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捉弄你》 第1章 [耽美]《情不自禁捉弄你》 作者:决明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 唐虚怀在大雨中奔驰。这场雨下得又大又急,哗啦哗啦打湿他全身,一头向来梳得整齐油亮的发糊粘在他脸上及颈后,黑色医生袍底下的西装已经凌乱不堪,衬衫透出底下的古铜肤色,领带扯得失去原状,整个人看似狼狈,却无损那张雕刻般俊颜及颀长身躯组合而成的赏心悦目。 皮鞋踩过水洼,喷溅起水花,然而对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来说,再多那么一些些的湿漉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他只专心一意地追逐——追逐前方那抹跑得恁快的小小身影。 “等等!”他追着大吼,可是小小身影不等人,远远的将他抛在后头。 怎么跑这么快?! 唐虚怀绕进巷子,长腿一跨,踩过矮围墙,一跃而起,抄捷径到前头去堵那条只顾着低头狂奔,莽撞得犹如尾巴被点了火的牛只,完全不理会周遭情况的身影。 他的时间抓得刚刚好,当他从巷子窜出,展开双臂正好迎面抱住撞进他怀里的身影。 “别再跑了。”唐虚怀气喘吁吁地说。从脱离学生时代后,他就没再做过这么费体力的事,此刻大口大口地呼吸,气管和鼻腔都吸进了雨水,呛得胸口很不舒服。 被迫贴在他湿透胸膛上的身影也很喘,抽气之间还隐约夹杂着哭泣声,只是在滂沱雨声中变得模糊。 “你弄坏了我的脸……”细瘦的手臂使劲隔开两人的距离。 “那你也犯不着跑给我追呀。”唐虚怀好不容易顺了气,才有精神和被他双臂牢锁的身影周旋。 “你弄坏了我的脸!”回应他的,就只有这句指控。 “我知道,我弄坏了你的脸。手术的风险,我在动刀之前就分析给你听过了,整型这种事,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无论技术多好的医生,至少都可能会有百分之二的失败率,就连我这个自诩无人能及的医师都有万分之一的不确定性……”这种时候还是要先替自己辩护几句,虽然他知道自己理亏。 “而你那万分之一的不确定性全部都发生在我身上!”她低头,只用发涡面对他,哭哑的声音低低吼着。 “呃……”没错。 在她之前,他操刀的手术没有失败过,无论是隆鼻、垫下巴、削骨、割双眼皮,成功率百分之百,而现在——隆鼻,失败;垫下巴,失败;削骨,失败;割双眼皮,更是失败中的失败……所有的失败情形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老实说,他没有失败的经验,不知道如何安抚及面对受害者,才正想生涩地平复她的激动,她给的反应却是哭着跑掉,让他自责到只能追着她跑了三条街,中途还有好几次差点被车辗到及追丢了她,全凭锲而不舍的毅力支持他到现在! “梁宛歌小姐,我很抱歉,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将脸弄回原状。”他有这个信心,但显然她没有。 “我绝对不再让你碰我的脸!”她捂住自己的脸,十指巴住小巧的脸孔,生怕他毁得还不够彻底,要将她残存的皮相再弄坏。 “你别对我完全丧失信心,给我补偿你的机会。”他知道一个人在拆掉绷带后,发现不但没得到自己预期的整型效果,还看到歪掉的鼻、垮掉的眼皮、不对称的脸,会受到多大的打击,也难怪她会这么绝望。 “你动手术之前也是这么自信满满的要我相信你呀!”她真的很信任他,把一切都交给他全权处理,结果呢?她得到的竟然是那万分之一的失败机率! 人果然不能太自傲,踢到铁板时会特别特别的痛!唐虚怀这次深深领悟到了。 “我说过,手术是有风险,不过我不会这么逊,同一种失误还犯两次。”曾经自豪本身医术到狗眼看人低地步的他,现在只能勉强挽救自己的公信力。 指缝稍稍打开,一只被泪花及雨雾浸湿的骨碌碌黑瞳,在手掌后头怀疑地打量他,然后指缝又合起来,用行动表达对他的不再信任。 唐虚怀动手扳开她的手指,让她的食指及中指分开成y字型,一双微肿的眼再也无处遁逃。 那是他的失败作品之一。 “你的眼睛还有救,双眼皮拆线重缝。” 再拨开她并拢的手掌,露出不挺不直的泛红鼻梁。 那是他的失败作品之二。 “那支歪掉的鼻子只要取出人工硅鼻骨,就可以重新矫正。” “不要看——”虽然雨雾让视线变得不清楚,她还是不喜欢自己那张歪斜的脸孔暴露在任何人眼前,但她敌不过男人的力气,只能任他抬高脸蛋,让淅沥的雨打在脸上。 “至于下巴,我再帮你垫一次。” 那是他的失败作品之三。 “……万一又失败怎么办?”她的口气很绝望,完全不认同他嘴里说来轻易的补救方法。 真是个好问题,依照他平时过度自大的习性,应该要回她一句:“在我手下没有任何一个失败品!”,不过,在她身上偏偏发生了令他感到汗颜的失败纪录,就算他还有自信,恐怕她也不会相信。 “还是你赔我一笔钱,我去找别人试试看,说不定还有救……”她提出建议。 “不行!”他立刻否决。 “为什么?!”她又不会狮子大开口坑他几百万,更不会要求什么精神赔偿,只是要“合理”的重整补偿费罢了。 “向来只有我替其他整型医师收烂摊子的份,从来没有别人替我收尾的纪录!”这对他而言是极大的侮辱!他唐虚怀摆不平的ease,没人敢保证能摆平! “烂摊子?那是在说我吗?!”梁宛歌忘了要挡住脸庞,对他的形容词感到错愕。 是谁把她弄得像个失败品,五官没有一处是对称的?以前的她充其量不过被归类为长相平凡的女孩,现在却沦为连“平凡”都构不着边的……烂摊子?! 太伤人了! “那只是比喻,不是人身攻击,而且制造出烂摊子的人是我,我比较需要反剩” 反省?!反省不应该用这么傲然、随性的态度,至少要谦虚、忏悔、表情苦恼一点吧? “那你就好好反省,不要再让这种“烂摊子”发生在其他女人身上,我帮你将所有万分之一的失败机率都用完了,希望接下来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女人能成功。” 她掉头要走,却又被捉回他面前,两人继续站在人行道上淋雨,他与她,都湿得找不到半处干爽。 “既然你已经把我这辈子的失败机率都用完了,就更应该信任我,这次一定能让你变成理想中的漂亮模样。” “……”她沉默了久久,才回道:“我不想连你下辈子的失败机率也先透支来用。” “妳真的完全不指望我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何况她还不是只有被蛇小小咬一口,而是整张脸都被整坏了!改憧胖备遥冶vげ桓魏稳怂滴沂窃谀阏饫镎档舻模慊故强梢远酝庑谱约捍用皇郑也换峤夷愦痰摹!顾苋险娴挠胨塘俊? “不,我说我要自己负责,不假他人之手。”她方才的话分明就是在暗指他不败的名号是自己封的,说不定被他整型失败的人不少,只是全被金钱摆平,让他得以继续号称整型界最传奇的密医,欺骗其他无辜小羔羊。 “我也希望你负责,你可以算算我去别家重新整型所需要的总金额,开张现金票给我。”这样的负责,她就心满意足了。 唐虚怀的手指爬梳过自己的黑发,似乎对于说服她这项工作感到力不从心,湿淋淋的发丝淌着水珠,和着雨水滴滑在她脸上,他动手抹去她颊边的水——或者也有方才边哭边跑的泪痕,但是雨势越来越大,擦也擦不完,加上她突然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他当下拉着她往骑楼下躲雨。 “你……你现在是打算找个地方开支票给我吗?”梁宛歌被他拉着跑,才问完,一件又湿又重的黑袍迎头披来,罩住她的头脸。 好半晌,她才知道他是在替她挡雨,她被揽在他的衣服与胸膛之间,贴着他又湿又粘的衬衫,本来被雨给淋得又湿又冷的身子感觉到他暖暖的体温,一时之间,她忘了要挣扎。 “我不想和你在大雨里讨论事情,我的车停在隔壁巷子,有什么事上车再讲。”真是庆幸他今天找不到停车位,不得已之下只好将车子停在离诊所相当远的地方,这下反而方便他们躲雨。 “我以为我们已经讲得够明白了。”她必须要伸长颈子才能看到高出她许多的他,雨不再打到她身上,反倒是他,看起来真像滚到大海去浮浮沉沉好几回的水鬼,一个好看的水鬼。“照理说,要补救一张失败的脸不是比一开始的整型还要困难吗?我现在既不缠着要你补救,又不麻烦你做白工,你只要爽快点个头,就可以丢掉我这个烫手山芋,难道你是舍不得开支票吗?”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开支票给你——我愿意用金钱赔偿你精神上的损失,但是我坚持第二次替你动刀的人,一定要是我,这是身为医师的骄傲。”他不吝啬金钱,为的只是抢救自己的名誉。 “那身为受害病患的我,是不是也可以拥有病患的骄傲,坚持不让你再碰我的脸?”她咕哝。 “别这么怕我,我没有你想得这么差劲。”他指的是开刀技术。 第2章 “我就是因为没有把你想得太差劲,才会来找你动刀。”她投去一瞥,将没说出口的话用眼神补全——然而也就是因为没有把你想得太差劲,才会沦落到今天进退不得的地步。 唐虚怀看到了她的指责,却没立场替自己说话。 唉,在她面前,他的权威一落千丈,要爬起来还真困难,他只好小退一步。 “如果我第二次又失败,我保证第三次我就不坚持什么医生的骄傲,不单单全数整型手术费加精神赔偿,我还可以推荐几个不错的整型医师给你。”几个失败率比他还高的医师——在业界,他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除他之外,要找失败率万分之一以下的还真困难。 “你当我的脸是画布,画坏了还可以不断涂涂改改吗?”还第三次咧! “我不会让你有第二次机会哭着跑开的。” 梁宛歌刚才还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再因为他过度自信的表情而信任他,可是此时此刻,心里却又小小的动噎…这个男人太适合用那张脸骗人了,他的眉宇之间只有满溢的傲气,那是一种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并且毫不怀疑他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自信。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点头信任他,因为她很担心第二次手术过后,那支本来只是有点歪的鼻子会变成掀盖式的鼻梁,用力擤鼻涕时还得从卫生纸里捡回掉下去的鼻子……梁宛歌收回始终仰头觑他的视线,要是再多瞧他一眼,她绝对会二度被他拐骗,再一次躺上手术台任他宰割。 “你的车子停好远。”她选择不正面回应他的话,抱怨道。 “你现在才知道你跑了多远的距离吗?”这段路不过是她从诊所跑出来到他抱住她为止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快到了,我记得就在那家7-11前面。”他指着还有一分钟脚程远的绿色大看板。 抵达他车子旁,唐虚怀打开车门,将她塞进前座。 “我会弄湿你的椅子——” 她没来得及说完,唐虚怀已从另一边车门进来。“我也会。”别忘了,全身湿透的人不只是她。 按下暖气,他探身在后座寻找可以擦干彼此的东西,勉强找到一件干净的替换衬衫和好几盒加油送的免费面纸。 “快擦干。”衬衫和面纸都塞给她用,他自己则只抽了三张面纸擦头擦脸。 “你要不要换上这件干的衬衫?”她小心翼翼拈起干衬衫,不让自己正滴着雨水的手弄湿它。 “这句话是我想问的。你要不要换上衬衫,至少舒服一点,如果你不要的话,拿它擦头发也好。” 她怎么可能在他面前换衣服,那衬衫的下场当然是沦为毛巾擦头。 “我是比较建议你换上,因为现在的你如果感冒了,会很麻烦。” 她一脸问号,用眼神在探问她会有什么麻烦。 “感冒的症状不外乎咳嗽、喉咙痛、鼻塞流鼻水,你那支鼻子会很辛苦。”他解答疑惑。 “我如果用力擤鼻涕的话,它会断掉吗?” “断掉是不会,会更歪。”他善尽医师的告知义务。 梁宛歌当下决定换上那件刚才拿来擦头发而略微湿掉的衬衫,虽然同样是湿的,但是它怎么样都比她身上这件完全湿透的衣服来得有御寒效果吧。 她用了一整盒的面纸贴在湿衣上,再套上他的衬衫,用最快的速度将里头那件湿透的衣服从袖口拉了出来,上半身是比较干爽一点,但内衣及下半身都还是湿得发冷。 “还是找个地方让你洗澡换衣服吧。” “嗯。”为了她的鼻子好,她也不坚持了。 车子发动前行,雨刷左摆右摆,规律地刷掉阻碍视线的倾盆大雨。 “回妳家?” “不行,我现在变成这样,不能回我家。”被她家人看到会吓坏他们的,况且她整型的事情是瞒着他们进行,才不会在这种时候回家去讨骂。 梁宛歌一手小心翼翼用面纸捂住受苦受难的鼻梁,不让它有机会伤风感冒,另一手则是摊在暖气出风口取暖。 “那回我家。” 她楞了一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吗?例如旅馆?或是你的诊所?” “不顺路。”简单明了的答案,清楚扼要的拒绝。 “随便你了。”看他那副土匪样,大概从小到大都是习惯发号施令的人,抗拒他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索性别白费唇舌。 “这么好说话?那第二次动刀的工作也交给我——”他打算趁胜追击。 “随便你了。”梁宛歌应得随口。 好吧,她承认,她不小心又瞄到他那张骄傲自负的脸,心里很好奇为什么他在失败过后还能无损自信,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的傲慢? “真的?” “先说好,你只剩这一次的机会,再用掉就没有了。”她面向车窗外,看着雨中即景。 “我绝对不会再失败。” 她已经算不出来这是今天听到他第几次的保证了。 “老实说,我比你更希望你不会再失败。因为要付出最大代价的,是我那张可怜兮兮的脸。”本来就不出色,再被他玩坏下去,就真的一无可取了。 糟糕,鼻子好痒,好像快流鼻水了,这是感冒的前兆吗? 梁宛歌不敢去揉鼻,只能小口小口呼吸,并且一蠕一蠕地抽动鼻翼,企图用这种方式止痒。 “鼻子痒?” “嗯。”鼻音很重。 “我看看。” “喂!你在开车耶!”看到他准备凑到她面前,梁宛歌急忙提醒。她可不想才刚经历过整型失败,紧接着等待她的却是车祸身亡的不幸,要死也要美美的死,她绝对不要带着一张歪脸上天堂! “我当然知道我在开车。”事实上,他已经将车子暂时并排停车之后才凑过来。“有点红红的,是不是刚才你哭过的关系?还是你边哭边跑时有不小心抹到它?” “我怎么可能会去注意这种事?”她忙着哭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去注意自己有没有去弄到鼻子?!竿岬袅寺穑俊? 唐虚怀摇头。就算歪掉,也跟她有没有揉到鼻子无关,罪魁祸首是他的手术失败。 “我可不可以枢它?真的很痒。” “动作轻一点应该没关系。” “怎么样的动作才叫轻?”她伸出食指,正要枢向鼻尖,却有根长指抢先一步抵在她鼻尖,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轻的、慢慢的在她鼻上搔动止痒,她的视线完全集中在那根长指上。 “你变斗鸡眼了。”唐虚怀笑着提醒她。 “你的手指……” “在示范什么样的动作叫做“轻”。懂了吗?” “懂。”梁宛歌戒慎地将身子往椅背靠,避开他的长指,自己用手掌捂住鼻尖,看起来像是打算自己来,实际上却是不让他碰。 被他这么一枢,鼻子反而更痒了。梁宛歌抿抿嘴,觉得鼻心开始发热,而且就像导火线一样,将热度整个蔓延开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身子不再觉得冷,反而暖暖热热的。 她猜,她脸红了吧? 因为他刚刚靠得好近,她眼睁睁看着他几乎快要贴在她鼻尖,用他的手、用他的眼、用他的气息,让她不知道该将视线摆在哪里,好像多看他一眼,就会被动摇,但却又忍不住想注视……她透过车窗凝觑坐在一旁的他,从窗玻璃的反射中发现他也在看她。 真讨厌,她向来习惯将头发拨到耳朵后来,因为她全身上下就属那对耳壳最漂亮,他一定也看到她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吧……她甩甩头,勉强让几根发丝撩落耳旁,藉以挡掉一些耳上的红晕。 最讨厌是他突然笑出声,一点也不懂得掩饰,好像在嘲笑她举止幼稚及狼狈。虽然想问他笑什么,但又觉得问了只会得到让她更无言以对的答案,最后她还是决定选择他笑他的,她继续装傻。 车窗外,雨还在下,但是阳光也从厚厚云层中挣脱束缚,透下一些些灿亮光线,将天际的阴霾一扫而空。 轻轻洒落的光芒穿过车窗上的水滴,每颗晶莹的水珠里都有道小彩虹,而同样映在玻璃上的,还有唐虚怀那张越笑越有深意的俊颜。 第二章 唐虚怀的车子停在一栋高级公寓前,三层楼的建筑还算清爽大方,最顶楼似乎种植着各式红红绿绿的花草,她喊不出名称的翠色藤蔓爬满半面的楼墙,神奇的是公寓周遭没有半片落叶,清扫得相当干净。 第二层和第三层的阳台上也有不少景观植物,紫红色的波斯菊,白色的满天星、绿色的黄金葛,点缀着生生不息的活力。 公寓外围则是由手工竹篱圈成一方独立天地。 她发现这栋公寓的正面外观和寻常公寓没什么差别,但是由侧面去看,会发现它非常的“深”,几乎是三、四栋屋子的加总。 “你住这里?一个人?” “分租的,我的房间在那里。”他指着三楼某扇窗。 “唯一没种花的那间?”果然很像他的风格。 “对。你先别下车。”唐虚怀打开车门,淋着已经变得稍小的雨来到她的车门旁,绅士地替她服务,并且摊开右臂,等待她钻进黑袍里躲雨。 梁宛歌没辜负他的好意,弯低身子——事实上这个动作是多余的,以身高来说,她只到他的胸口——钻到他右侧,让他替她挡雨。 “谢谢。” 不可否认,他这个举动使她感到体贴,像是展开羽翼将人纳入其间,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奔到大门口,梁宛歌才更觉得屋子占地不小,手工竹篱所围绕的,不只是房子主体,还有一片宽敞的草皮、一泓人造水池、一个小型儿童公园——溜滑梯、荡秋千、翘翘板、沙堆,一应俱全。 第3章 唐虚怀看出她的好奇,“屋子里有小孩,那些游戏设备也是我的“邻居”亲手做给孩子玩的。” “你分租的房客有多少个?”手工真巧,那秋千还绑在大树下,看起来就让人好想爬上去晃两下噢。 “最多三十八个,现在大约九个。还在下雨,不能去那边玩。”他又看穿她对荡秋千有极大兴趣,但很抱歉,他必须打破她的幻想。 “那是小孩子的玩具,我才不会想抢着玩。”她脸上有被看透的窘状,“房东还真爱钱,把一栋房子的经济效益发挥到极致,每个月光收房租就够了。” 他笑而不答,掏出钥匙,还没插入钥匙孔,大门已经应声而开——“先生!”一名年约四十出头的妇人在门后唤道,他们两人都还没踏进屋子里,一条干爽的大浴巾已递上来,“你怎么淋得这么湿?快进来、快进来——” “玉玲姊,家里有什么热汤热茶吗?”唐虚怀将大浴巾整个包在梁宛歌身上,自己才脱下湿漉漉的黑袍,玉玲姊立刻接了过去。 “我可以马上煮热汤,姜母茶好不好?保暖。” “你敢喝姜母茶吗?”他问向梁宛歌。 “不敢。”她可以容忍姜拿来当佐料,反正不吃可以挑掉嘛,但她无奇+shu$网收集整理法接受将一大碗热辣辣的玩意儿灌到嘴里。 “那韩式泡菜锅呢?敢吃吗?那喝起来也很暖噢。”玉玲姊温婉和善地提供另一选择。 梁宛歌点点头,也道了谢。 “玉玲姊,我先带她到三楼去洗澡,等会儿再下来。” “需要我向贞梦拿一套衣服借给这位小姐吗?”玉玲姊瞧见梁宛歌身上那件过大的男性衬衫,好意问道。 唐虚怀瞄向梁宛歌,她不懂他在打量什么,却听到他接着说:“贞梦的衣服太小了,雅惟的可能会合身一些。”他一边说,一边将她往右侧的大楼梯推着走上楼。 “那位……是和你分租房子的邻居?” “是呀,叫她玉玲姊就行了,她很热心。” “她看起来像管家……”而且超像书里面伺候豪门大少爷的老管家,通常还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头一眼就超讨厌女主角,用尽心机要为难人,趁少爷没注意时凌虐可怜兮兮的阿信女主角;另一类则是媲美圣母玛莉亚,所到之处,处处光明灿烂,偶尔还有悠扬的圣歌围绕左右,此类管家还可能隐藏一个身分,就是大少爷的亲生娘——“玉玲姊不是管家,只是她很容易主揽这些事,我倒觉得,她像这间屋子里的妈妈。” “那……什么贞梦,呃……惟什么的,也是这里的分租房客?”她刚刚不小心瞄了客厅四周,短短一瞥就瞄到至少五个人,真热闹。 “没错,都是。” “你的邻居都是女的?”她停顿下脚步,足足等了五秒,才再朝上一层阶梯跨。 “没有,一楼是女人的天下,二楼则是男人的,嗨,豪哥。”他们正巧上到二楼,唐虚怀和一个撑着拐杖的男人打招呼。 “先生。”叫豪哥的人也是用尊称回应他。 从方才听见玉玲姊唤他“先生”,梁宛歌就觉得奇怪,一般邻居应该会在“先生”前头冠上姓氏,例如唐先生才对,再熟一些就叫名字了,哪有人用“先生”这种尊崇的叫法在和普通邻居打招呼的? 她心中纳闷,跟着唐虚怀继续往上走。 “那三楼呢?”全天下人种不过就分男跟女,一、二楼都平均分配了,三楼住些什么人? “三楼是我一个人的专属地盘。”他回头对她咧嘴笑,“我就是你口中那个爱钱的房东兼屋主。” “……你这么缺钱吗?” 他的回应还是笑,没有辩解。 到了三楼,她简直是踩进另一个天地,并不是三楼的装潢多么富丽堂皇,而是三楼和一、二楼的风格差别颇大。一、二楼给人的感觉比较明亮,不过相当普通,三楼却带有太重的“唐虚怀”味道。 挑高的屋顶没有压迫感,但必须让人仰高头才能看到悬在上头的灯饰,这点很像他,她每次看他时也有这样的感觉。 站在原地,远远看过去,才真的目测到这栋房子有多宽敞,除了主厅外,运用家俱为装潢的设计还区隔出不少空间,像主厅旁的大窗户边就有间采光极佳的和式风味书房,再过去是吧台。 “洗完澡再仔细看,再楞下去你的衣服都快干透了。”唐虚怀将她带到浴室。“干净的衣服我会帮你挂在门上。” “噢。你也要赶快换衣服,你的情况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她好歹还在他的黑袍里躲了一阵子,又换上他的衬衫,要是说谁会染上感冒,前头也还有他排着,轮不到她。 “我到二楼去洗,你洗完就直接到一楼去喝汤。” “好。” 在别人家洗澡,梁宛歌当然没打算悠悠哉哉泡热水澡,随便冲洗出暖意,不再让身子被湿意糊得难受就好了,她这辈子洗最短时间的澡就属这次。 唐虚怀将衣服挂在门把上,意思意思敲两声提醒她时,梁宛歌已经洗好了,套上干爽的衣服,再将大浴巾包着湿发,一步步走到一楼,在经过二楼时,豪哥正坐在地板上削木头,一旁还有张半成品的小木椅,看到她下楼时,他专注地瞅着她,她回他一个僵硬的笑,但随即想到自己的脸孔现在歪斜到不适合露出笑脸来吓人,只好匆匆颔首,小跑步下楼。 “你怎么洗这么快?泡菜锅还没好哩……我先泡杯茶给你喝好了。”玉玲姊尴尬地看着手里还没来得及退冰的鱼板,她才在熬锅底而已,梁宛歌就洗好了澡,看来只好先用热茶垫底。 “温开水就好了,不用麻烦你泡茶。”梁宛歌不希望因为她的缘故,让玉玲姊要多加忙碌。 “不麻烦、不麻烦!妳先坐一下。”玉玲姊回到厨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杯热红茶。 “谢谢你。”梁宛歌双手接捧过来。 这时,玉玲姊才算完全看到她的模样。 “你也是先生的病患吗?”玉玲姊问。 梁宛歌知道她是注意到她不端正的五官了。“……算是。” “你是因为在别个庸医那儿整坏了脸,所以才来找先生求助的吧?”玉玲姊眼中流露出好同情的眸光。 “呃……”庸医?真好的形容。她看得出来玉玲姊对唐虚怀非常尊敬,要是她向玉玲姊坦白那位整坏她脸孔的庸医正是她的偶像,恐怕有损别人的美梦,所以她婉转干笑。“算是。” “你放心,先生一定能让你变回漂漂亮亮的模样,全部交给先生吧,没有先生办不到的事,我等等拿些先生手里整出来的大美人照片给你看,你就会相信先生的技术真的非常非常的棒——” 接下来五分钟,玉玲姊全用在歌颂唐虚怀的丰功伟业上,还抱来好大一迭的病历资料,让梁宛歌看看整型前与整型后的改头换面。 虽然知道随便探看别人隐私是很缺德的事,但是梁宛歌的好奇心足够掩埋所有仁义道德,让原本只打算瞄几眼的她到后来变成一页一页仔细看——“她……她不是那个最近窜红的玉女歌手吗?原来她也是整型的!天呀,为什么她的鼻子可以弄得这么挺、这么直?”而她的鼻子却是歪的!不是都出自于同一个人手下吗? 翻页。 “咦?这不是那个每次骂人都骂得特别狠的女立委?!她的胸部居然是做出来的?!我一直很敬佩她的身材耶……”acup爆涨到fcup,好猛。 再翻页。 “这个整型前后也差太多了吧!”惊呼。 再再翻页。 “……原来唐虚怀有本事做到这样,为什么独独就在我身上失效?”低声埋怨的梁宛歌一连翻了好几份手术难度比她高几十倍的案例,唐虚怀都处理得相当漂亮,让她不得不去猜测,他在替她动手术时,脑子里到底在分心想什么呀? “先生很厉害吧?他没有整坏过任何一个人的脸或身体,成功率百分之百,无论你之前遇到的庸医有多差劲,绝对都不能与先生相提并论。”玉玲姊很努力的向她保荐唐虚怀。 “噢。” 梁宛歌瞟见唐虚怀下楼来,还是一身西装外加一件诡异的黑色医生袍打扮,头发半湿,在他手中毛巾的揉弄下稍稍凌乱,玉玲姊笑笑地回到厨房顾汤,他则在她身边坐下。 “我一定要先说——不准把我的档案放在这里面。”梁宛歌转向他,义正辞严道。她可不想以后玉玲姊又拿这一大堆资料来吹捧唐虚怀的本领时,她自己沦为当中唯一被指指点点的失败品。 “你希望我销毁自己失败的纪录?” “我是希望自己不要成为范本——唐医生,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把我整得跟这个女人一样歪鼻肿眼噢,拜托你了。”她拉高声音,假装自己是另一个要整型的人,指着脸庞央求道。 他朗笑,“我会特别把你的资料锁在三楼的抽屉里,没有人能去翻来看。”除他之外。 那就好,不然按照玉玲姊这么热络的性子,说不定每个上他家喝茶的人都有机会翻到医疗“秘”字档案。 她又翻看了好几页,心里的疑惑越升越高。 “可以麻烦你解释一下,这五大本厚厚的成功案例里,偏偏就只有我一个人失败,是我体质的关系,还是你那天动手术时不专心?”她想知道自己成为万分之一机率的倒楣鬼到底该怪他还是怪自己。 “我也很想知道原因,可能……我那天在发呆。” “你在把我的脸像切牛排一样切开时,说不定我的脸正喷血喷满地,而你——在发呆? 第4章 !”梁宛歌难以置信。 “你的整型都算小手术,是不会喷血喷满地的,隆鼻不过是由鼻孔内的切口植入人工硅鼻骨到鼻梁内,伤口很小,割双眼皮和磨骨都不会血溅五步。” “那不是重点,而是你竟然在手术过程中发呆?!”简直不可原谅。 “我只是说“可能”,而不是我真的在发呆。”他用的是不确定句吧。 “那么,请问当时你“可能”在发呆些什么?”梁宛歌想知道他脑子闪过的念头有哪些。 唐虚怀拨顺半湿的发,交迭起长腿,半侧身的模样,豪迈中不失优雅,一双湛蓝蓝的眼珠子,镶嵌在带有西方深刻轮廓及东方肤色发色的面容上,望着她思忖。 梁宛歌挑挑眉,等他赏个答案。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想来整型?”他把问题又丢回去给她。 “不就是为了变漂亮嘛。”她喝着热红茶,说出公式化的答案。 “我除了是个整型医师外,还身兼精神科医师,在替你动手术前的几次面谈中不难发现,你不是那种单纯为了想变漂亮而躺上手术台的人。”说话的同时,他抽出一张黑色烫金名片及紫色名片,上头分别印着他的两种医生身分。 他的专长便是从谈话举止中去分析一个人的个性,这是身为精神科医师的本能及敏锐。 她虽然不特别漂亮,细细的眉、小小的眼,但还算有自信,就连现在脸蛋被他搞得像张五官没画正的人物草图,还能维持优雅在喝红茶,画面称不上美丽,但也不突兀。 他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她在乎外貌,不单单是为了美丽。 “你不用把我想得太清高,真抱歉,我就是肤浅到认为外在美绝对比内在美重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看到你整坏我的脸时,会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只能哭着跑出你的诊所?”梁宛歌一点也不在乎会如何被看待,游移的眼瞟着好几个躲在门后偷瞧她的人。她长得很奇怪吗?不过就是五官歪了嘛,做什么好几双眼睛都不放过她? 他还是看出她有所隐瞒,企图云淡风轻带过他的问题。 “你只是突然吓到,不知所措吧!因为你后来的反应都非常稳定,看得出来整型失败对你的打击并不如预期。”唐虚怀撑着腮帮子说。 “我生平头一次被整坏脸,不知道什么才叫预期中的反应。”不是哭个几声就好了吗? “至少不会只是指控我两句,说我弄坏了你的脸。” “我下次会多一些肢体动作,例如翻桌呀、砸招牌,或是用椅子砸破你的头这一类。”谢谢他的教导。 “没有下次。”他正色道,他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喔。”她也衷心希望没有下次,不过他的表情太认真,让她不敢多反驳,就随便回他一个字好了。 “汤来了!”玉玲姊端着两碗烫手的热汤小跑步出来,香味及热气顿时飘散开来。 “玉玲姊慢慢走,跌倒就不好了——”梁宛歌话才说完,转角处突然冲来一个小黑影,直直朝玉玲姊的腿上撞过去! “囡囡!”唐虚怀奔过去阻止,但已经来不及,踉跄绊跌的玉玲姊手上两碗汤抛飞出去,梁宛歌反应最快,包在头发上的大浴巾一扯,立刻往小黑影——她看到那是一个小女孩——身上罩。 洒出来的热汤大部分喂了墙壁和地板,但还是无法避免地淋在玉玲姊手臂上,所幸小女孩被厚浴巾包住,减少被滚烫汤汁喷溅到的范围。 “玉玲姊!冲……冲脱泡盖送!冲脱泡盖送!快!冲脱泡盖送!”梁宛歌捧住玉玲姊两只手,不断地念着处理烫伤的五字诀,拉着她就要往水龙头冲。 “不用不用,我没事。”玉玲姊还笑得出来,轻轻握住梁宛歌的手,安抚地拍拍她。 “什么没事!你手上的汤还在冒烟呀!”梁宛歌一急,声音也跟着大起来。 “我的手是假的,对冷热根本没感觉,就算是双手放进泡菜锅里煮也不会受伤的。”玉玲姊笑道,动手抹掉两手上的热汤,像在擦汗一般。 “呃?”假的? “囡囡,过来道歉!”唐虚怀唤住披着浴巾准备跑掉的小女孩,小女孩回过头,抿抿嘴,倔强的不发一语,看了三人一眼,掉头就往二楼跑。 “囡囡!”他喊,但小身影已跑得不见人影。 “先生,没关系啦,反正没受伤就好,我先拿抹布来擦地,等会儿再重新盛碗汤过来。”玉玲姊替囡囡莽撞的行为缓颊,用围裙抹抹手,站了起身。 “我帮你……” “我来就好。”玉玲姊婉拒梁宛歌的好意,“你跟先生到沙发去坐着吧。” 梁宛歌看着玉玲姊轻哼着曲儿离开,脸上的困惑只增不减。 “……她说手是假的,是什么意思?”她求助于唐虚怀解答。 “义肢,玉玲姊因为意外导致双手截肢。”他淡淡带过,没打算进一步说明是什么意外。 “原来如此……可是她的动作看起来和平常人没什么差别。”甚至比平常人还要灵活。 “那对义肢是很精密的机械手臂,外包防火仿真皮,一些生活上基本的动作都不会有问题。” “来来来,喝热汤。”这次玉玲姊端出整锅汤,不过她走路的速度放慢许多,还左右瞧瞧会不会有人又突然冲出来——幸好没有,她总算安全的将泡菜锅放在桌上,舀好汤,递给唐虚怀及梁宛歌。 这下,梁宛歌真的确定玉玲姊完全不怕烫——当她看到玉玲姊没用任何抹布阻隔就捧着那锅还在冒泡的汤。 “快趁热喝。你们两个淋了一身湿,不知道会不会感冒,来,快喝。” “那个叫囡囡的小女孩也是你的房客吗?” “当然。”香辣的泡菜锅汤头真是好喝的没话说,才入喉,就觉得身体都暖热起来。 “你的屋子好热闹,真多人。”像现在,光一楼就有三个房间门边缩躲着三个人在看他们。 “我也不想看到这么多的人,这间屋子当然是住越少人越好。”唐虚怀的音量不小,完全没有掩盖这种赶人的口吻,梁宛歌瞄了在场其他人,他们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 真奇怪,哪有房东对房客说这种话的?要赚人房租也该摆出和善一点的嘴脸吧。 “先生,要不要我顺便下些面,让你们加在泡菜锅里吃?”玉玲姊脸上的笑意还是很温柔,完全没受到唐虚怀的话影响。 “好呀。”他还真有些饿了,追着梁宛歌跑三条街,是得补充一些热量,她也是。 唐虚怀一个应诺,玉玲姊立刻又忙碌起来,烧开水、下面。 “……”梁宛歌骨碌碌的眼朝四周流转一圈。 “沉默什么?”他以肘轻碰她。 “玉玲姊事实上是你的妻子吧?” 正在喝汤的唐虚怀呛到,猛咳嗽。 “你在胡说什么?”好不容易顺了气,他立刻反问她何来这种怪想法。 “她的态度简直把你当成天,一个女人会把一个男人当成天般尊敬,除了父亲外,另外一个勉强有机会上榜的身分就是丈夫了。”而唐虚怀的年龄绝对构不到父亲,理所当然只能让她联想到另外那个啰。“还有……囡囡是你的女儿吧?”一个联想甫成形,另一个联想紧接着冒出来。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他给她一个假笑,“贞梦和雅惟还是我的大小情妇哩。” 他一说,躲在房间门后的三人倒抽凉气,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先、先生,你别开这种玩笑呀!”砰,关门。 “是、是呀,我和贞梦哪有……哪有那个资格?”砰,关门。 “……”砰,关门。 第三道没附加任何言词的关门声,大概是在抗议自己没被点到名。 “她们是在害羞。”以女性的直觉,梁宛歌有这种强烈感觉。 她不意外他的房客会暗恋他,光以外表来看,唐虚怀很吃香,生得人模人样,用来骗小女生最合适。 她不相信唐虚怀没有半点感觉,他又不是迟钝的人,面对女孩子的放电,他会没接收到才怪,可是唐虚怀的处理态度似乎是以不变应万变,不点破、不讲明,粉饰太平——是因为这样才能安抚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众多美人儿吗? “我和她们的关系不像你想的。” “是噢?”她摆明不信。 “她们住这里都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目的不就是为了他这个美色吗? “你的眼神在说你不相信。” “事实上,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什么,这是你的私事,我是旁观者,无从置喙,你爱在自家建个后宫,一楼藏些美娇娘,一楼藏些俏娈童也不干我的事,我没兴趣探人隐私,你继续放心的玩下去好了。”只是她嘴上说着,人却捧碗往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上移动,不再跟他并肩而坐,呼噜噜吃着泡菜;只用斜眼瞄他。 “我有这么淫乱吗?”又是美娇娘又是俏娈童,想要他精尽人亡也不是这种玩法。 “我不知道,问你自己啰。”当事人还来问她这个无关者,真好笑。 梁宛歌才喝完半碗汤,鼻尖已经冒出薄汗,果然泡菜锅很袪寒,她不敢动手去擦鼻上的汗,怕弄伤歪鼻,只能用小手搧呀搧。 “要是每个住进我屋子的人都沦为我的玩物,那么你又该怎么定义你的地位,嗯?”他没放过她,端着碗,硬是要挤坐到单人沙发的扶手。 已经很热了,做什么还一直靠过来呀?梁宛歌用眼神瞪他。 “我?我只是进来洗个澡兼讨碗热汤喝的路人甲,你不用费心照顾我。” 第5章 她吃完泡菜锅就会自动走人。 “你不是还要动第二次整型手术吗?” “是呀,你要跟我约时间了吗?”她想摸出记事本,才想到她的皮包忘在唐虚怀的诊所里,那时忙着跑出他的诊所,压根没留意到自己的家当。“你讲吧,我记在脑子里就好,等时间一到,我会自动上你的诊所报到。” “不用上诊所,我们就在这屋子里动手术,你也不用走,就留到动完手术后再离开,所以,恭喜你要在这里住下来,从路人甲沦为我的收藏品之一。”他的表情,还真的将电视剧里无恶不做的恶人脸给学得十成像。 梁宛歌怔了一下下,“什么?” 唐虚怀放下手里的碗,长指挑梳着她半湿发丝,将那些顽皮不听话的鬈翘给一根根抚平。 “我没跟你说吗?这里除了是住家之外,更是一栋——最居家式的豪华医院。” 第三章 梁宛歌总算有些懂他的意思了。 这栋公寓是他家,也是他的密医医院,他是房东兼主治医师,而玉玲姊他们则是房客兼病患,这个事实是晚上一大桌子的人围着吃饭时她才发现的。 十几个人一块用餐,感觉就像在吃宴席一样,她偷瞧大家,台面上除了唐虚怀看来最正常之外,几乎清一色都是身体有病痛或残疾的病人——当然也包括她这个整型失败的女人,其余的不是面色蜡黄到毫无血色,就是吊着点滴出来扒饭,再不然就是吃到一半,突然把手呀脚的拆下来往旁边丢。 “她是梁宛歌,从今天起,也会住进屋子里,大家多照顾了。”唐虚怀简单向在场所有人介绍她,可惜时间抓的不够好,在她正啃着油腻腻的鸡屁股时,大家的目光全扫向她。 “……大家好。”梁宛歌只好赶快放下鸡屁股,尴尬地向众人打招呼。 唐虚怀依序替她一个个介绍众人的名字,梁宛歌大概只记得起一半,另外一半根本是右耳进左耳出,她心里不禁暗想,别这样考验她的记忆力好不好。 “梁小姐,你就放心在这里住下来,大家都很好相处,你会喜欢这里的。”玉玲姊挟了好几样菜到她碗里,其中包含好几样她不敢吃的菜,她还是只能客气地全数接下来。 “嗯,我想我一定会的。”梁宛歌笑得很可亲,模仿玉玲姊体贴人意地挟菜,将自己碗里不敢吃的东西全往唐虚怀碗里放。 “你怎么跟囡囡一样,越营养的食物越不吃?”唐虚怀当然知道她的用意,否则丢进他碗里的,不会全是些青椒块、葱末和鱼皮。 闻言,梁宛歌和囡囡同时抬头看着彼此,两人碗里都只有肉。 “囡囡,不是跟你说过吗?青菜一定要吃完,不可以挑嘴——”玉玲姊挟了三大块的青椒到囡囡碗里,两只眼睛盯着要她吃下去,囡囡小小的脸蛋苦苦的,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蠕蠕唇,心不甘情不愿地捏着鼻,将青椒块咽下,连咬都没咬。 “需要我也用这种方式逼你吃青菜吗?”唐虚怀作势也挟来一块青绿绿的青椒,在梁宛歌面前晃呀晃的。 “那招只对五岁以下的小孩有用,抱歉,二十五岁的我不吃这一套。”她还是挑她喜欢的食物入口。 “我以为偏食是小孩子才有的权利。” “小孩子总是会长大,讨厌的食物还是讨厌。”这跟年龄大小无关好不好。 “梁小姐,饮食要均衡比较好,青椒是蔬菜中含维他命a、k最多的,而且还有铁质,对女孩子是最好的,而且你知道吗?它的维他命b比番茄多,维他命c又比柠檬多,是非常不错的蔬菜,更神奇的是它还含有硅元素,硅元素是什么你知道吗?它是促进毛发和指甲生长的重要元素,多吃的话,就能滋养发根和强化指甲,它还有胡萝卜素和维他命d,可以增进……”玉玲姊开始对她分析青椒的好处,噼哩啪啦一长串的句子丢出来,而且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求求妳,快吃吧!不然玉玲姊可以针对青椒这样食物歌功颂德十分钟以上——整桌子的人都用视线在恳求梁宛歌听话,千万不要忤逆玉玲姊。 唐虚怀和她咬耳朵,“玉玲姊以前是营养讲师,她可以一整堂课都针对青椒这项食物来讲解,唯一让她闭嘴的方法,就是顺从她的意思。” 他一脸遗憾,挟着青椒到她嘴边,挑挑眉,要她为大家捐躯吧,否则这顿饭,耳根子是不可能清静。 “以中医来看,青椒性温味甘,开胃消食,治肠胃胀气、散寒除湿。青椒用油炒不但维生素不会流失,还更能提高维他命a的效果……”玉玲姊还在说。 梁宛歌无奈张嘴,叼下唐虚怀筷子间的青椒,脸上的厌恶实在是太明显了,比方才囡囡的表情还要夸张,好几个人都忍不住偷偷笑出声。 “好女孩,这样就对了嘛。”玉玲姊心满意足了。 梁宛歌咽下没咀嚼的青椒块,连灌两碗汤才冲掉残留的青椒味。 饭桌上的气氛并不凝重,众人都偶尔插来几句毫无头绪的话,东拼一句、西凑一双,话题没有范围,扯到外太空再回到海底两万哩,一顿饭下来,让梁宛歌对大家都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王贞梦,二十二岁,女,慢性白血病患者,过分娇小的身材有些像未发育的小学生,但模样清清秀秀,笑起来很腼觍。 高雅惟,二十七岁,女,全身性红斑狼疮患者,头上戴着包头帽,眼睛大大的,水灿灿的很漂亮,左右两颊都有朵蝴蝶似的红印,或许出于自卑,她总是压低头,不想让别人注视那些红斑。 阮玉玲,四十岁,女,双手截肢,也就是玉玲姊,梁宛歌目前为止最熟悉的人。 陈俊豪,三十二岁,男,正是梁宛歌在二楼遇到的那位“豪哥”,沉默寡言,拄着拐杖,行动有些不便,但从众人言谈中无法得知他的其他情况。 方立忠,三十五岁,男,胃癌初期患者,吊点滴出来扒饭的人就是他,食物方面有许多限制,玉玲姊替他煮了特别料理,偏偏他的筷子老是越过楚河汉界,想偷挟他不能吃的菜。 杨依伦,十五岁,男,梁宛歌不知道他在跩个二五八万什么的,永远只用鼻孔瞪人,除非唐虚怀跟他说话,他才会少少的、但又不失尊敬地回话,至于对其他人,好像多说一句话就会脏了他的嘴似的。据说,他是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虽然有点坏心,但是梁宛歌还真想瞧瞧他捧心的模样,没办法,他的外型太像日本杰尼斯美少年了,比在座任何一个女性都要好看。 周君,五十岁,男,五十岁是从大家嘴里听到的年龄,实际上梁宛歌目测他的年龄是七十岁……巴金森氏病患。 曾欣怡,三十岁,女,她大概就是那时第三道关门声的制造者,暗恋……不,是明恋着唐虚怀,因为一顿晚餐的时间里,她是盯着唐虚怀猛吃白饭,好像她真正垂涎、真正想吞下肚的菜肴就叫“红烧唐虚怀”似的。从外表看来,梁宛歌看不出她是哪号病患,充其量只觉得她的脸色比纸更苍白。 囡囡,五岁,女,自闭症患者,从头到尾,梁宛歌没听到她说任何一个字,有时那两片粉嫩的唇蠕动着,好像嘴里衔着话,但到后来,还是以沉默取代一切。 最后一个是唐虚怀,目测约二十九岁至三十一岁,男,无法以肉眼辨视他有没有什么潜在的病症,有一点自大、有一点骄傲……修正,很自大、很骄傲,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很好讲话,实际上却很固执,为达目的可以缠人缠到让人受不了。有张好看的脸、一对蓝宝石般的眼,她猜,他有外国人的血统,至于是哪国人混哪国人的血统就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那副外表骗死人不偿命。惯穿黑色医师袍,有点像漫画家手冢治虫笔下的怪医黑杰克。身为医生,穿白袍不是比较专业而且圣洁吗?虽然他穿黑袍非常的好看,让颀长的身材显得更俊挺……“对了,梁小姐……” “叫我宛歌就行了。”她笑着对玉玲姊说,对于这样和善的人最没有抵抗力了。 “好,宛歌。我替你整理好房间,就在一楼走道算过去第五间,你要是有缺什么物品,别客气,跟我说一声。” “虽然唐医师好意留我住下来,不过,我还是自己找住的地方,等唐医师愿意替我动手术时,我再过来就好……” “这里空房间很多呀,别见外,你就好好住下来,在这里,先生也比较能就近观察你的手术情况,若有突发症状,他也好立刻帮你治疗,再说……”玉玲姊又开始说教,仿佛不顺从她的意,就得要有耳朵被念到流脓的觉悟。 “好好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梁宛歌这次学乖了,以最快的速度打断玉玲姊。 “那就好,我还可以替你炖一些有助于伤口愈合的药膳,相信对你会很有帮助的。”玉玲姊又满足地笑了。 “反正你也不敢回家让家人看到你一脸惨状,就安心住下来吧。”唐虚怀补上一句。 “我实在很不喜欢你形容我脸部情况的形容词,也不想想是谁弄成这样的?”一脸惨状?好像一直在强调她的五官被人重新洗过牌,眼不是眼、鼻不是鼻似的,而且他唐大少似乎忘了,是他一手造就她的面目全非好不好! “是我。”唐虚怀也不诿过。 餐桌上突然沉默,紧接着是一声声倒抽凉气的声音——在场九个人掉筷的掉筷,洒汤的洒汤,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脸上愕呆的表情。 “先生,你说……是你……是什么意思?”玉玲姊好不容易挤出问句。 第6章 “刚刚梁小姐那句话也很奇怪,什么叫做“也不想想是谁弄成这样的”?”曾欣怡也接着开口,白惨惨的脸色仿佛梁宛歌说出多惊人的话,让她吓白了脸一样。 “这两句话接起来讲很怪呀……”王贞梦嘴里念念有词,试图找到这两句话之间的关联性,但是怎么念就是饶舌。 “你们可不可以重新说一次刚刚那两句话?我在想,是不是我没听清楚……”高雅惟同样一脸不置信,声音有些抖、有些哽,身旁的陈俊豪、方立忠只能附和地猛点头。 应观众要求,重播一次。 “也不想想是谁把我的脸弄成这样的?”女主角念出台词。 “是我呀。”男主角对戏。 又是一阵杯碗筷匙乒乒乓乓的落地声。 “他们很受打击耶。”梁宛歌看着大家的脸色由白到青,再由青奇+shu$网收集整理到黑,每个人都合不上嘴,她凑近唐虚怀耳边嘀咕:“没想到他们这么挺你,这种失败的打击,他们演起来比你还要敬业。” “他们很信任我。”所以不相信他会有失手的时候。 “看得出来,所以一听到事实,每个人都不能接受。”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能是宛歌的体质不适合整型,对药物过敏才会失败的……跟先生没有关系吧?”头号死心塌地的忠臣——玉玲姊强挤出笑,替唐虚怀寻找失败的借口。 喂喂喂,明摆着就是医生技术不良,怪到病患体质做什么呀?! “我看说不定是动手术时,梁小姐在那边扭来扭去,才会害先生把她的鼻子弄歪呀!”二号死心塌地的忠臣——王贞梦也有她的一套看法。 喂喂喂,她那时因为心情太紧张、太怕痛而要求全身麻醉,人都不知道昏死到哪里去,还有办法扭来扭去噢?太瞧得起她了吧! “明明就是她本身长得丑,怪先生做什么?谁知道她在整型前那张脸是不是根本就扭曲变形,现在才再将自己天生的失败赖在先生身上!”说话又贱又毒又不留情的当然不做第二人想,除了杨依伦那个屌痞子外,还会有谁? 最气人的是全桌子的人竟然都同意了杨依伦这种混蛋论调! 她虽然长得不漂亮,但好歹活了二十五年的鼻子还是端端正正,虽不挺,但很直,是遇上了唐虚怀才会变成这样,如今倒沦为全是自己活该倒楣啰? 梁宛歌没对任何人“善意”或“恶意”的批评多做回应,只是淡淡挑眉瞄向唐虚怀,她很聪明,不会在这种敌强我弱的劣境中白目开口,她若是反驳,肯定会被同桌九个人仇视到死,只因她污蔑了他们心目中的天神——唐先生。 沉默是金,在这时候要全力实施。 唐虚怀接收到梁宛歌的暗示,她在威胁他,最好别让她再听到这些话,否则她会立刻掉头走人,再一次跑着让他追。 唐虚怀清清嗓,“大家都别胡说了,这次手术的失败,全是我一个人的错,梁小姐是受害者,基于对自己无能的自责及对梁小姐心灵伤害的补偿,我千求万求才求得梁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他也不是蠢蛋,被她一瞪,自然知道该说哪些话来消火。 “先生……”九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对他满满的同情及更多的信任。 “到底是被下了什么迷药呀?一个一个全拿他当珍宝一样看待……”梁宛歌咬着筷子,细声嘟囔。 特别是吃完饭,她主动举手要帮忙洗碗时,窝在厨房奋力和一大迭碗盘作战,九个人当中就有七个人偷偷跑到她身边,对她催眠唐虚怀好、唐虚怀妙、唐虚怀唐虚怀呱呱叫,要她放心将自己的生死全交到唐虚怀手中,说什么唐虚怀做不到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医生做得到,要是她改找别人整型,只可能会把已经很惨的脸整得更加面目全非,还有人直接不客气地说,如果不是唐虚怀,说不定她整型失败的情况会更惨,连五官都分辨不出来哩,所以还好她遇上的是唐虚怀,要她心存感激、谢天谢地——梁宛歌只有一个结论,这栋屋子里的人都好奇怪。 她无力无力再无力地摇头。 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这栋屋子里特别多。 “睡不着呀……” 认床超严重的梁宛歌从床上坐起,手表上的时间显示在两点十五分,也就是说——她已经在这张床上翻滚了三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了。 她很明白自己通常只要离开家里那张床、那个枕头,绝对要准备失眠一整夜,她早在每一次的毕业旅行中验证了残酷事实,从来没有例外,一次都没有。 “起来喝杯水好了……” 她龟行地走出房间,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吵醒人,到厨房倒水,没想到水一下肚,淹死一堆瞌睡虫,精神反而更清醒。 “去外面散散步好了……”越消耗体力,人越累,应该就越容易睡吧?对于自己的认床癖了解得十分彻底的她,只能消极地自欺欺人。 踏出屋子,关上大门,梁宛歌才后侮呻吟。 好!好极了! 她没有这栋屋子的钥匙,就算她散步到脚断掉,也没有办法回到床上去睡呀! “只好等明天早上再说了……”现在也不能按电铃吵人,她很清楚睡得正好眠时被挖起来有多令人咬牙切齿。 白天下了许久的雨,幸好晚上雨停了,否则她的处境会更可怜。 “对了!荡秋千!荡秋千!”突然想到庭园里有玩具,她沮丧的心情总算稍稍恢复,雀跃地跑到大树下,不顾木板上还残留着雨水,一屁股坐上去。 秋千不是用精致牢靠的铁链悬吊着,而是手腕般粗大的麻绳缠在树干,坐板也只是一块简单磨亮的大木板,相当阳春,但坐起来很实在呢,唯一的缺点就是秋千应该是为了囡囡量身订做,所以麻绳不敢收太短,小孩坐起来安全,大人坐就显得绊手绊脚了。 梁宛歌很克难地让秋千晃起来,一开始听到麻绳和树干摩擦的恐怖声音还很担心自己的体重会压断秋千,但来回荡了五次,发现秋千的坚固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一颗悬着的心也松放下来,开始大玩特玩。 越荡越高、越荡越高,梁宛歌在夜风里享受难得的童趣。 晃到最顶点,就能看到三楼那处没种花的窗户,梁宛歌引颈望着,秋千却先一步像钟摆,将她向后拉,她轻轻叹息,不过下一秒,秋千又回到顶点,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再度出现。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吗?还是……他会怕黑,所以要开着灯睡吗? 是没人规定一个又高又帅的男人不能怕黑啦,只是和形象不太符合。 晃高。看到窗户投映着黑影,是他。 荡低。眼帘又失去他的踪影。 晃高。看到窗户被打开,也看到唐虚怀叼着烟,往她的方向瞟过来。 荡低。两人的视线又被树影挡祝 “你还不睡,偷偷跑来玩秋千?”白天就知道她很垂涎这项玩具,只是他没料到她的偏执能支持她在深夜两点多爬起来荡秋千。 “我认床,睡不着。”她晃出来,回他这句话,身影很快又消失在树影下。 “我拿颗安眠药给你。” “我认床癖超严重的,一颗安眠药根本没效。”包准她还能睁眼清醒到天亮。 “你在那边晃呀晃的,也不能包准让你睡着,而且晚上这么冷,不怕感冒?我告诫过你了,感冒对你鼻子的杀伤力很强。”更何况,她竟然只穿一件短裤和圆领无袖上衣在玩秋千。 他说话时,梁宛歌又被秋千带回最低点,他等了等,没等到她再晃出来,不由得更探身往窗外瞧。 “梁宛歌?” 慢慢的,她从树下走出来,抬头。“你说的对,我应该要照顾好我的鼻子。” 她那副认真的表情让他想发笑。 “要是真不想睡,上来陪我熬夜好了。” 他叼烟的模样很迷人,勾勾食指在引诱她。 “……你在忙什么?整晚不打算睡噢?” “跟你有关的事。” “哦?”她被挑起了兴致。“跟我有关?” “上来再说吧。” “你没发现我被关在屋外吗?我忘了自己没有屋子的钥匙还跑出来散步。”纤肩轻耸,对于自己犯的小错避重就轻。 “接着。”唐虚怀沉笑地抛下一串钥匙,梁宛歌直觉合掌去接。 好吧,不能在外头多吹风,上楼去看看他在忙什么吧。 梁宛歌费了好大的心力才从一大串钥匙中试出大门那支,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往三楼走。她直觉不能惊动一、二楼的大家,否则让他们看到她爬往三楼禁地,恐怕又要指控她企图染指他们的“宝贝”。 脑子里突然冒出九只《魔戒》里的gollum(咕噜),阴寒寒冷澈澈的声音在喊着——myprecious……“在笑什么?”唐虚怀站在楼梯口,看她走得又慢又捂嘴在笑。 “嘘。”别问,到三楼再开口。她打出来的手势是这么说的。 进到他的地盘,她才敢大口喘气。 “不过爬了三层楼,有这么喘吗?”今天追她跑了三条街都没见她这么累。 “不是喘,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呼吸。”她先深吸一口清新宜人的芬芳空气,再把钥匙还到他手上。“我怕被楼下的人发现我偷溜到你房间,乱棒把我打死。” “有这么夸张吗?” “我本来也以为没有,不过今晚吃饭时他们的表现及对你的呵护,我不想冒这种险。”谁知道那群死忠的亲卫队会不会很偏激呀? 第7章 她跟着唐虚怀走到和室小书房,发现他还在看书。 “你不睡就在看书?”这种事情不是只有考生才要尽的义务吗? 唐虚怀绕到厨房,泡杯牛奶给她。 “重新查一些关于整型的资料。” “是为了我?”捧着好烫的牛奶杯,她撅嘴吹了吹,小口喝着。 “是为了你没错。” “说实话,我的手术失败是不是让你很受打击?”她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座垫拿来靠在背后。 “当然,你的手术对我来说,应该就像是剪指甲那么简单,毫无风险、不准失败,结果,出乎我意料之外,说难听点,你是我的污点。” “污点呀……好严重的指控,不过对我来说,你是个学艺不精的庸医,所以我不介意当你的污点。”他与她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你的指控也不比我委婉到哪里去嘛。”学艺不精的庸医,真狠。“不过这是个很新鲜的形容词,我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如此称呼。” “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说是污点呀。”彼此彼此。 “而且还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你说的对,我是学艺不精的庸医。” 梁宛歌听他这么一坦白,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你也没这么差啦,先前我就是看到同事在你诊所整型的效果很好,才会甘愿放弃保险一点的大医院,而找上你这个没牌的密医。” 辜负她的信任才是唐虚怀今晚一直无法释怀入睡的主因。 他没有失败的经验,不清楚是不是每一次失败都会有这样的情绪——一种很气自己的无能、很气自己让她哭着跑走的惊慌;一种……心里悬宕着什么,想补偿、想挽救、想尽心尽力、想从头再来。 “你别露出这么歉疚的表情好不好?你这样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你耶。”骂也不能骂,吼也不能吼,尴尬的人反倒换成了她,明明是她比较需要被安慰吧。“反正你下次动手术就认真、专心一点,不要再发呆,手术要是成功了,我不再是污点,你也不是庸医,我们两个就当做第一次手术失败这件事不存在嘛,你不说,我不说,楼下九只gollum也不可能说,你的名誉安全无虞——” “gollum?” “myprecious……”她模仿《魔戒》中gollum的五官和声音,学完后自己又笑了起来。“对他们来说,你就像那只魔戒一样,precious。为什么他们这么尊敬你呀?” “或许因为我是他们的主治医师。” “这么简单吗?”她突然轻轻打个哈欠,不是因为话题无聊,而是觉得眼皮有些酸涩,是不是被他整坏了眼皮的后遗症?眼皮好重……她甩甩头,才继续陈述她的观感:“他们很信任你,也很保护你,甚至……爱你。” “因为一楼的全是我的地下美娇娘,二楼则是我豢养的俏娈童嘛。”他拿她之前说过的话回她。 “是是,整栋屋子都是后宫,你是纵欲过度的野皇帝,还好我现在在三楼,不是美娇娘也不是俏娈童,嘿。”手里端的牛奶还没喝完,她却喝不下了,揉揉眼,眼睛一闭竟然沉重到张不开。 盘着的双腿自然而然伸直,努力变换成最舒适的姿势。 眯眯的眼好像还看到唐虚怀在说话,在说些什么……说些……什么……唐虚怀一手拿起差点倾倒的牛奶杯,将它抽离她的手,不敢相信前几秒还在那边玩着模仿gollum的她竟然……睡着了? “不是说有严重认床癖吗?那现在睡成这副德行又是怎么回事呀?我连一颗安眠药都没用哩。”他失笑,朝她右颊轻拍,她整个人就往右边倒下去,他快手揽住她,不让她用正面仆上榻榻米,否则那张刚整坏的脸又要再添“撞伤”。 抱起她,往自己的床移动,将她安置在上头,她小脑袋在他的枕头上动了动,他以为是认床的本能让她辨别身处陌生环境,但是她没有清醒的迹象,抽动的鼻翼也不再嗅蠕,似乎接受了他的味道,头颅又摆回原位,缓缓陷入软软的枕心,越睡越沉。 唐虚怀只手撑颐,这个角度看她的视野最佳,他伸手拧拧她微歪的鼻梁,还是没吵醒她。 “认床?认我的床吗?”他笑,缓缓接续两人最后聊的话题,她还没听完他准备反驳她的话呢——“你现在在三楼,而且是在纵欲野皇帝的龙床上,怎么会觉得自己是唯一例外呢?” 不知道她听到他的回嘴,又会怎么堵回来呢? 第四章 贪睡的下场,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去浸油锅、躺剑山。 梁宛歌觉得自己真的深深体验到这一点。 好吧,是她自己失算,因为她完全没料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唐虚怀的床上睡着,将严重的认床癖抛到脑后,直到唐虚怀叫醒她下去吃早餐,她顶着一头乱发,又一身轻简睡衣从三楼下来,才看到九只gollum正瞪视着她,每双眼里似乎都对于她擅闯三楼禁区显得情绪纷扰——不解、忿恨、难以置信,五味杂陈,冷暖只有梁宛歌自知。 就算她跟唐虚怀是清清白白,在那些眼神里也已经判了她淫妇的死刑。 “睡得还好吗?” 偏偏唐虚怀又在这种时候开口,抛出来的问句又甜又腻,她不相信他没发现九只gollum已经快瞪穿她了! 还是……他故意的? “唐医师,谢谢你昨天特别帮我看诊,打扰你休息时间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想经过昨天那么仔细又认真地商榷过整型的问题,接下来的手术一定会非常顺利。”梁宛歌故意这么回答,想让那九只gollum对她昨天夜宿唐虚怀房里的印象扭转往正途,表明她与他,只办正事,绝对没有任何不规矩。 他皱皱眉,努力、用力、尽力在回想她说的点点滴滴,只是唇边自始至终都噙着笑。“不过昨天没聊两句你就睡着了,没有什么仔细又认真商榷这回事呀。” 梁宛歌这下更肯定唐虚怀是故意,不,恶意的! “虽然我睡着了,但是我相信唐医师你一定没有浪费时间,应该花了整夜在钻研医书,一直到天亮对吧?”梁宛歌软拳再推回去。 “没有噢,你睡着没多久,我也跟着睡了。”他四两拨千斤又推回来,还睡在同一张床上。 “你就是想看我被gollum啃得皮肉不剩吗?”她咬着贝齿,脸上的笑容变僵,压低脑袋,只让他一个人瞧清她的咬牙切齿及铁青脸色,像猫儿在他耳边低狺着问。 “你没必要这么害怕,别忘了,在这屋子里我才是老大,gollum还得看我的脸色过活。”在他没下令gollum们把她生吞活剥之前,谁也不敢妄动。 “是,那就请老大你高抬贵手,别再捉弄我这个小女子。” “情不自禁呵。” 捉弄她是情不自禁?真是个坏家伙。梁宛歌嗤之以鼻。 最让她无法谅解的是,她竟然给足了他机会捉弄她。 对!她到现在还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在他房间睡到不省人事,她不是有严重的认床癖吗?!她应该要睁着眼,和他相看斗嘴到天亮,结果呢?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都胡里胡涂,他抱她到床上去,她也没醒。 奇怪,这不像她呀,她是那种只要待在陌生的环境里,一丝丝陌生的味道、一点点不对的床铺软硬度都会让她浑身不舒服,想睡着,根本是天方夜谭,何况还是睡熟……难道是因为她昨天玩秋千玩得太累,以致于累到没体力去发挥认床癖? 再不然,就是那杯牛奶有鬼,她不得不怀疑他杓进杯子里的奶粉根本是安眠药去磨成的吧! “你的眼神好像在怀疑我什么?”识人是唐虚怀的专长,一个挑眉、一个眼神,他都能猜对百分之八十。 “怀疑你昨天把安眠药粉当奶粉泡。” “天地良心,明明就是你自己玩得太累,才会眼一闭就睡死,还怪我?”之前的两句话,他的音量只界于两人间的嘀咕,这一句又恢复成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 玩得太累?八只gollum同时从碗里抬起头,而年龄最小的那只则是完全听不懂这种会让人误解的成人用语,还在专心对付她面前那一盘讨厌的腌酱瓜。 “我是玩荡秋千玩得很累。”既然要讲就讲清楚!多补几个字是会累死他吗?! “咦?有人会误会我讲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吗?”唐虚怀用着“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会想歪”的眼神环视众人,让他们一个个羞愧的低下脑袋,认真扒稀饭,蓝眸再回到她身上,笑意同样浓重。 “你这家伙……”天生就是来造孽的吗? 梁宛歌心里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会因为他而变成热热闹闹——果然,在下一个小时,唐虚怀上诊所去替人动手术,而她被玉玲姊带到房间去耳提面命一番。 “宛歌,一般来说,先生的三楼是不可以随便上去的,我们的活动范围就只能在一、二楼,绝对不行去打扰先生的生活。你刚来,所以不知道这种不成文的规定,我现在慢慢告诉你,你要记在心里,先生替我们看病虽然是不分时间,但基本上尽量不要在晚上麻烦到他,懂吗?” “这是唐医生所订的规定吗?” “不是,但是是我们住在这里的人都养成的默契,没有先生允许,绝不踏进三楼。我明白你很担心自己脸部整型的情况,但是大半夜去请先生帮你看脸,难道你不担心先生累坏吗?”昨天讲话还温柔客气的玉玲姊,今天一改常态,义正辞严了起来,看来是对她夜宿三楼颇为不悦。 第8章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有这种默契。”也不知道他们竟然保护唐虚怀到这种地步。“我会注意的。” “还有,无论你有多喜欢先生,都不能用心机缠着他、赖着他,先生对任何人都很好,很容易让女孩子误解,但那是他心地善良,我们是有求于他的病人,就要谨守病人与医生的关系,除非是先生明白表示要追求你,否则你最好控制好自己,明白吗?” 心地善良?玉玲姊嘴上在说的人和她现在想的人是同一个吗? “相信你也看得出来,贞梦、雅惟、欣怡都心仪先生,但是她们也很清楚自己该自制,不让这种单恋的感情造成先生的困扰——我刚才说先生主动追求你才可以,但是我想我还是必须将话说在前头,不要以为先生对我们好就是有什么特殊意义,事实上他对你对我对任何人都没什么不同,先生早就有爱人了,你如果见过先生对盼盼小姐的疼爱,你就会懂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梁宛歌没说话,静静在听,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原来他有爱人了呀?盼盼小姐……听起来就像是个可爱女孩的名字,要配得上他的人,当然也不能太逊色,是吧? 像他那样的男人,没有爱人才奇怪吧?她不惊讶的,一点也不……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想笑,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场闹剧,也庆幸自己还没踩进闹剧里……“玉玲姊,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真的对唐医师没什么遐想,老实讲,我连他是什么个性的人都不清楚,怎么可能会心仪他?而唐医师的眼光应该不低才对,我这种女孩子他不会看上眼的,瞧,我的脸还是歪的呢!他又不是瞎了眼,再怎么挑也挑不到我的。谢谢你告诉我,我以后不会擅自爬上三楼的,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梁宛歌双手合十,好抱歉好抱歉地笑着祈求原谅,玉玲姊本意也不是想为难她,立刻就拉过她的手轻拍。 “你能明白最好,玉玲姊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有义务告诉你,省得到头来受伤害的人是你,别像以前——”她突然噤声,像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以前?” “没什么、没什么。我要削些水果,你要不要吃苹果?还是柳丁?”玉玲姊已经转开话题,梁宛歌知道再问也没意义。 “苹果。” “好。我等一下端到客厅,一块来吃。”玉玲姊走出她的房间,梁宛歌笑笑目送她,等房间只剩下她一人时,她才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什么嘛……说得好像我会死缠着唐虚怀不放似的,我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打算缠上他呀,明明就是他自己追出来,也是他勾手指要我上三楼的……好吧,我唯一犯的错就是太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结果没人去骂他那个坏家伙,反而教训我,这不是本末倒置吗?还不如叫唐虚怀自己检点些,有女朋友的人了,就别对其他女人好,博爱这名词,他已经丧失了将它发挥到极致的资格,还搞什么一视同仁的手段呀,真是的……” 那种男人就是因为被太多人疼宠着、保护着,才会不懂得何谓分野,才会不懂得……怎么别太随处散布过盛的贺尔蒙,招蜂引蝶。 粉拳朝枕头上一捶。 “幸好我没有被他骗到,还没变成他的gollum……” 哼。 一连几天,唐虚怀发现不对劲。 “梁宛歌又去睡了?”他问着坐在客厅看电视的众人。 “嗯,她说很困。”杨依伦在啃着大苹果。 唐虚怀举腕睨表,才晚上八点不到。 “她这几天都是这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唐虚怀站起身,准备去敲她的房门。他最近有好几个大手术在忙,比较没时间待在家里,虽然不能赶上和大家一起吃晚餐,但也还称不上早出晚归,可是总觉得……好久没看到她了。 “先生,宛歌说,因为她要花比较多的时间才能睡得着,所以八点上床,大概要十一点才有办法睡熟,她特别拜托大家别去打扰她。”玉玲姊将梁宛歌的理由重申一遍:“要是她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睡意又被敲掉,她绝对又甭睡了。” 唐虚怀颔首表示有听到,坐回沙发间,只是忍不住将视线一直瞄向她的房门。 “那就别去吵她了。” 才怪! 半夜十一点,唐虚怀在梁宛歌门前贴耳偷听,他放心不下,除非亲眼见到她“没事”,否则今晚失眠的人就换成他了! 夜阑人静,屋子里没有其他杂音,让听觉变得敏锐。 不听还好,一听就发觉里头传来呻吟,一声比一声凄凉,一句比一句哀怨,幽幽的,像死不瞑目的女鬼,飘抖着固定台词——“我……睡不着……睡不着……好痛苦……睡不着……” 唐虚怀喉头一紧,几乎是立刻抡紧拳就朝她房门使劲捶打! “开门!梁宛歌!开门!”砰砰砰砰!杂乱无章的敲门声,巨大而响亮,在静夜里格外吓人,将满屋子的人都吵醒,每扇门都打开了,独独梁宛歌的门没有动静。 “梁宛歌!不要逼我踹门进去!”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夺命连环敲。 “先生,这么晚了……你找宛歌做什么?”王贞梦睡眼惺忪地问,不过唐虚怀没空回答她。 “梁宛歌!” 喀,门锁弹开,拉开缝隙,梁宛歌四分之一的脸孔就躲在后面。 “你要做什么?”口气一点都不好,不单单是被人打扰的怨气,还有更多他不是很清楚的冷睨。 唐虚怀不确定自己在她脸上看到的大片阴影是因为屋子里灯光都关弱的缘故,还是她的黑眼圈已经满布整张脸。 “出来!” “你在叫狗吗?!”她拒绝听话,将门缝缩小为八分之一。 唐虚怀一掌卡进缝隙间,也阻断她关门上锁的可能性。 “梁宛歌,你几天几夜没睡了?!”脸色真差! “我每天都有睡!我现在也要睡!我差一点点就能睡着了!你不要来吵我!”梁宛歌一根根扳开他卡在门缝的指节,要将他关在门外,她是不介意夹断他的手指,不过她怕被九只gollum破门猛殴,所以只能消极抗拒。“你三更半夜来打断别人睡觉做什么?!你不知道我很困吗?” “睡觉?!别告诉我你刚才呻吟的那些全是梦话!”他的力道终是比软绵绵的她更胜一筹,健硕的身躯挤进门内,将她倒弹大退两步,她想再推回去,但为时已晚。 “我哪有呻吟什么!” “我睡不着、睡不着、好痛苦、睡不着!”他一字一字还给她。 那些话根本就是她咬着棉被低吟出来的,要是不小心从她房门外走过去,压根不可能会听得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你偷听?!” “我贴着你的房门偷听。”他不但没有羞愧,反而还补充她没说全的话。 “你!你要做什么?!”梁宛歌什么话都来不及骂,身子已被唐虚怀扯出门外,半揽半拖地往阶梯上走。 “到我房里去睡!” “我为什么要到你房里去睡?!”她扭挣得像只小虫子。 “为了避免你死于睡眠不足的严重认床癖!”唐虚怀将她拦腰一顶,架在肘弯间,像扛一袋沙包般,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法阻碍他的决心。 “玉玲姊,救我——”梁宛歌快手揪住楞呆在一旁的玉玲姊,想藉以挽救颓势,只是十指还没捉紧她的睡衣,立即就被唐虚怀拉开长距离,害她只能在半空中挥舞着无助双手。 “谁都不准开口求情!全回房间去睡!”唐虚怀一吼,自然没人敢上前替梁宛歌说半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带上楼梯,消失在转角。 这次他们亲眼目睹,谁说唐虚怀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至少他们看到,唐虚怀对梁宛歌是完全不一样的……梁宛歌绝望得没再挣扎,挂在唐虚怀的膀间,让他一阶一阶往上爬,她清楚,挣扎也没什么效果,只要唐虚怀露出那种不容商量的坚决,就代表着无人能左右他的决定,再加上……如他所猜测,她真的已经好几天没睡了,就算每天八点就准时上床就寝,她还是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看着床头的时钟一分一秒过去,想睡,却又不能睡,好困,却又半困半清醒,她苦熬好几天,精神和体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根本榨不出力量来对抗他。 她的身子像被上下轻轻摇晃,一种恍似摇篮的柔缓频率,摇呀尧荡呀荡,像在云顶上随着清风摆荡,她享受地闭起眼,接下来身子被抛到床铺上,任人如何摆布她也没有知觉。 梁宛歌进入最深层的睡眠,仿佛前几天的失眠全都只是假象。 唐虚怀本来以为他还得经过一番暴力压迫,才能让梁宛歌乖乖躺在床上,他甚至挽起袖子,准备好和她厮杀一常将她抛上床后,他将她翻回正面,长腿朝她纤腰左右箝制,打算先下手为强,却只看到一张睡得毫无防备,正憨憨打着猫儿似微鼾的睡颜。 “梁宛歌?宛歌?”他俯在她身上,连唤她两声,还是没反应。 她的睡颜让他不忍再吵她,她看起来好安宁、好满足,在他的床上平稳酣睡着。 真奇怪,明明是张微微歪曲的脸孔,为什么……还是让他一瞬也不瞬地挪不开视线?他来来回回望着,每看一分,就多专注一分。 有点可爱,窝在被铺里,像是陪睡的玩具熊,摆在床上就让人禁不住想揽在怀里。 他放软身子,拨开她脸庞凌乱的发丝,滑触着柔腻的肌肤,倾身靠近她,热唇贴上光洁额心,灼热的鼻息喷吐在她刘海间,搔弄两人的皮肤上,梁宛歌似有所感地浅吟了声,他扣住她的脑袋,几乎是想吞下那么吸引人的声音,但他没有,以额抵额,长指抵住她的唇,不是要阻止她再逸出浅吟,而是要亘阻他自己的冲动。 第9章 他只能勉强先用手指代替嘴唇,品尝着她丰唇的芳美,缓缓摩搓。 “这种事,要两个人都清醒才好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现在……先放过你好了。” 打扰她补眠,不是他的本意,否则他特别借床给她就失去好意了——虽然他拉她上qi书+奇书-齐书楼的态度像极了强抢民女的恶霸,但是他真的是因为舍不得看到她那么可怜兮兮在床上又翻又滚却无法入睡。 他拉来棉被盖住彼此,噙笑,抱住软软的她,将她塞靠在最贴近心脏的胸口,她满意吁叹,更窝近沉稳脉动处,让那令人心安的节奏陪着她入睡。 “窝囊!真窝囊!我竟然抵抗不了他房里的那张床?!” 梁宛歌正在将一大堆蔬菜切丁,一边剁洋葱一边飙泪,像在发泄她对自己的不满,剁剁声不绝于耳,切完洋葱换切青椒,只是这回更忙碌了些,因为她必须一手轻捏鼻翼两侧,不能捏坏自己的鼻,又不能让青椒味窜入鼻间,另外一手全权负责下刀。 剁剁剁…… “居然还睡到不省人事……就算真的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也不能毫无戒心吧?要知道禽兽是不会写在脸上的……” 洋葱盯番茄盯青椒丁全丢入大碗里,另外再拿出个小碗,将剩下一小部分的洋葱及番茄放进去,独缺青椒,分别在两个碗里倒入大量的沙拉酱及起司丁,用筷子下去搅拌。 “而且一定要记住,那家伙已经名草有主了耶!我这辈子最不齿的就是第三者、狐狸精,无论有多完美的借口,我都绝对不会接受一个身边已经有人的男人!”呀,忘了加碎鲔鱼,她赶紧从冰箱拿出鲔鱼罐。 二十几片的吐司平均放在餐盘上,她均匀涂上番茄酱及自制的披萨料,而其中几片则是抹上不含青椒的酱料,那几片当然是她自己要吃的,所以她背着众人特别制作两种料,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她自己的那几片自制吐司披萨是没青椒的,嘻。 可惜,她的阴谋,有人躲在厨房门外瞧得清清楚楚。 梁宛歌的裙襬被人扯了扯,她低下头去看。 五岁的囡囡仰着脑袋瓜子觑她,那只为恶的小拳还揪在她的裙角。 囡囡那张粉雕细琢的小脸蛋上写着——我看到了。 “妳看到了?” 囡囡认真点头。 “你想用这个威胁我?” 囡囡坚定点头。 “小妹妹,你会对玉玲姊他们揭穿我的吐司披萨里没有放青椒?”然后害她被玉玲姊数落到耳鸣?! 会。囡囡点头如捣蒜。 “那么你想怎么样?” 囡囡拿了一片白吐司,递向梁宛歌。 “……你也想要这种没放青椒的披萨料?” 囡囡超认真超坚定地点头。 “差点忘了你也是青椒痛恨协会的会员,我是会长,你是副会长。”原来是有人想和她一起当共犯呵。 囡囡戒慎瞪着她,梁宛歌好笑地看出小脸蛋上写满——你敢对我说教,我就去告状,如果我一定得吞下青椒,你也绝对不会好过的。 “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啦。”梁宛歌挖了一大匙没加青椒的披萨料,抹到囡囡手捧的白吐司上。“我有什么好说教的?我自己都不吃了,有那个脸教训你吗?再说,一个人一辈子不吃青椒又不会营养不良,我有个朋友是所有青菜水果都不碰的,偏食到只吃肉,还不是长得漂漂亮亮的。嘘,不要跟任何人说噢。你喜不喜欢鲔鱼?多给你一点。” 囡囡还是点头,只是这次那张小脸蛋上有渐渐绽开的淡笑。 “只吃一片够吗?我多烤一片给你——当然也是不会有青椒的。”她问,一手已经再拿过吐司,将所有剩下的料都加到要给囡囡的吐司上。 “嗯。要多一片……” 梁宛歌回过头,不确定自己听到什么,她想再试探一遍。“我还可以帮你偷偷放两片培根在吐司里面噢。”这次,她直勾勾地看着囡囡。 “……三片。我喜欢培根。”短短的指头比出代表“三”的手势。 囡囡肯跟她说话了?住进来这栋屋子也有一段日子,她却是头一次听到囡囡银铃般清甜的童嗓。 “我也喜欢培根,这一大条的培根我们一人一半好了,我还喜欢起司噢,你呢?” “嗯。一人一半。我也喜欢……起司。” “那我们两个人的吐司披萨就偷偷加很多很多起司下去,嘘,秘密噢。”梁宛歌一脸准备带坏小孩的笑意,伸指竖在红唇前。神奇的是,那笑容,在囡囡脸上也同样浮现。 “秘密。”小巧精致的嘴唇前也竖起短短食指,“嘘”的很认真。 唐虚怀在门外看到的就是大女孩小女孩嘿嘿直笑地嘘过来嘘回去,让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梁宛歌和囡囡合力将吐司披萨送入烤箱,接着就是等待香喷喷的自制披萨出炉。 当! “好了好了!你很饿了吧,我先弄给你,你去冰箱拿鲜奶出来配披萨好吗?” 说完,梁宛歌用小盘子盛两片吐司披萨,囡囡则是小跑步去抱鲜奶瓶。梁宛歌正要替囡囡将盘子端到饭桌上,一转身,就撞见唐虚怀双臂环胸,不知在门旁站了多久。 “唐医师,早。”梁宛歌瞟开眼,连瞄都不肯再瞄他,绕过他,快步走向饭厅。 “你怎么这么早起?我一睁开眼,在床上没找到你,还以为你翻到床底下哩。”睡那么少,能补这些日子的失眠吗? “玉玲姊说她一大早要先去办事,昨天晚上就先询问过谁能替她帮大家弄早餐,我在这里住下来,不做些什么也很过意不去,所以自告奋勇做早餐,一定要早起。”梁宛歌有问必答,只是她说的每句话都是背对着他,摆明敷衍。“今天吃吐司披萨,这道料理用不上什么煎煮炒炸的功夫,就是把配料切一切,拌拌沙拉、撒撒起司,味道不一定多美味,但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这盘是囡囡的,你别吃错了。” “你干嘛一直背对我?” “我忙呀。”像要辅助自己说的话,下一秒,梁宛歌又钻进厨房去拿其他的吐司披萨,只差没从额上抹几颗辛勤的汗水来点缀。“囡囡,拿鲜奶出来后去叫大家起来吃早餐好不好?我来帮你倒鲜奶。” 囡囡将超大罐鲜奶放在桌上,又咚咚咚咚跑到每个人房里去叫人。 “我来帮你——”一盘吐司披萨塞到唐虚怀手里,阻断他要说的话。 “快吃,吃完了好去诊所上工。”梁宛歌没在他身边多做停留,继续将其他早餐送上桌,并且替每个人斟鲜奶。 “梁宛歌。” 唐虚怀握住她的手臂,让她停下脚步,终于肯抬头看他,他仔细打量她,从眉从眼从鼻,没有一处放过,在挖掘她一早反常的行径。 “……是因为你昨天晚上发现我偷吻你,所以你才一大早就老大不爽摆脸色给我看?” 该不会是她那时没睡熟,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还是她在气……他昨天没吻得更彻底一点? “你昨天晚上偷吻我?!” 梁宛歌惊呼,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么骇人的事情,她不知道他偷吻的部分仅止于额头,以为他吻的是嘴唇,她捂着嘴,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整张脸涨得紫红,几乎快能挤出一缸子血。 “原来你不知道?那就表示这不是你生气的主因,那么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起床气?” “谁在跟你说这些?!说!你真的偷亲我?!”梁宛歌没闲情逸致和他闲聊,她所在乎的、所愕然的,只在于这件事。 不用听到他肯定或否定,他唇边那抹猫儿偷腥的笑弧已经说明答案。 梁宛歌死盯着他的唇,想象他昨夜就是用那里吻着她,她竟然半点意识也没有,任他胡作非为,用如此……亲昵的方式,两人靠得很近……她觉得自己像燃烧起来的木炭,脸颊透着难灭的赤红。 拳心一握,她必须让满腔的怒焰有处可发,而教训眼前的始作俑者将是她最好的出气方式——“你没有听说偷袭睡死的女人是最孬的男人吗?!没本领让女人心甘情愿点头,就玩阴的?!你无不无耻、下不下流、龌不龌龊呀?!”她脸蛋红嫩得好比熟透的苹果,骂起人来的气势稍嫌不足,让唐虚怀不痛不痒。 “我同意最前头那句,偷袭睡死的女人是最孬的男人。”所以他昨夜才会什么都不做,等待的果实才是最甜美的,他可不想吻一个没反应的女人,接吻这种事还是要你情我愿,或是你推我拒有乐趣些。 梁宛歌气焰冲天,将唐虚怀狠狠推后好几步,使他重心不稳地撞上门框。 “那么你更应该同意这句话——有女朋友还去偷袭其他睡死的女人是最贱的男人!” 第五章 “贱男人,那是在说我吗?” 唐虚怀抚颚沉思。梁宛歌那时凶狠的目光的的确确是赏给他的没错。 你没有听说伦袭睡死的女人是最孬的男人吗?! 嗯嗯,他也觉得偷袭睡死的女人,不能让她尝到浑身酥酥麻麻的高超吻技,不只是孬,还是不体贴的男人。 有女朋友还去偷袭其他睡死的女人是最贱的男人! 嗯嗯嗯,他完完全全同意,要偷袭也该偷袭自己的女朋友,去对别的女人下手根本不是什么狗屁魅力的表现,不过是彰显自己的用情不专……等等,她那句话是指着他的鼻头骂的,他什么时候冒出女朋友来了? 或是她口中的“女朋友”可能是口臭的另一种代替词,所以她的句子改写就成了“有口臭还去偷袭其他睡死的女人是最贱的男人”……呃,不太通顺,有口臭还去偷袭任何一个睡死的女人都是最贱的男人,不应该局限在第三者身上。 第10章 再不然,“女朋友”还有其他的涵义是他还没能悟透的……“先生,你的手机响了。”高雅惟将咚咚叮叮作响的手机递到正支颐发呆的唐虚怀面前。 三魂七魄勉强回来一半,伸手去接,不过没什么兴致去看来电显示。 “唐。”他以姓氏取代“喂”。 挑高的浓眉蓦然收紧,眉心皱起数道紧结,沉默的程度让众人投注视线,连今天轮到在厨房洗碗的梁宛歌都不自主关掉水龙头,不让水声妨碍听觉,并且对垫着矮凳在帮忙擦碗的囡囡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身子倾了大半边,就是想多听清楚客厅里的动静。 “盼盼,你不要哭了,好,别哭……我听了会心疼的,我马上到,马上,等我。” 隐隐约约,梁宛歌听到唐虚怀这么说着,用那种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奔到“盼盼”身边的焦躁语气。下一声再听见的,就是唐虚怀开门出去的声音。 裙角又传来轻扯,梁宛歌低头望进囡囡有关心也有困惑的小脸蛋。 “怎么了?”梁宛歌强扯着笑问。 “你……很难过。” “我?”梁宛歌再度扭开水龙头,哗啦哗啦的继续冲洗碗盘。“没有呀,难过什么?” “……你的脸,难看。”囡囡要讲的是脸色。 “我的脸难看是因为唐医师的失手,我现在在等他大人有空闲时再替我动手术。”唐虚怀看起来颇忙——哼,“盼盼”一通电话来,他还不是放下所有的杂务,急忙忙的冲去会佳人。 “不是……脸色。” “囡囡,你擦的速度比不上我啰。”梁宛歌从一开始和囡囡一块料理十几人份的碗盘时就边洗边玩,两人要拚她洗得快还是囡囡擦得快,现在藉以转移五岁小女孩的注意力,只可惜这个五岁小女孩平时沉默归沉默,却也不是如此好打发。 “王贞梦她们听到先生接盼盼小姐的电话时,就是你现在这种脸色。”这是囡囡说过最长的句子——她们,包含了王贞梦、高雅惟、曾欣怡三人,而用全名称呼她们,是因为她不喜欢她们。 梁宛歌被一个五岁小女孩暗喻她露出一副失恋的嘴脸,她当然听得明白,也能想象王贞梦她们那种表情有多失落,但是她无法想象自己的脸孔也镶上那样神情。 王贞梦她们面有病色,虽憔悴,但适合忧郁的柔美,要换成她,眼肿鼻歪的,一点美感也没有,还是别太为难她自己的皮相。 “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王小姐她们脸色不好,是因为她们喜欢唐医生,看到他和女朋友通电话,心里不高兴,我又没有,一点也不在乎他和盼盼小姐亲亲爱爱。”梁宛歌耸着肩,满口不以为意。 “……你在硬撑。”童稚的脸孔说出不合乎年龄的话。 “我才没在硬撑。” “妳有。” “我没有。”梁宛歌没注意到自己开始像个小孩,和五岁的囡囡吵起没营养的架。 “妳有!” “我才没有!” “妳就有!”囡囡也很坚持己见。 “臭囡囡,你才五岁耶,不要教训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我的人生历练是你的五倍,我说的话也比你准确五倍,这是年龄大的人享有的特权,小孩子就是要乖乖听话,我现在说——我没有在硬撑,你只能回答“是”,小孩子不可以太叛逆,不然长大就没出息噢。”梁宛歌用卑鄙的恫喝手段对付小女孩。 “说谎的小孩才不乖。”囡囡背出大人最爱在小孩耳边叨叨念念的“儿童法规”,所以她现在的诚实值得被摸头夸奖。 “……囡囡,我怀念你之前的安静。” “辩不赢我就叫我安静是大人惯用的可耻手段。” “天呀,我现在才发现你事实上是个牙尖嘴利的家伙耶,大家都没发现你这一面,对不对?”这个小孩有当律师的才能。 囡囡撅起嘴,“我才不喜欢让别人发现。”她讨厌那种指指点点的目光。 “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这是你和我的小秘密。”依她来看,不只玉玲姊没看到囡囡的特质,连唐虚怀也不清楚吧。 “好,那我也帮你保管一个秘密,这样公平。”伸出小指要打勾勾。 “秘密?” “你也喜欢先生的秘密。”咧笑。 这个精明的臭小孩,五岁的智商果然不能小觑。 梁宛歌不想再重复之前“你有”、“你没有”的无聊争辩,只能无力摇头,承认自己败给囡囡了,随她去说好了……她……找不到话反驳,唉。 “囡,你有没有见过那位盼盼小姐?”她不是在探测敌情噢,绝对不是,她……呃,只是好奇。 “没有,先生没带她回来过……” “这么神秘?”保护得这么仔细? “可是先生对她很好……常常弄些东西送她。”囡囡擦盘子擦得滋滋有声。 “什么东西?”她不是在乎噢,绝对绝对不是,她……呃,还是好奇。 “像一些美白的药水、活肤的化妆品、抗痘的贴布……”囡囡扳指在算。 “很会讨女人欢心嘛。”梁宛歌皱了皱鼻,让歪歪的鼻梁更扭蹙,忍不住酸他一、两句:“他们认识很久了吗?”她不是想挖人隐私噢,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她……呃,就是好奇嘛。 “我住进这里之前就认识了吧。”囡囡小心翼翼将盘子放回置物柜。 “你住进这里多久了?” 囡囡摊开短短五指。 “五年?”原来认识这么久了,甚至于更早吧?那么感情也相当稳定,不容任何人介入——可是他还偷吻她,果然是个贱男人,对不起盼盼小姐,难怪有人说,七年之痒已经不符合现实情况,五年就痒了,哼。 “你的脸,又难看了。”囡囡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是实况报导。 “始作俑者还不是那个姓唐的。”无论囡囡指的是她的脸歪得很难看,还是她的脸色铁青的很难看,追根究柢都是唐虚怀搞出来的! “我们没有人敢跟先生问任何他的私事,不过你问的话……他会讲。”小大人的模样又出来了。 “我才不想问。” “逞强。” “我对他的感情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唯一百分之百确定的是,他丧失了招蜂引蝶的基本人权。 砰砰砰砰——深夜,寂静,熟悉的时段,熟悉的夺命连环敲。 梁宛歌双耳分别塞了一团揉圆的卫生纸,整个人埋在枕头底下,枕头上方还捂着一层棉被,棉被外加盖一条大浴巾,浴巾上又迭了三件牛仔裤,还是阻挡不住门板上的隆隆巨响轰进耳膜。 “可恶……”又来了! 砰砰砰砰—— 没人教过他,半夜三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别人睡眠是很不道德的吗?何况……还是一个前几个小时才从女朋友的温香暖玉里回来的男人,现在却在敲另一个女人的房门,更是不道德中的不道德! 梁宛歌闷不吭声,不想理会越敲越大声的噪音。 “梁宛歌!” 敲门还不够,还要吠吼她的名字。 “先生,宛歌可能睡了……” 对对对,好玉玲姊,这种时候就靠你发出正义之声了。 “她睡着了才有鬼。” 哼哼哼,你又是哪儿来这么大的自信?! “玉玲姊,钥匙。” “先生……这不好吧?没经过宛歌的同意就开门进她房间,这样是侵犯隐私……” 对对对,好玉玲姊,你一定要坚守这个原则! 锵鎯——这是掏钥匙的声音,一整串的钥匙。 锵咚——这是钥匙落入敌手的声音。 玉玲姊,你太没有节操了吧……好歹也要等你那番义正辞严的回音消失再掏钥匙吧? 钥匙入洞,门把被扭开,日光灯一亮,紧接着她浑身上下的所有赘物都qi书+奇书-齐书被抛丢到床底下,纯白的床上只剩下她像做spa般趴在床上,还算匀称的美腿在短裤底下一览无遗,还算纤瘦的手正捂在双耳,一动也不动,装死。 “别假睡了,起来。” 死也不要。 “梁宛歌。” 少啰唆,不要就不要。 心之俳句还没咕哝完,梁宛歌已经被打横抱起,这下子连装死也毫无用武之地,她要是再一动也不动,等于默许唐虚怀直接抱她回三楼。 “你真的很过分。”梁宛歌还是屈服于现实,睁开眼瞪他。 鼻前飘过他刚浴沐过的皂香,她忍不住皱眉,那种皂香明明就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一个大男人根本不可能用,她不由得想象他在盼盼小姐家极可能鸳鸯共浴,同用一块香皂……讨厌的味道,梁宛歌任性地闭气,不肯多吸半分皂香。 “过分什么?” 哼,她装死而他装傻吗?梁宛歌开口,“你的举动让我非常困扰。”讲到“非常”两字还必须加重语气。 “噢?”浓眉挑了挑。“我只是担心你又认床失眠,好心带你到唯一睡得着的床上。”抱她上楼的脚步没有迟疑。 看来某人是对自己的行径没半分反剩 “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能有个好梦,你应该做的事情是尽快安排我动手术,将我弄回原样,我就可以回自己家里那张软床好好大睡三天三夜,相信这样比每天被你狂敲门又绑到你的床上来得更好。” “我最近比较忙。” “是噢?”哼,忙,当然忙,要忙着约会嘛。 “我安排下星期二先替你弄回原先的脸,如果你还要再整型,要先等一段时间,等你的伤口恢复才能再弄。 第11章 你认为你能撑到下星期二之前都不睡觉吗?” “就算是如此,那也是我的事,以一个整型医生来说,你管太多了。”反正她差不多也想到了再睡不着该怎么处理,大不了拿本字典敲昏自己,照样能换来一夜好眠。 “你今天讲话好冲。” “……并没有。”她否认。 “像吃了一罐辣油似的。”他都快能嗅到呛人的味道。 梁宛歌别开脸,讨厌被看穿。 “……我不要去你的房间。”她突然冒出这句话,双手更撑住楼梯扶手,将两个人卡在二楼往三楼上去的阶梯不动,唐虚怀是可以用蛮力拉扯她,但下场有两个,一个是扭伤她的手,一是她整个人因过度挣扎而摔下楼,他只好将她放在台阶上,自己也跟着坐在离她两阶远的地方。 “你的道德观里,完全没有将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列在里面吗?”梁宛歌巴在扶手旁,牢牢抱祝“你是山顶洞人吗?这种古老的话也敢说?”说出来不怕被他取笑噢? “所以你淫乱到不知道你有义务为女朋友守身就是了?” “我从来没背叛过女朋友。”这点他很自豪。 “我想你对于背叛这两个字的定义和正常人非常不一样。”说不定他认为跟其他女人上床做爱也不算背叛,但在她的观念里,精神外遇就已经是杀千刀的死刑了,别说抱着别的女人去睡他的床,就连多看别的女人一眼都该死。 “那么正常人对背叛的定义是什么?”他很好学地反问。 “至少,有了女朋友的人,不应该再对其他女人放电。”这是最最基础的定义! 还好那个“其他女人”定力很够,没受他的俊美所蛊惑,不然要是被他电成gollum,说不定一被抱到三楼床上后,就自动脱衣躺平,准备让他双手合十,大喊一声“开动”哩! “照你的观念看来,我是属于正常人。”他同意这点,所以他有资格归纳在正常人。 好,也许他不认为他是在对她放电,是她自己想偏了,误会他的眼神和举止都已经超出了寻常朋友的界限;误会他每次望着她时,蓝眸里闪动的炙焰是代表着什么。一切都可以当成误会,然而她必须再多教导他一些观念——虽然将他训练成一个完美无缺的优质男朋友也轮不到她独占,但是为了那位叫盼盼的无辜女孩好,她还是要说。 “一个有了女朋友的正常人,不应该抱着其他女人到床上睡,即使你是为了治她的认床癖也不行!万一女朋友在床上发现一根不属于她的头发,一定会和你吵得天翻地覆,就算你认为借床给女人,只要没做什么坏事情就不属于背叛,但是女人通常无法忍受这种事,就好比你看到盼盼小姐床上也躺着另一个男人,她虽然告诉你,她和那个男人清清白白的,但是你看在眼睛里,不会觉得很愤怒吗?将心比心,你做何感想?”对不起,盼盼小姐,先借你来当例子,请别介意。 “盼盼?”怎么突然提到这个名字,而且还冒出更奇怪的例句?唐虚怀背靠着墙,面向她。“盼盼床上有另一个男人?这没什么呀,我今天去找她,她床上的的确确躺着另一个男人。” “你一点都不生气?!”等等,他一定是误会了她的举例。“我说的男人不是那种零岁以上,幼稚园以下,还来不及长成兽性的小男孩,而是大男人,这样你也无所谓?” “我讲的也不是零岁以上,幼稚园以下的小男孩呀,那个男人看来有二十六、七岁吧。他躺在盼盼床上还满天经地义的。” “天经地义?”这是一个男朋友该说的话吗? 经过这几句交谈,唐虚怀已经摸透了梁宛歌脑子里在想什么,还有他为何被封为贱男人的始末。 “黑盼盼不是我的女朋友,她床上躺的是个男人或是只大鸟,都不是我能管的。”唐虚怀的表情在笑,尤其看到梁宛歌突然大松口气的脸色。呵,非常的可爱,她自己一定没发现。当她搁在胸口的手无意识地拍拍心窝时,他笑意更浓。“所以,我床上躺了谁,盼盼也管不着。” “……可是你不是对她很好?你跟她说话的口气好温柔……” 盼盼,你不要哭了,好,别哭……我听了会心疼的,我马上到,马上,等我。 我听了会心疼的…… 这种温柔的语气,说他和黑盼盼没关系,她真的不相信。 “我把她当囡囡在看待,忍不住就像对小朋友说话一样,她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让我常常在帮她打针时,还会拿糖哄她别哭哩。” 不知怎地,他说得这么简略,她竟然选择信任他,是因为他脸上没有半点心虚,还是他眼神清澄的像湛蓝湖水,不带杂质? “好了,你还有什么男朋友应该学习的观念及应尽义务,再继续开导,我洗耳恭听。”全天下最乖巧听话的学生都比不过他此时此刻的态度。 “……盼盼小姐不是你的女朋友,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全变成笑话。”最后头那句只沦为嘀咕自语。 唐虚怀从阶梯站起身,拂拂西装裤,双臂朝她摊开。 “那么,现在我可以抱你上楼了吗?” 第六章 梁宛歌呆呆看着头顶那盏刺得她眼痛的灯,有点像从唐虚怀的床上眺望天花板的感觉——那天被他抱回三楼,她睁眼到天亮所看到的景象。 “我只是去替盼盼出急诊,她床上那个男人整个背烧得焦黑,她很心急,如此而已。” 唐虚怀那时是这么补充的。 事实上他不用多说,她根本就没有怀疑,所以听得漫不经心。 “我不是那种有了女朋友还会去招惹别个女人的贱男人,放心。” 她那时背对着他,听到他的安抚,她有些好笑地在心里回道:关我什么事,我放心什么?却又不得不承认,当她相信黑盼盼之于他只是个朋友,她确实觉得呼吸顺畅许多。 她讨厌她与他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女人是很容易受暗示的动物,只要一些些特殊对待或是特别眼神,都会让女人陷入幻想的情境,她隐约能感觉他对她是有不同于其他人之处,但是又不愿意马上胡思乱想地编织虚无的恋爱梦,她不希望哪天听到他口中说出:“我把梁宛歌当囡囡在看待,哄她就像哄小孩子睡觉。” 那种下场很惨吧。 尤其是掏了心肺,才发现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打击更大。 要嘛,就请干干脆脆的,直言说明他对她的捉弄是何用意,如果纯粹想吸引她的注意,那么他成功了,但如果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觉得有趣,那么就请滚远一点,她对这种行径十分不齿。 “放松心情,麻醉药生效后就当睡一觉补眠,等你醒过来,就会变回小美人一枚。”刺眼的灯光间,加进了唐虚怀的俊脸,他俯望她,弯着腰,双掌抚捧着她的脸。 梁宛歌躺在手术台上,等着让人切鼻划脸地料理第二次。 “……睡一觉醒来也不可能变成小美人好不好。”这么困难的要求,加诸在她身上,不如一刀划断她的脖子,让她重新投胎比较有效。 “当然行,把歪掉的硅鼻骨拿出来,再把双眼皮拆线重缝,下巴骨再削得润圆,就是小美人了。” “……说得好像我整型前就多美似的。”她自己长什么模样,她自己最清楚,要构得着美,还有待加强。 “你丑吗?”他反问,仿佛她问的问题有多好笑。 “你瞎了吗?”她堵回去。 唐虚怀双手长指轻轻滑动,让梁宛歌有着被抚慰的舒服感觉,麻醉药开始侵蚀她的神智,她眯着眼,视线里的他逐渐变模糊。 “你记不记得你上我诊所时,我问你希望整型到什么地步,你回了我什么吗?” 梁宛歌没再回答,因为她在麻药的作用下,失去意识。 唐虚怀却没有因此闭嘴,他在她唇上轻啄,她睡着了,他也不想偷袭,所以只是淡淡刷过。 “你说,“你觉得怎么样算美,就怎么样下刀好了”。” 他记得她说这句话时,根本就不在乎他会怎么动手,当时他就很好奇,她的反应一点也不像其他上门来求变、求美的女人,尽力告诉他哪里哪里要削小一点、哪里哪里要垫高一些、哪里哪里要割得仔细,反而全权让他处置。 她硬要他在已经觉得美的脸上再动手术,她绝对猜不到,他拿着手术刀在手术台旁发楞了多久,想从眼睛下手也不对,想料理鼻子也不对。 他找不到下刀的地方,但又一定要动手,犹豫不决的结果,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常“我觉得当你踏进诊所,脸上洋溢浅淡的无所谓和无趣,抿嘴说着好像不关自己的事,心不在焉听我解释手术的过程和注意事项,那副模样……最美。” “嗨,梁宛歌,好久不见。” 梁宛歌站在浴室镜子前,和久违的“正常”脸孔打招呼,镜子里的脸蛋回她一个眼熟的笑容。眼皮没再一只松垮、一只浮肿,鼻梁回复原有的笔直,虽然不挺,但总比镶在脸上是歪的好,唯一有改变的地方就是她的下颚,修饰得比她天生的下巴还要漂亮,让她的轮廓变得更精致。 可见唐虚怀还是有几下真本事的。 胡乱拨拨头发,梁宛歌打开浴室门,门外坐着囡囡娇小的身影,双臂环着膝头,将自己抱成一颗小球,那双水灿的童眸直勾勾盯着她。 “囡?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梁宛歌蹲下身子,和囡囡保持等同的高度。 “你的脸恢复了。” 第12章 “是呀,好看吗?” “普通。” 梁宛歌以指轻弹囡囡的额心,“小孩子嘴巴要甜一些啦。”不然怎么讨人喜欢? 囡囡抚额呼痛,撅嘴瞪她,抱着双腿的童臂收紧了些。“因为你的脸弄好了,所以你要走了,对不对?” “应该吧,唐医师说要等上几个月再动整型手术比较好,这段时间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呀,我有我的家人和工作要顾,骗他们说要到国外出差一个月已经是极限,再不回去就会被他们怀疑了。”所以她打算明天晚上就回家,等唐虚怀订下整型的时间,她才会再来。 “每个病好的人都会离开这里,我知道。”囡囡的神色虽然是“我懂天下无不散的宴筵这道理”,但语气很明显就是不开心。“先生说这里是医院,来来去去是很正常的……” “可是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囡囡脸红想反驳、想否认,但违心之论就是说不出口,蠕蠕小嘴,抖动的程度像是随时随地就能“哇”地大哭。 “……你一定要走吗?不能……留下来?”良久,囡囡嗫嚅问。 “我会回来看你的,我每个星期都带你出去玩,去游乐园、去水族馆,你有没有去过动物园?”看到囡囡摇头,她接着说:“好,我们也去动物园,然后我偷偷带你去吃垃圾食物,我们一人一桶炸鸡,狂吃到饱,那天拒吃任何青菜,好不好?说不定我还可以带你到我家过夜,星期天再送你回这里,星期六晚上我们就可以躺在床上聊一整夜。” “说得这么美好,一定是骗小孩的……”这种手段她从小被骗到大,骗到已经不会那么轻易再像个蠢小孩,欢呼几声就任大人摆布。 梁宛歌偏头想了想,灵光一闪。 “好吧,就先让你透支一些好处啰!囡,我们今晚一块睡,怎么样?” “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 “可是妳不是要和先生睡?”这样哪有她睡的位置? 梁宛歌差点仆倒在地,这种话从五岁小女孩口中听到,实在是会让她这个二十五岁的大人吓出一身冷汗。 “囡,呃……这个、我……不是,他睡觉,呃,就是睡觉——”她像个僵硬生锈的机器人,每个字都发声艰难。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囡囡嘟嘴。 梁宛歌深深吸气,“总、总而言之,今天晚上是我们两个女人dy'snight,所有男性生物都滚一边去。妳要不要跟我睡?要就去拿你的枕头到我床上噢。” “嗯,要!”囡囡总算笑开了脸,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抱着小枕头再跑出来,牵着梁宛歌的手,难掩蹦蹦跳跳的雀跃脚步。 梁宛歌发现囡囡喜欢人的方式很像头幼猫,不让人先走近她,除非她允许,而她一旦愿意接纳你,就会腻着你不放,仿佛安全感相当微保一张单人床,要挤下一大一小的女孩并不是太困难,不会让人挤得不舒服,反而像是窝在一块儿取暖般亲近。 “然后,大野狼就说,嘿,我要从哪一只小猪开始吃呢?就是你就是你,你看起来又肥又软,咬在嘴里一定非常非常的美……味……” 说故事的声音慢慢停下来,因为听故事的小孩睡着了。 要强求一个五岁小女孩彻夜不睡和她聊天,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囡囡已经硬撑了好久,超过一个小孩子该上床睡觉的标准时间,也难怪没听完故事就已熟睡。 梁宛歌拉高棉被,盖到囡囡的肩膀,囡囡依在她身边,脑袋瓜子已经没躺着她自己的小枕头,完全横越到梁宛歌枕上。 梁宛歌看着床头的钟,差不多到了唐虚怀固定上门来打扰她的时候了,她有先见之明,所以今晚没锁门,让唐虚怀没有借口以敲坏她的门板为己任,吵醒囡囡。 脚步声停驻在门前,她不用去看也知道门外那家伙正一手握住门把,一手高高举起,准备在确认门把上锁时就会用尽力量狠敲下来,绝不留情。 不过情势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只用了一成力就转开喇叭锁,整个人踉跄半步滑进梁宛歌房里,立刻被轻嘘声给制止发言权。 “囡囡睡着了。”梁宛歌先发制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睡?”很快进入状况的唐虚怀压低声音问。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囡囡这么粘人。 “因为我明天就要回家,她好像很舍不得我,那表情看起来像快哭了,害我也好难过,所以我提议让她和我一块睡,两个人多相处些时间。”她回得也很小声。 “那我呢?” 梁宛歌失笑地看着此时说话口吻和表情都很失宠的唐虚怀,拜托他别露出如此酸涩委屈的模样好吗?“你别和囡囡争这种丢脸的待遇噢。”羞羞脸。 “我不会争,但是我要求公平对待。”唐虚怀来到床边,抱起囡囡。 “你要抱她去哪里?” “她睡熟了,不会发现你没在旁边,所以让她回她自己的房间睡。”他的态度根本就像一个想和老婆独处温存的急色老公,却发现两人的小孩大刺剌占着他这一家之主的床位,妨碍他“疏通欲望”,所以一心想把小孩给丢出房间。 “不行!要是她半夜醒来或是隔天睡醒,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自己床上,她会气我骗她,而且我也不打算骗她!”梁宛歌跟着下床,一把攀住他手臂,不准他妄动。“囡囡是个很纤细的孩子,一旦失去她的信任,要她再重新接纳,必须要花三、四倍以上的时间才行,我喜欢她,不想让她对我反感!” 唐虚怀深深望了她一眼,眸子里有她看得好清楚的笑意。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跟上来。” 梁宛歌的力道并不足以阻止唐虚怀抱起囡囡走出房间的决心,所以她只能追上他的脚步——往三楼走。 “你……” “让囡囡一起到三楼睡,对她不失信,对我又公平,你也可以好好睡,一举三得。”上阶梯时,他保持平稳,不惊动臂弯里的小娃儿。 “我为什么要对你公平?又公平什么呀?”梁宛歌不觉莞尔。 她不傻,当然听得懂他的隐喻,他连她跟囡囡睡一块这种小事都要吃醋,而且吃醋的程度超乎她想象的任性,也不想想他自己比囡囡年长多少倍,争这种宠也不害臊。 “铺床。” 唐虚怀努努下颚,梁宛歌立刻将棉被掀开,让他将囡囡放在床上,或许是背靠的床铺弹性不同,让囡囡微张开眼,梁宛歌侧躺在她身边,拍拍她,轻哄着要她再睡,囡囡半醒半惺忪,咧着童嫩的笑,又朝她粘靠过来,再度安心睡熟,完全无视于自己身处的地方,以及另一边站着的唐虚怀。 “连几乎算是照顾囡囡长大的玉玲姊,也不曾让她这么缠过,她真的很喜欢你。”唐虚怀躺上大床另一边,似乎对于他和梁宛歌中间隔了个小小阻碍有诸多不满,嘴里嘟嘟囔囔。 “因为我和她喜欢的食物和讨厌的食物都相似,我们是同一国的。”这种情谊是那些老爱逼人吃青椒的人所无法体会的。“对了,囡囡说她在这里住了五年,等于她打出生起就住在这里了,她的父母放心将这么小的孩子寄放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吗?” “囡囡是在这里出生的没错,还是我接生的。” “你连妇产科这种钱都赚?” “我是无限制科别的密医嘛。”他说得轻松,宽肩耸了耸,一个人从头到脚他都差不多包办了。 “我以为你只是脑科加整型外科加精神科罢了……”没想到他兼差兼得这么勤劳,相信他的存折一打开来,里面的数字一定很让人眉开眼笑。 “我一直很期待亲手替自己的孩子接生,庆祝他来到人世间,然后给孩子来个豪气的自我介绍——嗨,宝贝,我是你爸。所以当年就顺便修修这门学问。” 顺便?听起来真随意,好像要学不学都无所谓。 “很有趣的志向,那么你学整型又是为了什么?”最好赚吗? “我有一个美丽到让我从十六岁就相信他最终一定会走上变性之途的宝贝弟弟,我想,学学整型美容,以后说不定对弟弟会有帮助。” “精神科呢?” “我想想……那年,有躁郁症的小阿姨自杀未遂第三次了,希望能及时帮上忙,后来她嫁了姨丈,两人幸福得要死,我没机会开导她。”白学了。 “你还去学脑科?” “那年,我爷爷脑子里有颗作怪的肿瘤,我立下志愿,等我学成,第一件事就是铲除它!学骨科是为了从楼梯上跌坐下来,从此半身不遂的姑婆,我想让她再站起来跳土风舞,那是她人生最大调剂。心脏内科则是娘亲三不五时就来个西施捧心,是该先做预防。胃肠肝胆科是爹亲时常犯胃疼,疼起来本来很严肃的脸孔就更阴沉,让家里气氛看起来一点也不温暖……” 梁宛歌听罢,细眉微挑。 这个男人自己有没有发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姑且不论他是否对于这么多种类的医科都有莫大兴趣,光他的心意就让她觉得刮目相看。 他,人似乎不坏。 一个愿意为家人奉献到这种地步的人……“我们话题回到原点,别再听你吹捧自己的多才多艺——”虽然因为他的吹捧,让她在心里替他拍了好几回手,也对他的付出感到难以言喻的感动,但是她若当面夸奖他,这个男人的自满一定会膨胀到无极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好奇囡囡为什么会住这里?” “我清楚这栋屋子里都是住一些病患,她们说囡囡有自闭症情况,但这并不严重吧? 第13章 她的父母怎么没想过要带囡囡回家去,定期再带来检查?”梁宛歌低头看囡囡,想到囡囡今晚知道她要离开这里时,小脸上涌现的失落和不安全感,一个五岁的小孩,正是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放她一个人在唐虚怀这里接受治疗,至少双亲也要有一方陪着住下吧。 她越想越舍不得,将囡囡环在臂膀里。 “囡囡她妈来找我时,是要求要堕胎,因为当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将近七个月,正常医院根本不敢接这种危险性高的手术,所以她找上我,另一个原因是……她丢不起那个脸,在正常医院里动刀,就有曝光的机会。” “丢不起脸?” 唐虚怀念出囡囡母亲的名字,太常在报纸电视里出现的焦点人物姓名轰进梁宛歌耳里,让梁宛歌惊讶抽息。 “她……她不是那个建筑界大亨的掌上明珠,现在接管她父亲一半的产业,同样做得有声有色,是颇具知名度的上流名媛……呃,可是未婚生子在现今社会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有必要冒这个险吗?” “未婚生子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如果孩子的爸爸跟她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问题就大了。” 梁宛歌这回不单单是惊讶,根本就是瞠目结舌,呆楞了好久。 “你、你是说……囡囡的爸爸也是那个富商的宝贝儿子,那位上流名媛的……弟弟,可是,那是——” “乱伦。” “对,乱伦……” “所以她才想来堕掉孩子。” “……那两个人是白痴吗?他们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保险套,它有极高的安全性能避免精子在子宫里着床……好!他们猴急到连拆保险套包装的时间都等不了,他们不会吞几颗事后避孕丸避孕吗?别告诉我,她在怀孕期间是不是还蠢到以为自己变胖,怀疑自己为什么只胖那颗肚子,直到七个月才知道肚子里有囡囡?!”梁宛歌义愤填膺,觉得好愤怒。 她不想去批判别人的爱情,也不想去争辩“一旦爱上了,就顾不得后果”之类的观念是对是错,那对亲姊弟爱怎么搞、爱怎么乱,那是他们的事,但是在贪欢之余,难道不需要去思索衍生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还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不要反应这么激动,会吵醒囡囡。” 梁宛歌的手揪紧囡囡身上的棉被,而唐虚怀则是安抚地拍拍她,梁宛歌才发觉自己方才的音量是有些失控,幸好囡囡没醒。 “那……你为什么没把囡囡……堕掉?” “七个月的早产儿,已经有活下来的毅力。”生命的耐力,学医的他见识过无数次。 唐虚怀说得好简单,但她清楚早产儿的照顾一点也不容易。 “囡囡……知道这种事吗?” “我们从没瞒过她,只要她问,我们都不避讳讲,但或许她还不太懂这段故事里的一些字汇。” “不,她懂的,你不知道囡囡有多聪明,她要是不懂,她不会变成一个不喜欢和人相处的自闭症儿童,她不会不喜欢在大家面前表现出她的原有个性,就是因为懂了,所以讨厌自己、讨厌被人喜欢,觉得因为自己血液里不干净,所以父母才不要她,不想把她生下来。”梁宛歌鼻头一酸,眼眶微微泛红,“难怪她这么没有安全感,这么害怕我离开——” 声音全哽在喉咙的梁宛歌扑倒在囡囡胸口,突地加诸的重量,惊醒了囡囡,囡囡一脸迷糊,完全摸不着头绪,只知道身体被一双手臂抱得好牢好牢,几乎要把她揉进最温暖的心窝,囡囡仰头想看清楚打扰她睡眠的罪魁祸首,却正面盛接到温热的眼泪,落在她的鼻头、脸颊,她压根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哭?”惺忪的嗓音困惑问道。 梁宛歌的回应却是只顾着埋在囡囡瘦小的肩窝抽泣。 “呃……是因为我睡相很差,踢断你的鼻梁吗?”哭得这么惨烈,感觉很像是被狠狠一脚踢到脸上甫开完刀的伤处,痛到无法忍耐,才会飙泪飙成这样。 梁宛歌在她身上摇摇头。 “你作恶梦啰?” 贴在她肩上的脑袋又甩了甩。 “那你半夜不睡,趴在我身上擦眼泪擤鼻涕,哭个什么劲?”囡囡不敢去猜测自己肩膀上的湿濡感到底是什么。 “……呜。” “唉……不哭不哭啰……”囡囡只能反过来安慰她,也在这个时候,囡囡才看清楚自己躺的地方非常陌生,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却在脸孔往左边侧偏时看到了唐虚怀。 咦?!先、先生?! 囡囡立刻对这处陌生环境下了结论——难道这里是传说中的三楼? 可是……她怎么会睡在这里? 唐虚怀靠了过来,双臂将大女孩及小女孩同时抱在胸口,囡囡僵了身子,对于唐虚怀这么陌生的举动感到手足无措。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梁宛歌莫名其妙抱着她,哭得连话都说不全,一个唐虚怀则是和她同在一张床上,也同样莫名其妙抱着她——她觉得他是要抱梁宛歌,顺便抱着她而已。 可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抱着耶,好温暖,可以闻到梁宛歌那股清清淡淡的发香,还有唐虚怀混杂着长期沾染的药味及沐浴过后的皂香,更有两人合在一块的心跳声,怦怦怦怦好清楚……为什么要抱着我哭?囡囡想问,但没有问,因为她知道答案了,尤其是被拥抱着,一左一右粘得像闭紧的蚌壳,而她,则是被保护在里头的小小真珠。 是为了我……是为了我哭的吧?囡囡低头看着交迭在她胸前,属于梁宛歌与唐虚怀的手臂。 囡囡鼻子是酸的,可是心窝是甜的。 这一个被吵醒的深夜,非常非常的温暖……第七章唐虚怀没有想过他的床上是如此适合这样的场景。 小女孩一条细短腿露在棉被外,呈现率性的大字型,大女孩同样一条细长腿爬出棉被外,她侧躺着,白晰的腿自然微弯地搁放,两人的头发都随兴披散在枕畔及颊边,小女孩看来天真,大女孩显得娇媚。小的还吮着拇指,嘴角有丝银亮的唾泉,大的呼出的气息则是将小女孩额前的发丝吹拂得像顽皮春风跳跃。 这个景色,让他环抱起手臂,满足且贪心地看痴了,好似他生命里,理所当然就该拥有这些,一个属于他的大女孩,及一个附加的爱情结晶小女孩。 他决定再回到床上拥抱这一切,只是这次他不是往囡囡身侧躺,而是绕到梁宛歌背后,将她揽向他的胸膛,他贴着她,不留空隙,只要一倾身,他的唇就能触碰到她漂亮的耳廓,他当然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男人,顺从心底渴望,朝她耳垂发动攻击,轻轻啃咬。 “嗯……”大女孩被发丝搔得好痒,耳畔热热的吐息吵到她不能再睡。“你怎么……跑到我背后?”甫醒的声音很不好听,哑哑的,像只初试啼音的小黄鸭,她想转头,他的脑袋却搁在她颈后,妨碍她的行动。 “囡囡占了我的床位,我只好自己找位置。” “噢……”梁宛歌根本就还不够清醒,眼睛一闭继续浑噩,身子还朝前挪了挪,多让给唐虚怀一些床位。 “好乖。”他满意夸奖,这个位置更方便他咬遍她纤白的玉颈。 “唔!”梁宛歌突然睁开眼,“你在干什么呀?!”她完全清醒地坐直身子,双手捂在脖子上,圆溜溜的眸子在瞪他。 “你不觉得此情此景看起来很像一对夫妻和小孩同睡一张大床。”让人忍不住想哼曲“我的家庭”来唱唱呵。 “我倒觉得此情此景只是让我了解到,为什么有人说一大早爬起床的男人性欲最强。”她不用去猜也知道自己脖子上红红热热的触感是什么,想也清楚刚刚这男人有多故意咬疼她。“但是请你也观察一下周遭环境好吗?还有一个未成年的五岁小女孩在旁边耶!” 万一囡囡也醒来,看到这种暧昧的画面,她要怎么跟囡囡解释? “所以我昨天才提议把她抱回她自己的房间去睡最好。” “最好方便你早上动手动脚吗?”梁宛歌没好气道,被吵醒后也索性不睡了,推开他,自己坐在床沿,耙了耙睡乱的发。“我真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么?” “你竟然对着一个睡醒起来这么憔悴邋遢的女人也会起色心。”她指指一旁镜子里反照出来的自己。 她本来就不是美艳型的女人,要睡出撩人姿态也很困难吧?可是唐虚怀居然会想对这样的她下手,真是出乎意料。 “所以你才会从我背后偷袭,藉以避开我的脸,省得看了倒胃口是吗?”嗯,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我是比较喜欢这个角度。”唐虚怀食指挑勾起她的下颚,让她仰着脸。 他俯首吻她。这个角度可以用鼻尖碰到她的鼻子,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喷吐在他脸上,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她眸子里那抹总是隐藏在慧黠后方的羞赧,谁说他喜欢避开她的脸?他讨厌极了! 梁宛歌手掌隔在两人嘴前。“拜托,还没刷牙,这样很不卫生耶……”说归说,她的脸也微微泛红。 “那妳先去刷,我等妳。”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又不是跟他约好刷完牙再回来接吻……他这样回答,让她去刷牙也不是——看起来像是猴急要和他接吻,不去刷牙也不是,嘴角干涩涩的,很不舒服哩。 唉,算了,迟早都是要刷牙洗脸的。 梁宛歌溜进浴室去料理自己,至少将自己那副皮相给弄得美观……和可口一些? 第14章 咕噜咕噜咕噜,呸。梁宛歌仰头漱口,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再刷第二次。 咕噜咕噜咕噜,呸。她在镜子前亮牙,嗯,很干净了。 咦?她怎么好像也很期待呀?刷牙刷得这么勤快认真……而且最奇怪的是当她走出浴室,竟然忍不住往沐浴在落地窗前一缕缕晨曦下的唐虚怀走过去。 她让他伸出手,将她揽入胸怀;她让他扶起她的脸蛋,与他四目相望;她让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双唇,甚至更让他鸷狂地深深探掘,侵占私密的芬芳。 她踮起脚跟,没有花太多力量支撑自己,因为他有力的双臂几乎拦腰抱起她,将她揉向胸口,梁宛歌手臂环上他的颈项,十指攀住他,他颈后的发丝有些鬈曲不听话,缠在指尖,让她不释手地把玩。 唐虚怀沉醉在迷人的甜腻里,不够,还不够,他还要更多、更多……梁宛歌觉得腰际一冷,紧接着取而代之的是炙热的大掌,从撩高的衣服里钻进去,罩上她浑圆的胸脯。 “等、等一等!你的手脚太快了——” 梁宛歌的抗议立刻被封入他的嘴里,身子被抱抬到桌子上,以极羞人的姿势仰躺在桌面,他的重量锁住她的扭动,她意识到男与女之间力量的差别,她又要开口,他却封得好牢。 她狠狠、狠狠地咬破堵着她发言的热唇,让他好好体会禁止女性发言权的沙猪代价有多痛! “唔——” 完全如梁宛歌所料,被咬破唇的男人撑直身体,唇上红滟滟的血珠子正以惊人的速度凝结成形。 梁宛歌喘吁吁的开口,“下次我要说话时,你最好不要再用这种方式阻止我,不然我不保证咬断的会不会是你的舌头。”男人要教才会乖,尤其越痛的教训会记得越牢。 唐虚怀早该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任人揉圆搓扁的弱女子,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骄傲,不容许被踩在脚下,尤其是企图用男性蛮力来欺压她,她不可能不反击。 只是,真的好痛,猫儿发起怒来,咬人毫不留情,管她前一秒还柔顺地在他吮吻下融化。 “好,我不敢,梁大小姐有什么话要说的,请。” 梁宛歌也没什么太威严的话要教训他,看见他这么讨好的笑,她反而觉得自己“出口”太重,她用手帮他擦掉嘴唇上的血,他则是学不了乖地握住她的手,将它送进嘴里轻啃。 “你是狗吗?”这种啃她手的姿势好眼熟,她曾经在巷头看到某只野狗用同等激烈的方式对待一根鸡骨头。 “你要教训的,就是这个?”唐虚怀继续在她的手上磨他的牙。 “……我要教训的是你的行为举止。我只默许你吻我,并不代表你可以把我压在餐桌上予取予求。”当她是食物,放上桌就可以享用了吗?那是不是等会儿还要去冰箱拿番茄酱来调味?!太过分啰!竿蛞秽镟镄蚜耍吹秸庵只妫运闹欠17股系拇碳ぬ螅盼逅辏挥锌雌毡榧兜娜g!? “她睡得那么熟。”只要放轻音量,包准不会吵醒睡娃娃。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率都不行。” “天底下没有那么多的万分之一。” “你整坏我脸孔的机率只有万分之一,偏偏我遇到了。”她再也不相信什么机率太小,要发生根本很难很难这类的欺骗。 “吵嘴不可以翻旧帐。”唐虚怀被人戳这个罩门,总是抬不起头。 “不会很旧呀,不是才个把月前吗?” “只要是过去的事情一律等同于算旧帐,我已经把你恢复成这么美,你还没原谅我吗?” “我不是要翻旧帐,只是提醒你,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是会遇到的,像现在,如果囡囡就坐在床上,骨碌碌的眼睛瞅着我们这里瞧,那么——”梁宛歌只是举例、只是假设、只是随手往囡囡睡的方向一指。 囡囡一头乱发像鸟窝,不知道已经坐在床上瞧着他们两人多久,似乎对于唐虚怀和梁宛歌此时躺在餐桌上的画面感到有趣。 “呃……囡,妳醒了?” 囡囡没说话,只是点头,眸儿流转在唐虚怀身上,仿佛就是因为他在场,所以她才不出声,要是只有她和梁宛歌独处,她老早就开口损梁宛歌了,因为梁宛歌看起来就像是被端到桌上的美食。 “醒来多久了?”梁宛歌真正想问的是——你看到了多少? 囡囡蠕蠕唇,想回答,又不想在唐虚怀面前说。 “噢,老天……走开啦!”梁宛歌从唐虚怀嘴中抽回自己的手,在他衬衫上用力抹了抹唾液,再顺势推开他,才从餐桌上狼狈爬起,奔到囡囡身旁。“囡,妳看到多少?” “从先生把你压到餐桌上开始看。”囡囡用着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调侃,表情就是梁宛歌很熟悉的那个聪明小大人。 “你不知道这种时候要把眼睛捂起来吗?”梁宛歌好想呻吟,让她想想,唐虚怀把她压上桌时,有没有做出什么教坏小孩的事……有,从头到尾都是! “没人教我。”囡囡这时又是天真小女孩,无辜得很无害。 “小孩子看到限制级画面就该天真烂漫地惊呼:“你们在干什么?玩摔角噢?”才对,而不是惦惦清醒,不吭一句把这些从头到尾看完嘛!” “有什么关系,先生只是把手伸到你的衣服里,可能还握住你的胸部嘛,又还没有做到什么部分。” 听听,这是一个五岁小孩嘴里说出来的话,社会道德沦丧到这种地步,未来的国家栋梁全是朽木吗?! “你赶快忘掉,不然我会打你小屁屁!”梁宛歌恼羞成怒。 “做坏事的人又不是我,明明是你们大人自己要在小孩子面前做呀,结果被揍的是小孩子噢?!这是不是你们常说的——迁怒呀?”口气是问句,但是童嫩软调里就是摆明了指控。 呃,汗颜词穷。 “你说的对,揍你是不对的,该揍的是那个男人。”梁宛歌觉得要纠正小孩子的观念,最首要的就是在小孩面前让她亲眼看看坏蛋的下场会有多惨,这样才有助于小孩回归正途! 她甩甩手,双臂在做热身运动,以她和唐虚怀的距离估算,等她走到唐虚怀面前正好可以赏他扎实一拳! “囡囡,你先下楼去洗把脸,再让玉玲姊弄早餐给你吃。”唐虚怀在梁宛歌还没冲上来扁他之前,先要求清场,赶小孩下楼,否则有她在,要做什么都绑手绑脚的。 囡囡又恢复成那个沉默寡言的小自闭儿,仿佛刚刚和梁宛歌在窃窃私语的聪明小大人完全没存在过,这回连点头都没有,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跳起,就咚咚咚跑下楼梯。 “囡——”梁宛歌想叫住她,但小身影跑得恁快,一点停顿也没有,梁宛歌一直到完全瞧不见囡囡的背影,才猛然转身,暴怒地杀到唐虚怀面前,纤指狠狠戳向他的胸口。“你为什么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 “口气?我的口气很好呀。” “你那种口气跟指挥一只狗有什么不同?!亨镟铮阆认侣トハ窗蚜常糜窳徭1绮透愠浴唬弧豪锤#阆认侣トヒПㄖ剑偃糜窳徭1饭尥犯愠浴唬阕约罕冉峡纯矗饬礁鼍渥邮遣皇且荒r谎浚? “哪里一样了,你这是欲加之罪!”她的比较法根本是硬拗,而且还是拗到没有半点道理! “就是一样!你为什么不对她疼爱一点?对她有耐心一点?你对她来说应该要像个爸爸,可是她怕你!你有没有看到她怕你,她甚至不肯在你面前讲任何一句话——” “我并不自诩是她父亲,她只是我一个病患。”他将囡囡从那女人肚子里拿出来,是因为囡囡有生命迹象,求生意识强烈,所以他救她,在那当下,如果囡囡没活下来,他也不会有任何感觉,这种抽离的第三者淡漠,是当了医生的职业玻“你就是用这种想法在看待她?”梁宛歌完全沉静下来,脸孔上净是冷漠。 “我的想法有错吗?”唐虚怀反问她。 “不,你没错,我不能去奢求一个混蛋能多体贴、多懂得去善待一个心思细腻的小女孩,对你而言,她不过就是一块你从别人肚子里拿出来的肉罢了,那跟你上超市去挑选一、两盒牛肉猪肉没什么两样。在你眼中,她是病患,在我眼中,她只是一个很孤独的孩子!她就算有病,也是因为你们让她变成这样!”梁宛歌握着的拳在发抖,那是她在隐忍怒意的结果。“我今天要回我家,如果你不反对,我想带着囡囡一块回去,我有信心让她完全不用治疗、不用吃药就能恢复一个五岁小女孩该有的活泼。” 说完,梁宛歌转身要走。 “宛歌。”唐虚怀将她扯回胸口,料到她会挣扎,他收紧手臂。“我不懂你为什么生气。” “你放开。”她不想解释,对牛弹琴这种累人的事情她不想做。 唐虚怀用男人强横的力道制止她的拒绝,直到她踢蹬双腿也无法挣开他而缓缓放弃,他没放松力道,再问一次:“我的想法有错吗?” 梁宛歌深深吐纳,抿着正在颤动的唇。 “……对囡囡而言,你不只是她的救命恩人,你对她来说,绝对不单单就是一个医生而已。” 她说着,速度很慢。 “但是如果你救回她,却让她认为自己的出生只是一种污秽的延续,她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因为她是乱伦下的产物,那就代表她永远都要背着这个原罪。或许在她心里曾经想问过:有没有人愿意站在父母亲的位置来填补那个缺口?你是她转移父亲形象的唯一人选,她在你身上寻找一个父亲的影子,然而你却没有这个认知,只当她是一个病患,哪里有并哪里会痛就医哪里,完全不给她幻想空间,就是明摆着告诉她,你和她的关系就只会是医生和病人。” 第15章 她深呼吸,觉得肺叶都在发疼。 “她只是个孩子,你有必要……如此快狠准地让她幻灭,不许她作梦,强迫她立刻要成长到明暸这些、老老实实接受这些……你问我,你的想法有错吗?”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去断言对错,但是你对一个孩子……太严厉了。” 唐虚怀是心理医生,却在这一刻被人当头棒喝,敲得头昏眼花……梁宛歌几乎是懂了囡囡的心情,完完全全地懂了,难怪囡囡愿意在她面前表现自我,因为她知道这个大女孩是懂她的,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且怜惜着她所无法拥有的一切,谁说五岁孩子不能分辨谁待她好?孩子有孩子的直觉,而那种直觉,是最直接、最纯净的。 “我没有心理准备去当一个孩子的父亲。” “这句话,等你女朋友告诉你她怀孕时,你就这么回答她好了。”她保证他会被打得头破血流——如果那位女朋友也是性子火爆的话。 “宛歌,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抱起巴掌大的囡囡时,我以为她活不了了,她母亲也是希望她死,我心里在想,如果是这种情况,对囡囡来说,是不是死掉才是种幸福?我那时真的不想救她,要结束一个早产儿的生命是多简单的事,你怎么会认为有这种想法的我,会适合成为一个父亲?” “我不管你那时心里是想把她拿去浸水桶还是用枕头闷死她,重点在于——我现在还能看到囡囡在这栋屋子里成长,她没死呀,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她又不意外他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至少她从不觉得他是什么仁心仁术的烂好人医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种高层次的境界,他这辈子没机会登上去,但那又如何?他说那时不想救囡囡,但囡囡还不是活了五个年头,虽然性格有些扭曲,但看起来还正正常常的,这不就够了吗? “你说你没准备好,你都准备了五年耶,五年还不够吗?换做是我,我五天就能准备好,就算还很生嫩,就算一点也不上手,我也可以跟着囡囡一起学习,又不是有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你立刻就成为一个超级奶爸,慢慢来就好了呀!你要是再不行,我教你嘛,虽然我也不懂,但是好歹用脑子也能猜想一对父母至少能满足孩子什么样的要求吧?” “你举些例?” “带她出门去玩,去海边、去踏青、去远足,晚上去帮她盖棉被,牵着她的手去上幼稚园,教她念ㄣㄆㄇ,每天在联络簿上签名,小孩子不听话时,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以后她交男朋友,还要负责替她审视那个男朋友好或不好……要举例举不完。” “听起来不像是我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唐虚怀皱眉的模样颇有无法胜任的苦恼。 “如果你还是完全不想做任何努力,就让我带囡囡回去好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放开我。” 唐虚怀当然不可能让她如愿,他坐在床沿,半逼迫她侧坐在他腿上。 “或许你留下来,就能填补我做不到的地方。” “你这是在聘请我当一个保母吗?” “囡囡想要的,会只是一个保母吗?”唐虚怀似乎有意延续方才因囡囡清醒而打断的缠绵,高挺的鼻尖蹭碰她的发梢。 “她当然不是,她希望有的是个母亲。”关于这点,梁宛歌知道自己没猜错囡囡的心思。 “那就对了。”他还是没挑明说。 梁宛歌并不迟钝,他的弦外之音拨得那么响亮,听不懂还真的是白痴,但是她不喜欢他拿囡囡当借口,继续耍这种暧昧。 想要留下她,就光明正大说出来,否则,她就学他装傻。 “如果囡囡告诉我,她希望我当她的母亲,我愿意带她回家,和我父母亲商量收养她的事,反正只有她希望我留下来,“其他人”没有这么想的话,我相信换个折衷方式,让她和我一块住,她应该也会很开心才对。” 梁宛歌说到“其他人”时,目光还狠狠扫向唐虚怀,要他自己将这三个字取代成他的名字。 “宛歌,你懂我在暗示什么。”他确定她懂,不然她不会扬挑两道眉峰,故意和他唱反调。 “噢?我一定要懂吗?偏偏我很蠢,听不太懂。你要我留下来帮你照顾囡囡,我提出更好的建议,接囡囡回家去照顾,你不但少养一张嘴,还省得多治疗一个病人,皆大欢喜呀!你是在暗示我的处理方式太完美了吗?要夸奖我的话,不用太客气,直接赞美就好,拐弯抹角没什么意思。” “宛歌。” 他叹气,抬起她的脸,吻住娇嫩的唇,梁宛歌不介意享受这个黑甜的吻,衔着他的舌,允许他亲昵地在她唇间挑逗——只是,如果他只愿意用行动做尽情人间才能做的事,而嘴上还是死不肯吐露几句甜言蜜语,她真的开始考虑牙关一咬,将现在探索她唇舌的舌头给咬个大伤口出来。 “为我留下来。” “留下来为你顾小孩吗?” 她一说,就被唐虚怀惩罚性地咬疼了唇,她抱怨地回咬他,两人的唇齿从舌战变成了更激烈的吻,再由激烈的吻变成火热的吻。 梁宛歌欣赏着他眯起蓝眸的屏息美感,他初生的胡碴有些刺刺的,刮过她的下颚肌肤,搔弄得她想发笑。她怕痒地想拨开他的脸,双手却沦入唐虚怀手里,缓慢而坚定地分握在他腰际,情况变成了像是她主动抱住他,不让他走似的暧昧,而他只要再倾近一点,就能更加深入吻她。 甜美的滋味,不单单是他的舔舐,更是喂入她耳里的那句话——“留下来,爱我。” 第八章 不知是哪个混蛋家伙曾说过——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 唐虚怀那句话言犹在耳,还让她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染上一层粉红色,结果不到四十八小时,她同样整个人恍恍惚惚,只是这次不是飘上云端,而是被千斤重的大石砸得晕头转向。 梁宛歌站在唐虚怀床前——那张她前一天早上才窝在上头与唐虚怀耳鬓厮磨,享受他浓情蜜吻的大床——睨着上头背对她入睡的人儿。黑绸似的长发披散在床上,光泽及发香充斥在她眼前、鼻端,散落一地的衣物彰显出棉被底下的身躯未着寸缕,那些衣物缀着雅致的蕾丝花边,猜也不用猜就能判断是属于女人所有,弧线优美的背脊在长发下若隐若现,即使熟睡仍散发出撩人的风情。 原来那张床欢迎各种女人上去睡,而不仅限于她,她只不过是“龙床”上来来去去的过客之一,躺在上头等待被宠幸的,不知还有多少多少个,又有多少多少个也沉醉在他好听嗓音的求爱之中? 唐虚怀又不缺人爱,多她一个不嫌多,少她一个不嫌少。 梁宛歌很懊恼自己早就该明白这个事实,却又被他那句根本挤不进甜言蜜语排行榜前一百名的话给弄得头昏目眩,还以为他有多么渴望她爱他,事实却证明,他只是以收集gollum为乐。 而她,真的变成了他的gollum,在心里复诵着“myprecious……” 这也是他的捉弄吗? 梁宛歌放轻脚步,走到和室桌旁,将她之前留在三楼的一些书籍全收拾好,抱在胸前。她回头看看床上,趴睡的人没醒,她再到浴室里将属于她的牙刷和毛巾都丢进垃圾筒,探头看看床上,趴睡的人还是没醒。 自始至终,她都没惊动床上的人,一直到踏进自己房里,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屏息了好久好久。 梁宛歌坐在床上,满脑子想的全是那张床和那抹长发裸背的身影,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像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痴! “我为什么要为了他一句留下来爱他就呆呆的听话?!说不定他对每一个人都说过,不然他的屋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留下来?”梁宛歌猛然跳起来,从衣柜里拿出小行李箱,扯开拉炼,将手上的书全丢进箱子里,又把衣柜里的衣服全塞进去。 “一想到那张床上不知道躺过多少女人,一想到我也是其中一个,就让我好想吐!恶心死了——”她把满桌子瓶瓶罐罐也扫进行李箱,再用力拉上拉炼,行李箱一提,直奔大门口。 “留下来爱他?!妈的,这个机会让给楼上的大美人去享受好了!我要回家去当那个爸爸疼妈妈疼哥哥疼姊姊也疼的宝贝么女,不要继续留在这里让他糟蹋捉弄!”梁宛歌一把扭开门锁,脚还没来得及跨出门槛,追出来的小身影就扑抱住她的右腿。 “你要去哪里?你不是才刚从家里回来吗?”囡囡脸上有疑惑,但更有一丝丝紧张。 早上梁宛歌说要先回家一趟,告诉家人她要留在唐家一段时间,那时梁宛歌是高高兴兴出门,也快快乐乐回来,然后她说要到三楼去拿书,等会儿一边陪她荡秋千一边阅读,怎知她上了三楼,再下来时就收拾好行李箱,一副要离家出走的坚决狠劲! “我要回家。” “为什么?!” “因为我和唐虚怀吵架了。” “可是你早上出门前不是还和先生卿卿我我……” “谁跟他卿卿我我了?喔,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看错了,和他卿卿我我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楼、上、那、个、女、人、吧。”咬牙切齿也不足以形容梁宛歌此时的嘴脸,再加上强颜欢笑,那副模样足以媲美之前唐虚怀失手整坏的惨状。 “楼上那个女人?”囡囡小脸皱拧起来,她没看到今天有什么女人出入这栋屋子呀。“等等!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她没心思再多想什么,慌乱地攀抱住梁宛歌。 第16章 “囡,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不要再住在这里了,唐虚怀那种坏榜样会教坏小孩子,为了你的身心成长良好、五育均衡发展,还是选择跟我会比较好。” “你当自己是要离婚了,在问小孩子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吗?”囡囡无力反问,为什么她必须作出这么困难的抉择? “反正你好好思考,作了决定再跟我说,如果你要跟我走,我明天来接你,如果你要留在这里也没关系,你那么聪明,一定能找出最适合你的选择。”梁宛歌现在一秒也不愿多停留,只要想到在这里和楼上那女人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都让她觉得难受。 她以为她可以为了囡囡而留下来,即使那曾是她的目的之一,但她发现自己没本领做到,她根本无法心平气和地等到唐虚怀回来向她解释——或介绍楼上那女人的身分。她是谁?又是另一个病患?或者也是一个有严重的认床癖,非得在他的床上、他的身旁才能睡着的女人? 她光是想,就觉得头痛欲裂。 她必须承认,她愿意留下来,就是为了他,但绝不是留下来委曲求全。 “你等先生回来再决定要不要走啦——”囡囡根本拉不动她,只能像件小行李被她拖着走。 “囡,我现在没办法待在这个地方……让我走。” 囡囡虽然看不到梁宛歌刘海下的表情,但却听出她声音的哽咽,揪在她裤管上的小拳头松放开来,让梁宛歌提着行李走出大门,招下计程车离开。 囡囡抬头觑向通往三楼的阶梯,梁宛歌走了,反而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开始努力回想,三楼的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三楼……先生的房间……今天踏进去的女人……小嘴呀地一声,张成了○型,归纳出来的真相让她只能苦笑。 糟了,真的是误会了。 她怎么没早早反应过来,不然也能留下梁宛歌了……囡囡跑到电话旁翻找电话簿,小心翼翼、字字认真地按下一串手机号码。 “唐。”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先生。” “囡囡?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几乎一整年没听见囡囡开口跟他说话的唐虚怀很惊讶也很惊喜,抛下手术台上正切划到一半的腹腔,心情大好地和囡囡哈啦起来,只是接下来,久违的童嗓带来更震惊的消息——“梁宛歌提着小行李箱离家出走了。” 黄色计程车遭到不明人士跟踪,司机满头冷汗,油门拚命的踩,大街小巷钻,就是摆脱不掉后头那辆名贵跑车。 他开的只是一辆破小黄,根本跑不过高档舶来品,他弄不懂自己是惹到什么凶神恶煞了,还是刚刚不小心“a”到名贵跑车的烤漆……那更惨,不跑更不行了,他一天跑车十八个小时下来也不过几千块,高档跑车随随便便一个车灯都是他一个月的辛苦钱呀! 开玩笑!被追到还得了?! 狗急跳墙,计程车被逼急了也是会飙出媲美f1赛车的车速——梁宛歌低着头陷入沉思,并没有感觉到过快的车速,直到一个紧急大转弯,在后座的她整个人被离心力给甩向车窗,整张脸往玻璃贴撞上去,这才看到窗外的街景正以惊人速度在变换。 梁宛歌看到自己乘坐的计程车正超越大马路上一辆辆的车,从机车、房车、公车到标榜快如闪电的法拉利也全是其手下败将,她没有处于优势的快感,急忙探身到前座揪住司机的手臂问:“司机先生!你在做什么?!” “后头有人在追我们!银色那辆!” 梁宛歌转过头去看,果然在距离不远处,有辆跑车紧追着他们,她仔细一看,猛然抽息,飞快再探到前座——“司机先生!开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努力拍着司机的手臂,啪啪作响。 “好!”方向盘一转,甩尾绕进小巷,车轮胎在叽叽声中几乎要摩擦出火花,再加速飙射出去。“还有追过来吗?” “没有了——呀!”梁宛歌突地想到什么,连忙大喊:“司机先生,快调头!快煞车!快停快停!” “什么?!这里是单行道,你要我怎么调头?!而且我们好不容易甩掉那辆车,你还要掉头回去让他跟吗?!” “不是!那个家伙的习惯就是绕别条路到我们前面去挡人!”她吃过一次亏,牢牢记取教训。 “呀——”司机紧急踩下煞车,过快的车速让车内两个人几乎人仰马翻,因为巷道的出口横堵着方才还在他们后头猛追的那辆车,梁宛歌一语成谶,完全猜到了对方的下一步,只可惜他们措手不及。 “差、差一点就撞上去了!”司机刷白了脸,还在大口大口呼气。 高档跑车的车门打开,一条长腿跨出来,带出一具同等颀长的身躯,黑大衣、黑墨镜,标准的黑社会制服。 “司机先生,赶快把门锁起来。”梁宛歌压低脑袋,企图不让车外的人看到她,当然,这是鸵鸟心态。 “原来那位先生是要追你?”不是他去“a”到跑车噢?好加在,不用赔偿修车费了……“我不认识他。”她说,车外的人也已经逼近车窗,长指敲叩着窗户,她仍在挣扎。“不要理他。” “难道你要一直把车卡在巷子口?”后面已经有其他车轮因为他们堵在路口而qi书+奇书-齐书按喇叭,司机先生不得不问。 “不然把他的车子撞开。”梁宛歌提议,而且是很认真的提议。 “要是对撞,先死的人一定是我和我的破计程车。小姐,下车吧,我不做你这笔生意了。”命都吓掉了半条,多少车资也补不回来。 梁宛歌无意将计程车司机当成迁怒对象,也不想成为妨碍交通的街头恶霸,她还是掏出该付的车资,拎着小行李箱下车——但那也不表示她是下车和追上来的男人和好。 车门一开,唐虚怀替她扶着门。 “你老是让人追着跑的恶习没变过。”唐虚怀要帮她提行李,她换手避开。 “你堵人的恶习才让人觉得讨厌。”梁宛歌在路旁准备招别辆计程车,唐虚怀握住她扬举的手,她甩不开,只能气鼓着双颊,任他摆布。 “不是说好要留下来的?” 幸好囡囡在目送她离开时聪明的记下计程车车号,让他在沿路追车时省了泰半的麻烦,一发现目标就死咬着不放。 “是呀,那是在我还没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你床上一大群女人中的一个,误以为自己的去或留很具重要性时,才会那么不知轻重的答应留下来。事实上,我这颗小螺丝还可以被更多的小螺丝取代,如果再厚颜无耻的留在你家,只会让自己看来更像是个笑话。”她边说还边笑,只是笑容一点也不真诚。 “你怎么会以为像我这种年龄的男人不曾交过其他女朋友?过去的情史何必挖出来当话题吵?” “我有那么多闲工夫吵你过去的情史吗?”要吵只怕吵三十年也吵不完,哼。“麻烦你现在把车子开走,你挡路了,顺路开回家去看看自己的床上躺了什么天生尤物,摸完了良心再来指责我的小心眼。” 说完,梁宛歌甩头要走,扣在她手腕上的箝制却根本没松开。 “你跟我来。”唐虚怀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塞进跑车前座,小行李箱则往后座丢。 “去哪?” “这么蠢的问题怎么会从你口中问出来?”他嗤笑,拉过安全带替她扣上。“当然跟我回家去看看我的床上躺了什么天生尤物。” “你——”梁宛歌想骂他,声音却哽祝“你有必要这么急着向我炫耀自己的男性魅力,看看你钓女人的手腕有多高明吗?” 有必要……这么狠吗? 她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并不代表她无动于衷,她不哭不吵,也不代表她不在意,她甚至无法直视他的脸,想着有另一个女人也用这种目光看着他,也觉得他的模样真迷人,也被他的蓝眸所吸引,也会……觉得心痛。 他会怎么跟她介绍那个女人? 这位是我的新欢。 他又会怎么把她介绍给那个女人? 这位是梁宛歌,我拿她当囡囡在看待,哄她就像哄小孩子睡觉!她只是我的一个病患。 “你先不要掉眼泪,等见过那个天生尤物之后再哭。”唐虚怀握了握她的手,她甩开来,根本不让他碰,咬着发白的唇,扭开视线。 他越想看她出丑,她偏偏越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这个混蛋王八蛋,心狠手辣,没心没肝,没肚没肺……还说什么心理医师,偏偏净挑别人心里的疙瘩刺,心理医师不是最该懂得分析人的心理吗?难道他看不出来她已经……难过到不知如何是好,听不出她每句话都是酸味十足吗? “我才不会为了你哭,绝对不会。”梁宛歌倔强回嘴。 “你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是呀,因为他把这个机会给了另一个女人。梁宛歌忿然想着,不愿再跟他说话,瞥向窗外,感觉眼眶水水热热的,她努力瞠大眼,赌一口气。 不行了,撑不住了,三十秒是极限……眼睛好酸,不眨不行。 眼皮才合上不到一秒,湿润感已经从眼睛移动到脸颊,整片滑开。 梁宛歌,你太难看了!哭什么哭呀变你不是才刚刚说不哭的吗?那股志气跑哪去了?!现在是怎么回事?内分泌失调吗?! 脸上的泪痕像是一道开凿成功的渠道,就算不再眨眼,眼眶汇集的水湿也被引导顺流,再也止不住它泛滥成灾。 气死了!气死了!她怎么如此不争气?! 鼻腔哭得塞住了,无法吸气,她只能靠嘴巴,可是她如果不紧紧咬住唇瓣,恐怕不只是哭,还会很难看很难看地嚎啕大哭——她脸色越胀越红,肺叶缺氧到了极限,赌气已经不能成为活命的空气,她想稍稍松开紧咬的唇,偷偷呼吸一些新鲜空气……牙关缓缓放松,结果逸出来的不单单是呼吸,还有连她自己都料想不到的,惊天动地的嚎啕。 第17章 梁宛歌一哭就收不了势,整个车厢里满是她响亮的哭声,像个哄不听的小娃娃,用尽力气在哭,不顾狼狈地哭。 不要哭了!不准再哭了!快停下来,梁宛歌!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看清楚一个贱男人的真面目吗?!很好呀,在受伤害更深之前清醒耶!你对他又还没到非君不嫁的地步,赶快抽身就好了嘛!你又没有那么喜欢他,对不对?那你哭什么哭呀?就当做硬吞一次教训,以后再遇到人,要懂得识人,别再重蹈覆辙呀——梁宛歌在心里这一长串吼骂自己的句子,从嘴里出来时却只变成了一声一声的哇哇大哭。 她觉得难堪,因为她发现自己说服不了自己,无论她说了多少遍义愤填膺的大道理,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她弄不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那么在乎他了,在乎到连她现在的情绪崩溃都吓了自己好大一跳。 她用力吸气,专心在哭,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哭声却被突来的亲吻吞噬进他嘴里。 “不要……我脸上都是眼泪鼻涕……唔唔……”再度被堵住哽咽。 “不对……我不准你吻我……唔唔……”好不容易从唇与唇的密合中挤出说话的空间,又被堵回来。 “你丧失这个资格了……唔唔……” 他吻她,她咬他,到后来,变成是她衔咬住他的唇舌,不准他轻易离开,眼泪却流得更凶。 他被咬红的唇吮舔她的泪痕,逐步往上,停留在她眼眦外,几乎要将她沾湿的睫毛一根根吻干。 “不要浪费眼泪,因为我保证,等一下你会更需要用到它。” 他的意思是,要哭也得等受到更大的刺激时再来哭比较实际吗? 车子开回唐虚怀住家时,梁宛歌的哭声只剩下抽噎,哭泣可以停止,可是哭过的惨状全在她脸上表露无遗,她的眼睛红冬冬的像兔子,鼻子则像拉雪橇的麋鹿,即使嘴角抿着佯装的骄傲,那副模样还是令唐虚怀相当心疼。 “下车了。”他替她松开安全带。 梁宛歌僵坐着不动,在做垂死挣扎。 唐虚怀下车绕到她车门旁,要将她抱出来,梁宛歌却是自己跳下车,说什么也不让他抱。 “走吧。”他也不坚持,领着她要进门,她伫立在原地,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转身逃跑,但她终究还是跟了上去,一小步一小步走着。 每踩一阶通往三楼的阶梯,都觉得心往下沉了一点。 她脑子里混乱地演绎着即将面临的场面,然而就算想得到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她也不知道届时该做什么反应……觑着唐虚怀走近床畔,梁宛歌停下脚步。 “我到楼下去等你,你让她把衣服穿好再说。”她尽量不去看床上尤物暴露在棉被外的一大片裸背,不去想象拥有这么漂亮线条的女人又会有张怎样美丽的面孔? “不用这么麻烦。”唐虚怀掀开棉被,吵醒床上的人。“起来了!唐若谷!” “嗯……”床上尤物翻面,姣好的容颜面向两人,但没醒。 “唐若谷!”唐虚怀这次只差没拉起那一头碍事长发。 “哥……你回来了?” 那魅人的声音,是男人?! 梁宛歌先是错愕,然后再认真咀嚼所听见的每一个字——她……不,他叫唐虚怀“哥”? “你不回自己家去睡,跑到我房间做什么?” “我早上六点到家,才发现没带钥匙……别这么小气嘛,大不了让你亲几下嘴当代价嘛。” 梁宛歌瞄过去,眯起的眼似乎对于那句“大不了让你亲几下嘴当代价”很有意见,这听起来……很像唐虚怀老是用这招逼每个人就范。 “别再造口业了,先起来帮忙澄清误会。”唐虚怀拉起唐若谷,后者慵懒地想赖回床上,一头长发随着身体的动作漾起一波波黑亮的发浪。 “什么误会?” 惺忪的眸子终于发现屋子里站着第三个人,他扯起漂亮的唇,瞧清第三个人脸上复杂的情绪,眼里顿时添上了然,没再瘫回床铺。 唐若谷将一头长发握拢在光裸胸前,站起身,用薄被圈住腰肢,只比唐虚怀矮一些些的身高让梁宛歌瞬间缩小一号,他俯视着眼前女子,趣然道;“不会这么刚好以为我是哪号野女人,躺在你的大床上,做过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一气之下就收拾行李,赌气回娘家这类的误会吧?” 轻笑的嗓,一语道破唐虚怀所谓的“误会”情节,也看到梁宛歌脸上有被看透的窘态。 他直直走到梁宛歌面前,朝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唐若谷。” “虚怀若谷?!”梁宛歌无法克制自己脸上对于这两兄弟的名字露出嫌恶表情。 “我喜欢你这种反应。”唐若谷笑道,会露出这种表情就表示对于他们兄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是男的。” 而且是个很美丽的男人。她在心里接话。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提出另一种证明——”话还没说完,他就拉着梁宛歌往厕所走去。 “等等!等等!到厕所能证明什么呀?!”果然是唐虚怀的弟弟,行事风格同样令人无法招架。 “让你亲眼看看——” “呀!”梁宛歌花了好大力量甩开唐若谷的手,他的手劲根本不可能属于女性所有!她跑到唐虚怀身后躲起来。 “我的身分证放在浴室的化妆包里,我要带你去看呀,不然你以为要看什么?”她以为他会拉开被单让她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吗?那他不是吃亏了? 唐若谷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对唐虚怀道:“这样有没有帮你澄清误会了?” 唐虚怀回给他一只竖直的大拇指,笑得同样灿烂的唐若谷拿着衣物进浴室,不一会儿浴室就传来冲水声。 “我弟很漂亮吧?” “你的口气怎么很像是引以为傲?”她想起来了,他曾提过,他会走上整型医师之路,就是因为他拥有一个以后可能需要变性的美丽弟弟……原来就是唐若谷。 “当然骄傲,谁能像我一样有个美人弟弟?” “他是……第三性公关?”唐若谷的长相让她直觉联想到这个职业。 “当然不是。不过你不用对他感到好奇,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唐虚怀不想把话题绕在弟弟身上打转,吃味地要她死心。 “我又不是因为对他有意思……问问都不行吗?” “问问当然行,但是只能到此为止,我不想替你满足对另一个男人的好奇心,即使他是我亲弟弟。”她应该把精神都放在他身上,对别人要视若无睹。 好,听起来是算帐的时候了。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我解释清楚?你明明知道你弟弟睡在你的床上,也知道我误会的人就是他,为什么不明说?你看到我在车上大哭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笑我蠢、笑我呆、笑我像个歇斯底里的白痴女人?” “我解释你会听进去吗?” “如果你解释得很合理,我当然会!”她又不是不明事理的女人。 “喔——”他受教地点头,模拟如果第一时间就澄清误会的情况。“三楼床上睡的是我弟,你误会了。”他会这么说。 “你干脆说三楼床上睡的是你妈更合理!”她也一定会这么回答。 “看看看,我认真解释,你还不是继续误会,我说再多也没有用,不如让你亲眼见过我弟,短短几句话不就解决得干干净净?”要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最麻烦的问题,这是他的座右铭。 “那你是不是该把我那些白白流掉的眼泪还给我?”她没好气地回道,一方面当然也是在气自己的……无理取闹。 “喏。”他亲手为她服务,倒了好大一杯水,让她补充水分。 用这种投机的方式噢?真贼。 梁宛歌咕噜咕噜几口灌下,吁了口气。 “再来一杯?” “灌水球也不是这种灌法。”她把杯子还给他。 “我怕妳流失太多水分。” “你那时还误导我,说什么先不要浪费眼泪,要哭等会儿还有得哭……”这当然会让她不断想偏,以为自己要面临的情景会更凄惨。 “你不觉得这种情况很有趣吗?你误会我让另一个女人爬上我的床,指控我劈腿,醋劲大发的对我发脾气,还煞有介事地收拾好行李要回家,囡囡跟我说,你还问她要跟你或是跟我……”他沉沉一笑,自己边说都边觉得太洒狗血。“这种老套的戏码连八点档都不屑演了,我们两个竟然还演得津津有味,仔细回想每一个反应,每一句对话,都变成很好笑。” “你的意思就是要我把眼泪用在取笑我们的愚蠢行为上啰?”狂笑到飙泪就是了。 “聪明。” “多谢夸奖。”她本来板着脸回他,但突然噗哧笑出来。 没错,这一切想起来是变成很好笑的情况,她本来还气嘟嘟的,满腹委屈埋怨他的恶形恶状,觉得自己像个可怜兮兮的弃妇,遇上了花言巧语的恶狼,结果情势大逆转,她居然吃醋吃到他的亲弟弟身上。 她哭,是因为以为他移情别恋,而自己掏出去的心,被狠狠弃下。 她笑,也是因为澄清心里阴霾,原来一切只是她太过急躁,没弄清楚状况就误会了他。 结果一哭一笑之间,让她更明白自己的心意。 “又哭又笑的,你是小孩子吗?”唐虚怀取笑她的翻脸如翻书,他敏锐地猜出她心情的转折,知道她这一笑,恩仇尽泯。 比起她在车里哭得那么惨,现在边笑边带些尴尬的模样,真的更加可爱。 第18章 她嗔睨着他,终于诚实面对了最真实的自己,她半指责半自嘲,半娇嗔也半坦白地回答他——“还不全都是因为你。” 第九章 又哭又笑,又气又高兴,全因为一个人而起伏。 这种感觉听起来真滥情,好像连自尊都可以不要,都让一个人握在五指山里,变成一只逃不出去的孙猴子,任凭怎么翻怎么滚也都是他的掌中物。 不公平,她讨厌输掉的感觉。 “对我哥好一点。”唐若谷临走前对她挤眉弄眼,抛下这句交代,好像她会欺负唐虚怀似的,到底是谁该对谁好一点呀?被捉弄的人都是她耶……梁宛歌嘟嘴坐在餐桌上,看着埋在她颈间忙碌的黑色头颅,有种想抡拳用力敲下去的冲动,让他也尝尝之前她承受过的头痛欲裂,让他知道她那时有多难受。 胸口那排钮扣最后一颗也在他灵巧的长指下被松开,衬衫从她双肩滑下,他有力的十指箝握在她臂膀上,将她更拉近他,一点缝隙也不留,她不想服输地从他敞开的衣服间探上他宽阔的背,连这种时候都要争赢,他在她身上留下几个吻痕,她也要全数奉还给他,他咬她咬得多疼多用力,她就要他也知道。 她察觉到他身躯的肌肉绷得好紧,而且热烫得惊人,他的攻势已经远远超过她的反击能力,她根本追不上他在她身上点火的速度,原本很努力在他肩颈上咬牙印子的嘴只能吁吁喘气,无暇再使坏。 蓦地,她被扛抱在他肩上,目标是那张大床——“等一下!不要在床上……”梁宛歌急忙叫停。 “不要在床上?”他听错了吗?他声音因为欲望紧绷而更显沙哑。 “谁知道你跟多少女人在那张床上做过这种事?”她说出原因。 “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我算总帐?”够厉害,知道怎么让男人陷入最折腾的地狱深渊!肝矣植皇羌甘甓疾换淮驳ィ退阏嬗信怂膊换崃粝潞奂0桑? “你竟然敢这么说?!”太过分了!承认了吧,承认了吧!她第一眼就知道他私生活不检点!他长得就是一副“我不去拈花,花儿自己也会扑上来”的桃花样! “难道你要我欺骗你,说我是处男吗?这样你会高兴一点?”这种笑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你骗我我也不会相信,看你的熟练度就知道,你大概十四岁就没童贞了!”哼,当她完全没有辨识能力吗?! “十七。”她的数据资料有误。 “你还敢承认?!”而且还纠正她!找死! “是你自己没在我十七岁时出现,否则我的第一次就是你的!”是她自己不早点出现,还怪他! “你十七岁时我才几岁呀!你变态恋童癖吗?!” “那你就不要在乎这种事呀。” “我不是在乎你几岁跟几个女人做了几次,我只是不要在那张床上!”她莫名的坚持。 “那妳要在哪里?” “……餐桌上。”那张桌子看起来很大,应该可以。 “那里很不舒服吧?”对他当然没差,有差的是等会儿要躺在上头的她。 “总比会让我浑身发痒兼作呕的床好,再不然,我建议你去买一张新床,我们延期再做好了。”乖,去冲冷水澡。 延期?她不知道男人在这种时候就有爆发性的毅力,会基于血液里的兽性让他们扫除所有阻碍,只为了达到最终目的。 “别想。” 他舍弃那张床,却也不觉得餐桌是唯一选择——虽然在餐桌上“开动”是良好的饮食习惯,但是他不确定那张餐桌牢不牢靠,要是中途垮掉就扫兴了。 最后,他决定将她轻放在铺缀着手工蚕丝毯的地板上。 “这里如何?”他非常绅士地询问,双唇却已火辣地吻上她的胸口,长腿在她身躯旁跨开,撑着手臂笑觑她。 纯白丝毯软软的,让她不觉得地板硬;纯白丝毯暖暖的,也让她没感觉地板冷。 她半裸的背部能清楚知道丝毯的滑顺程度,素雅简单的织法让丝毯呈现俐落的美感,她躺在上头,为她的美丽加成。 她脸上表情绝对称不上满意,似乎仍有意见,更有些困窘。 “……我会弄脏你的地毯。”短短一句话,让梁宛歌的脸颊爆红。她根本不敢直视他,说话的音量也小得可怜。 唐虚怀听懂了她的意思,只是浅笑,笑里有些小小惊讶,他自己已经不是清清白白的童子鸡,当然不会去要求自己的女伴非得是处女,他可以有过去,别人也可以,那是每个人每一段不同的人生经历,没有谁非得有义务要为谁等待,加上从他手中“制造”出来的处女有太多太多,甚至只要一小块沾血棉球就能做出以假乱真的效果,他不认为做爱之后看到落红能激起什么男性自满。 但是她这种不矫揉造作的羞涩,反而让他觉得自己不够干净,没办法像她一样完完整整为一个人奉献。是因为她看得起他,才愿意将如此宝贵的殊荣赏赐给他,这让他几乎想细吻着她,告诉她,他有多感动她认可他……“没关系,我会洗地毯。”他回答得好似很戏谑,实际上再认真不过了。 梁宛歌缓缓扬睫,脸上红潮并没有消退,但视线至少已经敢直勾勾对上他的。 她震撼于他漂亮眼眸里的专注,即使那看起来挑情又暧昧,几乎是立即就打算将她吞吃入腹,然而却也更形温柔,她一直以为这种时候在男人眼中看到的,应该只剩下欲望,像一头急于扑食的兽……他看起来也像兽,最美丽的兽,轻柔的舔舐,无法温柔的啃咬,只是让她知道,他有多渴望她。 她伸手碰触他的眉眼,他像明白她的邀请,低下头,让她吻着她手指抚触过的地方,再三流连在她最喜欢的眼睛、鼻子……“你说的噢……地毯给你洗。” 梁宛歌昏昏欲睡,热呼呼的洗澡水让她整个人放松得像块棉花糖,一含在嘴里就化掉了。她躺入水里,让水平面盖住她的耳朵,喜欢这样去听水声,有一种自己身处在水里伪装成鱼儿的感觉……小时候每次洗澡都要玩上一次,等起来之后才哭着跑去扯妈妈的裙襬,说耳朵跑水进去了,然后妈妈就会用棉花棒耐心的帮她把耳朵里的水吸干,嘻。 水摩擦所造成的潮声里融入了刷地毯的声音,害她忍不住想笑。 她从水里冒出头,下颚靠在曲起的双臂上,笑弯眼地瞅着坐在小凳子上与手工丝毯奋战的男人。 “还没洗好吗?”她的声音好慵懒好慵懒,慵懒到仿佛一个字都得拖上十几秒才能说完,一边拨着水玩。 “嗯……我想,差不多好了,看不到血迹了。”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不单单看不到血迹,我还从丝毯中间看到浴室的瓷砖耶。”那么大的破洞是怎么回事呀?刷破啰?她当然没这么问出口直接刺伤他的心,只是那块丝毯看起来不太便宜耶。 “你一定是看错了。”唐虚怀咧嘴笑,高价的丝毯被弃置在一旁,卷成一大团废弃物似的惨况,它的使命已经完成,可以瞑目了。 他跨进浴缸,让水位上升。 “我耳朵进水了……”她用掌心在耳壳外压,想利用最阳春的方式将水给吸出来。 “洗澡洗到耳朵进水?你是把整颗脑袋都浸到水里吗?”他抽了张面纸,再将她拉过来,面纸卷成细长状,探进她耳里,帮她将灌进去的水给弄出来。 “嘿,差不多啦。”她顺势侧躺在他臂弯里,这个姿势不但最方便他替她服务,也能让她找到最舒服的角落安置自己软绵绵的身子。 “另一只耳朵呢?” “没有。”别想叫她换边,现在这样躺着,她不想动了。 掏耳朵一直都是幌子,从小到大都是,那是她惯用的撒娇方法。 “很想睡?” “还好。”没有她想象中的累,只是想这么赖着他。 他在两人身上抹泡泡,反正刚洗完一大条丝毯,他不介意再多洗两具身体,而且边洗还能边调情,比起洗丝毯更有乐趣——至少丝毯被洗到敏感地带时可不会闷声抽息呢! “你不要越洗越兴奋,料理你自己就好,我刚刚就已经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了。”梁宛歌在水底拍开抚摸着她臀部的毛手。 有鉴于市面上言情小说的教导,在浴室里最好不要太招摇,不然下场通常不会太好,她现在只想要好好泡个澡,不想尝尝水中做爱的滋味。 梁宛歌突地抱紧他的背,不是因为她一时“性”起,洗着洗着洗出了欲望,而是因为他把手指……“你,不要太过分!”她脸红瞪他,他则是笑得好恶意。 “我没在做什么呀。” “你不适合做出这么无辜的表情啦!手、手快拿走……”还说没做什么?!是敢做不敢当吧! “明明是妳坐在我的腿上,我只是在洗自己的腿,很不小心……碰到妳。” “很不小心碰到我?”她挑眉,想斥责他,可是被他长指拜访扰乱的花心抽搐,让她无法板起严肃脸孔。 “都……这样了,还叫不小心?”她咬着唇,喉咙里有呻吟要冲出来,他的舌头窜进她嘴里,就是要逼出她最魅人的声音,不准她隐藏起来。 结论一,如果要避免在浴室被吃掉第二次,最好的方法就是——千万不要和男人共浴,一定奇qisuu.书要把他关在门外,否则下场就是这样。 梁宛歌在心里记下第一条重要注意事项。 “你会再弄脏我的……”她好不容易才把她身上的唾液、汗水和分泌物都洗干净的。 第19章 “没关系,我帮你洗。”唐虚怀抬高她的身子,吻上她胸前蓓蕾时,同时让自己与她合而为一。 “……你是说像洗那条地毯吗?”她迷蒙的眼抽空瞄向浴室一角正滴滴答答淌水的地毯团。那也是她将面临的下场吗?她刚刚才亲眼看到他刷地毯的粗鲁样耶……“专心一点。”他粗喘,不满她的分心。 “我只是先研究一下……被你刷洗过后,我是不是也会躺在那里……”凄凉的晚景呀……他低低在笑,在这种时候她还有多余的力气胡思乱想,是他不够卖力吗?呵,收到她的暗示了——水花激起暧昧震荡,随着两人的动作而无法平静,他的额头抵着她的,汗水交融,他的嘴吮着她的,唇舌交缠。 “你的眼睛好蓝……”她眯着眼,望进距离她好近的蓝宝石双瞳,它们的颜色似乎比平常更深浓。 “别告诉我,你今天才发现我的眼睛是蓝色的。” “我一直都有看到呀,我又没瞎……” “我是隔了好几代的不纯混血,数不出来我哪一代的祖宗是希腊人。”遗传到他时,只剩下这对眼睛的颜色还有外国血统。 “说实话,我比较喜欢东方人的眼睛……黑白分明,那才是最漂亮的对比色……唔……”她皱鼻,是因为他的动作越来越猛烈,也是因为她用表情在强调她的好恶。 “你就是要告诉我,你不喜欢我的眼睛?” 她说不出话,因为现在的嘴巴只有空发出娇吟,她讨厌这种嗯嗯呀呀的声音,听起来真吵,而且好像完全受制于他,弄不懂是在邀请他,还是在媚求他……可是他似乎非常喜欢她的声音,总是边吻边撬开她的牙关,让她根本藏不住羞人的嘤咛。 呼,激情终于暂时呜金收兵,她一喘一喘地调匀呼吸,身子还在轻颤,小脸埋在他的颈窝,分不清现在激烈狂乱的脉动是她的还是他的。 “我向来不喜欢其他颜色的眼珠子,有些颜色看起来好冷,有些又好像硬玻璃,一点温度也没有。”她的气息仍有些乱,但已经能继续闲聊,将方才中断的话题接下去。“可是我喜欢你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你常常在笑,所以看起来很温暖。” “还好你有补上这句话。” “喔?为什么?”因为谄媚到他吗? “不然我只能劝你消极接受,你必须和我这个拥有讨人厌蓝眼珠的男人一辈子相看两不厌。” “那还真是万幸。”一辈子吗?听起来是一段好久好久的日子呢。 “好了,现在轮到把你洗干净。”软刷打上肥皂泡沬,搓揉出满手的白色泡泡,恶作剧地先把第一批泡泡全往她黑发上抹,十指开始认真工作。 她抢过软刷,也努力搓揉出泡泡,也朝他头上擦。 两人就像在玩游戏,两分认真的清洗对方,八分不正经在调笑,不过她毕竟手臂没他长,要维持高举双手帮他洗头很吃力呢,所以她干脆拿软刷替他刷身体。 他的身体线条不是过分粗犷型的,但非常性感——肌理结实,却没有夸张贲起的累累肉瘤,包在衣服里像是随时都会挤出来。她喜欢这种毫无累赘感的身体,尤其在她亲手涂上奶油,不,是肥皂泡泡时,看起来更是秀色可餐。 她刷着他的手臂,刷着他的颈子,刷着他的胸肌,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你身上有伤口……”她突然发现。 “开盲肠炎时留下来的吧。”唐虚怀瞧也没瞧。 “你的盲肠长在这里吗?!”她戳着他的胸口,那里有一条好几公分长的淡白色疤痕。 “仰头,我要冲水了。”他将她的小脑袋挪到浴缸边缘,扭开莲蓬头,适中的水温冲掉她满头的泡泡。 “你还没回答我,那是什么伤口?” “水会不会太热?”他好像没听到她问什么,忙碌地服务她。 一颗头都快洗完了才问水温,不嫌太晚了吗? “唐虚怀,那是什么伤口?”梁宛歌非要追根究柢不可。那道伤口的位置非常危险,几乎逼近心脏。 “男人身上总要有一、两条伤口才帅呀。” 一听就知道他在敷衍她。梁宛歌不再说话,抿着红唇看他。 唐虚怀知道这是她开始赌气的表情,摆明就是——好,你不说,我也不再说话了。 “以前发生小意外时留下的小伤,也值得你追问?”他拿了一条毛巾将她的湿发包起来。 “以前?”好熟悉的推诿句子……对了,玉玲姊也曾经有一回将句子停顿在“以前”,然后就死都不肯说话,她嘴里那段“以前”和唐虚怀这段“以前”,是不是同一段? “你这么担心我吗?”他啾了她一口。 “什么以前?”她不否认。 “不怎么重要的以前。”他避开话题的味道很明显,不怎么重要就等于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不怎么重要,就当做纯聊天好了,拿出来闲磕——呀!”梁宛歌以尖叫收尾,小脸又涨得火红,可见在水面下又有人开始不规矩了。 结论二,洗完澡,不小心在浴室里被吃完第二次,一定要尽可能赶快离开这个案发现场,绝对不要再给对方制造第三次机会,不然会在浴缸里泡到皮都皱掉还出不来噢……切身之痛。 梁宛歌与囡囡一左一右坐在秋千上闲荡,一旁的豪哥拄着拐杖在大枝桠的另一端架上大一号的秋千,虽然行动不便,但他婉拒大小女孩的帮忙,自己一个人俐落地系麻绳、绑木板。 梁宛歌这才知道,原来整个前院的手工物品都是出自于“豪哥”陈俊豪之手,他虽然寡言,但是几乎过没几天就会替前院添一样物品,也许是好几张能让人坐着晒太阳的木椅,也许是草丛里几只刻工精美的小兔子、小梅花鹿,也许是一株漂亮的花草……没有人要求他辛苦做这些,但他似乎乐在其中,像这回的新秋千,梁宛歌或囡囡根本没跟他开过口,他却因为大小女孩挤在同一个秋千上安全堪虑,而主动再绑个适合梁宛歌坐的秋千。 梁宛歌感动归感动,但是现在没太多心思去为了一个秋千痛哭流涕,她心里悬着昨天在唐虚怀胸口上看到的疤痕,耿耿于怀,偏偏那男人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了得,总是在她想追问出什么之前就……啧,她这算不算是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呀? 所以她只好向这栋屋子里的其他人旁敲侧击。 “囡,我问你噢……”她递上一根薯条巴结囡囡。 “问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小孩子还是很懂这个道理的。 “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呀?什么以前?”这个问题没头没尾的,很少有人能反应过来吧。 “就以前呀。”再奉上第二根薯条。 “哪个以前呀?你这样问,我不知道你是要问什么。” “你知道唐虚怀胸口有一道疤痕吗?我想问的是那段“以前”。”第三根薯条又送过来。 接薯条的手顿了顿,收回来,不再去拿梁宛歌的贡品,囡囡吸了一大口可乐。“我不知道噢。” 那种粉饰太平的嘴脸明明就是知道些什么嘛! “囡,你也不肯告诉我?!” “我就不知道呀,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呀?先生胸口有疤痕噢?” “囡,太假了啦,你这个吃惊的反应要在前两句做,我才有可能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只有一句成语可形容——欲盖弥彰。 “你不要忘了,你想知道的那段“以前”,我可能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耶,我今年才五岁,和蜡笔小新一样大。” “我越来越怀疑那段“以前”到底是什么情况……”尤其她又看到豪哥慌忙收拾所有工具,撑着拐杖想逃离现场,好似担心她的下一个目标会锁定他来追问,所以他要先闪人。 “那个伤痕看起来像是被刀捅进去的。”梁宛歌自言自语地猜,然后同时听到囡囡和豪哥倒抽凉气。 他们的反应是在证实她猜对了吗? 看来是的。 “谁捅的?” 两个人又装傻,梁宛歌只好自行推敲。 “我猜是女人捅的。”以那种刀痕,要是出自男人的力道,唐虚怀大概已经重新投胎了。 又是两声抽息回答,宾果! “我再猜,是情杀!” 这回的抽息声加重到让梁宛歌再度证实了她的猜谜能力。 “他同时脚踏两条船,所以在被发现时,其中一个女人翻脸,掏出预藏的刀子捅他。” 说完,没听到激烈的抽息声,表示这个假设被推翻。 “他玩弄少女的感情,搞大了人家的肚子还不负责任,苦情小花化身为复仇女王蜂,亮刀杀人!” 再说完,同样没得到两人心虚的证实,这个情况也不成立。 梁宛歌偏着脑袋在想,又归纳出另一种桥段——“有个女人疯狂爱上他,也许曾经是这屋子里的某个病患,对他偏执地迷恋,所以面对满屋子全是他的爱慕者,又是王贞梦又是高雅惟,导致她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有一天她向他求爱不成,抱着“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的想法,与他——玉石俱焚!” 这次仍没有倒抽凉气的声音,因为囡囡吓楞到手里的可乐洒了满地,豪哥则是差点被掉下来的刻刀给刺穿脚掌,反应远远超越震惊抽气的程度。 喔——原来这个就是“以前”那段故事的大纲呀。梁宛歌恍然大悟地点头,心里总算有了个底。 不过那女人也太狠了吧!别人不想爱她也不行吗?一刀子就往他的胸口刺,没死真的是命大,光看疤痕还能猜想那柄水果刀有多大支! 第20章 要是让她遇到那个女人,她一定会狠狠、狠狠地甩她两巴掌,让她知道——有些你没资格碰的男人,最好有多远就离远一点,那男人身上已经被贴上专属标签了! 叽—— 突如其来的紧急煞车声冲进了前庭,车势几乎是在大门口才停下。 唐虚怀飞奔下车,难得慌张的模样让树下三人看傻了眼。 “发生什么事了?”三人互望,但当然谁也不能给谁答案,唯一解惑的方法就是跟上去看个仔细。 进到屋子里,室内乱成一团,乱的不是客厅里的摆设,而是在客厅里的那群人。 “玉玲姊,怎么了?”梁宛歌问向屋子里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人,虽然玉玲姊的脸色一片铁青。 “……欣怡发病了,先生正在替她急救。”玉玲姊的口气还算平稳,方才也是她当机立断打电话叫回唐虚怀。 “怎么会突然发作?她的病情不是控制得很好吗?”豪哥问。 “是新闻报导……“她”逃出来了。” 第十章 她? 梁宛歌两道眉几乎要扭曲成一对大问号。 她是谁?为什么大家对这个第三人称感到非常的……惶恐? 梁宛歌知道她就算问了,也没有人愿意给她答案,所以干脆自己盯着电视上的新闻节目看。虽然报过的新闻必须等到下一节整点新闻才可能再播放,但一旁的走马灯大约只要三分钟就能将所有重点摘要看完,她寻找着关于“逃走”的任何新闻——情侣烧炭自杀,幸邻居即时发现,报警救人。不是这条。 网咖喋血,也不是。醉汉大闹市民大道,不是。 重伤害罪前科精神病患趁隙脱逃,院方紧急寻回未果——找到了,就是这个! 梁宛歌立即发挥组织能力,将所有的猜测做出各类的假设,再从中获得最合理的结论。 “她就是捅了唐虚怀一刀的女人吧。她逃了出来,回来再找唐虚怀的机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上次没捅死他,这次要再来补一刀——她将自己设想成那个女人,模拟她的想法和做法。 “我们一定会保护先生!”杨依伦抡着拳跳起来,唇色像抹了深紫的唇膏,看不出半点健康的红润。 “对!我们九个人一块扑上去,还怕会制伏不了一个女人吗?”方立忠也展现出男性的英勇,只是他还推着点滴架,看起来真没有说服力。 九个?梁宛歌怔了怔,算算人头,确实是九个人,不过这是把她也算进去才有的人数,因为曾欣怡发病倒下,换她来递补第九只gollum的位置吗? 他们对唐虚怀还真是死忠。 “好,我们来研究对策,那个女人不来最好,要是她敢出现,我们就让她好看!”众人同心道。 “我们要不要先拟订队呼,这样向心力会更强?”既然要组织亲卫队,就要有完整的组织规画。“你们觉得“myprecious”怎么样?”梁宛歌建议,最好还要配合脸部表情和抑扬顿挫。 “大家都很认真,只有你一个人还蠢到在开玩笑!”杨依伦狠瞪过来,“你就是没见识过那个女人的狠,才敢风凉说笑!我们都是尝过她苦头的受害者——” “她做过什么狠事?”梁宛歌是真的没见识过呀。 “她在我们水里下毒!曾欣怡本来只是来找先生摘除癌细胞,结果却因为那次意外而造成体内器官几乎因为大量毒素的侵袭而腐坏,病情比求诊前更严重,我们其他人的情况没有她惨,但也相去不远——” “最毒妇人心。”梁宛歌说惊讶也不会太惊讶,那女人连对深爱的唐虚怀都能赏他一刀,何况是妨碍她情路的绊脚石们,当然是解决一个算一个。“难怪你们看起来都很害怕,幸好我没见识过那个女人的狠。” “什么?”杨依伦对于梁宛歌此时还笑得出来感到不解。 “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若是她吃过那个女人的亏,也许她会对那女人心存恐惧,但是她不会害怕一个只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女人,管她有多狠多可怕,很多事情是要眼见为凭的。 “事前吹牛没关系,别到时候发生事情就属你哭得最大声。”杨依伦重重一哼,不肯再开尊口讲话。 “你是曾经被那个女人伤害到什么程度呀?怕她怕成这副德行?”梁宛歌有些好笑的看着那张倔气的年轻脸庞。 “你如果一边吐血一边心脏病发一边还被刀子抵在喉咙,你不会怕才怪。”回答的人是一脸苍白的王贞梦。 “原来你这么惨呀?那我就不怪你胆小了。”梁宛歌开始有点同情杨依伦的遭遇,杨依伦则是撇撇嘴,似乎咕哝了什么骂人的句子,反正她没听到,也就不计较了。 “总之,最近大家要多注意,只要她一天没被捉回去,我们就一天也不能松懈。”玉玲姊下了结论,宣布大家进入备战状况。 梁宛歌趴在全新的床铺及枕头上,垫高视线,刚好可以看见唐虚怀胸口的疤痕,偶尔按捺不住时就用指腹去摩搓刀疤,想试看看能不能擦掉,不过痕迹好深,像条横卧的大白虫。 那时候应该是千钧一发吧?可是他还那么轻描淡写,说是“不怎么重要的以前”……以后他说的话要打对折。 或许是她太花心思在他受伤的往事上,脑子活动得太勤劳,导致现在躺在他床上也睡不着,倒是唐虚怀看来睡得很熟。 他熟睡的样子真可爱,就像是一个漂亮的特大号混血儿小男孩,每次她看到混血混得好精致的小孩就会忍不住上前去逗弄逗弄,当小男孩长成大男孩之后,还是很惹人喜欢。 她顽皮地偷偷吻了他高挺的鼻梁,他的鼻型真的很好看呢,不过唯一的缺点是他会打呼,以前总是她先睡着,所以她没感觉,今天倒是亲眼见识了,虽然不是那种震天价响的鼾声,但也没办法拥有睡着了就像死掉一样的安静无声,在夜里就是能清晰听到他的吐纳……她听着,嘴角想笑,觉得很新奇——当然,如果她每天失眠都必须听到他的打鼾,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拿枕头盖住他的口鼻,以求耳根子清静。 幸好他还不会抢棉被…… 隐隐约约,楼下有开门关门声传了上来,正巧被没睡的梁宛歌听到,她无法分辨那是有人从外头进来,还是有人从屋里出去,让有戒心的她决定下楼一探究竟。 毕竟,这段时间还是要小心些。 屋子里检查了一遍,没有异状,她到大门边探出脑袋张望,发现她的秋千被人悄悄霸占。 定晴一看,是杨依伦。 这么晚还不睡?出来赏月吗? 梁宛歌跟了出去。 “你偷坐我的秋千噢。” “少啰唆,上面又没你的名字!”杨依伦抬头,发现是她,口气恶劣地回答。 “睡不着噢?还是作恶梦吓醒了?”他额上有很多汗水耶。 暗暗夜色里,杨依伦涨红的脸色还是可以瞧得一清二楚。 “我就是怕到作恶梦,怎样?!妳想笑我孬就笑好了!”叛逆的青少年很不受教地冷哼。 “哈哈哈。” “你还真的笑?!” “不然咧?是你叫我笑的。”真难伺候。梁宛歌只好挑囡囡的秋千坐。 杨依伦不再和她吵嘴,他不想年纪轻轻就被她气得心脏病发作,他低垂着头,看着草皮上的影子,终于,他说话了。 “那个女人是疯子……” 梁宛歌不意外他会突然冒出这句话,她相信他今晚的失眠主因也是那女人。 “我相信她是。”过分执着,是会逼疯一个人的理智。 “她也是先生救回来的病患,她一辈子几乎都在医院病床上度过,接触到的人除了医生以外就是护士,她的生活圈就只是那间小小的病房,所以当她喜欢上先生时,是全心全意的——” “唐虚怀不也是精神科医师吗?他为什么没发现?”梁宛歌皱起细眉,尤其是“全心全意”这句话,让她像啃了颗极酸的柠檬,扭蹙眉峰。 “先生有发现,只是她的情况超乎我们大家的想象,我们太晚做出正确反应,她就先下手了。” “我知道她下毒害你们。” “她在晚餐那锅汤里下药,我们一群人一如以往围着用餐,谁也没怀疑过她的笑脸背后竟然是另有目的。”杨依伦紧握住秋千两侧的麻绳,冷不防低声咆哮:“我们是朋友呀!大家都是先生手里救起来的人,同病都要相怜了,为什么她竟然还狠得下心想杀掉那么多朋友?!她一点都不顾旧情,一点都没想过以前玉玲姊是怎么替她找调养身体的菜单,一点都没想过以前豪哥帮她在前庭种下多少她喜欢的熏衣草,一点都没想过以前她和贞梦她们有说有笑,一点都没想过——” “你并不是害怕她下毒或是亮刀杀人,而是气她背叛了你们吧。”梁宛歌说出她听到的感觉。 他别开头,不答腔,却默认了。 “那时的她可能也没办法控制她自己的行为,她想以死带走唐虚怀,却也想连你们都带走,或许潜意识里,她希望还能跟你们在一块。”当然,这种心态是不对的,太偏激,没有人可以为了想拥有一个人而杀人,这是犯罪。 杨依伦微愕地凝视她,他从没有试着用这种角度来分析事情,现在她替他辟开了另一条思索的路,竟然让他困扰了好久、始终无法跳脱的囹圄逐渐松脱……“你这种烂说法像是在替她脱罪!”但他还是嘴硬地反驳她。 “我只是想让你心里好过一些,我才懒得去替那个女人脱罪。” 第21章 拜托,那女人捅了唐虚怀一刀耶,她干嘛替那女人犯的罪行合理化?! “……你果然是个怪人。” “我接受你的恶意批评。”反正不痛不痒。 他打量她许久,从方才就觉得她说话的神情有些眼熟,他一直在寻找这份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现在终于找到了。 “我发现……你有一点像先生。” “这种人身攻击我不接受噢。”梁宛歌立刻板起脸。 “拜托,这句话应该由先生来讲吧!”杨依伦为她的毫不自觉而翻白眼,这女人要不要脸呀,拿她和唐虚怀相提并论,会哭的人是唐虚怀吧! “你们一颗心全向着他,他说的话对你们来说是圣旨,在你们眼中他没有任何缺点,他完美得像天神,我这种蝼蚁连他一根腿毛都比不上。”哼,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杨依伦心里一定是这样看待她的! “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佩服他。” “因为他是主宰你们生杀大权的主治医师,谄媚他、巴结他,是你们的义务。”瞧,她当然知道。 “你听过振东国际企业集团吗?”他突然问。 唔?突然考她商场资讯吗?没听过振东集团的人,一定是看报纸只看演艺版的家伙,才会忽略了这个老是占住财经版头条不放的大集团。 “听过。” “我是振东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梁宛歌傻楞楞地呀了声,不能说她不惊讶,这个目中无人的美少年是振东集团的继承人?!这是惊讶之一。 但她随即也想起这几年振东集团内部一直无法平静的主因,就是振东集团主事者唯一的孙子年轻早夭,导致其他旁系族亲相互争权——这是她的惊讶之二。 “振东集团的继承人已经死掉好几年了,不是吗?”她隐约还有印象,在新闻有看到豪华肃穆的丧礼。 “对,我已经死了——以他们的眼光来看。”杨依伦扯扯嘴角,但没有笑容。“我要是再不死,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死法在等着我,我光是车祸就发生十九次、船难五次、绑架十二次、不明原因急病住院二十六次、心脏病发三十次、呼吸器故障六次,最后一次是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发生爆炸……” “你好惨……”而且事实上还满命大的嘛,加加减减……将近百次的“意外”都杀不了他,他比九命怪猫还猛。 不过,身为庞大家产的唯一继承者,对不少人而言的确像眼中钉一样,不拔除不痛快。 “那时,先生救了我,还帮我离开了那个地方,我终于不用再去过那种张开眼睛就是等着有意外发生的日子,死亡是我唯一能用的方法。”杨依伦缓缓绽开笑容,他那张脸是非常适合微笑的,至少比他扮酷的结屎脸好看。“在这栋屋子里的人,全都是身患重症,并且因为个人家庭背景而无法见光,先生不只治疗我们的身体,还愿意收留无亲无故的我们,如果真的有“再生父母”这种人……他当之无愧。” 梁宛歌听完他的话,知道这只是屋子里某一个人的某一段故事,她如果一个个去问,一定能问到更惨的情节,她以为这屋子只是另外一处医院,实际上,这屋子的功能绝对远超过于此,而屋子的主人不单单是医师,他的贡献也绝对比她看到的还要多更多。 梁宛歌和杨依伦就这么静静坐在秋千上,他摇过来,她荡过去,他说完他的故事,沉默的尴尬是因为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向她说这么多,感觉……好像在向她强迫推销唐虚怀似的……“他真是个好人,对不对?”梁宛歌低低笑着,为满脑子填塞的唐虚怀,也为杨依伦稚气未脱的脸蛋上浮现的潮红。 “嗯……” 梁宛歌从秋千上跳下来,往大屋子走回去。 “你要去哪里?”不陪他……多聊聊? “你不是才十五岁吗?” “你去哪里跟我十五岁有什么关联?”他问东,她反问西,诡异。 “未成年的小鬼头不要问大人要去哪里,讲了你也不能听。”梁宛歌这回有记得摸了把大门钥匙下来,她掏出来,插进门锁,转开。 “看你那一脸贼样,我也知道你要做的事是儿童不宜的十八禁坏事,对吧?”杨依伦的声音没追过去,只在自己嘴里含糊,他仰头看着三楼的窗户,忽然好想放声大笑,虽然他才十五岁,但是a片a漫没少看过半本,他怎么可能会不懂?“先生危险了……” 因为有只小色羊要扑向沉睡的大野狼。 “……嗯?” 唐虚怀确实是被身上压来的重量及落在眉眼鼻唇之间的重啄给吵醒,半睁开眼,看到梁宛歌迭坐在他身上,撅起的红唇不停在他脸上打印子。 “怎么了?”他睡得正好,全身上下大概只清醒了那张嘴,所以吐出来的嗓音低沉到几奇qisuu.书乎教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在奖励你。” 惺忪的俊颜上露出笑,仿佛像作了场好梦般,他揉揉她的头发。 “我做了什么值得奖励的事?”值得她大半夜不睡,爬到他的身上猛亲? “只是觉得你人好好。” 唐虚怀又是笑,闭上眼,将她的螓首揽入自己的肩窝。“感觉你好像是准备要向我勒索三千万豪宅和几百甲的土地,嘴巴才会这么甜,不然就是我还在作梦……”后者的可能性很大,说不定他正睡得胡涂,将梦境误认为现实。 “那是美梦吗?”有她在的梦境,美吗? “毋庸置疑。” 梁宛歌的心像要融化开来,她已经完完全全能听到自己怦怦怦的快速心跳声,他一定也会发现她异常的躁动。 “好快……”他没睁眼,嗓音像梦呓,她以为他在说梦话,从他身上仰起脸看他,却刚好见到那双漂亮蓝眸在黑色睫扇下缓缓张开的惊人美景。“你的心,跳得好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了……” 梁宛歌弯起唇,没有出声否认。 因为与她相贴的另一个心跳声,可不比她平静呵。 她不想输掉,不想让他感觉她好像比较迷恋他。 “我觉得你的心跳得比较快耶,怦怦怦怦的,好吵……我量量看你一分钟跳几下。”说完,一只小手立刻罩上他的左胸,开始计算他的心跳数值,一分钟过去,她兴奋地宣布:“你比我多跳两下!” 连这个也要争?算了,让她、让她。 她自己一定没发现,她这种欲盖弥彰的小手段只是更突显出她的心虚,他一点也不介意在口头上吃亏,呵呵。 水管哗啦啦洒着水,帮前庭的花花草草喂下透凉清水,梁宛歌两指压着水管口,喷叉出y字型的水泉,然后开始大弧度地转圈圈,模仿自动洒水器的行为模式,不遗漏院子里任何一株植物。 梁宛歌不优雅地打了个大哈欠,浇完一园子的花草,连她自己都被打湿了,不过终于完成了豪哥今早托付的任务,她满意地将橘色水管卷收起来。 原来外表酷酷的豪哥还会担任社区假日进修课程的指导老师,专门教园艺和手工艺,据说还颇受街坊邻居的欢迎呢。 梁宛歌伸伸懒腰,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些。 “抱歉。” 竹篱外,有人歉然轻唤,梁宛歌转过身,瞧见一个年轻女人站在外头。 “早安,你有什么事吗?”梁宛歌走过去。 “你好,我是唐医师的病患,本来已经出院了,不过最近老毛病好像又犯了,所以想过来找唐医师帮我检查一下。”年轻女人压着太阳穴,仿佛那里正涌出疼痛。 “原来如此,不过唐医师还在睡噢,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我去叫醒他?”梁宛歌看了一眼手表,才六点半不到,唐虚怀正睡得好可爱哩。 “不用不用,千万不要吵醒他,我可以在这里等他醒来再说。”年轻女人慌张地阻止梁宛歌,薄施脂粉的脸庞清秀极了,看得出来又是一个拜倒在唐虚怀西装裤下的gollum。 “那你要不要进屋里坐?” “好呀,谢谢。”年轻女人跟着梁宛歌进屋。 “吃早餐了吗?我正好在替大家熬粥。” “吃过了,谢谢。” “那我倒咖啡给你喝。”梁宛歌转到厨房,传出咖啡香后不久,她又走出来。“这是糖罐和奶精,你自己来,别客气。”她一项项摆上桌。 “这么麻烦你真不好意思……玉玲姊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吗?” “你也认识玉玲姊噢?” “嗯,之前在这里治病时,她很照顾我。”年轻女人加了一匙糖和半匙奶精,搅拌均匀,端起杯子优雅小啜。 “玉玲姊跟豪哥一起去花市买园艺用品,她还住在这里,还是继续照顾屋子里的大大小校对了,我姓梁,梁宛歌,还没请教你怎么称呼?” “我姓李,李恭毓。梁小姐,你的粥是不是煮过头了?好像有焦味……” “呀!真的耶!”梁宛歌连忙跑进厨房,在里头惨叫:“水分全干掉了……我以为那是我煮咖啡的味道……” 李恭毓仰头饮净咖啡后才缓缓起身,跟着进厨房。“梁小姐,我能帮上忙吗?” “面对糊成这种惨况的粥,你能给我什么好建议吗?”梁宛歌苦着脸,用大汤匙搅动那锅粥不像粥、饭不像饭的早餐。 “这是清粥吗?” “嗯。” “那再加点水就好了呀。”李恭毓主动拿过一旁的锅子,盛了半锅水,倾倒进干掉的粥里。“反正有人煮粥也是用饭去煮,你就当做现在重煮一次就好了,反正大家都不难养,只要能下肚,他们不会太嫌弃的。” 第22章 她边说边接过梁宛歌手上的大汤匙,搅拌起来。 “谢谢你帮我解除这次的危机,要是让玉玲姊知道我饿到了唐虚怀,她一定又要数落我好久……” “唐虚怀?”李恭毓停下动作,转头看她,眼神古怪。 “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不对,只是很少听到住这栋屋子的人以全名叫他,大家不是叫他唐医师就是唤他“先生”……你不是唐医师的病人吗?” “以前是呀。” “现在不是?” “现在不是,但是以后会是。” “……抱歉,我不是很懂妳的意思。” “我还在等唐虚怀四个月后替我动手术。这样可以了,我把盖子盖上。”梁宛歌颔首道谢后拿回汤匙,放在瓦斯炉旁,再将锅盖覆上,率先离开厨房。 “那你为什么还住在这里?没病就出院,这不是唐医师向来的惯例吗?” “因为我现在不是他的病患呀,为什么要出院?” “不是病患为什么可以住这里?”在梁宛歌身后的李恭毓还站在厨房里。 “对唐虚怀来说,他的人生里除了病人之外,总可以有其他身分的人存在呀。” “……其他身分?什么身分?” “例如:女朋友、老婆、孩子他娘、弟弟的大嫂、妈妈的媳妇。” “那就是你存在的身分吗?” 寒彻彻的问句让梁宛歌停下脚步,回首看她。 原本有礼的神色已不复见,李恭毓眼光森冷地睨着她,在梁宛歌做出回应之前,有一道人影冲出来,将她拉离开李恭毓手中菜刀的攻击范围内。 杨依伦! “她就是那个疯女人!”杨依伦劈头就喊出李恭毓的真实身分,搂着梁宛歌继续骂道:“你不但引狼入室,还请她喝咖啡?!” “没有人告诉过我她的长相和姓名呀!问你们,你们一个个支支吾吾的,像多说几句话就要你们的命似的,现在还怪我?!”梁宛歌反轰回去。 “这种紧张的时候,就算只是个路人甲,你也应该要有点警戒心吧!猪头也知道草木皆兵的道理,白痴也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就不会适度怀疑一下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 “杨依伦,你不要抓着我逃命,你往东跑,我往西跑,我相信她会比较想砍死你,你不要拖我下水!”因为嘴贱的那个人是应该最先被砍死的——如果她是李恭毓,她一定会这样做。 “你以为她会先砍死我?!错!她现在最想杀的人是你!你这个未来的唐夫人!” “唐夫人?!”李恭毓惊喘,眼一瞠,握紧菜刀柄追了上来。 “对!她就是我们未来的唐夫人!在两个小时前,她还躺在先生身旁睡觉!”杨依伦火上添油地补充。 “杨依伦,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你恨我恨到要借刀杀人吗?!难道因为你也喜欢唐虚怀,所以想等我被砍死之后,你再光明正大接近唐虚怀,将他占为己有,对他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吗?!” “我对先生的感情才不是你想的那一种!我对他只有尊敬和崇拜!”被误解的杨依伦厉声反驳。 “你如果敢对他有非分之想,我就先跟李小姐借菜刀来用!”哼! 后头有个人拿菜刀在追杀两人,他们还有心情吵嘴,不过也因为这一吵闹,整屋子的人都醒了。 “你们都不要出来!李恭毓在这里——”杨依伦大喝,让所有拉开一小条门缝的的人急忙又关起房门,上锁。 只有囡囡除外,她非但没躲回房间,还跑出来助梁宛歌一臂之力。 “囡!”梁宛歌跳过去扑抱住囡囡,而搂住梁宛歌的杨依伦也被迫滚了好大一圈,李恭毓冲杀过来,杨依伦以男性最大的尊严护住两个女人——李恭毓却在距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倏然倒地! 连老天爷都眷顾着他们!杨依伦见机不可失,扑过去压制李恭毓,将肾上腺素的爆发力发挥极致,扳住李恭毓的双臂往身后扭——“不用耍帅了啦,她晕了。”梁宛歌揉揉自己方才扑地而撞疼的手肘,抱起囡囡,仔细检查她有没有伤势。 “什么意思?” “不是有人才说——“这种紧张的时候,就算只是个路人甲,你也应该要有点警戒心吧!猪头也知道草木皆兵的道理,白痴也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就不会适度怀疑一下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不好意思,我不是猪头更不是白痴,我从第一眼就很怀疑了,七早八早有空上门来找人看病,不会去大医院挂急诊?!”梁宛歌冷哼。 “可是她为什么会昏倒?” “咖啡里有安眠药。”梁宛歌从柜子底层拿出麻绳丢给杨依伦。“把她绑起来。”她早就做好万全的准备,这小子还真以为她蠢到没有戒心吗? “你下药——” 梁宛歌耸耸肩。 “这是偷学她的伎俩。反正喝几匙安眠药应该死不了吧,如果她不是那个疯女人也没关系呀,大不了就把她随便放在一张床上让她去睡,醒了再说声对不起嘛,我这叫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所以她事先已经磨了好几十颗的安眠药粉备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常“为了保护唐虚怀,我才不管卑不卑鄙、下不下流咧。”只要达成目的就好! “……囡囡,你不要学,这个女人很恐怖。”杨依伦抡住囡囡的小耳朵,不让她被梁宛歌带坏。 “打电话报警吧。”梁宛歌丢下交代,瞄向楼梯间,很疑惑满屋子的人都被吵醒,独独三楼的唐虚怀没冲下来英雄救美噢?真好睡。 不过,就算他醒了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她一个人就解决得干干净净,不用任何人插手或扯后腿。 看着杨依伦将李恭毓缠成麻花,梁宛歌才满意地点点头。 劳动过后,有点困耶,趁着唐虚怀还在床上当抱枕的大好时机,再上楼去补个眠好了。 “对了,厨房那锅粥不要吃,李恭毓动过手脚了,里头加了什么药我不知道,吃下肚的后果我不负责,也不要上来找唐虚怀看诊,我要睡到九点。”唐虚怀的任务当然是要陪睡啦。 她雀跃地跳上楼,脚步声轻快。 因为太雀跃,所以她忽略了,楼上的阶梯也有非常轻微的跫音,因为她的上楼而先行一步调头回去,重新窝回床上,粉饰太平。 她到三楼,看到床上的唐虚怀还伏在枕间,呼吸均匀,气息沉稳。 没吵醒他最好,这只是小事,要是为了小事而打扰他的睡眠,那才不值得,他要醒来,只能因为她吵醒他,其他的女人都不行。 梁宛歌窝回他身边,一点也不费力地找到最适合的位置。 “等我睡醒,再听你夸奖我好厉害,嘻。”蹭了蹭,不用太长时间的酝酿睡意,她在他身边总是轻而易举就能睡得好。 蓝眸慢慢睁开来,定在酣睡的脸上。 英雌神勇的表现,他亲眼目睹,本来以为女人一定只能躲在男人身后,柔弱地寻求保护,他第一次发现,被女人保护的感觉并没有他想象的差,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真不赖。 抱紧她,心里有笑意不断涌上。 有点能体会《魔戒》中gollum的心情,他想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对她一遍又一遍诵念着——myprecious。 尾声--那一天 那一天,唐虚怀第一次见到梁宛歌。 她上他的诊所,要求整型,小小的脸蛋上有着异常坚持的肯定。 她那张脸,硬要挑出毛病并不难,天底下没有任何一张脸是毫无缺点的,只要心狠一点、嘴贱一点,一项项挑明她全身上下的不完美之处,他包准能让她心甘情愿掏出十来万为她的门面大整修。 他正准备开口,从踏进门来就不甚专心的梁宛歌却先抢了他的发言权:“你觉得怎么样算美,就怎么样下刀好了。” 然后,那双慧黠的眼又瞟向诊所墙上用来装气质的仿古画,漫不经心。 “梁小姐,你说什么?”他以为他耳背听错了。 “你觉得怎么样算美,就怎么样下刀好了。”她的视线回到他身上,但只是一下下,又忙着研究另外一幅西洋画。“如果我的轮廓做不出来太漂亮的脸,那你就随意好了。” 这是什么上门求诊的口吻?她以为这是在拚酒,我干杯、你随意吗? “你这样指定,我很难下刀。” “你整过不少人吧?一般来说,大家会做什么样的要求,你就帮我弄成大众化的口味,不然……”她左右张望,看到他桌上有张dm,正巧是个巧笑倩兮的女人,她指指dm,“就那样也行,随便啦。” 如果那双眼变成乌溜溜、水灿灿,仿佛少女漫画柔情女主角必备的大眼,做出现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的会非常非常的不合适。她的眼晴是单眼皮,看起来有点媚,但更多的是聪明,那是一种完全不可能出现在娇憨大眼上的独特风情。 她的眼睛,一点也不适合割。 如果那支鼻变成修长长、直挺挺,镶在脸上就是优雅梁柱的表率,要做出现在轻皱鼻心的俏皮样,偏偏很不对味,她的鼻子短短的,不太塌,一皱动,五官跟着淘气起来。 她的鼻子,一点也不适合垫。 她的脸型并不是大到必须削磨骨头以求更精致,以他目测,她的脸同样不及他巴掌大,一点也不适合动刀。 唐虚怀盯着她,用着他自己想不到的专注认真,想在她脸上找到任何一处能下刀的地方。 她的眉是两座小山,并不是眉峰一百三十五度曲线的最漂亮眉形,及眉毛上缘与瞳孔距离二点五公分的黄金比例,但是弯弯的、细细的,顺眼极了。 第23章 她的唇,唇峰明显、唇弓圆润、唇珠小巧可爱,一笑一抿嘴,自有风情。 他觉得这女孩……很漂亮。 梁宛歌当然没有迟钝到不晓得唐虚怀在打量她,她眉一挑,眨眨眼,与他四目相对,注意力从满墙的画移到他脸上,他看她,她也看他。 “唐医师?你已经知道要从哪里动手了吗?”耐心等待五分钟后,梁宛歌才开口打扰盯着她很久的唐虚怀。她认为他花这么长的时间,差不多已经把她的脸部分析完毕,应该可以向她报告手术的打算了。 “呀?”唐虚怀回神,也才发现自己凝觑着她发楞,就只是看着她,完全没尽一个医师该有的专业责任,研究要怎么切割她那张顺眼的小脸蛋。 他回她一个这么茫然的表情和一声如梦初醒的“呀”?这是一个医生该做出的反应吗?梁宛歌眉峰敛拧,不自觉地撅撅唇,用表情强烈反应她的不满。 “不然你就随便割个双眼皮,垫个鼻子,削个骨,垫个下巴好了。” 她的口气真像上市场买菜,先来块肉,顺便再买把青菜,随便送些葱,五块钱不用找了——唐虚怀笑出声。 “你笑什么?”梁宛歌觉得他笑中别有深意,狐疑地问。 那一天,他没有回答她,因为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笑,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答案。 “只是觉得你好可爱。” “唔?”睡眼蒙眬的梁宛歌被他偷袭的吻和腻人的情话吵醒,带有些微起床气的红唇嘟得半天高。“我宁愿你让我多睡五分钟,也好过这种填不饱肚子的甜言蜜语。”她抱怨,不懂他做什么突然冒出这句赞美词,没头没尾的。 “宛歌,你好可爱。”他不是甜言蜜语,只是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时,心里会有震撼,他找到了理由。 “……唐虚怀,我要用枕头打你了噢。”她还想要睡,要甜言蜜语请挑个合适的时机好吗? 显然她已经忘掉了,自己上回也是在唐虚怀睡得正熟时吵醒他,只为了给他几十个奖励的吻——事实上,这两个人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呀?” “……唐虚怀,你会让我想吐,下去啦!”她干脆玉腿一扫,准备将扰人睡眠的唐虚怀给踢下床去。 清醒的他比起惺忪的她,自然是灵活许多,在她抬脚之前,唐虚怀早已避开,翻身到另一端,继续吵她。 “你不要再动手术把这张脸给整掉了,好不好?”他捧着她的脸在印口水。他喜欢她的五官,每一个部分都喜欢,无论是哪里要被破坏掉,他都不肯。 梁宛歌总算被吵到越来越清醒,她的起床气是伴随着理智而决定存不存在,当理智回笼,起床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过来还会对方才自己胡乱发脾气感到抱歉。 她让唐虚怀吻她,可是嘴里却对于他的建议提出反驳:“不行,我一定要整型。” “为什么?!” 梁宛歌推开他,径自下床,从自己的小行李箱里拿出钱包,再回到床上。 “你看,这是我的全家福照片。”她打开钱包,将里头的照片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温馨家庭照,有相亲相爱的爸爸妈妈,旁边站着盛装打扮的一双女儿,以及穿西装打领带的伪大人儿子。 “瞧,我的存在是不是很奇怪,像不像一群天鹅里混杂的一只丑小鸭?” 父亲俊俏得像当红影剧小生,母亲艳美得比拟任何一名选美佳丽,大女儿精致得仿佛每个班级里一定会出现的那种高贵小公主,儿子稚气的脸孔已经可以预见他长大又是一个危害社会的少女杀手,独独小女儿——在这一大群俊男美女间,黯然失色。 “我从一出生,就被爷爷奶奶怀疑我是抱错的,幼稚园开始懂事,终于听懂大人们每次指着我,说我一定不是这家的孩子是什么意思,每一个看到我和我姊的人都会惊讶我们真的有血缘关系,你知道那对一个孩子的伤害有多大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发誓,在我有能力的那一天,我一定要把自己整得漂漂亮亮,让大家都无话可说。” 所以她用尽了这些年来的工作积蓄,瞒着家人找上他,就是要达成她多年的心愿。 “虽然我的家人都很疼我,每次有人又拿我这张脸和他们做比较时,他们都会跳出来保护我,可是我就是讨厌那些指指点点。”而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整容! 唐虚怀倒是没说话,认真看着照片,好半晌终于发表意见——“宛歌,你妈妈这张脸是做的。” “呀?” “我以整型界第一把交椅的密医尊严跟你打赌,她这张脸是做的。”他还可以一处处点出哪些部分是加工过的。 “你是说……我的脸是遗传到我妈整型前的模样?” “整型只能改变外表,并不能让遗传基因也一起跟着修正,小眼睛小鼻子的人,就是有机率生下小眼睛小鼻子的孩子。也就是说,就算你整型之后,我们的孩子还是有可能会遗传到你现在的长相。”虽然他觉得遗传到她是件非常棒的事。“然后小孩子就会可怜兮兮地拿着全家福相片,指着英挺的爸爸、美丽的妈妈,对照他自己的模样,说不定……会躲在厕所哭,然后悲剧就一路传承下去。”他叹气。 “……听起来,不是好事。”她想到她曾经尝过的辛苦,转移到自己孩子身上,心里不好受。 “所以啰,自然就是美。” “可是我不觉得自己美呀。”再怎么自然也美不到哪里去。 “谁说你不美的?” “至少没人说过。”大家最常用的形容词都是——聪明、狡猾。 “那才好,因为那只要我一个人看得到就好。”他笑着吻了吻她的发梢。 梁宛歌暗骂自己的不争气——这种一点都不甜不腻的情话有什么好感动的?为什么她整颗心都暖呼呼膨胀起来了,像一颗被吹鼓鼓的气球? “我在你身上找不到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得到的东西,不公平。”她抱怨,她讨厌输的感觉。 “有呀,你不是看过我洗地毯的样子吗?那只有你一个人看到过。” “……那种东西只要你再去买一块地毯,再找个处女做完之后就可以爱洗给谁看就洗给谁看。”梁宛歌冷哼。 “你看到我的蓝眼珠呀。” “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到你的眼珠子是蓝色的。”找不到例子举,只好随便搪塞她吗?! 唐虚怀将她拉向自己,让她迭在他身上。 “你还可以在我的蓝眼珠里看到我爱的人,这个只有你一个人才能看得到。”他眨眨眼,笑觑她。 因为只有她站在他面前时,那抹身影才会出现,才会烙在他的蓝眸里,换成别人,就算凑得再近,他眼里映出来的人,都不会是她。 梁宛歌越来越不争气,因为他才说完,她已经扑抱住他,情不自禁开始脸红,等到她觉得自己颊畔的潮红有消退的时候,她才抬头望进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模样出现在湛蓝瞳眸里。 她满足地呵笑。 “好,公平。” 全文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