么都不想要,一切也都不再重要,那些曾经努力追逐过的利益,地位,都被冲刷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愧疚,自责,懊悔,以及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放手的决心。 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要做什么,从来也没有如这般明确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在他的怀中不安地动了动,目光涣散,开口讲的话也是语无伦次,“没有骨灰,什么都没有,我应该去哪里带杜老头回家,赔款没有用啊,还要钱干什么呢……” 他的手臂艰难收紧,这种自心底缓缓蔓延开来的疼痛几乎令他忍不住想要嘶吼一声。 “也不知道杜老头有没有伤心,他一向那么看中许濯,可是我也伤心啊,他以前总教训我说多跟语希那丫头学习学习,”她微微哽咽鼻音厚重,“我觉得杜老头应该站出来跟我道歉啊,我不原谅他他就不准离开……” 虽然一早就猜到许濯要对顾家下手,可是付青洛断然不会想到,许濯会狠得下心用杜家当踏板,还将昌合中那些对他颇有微词的员工全都顺势裁掉了。付青洛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刚接手盛屹的时候一路吞并了六家企业,在商言商,谁都明白放过敌手就是对自己残忍的道理,只是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弱点,做起事来,心便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迟疑。 他也记得五年前的那个傍晚,许濯颓然站在盛屹楼下,低声下气地求着他问能不能放我妹妹一马。这段记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付青洛妒恨许濯的根源,因为它让付青洛一度失去了将她紧紧抓牢的信心,他觉得自己跟许濯相比,仅仅是这一个画面就足以令杜柠对他判处死刑。 可是在这个纷扰浮躁的世界中,最无法掌控的,便是人心。他很清楚自己眼下的优势是什么,说他趁人之危也好不择手段也好,眼下,是他跟柠柠缓和关系的最佳时机,他愿意做一切能够令她快乐的事,她能想到的,她想不到的,他都会一一为她办到。 “柠柠,我爸爸离开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他平静开口,就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可是你看,天从来就没有真的塌过,那些曾经不断质疑自己该怎么活下去的想法,最后也都成了荒唐的回忆。” 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进去,甚至不确定她有没有在听,她没有开口,他便继续低声说着,“其实我们付家很贫穷,除了钱以外真的一无所有。自从我爸爸过世之后,爷爷跟妈妈就很少在家了,先是我妈一年回来几次,然后渐渐变成了几年回来一次,后来爷爷退下来,也离开了g市跑去奶奶的故乡定居,我成年懂事之后渐渐明白,我们付家只是一个看上去光鲜漂亮的壳而已。” 他以为她又睡着了,因为半天没有声音,顿了顿打算抱她进卧室去睡,手上才一动作,她却讷讷地小声开了口,“为什么?” 发现她在听自己说话,付青洛稍稍安心地用手臂重新环住她,“我爸是为了救我妹妹才死的,如果那天我没有带她偷偷溜出家门,今天的一切便都会不同。”这些事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哪怕是那年还没怎么记事的妹妹付唯钰。如今他主动对她谈起,是希望她还愿意相信最糟糕的终会过去,不要一直悲伤,更不要一直自责。 “我爷爷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妈妈在遇到爸爸之前,是不婚主义者,婚后她放弃了自己的绘画梦想,陪在爸爸身边帮他打理公司,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可是,我跟妹妹是间接害死我爸的凶手。”他略略叹息一声,轻轻摩挲着她的耳畔感慨万千,“我以前并不能理解我妈妈抛下我们两个远走他乡的举动,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恨着她的,爸爸离开之后,给我们开家长会的人始终都是管家。但是柠柠,遇见你之后我忽然就明白她当初的感受了,真的。” 她垂下头,眼眶微湿却很久也没有泪水滑落下来,因为已经差不多流干了。亲情,友情,爱情,从此之后,她哪一样都没有办法再拥有了。以前总是因为许濯和顾语希的事跟杜老头吵架,杜老头那么喜欢许濯,连带着顾语希也一并被他爱屋及乌着,她叛逆任性的那段时间,每次跟杜老头见面都一定要吵个天翻地覆,不把他气得双目怒睁右手高高扬起准备扇她绝不肯罢休,如今回头想想,她跟杜老头和平相处的日子真的是屈指可数,多可笑啊,为了两个不相干的外人,他们父女俩曾经时时刻刻剑拔弩张着。 在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有的时候,其实她一无所有,在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有这样一个男人不分昼夜地守在自己身边,说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是假的。可是她又很清楚地知道,她跟他之间,再没有任何可能了,横亘着陶曼,横亘着自己那落魄的三年,有太多太多东西是她没有办法跨越的。 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些人能够牺牲爱情去追逐其他的东西,而有些人却甘愿倾其所有只为得到爱情,这两种极端,她都见识过领教过了,终于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大概也并没有多难的。 “我们两个,真的有未来吗?”她低声开口,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几乎是在她这句话结束的一瞬间跨坐在她面前的。 “柠柠,”执起她的手,他的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给我一个机会吧。” ——————————————————————————————————————— “请问盛屹集团为何在出事这么多天之后才召开记者会?” “外界盛传当红明星顾语希跳楼自杀是因为盛屹内部有高层对其潜规则,就这个问题您能解释一下吗?” “昌合刚刚出事盛屹就将其精英人士全部吸收,有媒体评论说这是司马昭之心,请您解释一下。” …… …… 记者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各家媒体就已经蜂拥而至,付青洛的助理面色铁青地站在人潮中,那些狗屁问题真心将他问得很是火大。当他在心里第一百次呼唤boss了的名号时,一大群人呼啦啦朝着会场门口的方向跑去,小赵诧异望去,然后就看到他们家*oss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款步走进会场。 小赵扶了扶眼镜,心说boss你把盛屹的公关记者会搞的像自己的订婚典礼,这样真的好吗。 第42节 很快,消失多日的盛屹老板就被大批记者团团围住,以及被他牢牢护在胸口的杜柠。 …… …… “付先生,请问盛屹集团为何在出事这么多天之后才召开记者会?” “付先生,外界盛传当红明星顾语希跳楼自杀是因为盛屹内部有高层对其潜规则,就这个问题您能解释一下吗?” “付先生,有媒体评论说昌合刚刚出事盛屹就将其精英人士全部吸收的做法完全就是司马昭之心,请您谈谈盛屹这么做的原因可以吗?” “付先生,这位小姐是您女朋友吗?” …… …… 人潮推搡,杜柠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裂开来。 付青洛皱着眉,小心拥着杜柠一语不发地朝会议台走去,盛屹的警卫在跟记者顽强拼杀,刚刚还被围观的助理小赵在人潮之外将各路神明感谢了几十遍。 付青洛不知道为什么杜柠一定要跟自己出席这场记者会,记者的那些问题在他看来并不具任何威胁,凡是都有两面性,做不好就是阴沟翻船,做好了就是推波助澜。 ☆、第69章 六九 内容梗概: 故事发生在g市,暴发户千金杜柠与孤儿陶曼是死党,陶曼的男朋友罗辛去法国留学期间,罗辛的另一追求者付唯钰找了一帮流氓恐吓陶曼企图让她离开罗辛,然而流氓假戏真做,将陶曼□。陶曼抑郁骗罗辛说自己爱上别人提出分手,自杀未遂不肯报案,杜柠得知真相后将付唯钰几乎打死险些毁容。付唯钰的哥哥付青洛是g市数一数二的人物,事发之后,利用权力将杜柠送进监狱。这期间,杜兴名(杜柠父亲)与许濯(杜家收养的人,与杜柠相互喜欢)四处奔走,才保得杜柠只判三年。(杜柠十八岁之前很乖顺,后来遭顾语希陷害,而许濯为了刻意接近顾家便选择偏袒顾语希并选择跟她在一起,杜柠伤心绝望之后开始变得叛逆。) 三年后杜柠出狱,许濯与顾语希(许濯杀父仇人的女儿,为报仇才与她在一起)情深似海,杜柠心痛之余听从父亲的建议去伦敦继续完成学业。杜柠入狱的三年里,陶曼在精神疗养中心接受治疗整三年,罗辛毕业归国,被付唯钰倒追成功,付青洛的事业拓展到英国市场。 到伦敦之后,杜柠脱胎换骨,身边追求者不断。圣诞节杜柠生日,收到许濯与顾语希的订婚请柬(顾语希寄的),杜柠心痛不已,在酒吧喝醉,室友dulce是西班牙人,无法与酒吧人员沟通,最后同在酒吧的付青洛帮二人解围。(之前青柠从未见过面) 杜柠成绩优异,二年时已修完所有学分,学校将她推荐进艾菲集团工作。艾菲是国内盛屹集团(付青洛管理)与陆氏集团(付青洛未婚妻陆怡璇家的,其实是红颜知己,女方同性恋)联合在英设立的建筑公司,陆怡璇的弟弟陆禹泽跟杜柠同校,对杜柠穷追不舍,更是拜托其姐夫付青洛帮他追杜柠。在英国所有人都称呼对方的英文名,青柠因此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杜柠拒绝陆禹泽的示爱,更是拿出自己不喜欢男人的借口。陆禹泽要死要活酩酊大醉,答应陆家好好照顾陆泽的付青洛无奈约杜柠见面。付青洛觉得杜柠一早就知道陆禹泽的身份,所以才故作清高,几番试探发现并非如此,更是被杜柠讽刺嘲笑。 付青洛在为陆禹泽指点迷津地过程中渐渐对杜柠产生了不错的印象,某次出席活动的路上发生严重车祸,杜柠不顾自身救了付青洛,至此付青洛感动对杜柠萌生爱意。二人车祸受伤一同住进医院,其间相处温馨和谐,暗生情愫。 这时远在g市的付家管家联络付青洛,因为付唯钰跟罗辛的订婚典礼上,罗辛追着在酒店当服务员的陶曼离开订婚现场,之后付唯钰服安眠药自杀,付青洛乘专机回国。 罗辛开始调查陶曼情况(陶曼养父母过世),付青洛找到陶曼开价让她离开g市,陶曼收了两百万之后全部捐给自小生活的孤儿院,然后在许濯的帮助下离开g市定居f城(这时陶曼与杜柠已重新联络上)。 付唯钰受刺激精神错乱,付青洛恳请罗辛不要在这时候刺激付唯钰,罗辛答应带付唯钰去疗养,偶遇三年前帮助陶曼心理疏导的医生,医生无意中说到三年前陶曼的事,罗辛震惊。 罗辛去找许濯证实关于陶曼的事,许濯默认,罗辛大受刺激醉在家中,付青洛亲自上门试图找罗辛陪伴付唯钰,却无意中看到了很多年前杜柠、许濯、陶曼、罗辛四人一起拍的合影,付青洛才知道他爱上的lemon就是当年被他亲手送进监狱的杜柠。 付青洛心痛矛盾,不再联系杜柠,杜柠主动联络付青洛他也刻意回避,杜柠觉得他之前的爱意只是一时冲动,于是努力使自己忙碌忘记这段记忆。 范晓舟(撞了付青洛车子害青柠住院的女司机)倒追陆禹泽,陆禹泽继续追求杜柠,痛苦万分的付青洛经陆怡璇开导豁然开朗,更偶然得知妹妹付唯钰其实是装疯,于是毅然回到英国寻找杜柠,开始了漫长的赎罪与追求计划,而后杜柠终于被感动,答应与其交往。 罗辛私下打探终于得知陶曼在f城定居,追去f城找陶曼,陶曼震惊,第二天陶曼经营的咖啡馆便被砸,陶曼清楚是付唯钰干的,早已走出阴影的陶曼忍无可忍,准备站出来追究五年前付唯钰的刑事责任。 这时付青洛接到消息说陶曼准备翻案,出于对妹妹的保护,付青洛打算回国。陶曼跟杜柠联络,因为五年前只有杜柠一人看过某个证据(一段视频),陶曼希望杜柠能回来为自己作证,杜柠激动应允,与付青洛阴差阳错一前一后回到g市。 陶曼从f城赶回g市,路上被紧随其后的付唯钰撞伤入院,陶曼昏迷不醒,许濯载刚刚回到g市还来得及见见父亲的杜柠赶往t市(f城与g市之间的城市,车祸伤员被送到这里救治),在t市医院里,杜柠震惊地发现付青洛就是付唯钰的哥哥。杜柠绝望,付青洛悔不当初。 此时暗自积蓄力量已久的许濯准备报复顾家(顾语希一家),刻意没有将杜柠已经回到g市的消息告诉打算去英国看望女儿的杜兴名。杜兴名走后,许濯利用昌合与顾家的合作关系揪出顾家走私的罪责,一夜之间顾家坍塌,但昌合也被查封,杜兴名乘坐的飞机更是惨遭坠毁(其实他登机之后又因为身体不适下来了,没死)。 杜柠偶然看到昌合涉嫌走私的新闻,匆匆赶到昌合,震惊地发现自家公司已被查封,也一直联络不到父亲。顾语希把真相通通告诉了杜柠,杜柠赶到久承(许濯利用昌合重建的许家原公司),果然看到了许濯,这一天顾语希在久承跳楼自杀(没死,残疾了)。 杜柠彻底绝望,付青洛一直陪伴左右,更是对杜柠表明如果她愿意等自己,他甘愿自首去接受惩罚,两个男人她都恨,但又清楚自己的力量杯水车薪,心如死灰之余,杜柠决定留在付青洛身边靠他报仇。 许濯想要杜柠回到自己身边,于是开始跟付青洛针锋相对。陶曼仍旧昏迷不醒,医生说很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罗辛一直悔恨陪在陶曼身边,杜柠没有放弃为陶曼找证据,付青洛爷爷归来,得知付唯钰犯下的种种错误,心痛之余说出付唯钰并不是付家子孙的实情。付青洛的妈妈前往医院探望昏迷不醒的陶曼,偶然看到陶曼身上的一处记号,震惊之余偷偷拿了陶曼的头发进行dna比对,事实证明陶曼是她丢失的小女儿,也就是付青洛的亲妹妹。 真相每一个人都难以接受。 付唯钰彻底疯了,唯一的念头就是要陶曼死,杜柠为了保护陶曼被付唯钰烧成重伤导致失明,万念俱灰的付青洛拟好付唯钰的所有犯罪事实之后,自杀。自杀前写下一份将眼角膜换给杜柠的器官捐赠书。 许濯守着他历尽千辛万苦复仇得来的基业独自空虚。 陶曼没有醒,罗辛一直悔恨在侧。 杜柠的手术很成功,醒来之后,忘却了所有记忆,杜兴名带她定居在英国伦敦,那个她莫名喜欢的地方,总觉得那里有许多跟某个人的甜蜜过去,她已经忘记了付青洛,记忆中隐约浮现的某个人,被她解读成前世的回忆。 ☆、第70章 七十 凉风四起,杜柠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的眼中似乎藏匿着笑意与温情,若隐若现,她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却也不想看清。 “你可以反悔。”她怔望了他一阵,然后淡淡吐出这一句话。 他的眼中有些熠熠的光彩在急速幻灭,清楚她只是利用,只是没有想过,她并没有打算假装下去粉饰太平。走到这里,他真的已经没有任何事是仍旧需要对她隐瞒的,他也时常问自己,若是从最初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开始便跟她坦诚,那么今时今日,一切是否就会不同。 “为什么要反悔,我很高兴,”浅吻着她的额头,他的唇畔挂着淡淡的笑意,“柠柠,我们回家。” ——————————————————————————————————————— 隔天,付唯钰将卧室内的电视屏幕掷个粉碎,昨日盛屹召开记者会的消息上了g市新闻频道以及多家娱乐媒体的头条。 杜柠那张脸,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在付唯钰心里,杜柠跟陶曼是她所有不幸的根源,陶曼是主谋,杜柠是从犯,杜柠帮着陶曼算计着怎么抢走罗辛,现在,陶曼终于得逞,而杜柠又开始打她哥哥的主意。 付唯钰现在的状态完全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她躺在床上只能小幅度活动,没有人肯告诉她陶曼是死是活,更没有人跟她透露一星半点关于罗辛的消息。前几日这台电视机让她得知了昌合集团出事的消息,可是她也并没有暗自庆幸太久,因为接着便是顾语希跳楼自杀,以及她哥哥亲口承认杜柠是他女朋友的事实。 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先是唯一疼爱她的爸爸,然后是罗辛,最后,是她的哥哥付青洛。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自爸爸去世之后,爷爷跟妈妈就再也不肯待在家里,就算偶尔回来,她也能觉察到他们对哥哥跟对自己的那份亲疏有别。 但是哥哥对她很好,她也早已习惯了跟哥哥相依为命的日子,她跟妈妈不亲近,跟爷爷更不亲近,某次她做了错事,盛怒之下爷爷面色铁青地冲她厉声说付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那次事情之后,她曾偷偷问过付青洛,她说哥,我是不是爸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私生女。付青洛就甚是好笑地捏着她的鼻子称赞她说想象力真丰富。 其实她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恨着陶曼,她跟罗辛相识超过十年,她以为自己迟早是要嫁进罗家做罗辛的新娘,可是却始终没有人告诉她,爱情的世界里从来都不存在先来后到。 第一次看见陶曼,她甚至没有将陶曼放在眼里。太普通了,最多算得上恬淡清秀,在付唯钰看来,站在旁边的杜柠都要比陶曼更具威胁,至少杜柠有家世背景,开朗的性格也很容易吃得开,付唯钰曾在社交派对中见过杜柠一次,那时她从罗家管家那里得知罗辛去参加派对,于是她便追了过去,并看见了站在罗辛身边与他有说有笑的杜柠。 付唯钰那时误以为杜柠想要追求罗辛,气得火冒三丈迅速离开了派对现场,那时顾语希已经小有名气,她一心想要签进盛屹,所以刻意接近付唯钰很多次,而当时的付唯钰始终都以为顾语希只是想要跟自己交朋友而已。 愤懑之余她第一次拨通了顾语希的手机号码,顾语希很快便开着车子现身,载着付唯钰转了很久,也开导了她很久,然后尚未涉世的付唯钰就将她当成了知心姐姐。最后顾语希还很贴心地帮付唯钰出主意说,如果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就找几个人去吓唬吓唬那个杜柠,让她乖乖的离罗辛远点。 顾语希明明就很清楚杜柠跟许濯之间的感情,却仍故意误导付唯钰,付唯钰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正在被人当枪使,满脑子想的都是杜柠跟罗辛二人谈笑风生的画面,最后在顾语希的一句杜家跟罗家关系走得很近的话中,付唯钰同意了顾语希找人吓唬吓唬杜柠的提议。 只是付唯钰没有想到杜柠的性格居然会这么倔强,都被打趴下几近昏迷了也还是不肯讨饶半句,更让付唯钰没有想到的是,中途会冲出来一个瘦弱女孩儿将杜柠抱在怀里替她挡拳脚跟铁棍,等罗辛突然出现将那几个女混混喝走的时候,躲在暗处的付唯钰彻底懵了。 她死都不会想到,罗辛跟陶曼之间的这根线,居然会是自己亲手牵的。而陶曼跟杜柠,也因为这场人为的事故成了推心置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这些年走过来,付唯钰也早已意识到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只是不敢停下也不想停下,因为她很清楚,只要陶曼在一天,罗辛就不可能回头。在付唯钰最需要有人正确引导的那些年里,她很不幸地遇到了顾语希。而后渐渐懂得人情世故,她也终于觉察到,顾语希不是什么善类,只是罗辛对陶曼一往情深,她嫉妒得乱了阵脚。 没想过真的要对陶曼怎么样,得知那些流氓将陶曼轮/奸之后,她也很震惊,她也很害怕,杜柠找上门来替陶曼报仇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还手,其实她也绝没可能是杜柠的对手,最后终于被杜柠打到失去意识昏死过去,再醒来时,便索性装作失去了记忆。 她本以为一切终于过去,可是罗辛在订婚典礼上的举动彻底令她心生绝望,那一刻让付唯钰清楚地意识到,只要陶曼还活着,罗辛这一生都不可能选择跟她付唯钰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已经借着爱的名义在偏执的路上走出太远太远,事到如今,她并不怕死,可是她却很怕很怕以后罗辛的墓碑会刻上陶曼的名字。 眼下,竟然连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哥哥也都站到了她们那边,她真的被世界遗弃了,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更没有爱人,一无所有。 “小姐,电视需要换么。”付家的佣人听到破碎声之后,习以为常地敲门进来面无表情地跟付唯钰询问。 付唯钰手边已经没有任何能够掷出去的东西,她就像一头困兽般哑着嗓子低声嘶吼,“我要见我哥哥!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家来!就说我要死了!” 佣人并没有理会付唯钰,以前她们进这个房间打扫的时候还会惋惜地叹气,可是凡事都要有个度才好,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任谁看久了都会觉得倒胃口。他们也都觉得付小姐可怜,可是长时间观察下来,他们便觉得少爷更可怜,至少付小姐还能摔摔打打发泄出来,可是少爷呢,这么多年来扮演了太多种角色,连他们都在担心有一天少爷会被付小姐坑得身败名裂。 付家很多佣人的工龄是比付唯钰的年纪更大的,付唯钰每天都要在这幢房子里出入,关于付唯钰的那些秘密,他们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点的,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也只是在念着旧情意守本分地装傻罢了。 说白了吧,没有人喜欢这位付小姐。 “你是不是聋了!我说快去给我哥哥打电话让他回家!”付唯钰隔空挥舞了下手臂,佣人仍旧雷打不动地默默清扫着地上的玻璃碎屑,扫完之后便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没有再理会脾气愈发暴躁的付唯钰。 付唯钰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那扇被关上的门,脸上的笑容凄厉无比。好,实在很好,现在连个佣人都骑到她头上来了。死命攥住被单,付唯钰就那样浑身颤抖不止地狼狈平躺在床上。 ——————————————————————————————————————— “柠柠,你继续睡会儿,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杜柠嚯地坐了起来,怔望着站在卧室门口的付青洛,鼻音浓重地问他,“要去哪里?” 付青洛没想到她已经完全醒了,快步走到床畔将她抱进怀里,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热。立刻扯过被子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眼中自责的神色愈发明显,家里没有备用药,更粗心地忽略了她没有带几件厚衣服过来。“我要去超市买菜,你感冒发烧了知不知道。” 她摇头又点头,拉着他的手臂小声解释道,“还以为睡一觉就没事了,我也想跟你去超市。” 他们虽然一起生活在这所公寓里,可是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交流。每天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看她,他很清楚她在每一个夜晚中的辗转难眠,捱到天亮之后,她就缩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书,他就静静地陪在一旁,翻翻报纸,看看财经杂志,耐心地等她睡着。 她没有办法在晚上入睡,他观察了几日,终于证实了这件事。开始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可能会这样爱她,消耗大把的时间陪她待在这里,却还心甘如醴,后来他渐渐看懂了自己的心,并不只是因为爱她,还因为终于有勇气遵从自己的内心重新过活一次。 他说过的,她是他的救赎,唯一令他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救赎。 “那套一件我的外衣好不好?外面天凉。”他用额头去试她脸上的温度,还好并不是太热,等下做个热烫,再吃药睡下估计很快就会好了。 杜柠配合地点点头,“好。” 他明白她不想一个人待着,其实他也不愿意将她一个人放在家里,光阴飞逝,总觉得过去的那些冗长岁月实在可惜,所以便恨不能分分秒秒都跟她待在一起。 他揉揉她的脸颊,在她微微发热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出发。” ****** 天气凉得毫无预兆,杜柠吸吸鼻子,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杜柠戴了个大大的口罩,外面罩了一件付青洛的外套,外套很大,一直快盖带她的膝盖了。付青洛甚是好笑地伸手环住她的肩,超市离得并不远,他希望她能多走动走动,便没有开车。 “想吃什么?”他边走边问。 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仰头看向他,“想吃虾饺。” “好,”他没有一丝犹豫,环着她肩膀的那只手极自然地替她竖起衣领,“等下你提面粉,我们买个大袋的,提到家之后估计你的感冒也就全好了。” 杜柠当然知道他只是在说笑逗她,却仍忍不住撅了嘴,“生病了还要干活,你要不要剥削得更狠一点。” 他便不可抑制地笑起来,路上有许多擦身而过的行人,很多人也会狐疑诧异地盯着他看上一阵,但很快就会自己将自己说服,怎么可能会是盛屹集团那位老板呢,人家一秒钟都不知道要进账多少钱,不可能有空在这压马路的。 “生病了还要干活,所以才叫生活。”他又徜装严肃地对她进行家庭教育。 杜柠瘪瘪嘴,脚下走得飞快不肯搭理他,付青洛迅速陪着笑脸大步跟在身侧好言哄着,“干活的事都归我……” 杜柠迅速垂下头,风太大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湿了眼眶。 ——————————————————————————————————————— 何玫在书房坐了很久都不曾出来过,桌子上放着一份刚刚拿到的手的dna检查结果。 该怎么办。 她这样问自己。 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砸在红木书桌上,停不下来。 其实,当她看到那两处疤痕的时候,心中已经隐约有打算了,她也真的不愿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她苦苦寻找了很多年很多年都没有遇到的人,却忽然某一天,这个人就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没有任何征兆地,还带着满身伤痕。 还能怎么办,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第43节 再怎么说,付唯钰都是付家的人,她亲手对陶曼造成的那些伤害,如今,也同样成了付家欠下的债。对付唯钰来说,她不像一个母亲,对付青洛来说,她这个母亲当的也完全不及格,可是在陶曼那里,她这个母亲,却生生成了侩子手。 自去医院看望陶曼回来,何玫便一直没有踏进过付唯钰的房间半步。心痛得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哪怕是与她并不相干的人被付唯钰伤成那般,她也会愧疚会自责,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是心有善念,再怎么逃避,她都仍旧是付唯钰名义上的母亲。 也许,从十九年前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将她送走,若是当年真的这样做了,今时今日,便不会横生出这些蚀骨噬心的无解事端来。可是,她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陶曼能平安醒来,等到陶曼要出面指证付唯钰的那天,她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任何妄图挽救付唯钰的人。若是陶曼永远都没有办法醒过来…… 何玫掩面失声痛哭。 ********* “伯母您怎么来了?” 罗辛刚刚拉开门,便僵在门口。他本以为是查房的医生,没有想到,会是付家的人。 他心里很清楚,若是陶陶此时有意识,最不想见到的便是付家人,他没有挪身,更没有让请何玫进去的意思,何玫站在门口,透过缝隙向里面看去,心里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罗辛,让我进去吧,我是来赎罪的。”何玫的嗓音明显嘶哑,眼睛还微微红肿着,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 他已经渐渐接受了陶陶大概永远都没有办法醒过来的医学说辞,其实相较于陶陶醒过来的种种可能,他更宁愿能像现在这样守在她的身边。陶陶不愿意看见付家的人,她又何尝会愿意再见到他罗辛。 如果说付家给了陶陶身体上的伤害,那么他,就是那个无休无止不停不尽对陶陶进行精神折磨的刽子手。没有他,陶陶绝不可能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最让他恨不得立即杀死自己的是,他竟然还差一点就跟付唯钰订了婚,那时候的陶陶,该是怎样的无助与伤心。 然而,能伤心也总是好的,能被伤,那就证明,还有心。可是现在,他已经无法确定陶陶那颗千疮百孔的人对他是否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留恋,其实,并不是无法确定,只不过在自欺欺人,因为没有办法接受她再次离开自己,更没有办法认清陶陶已经对自己完全没有感情的事实。 他曾经无数次问自己,罗辛,如果你是陶陶,你还会选择继续爱这个人吗。他泪流满面没有办法回答自己,因为答案呼之欲出,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力量背负这样的结局。 所以他就自私地跟上天祈求,让她睡吧,就这样永远永远地睡下去,至少,这样的她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伯母您回去吧,陶陶最近情况不太好,我想一个人守着她。”罗辛平静地开口,那些日子的歇斯底里与自我厌弃已经无法自他脸上寻到踪迹,不是释怀,只是终于寻到了另一种安心的解法,无论陶陶还能陪在他身边多少时日,她离开的那一天,他绝不会任她一个人孤单上路。 “陶陶怎么了?我求你让我看看她,真的求求你…我没有别的要求……” 何玫满眼泪水,几乎一下子跪倒在罗辛面前。罗辛踉跄退后一大步惊骇弯身将她扶起,他没有料想到何玫会是这样的反应,情急之下罗辛急声开口,“伯母您这是做什么!” 她没有想要做什么,就只是,想看一看自己的女儿而已。 这二十多年来,还从来都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没有替她梳过一次漂亮的头发,没有给她买过一条裙子,更没有牵着她的小手送她去上学。她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她不敢去想,因为眼下她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就已足够令何玫窒息着痛死过去。 那是她的女儿啊。 她丢了整整二十二年的小女儿。 “伯母您别这样,我让您进来就是了!”罗辛搀扶着几近瘫倒在地的何玫,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远处医生携着一堆报告单疾步走来,走到罗辛面前便急急开口,“罗先生,陶小姐现在的情况是左侧肾功能已经衰竭,这对正常人来说或许问题不大,但是依照目前陶小姐的状况看来,右侧完好的肾负荷过大,建议立即寻找匹配肾源,尽快将坏掉的那颗换掉。” 罗辛颓然站在那里,他其实已经隐约有了她没有生存意志的预感。那天他趴在床沿睡了过去,然后就看到陶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面色仍旧苍白唇畔却挂着浅浅的笑意,她摸着他的脸颊跟他说罗辛再见,他猛地惊醒,醒来时一身冷汗,而陶陶却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只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明显地察觉到她的身体状况一日不比一日,打进身体的液体很多,可她却常常很久都没有尿液自主排出,医生查过之后才震惊地发现,她的肾坏了一处,除了插管强行排液没有别的办法。 何玫蹒跚瘫在陶曼床边,没有人清楚她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剧痛与煎熬。 “活下去的概率多少。”罗辛一瞬不瞬地望着病床上的陶曼,没有眼泪,因为早已流干,也因为已经抱了她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的打算。 “您不要担心,如果能尽快找到匹配的肾源接受手术,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正常人一个健康的肾也能够活下去,只是陶小姐的代谢跟恢复机能已经很慢很慢,若是放任那颗坏掉的肾不管,那颗好的也迟早会因为超负工作坏掉……” “她没有亲人,”罗辛异常平静地开口打断医生的话,却并没有看向医生,他的平静太过诡异,这绝对不会是一个正常家属该有的反应。“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所以没有能为她换肾的家人,你们去安排吧,多少钱都好,如果我的肾匹配就换我的,拜托了。” 床下的夜壶差不多满了,罗辛快步走过去,弯身将管子放进旁边的空壶里,然后端着那个几乎满了的夜壶,面无表情地走进卫生间。 医生张张嘴还打算说些什么,这样的家属他们做大夫的也真的见多了,刚来的时候全都声嘶力竭地向医生求救,照顾病人一段时间之后,慢慢也就接受了,麻木了,尤其像这样完全不能自理的病人,基本上所有家属最后愁苦的根源都是不知该如何对待病人,若是安乐死不违法,大概很多家属都会选择让病人解脱也好放自己解脱吧。 医生摇摇头走出病房,罗家少爷是怎样照顾那位小姐的,他们都看在眼里。可是毕竟,活着的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们还扮演着其他的角色背负着不同的责任,无论是作为亲人还是爱人,他们都觉得,罗家少爷能一路陪伴那位小姐走到这里,已是仁至义尽,就算现在收手离去,也断然不会有任何的闲言碎语,更何况,两人的关系还是女未婚男未娶。 何玫颤抖着握住陶曼的手,医生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卫生间内,罗辛倒完夜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呕,胃里什么都没有,涌上来的全都是苦涩的酸水。 她始终都不肯原谅他。 老天爷也始终不肯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罢了,她丢不下他的,这样就好。 ——————————————————————————————————————— 许濯派人查了很久才查出杜柠住在哪里。 他飞车赶过来那天,车子还没有停稳,便看到付青洛一手提着满满当当的水果蔬菜,一手牵着垂头踢石子的杜柠走得满脸笑意。 这幅场景令许濯想到很多年前的自己,曾经,他也像这样一手提着她的书包一手牵着她,走在回家的温馨小径上。他一直都不是个喜欢回忆的人,因为回忆中有太多太多不好的情绪,其实他觉得自己骨子里有很多地方都跟付青洛相似,但是最相似的地方,便是他们都真的爱上了柠柠。她是他们的软肋,弱点,可是今天看来,付青洛的弱点要比他更大一些,不然,他不会放下盛屹不顾一直陪她待在这里。 盛屹的记者会,许濯亦看见了,也正因为看见了,所以才会心急如焚地赶来这里。久承每日有许许多多的事都在等着他裁决,某天当他站在这座他亲手建立起来远比昌合更加恢弘的城池面前时,他没有感受到膨胀满溢的骄傲与自豪,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疲惫与空荡。 他理不清楚原因。 直到看到盛屹记者会上,她面带微笑地依偎在另一个人男人怀中时,他心中那座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城池,轰然倒塌。 他忽然就能看得清明了,关于他跟付青洛之间最大的差别。 赢了你,输了世界又如何。 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原本是他先拥有柠柠,可是如今,却成了这段话的后者。 许濯捻灭烧到手指却仍浑然不觉疼痛的烟蒂,在付青洛跟杜柠即将走入公寓门口的时候,推门下车。 ☆、第71章 七一 他跟付青洛之间最大的差别。 赢了你,输了世界又如何。 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原本是他先拥有柠柠,可是如今,却成了这段话的后者。 许濯捻灭烧到手指却仍浑然不觉疼痛的烟蒂,在付青洛跟杜柠即将走入公寓门口的时候,推门下车。 杜柠一直垂眼漫不经心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并没有注意到自侧面忽然出现的许濯。付青洛揽着杜柠的力道不自觉地紧了紧,杜柠狐疑抬眼迷迷蒙蒙望过去,倏地停住了脚步。 她的发丝在凉风中微微凌乱,三个人诡异地站着,谁也没有动,谁也不曾开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许濯定定地看着杜柠,她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付青洛的怀中,满眼平和的神色。 “冷,”她慢慢抬起头来盈盈望向身畔的付青洛,很小声地对他说着,“我们快回家吧。” 许濯来找自己,杜柠也并没有太过惊讶的表现,她很清楚,当自己在盛屹记者会上刻意跟付青洛做出那样亲密的举动时,她就很清楚,许濯会看见的,看见之后,便不可能置之不理。只是她没有料想到,他会来得这样迅速,以致于她也来不及将自己打扮得魅力四射,不过还好,至少付青洛在她身边,再怎么疏离,于旁人眼中,他们也定是甜蜜无间的罢。 倾身凑到她的耳畔,付青洛柔声开口,“不然,你先上去。” 杜柠摇了摇头,本就不见任何光芒的眼眸里晦暗一片,“你们要谈些什么?还不是谈我。” 那一刻,许濯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是酸涩的,是疼痛的,更是,嫉妒的。 “柠柠,”许濯上前两步,微微伸出去的双手似乎是想碰触杜柠,只是尚未触及,他便眼睁睁看着杜柠骇然向后退了一大步。许濯的双手僵在微凉稀薄的空气中,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一字一顿艰难开口,“跟我回家。” 杜柠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她从来都不觉得许濯是一个糊涂的人,更何况是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只是,她能将眼下的境况解读成为他是喜欢着她的么。 多讽刺。 她本以为,顾语希很可恨,可是现在,杜柠却发自内心地觉得顾语希实在可怜。 “我不会回去了,”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她的手还被付青洛牢牢握于温热的掌心,“我们杜家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给你,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她说得极缓极淡,就仿佛那些从来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静静望着许濯,眼底平和得不见一丝波澜。 很多时候,都以为这一定就是自己的极限了,该怎么坚持下去呢,还怎么可能继续走下去呢,可是咬咬牙,却又捱过了一个无法成眠的夜晚。 许濯曾经见过许多面的杜柠,对杜柠来说,他曾是自己不设防的过客,在杜柠心里,能令她毫无戒备丝毫不作防备的人不多,陶曼算一个,再就是,他许濯。得到与失去,始终都是并行而至的,很多看上去活得鲜衣怒马的人,往往只是一身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他从来都是不走回头路的,不然亦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一路走来,许濯很清楚自己可以停下来开始全新的生活,但跟最最微不足道的情爱相比,总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着太多太多。 是不是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呢,没得到的时候只想着拼命争取,可是当一切都臣服在脚下时,却又悲哀地发现原来这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跟我回家,”他的声音于瑟瑟的秋风之中轻轻颤抖,“柠柠,我把一切都还给你,跟我回家吧。” 付青洛微微皱眉,将手中的购物袋都仍在地上,正忍不住要出声警告许濯,杜柠的声音却幽幽在耳畔响起。 “真的吗,”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许濯,“其实,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能不能,让杜老头回来?” 许濯脚下微微踉跄,就只这一句话,便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永生永世翻身不得。 “你看,”杜柠挣脱了付青洛的手,机械上前望着许濯喃喃自语着,“你没有办法把一切都还给我不是吗?”她的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淡笑,“许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跟你一样的人,顾家害了你们许家,但是你想想看,我们杜家有没有招惹过你呢?” 许濯猛地抬头攫住杜柠的目光,那里清冷一片,平静之中隐隐现着无边无际的绝望与孤独。 许濯的喉间艰难涌动,他知道连开口也都会终成费力的奢望,可是坚韧如他,如今他很穷,穷的只剩下大把大把的时间等她回头。“我没有想到名叔坐的飞机会出事。”许濯缓缓垂眼,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看上去好像正在被巨大的悲伤一点点吞噬一寸寸折磨。 只是,这一刻的杜柠,是在心底冷冷发笑的。他是比顾语希演技更为高超出色的演员,他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种表情,全都是真真假假的诱饵而已,她跟杜老头曾经眼盲心更盲,罢了,回不去,再痛苦再懊悔也都没有办法回头重新来过,她的能力微不足道,但是没关系,她不排斥用极端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什么不呢,这副身体如今早已是躯壳一具,不如,就靠着它做些有意义的事,趁它还年轻,趁它还有被利用的资本。 “是啊,”杜柠的目光渐渐游离,“这一生想不到的事实在太多,”就好比,她亦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抱着这样的野心跟目的留在她们杜家,到头来,杜家对他来说,大概只是一颗尚算称心的垫脚石罢。“我已经决定嫁给付先生,到时候,欢迎你来观礼。” 许濯骇然抬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而站在杜柠身边不远的付青洛亦是同样讶异地猛然抬起头来。 “你要嫁给他?”许濯的声音在四起的冷风中愈发颤抖,“柠柠,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音调难以自持地升高,他瞬息万变的表情在付青洛与杜柠之间不动声色地来回游移。 “再清楚不过,”杜柠慢慢转身看向仍旧处于复杂情绪中的付青洛,话却仍旧是对许濯说的,“如果他愿意娶,我就会嫁给他。” 许濯的情绪有些失控,他伸手指向一语不发的付青洛,大声质问杜柠,“究竟是谁害陶曼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难道你都忘记了么?” “没有,永远都不会忘。”她面无表情地应他。 再也没有办法沉住气,许濯大步上前,用力攫住了杜柠的肩膀,似乎觉得这样就可以将她摇醒,“你尽管恨我,可是不要这样作践自己!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他你根本不可能坐三年的牢,当年名叔已经为你准备好出国的一切,可是付青洛一句话就将所有希望全都打破了,柠柠!你醒一醒!” 许濯的双眼之中猩红一片,他不曾这样失态过,哪怕当年为了杜柠低声下气地去求付青洛,也不曾如现在这般失去控制。 付青洛的目光凛冽扫过许濯,他爱上杜柠不是假的,他想赎罪的心同样也是真的,他一直都在祈求一个可以弥补过错的机会,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逃避,他也很清楚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理应受尽千夫所指,可是,揭开这层伤疤的人,断然不该是许濯。 付青洛很早就想扯着许濯的衣领跟他好好打上一架了,他们两个,太相似,相似到会令对方陷入无端恐惧的莫名境地,因为都曾是不择手段的人,也因为,都曾在努力将利益最大化的路途中耐住了冗长乏味的寂寞。他们更清楚彼此都是绝佳的猎手,想要得到的,绝没有退让与妥协的可能。他们各自携着伤口虎视眈眈地小心观察着对方,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贸然动手,因为如今,他们有了相同的弱点,这个弱点,便是杜柠。 付青洛没有开口,只静静等待着杜柠的回答,他笃定地相信,此时此刻他跟许濯之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杜柠推离得更远,甚至远到对方的怀里。 “我很清醒,”杜柠淡淡开口,没有挣扎亦没有闪躲,只定定地盯着许濯的眼睛,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地回应着,“你跟他是不同的,你没有感情没有心,他虽然伤害过我,可到头来,也只有他一直在我身边,五年前是我罪有应得,你能为了久承忍辱负重心甘情愿的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他怎么就不能为了亲人报复一下我呢,呵呵,谁都不要五十步笑百步,我都觉得无所谓,你又无端气愤些什么呢?” 许濯颓然放手,难以置信地踉跄退后再退后,杜柠始终面色清冷地望着他,看他抓着树干哽咽自语,片刻以后,她侧目看向许久未发一语的付青洛,淡笑着指向地上的那一堆购物袋说,“鸡蛋一定碎了啊,看来只好重新去买……”说着就弯身伸手拨向那些袋子。 付青洛亦摸不准她的情绪,他知道有很多人在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疯了,崩溃了,厌世并自我放弃,可是,她太平静了,在看到许濯之后,没有歇斯底里地吵着不要看见他,甚至连一丝丝情绪的波动都觉察不到,这样,真的正常么,付青洛这样问自己。 ——————————————————————————————————————— 罗海振夫妇已经完全不再干涉罗辛了,他们所盼的,就是哪天忽然接到医院的确切消息,陶小姐醒了,或者,陶小姐死了。 如果她醒过来,他们绝不会阻止罗辛将她娶进罗家的,在亲身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再没有什么能重要过儿子的性命。可是,若是永远都无法醒过来呢?这是罗海振夫妇最害怕的,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守着一具毫无知觉的躯壳度过余生,他还有大好的年华,若是她不能醒过来,那么,就不如彻彻底底的离开,时间会治愈很多伤口,纵然无法愈合,但也总归,好过像现在这般日日饱受精神折磨。 “醒过来的几率有多少?”罗海振面色严肃地问向医生。 第44节 “很低,几乎不可能,这样的深昏迷状态基本是不可逆的,如果在五六个月后仍然是这样的状态……” “五六个月以后?”罗海振眉头紧锁看向医生,“不是说一侧的肾脏已经严重损坏了吗?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我们正在积极寻找合适的肾源,只要找到,存活下去的希望就会很大,很多植物人患者在患病之后仍旧生存了十余年。” 罗海振抬手朝医生无力地挥了挥,这个问题他已经考虑良久,他虽然很为陶曼惋惜,但毕竟,罗辛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罗辛就这么永远地熬下去,更何况,没有人清楚植物人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说不定,他们亦日日被病痛折磨得痛苦不堪,可是因为身体上已经失去了言语跟行动的能力,所以便无法喊叫出来表达他们的苦痛。“如果找不到匹配的肾源……”罗海振略略停顿,随即压低声音询问道,“现在安乐死都在哪些国家被合法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上课还要准备考试还要打工所以每天跟屎狗一样无力码字~断更这么久真的很抱歉,一定会在伟大的国庆期间完结这篇文的~祝愿大家天天好心情! ☆、第72章 七二 罗海振略略停顿,随即压低声音询问道,“现在安乐死都在哪些国家被合法化了?” 医生微微愣住,随即面有难色,“就算是在合法化的国家,也要征得病人家属同意才可以,目前荷兰有关于安乐死的专项立法。” 罗海振点了点头,他知道陶曼是孤儿,又哪来的家属。可是,如果罗辛跟陶曼结了婚,那么他们,不就成了陶曼的家属。 医生蹙着眉头正要出声说些什么,办公室的门在被轻敲两下之后,缓缓推开。 “付太太?”罗海振诧异起身走向刚刚进门的何玫,他实在惊讶于她竟然会亲自来医院看望陶曼,罗家跟付家一向交好,虽然多年未见,倒也不觉生疏,只是这些后辈们搞出来的事,也实在令他们这些长辈伤心不已。 何玫亦没料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罗海振,这一刻,何玫甚至没有办法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一位替自己那个刁蛮女儿善后的母亲,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也都是出于为付唯钰开脱的目的,她没有办法将真相说与任何人听,因为没有办法想象儿子付青洛得知真相以后的表情,况且,如果付泽川得知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就以他的性格看来,付青洛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没错的,她只是一位再平凡不过的母亲,只是,在希望保证陶曼安然无恙的前提下,亦不想付青洛受到半点伤害,这是母亲的天性,母爱伟大亦自私,手心手背,都是她的孩子,他们付家,最不曾亏欠的人,便是付唯钰,她的丈夫,为了救付唯钰的性命,丢了自己的性命,她的儿子,同样为了保住这个妹妹而赔上了自己,如今,她终于知道失散多年的小女儿还活着,却也终于,被付唯钰祸害得不成人形。 如果了无牵挂,她定是要亲手了断付唯钰的,可如今,何玫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担心付唯钰被追查法律责任的时候,会将付青洛一并交代出来,所以,她便一直拼了命的压抑自己,也反复告诫自己,暂时不要跟付唯钰撕破脸皮。 可是而今,陶曼却病着,她清楚地记得那日罗辛绝望的表情,他说陶曼是孤儿,没有家人。回去之后,何玫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挣扎很久很久,她不能不救陶曼,可是如同肾脏移植这样的大手术,势必会惊动付家的人,这样一来,不知大家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知道犹豫得越久便对陶曼的身体越不利,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几番考量之后,她做出了决定,也来到了这里。 “罗辛……真是好孩子。”何玫恍惚开口,想不出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若无其事的话题。 罗海振无奈叹息一声,“唉,大了,再也不肯听我们一句话。” 何玫的内心百感交集,罗海振似乎还并不知道付唯钰做过的那些好事,她并不清楚罗辛跟陶曼之间的那些往事,可是作为母亲,她看得清楚分明,这个男孩是真心爱着陶曼的,爱到了能够不离不弃的地步,不然,罗海振夫妇亦不会这样疾首痛心。 “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我那个儿子跟个疯子没两样,你不要理。”罗海振低声客套两句,眼下,也实在没有说笑的心情。 何玫万分艰难地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是唯钰没有福气。” 罗海振颓然转过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何玫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完全消失,才快步走到门口将门关上之后又再度折回到陶曼的主治医师面前。 “也给我跟陶小姐做个肾移植配型吧,说不定,我刚好能够救她。” 何玫站定在医生面前,目光清洌慈祥。 ——————————————————————————————————————— 方形原木餐桌,营养均衡的四菜一汤。 付青洛脱下围裙的那一刹那,回身看到了已经不知在厨房门口站了多久的杜柠。 “闻到味道就过来了。”看见他发现了自己,她便缓步走进了厨房。 对杜柠来说,有关付青洛的记忆都是幸福的,如果五年前能够不作数的话。只不过,曾经越是幸福,如今便也越是痛苦,他与她,其实都在自欺欺人,那一层触手可及的真相,他们都假装视而不见,时间久了,掩耳盗铃的谎言也就越发的逼真了。 他骗自己说,她是有一丝丝爱着自己的。 她骗自己说,她对他不再有一丝丝的感情了。 他们都紧紧攥着信念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小心翼翼地不断试探着。 这些天以来的杜柠,常常会抱着膝盖坐在落地窗前奢望如果。如果她从来不曾认识许濯,如果陶陶没有遇到罗辛,她大学毕了业之后顺其自然地去到英国留学,偶然在酒吧里碰上付青洛,偶然喜欢上他,也偶然,被他喜欢着。 或许换作另外一种稍稍现实一些的如果。如果她从来都不知道leo就是付青洛,如果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付青洛就是付唯钰的哥哥。 再或者,是最最疯狂的那种如果。如果他们能放下心结,什么都不在乎,他不去理会盛屹不去在意付家的一切,而她,也能够对陶曼做到狠心决绝,连带着过去的那五年也都一并坦然释怀,管它天涯海角,随便哪里都好。 可是你看,回首走过的人生,若真的有如果,又何以落得如斯如此的境地呢。 “多吃一点才好。”付青洛捏了捏她的脸颊,短短几日,实在瘦了太多。 杜柠随他坐下,付青洛照例帮她盛饭,布菜,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厨艺更是突飞猛进,以前在付家的时候,都有厨艺精湛的师傅亲自动手,在国外的时候,他也是不太习惯那些西餐料理的,偶尔吃几次还算新鲜,但要当成一日三餐来吃,实在乏味。于是就索性自己试着下厨,一来二去,倒也是有模有样了。 付青洛觉得,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便是敢于尝试,决定的事,便不会再犹豫,直到成功,不然,定是不会放弃的。 而今每天,他变着法儿想着新颖健康又清淡的菜肴,就连烹饪的过程,竟也都是快乐的,更不要说,像现在这般坐在这里,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着。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某一天,会成为这样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快乐而更加的快乐,这种心情,没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我吃饱了。”杜柠喝光了小碗中的汤,放下汤匙,看着他轻声说道,“比昨天的菜更好吃。” 她吃的很少很少,只喝了一碗汤,每样菜都只夹了几口而已。他其实知道她根本吃不下,所以便不曾对她说过再吃一些的劝慰话,她肯主动乖乖坐在餐桌面前,让他亲眼看着她将那些食物咽进肚子,他便已经特别的心满意足了。不去勉强她,他会耐心思考明天的菜该怎样做才能更美味些。 付青洛牵牵嘴角,拿过她的碗重新盛了一碗汤,然后刻意当着她的面大口吃起来,边吃边微微蹙眉思忖着对她说,“好像还缺少什么,可是究竟是缺少什么呢。” 杜柠拄着下巴认真看他,他很英俊,所以就算是刻意做出狼吞虎咽的吃相来,那一份早已嵌入骨髓的优雅也是难以隐匿的。 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放慢下来,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这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走到最后也是给她最多温暖的人。“这是想要转行做厨师吗?”她与他之间,虽然已经共同在这间公寓里住了一段时间,可是说过的话,却寥寥可数。 “我怎么舍得你以后下厨。”他端着碗,大口将汤送进嘴里的时候含混不清地说了这句话。 杜柠垂下眼睑,没有应声。 原来,他是真的在憧憬着,关于他们那遥不可及的婚后生活。 碗中的汤都被解决干净了,付青洛随手扯了一张纸巾擦擦嘴角,然后认真而严肃地执起杜柠的手,有些霸道地喃喃说着,“柠柠,你亲口说的只要我娶,你就会嫁给我,这句话天地为证,你不能抵赖的。” 杜柠缓缓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如今的一切行动都仿佛已经进入老龄阶段了,做什么都很慢,很多时候,她甚至于无法及时反应过来他所讲的话的意思了,人老了,思维上大抵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罢。 只是,他刚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她却很准确地听懂了,因为不想给如此短暂的人生留下任何的遗憾,即便最后真的会选择离开,至少,有一个男人是真心真意爱过她的,甚至下定了将她迎娶过门的决心,所以便不想将这一句话自动过滤掉。这世上,爱你美貌与财富的男人很多,不是每个人都能寻到一份纯粹剔透的感情,男人如是,女人亦如此。 如果说过的话都能作数,那该是多美妙的一件事。 “嗯,”杜柠由着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轻声应他,“不抵赖。” “妈,”已经能够独自翻身的付唯钰缩在床上急促唤住不知在她房间待了多久的何玫,“哥怎么还不回来!” 她满身的戾气已经收敛了不少,因为没有人理会她,她那些摔摔打打谩骂嘶喊的手段,付家每一个人都见识过了,时间久了,便都习以为常。 何玫不动手色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就看到她满眼无助地望着自己。她有多恨付唯钰,没人知道,看上去波澜不惊的情绪之下,一颗心早已翻腾得如惊涛骇浪。 若是她的丈夫能够看到今天付家所发生的一切,若是她的丈夫能够预测到付唯钰从那样小小的一个襁褓婴儿长成了眼下这种毒瘤,他当年,一定不会擅自做主将付唯钰认养成他们的女儿罢。 “有什么事?”何玫定定地站在付唯钰面前,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地开口询问道。 这些日子以来,付唯钰早已习惯了这幢房子里每一个人对自己的疏离情绪,爷爷自从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踏入她的房间一步,哥哥联络不到不知所踪,佣人们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现在,终于连她的妈妈也成了这样一种态度,好,真的很好。 付唯钰盯着何玫看了很久。 “我只是想看看他,”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付唯钰才再度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压抑气氛,“我很想他。” 何玫微微垂了眼,她已经好多个夜晚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一闭上眼睛,满脑子萦绕盘旋的都是付青洛与陶曼的事,她现在的处境矛盾透顶,一方面希望对陶曼造成巨大伤害的付唯钰能够受到法律的惩罚,另一方面,又不想让付青洛受到半分牵连。 何玫缓步走到付唯钰的床前,伸手替她将盖在身上的毯子边角理平,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她一句,“唯钰,如果青洛受到伤害,你会伤心吗?” “哥哥怎么会受到伤害!”付唯钰急声回话,她的嗓音还微微哑着,这段日子她几乎是跟外界与世隔绝了,整天躺在这张床上,最奢侈的行动,便是望着被纱帘遮了大半的窗子。她其实,真的很想去到外面走走,可是她也清楚的很,现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是真心愿意靠近她的,那些佣人进来她房间之后的莫可奈何的表情,她看得分明清楚,只是还在用付家大小姐的头衔不断麻痹自己而已。 “唯钰,你必须要清楚一件事,”何玫坐在床畔,一瞬不瞬地看着目光惊惧的付唯钰,“即便你是青洛的妹妹,他也没有可能照顾你一生一世,明白吗?”她望着病床上的付唯钰,满脑子回想的都是躺在医院里毫无生气的陶曼,她握紧拳头不让疼痛蔓延得更加肆意,然后对付唯钰继续说道,“他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他活在这个世上,并不只是为了要扮演你的哥哥,他还是我的儿子,还是盛屹的领导者,是付家的顶梁柱,以后,还会是某个女孩儿的丈夫,某个孩子的爸爸……” “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付唯钰出声打断了何玫的话,因为不想再继续听她说下去。 “只是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何玫目光游离地冷淡回她,回过神来之后,她望着满目戾气的付唯钰放缓了声音,“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哪一面受伤都会感觉到疼。” 付唯钰没有开口,片刻之后,何玫自床畔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对她说道,“你好好休息,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何太太,”医生在电话里难掩激动的情绪,“肾移植配型结果出来了,实在不可思议,您真的能救陶曼小姐!” “真的吗,”何玫握着手机淡然应话,“那太好了。”她的内心一片平静,“对了,上回我提过的请求……” “您放心,”医生郑重开口,“我不会让病人跟家属知道这件事的。” 挂断电话之后,医生疾步走去了陶曼的病房,敲门进去的时候,罗辛正在给她擦手臂,听见有人进来,罗辛下意识回过身来。 “罗少爷,”医生的脸上一片喜色,“肾源找到了。” 罗辛猛地起身,难以置信地怔望着医生。 “是真的,肾移植配型结果很成功,过几天就可以安排陶小姐的手术了。”医生拍了拍罗辛的肩膀,作为医生,他亦是无限感慨。 “谢谢……”罗辛瞬间哽咽,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在经历了那样几近绝望的大悲之后,这件事,无疑就等同于大喜。“请代我感谢捐赠者一家,如果他们不排斥,我会亲自上门拜谢。” 医生张了张嘴,终于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不太明白何太太交代自己不要把肾移植的事告诉任何人的举动,但既然是受人之托,便要信守承诺。 “我会尽快给陶小姐安排手术,”沉默过后,医生再度开口,“这几天您也一定要保重身体,术后的复健工作可不少,需要您做的事实在还有很多。” 罗辛郑重点头,握着陶曼的手激动得语不成句。 医生离开之后,罗辛长久地将脸埋于陶曼的颈窝处低低哽咽。 他的心,被紧紧攥了太久太久,不敢松懈却又束手无策,这种感觉,真的就快要将他逼疯了。听到这个消息,他犹如满弓一般绷紧的心脏终于稍稍放松下来,谢谢上天,谢谢所有关爱着陶陶的人们,也谢谢向来不公的命运。 “陶陶,”不敢抬头,因为满脸泪痕,他如孩童一般喃喃自语着,“不走好不好。” 穆凡已经有段时间没来医院了,所以当他又忽然再度出现的时候,罗辛便有些诧异。 没有人清楚穆凡跟陶曼的关系,最初在f城遇到穆凡的时候,罗辛是嫉妒的,因为自己于陶陶的生命中空白了许多年。只是后来,便渐渐释怀,他没有办法讨厌穆凡,因为感受的到,他是真的在意陶陶,却又不似恋人之间的那种感觉。 每回穆凡来,他们之间都没什么交流,穆凡会给陶陶带几本新书过来,然后将那些陶陶没能读上一读的旧书带走,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读过的,因为罗辛每天都会念给她听,于是两个男人之间,便也算有了些许默契。 “还以为你已经离开g市了。”罗辛的心情不错,主动跟穆凡开□□谈。 将那两本书放在床头柜上之后,穆凡笑着坐进椅子里看向陶曼,“你怕是巴不得我赶紧走吧?” 罗辛也坐了下来,时间久了,竟也不觉得他有多陌生。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跟她的关系?”穆凡转过头来望着罗辛,眼中有泰然的真诚笑意。 “以前真的很好奇,”罗辛笑笑说,“第一次在陶陶的酒吧遇见你,我好奇得都快疯了。” 穆凡不可抑制地扬起嘴角,他的眼睑下方一片青色暗影,皮肤也白得十分病态。 “你这是病了?”罗辛忍不住出声问他,虽然对穆凡的印象始终都停留在小白脸的阶段,但上回见到他,似乎还没有瘦成这个样子,但是说起来,罗辛也从来没有好好正眼瞧过穆凡就是了。 穆凡摇了摇头,露着白得晃眼的牙齿,很是纯洁地问他一句,“你这是在关心我?” 罗辛立即起身走去喝水,心说跟这家伙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也即刻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始终也没有褪去,“我跟陶陶……” 罗辛迅速端着杯子转过身来。 第45节 “等陶陶醒过来亲口告诉你吧。”穆凡的眼中有顽劣的光芒一闪而过。 若手中此刻拿的不是杯子而是稍软一些的东西,罗辛定是要朝他掷过去的。但也觉得十分有趣,在罗辛心里,穆凡无疑就是陶陶的爱慕者,或许,陶陶对穆凡亦是倾心的,毕竟,他在陶陶的生命中走失了这么多年,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要她还留在原地等待着。 罗辛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居然能够跟自己的情敌和平相处,还甚是友好地关心情敌是不是病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因为爱她,连带着她在意的人和事,也一并在意着。 “你以为我稀罕知道么,”被摆了一道的罗辛自然不肯示弱,“就算你们也曾相爱过都无所谓的,不过我得称赞一句,你眼光不错。” 穆凡难以自持地大笑起来,罗辛亦缓缓勾起了唇角。 “我要走了,”片刻之后,穆凡终于平静下来,眼角还残留着大笑过后的潮湿,“这是我送给陶小姐的新婚礼物,我跟你的关系毕竟不怎么到位,所以礼金就不送了。”他的掌心里托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明明是玩笑的话,说起来跟听上去,却都无法令人有发笑的心情。 “我先替陶陶谢谢你。”罗辛自他手中拿过那个漂亮的小盒子,打开来看,是一条十字项链,上面嵌着细碎的水钻,闪着熠熠的光。扣好盒盖,罗辛的心中无限感慨,“要回f城了?” “你管我去哪里,”穆凡拾起桌子上几本上一次带过来的书,今天带过来的两本,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带走了。回神之后,他对罗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陶陶会幸福的,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哥还会在乎剧透吗!(づ ̄3 ̄)づ╭?~ ps:那条项链是个u盘,你们懂的。 ☆、第73章 七三 付青洛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时候,接到了付唯钰打来的电话。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手机始终都处于刻意关着的状态,只是杜柠近来越发的没有胃口,他便想着,查些清淡营养的菜肴做给她吃,开机之后,凑巧付唯钰房间中的座机号码就在手机屏幕上闪了起来。 这个妹妹,再怎么令他失望,到底是于他手心长大的,若没有遇到杜柠,那么付唯钰,便会是他此生最在意的女人。其实,自付青洛发现付唯钰假装失忆的那一刻起,他便陷入了长久的自责,他在检讨自己过去对付唯钰漫无边际的溺爱,都说长兄如父,他无疑是失败的。 犹豫了片刻,他划向了接听键,然后付唯钰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便传进了付青洛的耳朵。 “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略略迟疑以后,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好好养伤,别让爷爷跟妈操心。”一生中要取舍的事太多太多,这一次,他只想跟从内心罢了。 “哥,你快回来,”电话到床畔也只有几步的距离而已,可是对她来说,已经艰难得如同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地板很凉,她挣扎着下床费力走向电话的时候,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感觉到了凛冽的疼。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掩藏得极好,付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其实早已能够走路的事实。付唯钰低声啜泣,“哥,你快回来吧,妈要给陶曼捐肾,你回来阻止她好不好……” 付青洛如闻惊雷。 “妈几乎每天都会出去,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付唯钰的声音里透着无助的绝望,“她每天都去医院看陶曼,了解陶曼的情况,听说陶曼肾衰竭似乎活不下去了,她就私下决定给陶曼捐肾,哥……” “陶曼肾衰竭?”付青洛迅速打断了付唯钰未完的话,“妈不会有事的。”立即挂断电话,转而打给何玫,付青洛的心矛盾到了极点。 付青洛不会知道付唯钰的用心,她只是单纯的希望陶曼能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已,无关其他。可是他却清楚,一旦陶曼情况恶化,那么他跟杜柠之间,便又多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渠。 今时今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纵容付唯钰酿成的苦果,绝不应该轮到他们的妈妈站出来为这个错误善后买单,他已经做了不仁不义的事,又怎能再背上不孝的罪。 无人接听。 付青洛一面继续回拨一面解开腰间系的围裙,他那时已经做了去医院找母亲的打算,只是不曾想到,才一转身,便看到了僵直站在厨房门口,面色苍白如纸的杜柠。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发怔。 付青洛机械地缓缓将手机放下,不知道杜柠有没有听到刚刚他说的那一句话,他带着试探的情绪小心询问,“是不是饿了,马上就可以……” “陶曼怎么了。”杜柠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付青洛,满眼慌乱。 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悉数咽回,他颓然僵在原地,如遭五雷轰顶。 —————————————————————————————————— 杜柠说,我没有脸去见陶曼,你就带我远远地看她一眼吧。 付青洛心如刀绞,牵着杜柠没有温度的手,踏入了医院的大门。 一路上她都没有开口说话,他将车子停好以后,她便说了刚刚的那一句。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这里看望陶曼了,一来是因为杜柠相信罗辛会将陶曼照顾的很好,二来是因为她还没有替陶曼找到证据,再者,就是她自己眼下的生活也当真是自顾不暇。 终于走到陶曼的病房,杜柠没有再继续向前一步。两个人各有心事,杜柠在心中反复祈祷奢求自己的肾能够救陶曼一命,付青洛心中所想,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母亲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病房的门关得密密实实,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罗辛许久也没有从里面出来,又呆站了一阵之后,杜柠转头看向身旁不发一语的付青洛,慢慢开口说道,“等一下我自己打车回去,你去忙吧。” 他本想回她一句自己不忙,转而想到付唯钰的话,便有了回去付家阻止母亲的打算。“打算在这里留多久?一会儿我来接你。” 杜柠摇了摇头,“不用再过来了,我想一个人在这待会儿,”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朝付青洛伸出手去,“我忘记带钱了。” 还知道跟他要钱,付青洛的心稍稍平复下来。他也是希望她能多在外面走动走动的,整日蜷在屋子里,再健康的人也会困出问题。思忖片刻,他没有拒绝,拿出钱夹将一沓现金全部交到杜柠手里,杜柠盯着厚厚的一叠,有些莫可奈何地抬头望着付青洛。 “是希望我打个飞机回去吗?”她与他已经多日不曾分开过一刻,她能清楚地看透他眼下的担心,只是,毕竟只是短短一段时间不是吗,在没有遇到他的那些年里,她不是一样呼吸着,过活着。自他手中的那沓现金中抽了一张出来,然后微微扬了扬向他示意,“足够了。” 他点点头,将余下的钱重新放进钱夹。 他是真的心疼她,却没有办法替她生活,替她遭受种种不幸与苦难,不敢将她攥得太紧,因为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维系两人之间的那根弦会突然崩断,而今看来,他根本就是不懂得该如何谈情说爱的。 杜柠知道其实有很多事都在等着他处理,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时刻陪在自己身边,一天,一年,一生,感受又怎么可能相同。 “快走吧,回家见。” 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付青洛怔了怔,那一句回家见如暖风一般荡涤了他混乱不堪的心神。艰难地寻回了声音,他抬手想要将她扯入怀中狠狠拥抱,可是修长的手指只是帮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碎发,他在愧疚。 “不要担心,世界这么大,一定能找到合适的肾源。”他这样说道,却始终也没有将他母亲的事说出口以换得她的片刻安心。到底,还是自私的,那种不顾一切不惜一切爱她的想法,脆弱得不堪一击。 杜柠淡笑着点了点头,心底一片诡异的平静。 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因为命运从来没有站在她们这一边。可是最终的结局都一样不是么,一掊土,抑或一把灰,若是心中早已了无牵挂,早面对与晚面对又有什么分别。所以杜柠真的没有害怕,她只希望陶曼能少遭些罪,若有来生,做路旁的一朵小花也好。 付青洛走后,杜柠在走廊的休息椅中静静坐了很久,她不知道他其实去了陶曼主治医师的办公室,自然的,他也不知道她后来同样去了陶曼主治医师的办公室,只不过是,目的不同。 当付青洛跟医生问起自己母亲的那个决定以后,医生在怔愣过后选择了诚实。并不只是因为在意付家的地位,他并不清楚付家的人不知道何玫做出了那个决定,而今付家有人亲自询问,出于对家属的尊重与责任,作为医生他也没有隐瞒真相的想法。 “手术定在了下星期五,还有六天。” 付青洛拳头紧握,在不耽搁手术时间的前提下,他需要在六天内寻找到匹配的肾源,这不容易做到,但总得尝试,眼下最重要的,是打消母亲的那个念头。 母亲并不在医院,手机也没有电话回拨过来。付青洛快步走出医院,朝着付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 何玫并不在付家,她去了当年收留陶曼的孤儿院。何玫还从买到的资料中得知陶曼在精神疗养中心住了整三年,可是今天实在没有力量一并过去看看,因为心里太疼太疼,因为除了这颗肾,她想不出能够稍稍弥补这缺憾的办法。 孤儿院的院长在听说她是陶曼的母亲之后,便激动得热泪盈眶。何玫没有辩驳,任由院长将自己认成陶曼的养母,听院长讲了许多关于陶曼的事。 孤儿院内的墙壁都是重新粉刷过的,院长带何玫四处参观的时候,那张不断念叨陶陶多好多好的嘴,就没有一刻停过,何玫听得几度哽咽。 “真的谢谢你们为孤儿院捐的那些钱,我们给孩子重新盖了宿舍,买了许多书,他们每天一看到我就会围着我问,桃子姐姐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何玫微微侧身伸手将眼角的潮湿抹去,不远处的一群孩子欢快地朝着她们跑过来,院长弯□,轻轻抚摸着孩子们的脸颊对他们说道,“这一位是桃子姐姐的妈妈,桃子姐姐出去读书了,要很久以后才能回来,你们有什么话要对桃子姐姐说呀?” 小孩子们对院长的话不甚理解,在他们的记忆中,上一回来这里的那位漂亮姐姐带来好多玩具与零食,所以他们好喜欢她也好想念她。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离开院长身边转而将何玫围住,“阿姨,您能帮我告诉桃子姐姐这次考试我得了第一名吗?”一个梳着马尾辫露着光洁额头的女孩儿说道,双眼闪着熠熠的光。 何玫不敢开口,因为觉察到声音已经颤抖不堪,她望着那个孩子郑重点头,而后身旁的另一个小男孩儿也怯怯地开了口,“阿姨,涛涛把桃子姐姐送给我的变形金刚弄坏了,他不是故意的,桃子姐姐会生我们的气吗?” 何玫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这段时间以来,她常常深陷于极端的自责之中无法自拔,为什么要将她生得那么单纯善良,如果能够选择,她宁愿陶曼跋扈一些,刁钻一些。院长并不知道何玫为什么会流泪,上一回那位自称是陶陶好朋友的小姐也是这样,在一群孩子面前泪流不止。 “好啦,”院长匆忙对孩子们拍拍手,“大家去那边找老师画画吧,画得最好的那个人有礼物哦。” 到底是孩子,听到礼物两个字便一窝蜂地朝画室跑去,空气中萦绕的童真笑声久久不散,何玫望着孩子们的小小背影,心也被紧紧揪成小小的一团。 —————————————————————————————————————— 回到付家之后,付青洛发现爷爷跟母亲都不在家里。 除了周阿姨,没有任何佣人愿意上楼去付唯钰的房间伺候她。周阿姨进来付家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五六个月的样子,平时也不怎么与人交谈,就只知道工作,干活,付家对佣人也从来不曾吝啬过,每个人的工作状态是个什么样子,管家心里都有数。这一次付唯钰卧床养伤,连一向好脾气的管家张叔都动了气,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能摔的都摔了,重新换好之后仍旧继续摔,脏话说得不知有多难听,付唯钰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以前文文静静的孩子,性格怎么说变就变了。 就只有周阿姨仍旧每天耐心地上楼小心伺候着付唯钰,付青洛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刚好在大厅里见到周阿姨自楼上下来,手里拿着几帮付唯钰换下来的脏衣服。 “周姨,”付青洛出声叫住她,“唯钰睡着么?” 周阿姨赶忙点头,“是的付先生,小姐刚刚吃了药,已经又睡下了。” ☆、第74章 七四 回到付家之后,付青洛发现爷爷跟母亲都不在家里。 除了周阿姨,没有任何佣人愿意上楼去付唯钰的房间伺候她。周阿姨进来付家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五六个月的样子,平时也不怎么与人交谈,就只知道工作,干活,付家对佣人也从来不曾吝啬过,每个人的工作状态是个什么样子,管家心里都有数。这一次付唯钰卧床养伤,连一向好脾气的管家张叔都动了气,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能摔的都摔了,重新换好之后仍旧继续摔,脏话说得不知有多难听,付唯钰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以前文文静静的孩子,性格怎么说变就变了。 就只有周阿姨仍旧每天耐心地上楼小心伺候着付唯钰,付青洛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刚好在大厅里见到周阿姨自楼上下来,手里拿着几帮付唯钰换下来的脏衣服。 “周姨,”付青洛出声叫住她,“唯钰睡着么?” 周阿姨赶忙点头,“是的付先生,小姐刚刚吃了药,已经又睡下了。” 付青洛抬头望了眼楼上的方向,随即转头看向管家,“张叔,我爷爷呢?” “付老先生一大早就去公司了,”张叔欲言又止,思忖片刻仍旧忍不住说道,“恕我多嘴了少爷,付家现在……唉,您快回来吧。” 付青洛没有说话,空旷的厅堂内却压抑得令人窒息,越来越不像一个家了,这是每个人都清楚但却刻意回避的感受。 “我上去看看唯钰。”付青洛一面面无表情地说着一面往楼梯走去。 周阿姨即刻挡在付青洛面前,“付先生,您还是别上去了,这些日子小姐的睡眠很糟糕,一丁点响动也能让她惊醒……” 付青洛停了脚步,不疑有他。 院落中有车子驶进来的声音,没过多久,何玫便自门口走了进来,看到付青洛时,她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隐隐的笑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妈,”付青洛快步迎上去,平静地陈述,“我刚刚去过医院。” 何玫微微怔住。 “医生说陶小姐需要做肾移植手术。” 何玫没有开口,因为摸不准他知道多少真相,有佣人快步走过来为她拿过外套,何玫便趁机避开了付青洛凌厉的探询目光。 “听说匹配的肾源已经找到了,手术时间定在下星期五。”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着母亲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对付青洛来说,他没有办法理解母亲的这个决定,那是从身体中拿出一个鲜活的器官,并不是拔掉一根头发那样简单的事,纵然他们付家欠了陶曼的,但解决的途径有很多,再给他一些时间,一定能够找到适合的肾源,所以母亲究竟为何会急于一时独自做了这么大的决定,他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何玫只略略点了点头,而后扶着沙发缓缓坐下,闭上眼睛转了转脖颈,她慢慢睁开眼后认真地看了付青洛一阵,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决定什么。片刻之后,何玫慈爱地开口道,“方便让我见一见那个女孩吗?” 付青洛有片刻的失神。 不是没想过将杜柠介绍给自己的家人,还在英国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地想过。只是这一路走来,已经越来越没有恰当的时机,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决定,就算是不被所有人祝福的爱情,他也会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去。 “过一阵吧。”付青洛淡淡开口。 何玫沉默一阵,没有再坚持。 母亲是伟大的,但对于自己的孩子,爱就会变得自私。她很想让付青洛远远的离开这座城市,可是目前看来,还没有充分的理由。她也在极力思考能够令付青洛周全的办法,所以想见见杜柠,至少让她知道,陪在她儿子身边的女孩儿,究竟是怎样的。 “抽空去看看你爷爷,记者会的事他老人家已经生气好些日子了。”何玫起身走到付青洛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衬衫上的细褶,“没什么事就赶快回去吧,跟那个姑娘好好的,等有空就安排我们见一面。” 第46节 一时间,付青洛竟失了声音。 他觉得母亲有些奇怪,但又察觉不出究竟是哪里。最近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很疲惫,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言明的情绪,他在这些变故中有了深刻的切身体会,很多事,是金钱没有办法解决的,珍贵的回忆,跟如今地位显赫与否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母亲替付唯钰还债,原来,当心中有所牵挂的时候,便也有了弱点,每一个都是他在意的人,可是眼下,却寻不到一个可以令所有人安然的办法。 付青洛担心杜柠一个人,便没有在家中多做停留。他走的时候,何玫一直站在门口看他,直到他的车子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他。 —————————————————————————————————————————— 杜柠没有见到陶曼,巨大的愧疚感将她吞噬得体无完肤。 跟陶曼主治医师了解情况的时候,在杜柠跟医生表明自己很想为陶曼换肾之后,医生明确地告诉杜柠,匹配的肾源已经找到了,只是捐赠人暂时不希望透露自己的信息。 这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最令杜柠高兴的一件事了,却真的笑不出来。 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些没有天理的对待,作恶的人逍遥法外,而她们就如蝼蚁一般苟活在空气稀薄的逼仄缝隙里,凭什么,究竟凭什么。 ********* 开车路过tiffany的时候,忍不住停车走了进去。 这些店面,他是没有亲自来过的,自有经理人跟他仔细报备季度营业额,可是刚刚自车窗内瞥见的时候,他的心,便不受控制地有了想进来看一看的冲动。 他们虽然没有亲密到某种程度,但她被他揽过的腰身,抚过的肩颈,以及十指交握过的手,他都清楚地记得尺码。他其实不相信一枚小小的戒指能有多大的魔力,那不过就是一种象征意义,并不能真的套住任何。可如今,他却也不可避免地中了戒指的蛊,心心念念地想着,若是成功将这枚闪着光泽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那么这一生,她都将会被自己牢牢套住了。 没有想到大老板会亲自过来,一厅的店员皆是受宠若惊的模样,有女店员十分热心地打算替他试戒指的尺寸,被付青洛摆手拒绝,他直接报了尺码,然后自一排陈列的钻戒中挑选了setting. “包起来吧。” 他的唇边有温柔的弧度,走出tiffany的时候,情绪激动的店员们发出阵阵难以自持的惊呼声—— “老板本人比财经杂志上帅太多!” “可是老板要结婚了,唉。” “能嫁给老板的女人,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全人类。” …… …… 付青洛没有听到她们不算小声的窃窃私语,不然,他怕是要忍不住跟她们纠正的。 他会告诉她们,那个女孩子,并没有她们以为的那般幸福,若是当真前世拯救了全人类,这一生,断然是没有可能遇到他的。 付青洛把车子开得飞快,他打算去盛屹看看十分生他气的爷爷,说实话,他真的很希望爷爷能回去安度晚年,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再被长辈操心就会滋生出无边无际的愧疚,就比如现在的自己。 只是,他没能赶去盛屹见爷爷一面,因为电台中播报了一条刚刚发生不久的新闻,震惊整个g市。 第一人民医院发生恶性爆炸事件,死伤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假期结束伦家简直没有一天是好过的,嘤嘤嘤,人艰不拆啊人艰不拆。 感谢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真爱们,只要有一个人看,我就会一直码下去,忘记伦家的龟速吧e(罒w罒)3 ps:马!上!完!结!啦! ☆、第75章 七五 “北京时间十五点二十三分,g市第一人民医院发生恶性爆炸事件,目前伤亡情况尚不明确,大部分患者已经被安全转移,请看前方记者在现场发来的报道……” 车子戛然停下,付青洛难以置信地将音频声音调大,而后车窗之外,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自他耳畔呼啸着疾驰而去,他有些木讷地侧目去看,然后,就看见警车与消防车自红色指示灯下绝尘驶过。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四处寻找手机准备打给杜柠。 却恍惚记得,她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连钱都忘记带了,回家的打车钱,还是从他这里拿去的。 慌了。 付青洛迅速发动了车子,踩着双黄线掉头驶入快速干道,紧紧跟在警车后面,被他突然截住的车子猛地停下,一辆一辆险些追尾,鸣笛声响作一团,有司机恼火地探头怒骂—— “赶着去死啊!” “妈*的,开幻影了不起啊!” …… …… 他在心里不断的祈祷,祈祷她早已离开了医院。 他又在懊悔的不断责备自己,为什么要放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时间,仿佛从来都没有这般漫长过,一整颗心都是空的,一面开车一面打给罗辛,却始终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通往第一人民医院的路上拥堵无比,许多私家车辆都被交警临时指引到路旁给救护车让行,付青洛打算掉头换条路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前方后方,已经全然动弹不得。 这条路是通往第一人民医院最快的路线,沿途已经有警务人员布置临时封道指示,恐怕今天之内,这条路都将专用于伤患转移。 付青洛薄唇紧抿,几秒钟后,他脱下外套,做了决定。 ——————————————————————————————————————— “还有十二位患者没有出来!” 护士长手中拿着患者名单反复核对,平安转移到其他医院的患者姓名已经被做了清楚的标记,可是还有十二个人。 医生护士忙作一团,医院住院部里浓烟四起,不断有患者被抬上匆匆赶到的救护车,很多人都是受了严重的惊吓,身体并未受到伤害,但是有许多行走不便的患者,尤其是顶层的vip病房,那一层住的几乎都是丧失意识的植物人患者。 付青洛跑到人民医院楼下的时候,衬衫已经完全湿透了。 这一段奔跑的路程,他想了很多很多,并不是他主观刻意去想的,只是回忆不受控制,一幕一幕,涌现得毫无预兆,他甚至来不及招架,便被生生撕裂开来。 伦敦的那一场大雨,他记得。 而她自大雨中狂奔而去的那一抹纤细背影,也早已在他的生命中定格。 那次车祸的事,他始终也没有听她提及过,可是,他其实是清楚来龙去脉的,因为想谢谢那些救了自己的人,所以在伤愈之后,便安排秘书去了那个农庄。 秘书回来的时候,还将准备送给他们的礼物也一并带了回来,因为他们怎么都不肯收,说是小姑娘已经支付过报酬了。秘书还绘声绘色地跟他报备了那些老乡们讲与自己听的事,他们看到杜柠的时候,她的身上浸了血迹,那时并没有人愿意随她去救人,因为素不相识,更何况还是这样滂沱的下雨天。她挨家挨户的敲门,因为着急,英文便也不甚流利了,许多乡民甚至都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后来,她跪在地上,在大雨中瑟瑟发抖地求着他们说,拜托你们,我真的不是坏人,我的朋友出了车祸,有生命危险,拜托你们送他去市区的医院。 她摘了脖颈上的项链,将它塞到一个男人手中,冷得几乎连话都讲不清楚地继续哀求说,我知道这很冒昧,可是我身上真的没有钱,拜托你们帮帮忙,帮帮忙。 其实付青洛后来差人从农庄将那条项链买了回来,只是从付唯钰自杀开始,他便一直都没能寻个机会将它亲手戴回到她的脖颈上,他将那条项链放在了伦敦的家中,没有想到这一耽搁,竟过去了这么久。 可是后来,他却再不想将那条项链重新戴回她的脖颈了,因为在罗辛的家里见到了那张四人合影,以及,一张杜柠头戴生日王冠,满脸幸福笑容的照片,许濯自她身后,为她戴了一条项链,她的食指轻轻托起项链上的水晶挂坠,看得失神而娇羞。 在得知了杜柠的真实身份以后,再次回到伦敦的付青洛曾仔细把玩过那条项链,跟照片中见过的,不差分毫,他那时又妒又喜,妒的是,从他见到她开始,这条项链就没见她摘下过,喜的是,她竟然为了他,将项链摘下了,还送给了陌生人。 那颗剔透的水晶挂坠中,是刻了字的,刻了一个柠,定制的东西,向来都是价格不菲,若付青洛从一开始便知道这是许濯送与她的,那么他说什么也不会花高价将它重新买回来,大不了重新为她定制一条,但是,车祸,项链,所有的事他都不曾听她提起过,她习惯逞强,他也是知道的,不然,五年前便不会不要命的替陶曼出头。她不肯提,他自然也乐得假装那条项链不存在,许濯曾盘踞在她生命中那么多年,若许濯肯回头,他付青洛便一丝胜算也不会有的。 …… …… 四周太过嘈杂,付青洛四下寻找杜柠的身影,没有陶曼,也没有罗辛,他甚至没有见到陶曼的主治医师,他对自己说,柠柠一定一早就回到家里了,陶曼也被转去了附近的医院。 “还差七个人!”护士长激动得冲抬着担架奔跑出来的消防人员高声呐喊,满眼泪水。 到目前为止,全员医患大部分只受了轻微擦伤跟重度惊吓,没有任何死亡记录,每个人都坚信大家一定可以平安度过这次的难关的,因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患者被安然转移出来,明火也已经被消防人员消灭殆尽,唯一的安全隐患便是没有人清楚是否医院里仍有爆炸装置。 已经彻底完全的失去了耐心,他要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待在家里等着他回去。 医院四周停了多辆警车,就在付青洛决定滥用一次职权的时候,不远处一辆眼熟的私家车在停车的时候与停在一旁的车辆发生了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嘭响声,他循声望去,骇然发现自车上下来的人竟是自己的母亲。 付青洛怔愣片刻,随即大步跑向准备冲进医院正门的何玫大声急呼,“妈!” 医院门口有许多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卫,何玫进不去,但也没有听到付青洛的喊声。 付青洛不断越过熙攘的人群试图走到何玫身边去,只是他尚未来得及赶到何玫身边,就只见母亲泪流满面地跑到手里拿着一沓病患资料的护士长面前,扯住护士长的衣袖哽咽着大声问道,“陶曼是不是已经被转到其他医院了,是不是?” 有医护人员赶过来帮忙拉开何玫,护士长感同身受地立即低头帮忙在资料上查询,几秒种后,她满脸歉意地抬起头来,对何玫说了一声很抱歉,陶小姐还没有被救出来。 马上就要走到何玫身边的付青洛倏地停住了脚步,因为情绪几近失控的何玫再度冲向了医院大门,在被警卫人员拦下的那一刻她痛哭失声地喊道,求求你们放我进去,我女儿还在里面,求求你们。 付青洛僵愣在原地,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第76章 七六 付青洛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时候,接到了付唯钰打来的电话。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手机始终都处于刻意关着的状态,只是杜柠近来越发的没有胃口,他便想着,查些清淡营养的菜肴做给她吃,开机之后,凑巧付唯钰房间中的座机号码就在手机屏幕上闪了起来。 这个妹妹,再怎么令他失望,到底是于他手心长大的,若没有遇到杜柠,那么付唯钰,便会是他此生最在意的女人。其实,自付青洛发现付唯钰假装失忆的那一刻起,他便陷入了长久的自责,他在检讨自己过去对付唯钰漫无边际的溺爱,都说长兄如父,他无疑是失败的。 犹豫了片刻,他划向了接听键,然后付唯钰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便传进了付青洛的耳朵。 “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略略迟疑以后,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好好养伤,别让爷爷跟妈操心。”一生中要取舍的事太多太多,这一次,他只想跟从内心罢了。 “哥,你快回来,”电话到床畔也只有几步的距离而已,可是对她来说,已经艰难得如同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地板很凉,她挣扎着下床费力走向电话的时候,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感觉到了凛冽的疼。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掩藏得极好,付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其实早已能够走路的事实。付唯钰低声啜泣,“哥,你快回来吧,妈要给陶曼捐肾,你回来阻止她好不好……” 付青洛如闻惊雷。 “妈几乎每天都会出去,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付唯钰的声音里透着无助的绝望,“她每天都去医院看陶曼,了解陶曼的情况,听说陶曼肾衰竭似乎活不下去了,她就私下决定给陶曼捐肾,哥……” “陶曼肾衰竭?”付青洛迅速打断了付唯钰未完的话,“妈不会有事的。”立即挂断电话,转而打给何玫,付青洛的心矛盾到了极点。 付青洛不会知道付唯钰的用心,她只是单纯的希望陶曼能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已,无关其他。可是他却清楚,一旦陶曼情况恶化,那么他跟杜柠之间,便又多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渠。 今时今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纵容付唯钰酿成的苦果,绝不应该轮到他们的妈妈站出来为这个错误善后买单,他已经做了不仁不义的事,又怎能再背上不孝的罪。 无人接听。 付青洛一面继续回拨一面解开腰间系的围裙,他那时已经做了去医院找母亲的打算,只是不曾想到,才一转身,便看到了僵直站在厨房门口,面色苍白如纸的杜柠。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发怔。 付青洛机械地缓缓将手机放下,不知道杜柠有没有听到刚刚他说的那一句话,他带着试探的情绪小心询问,“是不是饿了,马上就可以……” “陶曼怎么了。”杜柠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付青洛,满眼慌乱。 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悉数咽回,他颓然僵在原地,如遭五雷轰顶。 —————————————————————————————————— 杜柠说,我没有脸去见陶曼,你就带我远远地看她一眼吧。 付青洛心如刀绞,牵着杜柠没有温度的手,踏入了医院的大门。 一路上她都没有开口说话,他将车子停好以后,她便说了刚刚的那一句。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这里看望陶曼了,一来是因为杜柠相信罗辛会将陶曼照顾的很好,二来是因为她还没有替陶曼找到证据,再者,就是她自己眼下的生活也当真是自顾不暇。 第47节 终于走到陶曼的病房,杜柠没有再继续向前一步。两个人各有心事,杜柠在心中反复祈祷奢求自己的肾能够救陶曼一命,付青洛心中所想,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母亲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病房的门关得密密实实,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罗辛许久也没有从里面出来,又呆站了一阵之后,杜柠转头看向身旁不发一语的付青洛,慢慢开口说道,“等一下我自己打车回去,你去忙吧。” 他本想回她一句自己不忙,转而想到付唯钰的话,便有了回去付家阻止母亲的打算。“打算在这里留多久?一会儿我来接你。” 杜柠摇了摇头,“不用再过来了,我想一个人在这待会儿,”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朝付青洛伸出手去,“我忘记带钱了。” 还知道跟他要钱,付青洛的心稍稍平复下来。他也是希望她能多在外面走动走动的,整日蜷在屋子里,再健康的人也会困出问题。思忖片刻,他没有拒绝,拿出钱夹将一沓现金全部交到杜柠手里,杜柠盯着厚厚的一叠,有些莫可奈何地抬头望着付青洛。 “是希望我打个飞机回去吗?”她与他已经多日不曾分开过一刻,她能清楚地看透他眼下的担心,只是,毕竟只是短短一段时间不是吗,在没有遇到他的那些年里,她不是一样呼吸着,过活着。自他手中的那沓现金中抽了一张出来,然后微微扬了扬向他示意,“足够了。” 他点点头,将余下的钱重新放进钱夹。 他是真的心疼她,却没有办法替她生活,替她遭受种种不幸与苦难,不敢将她攥得太紧,因为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维系两人之间的那根弦会突然崩断,而今看来,他根本就是不懂得该如何谈情说爱的。 杜柠知道其实有很多事都在等着他处理,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时刻陪在自己身边,一天,一年,一生,感受又怎么可能相同。 “快走吧,回家见。” 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付青洛怔了怔,那一句回家见如暖风一般荡涤了他混乱不堪的心神。艰难地寻回了声音,他抬手想要将她扯入怀中狠狠拥抱,可是修长的手指只是帮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碎发,他在愧疚。 “不要担心,世界这么大,一定能找到合适的肾源。”他这样说道,却始终也没有将他母亲的事说出口以换得她的片刻安心。到底,还是自私的,那种不顾一切不惜一切爱她的想法,脆弱得不堪一击。 杜柠淡笑着点了点头,心底一片诡异的平静。 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因为命运从来没有站在她们这一边。可是最终的结局都一样不是么,一掊土,抑或一把灰,若是心中早已了无牵挂,早面对与晚面对又有什么分别。所以杜柠真的没有害怕,她只希望陶曼能少遭些罪,若有来生,做路旁的一朵小花也好。 付青洛走后,杜柠在走廊的休息椅中静静坐了很久,她不知道他其实去了陶曼主治医师的办公室,自然的,他也不知道她后来同样去了陶曼主治医师的办公室,只不过是,目的不同。 当付青洛跟医生问起自己母亲的那个决定以后,医生在怔愣过后选择了诚实。并不只是因为在意付家的地位,他并不清楚付家的人不知道何玫做出了那个决定,而今付家有人亲自询问,出于对家属的尊重与责任,作为医生他也没有隐瞒真相的想法。 “手术定在了下星期五,还有六天。” 付青洛拳头紧握,在不耽搁手术时间的前提下,他需要在六天内寻找到匹配的肾源,这不容易做到,但总得尝试,眼下最重要的,是打消母亲的那个念头。 母亲并不在医院,手机也没有电话回拨过来。付青洛快步走出医院,朝着付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 何玫并不在付家,她去了当年收留陶曼的孤儿院。何玫还从买到的资料中得知陶曼在精神疗养中心住了整三年,可是今天实在没有力量一并过去看看,因为心里太疼太疼,因为除了这颗肾,她想不出能够稍稍弥补这缺憾的办法。 孤儿院的院长在听说她是陶曼的母亲之后,便激动得热泪盈眶。何玫没有辩驳,任由院长将自己认成陶曼的养母,听院长讲了许多关于陶曼的事。 孤儿院内的墙壁都是重新粉刷过的,院长带何玫四处参观的时候,那张不断念叨陶陶多好多好的嘴,就没有一刻停过,何玫听得几度哽咽。 “真的谢谢你们为孤儿院捐的那些钱,我们给孩子重新盖了宿舍,买了许多书,他们每天一看到我就会围着我问,桃子姐姐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何玫微微侧身伸手将眼角的潮湿抹去,不远处的一群孩子欢快地朝着她们跑过来,院长弯□,轻轻抚摸着孩子们的脸颊对他们说道,“这一位是桃子姐姐的妈妈,桃子姐姐出去读书了,要很久以后才能回来,你们有什么话要对桃子姐姐说呀?” 小孩子们对院长的话不甚理解,在他们的记忆中,上一回来这里的那位漂亮姐姐带来好多玩具与零食,所以他们好喜欢她也好想念她。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离开院长身边转而将何玫围住,“阿姨,您能帮我告诉桃子姐姐这次考试我得了第一名吗?”一个梳着马尾辫露着光洁额头的女孩儿说道,双眼闪着熠熠的光。 何玫不敢开口,因为觉察到声音已经颤抖不堪,她望着那个孩子郑重点头,而后身旁的另一个小男孩儿也怯怯地开了口,“阿姨,涛涛把桃子姐姐送给我的变形金刚弄坏了,他不是故意的,桃子姐姐会生我们的气吗?” 何玫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这段时间以来,她常常深陷于极端的自责之中无法自拔,为什么要将她生得那么单纯善良,如果能够选择,她宁愿陶曼跋扈一些,刁钻一些。院长并不知道何玫为什么会流泪,上一回那位自称是陶陶好朋友的小姐也是这样,在一群孩子面前泪流不止。 “好啦,”院长匆忙对孩子们拍拍手,“大家去那边找老师画画吧,画得最好的那个人有礼物哦。” 到底是孩子,听到礼物两个字便一窝蜂地朝画室跑去,空气中萦绕的童真笑声久久不散,何玫望着孩子们的小小背影,心也被紧紧揪成小小的一团。 —————————————————————————————————————— 回到付家之后,付青洛发现爷爷跟母亲都不在家里。 除了周阿姨,没有任何佣人愿意上楼去付唯钰的房间伺候她。周阿姨进来付家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五六个月的样子,平时也不怎么与人交谈,就只知道工作,干活,付家对佣人也从来不曾吝啬过,每个人的工作状态是个什么样子,管家心里都有数。这一次付唯钰卧床养伤,连一向好脾气的管家张叔都动了气,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能摔的都摔了,重新换好之后仍旧继续摔,脏话说得不知有多难听,付唯钰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以前文文静静的孩子,性格怎么说变就变了。 就只有周阿姨仍旧每天耐心地上楼小心伺候着付唯钰,付青洛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刚好在大厅里见到周阿姨自楼上下来,手里拿着几帮付唯钰换下来的脏衣服。 “周姨,”付青洛出声叫住她,“唯钰睡着么?” 周阿姨赶忙点头,“是的付先生,小姐刚刚吃了药,已经又睡下了。” ☆、第77章 七七 “罗辛在哪里。” 付青洛面无表情地看着静默得不发一语的付唯钰,已经体会不到心痛到底是什么感觉。杜柠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而他,亦觉得自己跟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分别。 警察说,自进了警察局以后,付唯钰便始终也没有开过口,既不为自己申辩,情绪中也没有一丝慌乱,整个人平静极了,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其实,付青洛亦是猜到了的,于是,他对她说,“陶曼已经脱离危险,你不用再等下去了。” 那一刻,付唯钰不见波澜的双眼里终于有了些许涌动,某些难以置信的神情,自她眼中清晰□地传递出来。她不信。 付青洛额头跟手臂上的青筋皆暴动而起,他的拳头死死扣在桌子上,脸色苍白得仿佛周身的血液已经流干殆尽,眼下坐在这里的,仅仅只是一具虽生犹死的躯壳罢了。 医生说,柠柠被打伤的后脑失血过多,加上送来的时间太晚,深度昏迷的期限,没有人能够预料。 他甚至不敢在她的病床前多停留一秒钟,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暗示自己,安慰自己,不会的,柠柠绝不会成为陶曼那般,绝对不会。可是当她被推入加护病房之后,他却逃出了医院,耳边反反复复都是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一幕一幕,凌迟着他最后的信念,而后将他处以极刑。 离开莫顿因马什的那个清晨,她曾无限留恋地趴在车窗上望着不断悉数退后的风景跟他呓语道,这么美丽的景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看上一眼。 他回国之后,某次king先生亲自打来电话,追问他把lemon拐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连个辞职的消息都没收到就突然人间蒸发了,当老人家找去学校的时候,院长操着纯正的伦敦音告诉他lemon已经提前毕业准备跟leo先生结婚了。king先生痛心惋惜,曾不止一次地商量付青洛,即便是结了婚也可以让她继续在艾菲工作的啊,怎么可以扼杀lemon的创作天赋。 他还清晰地记得,在选拔设计师助理时她上交的那些设计作品,扉页有一段信手涂鸦的话,是她写的—— 生命应该盛开在充满爱与希望的丰盈岁月里,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被有限而短暂的时间提醒着要努力幸福,无时无刻。 他是当真想要给她幸福的,不用太久,只这一生就已足够。他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个浪漫的人,他买下戒指的那一刻,就窘迫地在心底盘算着能不能将单膝跪下向她求婚的这一段糊弄过去,而今,他想跪,他想煽情,可是,她却不肯再听。 “你为什么还要来看我呢?”付唯钰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付青洛,眼底有若有似无的笑意一闪而过,“妈妈有没有告诉你,关于陶曼的身世?”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只觉得,一切终于尘埃落地,以后,她再也不需要担心陶曼那个女人会夺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再也不会。 他用了几乎咬断牙根握碎拳头的力道,才克制得身体没有剧烈颤抖。 母亲亲口告诉他说,陶曼,是青妍。 而付青妍,是他的第一个亲妹妹。 如若不是因为青妍的丢失,他们付家,不会有付唯钰的出生,而后,他们的父亲也不会为了挽救付唯钰的生命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那一年,他八岁,青妍四岁,爷爷带着他们两个去游乐园玩,青妍要吃冰淇淋,爷爷牵着他们两个去排队买,爷爷付钱的时候,他被不远处的变鸽子魔术吸引得目不转睛,爷爷交代要牢牢牵着青妍的手,可是他却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等爷爷买好冰淇淋终于在魔术师面前找到他的时候,青妍已不知去向。 那一年,他们付家几乎天翻地覆,爷爷第一次动用了权力,全城搜寻青妍的下落,却始终都是一无所获。付家想尽了办法,但青妍,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的母亲差一点就哭瞎了眼睛,在医院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父亲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身旁,那以后,母亲跟爷爷便再没有讲过一句话。他那时还不懂事,隔三差五便嚎啕大哭一顿地吵着要妹妹,吵着要青妍,很久之后,他才恍惚理解了真相,那以后,他便再也不肯看一眼魔术表演,而付青妍这个名字,也渐渐成了付家人刻意绝口不提却永不结痂的伤。 整整两年的时间过去,他们付家,终于有了值得高兴的事,他又有了一个妹妹,付唯钰。他的妈妈也终于从悲恸中走了出来,全家人都对付唯钰宠爱有加,连带着青妍没能得到的那一份。 “是你告诉爷爷的,是不是。”他没有抬头看向付唯钰,很怕很怕听到肯定的回答,因为那会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推进万劫不复,他没有办法面对杜柠,更没有办法面对这样身份的陶曼,他做过的那些事,又该如何被赦免,被原谅。 付唯钰却忽然诡异地大笑起来,他猛然抬头,看着她的眼泪自眼角不断流出,滑落,配合着那一张笑容满面的脸,竟有说不出的绝望。 他大力砸了桌子站起来,满眼的愤怒与心死,不想再与她对坐下去,他怕一个错念,便会亲手结果了她的性命。他的脚下已做出了准备离开的动作,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生活下去,因为所有的生活,都已被打破,被碾碎。 可是,往往当你觉得已经无限绝望与狼狈的时候,那常常只是因为,最坏最糟的还没有到来,你以为这一定已经就是最最致命的打击了,可当所有的真相曝露在眼前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微不足道起来,那些伤那些痛,都远不如最后那根稻草来得致命,决绝。 她也缓缓站了起来,在付青洛转过身的那瞬间,出声喊了一句,哥。 他死命握紧拳头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她仍旧在流着泪大笑,空洞的声音幽幽传进他的耳朵,嘶哑,破败,而致命。 “我再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她的身体微微晃荡,扶着桌沿,她缓慢而清晰地一字一句说道,“我从十二岁开始就知道,自己跟付家没有半分血缘。” 天旋地转,付青洛惊愕回头,她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嘴里的话,却并没有停。 “你之前,丢了一个妹妹,妈妈的第三个孩子根本就没有活下来,一出生便死了。爸爸担心妈妈承受不了打击,便瞒着付家所有人自作主张将被刚刚出生便被遗弃在医院的我变成了付家二小姐,爸爸过世之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爷爷跟妈妈,那时候,我就躲在爸爸的病床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大结局,然后两个番外,这篇文就彻底完结开新坑了!~~o(gt_lt)o ~~说实在的,要不是因为你们一路鼓励相伴,这篇文老早就坑了,谢谢大家! ☆、第78章 七八 他是怎么重新回到医院的,已全然不记得。 每个人都在忙碌,罗海振夫妇不断的跟警察交涉,罗辛仍旧不知去向。他的爷爷跟妈妈一直待在陶曼的病房,没有出来过。医院里混乱不堪,杜柠的病房被安排了二十四小时的护理人员,走到门口,手掌附上了把手,却始终都没有推开的勇气。 他从来都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即便是在盛屹最难捱的时候,他也总是觉得,这些,最终都会被时光治愈,可是,这一回,却忽然有了无法支撑下去的感觉。他在杜柠的病房门外站了很久很久,手机在裤袋中也震动了很久很久,他僵直木讷地掏出电话,拇指无意识地滑向了接听键。 “付先生,打扰了,”许濯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急促响起,“我有急事找柠柠。” 付青洛无力地靠着冰凉的墙壁,好一阵才迟缓地意识到这通电话是许濯打来的。他用力握着手机,而今,已看不清将柠柠强留在自己身边,究竟是对,还是错。“什么事。” 那头的许濯亦没有啰嗦,开口讲话的时候,言语中难掩激动的喜色,“你告诉柠柠,名叔没有上那班飞机,他还活着,人在……” 许濯后面的话,付青洛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他的手机已经滑落在地上,屏幕瞬间就破碎不堪,他靠着墙壁,身体极缓极慢地一点一点下滑,最后,他沉默着将脸埋进手掌之中,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门被用力拉开,接着便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 “医生!”护理一面跑一面大声喊道,“特护病房的杜小姐醒了!医生!” 他仓惶抬起头来,试图起身的时候又狼狈地踉跄跌倒在地。 柠柠。 柠柠。 他机械地在心底一遍又一遍深情呼唤,这二十八年一路走来,他不曾这样狼狈过,却也不曾这般欣喜过。他从来都不是神佛的信徒,可是现在,他愿意跪拜所有神明,他愿意倾其所有以换得此生与她执手白头,不要财富,不要地位,不要任何,就只奢求,余生岁月,能陪在她的身边,赏遍花开,看尽花落。 “柠柠。”站在她的床头,他哽咽开口,不敢眨眼,怕她又昏睡过去,就那样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的眼里,她的目光,在他的身畔四下惊慌游移,然后他清楚地听见她怯怯地小声喊道—— “许濯,你睡了吗,许濯,我屋子里的灯坏掉了。” 他微张着嘴,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几乎是瞬间便跪倒在她的床沿,颤抖的朝她伸出手去,在无意识轻颤着于她眼前摇晃两下之后,他的眼泪终于喷薄而出。 “许濯,许濯。” 泪流满面,他浑身颤抖地咬牙看她,她抬起右手,挣扎着向右侧探去,手上做出了准备敲打墙壁的动作,可是她却不知,右边并没有墙壁。她以为是自己不够靠近,于是费力地挪动着身体,慌乱中,她的手碰触到了床头柜上的杯子,在跌落地上的那一瞬间,发出了巨大的破碎声,可她,却浑然不觉。病床不大,在她几乎摔下床铺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跪着冲了过去,将她紧紧紧紧抱进了怀里。 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她的头上还缠着绷带,已干涸在上面的血迹被他的眼泪濡湿之后又再度氤氲,他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背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因为他发现,她听不到声响,他宁愿假装这个屋子里静谧得没有半点声音,自欺欺人也罢,可不可以,让他于这残酷的现实中暂时抽离,哪怕几分钟,哪怕,几秒钟。 她在他的怀中渐渐安静下来,她牢牢攥着他的衣角,梦呓一般地流着泪对他说道,“爸爸说我令你为难,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每次看到你跟顾语希在一起,我都忍不住小气的诅咒她。”她慢慢抬起手臂,试图碰触到他的脸颊,付青洛悲恸地匆忙伸出手去,与她十指交握,他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脸颊上,混合着她浅浅的血迹与眼泪不断滑进她的脖颈里,她微仰着头,哽咽问他,“你在哭吗?” 他握着拳头哽咽声渐大,剧痛过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付先生您快放开杜小姐,我们要马上为她做检查。” 有医生跟护士匆匆跑进病房,两名护士伸手自他身上试图扶开杜柠,她却忽然惊声尖叫起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是谁,为什么没人开灯,许濯求你跟我说说话,说说话……” 第48节 医生目瞪口呆地盯着满脸泪水的杜柠,就坐在她对面还僵直保持着将她抱在怀里的姿势的付青洛,同样亦是泪流满面。 她听不见,也看不见。 “许濯,许濯……”她惊慌呼喊,再得不到回应之后,又恐惧地不断地喊着爸爸,爸爸。 眼中阵阵刺痛,一寸一寸,侵蚀至他的心底,就如同心脏被利刃一刀一刀划开,在那些斑驳不堪的伤口处狠狠洒了一把盐。 医生亦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最后,两名护士拼命将杜柠按在床上,医生为她注射了镇定药物。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在杜柠的眼脸缓缓合上以后,他颓然闭上眼睛。 这一生,哪怕死过千次,万次,也没有办法弥补自己对她跟青妍造成的伤害了罢。 造化弄人,他终于看清,如今他所承受的一切,便是上天给他的报应。 ——————————————————————————————————————— 许濯赶到医院的时候,杜柠已经被二次注射了镇静药物,昏睡过去很久。 他砸着墙壁难以置信地望着病床上羸弱破败的杜柠,心如刀绞。 接到付青洛亲自打来的电话的那一刻,他始终都没有相信电话里付青洛异常平静的言语。他说,柠柠在医院里,看不见也听不见,医生说,有部分脑组织在受到重创后被损坏只能切除,而随之失去的记忆,便永远的失去了。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没有看到付青洛,杜柠的病房里,只有一名护理。他很想拖着付青洛狠狠打上一架,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柠柠,除了该死,他想不出任何词语能够贴切的形容付青洛。 负责照料杜柠的护理人员是刚刚涉世不久的女大学生,青春正好,满脑子都是对浪漫爱情的幻想与憧憬,自然认得刚刚出任久承集团总裁的许濯,她实在很好奇这位杜小姐的来头,竟然能让盛屹跟久承两大集团的老板伤心欲绝,她想,一个女人能在世上这般活过一遭,即便遭受些苦痛,也是值得的。 许濯还是那个许濯,西装笔挺,走在人群之中气宇轩昂,想要得到的,终究都得到了,只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些推杯送盏爽朗谈笑的白日背后,是一个个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的空洞黑夜。 那位青春洋溢的护工大抵是想跟许濯攀谈几句,便甚是诚实地对他说道,“杜小姐醒着的时候,一直都在喊许先生您的名字。” 他挺拔的身子震惊地晃了晃,而后眼底的讶异神色,被更深的悔恨与悲恸取代。 那是不是代表,在柠柠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从来,没变过。 “知道付先生去哪了么?”许濯看向正襟危坐的护工,在看到她双眼晶亮用力摇了摇头之后,他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你出去吧,以后这里有我。” 他的目光再度落回沉沉昏睡的杜柠身上,年轻的护工瘪瘪嘴,识趣地起身离开了病房。没戏啊,她没戏,这位老板看上去比那位付先生更深情。 空余两个人的病房里,许濯颔首坐在床畔,将她冰凉的小手置于掌心。 还好,还好,她还没有走远。 名叔还活着,那他们之间,便再也不是隔着无法跨越的沟渠,不会再放开她的手,无论她健康与否,无论,是哪一种结局。 ——————————————————————————————————————— 爆炸事件发生了一天一夜之后,罗海振夫妇终于再度见到了儿子罗辛。 他被人打晕之后载去了郊区,丢在一间仓库中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天一夜。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恍惚记起,一日前,有个男人给他打来电话,自称是穆凡的哥哥,希望他能来看看重病在床时日无多的穆凡。 还记得最后跟他见面那次,瘦削许多的穆凡面色苍白如纸,那时罗辛便怀疑,他的头号情敌得了病。就算是因为陶陶,他也应该去见一见穆凡,于是跟陶陶的主治医师嘱托过后,他第一次离开了医院。只是,在相约的地点,他才刚一下车,便被人从背后击晕,不省人事。 再度醒来,他便发现自己置身于荒弃的仓库里,周遭没有任何人,就连他磨断麻绳跑出仓库,都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他。 这绝不是绑架勒索案。 罗辛徒步往市区跑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终于在路上拦到了一辆货车,那时,他几乎陷入虚脱的状态,昏迷之后,惊恐万状的货车司机直接将罗辛送去了警察局,那些警察,已经整整搜寻了罗家少爷一天一夜。 罗海振夫妇在赶到警察局的那一刻,夫妻二人难以抑制地揽着罗辛痛哭失声,他醒来以后讲的第一句话是,爸,快送我回医院。 罗海振认命地选择了对命运妥协,罢了,经历了这么多,他看得清楚,若陶曼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儿子也绝对不会好好的善待自己,罢了,或许,这就是他们罗家的命。秘书给罗海振打来电话,说是已经联络到国外能够为病人注射安乐死的医生了,罗海振在电话中叹息交代说,不用了,我儿媳,会醒的。 罗辛不肯同意待在警察局浪费一分一秒,最后,罗海振载着儿子,爱人,以及一名做笔录的警察匆匆赶往医院,路上,罗辛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经知晓了医院的爆炸案,也隐约有了凶手只是想要支开自己并未想要伤害自己的感觉。 陶曼的病房里,坐着付泽川与何玫,门被匆匆拉开的时候,两家人都呆愣住了。有些事,终究是逃避不得,该面对的,该承担的,到底只是时机未到,没有人能逃脱得了。两家人原本就是世交,罗海振对付泽川更是敬重有加,只是,此时此刻,付泽川却走到罗辛面前,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得语不成句。 罗家人不知究竟发生何事,罗辛母亲正要出声安慰,何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轻抚摸戴着氧气罩的陶曼,哽咽着对罗辛说道,“阿姨谢谢你,谢谢你从来都没有放弃妍妍,她叫付青妍,是二十年前,我们付家走失的小女儿。” 罗家人愕然震惊,良久,罗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起的手掌不断大力扇向自己的脸颊,“阿姨,是我对不起陶陶,是我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她照顾好的,是我对不起……”他也失声痛哭,罗海振用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可是您别让我离开陶陶,我爱她,没有办法度过没有她的岁月,真的没有办法……” 何玫起身快步走到罗辛身边,帮着付泽川将罗辛从地上拽了起来,罗海振扶着满脸泪水的妻子懊悔不已,幸好,他还没有自私到做出那个良心泯灭的决定。植物人又如何,永远不会醒来又如何,物欲横流的浮华社会,他的儿子能这般有情有义,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是该骄傲么。 “儿子,”罗海振用力拍着罗辛的肩,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你放心,老爸就是拼尽所有也会把这丫头抢进罗家大门的。” 何玫流着泪微笑,不管怎样,从此以后,她都一定要给青妍最好的生活。 病床上,昏迷许久的陶曼仍旧一动未动,只是众人不曾看到,她的眼角有盈盈水光隐隐闪现。 ——————————————————————————————————————— 何玫在付青洛消失两日之后终于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说需要时间处理一些事情,要暂时离开g市。她明白儿子一时间无法面对事实的感受,如果可能,她宁愿一辈子都守着这个秘密。 罗辛早已对杜柠心存愧疚,这一回,她为了保护陶曼所遭受的一切,更令罗辛自责不已。对于杜家所发生的一切,罗辛并不清楚许多,但是在杜柠最痛苦最煎熬最需要有人悉心照料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到底还是许濯。 医生说,通过手术,杜柠的听觉可以逐渐恢复,但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亦是未知数,只是她的眼睛,在不接受眼角膜移植的前提下,自主恢复视力的几率几乎是零。 许濯透过关系联络了很多渠道,可是很多事,并不是多努力就一定会遂心。 陶曼的主治医师以帮助陶曼休养外伤为由,将何玫与她的手术时间推迟了一个星期,尘埃终于落定,没有人反对何玫给女儿换肾的决定。付泽川让何玫催促付青洛回来,五年前付青洛与付唯钰的种种作为,付泽川亦有了些许耳闻,他活了一把年纪,嫉恶如仇的性子从来都没有改变,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但作为爷爷,他愿意等待改过自新后的孙子回来。 但是,何玫却始终也没能联络到他。 距离陶曼接受换肾手术的前一天,主治医师忽然告诉何玫,院方已经找到了与陶小姐匹配的肾源,不需要何玫再冒险了。 这对付家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而许濯,也在同一天接到了杜柠可以立即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的惊喜。 病房里,许濯垂眼望着每日每夜靠着镇静剂支撑下来的杜柠,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些许放松的余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忍不住流泪,就只是突然觉得,命运其实待他不薄,只不过是,自己没能够更早的看清。 二零一四年五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实在是个好日子。 陶曼在这一天,接受了肾移植手术,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的排斥反应。 这一天自手术室中推出来的杜柠亦情况稳定,医生对许濯承诺说,她还可以看一辈子那么久的风景。 这一天,g市第一人民医院爆炸案告破,犯罪嫌疑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从主谋到从犯,无一漏网。 这一天,杜兴名被人用专机送回g市,下机之后,盛屹集团的总助小赵亲自驾车将他送到了医院。杜兴名服用心脏药物许久,一个月前,因为心脏突然绞痛,他便在登机之后又下了飞机,在机场短暂休息过后,他便换了另一次航班飞往英国。 其实,到达英国的第二天,他便知晓了昌合集团内部巨变的消息。这些年来,许濯频繁透过各种渠道试图打探顾华民及顾家各种消息的举动,杜兴名并非看不懂他的意图。只是,他也年轻过,他也狠心过,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王国,也浸了别人的鲜血,当年,若他肯对许家伸一把手,那顾华民,便没有可能将许家吞得干净彻底。 当年杜兴名与许少承及顾华民一同打理久承,这件往事,g市已鲜少有人知道,因为杜兴名只做了一年便抽身出来,拿着许少承借给他的钱自己开公司。许家那时已根基稳健,昌合逐渐有了模样之后,杜兴名便连本带利将钱还给了许家,而彼时的顾华民已经悄悄将根基转向了国外,顾家在那几年中发展飞速,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圈内的人都心知肚明。许家从头到尾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于是许少承便跟顾华民有了分歧。 在许家遭人陷害的时候,杜兴名已经跟久承分家十余年,彼此间亦少有生意往来,但他心里始终都记得许少承对自己的帮助,只是权衡利弊,他在许少承跟顾华民的矛盾中,选择了明哲保身。 而后许家因涉嫌巨额走私罪名一夕破败,震惊g市,那是杜兴名亦没有想到,顾华民会狠戾到如此不讲旧情。无论顾华民私下做过多少枉法的交易,毕竟,都是打着久承的名头,而久承的法人,始终都是许少承。顾华民举家移民国外,再没有踏回国土一步。杜兴名在许少承夫妇自杀身亡之后,辗转找到并收养了许家唯一的血脉。 这些前尘旧事,杜兴名从未对人提起,许濯选在那个时候将他支离g市,其实杜兴名亦觉察到了他是想借昌合做些什么,许濯接手昌合之后,逐渐将主要合作对象从昌合转了出去,杜兴名早已不是在乎金钱名利的年纪,于他的人生,仍有两处遗憾,一是对老友许少承的愧疚,二则,是放心不下杜柠。 这些年,许濯对昌合的鞠躬尽瘁对杜柠的照料关怀杜兴名都看在眼里,他一刻都不曾想过要放弃报仇,却也一刻都未曾有过要伤害杜家人的念头。他也年轻过,杜兴名很清楚背负家仇的许濯身上有着比他当年更加不可撼动的决心,于是杜兴名便下了一次赌注,他赌许濯对杜家,对他,对杜柠的感情,并非利益驱使,逢场作戏。 可是,到达英国之后的杜兴名却万万没有料想到,他会被当成贩毒者于当地警局关押调查近一个月,当他在到达英国一日后发现拿错行李箱赶去机场调换的时候,安检人员因在行李箱中发现毒品而将杜兴名当场扣押,杜兴名在警局里操着不甚流利的英文反复跟警察解释有人拿走了自己的行李箱,而后警察在调看了机场监控之后,真的发现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拿走了一个跟这个行李箱一模一样的箱子。 但是警署仍旧不同意放杜兴名离开,因为在没有抓到墨镜男之前,杜兴名都将被当做从犯嫌疑人暂时被警察监视。那时昌合已被扣上走私罪名,杜兴名觉得若是选在这个时候跟国内联络,势必要落实他携毒走私逃往国外的莫须有罪名,他在英国警察的监视下生活了将近一个月,那名被整个国家通缉的贩毒分子终于落网,至此也终于洗刷了杜兴名的冤屈。 所谓世事无常,便是我们永远都无法料想到下一秒自己会遭受什么。 这其中许多细枝末节,皆是一言难尽,他已不愿回想,更不愿与人说起。就比如,杜兴名至今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将他彻底保出英国警察视线的人,会是付青洛。他也是在见到付青洛的那一天才知道,原来,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人生如戏,于他,是是非非已如云烟过眼,他很想拉住付青洛的背影对他说上一句,如果你喜欢柠柠,如果柠柠也喜欢你。只是,这一句话杜兴名并没有来得及顺畅讲完,因为付青洛停了脚步,并没有回头,却将杜兴名的话打断的决绝彻底。 他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的女儿杜柠。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自行脑补好了,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付青洛~~o(gt_lt)o ~~我先去厕所哭会儿... 想付先生屎的妹纸请就此止步于78章。 番外一:会表达哥的私心。番外二:会交代穆凡、付唯钰等等的事。 ps:最后最后!《命里缺我》开坑在即,亲爱的妹纸们收藏个好嘛!~绝对满满当当的幸福he啊!浪里格朗~【文案里边儿有链接哟哟哟~】 本书由(画沙)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