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亮》 上卷 星阑 《折月亮》 竹已/2021.10.06 夜已昏睡,雷打不醒。 阑风伏雨之下,南芜机场内安若泰山,通明亮堂。犹如一个巨大的盒子,装着下了班的白昼。 此时刚过凌晨两点,人流却不见少。 旅客南来北往,云厘独自停留原地,时不时看向手机。 这是云厘第二次来南芜。 上回是今年开春,她过来参加南芜理工大学的研究生复试,待没几天就返程了。而这次主要原因,是受到了eaw虚拟现实科技城的邀请。 eaw是优圣科技推出的第一家vr体验馆,开业时间定在下个月月底。 前段时间试业了三天,效果不理想,便邀请了多个博主和视频自媒体前来探店体验,为正式开业做预热宣传。 云厘便是其中之一。 通过邮件,云厘添加了与她交接的何小姐。 机票和食宿都由主办方承包,何小姐也表示在她落地后会安排接机。 不料天气多变,云厘航班延误三小时。 得知她新的落地时间,何小姐表示会另外安排人来接她。下飞机后,云厘再次询问。对方声称师傅已经出发,让她耐心等待。 但至今不见人影,何小姐也没再回过消息。 再多三分钟,云厘就正好等了一小时。 云厘曲腿支地,靠坐在行李箱上,绷着脸地给对方编辑消息。敲完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措辞。 可以。 没脏话; 阐述了对方的失责; 语气平和,却不失气势。 虽是如此,但盯着屏幕半晌,云厘还是没狠下心摁下发送键。 唉。 又好像有点凶。 正纠结着要不要再改得柔和些,思绪忽然被人打断。“——你好?” 沿声望去,云厘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陌生眼睛。 来人长相俊秀,身形修长,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似是不太擅长做这种事情,男生表情腼腆:“你是来这儿旅游的还是?” 这已经是今晚第六个跟她搭话的人了。 前五个来意毫无例外,都是问她要不要坐车住酒店。 云厘自动将他剩下的话脑补完,拘束地摆摆手:“不用了……” 男生顿了下:“啊?” 云厘:“我等人,不打算住酒店。” 场面静滞。 两人四目相对。 持续约莫三秒,男生抬手挠了挠头发:“不是。” 他轻咳了声:“我是想问一下,能跟你要个微信吗?” “……” 云厘呆愣。 男生声线清亮,此时低了几分:“可以吗?” “啊。”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云厘神色发窘,“…好的。” “谢谢啊。”男生拿出手机,笑着说,“那我扫你?” 云厘点头,再度点亮屏幕,她刚刚编辑的那长段文字又显现出来。她立刻返回,点开微信二维码递给他。 男生弯下腰,边添加边礼貌自我介绍:“我叫傅正初,以后有空可以……” 通讯录亮起红点。 瞧见他头像的标志,云厘隐隐感觉不对劲,刚被否定的猜测又浮现起来。 果不其然。 下一秒,昵称上的六个字映入眼帘。 ——偷闲把酒民宿。 “……” 现在拉客都到这种程度了吗? 然而傅正初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马甲用错了,表情带有一种蒙混过关的感觉。随即,他还关心似的随意问了句:“你接下来是要去eaw吗?” 云厘看他。 傅正初:“那个vr体验馆?” 云厘警觉问:“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你聊天窗了,还有备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傅正初说,“然后这个就开在我学校附近,我就猜了一下。” 云厘给何小姐的备注,只标明是eaw,并没有明说是vr体验馆。 这个解释算合理。 她点了下头。 傅正初:“不过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现在好像还没开业,得等到月底了。” 信息一一对上,加上想不到该怎么回答,云厘只能老实说:“呃,我是受邀过来的。” “受邀?”傅正初似乎没懂,却也没对此多问,“所以你在等他们的人来接你?” “嗯。” “我看你等挺久了,”迟疑了会儿,傅正初也没被她的冷漠逼退,又问,“你要去哪儿?要不我捎你一程?” 闻言,云厘的防备重新升起,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傅正初:“没事儿,这也算跟我有点关系。” 云厘更觉疑惑:“嗯?” “噢。”傅正初想起来解释了,云淡风轻道,“因为eaw是我哥开的。” 云厘:“……” 你怎么不干脆吹是你开的? - 片刻的无言过后,云厘再一想,这人一系列的举动都十分怪异。 谎话连篇,还莫名邀请她同行。像是什么诈骗犯罪团体,专挑独身女性下手。这念头一起来,她的心中逐渐升起些不安。 即便是在公共场合。 大半夜,且人生地不熟。 不想表露太明显,云厘含糊地找了个托词,打算借故离开这块区域。 似是也察觉自己的话不仅有装逼的嫌疑,还略显不怀好意,傅正初慌忙解释。可惜用处不大,他也感觉越描越黑,很快便离开了。 出于谨慎,云厘没留在原地。 在机场内七折八拐,直到确定男生没跟上来,她才放松了些。 因这段小插曲,云厘不想在这儿久留,重新点亮手机。 屏幕仍停留在聊天界面。 何小姐还没回复,但云厘因郁气带来的冲动已消散大半。盯着那段锋利的话,她叹息了声,最后还是一字一字删掉。 在原地继续漫无尽头地等待,还不如她自己想办法。云厘往上拉,找到何小姐给她发的酒店名字,搜了下大概位置。 就在南芜理工大学附近。 没等她想好,失踪许久的何小姐突然回了消息。 可能是她先前接连发的十几条消息发挥了作用,何小姐不停道歉,说是不小心睡着了,没看到师傅说没法过去,以及新找人去接她了。 是eaw的工作人员,刚好在那附近。 这次何小姐说得十分清晰。 不但发了车牌号,还明确地说十分钟内就能到。 虽不算及时,但也算是帮云厘解决了问题。 没情绪再指责她,加上时间匆忙,云厘只回了个好的。拉上行李箱往外走。在室内未发觉,出来才感受到潮而密布的凉意。 …… 五分钟后。 云厘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南芜的陌生电话。见到这一幕,她条件反射挂断。摁下同时反应过来,应该是eaw那边打来的。 她动作一滞,盯着这未接来电,不太敢打回去。 又怕对方会等得不耐烦。 犹豫再三。 云厘咬着手指指节,鼓起勇气打回去。 嘟。 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却是不发半言。 云厘主动解释:“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挂了。”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生涩地说:“您是eaw的吗?” 间隔短暂几秒。 男人嗯了声。他声线冷倦,低低淡淡,像妖蛊幻象下蛰伏的钩子,不带情感却能摄人魂魄:“你出来,过马路,能看到个停车场——” 云厘慢一拍地打断:“啊?” 男人停顿,解释:“出口不能停车。” “哦哦,好的。”云厘说,“我现在过去。” 男人:“带伞了?” 云厘下意识看了眼包:“带了。” “在停车场门口等我。” 话落,电话挂断。 整个通话不超过一分钟。 云厘五迷三道,从包里翻出伞。 按照男人的话,云厘刚到停车场,便看到一辆车缓缓驶来。对了遍何小姐发来的车牌号,才确定下来。隔着副驾驶座,她弯下腰:“您好,能开一下车尾箱吗?” 枯木将路灯切割,光线零七八碎。 车内晦昧,云厘只能望见他白到病态的下巴。 男人偏了下头,似是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他没作声,将外套帽子戴上,直接下车走来。 云厘怔住,忙道:“那个,不用了……我自己来就……” 少女声音细细的,雨声倏然,将之吞噬。男人像是没听见,到她跟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她只好把剩下的话吞回去,改口:“…谢谢您。” 雨滴疏落,啪嗒清洗城市。 云厘打量着这陌生环境,视线一抬,蓦地停住。很稀奇的场景。苍茫碧落,她看到了难得一见的,雨天的月亮。 男人将车尾箱掀起,头也稍微抬了些。灯光阑珊,似乎有几缕光不受控地落到他身上。 像是减缓冲击。 时间被强制放慢。他模样徐徐地,逐渐地变得清晰。 云厘呼吸莫名停了几秒。 男人眼窝很深,薄唇紧闭,神色透露着疏离。发丝和眼睫沾了水珠,稍显羸弱,却没弱化半点攻击性。 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 又带了荆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与触碰。 看到他将行李箱抬起,云厘才回过神。走近几步,把伞遮到他身上。 伞面不大,不靠近的话很难容下两个人。云厘不好意思凑太近,保持着安全距离,自己淋着雨。 车尾箱里的东西出乎意料的多。 男人将零散物品随意堆成一摞,勉强将行李箱放进去。没多久,他用余光留意到旁边的云厘,侧过头。 他生得高大,穿着深色薄外套,面上无任何表情,带了些压迫感。此刻,也不知是被冒犯了还是别的什么缘由,眼眸轻抬,墨黑色的瞳仁静静凝视着她。 云厘咽了咽口水,有点忐忑。 下一刻。 云厘看到男人举起手,朝她的方向。 她僵在原地。 在此情况下,云厘还能注意到,男人修长的手指被水打湿。路过她手背,继续上抬,慢慢地,抵住漆黑伞骨,轻推。 伞骨从她发梢,耳际,以及脖颈边擦过。 云厘整个人再度被伞面覆盖。 全程不过三四秒。 而后,男人回过身,把车尾箱关上。声响沉闷,淹没在这清脆雨声当中。伴随着无起伏的两个字。 “不用。” (修) 云厘回忆不起机器人被她搁哪去了。印象中,比赛结束当天,队长让他们把将自个的机器人带回家留作纪念,当时云野还抱着个手柄玩了好几天,爱不释手。 一时心血来潮,云厘想重新捣鼓下那个机器人。下班后,云厘在租的房子里干巴巴地等到十点,一到点便立刻给云野拨了个视频通话。 云野:【对方拒绝了您的通话请求】 云厘:【你为什么挂我电话】 云厘:【???】 另一边的云野此时背着书包急冲冲地往校门口走,因为太清楚不理云厘的后果,他在路上还不忘回了一句【我还在学校】。 刷校园卡出门的时候,手机振动一下,微信界面一个巨大的红色圆圈:【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云野:“……” 深呼吸一口气,被拉了黑名单,云野只能在另一个聊天软件上回拨了视频通话。画面很暗,云厘只见那张和自己一半像的脸怼到了镜头前,满是埋怨:“我还在学校。” 云厘幽怨:“原来接我电话都要分场合。” 云野:“……” 云野:“周围有人。” 云厘睨他一眼,云野急了:“我同学会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云厘:“?” 确定周围没人后,云野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说吧什么事情。” 云厘切入正题:“你记得我高中时候参加的那个机器人足球赛不,后来我不是把机器人带回家了。你回去帮我找找,让妈找个时间帮我寄过来。” 云野:“哦。” 云野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对于云野的日常催归,云厘选择漠视。 云野是走读生,回家只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到家后他直奔云厘房间,将镜头翻转。 云厘看见自己熟悉的房间,云野将抽屉一个个翻来覆去,大多是些陈年旧物,信件纸张已经旧得发黄。直到在最底下的抽屉找到了那个机器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看起来松松垮垮,机器人倒是没什么其他变化。 “应该是这个吧?” “嗯。” “那我收掉了。”云野刚打算拉上抽屉,云厘眼尖,注意到里面有一个烫金的信封。 “那个蓝色信封也一起寄来,还有奖杯旁边那颗小足球。挂了。” “等会!!”估计也是没想到云厘利用完人后就不留余情,云野没控制住音量,他立马将摄像头转回自己。 云厘警惕:“我不和爸说话。” 云野露出无语的表情,不安地用食指挠挠自己的额头,“不是,你把我从微信黑名单放出来。” - 一大清早到公司,云厘拿起杯子,打算到休息室接杯水。 光线透过百叶窗投放到室内,并不明亮。空气闷闷的,云厘开了灯,才留意到空调正在低速运转。 她脚步一顿,望向沙发,不出意外,那里蜷着团黑影。 她立马转身将灯关掉。 犹豫了一会,她悄声走到沙发边,和上次见到的场面相似,傅识则缩着身体,枕在手臂上阖着眼。 毯子滑落在地上。 看起来是在eaw过的夜。 傅识则蹙着眉,似乎在做噩梦,偶尔指尖会颤一颤。 盯着那个侧脸,云厘心跳漏了几拍。她慢慢地蹲下身体,捡起那个毯子,小心地给他盖上,生怕被他察觉到。 桌面上,他的手机忽然一震,打破了宁静。 云厘还俯着身子,此刻一僵,还未直起,便看见眼前的人睁开眼睛。 他眸中还带着点睡意。 云厘身板一紧,刚想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傅识则却又阖上眼睛,将毯子往上拉了拉,挡住半张脸。 她屏住呼吸,男人的睫毛密而黑。她直起身子,刚想离开休息室,又停下脚步。 盯着他看了好一阵。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云厘红着脸,慢吞吞地走出休息室。 刚出门,便在门口遇到要去另一城市送材料的何佳梦。 “我先去休息室装个水。”何佳梦看了眼手表,迅速说道,云厘顿了下,脱口而出:“有人在睡觉……” “啊~”何佳梦有些无奈,看到她的脸,不禁笑道:“闲云老师,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难道睡觉的那个是个大帅哥吗?” 云厘一窘:“就是休息室有点闷……” 何佳梦眨眨眼,笑眯眯道:“那我知道了。” 云厘有口难辩,局促道:“你路上小心点,我先回办公室了。” “诶,闲云老师,等一下。”何佳梦将云厘拉到角落,小声吐槽:“上次那个杜格菲居然来咱们公司了,她爸妈好像是老板爸妈的小学同学,没想到这都能攀上关系。” “哦……”云厘配合地应了两声。 没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直到回了工位后,云厘发觉自己的位置上多了不少东西。 不仅椅子上挂了件女士牛皮外套,桌面上凌乱放着水杯和口红,桌底下还放了双拖鞋。 其他人还未上班,办公室里也已经没有空的桌子了。 云厘还思忖着怎么办,门突然打开,杜格菲走了进来,见到云厘她也有些意外,但还是自来熟地挥手朝她打了声招呼。 上次和杜格菲也算是结下了梁子。现在在同一个部门,云厘也不想将关系搞僵,不自然地“嗯”了声表示回应。 杜格菲径直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这是我的位置。”云厘提醒她。 坐在椅子上的人没动,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睫毛,一边说:“昨天我来上班,他们说咱俩实习时间不一样,谁上班谁坐咯。” 云厘还打算忍气吞声:“那时间撞了呢?” “秦哥说你人好,不会和我抢位置呢。” “……” 秦哥应该指的是同部门的正式员工秦海丰,云厘在第一天实习的时候见过。杜格菲自觉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又说:“我没动你的东西,你也不要动我的。” 云厘意识到,不想把关系搞僵,似乎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 她的脸上已经没表情了:“那你还挺讲规矩。” “是呀。”杜格菲朝她眨眨眼,“对了,我记得那天你面试的技术部,怎么你和我一样来了人力?” 她露出夸张的疑惑,“还是说你被刷了?” 云厘:“……” 杜格菲接着说:“你也别太难过,反正都是打工,没这能力不吃这口饭。” 云厘不想搭理。 秦海丰此时来了,见到他们俩,笑眯眯道:“早啊,对了云厘,菲菲也来这边实习,你们俩应该只有周五是一块儿来的,休息室也有位置,你们看看怎么分。” “秦哥,厘厘人比较好,说把座位给我。”杜格菲的声音软了许多,看向云厘,“对吧?” 没想到云厘完全不吃这套,直接道:“并没有。” “这是我的位置,你让一下。”云厘毫无情绪,“语宁姐让我坐这儿的,我的领导好像是语宁姐吧?” 平日里,云厘并不会这么和别人争执。但想起上次分别前,杜格菲对傅识则不屑的嘲讽,她心中升起极强的不悦。 “调整座位的话,还请让我的领导通知我。” 言下之意,除了方语宁的话,其他的人她都不听。 两人原先是认为云厘老实巴交好欺负。 杜格菲扁扁嘴,望向秦海丰。他沉着脸,似乎没想到云厘会直接让他下不了台。 有些人骨子里便是欺软怕硬,秦海丰和云厘对视了一会,讪讪道:“菲菲啊,没想到新实习生这么不讲道理,我给你找个新座位。” 杜格菲不满地望向云厘,似乎她才是那个罪人。 云厘站在她旁边,顺着秦海丰的话,不客气地回怼道:“把你的东西收拾了再走,新实习生。” 等他们关上门,云厘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她也没想到,在有秦海丰的在场情况下,她还能和上次一样,稳定输出。 好像只要事情和傅识则有关,她便能克服自己的怯弱,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 傅识则进到徐青宋办公室的时候,后者正双手抱着后脑,悠哉悠哉地倚着工学椅。 走到他边上,傅识则拿了两张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水珠。 徐青宋:“昨晚没回去?” “嗯。”傅识则应了声,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上。 瞥见他的神情,徐青宋笑道:“怎么了?一副做噩梦的模样?” “……” 傅识则回想起梦里的画面。 女生俯身靠近他,离他很近,五官虽然不清晰,却能判断出来,是云厘。 怎么会梦见她。 他默了会儿,模样困倦:“不算是噩梦。” “梦见什么了?”徐青宋托着下巴,轻敲桌面,“说来听听。” 见傅识则垂着眸,神色都不变一下,完全没有说的欲望,徐青宋调侃道:“梦到女人了?” 傅识则手指一顿。 徐青宋瞅见,语气中略带点不可思议:“做春梦了?” “……” 傅识则此刻百口莫辩,他顿了一会,也没有争辩的欲望。他懒懒地抬抬眼,徐青宋识趣地不再逗他,只是笑。 这笑里也带着深意。 “对了,我今早路过办公室,秦海丰带着杜格菲在抢云厘的位置。”徐青宋头疼地抚抚额:“我也真是失败,连位置都没留够。让小何重新布置了。” 闻言,傅识则等着他的下文。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云厘还挺……”徐青宋思忖了会儿,拖着调子说道:“凶的?两个人完全没占到她便宜啊。” 傅识则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莫名的,他心情不错地嗯了声。 - 上午算是得罪了秦海丰,他今天一直没给云厘好眼色看,理所当然地对她呼来喝去,让她四处干活。 好不容易有喘息的机会,云厘到休息室,打算倒杯热水。 门打开来。 傅识则走进来。 云厘想起今早的偷看,不知不觉心跳加速,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皮肤都试图出卖她,渗着薄汗。 傅识则看了云厘一眼,走到吧台附近,舀了勺咖啡豆,便摁了键,白衬衫搭西裤将修长的腿拉得笔直。 云厘听到咖啡豆碾碎的声音。 咖啡机开始萃取后,傅识则微调了下杯子的位置,便倚着桌子,低头看着出水口。 云厘盯着傅识则的背影,直到出水声停了,他拿着杯子要往外走,她才开口:“那个,咖啡挺香的。” 傅识则停住脚步,侧头看她:“你也要?” 云厘懵了一下,不知怎地,点了点头。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唐突,她又问道:“可以吗?” “嗯。” 傅识则将杯子放回吧台,拿了个一次性纸杯。 “要加糖么?” 云厘很少喝咖啡,她走到他身边,问道:“你喜欢加糖吗?” 傅识则:“不喜欢。” 云厘踟蹰一会,小声道:“那我也不喜欢。” “……” 察觉到他的视线,云厘连忙解释:“是真的不喜欢。” 傅识则嗯了声,将咖啡递给云厘,温热透过手掌传递到她胸口,她掩住心里的喜悦:“谢谢。” 她喝了一口,液体刚入口的瞬间,极浓的苦味便让云厘皱紧了眉头。 他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吗? 傅识则也慢悠悠地拿起咖啡喝了口,若有若无地瞥了云厘两眼。见她抿着双唇,眉头紧锁,还打肿脸充胖子地继续喝了几口。 实在受不了了,云厘说道:“我加点糖。” 傅识则重复了下她刚才的话:“真的不喜欢糖。” “……”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从边上递了两包砂糖给她。云厘硬着头皮道:“我就体验下不同的风味。” 搅拌棒在杯子里划了一圈又一圈。云厘抱着杯子,听到关门声。 想到方才傅识则安静地给她做咖啡的模样,她不禁扬起唇角。 - 说是两个人一起拿饭,傅识则却没有通知她。 云厘去了个洗手间回来,发现盒饭已经放到了休息室的桌上,桌子旁边已经坐满了人,云厘进去没几秒就退了出来。 秦海丰在饭点让她送材料给方语宁,等她回到休息室,袋子里只剩最后一份盒饭了,已经彻底凉透。 就这么招惹了秦海丰,云厘心情不佳,坐在桌子前发了好久呆,直到有人推开休息室的门。 两人的视线都落到最后一份盒饭上。 傅识则率先开口:“吃了?” 云厘犹豫一会,说:“吃过了,你呢?” 傅识则安静片刻,也说:“吃过了。 “……” 两人又沉默了数十秒,云厘有点怀疑:“那你进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做一杯咖啡。” 和他说的一样,他走到吧台给自己做了杯咖啡,接着便开门离开。 原先云厘以为傅识则没有吃午饭,想把这个盒饭留给对方。可能她心中也隐隐有感觉,傅识则是不可能在知道她没吃饭的前提下拿走这个盒饭的。 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也不知道自己逞什么强。 望着桌面的盒饭,云厘咽了咽口水。 往门口瞟几眼,云厘将盒饭放进吧台上的微波炉,房间里响起微波炉工作时炉腔发出的嗡嗡声,不一会儿叮的一声,微波炉的灯光也熄灭。 盒饭拿出来后,表面还冒着热气,有些烫手。云厘打开一看,是西式简餐,两块长排骨一个荷包蛋和一份沙拉青菜。 云厘做贼般抱起盒饭,先往休息室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之后才出去。 担心傅识则折返,云厘不敢留在休息室吃。她并不想在已经和傅识则说自己“吃过了”的情况下,又被对方发现自己打开了盒饭继续吃。 云厘坐下后把盒饭放到腿上,打开盖子,将菜夹到单独配的米饭盒上,味道居然还不错。 吃到一半,云厘看见从拐弯处走过来的傅识则,手里拿着个纸袋装的面包,慢慢地吃着。 视线对上的一刹。 云厘没反应过来,这,刚才傅识则不是说他吃过了。 傅识则并不避讳,直接走到她旁边,隔了半米坐下。 旁边传来窸窣的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她尴尬地吃着盒饭,过了一会儿,才底气不足地说道:“我今天比较饿,多吃一份……” 互相被抓包了。云厘还强逞着,模样带点笨拙,傅识则不自觉地微勾唇角,连自己都未意识到。 他随手放了杯热饮在她边上。 云厘讶异地回过头,傅识则正在喝咖啡,仰头时,日光满溢在他眼窝中,他语气如常:“送的。” - 晚上回家后,云厘瘫倒在床上,没来得及和邓初琦吐槽今天的事情,便沉沉睡去。 也许是因为工作不太顺利,再加上换季,次日醒来,云厘迎来了自己在南芜的第一场重感冒。 周末两天,云厘都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昏天暗地地睡觉。 偶尔会想起那天午后,暖洋洋的日光中,傅识则吐出的那两个字。也许是因为后来的加工和美化,逐渐变成了,他柔和地说出“送给你”三个字。 邓初琦和她打电话时听到她讲话时的鼻音和跳跃的逻辑,还没来得及收拾家里的残羹冷炙,便冲去超市买了一堆菜,大包小包地来七里香都照顾她。 裹着被子去开门的时候,云厘只露出一张闭着眼的脸,迷迷糊糊。 “你跟邓初琦长得好像。” “……” 开完门后人就像条毛毛虫缩到了沙发上。 邓初琦将东西放到冰箱里,收拾了会屋子。 清理电脑桌的垃圾时,打印机出口放着张照片,邓初琦震惊地拿着冲到云厘跟前:“我靠,你们连合照都有了?” 云厘阖着眼,将合照接过塞到了沙发的夹缝里,连呼吸的频率都未变。 “……” 两天过去,云厘的烧退了点,人却依旧嗜睡。 周日晚上临走前,邓初琦还特意给她熬了一大锅粥放在冷藏柜里,叮嘱她用微波炉叮一会就能吃。 “你就不能照顾好自己。”邓初琦心里有些难受,用额头贴了贴云厘的,已经没有最开始烫了。 云厘嘴里喃喃,她凑过去,只听清几个字。 “我要当妈妈……” “……” 邓初琦表情怪异:“给你找了那么多机会,你不配合,这会烧成这样却想着给傅识则生孩子?” 给她掖了掖被子,邓初琦才离开。 周一清晨,闹钟响了十余分钟,云厘才昏昏沉沉地醒过来。房间里光线暗淡,云厘忍着头痛开了灯。 用体温计量了量,体温已经降到了37.5度。 邓初琦走了之后她便没吃过东西,此时肚子已经咕咕作响。 盛了碗白粥热了热,云厘坐到桌前,喝了两口热乎的东西,四肢才恢复了点力气。 今天还要上班。 云厘和方语宁商量过,一周去两天半,比正常的实习生少半天。 研究生培养方案只有二十余个学分的要求,这学期修了一半,云厘特地将课程集中在周二到周四,晚课排到了晚上九点,因此这三个月她固定周一,周三上午和周五去eaw上班,周二到周四几乎全天满课。 “你今天不用去实习吧?学校里的课也直接翘了吧。”邓初琦给她发了语音。 在eaw只实习了两天的云厘内心挣扎了会,还是不太愿意请假。 烧已经退下来了,不想让邓初琦担心,云厘撒了个谎:“嗯嗯,都听领导的。” 浑浑噩噩地在公司待了一整天,午睡时有些受凉,云厘明显感觉到感冒又加重了。 将近下班点,秦海丰拿着几份文件,让她处理一下,今晚交给他。 听何佳梦说过部门一般不加班,云厘回忆了下,才想起秦海丰还在没完没了地针对她。 此时云厘脑袋乱成浆糊。 想说些什么,喉咙撕裂般发疼,她只好点点头坐下。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工作,看起来也并不着急,让她核对过去两周采购单、入库单是否一致。云厘乖乖地抱着杯热水一个个核对,也没注意时间过了多久。 云厘想起小时候发着烧写作业,似乎有些滑稽,长大了以后还得发着烧加班。 秦海丰也一直没回去,坐在位置前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 云厘想:至少他还愿意一块加班了…… 后来秦海丰去洗手间了,好一段时间没回来,云厘去休息室接水,却看见他的屏幕上五光十色,开着个斗地主的界面。 “……” 云厘一般不会动别人的东西,但这次,她用鼠标,点击了个人主页里的登录时间,是今天下午五点半,现在已经八点了 办公室里寂静得荒芜。 云厘坐在位置上,鼻子已经彻底堵住了,眼睛却有些发酸。 秦海丰回来后,哼着歌坐回位置上,又装模作样地盯着屏幕。 云厘低着头,不自觉地捏紧了文件夹,她不愿意这么被人欺负。鼓了半天勇气,她刚想起身,看见门被人无声无息地打开。 她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傅识则站在秦海丰身后,像堵背景墙一般毫无声音。 此刻秦海丰刚出了王炸,心里正激动着,身后冷不丁冒出个清冷的声音:“好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