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金囚爱》 第1章 [戏谱金瓶梅·金荷]《藏金囚爱》 作者:丹菁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缘起 阴凉的风吹起阵阵迷蒙白雾,远处隐隐传来抽抽噎噎的哭泣声是悲戚的、哀怨的,夹杂着趑趄不前的磨地脚步声和刺耳的拖地脚链声,诡谲地充斥在通往阎罗殿的黄泉路上。 “哭啥?全都怪你们自个儿生前做了亏心事,现下还有什么好哭的?”手持着练条的黑无常在三个女子面前开路。 “是差爷曲解了。”其中一名女子掩脸啜泣,好不哀戚。 “曲不曲解可不是我等能够定夺的,待至阎王面前再由你们辩解去。”白无常面无表情地睇着三个命运相同的女人,不多作赘述。 一行人又沉默了,只剩下揪人肺腑的低泣声,萦回在混沌隐晦的黄泉路上,直到过了摆渡河,进入森冷妖诡的阎罗殿上。 “大胆死魂,竟不到地府,擅自作主留在人世?”阎王暴喝了声,整座阎罗殿不禁摇摇晃晃。 “奴家有冤……” 三个女子跪在堂下,脸俯在地上,只敢细微地啜泣着。 “堂下有何冤屈?” 阎王瞠着一双暴如铜铃般的眼眸,瞪视跪在堂下的三个女子;这三名女子是地府捉拿已久的魂魄,派出数百个鬼差才擒了回来,想必是心里有所不甘,遂仍留恋着阳世。 “求阎王为奴家作主……” 三缕幽魂缓缓地抬头,露出三张艳冠群芳的丽颜,不禁令阎王倒抽了一口气。好个倾城红颜……这三个女子怎会同处同一朝世?又怎会搅和在一块儿? 阎王向一旁的判官使了眼色,取过他递上来的生死簿,查看着这三名女子阳寿是否已终,然上头白纸黑字,这阳寿全都是符合的,又有何冤? 他眯起眼眸,思忖了会儿,大手一挥,判官身旁的孽镜一亮,随即将三人在世的罪业呈现在镜中。 “你等还要本王为你等作主?”他望着镜子里头荒淫无耻的行径,怒得眉头都皱在一块儿,不禁往桌案一拍,发出轰然巨响。 “生长在那样封闭的世道里,奴家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还请阎王明察秋毫。”跪在前头的女子毫无所惧地抬起醉人心腑的绝艳丽容,水眸里的哀戚是骗不了人的。 “为了生存可以出卖肉体?”阎王压根儿不信。 “那是身为女人的悲哀。” 跪在中间的女子,仰起无俦的倾城娇容,澄澈的眸子里是一片赤诚无波,看不出半点狎亵的影子。 “那是女人的天命。”他嗤道。 “是老天在压榨女人,奴家不服!” 跪在最后头一直不发一语的女子,端着一张惊为天人的画色秀容,清澧的丽眸里是慑人的桀骜不驯。 “真是不服?”阎王挑眉问道。 他倒真想看看,这三名淫荡秽污的女人有什么不服之处。 “还请阎王查个分明。”三人同声道,只为了洗刷自个儿被抹黑的清白,哪怕是上谏阎王亦无所惧。 “好,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待本王好好地查看,倘若有半点欺瞒之嫌,可别怪本王将你等封在十八层地狱里!” 他怒喝一声,向身旁的黑白无常道:“你等先将她们押入地牢,待本王查清楚再审。” 黑白无常领命,拖着三名女子随即消失在森寒的阎罗殿上。 “大胆淫妇,还不招来?” 阎王大喝一声,仿若整个地府都为之山摇地动,震得一旁的小鬼退避三舍,怕是一会儿自个儿会在无意间连仅存的魂魄也被吞噬了。 “奴家无罪!”潘金莲跪在案下,硬是不伏首,硬是不认罪。 “真要本王搞些兴头,你才要认吗?”阎王佞笑着,笑声如雷震耳。 “奴家无罪,要如何认罪?”她悲怆心碎,勾魂般的眸子里泛着教人心疼的血丝。 “说,要怎么做,你才打算认罪,免得本王无情弄刑?” “要奴家怎么说,阎王才愿意信了奴家所说的话?”她反问道,迷人的唇勾起自嘲的笑。 她以为阎王已经查清了一切,提她问话是要还她一个公道,还她一个清白,想不奇+shu$网收集整理到竟是她在痴心妄想。世人早已认定了她是个猥琐的淫妇,个个早已定了她污秽的罪名,她原以为死后便可以求得心安理得,想不到这地上地下全都是一般,没个王法,没个准则。 怪谁呢? 怪自个儿吧! 谁要她出生在这个年代里,谁要她扮演着曲意承欢的女子,又是谁要她顶着抬不起头的天,让她在这红尘中徒走一遭,还落个淫秽罪名……要她如何不怪这老天造就了女人的卑微? 究竟是要怪谁呢? “要本王如何信得了你?” 他摇头笑着,嗤笑她的无知,竟然敢用如此不敬的话语同他对上,八成以为身存魂魄,便尝不到痛楚的滋味。 “奴家的心不变,万世不变,倘若阎王再让奴家转世投胎,让奴家重新为人,奴家即可向阎王证明奴家的清白。” 要他怎么信呢?他知道她的性子不会变,即使历经轮回转世,她仍是确信她一样可以清白的过一世。 “那你又能够拿什么作为与本王兑换的筹码?”有意思,她倒是同他提起了个有意思的游戏。 “皮相,奴家愿用奴家的容貌同阎王交换。” 潘金莲的脸上漾满了坚决,仿若她真是不可多得的贞节烈女,好似他还得颁给她一座贞节牌坊似的。 她不在乎是否有个好容貌,她要的是一个懂得疼惜她的男人。女人家要的便是一张皮相,最看重的也是这皮相,给了他,是要证明自个儿的矢志不移,是要证明自己并非是个不入流的淫妇;毕竟她也只是个弱女子,是不?没了男人,要她如何在这严苛的世道生存? 她没错,错的是世道。 “好。”阎王饶富兴味地允诺,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打算,毕竟下头还有两个女人……倒不如再一次把她们一个个都凑在一块儿,瞧瞧她们到底可以搅和出什么名堂。 荡妇也想假扮贞女吗?瞧他怎么欺凌她! 第一章 南宋宋高宗率领宋兵南渡,在节节败退之下,退到临安,几年征战杀伐与错误谋略的结果,尚维持着两国之间和平的表象。 此时的临安是一片揪人心醉的枫红叶黄,多情的桃海杏浪早已凋零,正是赏枫赏芦的时期。自临安城往南走,出了城门进官道,便可以直通文人雅士时兴赏景的凤凰山。 而凤凰山上亦正是一片秋色旖旎,有着满山教人流连忘返的枫红醉色,令人驻足难移的远山美景。 凤凰山上的“贞仪道观”是骚人墨客的最爱去处,净是吟酒作乐、卖弄诗文,与周身景色染成一片气象;而山南之处,则是武夫最喜爱的狩猎处,终年都可以瞧见带着猎具上山的猎户或樵夫。所有的南渡之仇、忠肝义胆全都埋葬在这片教人心旷神怡的和平假象中,没有人再提起,没有人再想起,好似整个南宋真是潜入了波谲云诡的美好景致里。 就如现下,红霞渐起,凤凰山南还是一片人潮。 “该死。” 身形迥拔颀长的男子有点狼狈地俯下身子,观看着脚上的伤口,再抬头望着渐暗的天色,不禁又暗咒了声。 “这是什么霉运,偏是让我给碰上了。” 也怪不得他咒骂连连,只因向来人潮汹涌的凤凰山,此时竟恍如人烟稀少的荒岭野地,眼看着夕阳西沉,天色渐暗,他居然连身上的火摺子也不见了,连想要就地生火都不能。 “真是邪门,要出门之际,明明是将火摺子带在身上的,为什么一翻下山崖却不见了?”他有点动怒地翻找着自个儿的身上,却始终不见火摺子的踪影。“这倒好,看现下要怎么下山。” 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今日上山打猎,打不着猎物便罢!居然还让他跌下马、掉下山崖、摔伤了脚。 这下子他要怎么回去? 加上他今儿个出门时,没同小厮交代,因此就算他没回去,府里头的人也不会觉得古怪,说不准还会以为他晃到柳巷去了。 观仁偟望着自个儿的脚伤,再左右观看,发现自己是落在崖下的山道旁。唉,还算是有点幸运,要不然怎会就只有受这么一点伤。还好在滑落之际,他本能地抓住崖壁上的藤蔓,才让他把伤害降到最低。 眼前该怎么办呢? 要他拐着一条腿下山,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不下山的话,这入秋后的凉意可也是会要人命的。天色在他的思忖中缓缓地变暗,阵阵冷风刮起,他不禁寒毛直竖,暗地里又骂了几句。 这下子可好,倘若真是无人上山的话,他是甭想要下山了。 不过也真是古怪透顶,为什么今儿个的凤凰山人烟如此稀少?是他今日鸿运高照吗? 哼,哪里高照了!八成是黑云罩顶,他才会这时分还待在这儿。 观仁偟低斥着,却听见耳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仿佛就在几丈外而已。他连忙用双手撑起自个儿的身体,顺着声音走去,喊道:“眼前有哪位兄弟,可否拉我一把下山?” 他声音略大地喊着,是怕对方没听精准。他才跃出官道,便见着灿亮的灯笼,心里不禁又安心一分;然当他见到来者的那张面容时,竟不由得止住了口。 他瞧错了吗? 观仁偟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看着那一张奇貌不扬的脸,心里突生两个疑问,这张面容是人吗? 第2章 他是不是撞鬼了? 不管答案是哪一个,都令他难以置信,他只能呆站在原地,缓缓地将那只受伤的脚放在地上,心里打算着,倘若真遇到山中的魑魅,就算腿断了也得跑。 正当观仁偟打定主意,作势欲拔腿飞奔之际,那张面容的主人发出了声音。 “公子,这时分你怎会待在这儿?” 那是相当悦耳的声音,宛如迸发在静寂山野中的银铃声,令他下意识停止了欲走的步伐。 是个姑娘家? 说的也是,不瞧那张脸,光是瞧那装扮也知晓这是个姑娘家,只是她真是个姑娘家吗?呃……是人吗? “公子,你受伤了?”那位姑娘直直走近他,灿亮的灯火照亮了她一张不算漂亮、甚至平凡无比的脸,只见她轻蹙蛾眉,蹲下身子望着他的腿,有些逾矩地以手轻触他的伤口。 “这该要怎么办?”她嘟哝着。 但观仁偟反倒是安心不少。 她的手指温温的,可以证明她并非如他想像中的是山中的鬼魅。只是,一个姑娘家怎么会长成这德行? “公子,奴家姓薛名金荷,就住在这山道的另一头,倘若公子不嫌弃的话,还请公子先到奴家的茅屋暂作休憩,让奴家下山去唤公子的家仆。”薛金荷条理分明地说着,小手已准备搀扶他。 “呃,这……”观仁偟眉一挑,心底有点嫌恶。 这位姑娘年纪并不算大,瞧她的打扮定是尚未嫁作人妇,而她这样子搀着他,该不会是正巧强要他做她的快婿?否则这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即使深居野岭,她也该懂的,是不? 这样搀着他,不会要他负责吧? “公子别介意,奴家只是想要帮助公子。”薛金荷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携着他逐步往山道走,笑得见腆。“公子别多思,奴家不会硬要欺上公子的身,奴家并非是寡廉鲜耻之人。” 观仁偟一听,不禁有点汗颜,心里忖着,怎么她会懂得他的心思?难不成是他表现得太明显? 他也不想如此的,但是她似乎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样…… 罢了,先到她的屋子里休憩一会儿,不管是要通知府里的小厮上山,还是在这儿暂住一宿,都可以。 “姑娘,在下冒犯了。”他脸有点红赧。 毕竟一个姑娘家愿意这样帮他,他该是要感谢她的,然而他却……唉,圣贤书他全都不知读到哪里去了。 “这儿是?” 走了一小段山道,观仁偟在薛金荷的搀扶下进了一间小茅舍,望着里头简朴的摆设,只见屋内只有一张用稻草做成的床榻,还有几张铺在地上的席子。 “这是奴家的住处,请公子先到这儿坐下。”薛金荷扶着他坐在床榻边,随即又自一旁老旧的木柜子里头翻找出一些药草,人又回到他身边,在他的腿边坐下。 “这是要做什么?” 观仁偟微诧地望着薛金荷一边将药草放进口中咀嚼,一边着手撕扯着他裤子的下摆;看这模样,好似是要替他上药,但那到底是什么药草?可以随意地抹在他的伤口上吗? 这个地方还真不是普通的简朴,居然连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全都用破旧的席子替代。真不知道以她一个姑娘家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对了,这个时分,怎会没见到她的家人? “奴家替公子上药。”她温润的嗓音轻扬,随即将嚼碎的药草抹在他的伤口上,又道:“奴家只懂一点药理,对于这种伤口,用这种药敷的话,很快便可以痊愈,不过依奴家瞧,公子的脚似乎也扭伤了,这得要下山找大夫才成。” 她条理分明地说着,随即又取出一条干净的布巾替他将伤口扎上。 “我知道了,还真是感谢薛姑娘。”观仁偟客套的说道,对着她毫无姿色可言的面容浅笑,又问:“怪了,都这个时分了,怎么还不见你的家人呢?” 一间茅舍之中,就只有她和他,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真不是普通的怪异,倘若是与美人共处一室的话,倒是没有什么不妥,但眼前的人不是美人,所居之地不是华宅,再怎么想像也勾不起一丝情调,反倒是多了一股妖诡的气围。 这凤凰山他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可他却不知道这山上除了道观里头的女流之辈外,竟然还有她这一户人家。 该不会是因为她的长相不讨好,所以才一个人独居? “奴家没有家人。” 薛金荷落寞地笑着,浅勾起的笑里有着深沉的失落。 “你的家人呢?”果然不出他所料,毕竟端看着凤凰山这头,便知道此处唯有她是一个人独居而已,很难再看见其他人。 “他们……”她的笑凝在唇边,更显空洞。 要她说她是个弃儿,连自个儿的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到底是谁,连自个儿的名字都是道观的师父替她取的,要她如何向他说出这一切?他不过是个陌生人,是个受伤的过客,待明儿个便会离开,她同他说这么多做啥呢? “是我失言了,倘若姑娘不想说,就甭提了。”见她支吾着,观仁偟也不忍再多问下去。 其实即使不问,他大概也猜得出一些端倪。 倘若他没猜错的话,她八成是因为那一张平凡的面容,才会被自己的爹娘给丢在这儿的吧! 真是好一对狠心的爹娘,竟忍心如此待她!尽管她的长相不讨喜,这也不是她的错呀,是不? “公子饿了吗?” 瞧他敛眼不语,薛金荷又急急打破沉默,努力地勾起一抹笑。 观仁偟睨着她,心里突地闪过一种想法。瞧,她笑起来倒还挺人模人样的,似乎也没那么丑了。呃,不是丑,她一点都不丑,而是他瞧多了美女,她这般的姿色看在他的眼里,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 “说到饿,倒好像有点饿了。”算是为了迎合她的心意,撒点小谎,应是无伤大雅。 薛金荷一听,连忙自怀中找出几个早已经凉了的包子和干粮,递到他的手中。 观仁偟见了!不禁有点犹豫地将那看起来不算太干净,又不是太可口的包子凑到嘴边,吞咽着口水;又见到她正以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只得陪着笑,将那有点硬的包子塞入口中。 天,这包子到底是在哪里买的?这味道……“这包子,是山上道观的师姐给我的,我放了两天舍不得吃。”薛金荷以为他吃得挺合意的,开心地解释道。 观仁偟一听,咀嚼的嘴自是慢慢地停了下来。 两天?! 他眯起眼望着手中的包子,再望向看似心无城府的薛金荷,霎时有些疑惑,她该不会是蓄意在耍他吧?但瞧她的眼,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据他所知,道观的膳食有些是文人雅士上山赏景时一并带的,而此时他握在手中的包子,有可能也是那些人贡上道观的,道观收到这些包子都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了,再给她……天,这东西该是坏了吧? 不是他吃惯了珍肴馐餐养刁了嘴,而是这东西分明是馊了,他怎么还吃得下? 他抬眼注视着她,看到她竟是一身的粗衣劣服,顿时他才惊觉她是如此狼狈,连一头如云的秀发亦只是简单地绑成两只麻花辫。 “公子,怎么了?” 薛金荷瞧他神色有异,也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再蹙眉仔细地品尝着,却不觉得哪里有误。 “你不觉得这味有异?”观仁偟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将那包子吞下腹,仿佛那包子是多么美味似的。 “这包子不过是用来裹腹,什么味又有何妨?”她也知道这些包子已经走味,但毕竟是别人的好意,而且还可以裹腹,所以何必计较那么多呢?“是酸了一点,不过还不差啊!” “你……”观仁偟听到她这么说,简直快要昏厥。 打一出生,他可没吃过这种入不了口的包子,鉴于救命恩人在前,他倒也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瞧她一奇+shu$网收集整理口一口地咽下,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手中的包子打落,不愿她再食用那已馊掉的包子。 “公子?” 她微愕地注视着他,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观仁偟睨着她,看了看这破烂得不能再破烂的茅舍,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给你一些银两,让你下山去买一些吃的,顺道到我的府邸通知一声,要他们差小厮接我下山。” 他受不了了,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尽管要她独自下山是有点危险,但依她这容貌,他相信没有任何宵小会刁难她的,是不? 薛金荷睨了他一眼,随即羞赧地起身,没有接过他的银两,只是问了他的府邸位于何处,便静静地下山去了。 那淡漠的神情,没来由地牵动观仁偟的心,令他有股难以言喻的心痛,但他又随即甩了甩头,否认这莫名的感触。 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要立即下山,他不想再待在这种地方! 第二章 一年后。 他是被下符咒了吗?还是同凤凰山的地灵不合? 观仁偟瞪大了双眼,望着自个儿狼狈的处境,有股冲动想要指天骂地、鬼哭神号一番。 该死!他已经有多久不会上凤凰山?为什么在阔别一年之后,路经此地——只是路经此地,又不是上山打猎惹怒了山神,竟又让他再次跌落山谷?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腿居然又受伤了。 真是见鬼了,他在战场上撕杀数回,亦不曾受过什么伤,为什么只是跌下山谷,他的腿又伤了? 无妨,上头有他的亲信,待会儿要是他们发觉他不见了,定会巡山才是,现下他只消静下心,等着他们呼喊再回应便成。 第3章 想着,他便坐了下来,静心等候着。然而不消一会儿,他便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令他不由得竖起双耳聆听。 听那声音仿佛是由身后传来,他不禁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突见一张算不上姿丽,谈不上素净,也构不上平凡的丑颜。那张脸,他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但是他何时会认识一个如此奇貌不扬的女人了? “公子?” 薛金荷微愕的惊喊,她瞪大了细长的眼,略厚的唇微辞,有点难以置信在一年之后,自己竟还会再遇见他,而且这情景跟一年前的情况,瞧起来过分相似得令她心惊。 只差在目前天色未晚,她也可以更清楚地看见他俊俏的面容,令她不禁又羞红了脸。 他那浓如蘸墨般放肆的眉正挑起,而魔魅的黑沉眸子嵌在线条深彻的面容上头,更显得他的气宇不凡,夭矫不群,令她更难以正视他勾魂的俊逸,不由得自惭形秽地转过身去,想要赶紧离开。 “喂,姑娘,我是不是见过你?”见她打算离开,观仁偟赶紧喊住她。 唉,这感觉好熟悉,仿佛他在以前也曾经做过这件事似的。这个女人、这身装扮,实在是让他熟悉得紧。 “公子还记得奴家?” 薛金荷有点受宠若惊地回眸睹着他,却不敢再移动步伐来到他的身边,怕是自个儿的丑陋遮掩了他的俊。而且,她还记得他在一年多前……虽无羞辱,但那感觉却与羞辱相去不远了。 她知道他是无心之过,可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无心最是伤人。 “你……”又瞧她一回,他不禁努力地回想着,直到……“你是一年多前救了我的姑娘?” 天,他怎会把她给忘了? 那时候他明明告诉自己在回府之后,要回礼给她、要报恩的,怎地一晃眼便过了一年,什么礼呀恩的,他全都忘了。 倘若不是现下又碰头了,只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想起她。 “公子,你又受伤了吗?”惊喜他的记忆,令她又多瞅了他两眼,却见着他的脚似乎……“是啊,我又从山崖上掉下来了。” 说来也是邪门,才十余丈的高度,以他的身手居然也能摔伤腿,不知是他的武艺退步了,还是他命中注定便是要走上这两遭,偏要遇上她。 “要不要紧?”薛金荷有点心急地走近他。 怎么会这样?怎么她每次见着他,他总是受着伤? “是有点伤到,但不打紧。”观仁偟尴尬地浅笑着,对她有着说不出的愧疚。“对了,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说来也真巧,他长这么大就摔下山崖这么两次,而两次偏都遇见了她。是缘吗?和她吗?这真是令人有点匪夷所思。 “奴家是碰巧经过的。”她有点犹豫的说。 可事实上她才不是如此哩,自从一年前与他初遇之后,每当心烦的时候,她总是会到这个地方来,回想着当初相遇时的情景,只是那么一点点的憧憬和令人脸红心跳的奢望,便能够令她开心许久。 “这么巧?”真是太巧了。 “要不要奴家先带公子回茅舍休憩一下?”她轻声问道,还记得他对那间茅舍的鄙视。 “姑娘别费心了,我的亲信就在附近,我在这儿等着,相信他们一会儿便会找到我。”他浅笑着,回想起那一间破烂的茅舍,不禁又问:“姑娘还住在那间茅舍里吗?” 那间茅舍看起来仿若风来便会倒,雨来便会垮,真的能住人吗? “嗯,已经住了十多年,习惯了。”知晓他话中的意思,她不禁有点难堪。 “依我看——” 观仁偟才打算说要替她修整一下房舍,然话未出口,便听到一旁传来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不入耳的碎骂声。 “啧,这薛金荷又跑哪儿去了,每次要她帮忙做点事,总是一会儿便不见人影,真不知道她顶着那一张吓人的脸,还能够跑到哪里风骚去。”那声音的主人缓缓地出现在树丛后,接着另一人也现身,皆露出尖酸刻薄的脸,看她们的装扮像是贞仪道观的道姑。 然而,她们并未发现观仁偟,倒先看到了薛金荷。一见到她,劈头便骂:“唷,我道这丑女人是到哪儿去了?也不想想看自己的身份,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德行,想吓人啊!” 另一个道姑骂着:“怎么,咱们师姐妹不过要你帮忙做点事,你就一溜烟地让咱们找不到人。你是存什么心?也不想想你可是靠道观才得以活到现下的!” “师姐,不是这样的,我——”薛金荷心感卑微,面有难色地往后退。 “还说不是?倘若不是咱们道观禀着怜悯之心,将一些包子馒头度给你过日子,你还能够活到现下吗?”道姑毫不留情地骂着薛金荷。 “我……”她一步步地往后退,却突地感觉到背后有份依靠,她转过头瞒着身后的人,未料竟是观仁偟。 “两位师姐,金荷是不是有什么事扰烦了各位,还请师姐知会在下一声,好让在下替金荷辩驳一句。”观仁偟忍着怒气,幽黑的眸子直视着两位羞赧的女道姑,双手按在薛金荷的肩上,稳住她颤悸不已的身躯。 “观大人,咱们……” 两位道姑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转身随即离去。 “师姐……”薛金荷见状,想要同她们解释去,又被观仁偟按住了肩,不禁转头睇着他。“公子?” “甭去了。”他没好气地道,不懂她怎么受得了她们的欺凌。“你是道观的人吗?否则她们凭什么支使你?” 亏他对贞仪道观向来有好感,想不到她们竟是这种性子,倒是让他看出了卑劣的人性。 “奴家不是道观的人,只是受了她们很多的帮助。” 薛金荷扭绞着双手,对于他的大手按在自己肩上,虽是止住了难抑的战栗,却熨热了她的脸。 “是吗?”他沉忖着。 想到道观所谓的帮助,他不禁又想起一年前那难以下咽的包子,那怎么会是帮助,分明是把不要的馊食丢给她,不是吗? 瞧她们那般猥琐的面容便知晓她们没有半点善心,岂会好心地将食粮分一些给她?想来想去,这道观里头分明有问题。 不成,他不能再让她待在这儿,不能让她再受半点苦,就算是报恩吧,报一年前未报之恩。若他对薛金荷的窘状置若罔闻,那他岂不是同贞仪道观里那些假道学的道姑一般吗? 不成,他得要帮她,一定要帮她。 “公子?”她蹙眉看着他沉思中的模样。 “我决定了。”他没头没尾地冒出此语,见她不解,才想要加以解释,却听到阵阵马蹄声中夹杂着几声吆喝。 “大人!” 观仁偟闻言喊了一声:“我在这儿!” 不消一会儿,头顶上便落下几道身影。 “仁偟?”寻朝敦向前一步,睇着他狼狈的身影。 “不碍事,先拉我一把,咱们先回府。”他简单地解释着。 “这位姑娘?”寻朝敦睇了薛金荷一眼,眼中没有鄙夷,仿若她与常人无异似的。 薛金荷愣愣地睬着观仁偟,她不懂那几个看似侍卫装扮的人,怎会喊他一声大人。 “对了,带她一道回府吧!” 观仁偟睨了薛金荷一眼,不知为何竟觉得她傻愣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得紧,然,立刻又赶紧甩掉这可怕的想法,让寻朝敦拉着他一蹬跃上崖壁。 而他的命令一下,随行的数人中随即跳出两人,轻轻地架着薛金荷瘦弱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提气带着她往上跃,在她的惊呼声中带她上马,更是不等她发问地一路狂奔回观府。 中秋甫过,观府里头是一片喜气洋洋。 原因有二,一是为庆中秋,二是因为身为观府官拜中书令的观元承老爷,在日前带回了一个艳绝的姑娘,仿似又入了一位小妾。观府里头为了这么一个成员不禁忙得不可开交,观老爷将那位姑娘带回之后,随即又赶往宫里去了。时过多日,却始终不见他大老回来,这片喜洋洋的气氛,总算是落幕了。 “仁偟,你的脚伤好点了没?” 邢部大人寻朝敦踏入观府北苑的凉亭里,便见到兵部大人观仁偟正聚精会神地望着手中的文卷,眉头深锁的模样,仿佛这手中的文卷上头又是阵阵哀鸿遍野。 “朝敦。” 观仁偟抬眼,呷了一大口茶,合上手中的文卷,显得十分颓丧。 “怎么了?又传回什么消息了吗?”寻朝敦在观仁偟的身旁坐下,自行倒了一杯茶,尝着温润的茶水。 “郾城传回了一些消息。” 观仁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色仿似疲惫,将手中的文卷甩下凉亭旁的水池里;他连看都不想看了,再看下去的话,只怕他会吐血而死。 “坏消息?”寻朝敦挑起霸气的眉。 “你以为呢?”如果是好消息的话,他会看那些文卷,看得如此艰涩? “看来是郾城看守的大将出了问题。”寻朝敦放下茶杯,取出腰间的扇子优雅地扇着。 “不是大将出了问题,而是朝中的丞相出了问题。”他恨恨地道,恨不得提剑奔到宫中,一剑杀了那个奸贼;毕竟留着那种人一点用处都没有,倒不如早早杀了他,替黎民百姓争得一线和平。 “到底是怎么着?” 瞧他说得义愤填膺,寻朝敦不由得也皱紧了眉。 “现已收回了庐州,眼看着就要将金兵赶回北方,而朝中的那位“好”丞相却上奏皇上,要他将远在顺昌、郾城的大将召回……这算什么?” 观仁偟的大掌一拍,一旁放着成套茶具的坚硬云石硬声碎裂。 第4章 而寻朝敦则是挑了挑眉,抬起还握着玉瓷杯的手一口饮尽,然后随手将杯子往地上一扔。 “倘若真是如你所说的话,那咱们也甭想回北方了。”寻朝敦浅笑着,仿佛这件战事与他无关似的。横竖他今儿个是来探病的,瞧见观仁偟可以高谈阔论!抒发满腹悲愤,这就是表示他的伤都好了。“这是兵部的第一手资料,你以为错得了吗?”他冷哼了一声,几欲止不住怒气。“这分明是与金兵挂勾,否则怎会在这当头要调兵遣将回临安?要他们回这儿来干嘛?回来送他上路的不成?” 眼看着即将要收复失土了,却因为他一句话,左右了皇上的圣裁,要他如何能够接受,如何能够心服? “看来势必是要与金写下和议了。”寻朝敦浅吟了声,说了一句最符合现况的推测。 “我放他的屁!明明是要将金兵赶回北方,为什么还要同金兵议合?难不成奇qisuu.书咱们的朝廷都没人了吗?”他暴喝了一声,怒气转了方向。“都是你,你这个刑部大人,查不出这案子,才会让那个该死的丞相在朝中为非作歹!” 他有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只好找他开刀了。 “仁偟,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你也知道他是个丞相,而我只是个小小的刑部大人,我又能奈他何?”寻朝敦简直快要发笑了。“整个朝中,谁敢与他针锋相对?是顶上的帽子不要了不成?!” 他不想提醒他,就连他爹中书令都奈何不了丞相,他又能如何! 观仁偟轻叹了声,随即又坐了下来,望着脚边的狼籍,不禁又道:“说来说去,问题还是出在皇上身上,倘若皇上能够机伶一点,又怎会让那个走狗在朝中作威作福?” “够了,小心隔墙有耳。” 他言尽于此,就希望他能够冷静一点。 “唉……” 观仁偟叹息着,眼尾余光看向他处,见到有两名婢女正往这儿来,手上还带着扫帚,向他福了福身。 他原是不甚为意,掉移了目光,可又突地感觉到有些微的不对劲,立即转回视线瞪着眼前的婢女。 “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啊!他几乎要把她给忘了…… 第三章 薛金荷有点无辜地睇着观仁偟,不懂他为什么会突地吼这么一声。 “大人,奴婢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她呐呐地开口,却不敢抬眼直视着他,只敢以眼角余光偷观着。 她是不是有哪里不合时宜了?该是不会才对,她记得管家刘伯曾同她提起,这衣裳要干净、这发丝要编紧、手脚要利落、面容要带笑……唉,她是不是忘了笑了,大人才要提醒着她? 她知道自个儿长得并不美,笑起来更不会增添姿色,笑有什么用呢?更何况,她并没有习惯冲着人笑。 “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她答非所问,他不禁怒气更盛。 虽然说这几日他的确较忙,一个不经意便忘了她这个人,但是就算他忘了她,至少府里的下人也该是记得她是他带回来的人吧!怎么会让她穿着婢女的服装,手里拿着扫帚出现在他的面前? 更夸张的是,她居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自称为奴婢! 她可是他的恩人耶!尽管是一年多前的恩情,但报恩是不分时限的,是不?他怎能让他的恩人当他的奴婢使唤? “奴婢是大人带回来的,难道大人忘了?”听他的暴喝,薛金荷的身躯益发瑟缩,连拿着扫帚的小手都忍不住地打颤。 观仁偟闻言更为光火,一改他以往的温文儒雅,“我当然知道是我带你回来的,我现下是在问你,你为什么穿着下人的衣裳,为什么自称奴婢?” 倘若她不是他的救命恩人的话,他定会被她气得血溅四处! “可是奴婢原本便是奴婢,奴婢……”经他这么一吼,她的辩驳更显得微弱,尽管面容不姣好,却也教人感到楚楚可怜。 但是观仁偟经她这么一提,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冷哼着、冷笑着,以释心头怒火。 她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倘若听不懂的话,他倒是很乐意教导她如何说话、如何听话,外带如何应对,别再牛头不对马嘴、鸡同鸭讲,否则他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成为一个狠心手刃恩人的残暴之徒。 “金荷,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成为观府的奴婢,是谁要你做这些工作的?”算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恩人,他总得要尊重她几分的,是不? “大人将奴婢带来观府,不就是要奴婢在这儿干活的吗?”她的意思是说,就像当初她接受道观的帮助,也得要以劳力换一口饭吃,毕竟这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嘛,是不? 既然她要在这儿待下,即使为奴为婢也是应该的,毕竟这儿所住所穿所用,皆比她在凤凰山上来得好,能在这儿待下,是大人的恩泽。 “是谁说的?”观仁偟险些制不住怒气。 这普天之下,有哪一个人会把自个儿的恩人带回家为奴为仆,替自个儿鞠躬尽瘁的?那不是他的脾性,更不是他的作为。 “这……”经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愣住了。 还需要人提吗?既然要在这金碧辉煌的地方待下,她自是要尽心尽力,难道还需要人提起吗? “你是我的恩人,我没有好好地待你,已是天理不容了,你居然还以为我是要带你来这儿为奴的?”他简直不知道她的脑袋是怎么思考的。 该说她良善,还是说她愚蠢?倘若今儿个救他的不是她,说不准对方便要他以身相许,甚至纳为妾,再不然便是赠以一大笔的银两以兹感谢。难道她从来没想过这中间的差别吗? “我是大人的恩人?”薛金荷反倒是有点纳闷。“奴婢何时救了大人了?” 说真的,自从她知道他身份不凡,不只是一般的富家子弟,更在朝为官之后,她便不敢再兴非分之想。踏入这个宅邸之后,她便把自己当成了奴婢,只求能够报答他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小窝。 “你忘了一年前,你不就是在崖下替我敷了药吗?”他快要晕了,真的,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报恩竟是一件如此艰巨的任务,毕竟他从未报过恩嘛,只因从来没有人救过他。 她是第一个,而他希望这是一个绝响。 “那是任何人见着了都会做的事,不是吗?”她说得极轻,丝毫不敢居功。在她的眼中,帮个人哪里需要讨恩情?帮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 “但是你确实救了我。” 听她这一番话下来,他总算是确定她不是愚蠢,而是过分良善了。也莫怪道观里那些道姑硬是要欺负她,她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八成是天性使然!才会养出她这样娴静的性子。 “只敷了一点药,谈不上救或不救……” 她浅笑着,有点见腆,在观仁偟眼中却显得莫名甜美,不禁令他花了眼;在闪神之间,他好像见到了一张笑得极柔极媚的丽容,仿佛是一抹绝丽的灵魂隐藏在她平凡的皮相之下……但是他立即甩开这种念头,直以为是自个儿眼花了,接着又道:“且不论这些,我带你回来,是想要报恩的,不是要你干这些粗活的,不是要你为奴为婢的,你知晓吗?” “但是,倘若什么都不用做的话,那我待在这里……”薛金荷的面容倏地染上一丝灰瑟的气息。 他的意思是说她不能待在这里吗?好可惜呢!她还挺喜欢这里的,挺喜欢这儿这么多人热闹的气氛。尽管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太爱搭理她,她也不以为意,毕竟顶着这一张脸也自知自个儿的长相一点都不讨喜。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要你永远待在这里,让我报恩。”取人一瓢、还人一斗,这道理他懂的,至于要怎么还他心里有数。 “可是……”这不是挺怪的? “你别再干粗活了,待会儿下去,要管家到大厅等我,我有事要交代他。”观仁偟淡然地道,恢复了一贯的温文有礼,唇上甚至还勾着迷人的笑。 他懂她的心思,懂这个被抛在山野间、无处可去的孤女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自然是知晓要怎么帮她的;或许这个法子并不算好,但倒也不失为一个报恩的好法子。 “奴婢知道了,大人。”她不安地答道,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安排她。 “还有,别再自唤奴婢,也别唤我大人了,你是我的恩人,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要让她在这个宅邸里有点份量,他自然该给她一点特权,否则不消两日,府里的下人便又把她当成下人看待。 待他闲暇,他再来好好整顿这些不知好歹的下人。 “我知道了。”薛金荷有点不解地回答。 素净的小脸上头浮出一片惹人怜爱的红晕,随即转身离去。她腰肢娉婷,款摆惑人,不禁令他看傻了眼,直到寻朝敦不识相地打断他的绮思。 “你要怎么安排你的恩人在这儿待下呢?”他笑问着。 很多事情他看在眼底,却不多说,也不多问,横竖这些问题全都交给时间安排便成,他毋须多说。 “我自有斟酌。” 观仁偟语焉不详的回应,心意却已定。 “妾?” 初听到这个消息,薛金荷仿若被雷劈中似的,震愕惊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瞠着一双细长的眸子直盯着眼前的刘伯,仿若他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一般。 “这是大少爷的意思,打今儿个起,你便住进北苑的东厢里,听候大少爷的差遣。”刘伯漠然地道,压根儿不懂大少爷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虽说她曾经救了大少爷一命,也犯不着收她为妾吧! 第5章 先不谈其他的,也不知晓她识不识字、懂不懂琴,光是凭她的长相,大少爷便可以置之不理。 “我——” 薛金荷急急想要解释,却被刘伯出声打断。 “大少爷正在北苑等着,你还不赶紧好生伺候着!” 刘伯精锐的眸子直盯着她,带着一份鄙夷和轻蔑,让她不由得低下了头。 她懂得这些目光,她瞧多了也瞧惯了,心已不疼了。 她不是想要讨一个名分,更不是为了贪图观府的财富而来,她跟着大人来到这里,只是想要拥有一个栖身之地,为何在刘伯的眼光之中,却充斥着教人感到悲哀的鄙薄? 她自有分寸,不会寡廉鲜耻地逾矩,更不会疑心妄想地想要欺近大人,她不至於傻得不知道自己的面貌。 但是,他们呢? 在这个观府之内,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的呢? 或许这里并不适合久留,也许她应该再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拖着蹒跚的脚步,她听话地由中堂穿过回廊走到北苑,怯生生地停在东厢房前,越超不前。 还是回去吧,甭再向大人辞别了,让她孑然一身地回凤凰山吧!但是大人对她这般的好,要她如何能够不辞而别呢?这么一来,岂不是显得她小心眼。 还是说清楚好了。 薛金荷心里犹豫不决,向前走了一步,不禁又往后退了两步,却突闻门里头传来观仁偟低沉悦耳的嗓音——“金荷,你还不进来吗?” 她浑身一震,心跳如擂鼓,暗自做了吐纳,再缓缓地、轻轻地开了门,怯怯地走到他的跟前。 “大人。”她欠了欠身。 “还叫什么大人?”他低喝了声,对于她的软弱着实感到不悦。“过来我身旁,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 他说得理所当然,但在眸底眉梢处,总是不经意地披露他不凡的身份,展现他不羁的霸气,不自觉地刺伤了她;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毕竟他不是她,他永远不会懂得她的自卑。 “可是……”她嗫嚅了半晌,却不知道该如何同他提起,偷偷地观了他一眼,发觉他正感兴味地睇着她,心猛地狂颤了下,终于鼓起勇气道:“我不过救了你一命,公子实在是不必如此多礼。” 难道助人便得求回报吗? 她从不作此想,更没有从中获取利益的打算,现下她希冀他能成就她的希望,别让她再待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 在山林中,听惯了风吹落叶的声音,听惯了淙淙流水的声响,看惯了满山遍野的灿烂,熟悉了茅芦小舍的宁静……现下突地将她带到观府来,她宛如被移植的野花,会枯萎在这多言的喧嚣中。 “这不是多礼,而是我的希望。”除了这么说,他不知道还能够有什么样的理由能将她劝留在他身边。“报恩自然是一定的,但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以身相许。” “可是我不适合这里。”薛金荷低声反驳。 观仁偟睨了她一眼,自然是可以猜出她的意思,打今儿个同刘伯谈论过后,他大抵可以猜到,这观府里的下人们是如何看待她的。就因为他全都知道了,更是非要把她留下来不可。 “我说你适合,你就是适合。”这是他的结论。 在观府里,在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下人面前,她是退缩不得的,而且他也不允许自己的恩人遭到这种对待;尤其现在正是他忙得人仰马翻之际,他给她一个名分,给她一些权力,好让她在观府里有着不同的地位。如此一来,她就不用怕那群卑低的下人还敢拿坏脸色给她瞧。 为妾不是最好的法子,却是最有用的。 “可是妾……” 薛金荷为此惊慌不已,她不会傻得不懂妾是什么身份,不会傻得不懂妾要做些什么事,但那些事她做不来呀!而且她也不适合,让她当他的妾,只会丢了他的面子,不是吗? “你放心,我要你当我的妾,只是名义上的,我不会硬要你服侍我。”观仁偟浅笑着,解决了她心中的疑虑。“你只消乖乖地待在这里,我会差几个婢女让你使唤,你尽管放心地在这里待下来。” 他也没想到要她服侍他,毕竟她的长相……呃,说丑倒也不是丑,只是在他被养刁的眸子瞧来,她平凡得宛如随处可见的麻雀,怎么比得过观府里头所豢养的莺莺燕燕? 不是说她丑,而是他瞧惯了美人,以她这般中下之姿,入不了他的眼,亦是正常的。 “我知道了。”她呐呐地回道。 其实,即使他真没对她如何,光是两人共处一室,不就已经坏了她的清白。更何况,他还要让府里所有的下人都明白她是他的妾。 原本她是有点期待的,以为他对她真是有那么一点……唉,是她多想了,忘了他是一个古道热肠之人,要她为妾,只是为了要帮她,她却无耻地想了许多问题,徒扰了自己。 算了,还是先待下吧,待哪日再离开好了。 只因留下来,她还可以再多看他一眼,好让她日后可以彻底地把自己的奢求全忘掉。 第四章 “你真把她迎入观府为妾?” 在中堂的大厅里,传来寻朝敦难以置信的嗓音,带点窃笑、带点嘲弄的语气,不禁令观仁偟微拧起眉。 “你怀疑不成?”这事能开玩笑吗? 他尚未成亲,想要先迎个小妾入门,难道也不成吗? 况且,他可是在报恩,他可是以德报德;普天之下,有哪一个人可以如他这般,有此度量迎入一个长相不醒目的妾? “既然是迎妾这等大事,你怎么没有大肆庆祝一番?”他不以为他真会将那位不起眼的孤女迎入他的北苑里。 仁偟向来爱美人,自小是在美人窝里长大的,撇开观老爷子南迎回来的小妾季雪梅不说,光是观府里头的婢女,个个虽不似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但也算得上是娇俏美人,饶是选入宫的秀女,也不见得比得上观府的奴婢。 而她……他真不认为仁偟对她有什么兴味。 “我没那个打算,迎她为妾不过是要让她赢得下人们的尊重。”他啜了一回茶,突地想起他好似已有多日未曾见到她了。真是怪了,她也住在北苑里呀,为什么他总是碰不着她? “这样子不是蹉跎了金荷的青春吗?”寻朝敦就事论事地道。 观仁偟闻言一愣,才惊觉自己压根儿没想起这档事,忘了她也是姑娘家,忘了她最终亦是要婚嫁的。 “你该不会以为她的长相不讨喜,便嫁不了人了吧?”寻朝敦努力地掩嘴偷笑着。 “我没这么认为,我只是想让她离开凤凰山上那间破茅舍,只想要帮助她,其余的,我都没有多细想。”他思忖着,不懂自己怎会安排了这一桩怪姻缘。 倘若他真是要报恩的话,他也可以将她配给观府里头任何一名长工;只是他又担忧,她的长相不好,倘若是将她配与其他男人的话,那些男人会疼爱她吗?怕自己的好意反倒是增添了她的困扰。 最好的作法,还是把她放在身边,这样最安全了,至少他有把握可以妥善的照顾她。 “是这样子的吗?”寻朝敦挑了挑眉,突地想到一事,不禁兴起了一个念头。“不过依我看,就算你这个情场浪子要迎她为妾,她定也是推拒了你多次,最后再推拒不了,才依了你的意,是不?”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观仁偟轻挑起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他总觉得寻朝敦话中带有挑衅的意味? “我是说,反正你们两个定是口头上的约定,你还是你,她还是她,尽管她住进了你的北苑,你们之间仍是清白得像初织的白布,是吗?”寻朝敦说着,笑意更深。“我看得可清楚了,依金荷的脾性,她是绝无可能甘心成为你的妾的,你绝对是动不了她的。”寻朝敦说得很肯定,仿佛事情真是那么一回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观仁偟愈听愈觉得不对劲,总觉得他话语中的挑衅意味愈发浓烈,而对于他开口、闭口地喊着金荷,他听起来刺耳极了。怪了,连他都难得能够碰上金荷,为何寻朝敦会表现出一副对金荷很熟识的模样? “我的意思是说,既然金荷没那个意思成为你的妾,你倒不如送她回凤凰山,给她一点银两,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寻朝敦给他一点善意的建议。 如此一来,哪里还犯得着带她回府? “可她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他也是想了很多,要不然,他又怎会带着一个麻烦回来? “那又干你何事?”寻朝敦有点幸灾乐祸地道。“她救你,你报恩,这样子便算是扯平了,你压根儿不必将她带回来的,不是吗?” “我可不像你这般冷情寡义,更何况她现下已经是我的妾了,我怎么可能将她送回凤奇qisuu.书凰山?”观仁偟冷冷地睇着他,总觉得挂在他唇边那抹恶意的笑,有点过于刺眼。 “就是要她尚未成为你的妾之前送她回去,才能保住她的名声。” “犯不着这么做,我已经决定让她当我的妾。”他有点不耐地打断他。“而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地待在我身边,我知晓该怎么做的。” 不过是要留她下来,这么简单的事,难道他不会吗? 寻朝敦一走,观仁偟随即回到自个儿的北苑,路经东厢的回廊,他不禁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驻足。 他不懂朝敦为什么老是将话题绕在薛金荷身上,但是他不喜欢听到他对金荷的嘘寒问暖;再怎么说,她现下也是他的妾,老是自另外一个男人的口中听到她的名字,这感觉令他不悦到了极点。 第6章 要让她永远地留在观府还不简单? 只要占了她的清白,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人,这样子还怕会留不下她吗?只是他不懂朝敦那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思忖了会儿,随即推开东厢的门,一路直往薛金荷的闺房走去,却见不到她的踪影;他有些疑惑地睇着里头几净窗明,一尘不染的洁净,突地闪过一丝不安。 难不成她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又回到凤凰山去了吗? 心莫名的艰涩,他一个箭步打开门,往外冲了出去,才打算要出观府往凤凰山去,却在穿过北苑与中堂之间的池子时,见到一抹纤弱的身影正蹲在池子边。 “金荷?” 他定睛一看,突地暴喝了声,见着那抹身影仿佛瑟缩了一下,才缓缓地转过头来,仿似有点无措。 “公子?”她怯怯地瞅着他愈来愈近的迥拔身躯。 怎么了?难不成她又做错事了?要不然公子怎么又会铁青着一张脸,仿佛要将她给大卸八块似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暴喝如雷动,皆欲裂。 该死,她到底是怎样的性子?居然蹲在池子旁洗衣服?伺候她的婢女呢?全都死光了吗? “我……”她真的做错事了吗? “你是怎么着?是谁要你在这儿洗衣裳的?伺候你的婢女呢?”他紧握着双拳,紧咬住牙根,怕自己制不住怒气!便会将拳头落在她身上;但她是恩地纤弱,哪里受得了他的拳头? “我在房里闲得发慌,又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便拿着自个儿的衣裳洗,而那些婢女在这里也是闲得发慌,我便将她们遣回去。”看着他铁青的脸,她愈说声音愈低。 他到底是在气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她在这儿洗衣裳? 这里什么都不缺,也没有什么事是她可以做的,她只好找一些事来做,免得成天胡思乱想。 “那些婢女就是要来服侍你的,你为什么要把她们遣回去?”观仁偟努力地压抑着自个儿的怒气。“这些衣裳,难道你就不会差遣她们洗吗?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与她们不同?” 观府花银两请来大批的奴仆,是让他们来作威作福的吗?这天底下,有哪个大户人家是小妾洗衣而婢女闲逸的? 哼,说不准她的闺房,也都是她自个儿打理的。 “可是我以为……既然无事的话,倒不如让她们下去休息。”薛金荷有点怯怯地敛下浓密的眼睫,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气。 他明明是个温文的人,为什么他每次一见到她,总是怒着一张脸,燃着一身的火焰,令她无所适从。 是他自个儿说她的身份与她们不同,那她既然是主子的话,她自是要体恤她们几分的,不是吗? “你……” 难怪他方才一进东厢,里头一点声响都没有,原来婢女们全都下去休息了。 可恶,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说她了! “公子,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她怯懦地抬眼,注视着他怒不可遏的脸。 “你以为呢?” 他冷笑了一声,勾出一抹慑人的笑,又随即隐入他怒气横生的俊脸上,冷惊地瞪视着她,又突地转身欲走。 “公子!” 见他要离开,情急之下,她向前一小步,才想要拉住他,脚却被湿衣裳绊倒,就这样硬生生落入池子里。 观仁偟听到扑通一声,瞧见她纤弱的身躯在池子里载浮载沉,来不及多想便跃入池中,大手一捞,仿似擒住一只落难的小鸟般将她掀起;轻而易举地回跃到池畔,望着一脸惨白的她正艰涩地喘息着,泛白的樱唇微启,他不由得低头封住了她诱人的唇……薛金荷来不及将堆在胸口的郁闷呼出,却感觉到有一种温热柔软的东西攫住了她的唇,那湿热的触感随即窜入她的口中,她忙不迭地睁开双眼。 他、他、他……他在吻她吗? 她曾经在道观里见到一些不正经的文人与道姑狎玩的情景,仿若是眼前这般。她的心在狂颤,一下重过一下,好似要自她的喉头窜出一般的难受。恍惚之间,耳边似乎听到几声警语,仿佛是在告诫她的行为不可放荡,仿佛是在提醒她不可重犯罪愆。 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谁在她的耳边说话,是谁在警告着她? 可是她喜欢他,她愿意为他献上身子。而如他所说的,她是他的妾,倘若他要她的话,亦是天经地义的,是不? 薛金荷满足地轻哦了一声,随着他湿热而霸气的舌尖不断挑诱着她,令她益发沉醉,迷乱在他狂肆又恣意的热情之下,她不禁放软了身子,一双柔荑环住了他宽阔的肩。 观仁偟见状,心里一喜;大手益发放肆地探进她的襟口……果然如他所想,她的容貌是差了一点,但她的身躯却细致滑腻得过分诱人,像是掺了毒的蜜;即使明知道有毒,可他还是情难自禁地一头栽进她妖美的魅惑之下。 薛金荷羞赧地半掩着醉眸,突然察觉自个儿的身子冷热交迭,阵阵秋风扫来,她不由得瑟缩了下。她定睛一瞧,登时发觉他的吻荒唐地往下落,停在她的颈项之间,而他的大手则早已经解开了她的襟口,露出大半的雪脂凝肤。 天,这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还在池畔边?她怎会如此的不知羞?居然同他如此。 思及此,薛金荷想将他推开,却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过于用力地将他推下池子。 “公子!” 天!怎会这样?她不是故意要推他的,但是……观仁偟落入池中,随即又浮上水面,铁青着一张俊脸,怒瞪着她惊慌的粉脸,慢慢地爬上池畔。 该死,这个女人到底是在想什么? 观仁偟全身湿透,发上还不断地滴着水,染湿了池畔,寒透了他的心;这可真是奇耻大辱,他这一辈子还不会让哪个女人拒绝过,更不曾求欢不成被推入池子里,而她很好,简直是好极了。 “公子你冷不冷?”薛金荷简直是慌透了。 中秋已过,百花凋敝,万叶飘零,这天气也渐渐冷了,他这样浸湿了身子,岂不是很容易得风寒吗? 她走近一步,想要以自个儿身上的衣裳替他擦拭,却发觉自己的衣裳也早就湿透了,冷风刮来,不禁令她打了个哆嗦。 “冷?”观仁偟嗤笑着。“你也知道在这时节到池里晃晃也是挺冷的?” 倘若她真知道会冷的话,又怎会忍心将他推入池子里?是打算要他到池子里泡水降温吗?如果她真是不要他碰触她的话,她方才又何必要回应他,让他以为她也有这个意思? 啐,他观仁偟要什么女人没有?他没兴致强要一个女人的身体,更不爱他人耍玩他,她这样玩弄他,她觉得很好玩吗? “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泪水无措地在她的眼眶里打转,盈着微红。 她只是被他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他居然会如此大胆,令她心慌惊愕。 “够了!” 这个世上,除了皇上的女人,没有他得不到的,她既然如此地爱惜羽毛,他也不强求,况且他要她,可是她天大的荣幸,她居然……也罢,就让她暂时待在东厢吧! “公子,先让我回房替你带件披风来。” 瞧他拨开了她伸出去的手,她不禁又赶紧往后跑,一路直奔东厢。 观仁偟眸着她窈窕的背影,不由得又在心底怒斥了声。 该死,她的身躯仿若是毒一般,一旦沾上了,这印在手中的触感,就会紧紧地贴附在他身上,甩也甩不掉、磨也磨不掉,狠狠地渗入他的心底,撩拨着他的心,纷乱着他的思绪。 可恶的女人! 观仁偟暗啐了一口,随即提气一跃,跃上屋檐,不理睬正忙着找披风的薛金荷。 第五章 丝竹不断,吟曲不停,倩影翩翩,通宵达旦。 临安城里最具规模的勾栏院,就属位在城南的“风雅楼”,里头的花娘个个风情万种、醉心勾魂。而在这儿已待了好一阵子的观仁偟,却无心恋栈这一切,只为国事忧心,借酒浇愁,但是……“咛,怎地又想起了她?” 琴声揉和着笛声,却安抚不了观仁偟烦躁的心。 可恶,他该是要为皇上打算订下绍兴之议而感到烦心,为什么频频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反而是薛金荷她那一张怯懦的脸? “观大人,别心烦嘛,咱们喝酒。” 一旁的花娘见状,连忙一个个扑上前,抢着要为他斟酒,要偎在他的怀里,要在他的眼眸里栖下一地,好让他日,他会想起她,带着她回观府享福。 观仁偟睇了这群如麻雀般嘈杂的女人,没来由地又让他忆起了薛金荷的寡言,想起了她的矜持,想起了她过火的良善,想起了她过分的抗拒……该死!他明明不愿再想起她的,她那一张丑颜为何老是毫无预警地钻进他的脑海中? 原本以为将她带在身边,是看在她是个被抛弃的孤女,是打算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孰知他一时兴起,想要真心纳她为妾,却遭到她无情的打击,令他再也不敢多想其他,只好逃到风雅楼散心。 逃?啐,谁说他是逃到这儿来着? 他不过是想要散散心,毕竟时逢多事之秋,他也不想揽上太多事而累煞自己,但事情偏是一桩桩的发生,令他应接不暇。 该死,或许他该像朝敦说的,将她送回凤凰山,再给她一些银两过活,完全将她赶离他的生活,还给他一个宁静的空间。 但是这样做好吗?他岂是一个知恩不报之徒? 第7章 “观大人,你在想什么?别想了,咱们喝酒吧!”一旁的花娘瞧他想得怔忡,不禁又以纤白的柔荑持杯向他敬酒。 观仁偟恶狠狠地瞪视她们一眼,突地一脚踹开眼前的矮几,霎时,丝竹断弦,笙歌戛止;里头的花娘一个个花容失色地缩到一旁,没人敢再吭一声,只是面无血色地面面相觑,谁也猜不着他今儿个是吃到哪一门的炸药,硬是将人炸得四分五裂、哀鸿遍野。 他突地站起身,瞥都懒得瞥她们一眼,径自掀开珠帘往外走去。 该死,他不过是想要求个宁静,怎么每一个人硬是要吵得他无法思考。 不知道在心底已经咒骂了多少次,却仍是磨不去那深镌在手掌上头的慑魂触感,更气得他怒不可遏地咒骂。 但是骂了又如何?心仍是不受控地思念着她! 可恶,她丑,她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个丑女,但她偏是挑动了他的情绪,轻易地勾诱着他,又轻易地浇熄他的欲念……可恶的丑女,不过是个丑女,然而在他的眼中,她仿如是个会施法的巫女! 否则他的眼前怎会满是她的倩影? 可恶! 走在池子边的薛金荷,低头望着自个儿在水中的倒影,望着那一张完全不能称之为出色,甚至仅能称之为平凡的脸,心跳又不由得重重地鼓动着。 她蹲下身,直望向水中的自己。 从没想过要拥有一张天仙般的容颜,但现下的她,却多么奢望自己可以换一张脸,不一定要艳若洛神,只消拥有一般女子的容貌便成,这样子对她而言便已足够,但是梦终究是梦,梦怎会成真呢? 倘若她真的可以长得再美一点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她,甚至逗留在勾栏院里不回来了? 她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脸庞,抚上细长的眼,不算挺直的鼻,却又略厚了一点的唇瓣……这样子的组合,一点都算不上美,就算是把五官分别拆开来看,也找不出一点美丽的影子。 即使盯着水面再久一点,这张脸依旧不变。 “喂、喂,姑娘,你要做什么?你千万别想不开!” 一声拔尖的叫唤随着一团粉色的影子扑了过来,将纤瘦的薛金荷撞倒在池畔边,也算是成功地将她移到安全的地方。 薛金荷艰钜地坐起身,揉着有点发晕的头,不懂眼前这一位姑娘怎会……“姑娘,我同你说,不管咱们是什么命,咱们都得努力地活下去,压根儿不能轻生的,你知晓吗?”那团粉色的身影有着一张甜美的面容,却有一副极壮硕的身子。 她一把将薛金荷拉起,将她远远地拉离开池子。 “姑娘,我不是要轻生,我只是……”她笑得见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是要轻生的话,你为何要靠水池那么近?” 薛金荷为之语塞地凝睬着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总不能说她是在哀悼自个儿的丑陋吧? “算了,但往后不可以再如此了,知道吗?”她有点教训意味的语气,却又突地发现她的穿着打扮,不太像是里头的下人,不由得又说:“对了,你到底是谁,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 要她怎么说?倘若她说她是公子的妾,会不会令公子难堪? “她是大少爷的妾,瓶静。” 寻朝敦的低柔嗓音突地窜进两人之间,令薛金荷不禁抬眼睇着他,心里有一份安心,至少她是认识他的。 “她是大少爷的妾?”裘瓶静闻言,随即跪在地上。“对不起,真的是太对不起你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才会……” 她急得险些咬了舌,却不知道到底要如何解释。这也不能怪她的,毕竟她又不认识她,又没见过这么和善的主子,她会搞错身份,也不能算是她的错,对吧? “没的事,你起来吧。” 薛金荷见状,连忙将裘瓶静拉了起来,自己还真是怕她受伤,这人只不过是搞错她的身份,这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她的身份也没有那么尊贵呀! “可是……”呜,除了她家主子,唯一对她好的便是她了。 “起来吧,回去看着你的主子,否则一会儿让她找不到人,可就不好。”寻朝敦笑容可掬地道。 “那我就先走了。”裘瓶静临走前还不忘多嘱咐两句。“他日,我必定会前来赎罪的。” 而当裘瓶静一走,整个气氛又肃穆了起来。 “怎么?仁偟不在?”寻朝敦轻问,试着引导薛金荷说话。 “他已有好多日没回来了。”她脸上带点忧愁地笑着,瞧见他挂在唇边的浅笑,不由得羞得转过身去,又道:“倘若你要知道他的去向,去找刘伯,他会比我清楚一点。” 他是她见过唯一不会在乎她外貌的人,尽管她对他有好感,可他也不能独自到这儿来的,是不? 倘若让不知情的人见着,那兹事体大,她真的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倒是。”他浅吟着,对她又多了一分好感,心想自己更是非要想个法子,让仁将她留在观府里头不可。“那我先走了,告辞。” 薛金荷点了点头,微漾着笑,目送着他离开。 倘若她所喜欢的人是他,是否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至少他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的脸。 她轻叹了声,走回厢房,没发现在池子的假山边,有一双阴惊妖邪的眸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瞪视着她。 夜色深沉,入冬之后,黑夜比以往降临得更早,用过晚膳之后,薛金荷只能百般无聊地坐在床榻上发愣。 他还是没有回来。 她以为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他也差不多该要回来了,但是或许是玩得还不够尽兴吧,他还不想回来。 唉,为何要这样思念着他呢? 他是绝无可能喜爱她的,为何她还要抱着这样的思念待在这个地方?以前待在凤凰山上时,反倒是比现下还要来得快乐一点,至少她看不到他在做什么,至少她不会知道他是如此厌恶她的存在。 八成是因为她在这里,他才不愿回来的。之前刘伯也说了,公子从来不曾数夜未曾回府,尽管边疆有危急之事,也必定先有联络,不会如现在这般待在风雅楼一去不回。 是因为她吗?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他又何必这么做,直接开口要她回凤凰山不就成了? 虽然他总说他是在报恩,但她对他所做的事,根本不足以让他报恩,不过是替他敷敷药草,纯粹只是举手之劳,犯得着如此多礼吗? 她没想过有一天两人之间会变成这样,她不过是想要窝在山上,静静的念着他、淡淡的思着他,不敢奢望有朝一日,她会陪在他的身旁。她人现在是在观府里头,却非她所想的那般惬意,反倒是痛苦极了。 原本在阔别一年后相遇,那匆匆一瞥已令她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惊叹,她为此感到满足;以为自个儿只消久久见他一面,便不会再兴非分之想。可一旦被他带回观府,她的心竟益发的贪婪,只见一面再也满足不了她蠢蠢欲动的心,安抚不了她躁动的思念。 但又能如何? 她不美,一点都不美,又怎能将他拴在自个儿身边? 观府里头随便挑个婢女都比她来得有姿色多了,她的容颜……他又怎么看得上眼呢? 别再痴人说梦了。 叹了口气,薛金荷站起身,抓了一件袍子盖在仅着中衣的身子上头,开了窗,瞧着远处的灯火。一盏盏的灯火在在显露出观府的富裕,更让她深刻地知道这里一点都不适合她,她不过是个孤儿,顶着这一张不讨喜的面容,或许她该一辈子都待在山上才对,不该妄下红尘,徒增烦忧。 迎着冻入骨髓的寒风,任由刺骨的风吹拂着她纷乱的心绪,说服着自己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别再打扰他,却在此时突地听到一道低沉如魅的嗓音传来——“这么晚不睡,是在想情郎吗?” 那个声音这么近,近到仿若就在她身边,薛金荷赶紧回过头,突见观仁偟就在她眼前,两人的脸险些撞在一块。 天,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而且还满身的酒味。 “公子。”她怯怯地喃着,发觉他的神色不对,仿佛又生气了。 “公子?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我要你直称我的名字,别再公子、公子的喳呼个不停。”他突地暴喝出声,猿臂一探,将她纤弱的身子往他的怀里带,再抱着她回到床榻上。 观仁偟眯起幽邃妖邪的眸,直盯着她那张平凡的脸,心里是不下数百次的咒骂和啐斥。 可恶,不过是这么平凡的脸,为什么能够那么轻易地揪住他的心?更令人感到怒气冲冲的是,她居然背着他和朝敦见面,甚至还与他谈笑风生,简直是快要气死他了! 她以为她是谁?她不过是个因为长相极丑而被抛弃在山间的孤女,她凭什么诱惑朝敦!她以为她是个美人吗?以为她的韵味十足、风情万种吗?她是眼睛瞎了才会看不清自个儿的丑陋! 而朝敦也真是太放肆了,居然直入他的北苑与他的妾兜在一块儿,他的眼中到底有没有他这个兄弟? “可是……” 他幽黑的眼眸里仿若蕴着疾风骤雨般地瞪视着她,令她不由得直往后退,却碍于被他擒得死紧,闪避不了。 “没有什么可是!”他断然截去她微弱的辩驳。“叫我仁偟!” 她为什么不愿意这么唤他?难不成是因为她较喜欢朝敦吗?要不然,为何她一见到朝敦,就会笑得那么开心? 那含羞带怯、欲语还休的模样,在平凡的容颜上头增添了让人傻眼的丰采,令他为之一颤,为之疯狂;她明明不起眼的,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他会觉得她是如此地艳绝无俦? 第8章 是因为她爱朝敦吗? 他听人说过,热恋中的女人,在自个儿的心上人面前,总是一副羞涩的模样,总是会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姿态;而他看在眼底的一切,岂不是说明了她是喜欢朝敦的? 可恶! 他拥紧她,突地吻上她微颤的唇,不再柔情蜜意,反倒是多了一分掳掠的霸意,一种抢夺的狂獗,强行将她压在床榻上。 “仁偟。”她在他激烈的挑诱中喘息着。 天,难道他是打算真让她成为他的妾吗?这……“总算是愿意喊我的名了吗?”他低笑着,带点高深莫测的愠怒,突地撕开她的中衣,露出粉色的抹胸。“你是不是都这样唤着朝敦的名字?” 他相信朝敦绝对不可能觊觎她,但是他不敢保证她不会眷恋他。 “为什么会扯到寻大人?”醉人的粉嫣红上了她的颊,令她羞涩地敛下眼,不敢看向噙着诡邪气势的他。 他到底是怎么着?瞧他明明是很生气的啊,为什么却又抱着她、亲着她? 这可是两人之间亲密的事,为何他会突然这样待她?是因为喜欢她吗?但是倘若是喜欢的话,为什么又会提起寻朝敦? “我为何会提起他?”观仁偟邪气地笑着。“这要问你不是吗?” 想不到她居然敢这样子问他?她该不会是把他当成瞎子,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吧! “我?”薛金荷浅喘着,感觉他粗暴的吻落在她的身上,引起她一阵麻栗的感受,瞬间窜遍她的周身,在刹那之间,仿佛有一道奇异的情愫攫住她的心,细微地在告诫她什么似的。 “他今儿个不是到北苑来吗?你不是同他聊得挺高兴的吗?我瞧你笑得千娇百媚,一副眼儿如桃,唇儿如杏,像是快要爬上他的身了。”话到最后,化为万道怒雷,声声地敲在她的心坎上。 “你胡说,我没有这么做,你不能这样污蔑我!” 她先是一愣,随即发觉他的大手粗暴地蹂躏着她的身躯,甚至已经褪去了她的裙,拉扯着她贴身的亵裤,登时拉回了她错愕的心神。 他在说什么?他怎么可以随意编派罪名给她? “我胡说吗?”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唇角勾得教人心悸。“对了,当你的奸情被人发觉时,你自然是不会承认的。但我要先告诉你一声,你……太丑了,我猜朝敦对你是看不上眼的,你可千万别再顶着这一张丑颜去纠缠他,坏了我的名声!” 话语陡然一转,化为冷峻寒严,握在她丰挺浑圆上头的手猛地一握,见她痛楚得皱拧了眉,不知为何他竟有着报复的快意。 报复?快意?他都快要搞不清楚自个儿在想什么了,唯一能够牵动他思绪的是在他身底下的这副绝美躯体;甩开纷乱理不清的思绪,他狂然地褪去自身的束缚,霸气地将炽烫的欲望送进她紧窒的体内,感受她湿热润泽的包围。 “啊——”她痛楚难遏的哀叫出声。 痛的不只是躯体,更是被他戳得千疮百孔的心;她是个孤女,但不代表她不懂妇道,她知道自个儿有张丑颜,所以她不会痴心妄想,而他却丝毫不听她的解释,硬是强要了她。 在他的眼中,难道她只是个不堪的玩物吗?他要的只是她的躯体……“我劝你不要巴着朝敦了,否则我……” “我没有,我……” 鼻头一酸,千言万语皆哽在喉头,泪水霎时夺眶而出。 他为什么非要这样子伤害她?她以为他愿意拥抱她,是因为他对她是有那么一点喜爱,想不到竟是一夜的慰借! “你要知道,能够接受你这一张丑颜的,只有我!” 薛金荷无声地啜泣着,心碎落一地;她知道她丑,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子伤她?为什么? 倘若他真是厌恶她的话,他可以告诉她,她会随时离开这里的,绝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为什么他却要编派各种诡异的罪名将之套在她的身上? 第六章 初升的朝阳在入冬的薄雾云层中迸射出淡淡的光线,落在薛金荷的脸上,更令她脸上的清泪显得触目惊心。 观仁偟蹙紧眉头,粗糙的长指滑过她带泪的脸庞,眷恋着她细腻如凝脂般的肌肤,轻轻地抚过她干涸的泪痕,来到她的耳畔,心不由得被她泪湿的发给揪住了,疼楚不已。 该死,他怎会这样子对地? 倘若她真是心系朝敦的话,以他对朝敦的了解,他相信朝敦是不可能会拒绝她的,但是为什么他偏偏无法接受? 尽管她是他的妾,但那不过是为了保护她的权宜之计,并不是真要让她成了他的妾。可为什么这一张如此平凡不起眼的面容,竟能够扰得他心神不宁,甚至荒唐地占有了她? 他几乎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了。 女人不美,入不了他的眼,而她算不上是美人,却偏有扰乱他理智的魔力,让他无以自拔地沉溺其间。 她丑颜,一点也不起眼;她羞怯,几乎可算是懦弱了,甚至连一点指使下人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女人凭什么如此放肆地潜入他的心间?就凭她是个怯懦寡言的女人吗? “呃……” 他的长指搔弄着她,令她睡得不甚安稳,微微侧过身去,露出一片雪脂凝肤,无端地又燃起他的欲火。 可恶,若真要说她对他有所诱惑的话,必是她的身段,但倘若只有身段的话,又岂会如此轻易地勾引出他的怜悯?美人他瞧多了,连曼妙惑人的身段他也瞧多了,因此他并不会就这样着迷于她姣好的身段。 然而,被她吸引,却又是不争的事实;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尽管他仍是不懂这是什么样的情系使然。 “嗯……” 薛金荷翻过酸楚的身子,却碰触到一道温热的肉墙,她疑惑地睁开惺忪的眸子,睇着眼前的肉墙。 观仁偟看见她娇憨的睡脸,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觉得她娇媚? “公子?” 薛金荷惊呼了声,有点难以置信他放大的俊脸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在惊惶之际,她迅速坐起身,却发觉自个儿的双腿间有着难以言喻的疼楚,顿时令她想起昨儿个晚上发生的事。 一想起这件事,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随即染上了一片枫红,让她羞愤得不知道如何以对;她记得他的一言一行,记得他无情的羞辱,记得他残酷的侵略。 “睡得好吗?”望着她嫣红的粉脸,观仁偟不禁有点着迷,甚至挪不开视线。 “这不关公子的事,不是吗?”她蓦地拍开他关切的手,拉起被子裹住酸楚不已的身子,迅速地闪入内墙边。 观仁偟瞠目微愣地瞪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算什么? 昨晚,他才拥有了她的身子,纵然不是情投意合,但经过昨夜,她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妾了,而她居然这样子待他! 瞧她那眼神,仿佛瞧见多么肮脏的东西似的,她到底是把他当成什么了?他要她是她的荣幸,她似乎把他的碰触当成什么十恶不赦的举动。 可恶!简直是可恶透顶! “金荷,你以为这不关我的事吗?你是我的妾,我要怎么待你,你就得怎么依,更不能用这种举动对待我!”他暴喝了声,目欲裂,紧握着的双拳强忍住想掐死她的冲动。 怎么?她看着朝敦的时候是一个样子,看着他时……却又是另一个模样,难道她真是忘了她的身份了吗? “我不是你的妾,从一开始就不是,现下不是,往后也不是,还请公子自重,金荷高攀不起!”她紧抿着唇,细长的眼眸直盯着他铁青的脸,含雾的瞅视着他无情的俊脸。 他怎么可以这样待她? 她不在乎献上自个儿的身体,但是不应该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不该用这种下流的方式对待她。 尽管她是个孤女,是个没人要的丑女,他也不该以一己之力逼迫她,她不希罕以这种欺凌人的手段,换得他一世的呵护,或者是一夜的温柔,这对她并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要收你为妾,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到底有什么不悦?你说啊!”观仁偟不敢太向前逼近她,怕自己一个不经意便会伤到她。“难不成是因为你要的人是朝敦?” 他突地想起她对寻朝敦所绽放的笑,那抹羞涩而喜悦的笑瞬间化为利刃,狠狠地扎进他体内,残酷地剐刨着他的心。 可恶,难不成她真是非要他不可?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简直快要昏厥了。 他为什么老是要这样用话伤害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让他非得这样子伤她。 “你会不懂吗?”观仁偟仿似恍然大悟,突地挑高了眉,恶狠狠地瞪视着她。“倘若不是因为他的话,你今儿个不会这样子跟我说话,更不懂同我顶嘴,是不?倘若不是他的话,你这一张嘴又怎么会变得这么利,你这一双眼又怎么敢肆无忌惮地瞅着我看?” 不过是几天未见,她倒是变了,压根儿不像是他初遇她时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羞赧寡言的她,倘若不是因为朝敦,她岂会如此?她根本就是变了,一点也不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一个她了。 “我……” 那是因为她自卑,不敢同他说话,不敢直视他的眼,但是现下的情况不同,是因为他欺负她,否则她怎会如此? 他不该如此看轻一个女人对清白的重视,女人不一定得依附在男人的身下,即使放她一个人在山里,日子虽是苦了点,她一样可以活下去。 第9章 “我说错了吗?你这个荡妇!” 他闷声暴喝,随即起身,随手抓了件衣裳套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可恶!他有很多事情想问她,也打从心底想要疼她,但是她却是这样的态度。她是凭什么在他面前拿乔?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丑女,他为什么要在乎她?她要去哪里都随她! 他在心底怒吼着,一路往中堂奔去,虽然心底千头万绪,然而他还是该死的在乎她,甚至担心她不够坚强,府里头的婢女们又会欺负她……该死,他想那么多做什么?她一点都不领情的,是不? 而仍在房里的薛金荷早已是泪流满面,没有发出任何的悲鸣,只是静静的流着泪,这才是现实,与她的梦境大相径庭,他永远都不可能如她想像中的那样爱她。 不可能的! 他无情的将罪名安在她身上,沉重得让她背负不起。 “你要去哪里?我瞧你一脸臭得很,谁在一大清早便得罪了你?” 观仁偟一路往中堂走,可尚未走入大厅,便听到耳熟的嗓音在他的奇qisuu.书身后响起,令他突地停下脚步。 “寻朝敦,你倒是挺有闲情逸致的,一大早便到观府来,不知有何指教?”他不疾不徐地转过身睬着身后的人。 怎么?原以为他不在府里,但他是他的至友,又是朝中的同袍,他不是早可以轻车熟路、来去自如了吗? “到底是谁惹你生气了?” 寻朝敦睇着他,仿佛极讶异见到他笑里藏刀的模样。 “你说呢?”观仁偟冷笑着,不怀好意。 “那可是不好猜了,毕竟你已多日不在府里,很难猜得到谁可以惹火你。”他说的全都是事实;明白仁偟的性子向来不错,甚少遇见惹他恼怒的事,可现在瞧他的神色八成是和薛金荷有关。 他这个臆测是大胆了一点,但不见得不成立。 “你又知道我已多日不在府中?”他走得可真是勤劳呀,以往也不曾见他如此勤快过,难不成他对金荷……“你近来可真是闲啊。” “你是我的好友,到你的府里走走,有何不可?”寻朝敦没想到他居然会把怒火发在他身上,他的言外之义,他并非听不懂;事情若有误解,最好是抢在第一时间内解释清楚,但是此时的自己,偏不想说清楚。“而且,就如你所见,近来我真的是闲得可以。” “怎么朝中也无事可做了吗?”他笑里含着愠火。 “你也知晓的,皇上正忙着与金兵签和议,哪里有事要我烦劳的?”他有些自嘲的笑着。 “是吗?” 冷冷地睨了寻朝敦一眼,观仁偟撇了撇嘴,随即走进大厅,而寻朝敦也理所当然的跟在他的身后。 “怎么,心情不太好,是不是金荷又惹你生气了?” 两人都坐定了,让婢女奉上茶之后,寻朝敦才徐缓地喃着,双眼则是偷偷的睇着观仁偟,等着他的回应。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观仁偟斜睨着他,一望见他的脸,便会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无边无际的怒火。“或许是为了我爹,或许是因为这一阵子我又找不到仁偲了,为何你偏能笃定地说是金荷?” 他现下提起金荷又是为了什么? 观仁偟戒备地瞅视着他,等着他发出挑战帖。 “可最近最常惹你发怒的,不就是她吗?”寻朝敦不以为意的笑着。 观元承陪着皇上北上,观仁偲则是向来不见踪影,他不认为这两个人有什么本事可以逼得好友脸色大变。 “我不这么以为。”他闷闷地啜了一口茶,不打算再提起她。 光是想起她那张挂满泪痕的脸,总是没来由地令他感到心疼,没来由地令他怒火中烧。 “我说,倘若她真是那么容易惹你发火的话,倒不如照我之前所说的那般,将她送回凤凰山,给她一点银两,让她自生自灭,这不就得了?”寻朝敦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真是个绝妙之计。 确实,对观仁偟而言,这真是个最好的决定,但他就是偏不! “不用了,我不打算将她送回凤凰山,我要她一辈子都留在观府。”他笑着宣布他的决定。 他以为他会不知道他心底在打什么主意吗?他以为他会把金荷送回凤凰山,好让他可以独占她吗?他错了!他绝对不会如他的意,即使要将金荷囚在观府一生一世,他也不会再让他接近她。 “你何必拿石头砸自个儿的脚?”寻朝敦真有些不解,不过这个决定算是好的,可以让他顺利的促成他想完成的事。 “我不能放着她不管。”观仁偟笑得益发得意。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既然她已经名正言顺地成了我的妾,我自然是要将她留在我身边。”他笑得恣狂,仿佛这句话一撂下,寻朝敦是再无与他竞争的机会,他正等着瞧他惊愕的神色。 “原来如此。”这事确实是令他为之一震。 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到仁真的会对金荷有意,毕竟他宠爱美人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他现下会要薛金荷……呃,她倒也不是丑,但绝对是入不了他的眼,然而他却对她……这倒也是美事一桩。 “你觉得如何?”他笑着,得意得很。 自己这么一说,相信他就再也不会骚扰金荷了,是不? “是挺好的,但是……”他已经大略猜出他的用意了,既然如此的话,他不妨顺着他的意说话,顺而瞧瞧是不是会有什么好戏发生,毕竟这一阵子,他实在是闲得发慌。 “你不用说了,我的决定不会变的。” 啐,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难不成他还听不懂吗? 他决定了,他绝对不会放她走,他一定会将她紧紧抓在身边,让朝敦没有任何接近她的机会,让她完完全全属于他,让她的心里只能有他的存在,再也想不起寻朝敦是何许人物。 是的,他决定了,尽管是因为如此可笑的原因。 “荷儿,咱们一同去赏枫吧,我听说北边的静心台早已一片红艳,咱们一同去赏景吧,不快些去的话,那些枫树都快要凋谢了。” 薛金荷疑惑的瞪视着观仁偟,不懂一大早他才怒不可遏地冲了出去,为何到了晌午便进了她的东厢,同她说起这古怪的话。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怪不得她胡思乱想,实在是他的言行,前后太过矛盾,令她无法相信。 “再不然,咱们也可以到芦花堤赏荻,瞧那野荻在河岸边宛如细雪般的飞舞,煞是迷人。”观仁偟瞧她不睬,极力沉住气,努力的再提出一个建议。 但是过了老半晌,却不见她答允,不由得令他微恼。 她真是在对他拿乔了,是不? 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敢拿这种态度待他,况且,他可是想要带她一起出游,她居然还能够冷着脸对他,她未免太过放肆了。 “公子到底想做什么?”薛金荷淡然问道。 多可悲,自己竟然对一个朝思暮想的人说出如此冷淡的话,明明是心系于他的,但她偏是无法容忍他的伤害与无情的谩骂,令她的心犹遭刀剐。 “唤我仁偟,荷儿。”他轻声开口,深情的瞅视着她冷凝的脸。“我想了很多,或许我真是在无意中伤害了你,但是我只能说,或许是我太过于珍惜你,才会让自己……” 这话一出口,没来由的,他竟感到心悸,慌乱了他的心神;他不过是随口说说,怎么这心窝却是一阵战栗?仿佛事情真犹如他自个儿所言的一般,吓出他一身冷汗。 “我……” 听他这么一说,薛金荷反而愣住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说出这种谎言?但是尽管是谎言,仍是十分受用,毕竟她一张粉嫩的薄脸上早已是一片红艳,娇羞的垂下螓首,不敢让他瞧见她的悸动。 “走吧,倘若你已原谅了我,便和我一同出去走走,否则天天都窝在这儿,没病都窝出病来了。”他说这句话倒是认真的,毕竟观府就这么大,她的范围也只能在北苑,其余的东苑和西苑,皆是不适合她前往之地,带她出去走走的话,倒也无不妥。 “但是外头冷了,我不想出去。”她努力保持着淡漠的口吻。 唉,明知道这是他的花言巧语,怎地她的心还是一样受牵引?明知道是谎言,她却也可以为这得来不易的谎言欣喜,至少他没再摆张脸色给她瞧,他的口中不再说出伤人的字句。 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了,不管他再说什么,这里都不适合她。这里太大了,人心太杂了,而他太无情了,逼得她不得不离开。 她不愿意再让他伤害她,让她最爱的他来欺凌她;爱他是一回事,但是爱他并不代表她可以接受他无心或有心的伤害,她一样可以躲回凤凰山,像以往那般,偷偷的念着他便成。 “不然,我陪你一块儿用膳。” 瞧她纤弱的身子像是又瘦了几分,他索性顺了她的意,待在这房子里头,只要能陪她便成。 他往外吼了一声,婢女连忙跑到房内,接了命令,忙不迭地又往膳房狂奔而去。 他就是要腻在她的身边!要她情不自禁的爱上他,让她死心塌地的陪在他的身边,别再想着寻朝敦;为此,他可以暂时忍气吞声。 然而薛金荷却是盛情难却地瞅着他,想不通他到底想做什么?她原本是想要利用机会离开的,横竖这观府里的人也不会在乎她去哪儿,应是不会挡她的去路,但是他却——怎么着?她来这儿好一段时间,已由秋入冬了,他却打算陪她用膳? 第10章 这可是第一次,他到底是怎么着? 第七章 “今天我要入宫办一些事,你就在这东厢待着,知晓吗?” 观仁偟留下这句话和一个温暖的拥抱,随即便离开了东厢,伴着寒冷、强劲的北风,离开了观府。 薛金荷不语,只是有些无福消受,慌乱无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凝的气息,是属于寒冬的,眼看着由秋入冬到现下,她在观府里也待了好一段时间了,每一次想走,他总是会不经意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总是那么巧合的拦住她的去路,让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往后退,直到她再次缩进东厢里头。 她不敢让他知道她打算离开的念头,是怕失了眼前不可多得的幸福,但是这心念来来去去,反而更令她静不下心,原本打定好的主意,溃散得不成形。 她本以为他只是短暂的殷勤,孰知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她居然在每一天的不安中开始习惯了他的拥抱,然而她仍是不懂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到底在图她什么? 她没有姿色、识字不多、不懂风雅,对这样一位乏味的女人,他到底在挽留她什么? 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他,让他如此心甘情愿的付出吗?可这之间仿佛又不是如此的单纯。 像是蓄意挑诱她似的,他像个鬼魅般在她的身旁腻着,口中说着甜腻而令人神往的蜜语,眼中吐露着深情又教人羞涩的爱意。他是在戏弄她吗?他怎能用这种伤人的方式挽留她? 这样会令她抽不开身的,尽管她心里明白这一切全都是她自欺欺人的假象,全都是他逢场作戏的虚伪,然而她仍是不由自主地为他倾心。他的温柔令她心悸,他的体贴教她无措,他的笑脸教她折服,他的笑语教她无言以对,所有的一切都教她心碎。 他像是教人逃避不已的鬼魅,不断地纠缠着她想要逃避的心,一步步地诱使着她走入他设好的陷阱里,她被狠狠地攫了魂、剖了心,想逃也逃不了,即使逃了,剩下的不过是这副破败的躯体。 失了魂、遗了魄,她剩下的还有什么? 唉!再不走的话,真的是走不了了,她会被他的柔情豢养得贪得无厌。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薛金荷起身拉开柔被,才刚下床榻,便见一名婢女打着洗脸水进来。 “大少夫人。”婢女必恭必敬地喊了声,拧了温热的布巾便打算替她擦拭手脚。 薛金荷连忙摇手扬笑道:“不用了,我自个儿来吧!” “大少夫人,这是大少爷交代的,你就别为难奴婢了。”有着一张素净瓜子脸的婢女不禁拧皱了柳眉,满脸的不悦!真不知道大少爷图她什么?一点姿色都没有,更比不上她,但大少爷偏是将就了她,舍弃了自己。 “那好吧。”她勉为其难地道。 薛金荷温顺地让她擦了脸,擦了手脚,婢女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过了一会儿,又有另外一个婢女为她送进了膳食,之后又静悄悄地离去,满室的空寂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唉——” 大富人家都是如此吗?她总是无法接受这种诡谲的处世方式,这里的规矩太多,多到绑得她寸步难移:这样的人心太叵测,惊得她举步维艰。 她知道这里一点都不适合她,每一个奴婢的视线都在传达这样的意念;她早就该离开了,然而却为了他,令她犹豫不决。 拿起玉雕的箸子,她随意地翻了翻菜肴,毫无食欲地又搁下了箸子。 这里的膳食是她以往全都不曾见过,甚至是奢想过的,但是没有他为伴,饶是山珍海味,她也入不了口。 真是糟了,她果真是被他给养刁了胃口。 薛金荷起身,面有难色地直往外头走去,走过穿廊、池子还有北苑的凋敝园子,不知不觉地往西苑去。 薛金荷茫茫然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西苑,心里却不断地思忖着这里——怪了,她曾听观仁偟提起,西苑是他亲弟弟的住所,但她未曾来过西苑,所以没料到西苑里居然不见半个人影。倘若她真要离开观府的话,想必往这里来,再通往小侧门便可以顺利离开了。 “你是谁?” 一声暴吼,惊回了她缥缈的神智。 薛金荷连忙转身睇着来人,却见着一张满脸怒气的俊脸,那五官与观仁偟极相似,却又比观仁偟少了一分柔软的儒雅,而多了一抹森严的霸戾。 “我——”她慌了,舌头像是打结了一般。 糟了,难道他是观仁偲?她没有打声招呼便走进了西苑,这……“我不是说过了,所有人都不准进入西苑的吗?”他暴喝了声,全身像是燃烧着狂焰,手一抬,便自凉亭里头丢出一只玉瓷杯,不偏不倚地砸在她的脚边,震慑得她说不出话来。 “真是对不住,是我误闯了这里。”她急急忙忙地道,却移不动双脚。 “知道了还不快滚?” 他慑人的怒吼声夹带着瓷杯破碎的声音,吓得薛金荷白了一张不起眼的小脸,却仍是移不开脚。 “我……” 她的心跳得急促,双手双脚无力,纤体颤若落叶,她真的想走,可又偏偏走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睇着他凌厉的眸子不断地射出教人惊骇的光芒。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观仁偲冷惊地眯紧了眼眸,突地起身,宛如一阵激起的风,瞬间来到她的面前,一手勾起她尖细的下巴,突道:“你是谁?你不是观府的婢女。” “我是……”能说吗?要说吗?倘若她说她是观仁偟的妾,他会相信吗?“我是仁偟的妾。”她终究还是说了。 “你是仁偟的妾?”他瞠目地瞪视着她,冷傲的眸底净是嘲讽。“就凭你?你知道自个儿长什么模样吗?该不会是从来不曾见过自个儿的脸,才会撒下这漫天的谎言?” 观仁偟是出了名的爱美人,他岂会将就一个无貌之女? 况且,他在外头有一堆红粉知己,皆不见他带回府里,怎么可能弃莺燕不理而就拙雀?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我是仁偟带回来的,倘若你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他。”听他这么一说,仿若是在她心头的伤口上撒了一层盐、锥入心底般地揪疼了她的四肢百骸,侵蚀着她多情的心。 她知道她丑,但是他犯不着如此轻蔑地说出,残忍的挖她的痛处,是不? “问他?”他微弯的唇角上头漾着伤人的讥诮,偎近她的脸,皆是浓郁的酒气。“丑女人,你真是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吗?凭你这一张脸,连要当观府的下人都不够格,你知晓吗?” 他笑着,话中全是无情的讽刺,句句化为利刃刺进她早已血流成河的心头上,疼得她痛不欲生。 “你!”薛金荷紧咬住牙,忍住几欲夺眶的泪水。 听他所说的话,仿若是观仁偟所说的一般,他们两人太相似,就连对女人评头论足的方式也一般。 难道人的皮相便代表着一个人的一生吗?他怎么可以凭借着她的丑颜,讥讽着她? 她为何要待在这地方受尽她不该得到的羞辱?倘若她是待在山上的话,让人瞧不见这张脸,心怜的也只有自己。 他没有让她如此痛苦的权利。 “如何?” 观仁偲敛眼睨着她,噙着伤人的笑意。 “求你放开我,让我离开。”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狂颤不已的心。 “倘若我不愿放开呢?”他硬是和她对上了。 横竖他的心情郁闷得很,找个不起眼的丑女玩弄一下,仿佛也挺有意思的,至少可以让他暂时忘记那个寡情的女人。 “我会喊救命的。”她知道自个儿说这句话有多荒唐,毕竟人在观府,受了观府人的气,却又打算对观府的人求救,是可笑了点,但倘若不这么做,她不知道她还能怎么做。 无论如何,她也有尊严的,并非得忍受这一切。 “喊啊。”他笑得益发张狂,俊脸更是邪佞地偎近她,见她颤抖地瑟缩着,不禁感到颇有意思,至少他可未曾见过哪个女人见到他会如此畏惧的。 薛金荷颤巍巍地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又拨不开他铜墙似的手臂,急得满眶的泪水都快淌出了……却突觉一股强劲的力道揪住了她,随之而来的是一句难遏的暴喝声。 “仁偲!” 观仁偲抬头睇向来人,勾在唇边的笑仍是邪肆地披露着轻鄙之意。 “我道是谁,原来真是你。”观仁偲顿了顿又道:“对了,这个丑女人说她是你的妾,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管好你自己就好。”观仁偟一把将薛金荷护在怀里,恶狠狠地瞪视着自个儿唯一的弟弟,想不到他竟会如此放肆。 “天,你何时改了兴致,居然要这种丑女人?”不用多说,光是见兄长保护她的举动,仿若是将她视若珍宝般地护在怀里,他便已经明白了,只是他不懂,他的眼光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我说了,你管好自己便成!”他蕴涵着满腔的怒气。“我不管你到底想要娶谁为妻,更不想知道你这么做是因为好玩还是为了什么;但是我警告你,不要来招惹金荷,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观仁偟不明白自个儿是在气些什么,但他真是快被弟弟给气死了,居然当着他的面数落荷儿的容貌。 她是他的人,容不得他置喙! “我自个儿的事我自有分寸,你的事我自然也管不着,不过你还是先把她管好,别让她随意进入我的西苑,我可不爱有一些陌生的家伙大方地出入我的西苑。”观仁偲突地敛笑,噙着妖诡的气围,直盯着两人好似至死不渝般的亲密。 第11章 “我知道了,你好自为之。” 他不多说一语,打横一抱将金荷拥在怀里,瞬地离开西苑。 观仁偲斜睨着他俩的背影,再次回到凉亭里,继续喝着他的酒,念着那个伤他至深的女人。 “我不是说过要你待在东厢,别随意外出的吗?”一回到东厢,将她置在床榻上,观仁偟立即怒不可遏地瞪视一脸无辜的薛金荷。“你就算是想要出去外头走走,也该是在北苑而已,怎会晃到西苑去?” 可恶,倘若不是因为他忘了有一件东西要交给她,他又怎会折返,碰巧让他撞见了这一幕?仁偲这一阵子的脾性古怪得很,难保他不会伤害她。倘若他没及时吓回他的心神的话,谁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过是到外头走走。” 她垂下眼,不敢睇向他盛怒中的眼;许久不曾见他发怒了,突见他如此反应,反倒是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方才观仁偲的话,她全都听进耳里了,那些尖酸的话语像是毒药一般地沉淀在她的心底;他说的都没错,天下人都爱美物,美物人恒爱之,而观仁偟会将她留在这里,其心可疑。 观仁偟睨着她,瞧她粉嫩的脸上是一片教人心疼的粉白,他的心不由得软了,什么怒气全都在舌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要你没事便成。”他坐在她的身旁,大手轻轻地抚上她冰凉的粉脸,心被她揪得疼楚。 薛金荷抬眼怯怯地对上他,突见他眼中的深情,心霎时狂跳不已。 他到底想要如何?为什么又突地对她如此深情?他的眼像是两泓幽亮的深潭,闪耀着教人心慌的光芒。 “瞧,都忘了要送给你这件东西,我才会又走了回来。” 对于她的不语,他倒不以为意,径自桌上取来木盒,在她的面前打开,露出了里头qi书+奇书-齐书琳琅满目的首饰。 “这……” 尽管她从来不曾用过任何首饰,但她也知道这些首饰所赀不菲,而他打算把这些东西送给她吗? “你瞧,这只镶着珊瑚玉的金步摇插在你的发上,必能更添你的丰采。”观仁偟说着,顺而取出一只簪子插在她绾起的发上,再缓缓放开手,双眼直视着她娇羞的模样。 这是怎么着? 他的眼贪婪地睇着她,转移不了凝聚在她身上的视线。她的脸蛋压根儿不美,但为何此时的她瞧起来像是一朵深谷幽兰般,仿佛愈是这样子深锁着不放,愈能够散发出吸引人的韵致……她又像是一朵处在污泥中的摇曳菌莒,不似火艳的牡丹,却又能缓缓地绽放着属于她的气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背后推着他,又像是她那双娇羞的眸子里藏着致命的吸引,令他不由得欺近她,直到温热的唇贴附在她的上头,他才惊觉自个儿已吻上了她,以一种无以遏抑的渴望。 观仁偟轻吮着她的唇瓣,瞧她微愕地瞪视着他,却没有拒绝,让他不禁更迫切地探出湿热的舌,轻挑着她不知所措的青涩。 是他记忆中的甜美,是深镂在脑海中的销魂,令他的气息益发急促而粗重,迷乱地将她轻压在床榻上。 第八章 薛金荷瞪大了眼,面对观仁偟放肆地上下其手,一颗心轻悸着,一双嫩白的柔荑轻颤地置于他的身侧,不知道到底是该要将他推开,还是放任他的肆无忌惮。 “荷儿……” 观仁偟的大手霸意却不失温柔地抚上她…… “公子。” 她惊喘了声,难以置信他竟然如此放肆,现在还不到晌午,他居然这样子待她,还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是不合时宜的。而且自从上一次之后,他就不曾碰过她,为何现下……“荷儿,别拒绝我,你不会知道我是多么的想要你。” “公子。” 薛金荷战栗惊惧地感受着他的体温,感觉他的心跳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她的,仿佛心底的骇惧全都因为他的贴近一点点的消失了。 她爱他,不只是因为他俊美的外貌,更是因为他斯文有礼的谈吐;尽管他人总说她对他的爱,就像是乌鸦总是爱着会发亮的宝石一般,就像她这抹漆合的影子总是向往着眩目的阳光。 然而光与影要如何共生共存? 即使心恋着他又如何?观仁偲所说的话犹在耳边,一字一句的回响着,仿佛是在告诫着她不要疑心妄想;面对观仁偟的真假虚实,她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看不出他的言行举止到底是真是假,面对他,只会令她益发不安,却又无法自拔地沉沦。 是要推开他,还是接受他?他只是想要伤害她,还是真要疼惜她?她混乱了、迷糊了……“荷儿,我不会再伤害你的,你不要怕。” 倘若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伤害她,毕竟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她用那淡漠的眼神睬着他;不管那是怎样的情侥,他就是不爱她那副清冷的模样,更不爱看到任何人伤害她。 他要拥有她,他要囚住她,要她陪在他的身边,哪儿也不让她去。 “大少夫人,天都亮了。” 耳畔传来婢女轻声的呼唤,徐缓地拉回薛金荷涣散的思绪,令她疲惫地眨动仿似灌了铅的眼。 “大少夫人?” 薛金荷定睛地瞪视着她,不懂婢女为什么会杵在她的眼前,但过了一会儿,她才忆起自个儿的身上不着寸缕,连忙用被子将自己里得紧紧的。 “我待会儿再洗脸,你先出去吧。”她粉嫩的脸娇羞一片,几乎要把脸埋进被子里了。 “可是大少爷要奴婢……” “不打紧,我待会儿再自个儿来便成。”她尴尬地笑着,整个身子几乎要退到床榻内侧去了。 那位奴婢见她如此坚持,于是便离去。 薛金荷观见门已被关上,连忙七手八脚地穿上自己的贴身衣物,再用袍子将全身捆得紧紧的;身子是微凉的,但是脸庞却是燥热的。 已经连续好几日了,观仁偟一直都待在她的房里,全然不把她的挣扎看在眼底,夜夜在她的梦里编织着令她几欲不愿清醒的幻景,令她几乎快要忘了梦与现实之间的临界点到底在哪里。 他对她的好,总会令她忘了自个儿不如人的容貌,但是当天一亮,当她再次见到那些奴婢们的嘴脸,总是再一次地把她由天推下了地,残酷地让她明白了梦醒之后的现实。 她仍在想着到底该不该走,他对她愈好,她愈是离不开他;他像是水,可以狂野可以温柔,时时系着她的心,让她打消欲离开的念头。然而,这样反反覆覆又矛盾不通的想法,却又在她的心底刻划下不同的伤口,每每在梦醒之际,扎得她血泪不止。 叹了一口气,用微温的水洗了把脸,她披起被子往外走,却不再走往西苑,而改往东苑去。 冰冷的风像是刮骨般地袭面而来,冷得她直打哆嗦,将帐子拉得更紧,然才又走了几步,却突见一抹粉色的身影窜出,她直觉往旁边一闪,然而闪过了身影,却没闪过那身影手上所捧的水。 “啊!大少夫人,对不住,哎呀,瓶静真是该死,真是该死!”裘瓶静直喊着,拿起手绢不断地往她的身上抹去。 “瓶静?”她一身湿漉漉地睇着这一张粉嫩的脸,瞧她噙满着骇惧和惶恐,她不禁笑着止住她。“不碍事,你犯不着这么紧张。” “可是你的身上都湿了。”她惴惴不安地眸着薛金荷。 “不打紧。”她浅笑着。 “这是怎么着?瓶儿你又出错了?” 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薛金荷怯怯地抬眼睇着声音的主人。 “寻大人?”怪了,他怎么好似常到这儿来? 今儿个一大早,仁偟便往宫里去了,而他到这里来要找谁呢? “原来是金荷。”他一派的英姿飒爽,直盯着她身旁的裘瓶静。“你呀,还好是遇到金荷,要不然铁被整死。” 裘瓶静睨着他,胡乱地点了点头,像是逃难似地逃离现场,令薛金荷不由得一愣,不懂为何她一见到寻朝敦,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她是怎么一回事?”薛金荷愣愣地问道。 “甭提她了,倒是你近来如何?仁偟待你好吗?”寻朝敦诡异的神色一敛,又回到了最初的浅笑。 “公子待我向来不错。”她垂下粉颜,轻声地喃着,宛如蚊鸣一般,倘若不仔细听的话,定是听不清楚她所说的话。 “是吗?却让人看不出你过得好。”他有意地引导她。 倘若不帮的话,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但倘若要帮的话,就算是要他撒一点无伤大雅的谎也无所谓。 “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睇着这富丽堂皇的庭园景致,目光投射得很远,有点苍茫、有点凄恻!偏她粉嫩的脸上还噙着缥缈的笑。“我想,大概是因为这里并不适合我。” 以往在凤凰山,她像是一只野鸟,爱上哪儿便往哪儿去;但是现下不同了,她仿若是一只不该在这金色鸟笼里的野鸟,被无情地囚在这个绚烂夺目的鸟笼里,哪里也去不了。 她早就认知到这一点,早就明白这一切,但是有太多无以预设的事实偏是扰在她的眼前,绑住了她的手脚,让她离不开。 “你想要离开吗?”他突然问道。 薛金荷微愕地睇着他,不懂他为何会这么问。 “寻大人,你能带我离开吗?”管不住自个儿的嘴,直到话语逸出口,她才惊觉自己说了多大胆的话。“不,我的意思是说——” 她忙不迭地想解释,偏被他打断。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明白。” 第12章 他笑得城府深沉,仿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倘若你要走的话,我定是能够带你走,但是你走得了吗?你舍得放下这里的一切吗?” “不,我并不垂涎观府的财势,我只是……” “我说的不是观府的财富,我说的是仁偟,观仁偟。”他一语点出她的迷思,令她噤若寒蝉。 他知道她的心意,他知道她一直寡廉鲜耻地心恋着观仁偟。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可别真要跟我走,仁偟会杀了我的。”寻朝敦笑得自得,径自往一旁的穿廊走去。又突见一人,随即敛笑并出声喊道:“仁偲?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找你谈。” 薛金荷未转过身,凭着寻朝敦这么一喊,她随即马不停蹄地往北苑而去,不想再见到观仁偲,不想要再听到他伤人的话。 而观仁偲则是饶富兴味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盘算着,却不理睬寻朝敦。 寒风如刃狠狠地砍进每一个在街坊上赶着回家的人,寒冬的夜来得较早,逼得人潮四窜,而骑在马上归心似箭的观仁偟亦是其中一人。 “大哥,你可回来了。” 一下马,才将马儿交给门外的小斯,便听到身后传来观仁偲戏谵的讪笑声,令他想要置之不理都不成!犹豫了一会儿,他才淡然地转过身,冷然地瞪视着他这个唯一的弟弟。 “怎么,有事找我?” 不太愿意与他交谈,是因为他还在意几日前他对荷儿口出狂言之举。 “有天大的事,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观仁偲偟笑得恣狂,不管他买不买帐,他还是一个样儿;横竖他的心情不好,随便找个人耍玩一下,倒也无可厚非,谁教他是他的大哥。 “又有什么天大的事?”他意兴阑珊地问道,边马不停蹄地往北苑走。 他只想要赶紧回去看荷儿,其余的事……除非是国家大事,否则他没有停下脚步聆听的兴致。 “这事关大哥的尊严,可大可小。”瞧他直往前走,他也不厌其烦地跟在后头。 既然他得不到幸福,他也不愿别人得到幸福,倘若能够搞得他们落花流水,之于他倒是有一点弥补作用。 “我的尊严?” 观仁偟登时停下脚步,深沉的眼眸直盯向噙笑的观仁偲。 “是男人的尊严。”瞧他总算有兴致了,他也索性卖起关子来。 “你到底是在胡说什么?”观仁偟有点动气地睨着他。 他并不是不了解他这个弟弟的脾性,就是因为太过了解他,才会知道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才会明白他游戏人间的态度,从他的口中是说不出什么正经事的,但他的神色太过沉着,反倒是令他浮起一丝不安的心悸。 “我说大哥这几天老是在外忙着,对家里总是难以顾全,总是会疏于防范,倘若引狼入了室,其后果难以猜想,其损失亦难以估计。”他勾着唇笑着,张狂而恣意地说道。 说得够清楚了,倘若他再不明白,那可真是……“你是指寻朝敦?”他眯起黑曜石般的眸,面色深沉地问道。 难不成他这几日又晃去北苑了?说的也是,这几日在朝中,他并没有遇着他,尽管近来较无事,但他也已好几日未上朝。 “除了他,还会有谁?”他笑着,像是一只老奸巨猾的黄鼠狼,正眯起眼等待着兄长走入陷阱。“我说他可真是世间少见的男人,勾搭着我刚过门的妻子不打紧,还要勾引那位丑女。真不知道他的眼到底看见了什么,整个观府里头随便挑两个婢女都比我的妻子、你的妾还来得强,真不知道他勾搭她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可真教人费疑猜。” 他甫过门的妻子长相是不错,不过那身段倒是教人不敢恭维;而他大哥的妾,自是不用多说了,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丑女都不算过分,而这两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可以让刑部大人寻朝敦天天晃到他家里来……说真的,聪颖如他,他也猜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大哥呢? 他可猜得到? “你在胡说什么?” 观仁偟紧咬住牙,握紧双拳,硬是不让观仁偲看出什么端倪。 他不知道朝敦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是因为他太过了解他的为人,太过了解他清高的处世态度,所以他不会怀疑他有什么企图。但是荷儿就不同了,她有过令他无法信任她的前例。 “大哥,你别以为我是在搬弄些什么,毕竟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的。”观仁偲将兄长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静静地等着引君入瓮。 “你看到了什么?” 他微眯起眼,狠狠地瞪视着他,做好心理准备,正等着他宣判死刑。 “我看到了那个丑女对寻朝敦说——” 话未尽,他已先失笑,捧着肚子,望着兄长一副已坠入情网为情伤、为情悲、为情愤怒的模样,他更是可以肯定他已经爱上了那个丑女。 天,向来自视甚高的大哥,居然爱上了一等一的丑女,这真是可以算是奇闻一件,倘若不拿来说书的话,岂不是浪费了这个好题材? “说什么?”观仁偟怒眼瞪视着他,那寒惊诡邪的眸子仿似吐露着噬人的火焰。 “说他愿不愿意带她离开这里。”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挑起眉。 他很想要相信她的,毕竟她近日来的表现相当好,他不愿意冤了她;但是眼前的证据样样指向她,罪证确凿,他还能欺骗自个儿吗? “大哥可以去问她呀?再不然赶明儿个,你也可以找寻朝敦问上一问,你说是不?”观仁偲笑得可乐了,全然不管他这么做,到底会引发多大的误会。 观仁偟怒瞪着他,全身燃着毫不掩饰的怒火,一路直奔北苑。 第九章 砰的一声,像是毁天灭地般的巨响夹杂着刺骨的寒风,一并扫进了北苑东厢,惊得薛金荷掉了手中的玉箸。 “公子?” 她抬眼望着一脸怒容的观仁偟,感觉背脊上一阵寒意袭上,不知是因为门外的冷风,还是因为他的冷惊。 这是怎么着? 她又做错了什么?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老是一会儿对她好,一会儿又是森寒以对?真是令她无所适从。 “你今天见过什么人?” 他一步步地逼近她,踏着沉重的步伐,想要甩开脑海里那些令他痛恶深绝的画面,却发觉他所想像的男女欢爱图,却像是烙印,已经狠狠地嵌进他的脑海里,想志也忘不了。 “我……” 她见了谁会令他如此生气? “说!” 他暴吼道,一掌往桧木桌一拍,结实的桧木桌连同上头的晚膳,立时化为飞屑残渣,吓得薛金荷顿时面无血色。 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他非要这样子的对待她? 住进观府不是她所愿,遭下人耻辱不是她所愿,成为她的妾不是她所愿,在这儿宛若囚禁般的生活亦不是她所愿,但她全都接受了,为他而接受了,而他竟还是这样对待她! 她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了吗?否则他凭什么这样子对待他? “说不出口吗?” 他放任怒焰泛满他的周身,沿着密合的牙缝往外迸裂。 真是不可饶恕,千万个无以饶恕! 他这一辈子可不曾对任何一个女人如此用心,不曾如此伺候过任何一个女人,而她……一个不算标致,不算绝艳,甚至算不上素净的平凡女人,却在他热情以对后,如此糟蹋他的心。 她是把他当傻子吗?难不成她以为她救了他,真是天大恩泽,可以任她肆无忌惮地悖道他吗? 可恶、简直是可恶透顶!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更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事,非要你这样子对待我!”薛金荷鼓起勇气地道,细长的水眸里泛着冤泪。 捡了她、赐与她姓名的道姑,在她临死前总是不断地告诉她,这一生要活得达观豁然,只要对得起自己,便用不着怕旁人如何看待,也用不着与之辩驳,毕竟自己的人生,哪里容得了他人碎嘴? 但是她没有办法禀持这个理念活下去,她不能容许自己被污了清白;人生是她自个儿的,清白也是她自个儿的,她可以全权作主,而她也不在乎这俗世礼仪,她不在意自个儿的清白葬在他的手中,但她不能允许他如此污蔑她、伤害她,毕竟她也是个人。 即使她是个姥姥不爱、爹爹不疼的弃儿,但她也拥有尊严,是不容任何人断伤的尊严。 “你还敢说?”观仁偟走近她,将双手紧握在背,是真怕一个不经意便会取了她这一条荏弱的命。“你今日不是同朝敦见面吗?你不是同他聊得挺开心的吗?你不是要他带你走吗?” 最末一句,他几乎是用吼的。 然而耗尽气力所斥的每一句话,却无法释放烧烫在他胸口上的妒火,那烧得烈盛的火,仿佛钻进了他的身,放肆地蚀着他每一缕理智。 “我……” 她瞪大了眼,不解他怎会知道。 难道是他? 薛金荷突地想到在与寻朝敦谈话后,离开之际,她见着了观仁偲,而他那时说不准已将她和寻大人的玩笑话给听了进去,再转告观仁偟。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离得那么远,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同寻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什么我?到这当头了,你还想要辩驳什么?” 他的步伐带着肃杀之气,像是鬼神一般的接近她,而愈是接近她一步,仿佛她便又离死亡接近了一点。 第13章 观仁偟强压着自己过火的杀气,在距离她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目眦欲裂,肝胆欲碎。 她真是不反驳,她真是无话可说了?亏他还等着她解释,等着她给他一点相信她的理由,而她竟是三缄其口、默不作声。这算什么?她以为她什么都不说,他便会相信她了吗? 做梦,他知道自个儿是绝对丢不起这个脸,也受不了她居然想离开他的事实,他千方百计要将她留下来,而她却是绞尽脑汁地想从他身旁逃离吗? 倘若她真打算要离开的话,为何不对他说清楚?为何这几日来,还要让他看尽了她的妩媚,尝尽了她的甜美,直到她的身影已经深深地镌镂在他的心底,达至不可磨灭的地步? “那不过是同寻大人闲聊,我……”她能说她没有这个念头吗?她能说她是因为自卑吗? 她从来不曾在意过自个儿的面貌,尽管道观里的师姐们常以此嘲笑她是因而被弃养的,她依然不以为杵。 但是遇上他之后就不同了,那种感觉就不对了,她开始在意自己,在意与自己在一起的他,会因为她而丢了面子。 但这能说吗? “这表示你有这个想法吗?”她承认了吗? 他浑身战栗个不停,巨大的怒气在他的体内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在压迫着他的理智、他的思维,令他几乎快要管不住自己的脾气。 “不……这……” 要怎么说? 不管她现下说什么,他一定都听不进去的,她又何必辩驳?就随他吧,由他来决定她的命运。 “你太可恶了!”他一把揪住她的身子倒在床榻上,不由分说地撕裂着她的衣衫,扯碎她的贴身衣物,狂切而霸戾地蹂躏着她纤弱的身躯。“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丑女,不过是个弃儿,凭什么纠缠着朝敦?你以为你进了观府,你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吗?你太令我失望了!” 她怎能宁可成就了朝敦而放弃了他? 他不以为他有什么地方比不上朝敦的,比身份、比地位、比背景、比容貌,他不认为他有什么地方输了他。 “你住手!” 薛金荷羞愤欲死,想用双手遮住裸露的胴体,却被他强行拉开了双手,任一身雪白的肌肤尽露在他眼前。 “要我住手?”他的吻狂獗如暴风般地落在她粉嫩的花蕾上头,是全然的怒气和绝对的羞辱,不带任何柔情。“你之前为什么不拒绝我,为什么非要在我发现这件事情之后再拒绝我?倘若你不要的话,你之前尽管说,我不会强迫你的,不是吗?” 是他太君子了吗?是因为他太过于要将她留在身旁,才会让他发觉不出她的异状,还愚蠢的以为她是心甘情愿地留下。 薛金荷泪如雨下地睨着他,终而失望地闭上了眼。 她能说是因为他的粗暴,能说是因为他对她存有太多误解而让两人之间起了涟漪吗? 她不想要在这种情况之下有了纯然的欢爱,这对她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你不说话是因为你默认,你闭上眼是想要把我想像成朝敦吗?”瞧她闭上了双眼,他益发怒不可遏。 难道在她心中,他连一丁点存在的空间都没有吗?而她的泪,又是为谁而流? “观仁偟,你不要太过分,不要强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身上,你没有伤害我的权利。”她反击着,登时睁开了双眼,想要好好地看看他,想要知道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用着什么样的表情。 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吗?他不用眼去看她的真心,不用心去听她的声音,反倒是听信了他人之言。 也罢,倘若能够让她更心碎的话,那是最好,如此一来,她就真的可以毫无挂念的离开了。 反正在他的心中,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 “倘若我真是误解你了,你大可以反驳,我可以给你机会。”他妒火焚身地喃着,大手却揪紧了她纤细的手腕,甚至压出了两个红印子。 怎么?她不是与世无争到了怯懦的地步吗?为何从昨晚到现下,她却变了这么多,还懂得同他顶嘴?难道是为了朝敦? “不需要,横竖在你的心中我早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你又何必强要将我留在你的身边,倒不如让我回到我原本的地方吧,这里一点都不适合我。”她泣血般的嘶喊着。 薛金荷明白自个儿要的是他的真心,她不需接受一个男人用自尊加诸在她身上的责任。倘若他给不起的话,就让她回到山林里独自疗伤吧! 观仁偟不敢置信地瞪视着薛金荷,妖诡寒戾的眸子闪过一丝锥楚,他突地仰天大笑,凄厉如夜枭,令她不由得一愣。 “好!”他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止住了笑,随即答允她。“既然你想要走,你就走,我不一定非要你不可!” 她想要去朝敦那边,可以,她想要得到自由,也可以,就算她不想要待在他的身边……都无所谓了,他也不想再见到她,不想要自己居然为了一个丑女而终日心惶惶地像是掉了魂一般。 猝不及防地,他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如电光石火般,他瞬间在她面前消失踪影,仿佛方才不过是她的错觉,也仿佛她做一场很长的梦,而现下是梦醒的时候。 天未亮,薛金荷一夜未眠,整理了这狼狈不堪的房间,换下一身的锦衣玉服,穿上了她来这儿时所穿的粗布麻衣,有点不舍地睐着这雕梁画栋的房间。 不舍的不是这彰显着惊人财富的房间,而是在这房里所有的回忆,尽管绝大部分是悲的,但是这会是她这一生最深的回忆,最值得追忆的美丽,是可以让她用一生不断回想的隽永记忆。 唉,该走了,不走不行了。 再也没有让她留下来的阻力了,难不成还要她寡廉鲜耻地留下来吗?不,她做不到。 走吧,她不是老想着要离开吗?为什么到了这个关头,她反倒又越超不前了?或许是她从没想过,当有一天,她真的要离开的时候,她的心竟是如此的酸涩不已,这是她始料未及的痛。 直到踏出了东厢,她才发觉,其实她一直不想走,可留在这里却又找不到自己的归属感,令她无法大方地在这里待下去;在这里,她像是个过客,她对观仁偟而言不过是逢场作戏中的一个,在他的身上,她找不到他的真心,她不知道她还留下来做什么。 留下来好苦,但是离开了心却又好痛。 然而眼前已容不了她再三心二意了,她是非走不可!毕竟主人已对她下了逐客令,是不? 薛金荷拉紧了身上多处补钉的麻袍,怀里拽着他给她的所有首饰,一步步地往西厢走去。 这儿她未曾来过,只因她从来当自个儿是个客人,她没有理由进入主人的房间,这是她第一次进去,也是最后一次。 只要她把东西还给他,让两人之间再无牵绊,他们就互不相欠了。 薛金荷蹑手蹑脚地进入西厢,走进了花厅,注视着这里头的碧丽辉煌,再望着一身褴褛的自己,她更加肯定了两人之间的差别,于是放下了锦盒便打算赶紧离去,然而……“是谁准你进到西厢里头的?” 薛金荷倏然停下脚步,却不敢转身,亦不敢动,只能傻傻地站着,任由彻骨寒风无情地渗透她单薄的衣袍;她初到此时是秋天,而现下早已入冬了,这一身衣袍已不合时宜,然而留在这里也不适宜。 “我只是来将东西还给你。” 她转过身,努力地不让他发觉她语调中的颤抖。 “东西?” 观仁偟一夜未眠,眯起幽诡的眸子盯着她不断打颤的纤弱身子,困着她竟在这个时节穿着秋衣,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恼怒,气恼她居然不懂得照顾自己!而当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到放在案上的锦盒时,脸色则愀变为铁青。 这不是他送给她的首饰盒吗? 他走上前,打开锦盒,里头琳琅满目的首饰仍平躺在里面,就连他亲手为她插上的金步摇亦在里头;他抬眼瞪视着她一脸朴素和随意扎绑的秀发,心魂震裂。 这算什么?她是打算把他送给她的东西全还给他,从此以后不复心系了,是不? 她以为只要把东西还给他之后,两人之间便可以回到原本无波的心绪了吗? “我要走了,我想……” 他的脸色骤变,仿似鬼魅慑魂,令她惊慌无措地腴着他,就连话语也说不完全。 “你要走?” 观仁偟紧抿着唇,突地笑了出口,原是断断续续,而后则是放声大笑;摇头失笑着,笑得张狂、笑得凄厉、笑得悲楚、笑得碎魂挫魄,然而这一份锥楚只有他自个儿明白,只有他明白自己是为何而笑。 “公子?” 薛金荷惊慌地向前一步,不懂他为何笑得如此狂獗,却冷不防的被他擒住了手,惊得她颤如落叶。 第十章 “你一定要走?” 观仁偟突地止住笑,怒目瞪视着薛金荷慌乱如兔的神色,心底又微微地掠过一丝痛楚,然,他qi书+奇书-齐书随即抛开那慑魂的锥楚。 她要走了,她真的要走了,难道就为了朝敦,她便非走不可吗?他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朝敦的?她为何非要他而弃他? “我能不走吗?”她声泪俱下地喃着,闪躲着他浓烈醉人的酒气。 他想要挽留她,希望她留下吗?倘若真是如此的话,他可以告诉她的,是不?但她想,不会的,他不会开口留她下来的,毕竟她只是个过客,仿若是过渡的野雁,时候一到,她终究得要回到属于自个儿的地方。 第14章 观仁偟瞅着她好半晌,始终不吭一声,直到远方天际绽出一丝曙光,他才恨然松手,怒斥道:“要走就快走吧,别再让我见到你,千万别再让我见到你!”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长腿一踹,一旁的红木椅应声而裂,扬起的木屑横飞,却仍遏抑不了他烧烫的怒火。 他要这个女人做啥?她根本是个乡野村姑,她哪里懂得妇道,哪里识得三从四德? 好,既然她不懂,既然她不愿待在他的身旁,便随她了,不管她要到哪里去都与他无干! “公子。” 她惊愕地望着他的暴怒,不懂他为何又发火,难不成是因为她无措、是因为他又见着了她,他原来是这么不愿意见到她?早知道如此,她方才放下东西便得快点走,而不该多作停留。 “滚!”观仁偟暴喝出声,宛若山动地摇,握拳一击,一旁的几架化为飞屑。 这些时日来的相处竟只换来她一声公子的呼唤呵,她可真是太懂得如何伤一个男人的心,是不?打从一开始,她便不愿唤他的名,是因为她这一张樱口只愿唤朝敦吗? 够了,留她只会令他更加生恨,倒不如让她走,免得他错手杀了她;横竖这天底下想接近他的女人可比过江之鲫,他不需要独留一个她。 “公子,你的手受伤了!” 她走过去,想要握住他淌着血的手,却被他无情的拨开。 “与你何干?你不是要走了吗?我的手伤又与你何干?”他笑着,妖诡而慑人。“你现下靠近我,是希望我留你下来吗?” “不是。” “你带着锦盒到我的房里,就是为了要由我开口,留你下来,是不?”他撕天灭地般地暴喝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或许心底真是有点想望,或许她真是私心的以为他会留她,但是她不是个寡廉鲜耻之人,她不会死缠在他的身边,尽管她确实想留在他的身边。 “你走吧,我不会留你的。”他凑近她,扬起的邪笑令她寒毛直竖。“你以为凭你这一张脸,便能够留在我的身边?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他倏地将她推开,让她跌坐在地,任由残断的木屑擦伤了她的手脚,也容不得她再反驳,瞬地拿起放在案上的锦盒,摔在她的身旁,琳琅满目的首饰碎落一地,皆不成形。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些东西是本公子赠予你的,你既然不要,我也不要,既然是没人要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他意有所指的吼道,仿若心与肝脾都纠结在一块,疼痛莫名。 薛金荷垂下眼瞪视着碎落的首饰,泪水一串串地滴落在手上的伤口,晕化出一片触目的血腥;她呆愣了半晌,突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足不停留地直往外跑…… 薛金荷离开观府之后,观仁偟彻底地破坏了东厢,将东厢属于她的气味全打散,将属于她的身影毁弃,彻底地将她赶出他的生命。 他受够了,他真的受够了!不过是个女人,不过是一个压根儿不起眼的女人,她凭什么左右他的思绪,操控他的情绪? “仁偟?” “滚,全部都给我滚出去,我什么人都不见。”他头也不回地砸碎房里的所有摆设,压根儿不管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仁偟,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疯了不成?”寻朝敦连忙自他的身后将他抱紧,强将他拖出东厢。 观仁偟突地转过身怒瞪着他。“你……” 怎么,他现下是来同他耀武扬威的不成? 他不由分说地挣脱他,双手运足了劲,随即对他展开攻击,掌风凌厉,毫不留情,打得寻朝敦一头雾水。 “你在搞什么?要找我练武也不是这么开头的,是不?” 寻朝敦左闪右躲,没有与他正面对拳,却不敢轻忽!毕竟好友全身燃着毫不掩饰的杀气,倘若他不经意的话,说不准真会成了他掌下的冤魂。 “我要杀了你。” 观仁偟怒喝出声,霎时飞沙走石,掌风似剑地刮向寻朝敦的心窝,招招夺命地袭向他的罩门。 “你为什么要杀我?”他愣了一会儿,见观仁偟不留情的掌劲再次击来,他提气往上纵飞,然他一闪,观仁偟又犹如灵蛇般地窜到他的身边,摔不及防地被他击了一掌,跌落在地。 寻朝敦痛苦地吐了一口血,难以置信的瞪视着他,不由得也动了怒,随即爬起身,重新运气与他短兵相接。 “观仁偟,你到底是怎么着?见我来便摆出这么大的排头?”寻朝敦怒不可遏地与他较量,双掌碰撞之间,撞出了雷霆般地掣雷,东厢外的水池甚至扬上了数丈的波澜。 简直是莫名其妙,他今日是有些事找他,想不到他居然不由分说地对他动武,简直是气煞他了。 “你不是来同我炫耀你总算把荷儿自我身边带走了吗?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我告诉你,她是我不要的女人,倘若你要的话,就送给你!”观仁偟怒不可遏地吼着,怒红的双眼里有着肃杀之气。 “你到底在说什么?”寻朝敦仿佛懂了他的意思,逐渐收掌,不再继续无谓的打斗。“我根本不知道金荷到哪里去了,你现下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想要狡辩?” 观仁偟仍是不留情地攻向他,手中的气劲仍不含糊。 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毕竟他知道朝敦是绝无可能勾搭上荷儿,但是荷儿却求他带她走,这令他感到痛苦极了,倘若不找个方式发泄的话,他怕胸口上那股郁闷之气会将他逼疯。 “我才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今天找你是为了瓶静的事。”寻朝敦也被他搞得动怒,却处处手下留情。 “你居然还敢找我问别的女人?” 太可恶了!倘若是这样子的话,那荷儿呢?他到底是把荷儿当成什么了? “我又找了谁了?” 他简直是疯了,压根儿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不是已经带走荷儿,为何还要搭上瓶静?” 他暴喝着,一拳槌在寻朝敦的胸上;寻朝敦随即运气护住周身大脉,再以双手擒住了观仁偟,以一拳换来他的冷静。 “你冷静一点,我才没有带走金荷,我为什么要带她走?”他是疯了不成吗?净说这些胡言乱语。 “你昨儿个不就说了要带她走吗?她不就是要你带她走的吗?”他仍是气怒难遏,怒红的眸里还有残留的杀气。 “那不过是玩笑话。”寻朝敦也跟着吼回去,又突地明白。“难不成是仁偲同你说的?可恶,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吗?他这么造谣生事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果真是他,他知道他最近的性子变了!但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使出如此下流的手段搞得大伙儿鸡犬不宁。 “你在说什么?”观仁偟一愣。 “我说那不过是闲聊的玩笑话,我是来找瓶静的,我又做什么找金荷?我明知道她喜欢你,明知道你对她也有意,我岂会淌这浑水?”寻朝敦简直气结。 “我对她有意?你眼睛瞎了吗?” 观仁偟随即狼狈地否认,松开了双手,却仍是厘不清头绪;朝敦的话像是利刃,一针见血地扎进他的心窝里,直达他的痛处。他对她有意?不可能的,他不过是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他不过是不想要荷儿跟着朝敦走。 “你还想否认吗?”寻朝敦叹了一口气。“倘若不是对她有意,你怎会因她气怒难掩?这可不是你的脾性,你向来最疼女人了,是不?而金荷空有满腔爱窒息,也不敢对你说,这我哪里看得下去。我不否认我从中耍了一点诡计,但也是为了撮合你们两个,孰知……她现在到底是上哪儿去了?” “她……”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他岂不是……“算了,不管她去哪里,你去把她找回来,把话说清楚。”他自个儿也有一堆事情要烦,怎地他也在这当头烦他,亏他之前还给了他那么多暗示。 “我才不管她,我说过了,我不想再见到她,她既然没到你那儿去,八成是回山上去了,既然已经如她所愿地回到山上,我又何必去打扰她?”观仁偟怒气冲冲的辩解着,气怒难忍,转头扬长而去。 找她作啥?他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说的,这岂不是摆明了她仍是不愿待在他身边?既然她想走就走吧,他不是非要她不可!她走了,他反倒是可以静心。 “这是你爱人的方式吗?” 寻朝敦望着他的背影,也只能无奈地轻叹一声。 她想走便走,他用不着在意,她走了,他便可以不再受那心绞之痛。 观仁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该死,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偏偏事与愿违,薛金荷走了,他非但平静不了,整颗心更是悬在她身上,他以为不会再迷惘,孰知,她的离开竟带给他溃决到几近毁灭的惨境。 可恶!不过才分开两天而已,他却感觉像是一辈子那么久,折磨得他夜不成眠,食不知味。那心痛滋味直揪住他,让他甩不开,也扒不掉。 而今倘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又摔落山崖、跌伤了脚。 他到底在走什么运?同样一个山崖让他在两年之内掉了三次,怎么跌不死他,偏偏都是让他伤了腿。 观仁偟不下十几声的咒骂,看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景,心急如焚,急着想要离开这里去找她,偏他的脚伤得比以往还重,他甚至连动都动不了,而这全都是因为她,否则他岂会这么狼狈! 该死,天色愈来愈暗了。 第15章 “咱们往那边绕过去吧。” 叹了一口气,正觉得绝望时,他听到了一声轻脆的嗓音,令他不禁引颈盼望,却见到一抹仿似见过的身影。 “哎呀,这位公子,你受伤了?” 道姑眼尖地认出他,同时,他也认出了她,他的脸随即一甩,连同她打声招呼都嫌累。 “滚。” “啐,受了伤还这么嚣张?”这道姑眉一拧,拉着身旁的男人往一旁走,又对着他说:“你尽管等吧,那个丑女人就在另外一头,说不准你喊得大声一点,她便会听到,她失魂落魄得很,倘若你不喊大声一点,她铁定是听不见的,谁教她笨呢,以为真会有男人看上她,到头来还不是搞得遍体鳞伤。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的声音愈飘愈远终至听不见,却听得观仁偟益发火怒。可恶!她这岂不是拐着弯儿在骂他!但是话说回来,她说荷儿失魂落魄……难道是因为他? 他的心在痛,而她的心也会痛吗?他真是伤她那么重吗?不想伤她的,但是他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伤她至深,尽管他到这儿来找她,她会愿意同他一块回去吗? 甩了甩头,观仁偟亟欲甩开这种窝囊的念头。不管了!不管她到底要不要同他回去,就算是绑着她,他也要带她回去! “谁在那儿?” 观仁偟正思忖着,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他霍地抬眼对着那盏微弱的灯火,唇不禁斜勾起一抹笑。 “荷儿?”她来了?真是听到他在唤她吗? 薛金荷尚未瞧清楚他的容颜,甫听到他的声音,她便急着转身要走;她没打算再见他的,她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哀悼逝去的情感,却没想到会再见到他。 “荷儿,别走,我……呃!” 他才站起身,便狼狈地跌坐在地,而一道淡淡的馨香随即笼罩在他的身边。他抬眼见到她蹲在他的身旁,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他搀起,他随即手快地擒住她。 “我要你跟我回去。” “为什么?”她淡问着。他不是不想见到她吗?为什么又要她回去? 观仁偟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才闷闷地道:“我错了,我要你跟我一道回观府。” “不用了,我较适合在这山野间生活。”薛金荷淡淡地笑着。尽管是谎言,也能够让她回味许久。 “那我在这儿陪你吧!”倘若她真是不愿意回去,那么便是他到这儿来了;到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有她便成。 “破茅舍不合你的身份。”她有点为难地开口。 望见他来,她是多么的欣喜,但是只要一想起他加诸于她的痛楚,她便不想再忆起;那些悲苦喜乐,她全都担了,但是此后的人生,她不愿与他共存。 “没有什么合与不合的道理,我想要待在这儿便待在这儿,你带我回去疗伤吧,我的脚又伤了。”观仁偟近乎耍赖地吼着,不管她愿与不愿,他是执意要与她共存,与她同在。 “脚?”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奋力地搀着他往她的茅舍走去,实是不忍心瞧他病痛。“你走慢一点。” “荷儿,你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我们第一次相遇时,你就是这样子搀着我回来的,这天色、这情景,几乎是一样的。”他贪婪地偎在她的颈项之间,像是个下流的登徒子。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景未变、时未变,然而变的是人心和贪念;她变得贪婪,懂得希冀,整颗心满满的都是他,喜的、悲的,全是教她心痛的他。 “人心是不可能不变的。”他勾着笑,全然忘了自个儿之前是怎么伤她的。“荷儿,我在想,或许这是天意,是天意让我遇见了你,让我伤害了你,让我三番两次地掉入这里,定是因为冥冥之中的注定,摔下山崖,只是为了要让我遇见你……爱上你。” 薛金荷一愣,停住了脚步,耳边轰然作响,让她听得不够真实,爱她?他说他爱她?倘若这也是谎言的话,就太残酷了。 “你又想要寻我开心吗?”她苦笑着,细长的眸子里有泪,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交织出教人心疼的光芒。“我知道我的长相不讨喜,你不可能会爱我的,况且以你的身份——” 话未尽,已全数封在他的口里;他放肆地吸吮着她的丁香,硬是将她所有的抗拒融化在他的热情里。 啊,该死……果真是这样的感觉,他要的便是这样的滋味。 “公子。” 薛金荷抗拒着,在喘息间低喃着,他瞬即结束了缠绵的吻。 “我爱你,我要你,你说我用男人的姿态压迫你也好,但是要与不要,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答案。”他粗嗄地喃着,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 “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孤单的生活固然教人心惧,但倘若他不过是为了报恩……“倘若是为了报恩的话,你大可以不用这么客气,其实你并没有欠我什么,你不用强要我——” “谁说我是要报恩?”他突地吼了一声。“第一次是被你救了因而相遇,第二次摔下崖是我忘了恩情而遭上天惩治的,而这一次掉下山崖,则是我忘恩负义,不报恩反倒是伤了你,老天要我来赎罪的,你不可能连一次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他说得义愤填膺,像极了她非要依了他不可。 薛金荷抬眼瞅着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只能化为两行清泪,狠狠地扎进了观仁偟的心。 “荷儿,我不会再伤你,不会再误解你了,别哭了。” 他慌乱地替她吻去泪痕,孰知她仿佛像是水做的一般,泪流个不停。 “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她哽咽地道。 她就像被人浸在水面之下,一直得不到呼吸,不断地憋着气息,不敢让人发现她的痛苦;然而他这个霸气的男人,不由分说地把她自水中拉出,强迫着她呼吸,强迫着她正视着外界,却没料到这是在帮她,相对的也是在伤害她;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水面下的生活,而今却又无耻地憧憬着水面上的景致。 他的呼唤会让她又想要浮上水面,然而水面太冷,总是会伤得她遍体鳞伤。 “不会配不上的,只有你愿不愿意,而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绝对不会再不理睬你,你只管看着我,你就会发现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他给了她以往不曾给予的承诺,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渴求她的陪伴。“我不要你只是我的恩人,更不希望你只是我的妾,我要你当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谁也不能伤了你,就算是我也不能!” 他不懂爱,却尝到了爱人的痛苦;他不知道他何时爱上了她,但当他独自一人时,他才发觉胸臆间满满的都是她。 “真的吗?”薛金荷淌着泪笑得粲亮。 “当然,不过现下你要先带我回茅舍敷药。”听她这么一说,他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实了。 “需要奴家为公子到山下叫唤小厮吗?”她打趣道,泪水还挂在粉脸上。 “不必,我只要有你便成。”他的笑也在蔓延。 幽深的山道里闪着一盏微弱的灯火,照耀着两颗紧系的心,在时隔一年多后,愿落梦成。 —本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