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唐当驸马》 第1章 长质,你跟长孙皇后有几分相像 “贞观元年六月初一,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以来,已有半年之久,时至今日已放还宫女二千人,每每皇宫中哭声震天,跪谢拜服者无数,百姓称赞不绝于笔……” 长安城,永阳坊中一处普通的屋宅中,庭院里的石桌上,摆放着官报,写着皇宫中发生的事。 在官报的下方,留有长孙皇后身穿凤袍的画像。 一个身穿青衫,样貌英俊的十八岁士子,双手抱肩低头仔细看着,越看那画像越觉得熟悉,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屋内收拾衣物的未婚妻。 回到大唐已经有半年了,而这个未婚妻,是他在从万年县来长安县的路上捡到的,看她无助的蹲在路边,便将她带了回来。 她叫李长质,今年十六岁,年龄虽小,但很漂亮,做事也很贴心。 刚从现代回到大唐,前一周张顿怎么都不适应,幸好有她帮忙照顾,不然跳河回现代的心都有了。 既来之,则安之。 张顿现在也认命了,回来就回来吧,大唐的他现在十八岁,长得也阳光帅气,现在还捡了个未婚妻,以后低调一些好好过日子得了。 不过看到这份官报以后,张顿惊奇发现,李长质和长孙皇后的画像,有几分相似啊。 在官报上的长孙皇后画像,有未来素描的感觉,很讲究写真,长孙皇后有着一张鹅蛋脸,而自家女友李长质,也有一张古典美的鹅蛋脸。 李长质此时额头上浮现出细细的汗珠,低头很认真数着衣物,仿佛感觉到张顿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明眸眨了眨道:“郎君,这么盯着奴家干什么?” 张顿拿起官报将画有长孙皇后写真像的正面对着她,开着玩笑道: “长质,你有没有发现,你的五官跟当今的长孙皇后,有几分相像啊。” 李丽质心中一紧,旋即投给张顿一双漂亮的白眼,脆声道: “奴家要是跟皇后娘娘有哪怕一点关系,咱们还能租住在城里这么偏僻的地方?不早就搬到平康坊住去了?” 张顿一想也是,永阳坊在长安城算是最西南角落了,来往的人都不愿意从这里经过,导致这里除了勉强能住人外,想去西市买日常用品都要走比寻常人多半天的路。 和繁华的平康坊完全没法比。 张顿上去一边帮着她收拾包袱,一边问道:“长质,你回去多久?” 李长质将包袱绑了一个结,道: “恐怕要半旬,奴家这次从家里出来半年,不知道家里是不是急疯了,所以想回去看看。” “另外,奴家和郎君在一起半年,虽无夫妻之实,但奴家立下过誓言,此生非君不嫁,奴家回去一定要跟家里人说一说,一来好让他们放心,二来奴家也想让家里人成全咱们……” 说到最后,李长质脸色有些红,声音也弱了许多。 张顿莞尔道:“那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李长质甜美一笑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一脸认真道: “郎君,奴家回去后,你在家一定要每日三餐都吃些东西,肉菜奴家都从西市买回来了一些,就放在灶房里,你的胃不好,饭一定要煮软些再吃,还有……” 听着李长质的叮嘱,张顿感觉留在这个大唐还不算太坏,心里暖洋洋的,笑着道: “我家长质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一定照实办,指不定你回来我还就胖个三五斤。” “说到要做到!”李长质嬉笑了一声,旋即和张顿肩并肩走出屋宅。 张顿早已为她雇好了一辆马车,停在屋外。 李长质挥了挥手,道:“奴家走了啊!” 张顿神色一肃道:“就这么走了?” 听到这话,李长质俏脸一红,抬起头注视张顿,忽然踮起脚尖在张顿脸颊上亲了一口,脸色通红的抱着包袱,声若蚊蝇道:“这样可以了吗?” 张顿脸上的严肃丝毫没有减少,道:“长质,你这次回家,路途不近,要是路上碰到坏人了,受伤了怎么办?” “古人教导我们,君子藏器於身,伺机而动。” “来,把这个带上。” 说着,张顿转身回到屋中,取了一件大氅,亲自披在她的身上。 李长质只觉得身上一沉,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她都不用猜,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李长质小心翼翼道:“郎君,奴家是回家,是不是可以不用这样?现在可是大夏天啊。” “乖,听话。”张顿惴惴教诲道:“我以前怎么教你的,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事都要谨慎,你不谨慎一些,吃亏就是难免的。” “你谨慎一些,那吃亏的就是别人!” 听着张顿又讲起大道理,李长质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好好好,奴家听你的,奴家就穿着这个回去!” 张顿满意的点了点头,送她坐上马车。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扬鞭声,马车缓缓驶出永阳坊的大门。 等到马车渐行渐远直到从视野中消失,张顿方才转身回屋,想到以前的事,一阵摇头。 他叫张顿,没穿越前也叫这个名字,时至今日他都在怀疑,究竟是怎么穿越过来的。 难道因为以前太高调了?惹怒上天看不下去,叫自己穿越到了大唐? 而且,这个大唐有问题,时间线有问题! 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李二,按照史书上记载,应该不到三十岁,可是根据邸报,现在的李二却是三十多岁。 最让张顿纳闷的是,没道理啊,他只是一个性格谨慎的平平无奇的大学生而已,怎么就好端端的来到大唐了? 那些高调,都是被迫的啊。 当初他以理科生的身份,参加高考时,以各科满分的成绩,被各大名校招揽。 但张顿觉得这样太过引人注目,所以选择复读。 这一次,他选择了以文科生参加高考,让他郁闷的是,竟然又是高考状元。 为了低调一些,他选择就读一所普通的专科学校。 后来参加全球各大学校举办的辩论赛。 他觉得第一名太出风头,决定拿个第二,奈何同龄人的辩论水平太差,举办方竟然要把第一名颁给他。 为了不拿第一,他选择和在场的一位国外享誉全球的学者辩论,以表示自己能力差,当不起第一。 那名学者后来成了他的弟子,让张顿沉思了好几天。 之后又一次,被老爸带着去看拳击比赛,那一场正是万众瞩目的国外明星选手争夺拳王的比赛。 结果不知什么原因,擂台上的两个人忽然情绪失控,无视一切规则从台上打到了台下。 眼看着打到身边,为了防止老爸遭遇波及,张顿上去以一打二。 出于谨慎,出于不让自己太过张扬,本来他只需要出两次拳,就能制止他们。 但张顿选择出四拳。 结果差点打死那两位国外明星选手。 事后面对媒体,张顿厉声斥责不是自己太强,是对方打假赛! 直到后来媒体拿出医院开的病例,说他们身上的伤,全是他造成的。 张顿大呼该医院医疗水平不行,亲自跑过去印证。 结果,由于顺手救治了两名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患者,当着媒体镜头,被患者家属送了神医锦旗。 张顿事后质问医院,他们是不是你们请的托? 让张顿生气的是,不知道哪个混账玩意儿,竟然背地里录了视频,发到了网上,让他再次出名! 因为那个视频,以及以前他的事迹被挖掘出来,无数网友评价他,让张顿更出名! 张顿有些庆幸这次穿越,来到大唐,终于能摆脱以前的经历,和被迫高调的名声了。 “来到大唐的这一世,我要低调的活着!” “我要让这个世界,忘记我的存在!” 张顿心中默默道。 第2章 皇后岳母派李二来考验我 而此时,看着马车后的那道身影逐渐隐去,李长质长舒一口气,将包袱抱在怀中,低头喃喃自语道: “不是说好的不喜欢抛头露面吗,怎么还让人把画像印在官报上,真不叫人省心……” 就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夫的颤声传了进来:“小,小,小娘子,咱被官兵给围了!” 官兵?听到这话,李长质抬起白皙皓腕,扬开车帘望去。 从永阳坊出来的整条街上,街长足有一百米的宽大道路两边,从前到后,每隔一米便站着一位身穿画兽文衫的魁梧按刀卫士。 而在最前方,站着一位同样穿着画兽文衫的佩刀中年人。 李长质瞬间便认出这些人身份,叹了口气,披着大氅,拿起包袱走下车厢,抬头看着站在那名中年人,轻声道:“是阿爹阿娘叫你们来接我回去的?” 中年人有些困惑为什么大夏天的,长乐公主还要穿着大氅,但没有多问,抱拳肃然道: “奉陛下口谕,臣李君羡领禁军百骑卫二百人,迎长乐公主回宫!” 李长质嗯了一声,回头望向永阳坊自己住过的宅子,提着包袱的柔荑握紧了几分。 郎君,等奴家消息! 奴家一定要让阿爹阿娘成全我们! ————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中轴,分长安、万年两个县,下辖一百一十坊,坊市之间,有两个市,西边称为西市,东向称为东市。 从高处看,形状近似一个围棋盘。 在朱雀大街以北的尽头,坐落着一座皇宫,名为太极宫。 太极宫中的立政殿,是皇后的寝宫。 此时,身穿一袭凤袍,和官报上的画像有几分相似的长孙皇后,脸庞气红的望着低头不吭声、身披大氅的李丽质,用手指重重点了点李长质的白皙额头,嗔怒道: “丽质,为娘是皇后,你父亲是皇帝,你怎么能说也不说一声,就把自己许给一个普通百姓?” “你可是我大唐公主!” 李长质,真名李丽质,大唐的长乐公主,被天子奉为掌上明珠。 因为不肯听从父亲李二的安排下嫁长孙冲,李丽质面对父亲的步步紧逼,一气之下选择逃婚,离开皇宫,到今天已有半年之久。 在这半年时间里。 李丽质作为张顿的未婚妻,居住在永阳坊。 期间不是没有人前来搜查,但凭借着张顿教她的化妆技巧,成功躲过了一次又一次搜查,也成功让宫里的人,误以为自己逃离了长安城。 长孙皇后板着脸道,“你父亲就是有万般不是,你也不该这样做,若是消息传出去,你忤逆圣旨,逃婚离宫,自作主张以公主之身屈身于一个普通百姓,你让你父亲的脸面往哪里搁?” 李丽质抬起头,红着眼反驳道:“阿娘,张顿不是一个普通百姓,他很有才华的!” 长孙皇后冷哼了一声,“如果他真的有才华,为什么不出来做官?难道庙堂之上,不能让他大放异彩?” “为娘派人调查过你选的夫君,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就算真如你所说那般,他很有才华,那他的德行,你可了解?” “我当然了解!”李丽质声若蚊蝇道:“我和他在一起半年,至今他都没有碰女儿一下,都是女儿主动……” 听到这话,长孙皇后感觉呼吸都慢了一拍,声音发颤道:“你主动?你主动什么?” 李丽质见长孙皇后误会,俏脸通红解释道:“就是主动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长孙皇后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再次杵了一下她的额头,一阵痛惜道: “你啊,让为娘怎么说你!既然你已经回宫了,就哪里都不要去,好好留在宫里做你的公主!” “那不行!”李丽质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我跟张顿约好了,回家最多呆半旬时间,如果半旬过后张顿没见女儿回去,肯定会急坏了。” “……”长孙皇后无语的扶着额头,你这是把自己彻底卖了吗,公主都不当了,打定主意要和一个普通百姓生活一辈子? 李丽质仿佛听到长孙皇后的心声,黄鹂般的脆声坚定道:“阿娘,女儿已经决定了,这辈子非张顿不嫁!” 长孙皇后沉默了许久,开口道:“如果你还想和那个普通百姓在一起,这一个月内,你就听为娘的话,不许出宫!” 闻言,李丽质眨了眨眼睛,语气欣喜道:“阿娘你同意女儿和张顿的婚事了?” 长孙皇后没好气道:“为娘可没这么说!你少在这里脑补。” “至于你说的张顿……” 长孙皇后的白皙脸庞上写满严肃道: “为娘要派人考验考验他,想成为大唐的驸马,他的品行、才华,究竟像不像你说的那般出众。” “如果经过为娘的考验,发现他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为娘万不能答应!” 李丽质小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脸上漾开得意的笑容:“阿娘放心,女儿挑的夫君,绝对比长孙冲强多了!” “你哪里来的自信说这话?”长孙皇后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长孙无忌家的长子,长孙冲,在长安城可是赫赫有名的文武才子,不知得了多少女子的仰慕。 李丽质倒好,不仅看不上,还借那个普通百姓,把长孙冲贬低的一文不值。 长孙皇后没有将她的话当真,而是抬起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心疼道: “这半年在宫外的日子,不好过吧?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穿的还是冬天的衣服,也不怕闷坏了,赶紧去歇着,换一套你应该穿的衣服。” “阿娘,那我先去了。”李丽质乖巧的应了一声,迈开脚步正准备离开立政殿,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望着长孙皇后道: “对了娘亲,你说要派人考验一下张顿,你打算派谁去啊?” 长孙皇后淡然道:“你爹。” “派阿爹去考验张顿?” 李丽质眼睛都睁大了几分,焦急道:“阿娘你怎么派他去?张顿的脾气可不好,要是派阿爹去的话,万一……” 就在此时,一道雄浑男声,满含愠怒在殿外响起: “万一什么?” “你还害怕为父不如一个普通百姓?” 李丽质望向殿外的方向,就看到一个身穿皇袍,头戴乌纱的魁梧中年人,正是她的父亲,当今天子李二。 “阿爹!”李丽质乖巧的叫了一声。 李二瞪了她一眼,“你还知道皇宫里有你的阿爹在,半年不回宫,知不知道当时为父为了你,快要把长安城挖地三尺?” “你身为长乐公主,忤逆圣旨,离宫逃婚,屈身下嫁一个普通百姓,换做别人脑袋都足够掉几回了!” “你啊——”李二说着,抬起手掌轻轻抚了抚李丽质的小脑袋,声音带着些许更咽道:“可把为父担心坏了。” 李丽质美眸也红了,低着小脑袋声若蚊蝇道:“阿爹,女儿下次不敢了。” “你能不能别去考验张顿啊,他脾气不太好……” 听到李丽质前半句话,李二欣慰了几分,听到后半句时,气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道: “你这样说,为父更要去考验考验他,他脾气不好,为父脾气也很坏!拐走朕的掌上明珠足足半年,他不得给朕一个交代?” 李长质赶忙道:“阿爹,刚才女儿乱说的,其实张顿人很好,他处处都为女儿着想。” 话音刚落,忽然砰铛一声,一样东西从大氅中掉落而下。 长孙皇后、李二低头直勾勾盯视着从大氅中掉落下来的一把小斧头,然后齐齐抬头看向李丽质。 李丽质:“……” 长孙皇后和李二的脸色都变了。 李二俯下身子,将那柄小斧头捡了起来,问道:“丽质,这是什么东西?” 李丽质小声道:“一把平平无奇的小斧头。” 李二气笑了,“朕还要你说这是什么?朕问的是,为什么你穿的衣服里,会掉落这个东西?你回来就回来,装它干什么?” 李丽质再次小声道:“女儿说咱家在长安城外,他担心女儿回来的时候,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就让女儿把它带着。” 砰铛!不等她说完,披在身上的大氅里,又掉落出一样东西。 长孙皇后、李二再次低头望着掉落下的一把短刀,然后抬头凝视着李丽质。 李丽质脸色有些羞红,小声道:“张顿说了,君子藏器於身,伺机而动。” 长孙皇后:“……” 李二:“……” “这句话,是这么解释的吗?”长孙皇后都气笑了,“他就是这么为你着想的?” “为娘现在愈发觉得,必须得考验考验这个张顿!” 李二深以为然的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李丽质道: “你在皇宫呆着哪里都不许去,为父现在就去找那张顿,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说完,李二猛地一挥袍,板着脸离开立政殿,朝着宫外方向而去。 李丽质焦急的看向长孙皇后道:“阿娘,你赶紧劝一劝我阿爹啊!” “劝你阿爹什么?” 长孙皇后摇了摇头,“他这是尽当父亲的本分,为娘为什么要劝他?为娘让你父亲去考验考验你挑选的张顿,全都是为了你好!” “可是……” 李丽质跺了跺脚,情急之下不知该怎么说,如果阿娘派别人去,被张顿打击的心里有阴影了也就罢了。 可偏偏让阿爹去,他要是有心理阴影,那可如何是好。 第3章 君子藏器於身,咱们得向古人学习 李二换了一身便装,带着李君羡和一辆载满货物的牛车来到永阳坊。 看着清冷的坊中,想到李丽质竟然在这么荒破的地方住了大半年,李二心中不由一酸,心里更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张顿! 都不知道对她好点! 李二黑着脸,一副不是考验而是兴师问罪的架势,走到张顿所在的屋宅,亲自上前重重的拍了拍大门。 “谁啊?” 伴随着一道惊诧声,木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穿青衫的十八岁青年,出现在李二的眼中。 还算英俊!李二上下打量他,问道:“你就是张顿?” 张顿同样上下打量着李二,好奇道:“我就是,郎君怎么称呼?” 这次跑来考验张顿,李二下足了功夫,知晓李丽质当初用的化名,也不点破她以前的身份,道:“李长质她二叔。” 张顿吃了一惊,赶忙摊开手掌请他进去,“原来是长质家的长辈,里面请。” 看着他的态度,李二心中的恼怒缓和了许多,但也没给他好脸色,板着脸带李君羡走入大门。 砰铛!在前面带路的张顿,忽然袖子中掉落一样东西。 李二眼瞳一凝,直勾勾盯视着掉落的一柄小斧头。 李君羡更是神色微变,下意识要拔刀,却发现佩刀放在牛车上,没有带过来。 李二投给李君羡一个眼神,让他不要紧张,望向张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斧头。”张顿实话实说道。 “……”李二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倒是实诚啊。 “我问的不是它是什么,问的是,为什么你在家里,身上还带着一柄斧头?” 张顿一边捡起小斧头,一边说道:“古人云,君子藏器於身,伺机而动,我这是向古人学习呢。” 李二目光意味深长看着他,古人是这么教你的?古人这话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还有什么是伺机而动,明明是待时而动! 你这是打算主动出击啊! 李二没有多想,继续跟着张顿朝着屋子方向而去。 砰铛!忽然,张顿的另一只袖子中,又掉下一样东西。 李二、李君羡低头盯视着掉在地上的短刀,同时抬头看向张顿。 张顿耐心道:“我这叫加倍君子藏器於身。” 说完,张顿捡起短刀后,继续请他往前走,然而敢迈开脚步,一把匕首从袖子中又掉落而出。 看着李二、李君羡投来的审视目光,张顿脸不红心不跳的捡起匕首,肃然道:“这叫举一反三。” “……”李二眼角直跳,你这话写在纸上烧到阎王殿,你看鬼信不信? 幸好这次真没了,李二、李君羡松了口气。 经过庭院时,李二打量着四周。 张顿住的地方虽说是租来的,但显然他是个爱干净的人。 庭院里,一尘不染。 厅堂中也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有一个书架,摆放着一些书籍。 在书籍上,摆放着一个木制相框,里面夹着一张白纸,白纸之上,是李丽质的素描画像。 李二吓了一跳,这画的也太真实了一些,如同看到李丽质本人! 张顿看着李二直勾勾的盯视着他为李丽质作的画像,从一旁取来一个胡凳递给他,笑着道: “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你是长质的二叔,以后我便也这么叫你?” 李二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明白李丽质虽然在这里过得清苦,但凭一个画像,就能看出来张顿对她很好。 李二接过胡凳坐下后,冷哼了一声道: “你和长质没有成亲,你我还算不得一家人,今天我代长质的父母来找你,知道是何原因?” 张顿摇了摇头。 李二回头看了一眼李君羡,等他点头走向屋外的牛车后,继续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长质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半年之久,回去就说在外面找了一位夫君,你让长质的父母怎么想?” “所以,长质的父母,派我这个二叔过来,一是见见你的为人,二来,也是有考验你的心思。” 张顿错愕:“考验我?” 而此时,李君羡从外面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两坛子酒,放在了张顿和李二的中间案牍上。 李二将两个酒坛全都拆封,推给张顿一个酒坛子,抬头看着他道: “长质是个好孩子,若是此生所托非人,她的父母如何安心?” 张顿看了一眼酒坛,又看了看李二,不明白这酒的意思。 李二淡然道:“我喜欢喝酒,我们边喝边谈。” 喝酒谈事?张顿瞅了一眼面前的酒坛,沉吟了几秒,然后起身走到书架的后面,拿出两个同样大小的酒坛,放在李二的面前,直言不讳道: “你那酒不行,喝我的吧。” 李二愣愣的看着他,“你不喝怎么知道我的酒不行?你知不知道我这酒,在长安城里独一无二!” 张顿张开口正准备说他几句,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决定以后做事说话低调一些,便拿起酒坛喝了一口,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你的酒怎么能算是酒,这个酿酒的人,是故意取其糟粕去其精华的?” 这可是朕亲自酿的酒,谁喝一口不佩服的五体投地,到你这就成了故意取其糟粕,去其精华? 李二气的一阵龇牙咧嘴,拿起张顿拿来的酒坛,一边抄起来往嘴里灌,一边强忍着怒意道:“我也尝尝你的酒!” 张顿看他这么喝,不由吓了一跳,想制止住他时,李二已经喝了一大口。 当酒入腹,李二整张脸都涨红起来,感觉嗓子冒火,肚子里仿佛被烫开了一般,咬着牙道:“好酒,叫什么名字?” 张顿惊叹的看着他,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敢这么喝的人,道:“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取名二锅头。” “好一个二锅头!” 李二揉了揉额头,忍着晕眩的感觉,道:“咱们继续谈正事,我对你第一个考验,要你分析分析天下大势。” 你搁这隆中对呢?你当你是天子?我是诸葛亮? 张顿心里吐槽着,见李二一本正经的模样,轻咳了一声,为了长质,随便跟他说两句。 “我大唐现在百废待兴,内忧外患。” 张顿沉吟着道:“首要做的,是防范突厥,然后休养生息。” 李二眉头一挑道:“你说的,都是老生常谈,说点我不知道的。” 张顿想了想道:“那我说直接点,河东道今年大旱,今年大唐不好过。” 李二嗤笑了一声,“你这就是胡说八道,河东道那边,我家里有人在那边做生意,回来的人说,河东道才下过几次大雨,哪来的大旱?” 最近河东道下雨?张顿眉头一皱,不可能啊,史书上写的今年河东道大旱,史书还能出错了? 嗯……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个大唐有古怪,天子的年龄都对不上。 但再对不上,该有的大事肯定会发生,比如玄武门事变,比如渭水之盟,这些都发生了! 河东大旱,没道理不发生! 如果史书没出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张顿抬头肃然看着李二,道:“有人在骗你。” 李二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不可能三个字,就听张顿继续说道:“河东道是不是大旱,你重新派人去那边看一看就知道了。” “河东道的大旱,未来很可能会影响长安城,你最好先囤积一些粮米,以防后患。” 李二沉默了几秒,虽然下意识觉得张顿在胡说八道,但一想到河东道那边,自己没有去过,而是听河东道行台上奏的消息,万一那边真是骗他,问题就大了。 深吸了口气,李二站起身,指了指桌上的两坛酒道:“我可以带走吗?” 张顿笑道:“家里这种酒多得是,二叔喜欢了,多带几坛回去。” 李二嗯了一声,投给李君羡一个眼神,等李君羡抱着两坛酒往外走,便拱手道:“我明天再过来,告辞了。” 说完,他趔趔趄趄的走出大门,不得不说,那二锅头后劲忒足。 张顿跟在他身后,等李二坐上牛车,忽然想到什么,抖了抖袖子,小斧头、短刀、匕首顿时滑落而出,递给李二道: “二叔,你带上这个,回家能安全些,古人云,君子藏器於身,咱们得向古人学习!” 你可别糟践古人云了! 李二险些破口大骂,但头晕乎乎的难受,没心思跟他计较称呼还有藏器于身的问题了,摆了摆手,让李君羡赶紧驾着牛车走。 等到他们的背影车底消失于眼帘,张顿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转身走入院子的角落,俯下身子,抬手拎起一个凸起的铁环。 嘎吱! 一个地窖入口映入眼帘! 穿越到大唐长安城的半年时间,张顿也不是无所事事。 来的当天,他就建造好这个地窖。 每天他都会做一些让李长质感觉稀奇古怪的东西,藏在地窖。 李长质也询问过他,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张顿告诉她,这叫君子藏器于家,以防后患。 李长质懂没懂,张顿不知道,之后她就没在询问了。 整整半年,张顿没有取过一样东西出来,而是不停的往里面放。 “应该没坏吧。” 张顿嘀咕着,从地窖中拿出一扇大铁门,将宅院的木门换下来,装成铁门。 看着铁门,张顿满意点了点头,还是这个看着安全,木门容易被踹烂,这个就不一定了! 第4章 这个张顿,怎么这么邪乎啊! 而此时,行走到半路上,李二终于缓过酒劲,心有余悸的自言自语道: “好烈的酒啊,君羡,你也喝一口尝尝看。” 李君羡诺了一声,将那坛打开了的二锅头拿起来,轻轻抿了一口,登时瞪大了眼睛,“好酒!” 李二不甘心的指了指自己酿的酒,“你也喝一口这个。” 李君羡连忙又喝了一口,这次沉默许久,才硬着头皮道:“也是好酒。” “……”李二眼角跳了几下,哪里还看不出自己酿的酒,根本无法媲美张顿酿造的二锅头,叹了口气道:“朕栽了啊。” 这一次来,本是信心满满考验他,结果这才过去多久,自己先狼狈的跑了出来。 要是这样回去,怎么跟长孙皇后交代? 而且张顿的那番话,如同一块石头压在心口。 李二脸色阴晴不定,望着李君羡赶着牛车往皇宫的方向走,开口道:“先不回宫了,朕在这等着,你替朕把房玄龄、尉迟敬德、程咬金叫过来,记得让他们穿上便服。” 李君羡抱拳道:“诺。” 没多久,顶着一张胖脸的房玄龄,和皮肤黝黑如同黑炭的尉迟敬德,以及络腮胡的程咬金,身穿便装跟在李君羡身后走了过来。 “臣房玄龄,臣尉迟敬德,臣程咬金,拜见陛下。” 走到李二跟前,三人纷纷作揖。 “这里不是朝堂,不用拘礼了。” 李二摆了摆手,神色凝重的看着三人道:“知晓朕让你们换上便服过来,所为何事吗?” 房玄龄和程咬金摇了摇头。 尉迟敬德咧嘴说道:“陛下有事尽管吩咐!” 李二嗯了一声,将长乐公主的事情跟他们娓娓道来,然后又讲到在张顿家里,考验没一会便狼狈的跑了出来。 房玄龄、尉迟敬德、程咬金听得一愣一愣的,长乐公主竟然找了一个普通百姓做夫君? 面对李二的考验,张顿竟说河东道有大旱? 李二看向房玄龄,问道:“玄龄,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房玄龄拧着眉头道:“陛下,臣未曾去过河东道,不敢乱说。” “只不过,河东道的行台,这些时日连日奏报,说那边连绵大雨,现在张顿又说河东道大旱,陛下,你信一个寻常百姓的话?” 李二沉默了几秒,道:“此子不像是无的放矢之人,知节,你派人去查一查。” 程咬金肃然道:“诺。” 李二忽然揉了揉脑门,只感觉一阵头疼,道:“张顿这小子,酿酒倒是有一手。” 尉迟敬德迟疑道:“臣尝过陛下的酒,绝对是天底下独一无二之好酒,怎可能比不上那个张顿酿造的?臣尝一尝看。” 说着,尉迟敬德走到那两坛酒跟前,拿起打开了的一坛酒,直接往嘴里灌。 李二看的神色一变,想要劝阻已经晚了。 “额……” 尉迟敬德喝下酒后,浑身一个激灵,感觉喉咙燃烧起来一般,深吸了口气,放下酒坛咧嘴道:“好酒!” 话音甫落。 他整个人趔趄了几下,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涨红着脸半天都没起来。 房玄龄、程咬金在一旁看的倒吸凉气,这是什么酒?以尉迟敬德的酒量,也一杯倒啊? 程咬金更是神色凝重,尉迟敬德的酒量,就算是他也比不了,说尉迟敬德是千杯不醉也不算夸张。 可现在,尉迟敬德被二锅头给喝翻了? 李二脸色难看的看着尉迟敬德,让你过来帮忙的,你先把自己给喝翻了?特么你是来帮倒忙的? “玄龄,朕知道你的办法多,你来给朕想个法子。” 李二看向房玄龄,面部抽抽着说道: “朕是来替观音婢考验张顿,总不能这样回去。” 还不等房玄龄开口,程咬金在一旁笑道: “陛下,臣有一个办法,臣去张顿家里,给他点难堪。” 看着李二神色困惑,程咬金耐心解释道: “陛下想一想,长乐公主是什么身份,他一个张顿又是什么身份!” “若是长乐公主真的下嫁于他,以后有人打上门了,他拿什么保护公主?” “臣去试试他的身手,若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陛下就有十足的理由,拒绝二人在一起!” 闻言,李二眼眸一亮,“这是个好办法,你去试试!” “诺!”程咬金咧嘴一笑,随即按照李君羡所指的门户,深吸了口气,一脚踹在大门上,大吼道:“给老子开门!” 砰!! 伴随着一道沉重闷响,木色大门没有被踹开,程咬金却惨叫出声。 李二,房玄龄站在不远处的墙壁后,被他的惨叫吓了一跳。 程咬金倒在地上,一边捂着小腿,一边激动的冲李二的方向扯着嗓子吼道:“怎么是铁门啊!” 李二:“……” 李君羡:“……” 房玄龄:“……” 三人懵逼的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程咬金,又看了看张顿家的大门。 门是大铁门? 铁在大唐是比较值钱的东西,用来做门也太奢侈了啊! “不对啊!”李二嘀咕道:“朕记得刚才敲门时,那门绝对是木头做的。” “怎么会是变成铁做的大门?” 李君羡低声道:“陛下,有没有可能,这门是他刚刚换上的?” 李二恍然:“有可能。” 把木门换成铁门的荒唐事,别人干不出来,李二觉得张顿就说不准了。 毕竟此子善于“君子藏器於身”! 房玄龄在一旁听得懵逼,你们说的这个人,怎么听着这么邪乎啊! 嘎吱!就在此时,大门应声而开。 李二、房玄龄、李君羡赶忙放眼望去。 身穿青衫的张顿一脸困惑的打开门走了出来,就见程咬金躺在地上,纳闷道: “刚才敲门的是你?你干什么?敲门敲的这么大声?” 程咬金指着大门激动道:“你有病啊,给你家装铁门作甚?” 张顿神色一怔,纳罕道:“这是我家,我装什么门,和你有什么关系?” “……”程咬金张了张口,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 张顿板着脸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敲门敲那么大声做什么?” 程咬金扶着地面站起身,龇牙道:“老子今天心里不爽快,拿你来解解闷!” “看打!” 说完,程咬金扬起沙包大的拳头,冲着张顿的脸颊重重砸了过去。 来真的?张顿眯起眼眸看着他,等程咬金快到身边时,扬起手掌猛地扇了过去。 程咬金脚步一顿,抬起手肘想要去挡。 然而,张顿扇来的手掌速度更快,重重的砸在程咬金的脸上。 啪!! 伴随着清脆巴掌声,程咬金感觉整个人被扇飞出五米远,噗的一下吐出鲜血,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都哪来的神经病。” 张顿甩了甩手掌,如同扇飞了一只苍蝇般,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程咬金一眼,嘀咕着将大门轻轻关了起来。 幸好刚才换了铁门,若还是木门,搞不好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闯进家里。 古人的话就是好使,君子藏器於身有大用! “……” 远处,李二、房玄龄看傻了。 李君羡更是心中一寒。 这是什么力气! 刚才在张顿的家里,如果张顿想要对李二动手,自己根本保不住他! 李二率先回过神来,先让李君羡去看看程咬金,然后望向房玄龄,神色凝重道:“玄龄,你怎么看?” 房玄龄抬头迎上李二的目光,神色肃然的拱了拱手道: “臣祝贺陛下得了一位乘龙快婿!” 李二:“……” 第5章 皇后岳母来了 这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啊,李二心里默默道。 而此时,程咬金捂着肿胀的脸颊,被李君羡搀扶着走过来,看到李二投来的关切目光,苦笑着道: “他有这么好的身手,陛下你怎么不提前告知臣一声啊,臣若不是选择装晕,这会儿已经死他手里了!” “如果不是你动手,朕也不知晓他身手如此了得。” 李二揉了揉额头,感觉到刚才的酒劲又上来了,“你们几个跟着朕一块回宫。” ———— 太极宫,立政殿。 长孙皇后难以置信的看着回来的李二,以及站在他身后的房玄龄、程咬金,道:“陛下,你出去不到半个时辰,考验完了?” 李二苦笑着将在张顿家发生的经过,原原本本告知给她。 长孙皇后吃惊道:“他这么厉害?连程知节都打不过他?” “臣何止是打不过。”程咬金揉着肿胀的腮帮子,无奈道: “臣能感觉到,那个张顿没有用全力,如果他全力对付臣,臣恐怕当时就死了。” 长孙皇后看向李二道: “张顿有如此身手,若是上了沙场,必是一员猛将。” “而且他还能酿造出如此烈的酒,若是放在东市、西市售卖,必定能日进斗金。” “二哥,丽质眼光不错啊。” 李二嗯了一声,“不错,这个张顿,确实有些本事。” 长孙皇后拧着眉头道:“但是,征战沙场终究危险,万一让他上了战场,一旦出事,丽质怎么办?” 说完,长孙皇后看向李二,“二哥,你这一趟等于是无功而返啊。” “是朕大意了。”李二叹了口气。 喝酒误事啊! 如果当时没有喝张顿自酿的酒,也不会差点喝晕过去。 可是转念一想,也不能全怪自己,谁能想到那酒竟然会烈到那种程度。 长孙皇后想了想,道:“二哥,明天妾身亲自去。” “妾身要亲自去考验考验张顿。” 李二微微颔首,“朕跟你一块去?” “好。”长孙皇后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在宫里吃过午饭以后,李二和长孙皇后,换了一身便装。 坐着马车来到永阳坊内,长孙皇后撩开车帘,看到张顿的家,顿时鼻子一酸,大半年来丽质就住在这么破旧的地方? 砰砰!李君羡走到门口,重重拍了拍门。 当大门打开,张顿身穿一袭青衫,见李二又来了,讶然道:“二叔来了?这位是二婶?” 然后看向长孙皇后,张顿神色一怔,总感觉面前这个女人有些面熟。 长孙皇后目光古怪看了一眼李二,李二轻咳了一声,冲她使着眼色。 长孙皇后面不改色的走下马车,问道:“你就是张顿?” “见过二婶。”张顿微微作揖道。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还算俊秀,配得上我家长质。” 张顿笑了笑,摊开手掌道:“二婶谬赞了,里面请。” 走入屋中,长孙皇后坐在胡凳上,看着张顿道:“妾身就有话直说了,此次跟你二叔过来,是要看看你是不是我家长质的如意郎君。” “说句心里话,看你的第一眼,妾身觉得你配得上长质。” “可是,婚姻乃是大事。” 长孙皇后语重心长道: “长质出生在书香门第,他的父亲,在朝为官,她的娘亲,更是诰命夫人。” “而你,是个什么身份?” 张顿额了半晌,道:“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默默无闻的平头老百姓。” 长孙皇后轻笑了一声,“谁不是从平头百姓过来的?上数三、五代,说不定都是种地的。” “你不要妄自菲薄。” “听你二叔说,你会酿酒,酿的酒很烈,放在东西两市售卖,必定很受欢迎,以后你还缺钱?” “这就是一种才华。” 长孙皇后赞赏道:“如果长质跟着你,岂不是要享一辈子福?” 张顿望着“二婶”,对她的好感直线上升,她的话听着让人很舒服。 “可是,妾身刚才说了,长质的爹爹,在朝为官,她的阿娘是诰命夫人。” 长孙皇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钱这东西,终究是俗物,长质的爹娘,不在乎长质的未来夫君,家里有没有钱。” 反正都没咱家有钱……李二在一旁心里默默道。 “他们更看重的,是长质未来夫君的才华、品德。” “你若是才华出众,品德出众,长质的父母也会放心把女儿许配给你。” 长孙皇后问道:“张顿,你除了会酿酒,还会些什么?” 张顿想了想,“二婶,实不相瞒,我会的东西,有点多……” 闻言,长孙皇后、李二都愣了。 张顿轻咳了一声,道:“二婶,要不你出个题?” 长孙皇后没吭声,而是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虽然他表现的很谦卑,可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狂傲的感觉。 长孙皇后想了许久问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你会吗?” 张顿点头道:“略懂。” 长孙皇后一笑,“所谓字如其人,你写一幅字吧。” 张顿问道:“字的风格有要求吗?” 长孙皇后、李二再次愣住了。 “没有。”长孙皇后摇头道:“你会几种,就写几种。” 张顿额了一声道:“那我得写好久。” “???”长孙皇后呆呆的看着他,你是怎么大言不惭说出这话的? 李二嘴角抽搐了几下,好家伙,眼前这个张顿,也太狂了。 这天底下的世人,能精通一种字的风格,都能誉满天下。 可他倒好,说得好像精通好几种,这可能吗? 李二暗暗摇头,年轻气盛不是过错,但不能自大啊。 而此时,张顿从书架上拿来笔墨纸砚,将纸摊开放在案牍上,正准备磨墨。 长孙皇后拿起墨条,轻声道:“妾身帮你研墨。” “多谢二婶。”张顿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李二,陷入沉思。 “……”李二眼角直跳,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嫌我不干事吗? 李二走到他身边,试探性的充当镇纸一般的帮他按住铺开纸张的两边。 看到张顿投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李二鼻子都快气歪了,你刚才那眼神还真是这个意思? 张顿没有看他,屏气凝神起来,等到长孙皇后帮着研出墨以后,蘸着墨汁挥毫在纸上写下八个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第6章 长质啊,为了你我都在你二叔、二婶面前不藏拙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大字,出自南朝大臣周兴嗣的《千字文》。 而这八个字,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 长孙皇后有些吃惊,这是行书? 李二更是看的眼睛都直了,心头更是猛颤,这个字,怎么跟王羲之写出来的一样? 张顿没有抬头,而是握着毛笔再次蘸了蘸墨汁,在纸上又写了四个字。 天道酬勤! 这一次,张顿写的馆阁体。 馆阁体的特点,是字体方正、光洁、乌黑,大小一律。 是明代官场书体。 长孙皇后不由捂着嘴唇,吃惊的望着张顿,这又是另外一种风格啊。 李二神色呆滞,如果说张顿的行书,让他震惊,那此时写的馆阁体,让他震撼更甚。 虽然不知晓面前“天道酬勤”四个大字,是什么字体,但光是看着,就知晓没有多年刻苦学习,根本写不出来。 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妖孽啊!李二凝视着他,却发现他并没有停笔,而是俯身继续写了起来。 李二赶忙望去,就看到纸上再一次出现三个大字。 凤求凰! 嘶!李二、长孙皇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次的字体,不是行书,不是馆阁体,而是秦篆! 这是个大才!长孙皇后暗暗吃惊,还真如丽质所说的那样,面前这个张顿,比长孙冲强多了! 长孙冲的才赋,身为姑母的长孙皇后再清楚不过,虽然能写出一手好字,但是和张顿差远了。 长孙冲一种字体都没有精通,而张顿却已经精通三种字体! 而且每一种字体,拿出去都能让当今书法大家震撼。 长孙皇后凝视着张顿,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满意,正准备跟他说话时,忽然发现,张顿又开始写了起来。 这一次,张顿没有停笔,而是挥毫不断。 纸张上不断出现新的大字。 长孙皇后睁大眼眸,不可思议的看着纸张上的字。 纸张上,出现了六个大字:民为水,君为舟! “民为水”三个字,用的是楷书。 “君为舟”三个字,却用的是隶书! 无论是那种字体,看着都赏心悦目。 虽然不是书法大家的长孙皇后,看着六个大字,忽然有一种荒唐感觉,就算是当今书法大家虞世南、褚遂良他们,也无法从这六个字中,挑出一丁点毛病。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忽然,上面又出现八个大字,这一次却用的是草书! 长孙皇后看了一眼李二,却见他呆呆的望着白纸上的字。 她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李二,李二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长孙皇后,然后继续望着白纸上的字,喃喃自语道: “这字写的,漂亮啊!” 长孙皇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张顿,正准备夸赞他几句,却发现他并没有抬头,而是肃然的继续写着。 他还没写完?长孙皇后捂着嘴唇,吃惊的看着他。 长孙皇后赶忙低头看去,这一次,张顿没有写简单的几个字,而是开始写起了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张顿随手写出李白的《静夜思》,用的颜真卿的颜体。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紧跟着,张顿挥毫写下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用的柳公权的柳体。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鹅掌拨清波。” 张顿又写下骆宾王的《咏鹅》,这一次用的是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望庐山瀑布》紧随其后,张顿使用的字体没有重复,这次用的元代初期书法家赵孟頫的赵体。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而后,《夜宿山寺》挥毫而成,欧阳询的欧体! 写这么点应该可以了吧!张顿看着白纸上的字,沉吟了半晌。 如果按照“二婶”的要求,将会多少字的风格就写多少,那不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 而且真要写那么多,张顿觉得有些适得其反,太出风头了。 我得低调啊!张顿心里默默念着,然后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偏头看向长孙皇后和李二。 长孙皇后、李二同时抬头看向他,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复杂之色。 张顿认真道:“二叔,二婶,我才疏学浅,就只会这么点。” “……”长孙皇后、李二目光幽幽看着他,这个小子,说话怎么这么狂啊! 才疏学浅? 如果你算才疏学浅的话,那天底下有几个是不才疏学浅的? 还有什么叫做“就只会这么点”? 这还不多吗? 李二低头望着白纸上的字,心中如同掀起了巨浪,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天底下的人,但凡能从这张纸上随便习得一种书法,就足以扬名天下。 可眼前的张顿,却写了十一种字体! 每一种字体,放眼于天下,都称得上是书法大家! 可偏偏他会十一种! 最关键的是,他不单单会写字,而且还会赋诗! 这小子,还是个人吗!李二心中默默想着。 这几首诗,若是传出去,必定在长安城的那些读书人之中,掀起滔天巨浪。 说好的略懂呢? 李二凝视着纸张,看的想骂人。 不好!张顿眼角余光不时打量着李二和长孙皇后,看他们不说话,不知道他们是在暗暗称赞欣赏,只以为不满意。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还不满意?难道写少了? 张顿暗呼不好,虽然自己想低调,但那是低调之中要把事情办成了。 而不是为了低调而低调。 “二叔,二婶,你们等等啊。”张顿拿起毛笔,认真说道:“我再写一点啊。。” 李二呆呆看着他,你到底会多少? 长孙皇后更是懵了,“你刚才不是说,你就只会这些吗?” 张顿讪笑道:“刚才忽然又想到十几种字体。” 十几种?李二嘴角抽搐了几下,合着你刚才没用尽全力?只是应付了事? 长孙皇后同样听呆了,看着张顿一副要继续写的架势,赶忙道,“行了张顿,不用再写了。” 张顿手中动作一顿,抬头小心翼翼问道:“这就够了?二婶,其实我会的多了,刚才跟你开玩笑的,我其实还会几十种,你再等等,我给你写出来。” 一边说着,张顿心中一边默默想着。 长质,你郎君我本来是要在大唐默默无闻一辈子,现在为了你,不能再在你二叔、二婶面前藏拙了,事后你不补偿我,可就说不过去啊! 第7章 让我做官?不行,丞相当起来太累 听到张顿的话,长孙皇后和李二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呆若木鸡的看着他。 你刚才开玩笑的? 你还会写几十种字体? 这小子怎么会如此妖孽? 长孙皇后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丽质找的未来夫君,是个不世出的天才! 她偏头看了一眼李二,发现此时此刻的李二,同样目光灼灼的望着张顿。 想到二哥向来爱才,显然有了想把张顿安排到明明白白的心思,顿时会心一笑。 长孙皇后扬起白皙手掌,将垂在额头上的发丝挽到耳后,轻声道: “张顿啊,你不用写了,你的才华,妾身和你二叔,已经见识到了。” “这就见识到了?”张顿困惑的看了她一眼,我当真还会写几十种字体啊,只写了十一种字体,你就看到我才华了? “……”长孙皇后张了张口,被他的话说的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无奈道: “张顿,你可知你写的这十一种字体,随便拿出一样,放眼于天下,都能称得上是书法大家?” 张顿眼瞳一凝,“现在书法大家这么随便吗?” 你怎么这么狂啊!长孙皇后无语了,什么叫做现在书法大家都这么随便? 长孙皇后问道:“按照你的意思,非得像你这样,精通几十种字体,才算得上是书法大家?” “你可知道,有些人研究一辈子书法,都不一定得到天下士子的认可。” “你确实有才华。” 长孙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将纸张卷起来交到李二的手里,瞅见李二欣喜的投来赞赏目光,会心一笑,望着张顿继续说道: “妾身将你写的字带回去,给长质的父母看看,如果有消息,妾身会再来告知你。” “想来长质的父母,看了你写的字,应该会很高兴,说不准一高兴,你同意你跟长质的婚事了。” 长孙皇后笑道:“何况,妾身和你二叔到时候也会为你美言几句。” 张顿喜上眉梢,拱手道:“那我在这先谢过二叔、二婶了。” “张顿,你想不想入朝为官?”李二忽然开口说道。 “入朝为官?”张顿神色一怔,困惑道:“二叔,你想要我做官?” 李二额了一声,长孙皇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知道你爱才,但也不能这么猴急啊。 长孙皇后替他解释道:“你二叔的意思,是以你的才华,不做官太可惜了。” “若是你的岳父看到你写的字,肯定也会有让你做官的心思。” “刚才妾身说过,长质的父亲在京做官,你若是想做官的话,妾身和你二叔,可以跟你未来的岳父说一说,让他帮你运作,到时候你就能入朝为官了。” 真的假的? 怎么感觉你们把做官说的这么轻松,我未来岳父在朝做的官很大吗? 说让谁做官,就让谁做官? 张顿心里嘀咕着,随即抬头迎上李二期盼的目光,摇了摇头道: “二叔、二婶,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想做官。” 李二眉头一皱道:“这是为何?” 张顿叹道:“丞相做起来太累了。” 李二:“???” 长孙皇后也愣住了,丞相?这小子想的倒是够远的。 你才多大,还想做丞相,就算真做了丞相,你能服众吗? 何况就是你想,二哥也不可能让你当啊! 长孙皇后摇头道:“张顿,丞相没那么容易做。” 张顿耐心道:“不是容不容易做的问题,是我觉得当着太累。” 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你有本事做丞相呢? 长孙皇后哭笑不得道:“那要不这样,你先从一个轻松的官当起?” “还是算了。”张顿再次摇了摇头。 这次回到大唐,他是打定主意绝不出风头,一定要默默无闻的做一个普普通通老百姓。 李二有些不甘心,正准备开口再三劝劝张顿,却被长孙皇后用眼神制止住了。 长孙皇后笑着起身道:“既然你现在无心做官,那就以后再说。” “妾身与你二叔先回去,若是有消息了,妾身会再来的。” “我送送二叔二婶。”张顿跟着站起身,送他们走出大门,目送着他们坐着马车离去,方才走回屋中。 忽然想到“二叔”、“二婶”带回去自己写的字,张顿下意识拧了一下眉头。 “坏了,不应该让他们把字带走。” “若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虽然没有使尽全力,把所有会写的字体写出来,但是那十一种字体,还有后面写的几首诗,若是被传出去,可就遭了。 “应该不会传出去吧。” 张顿自语道:“二叔、二婶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们也说了,是拿回去给长质的父亲看。” “泄露的风险,应该不大。” 想到这,张顿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暗暗决定,这一次是迫不得已,毕竟关系到以后跟长质的婚姻大事。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低调,一定要再低调一些!张顿心里默念着,下一次再让写字,字体绝对不能超过三种! 如果有人问,就说自己忘了怎么写! 张顿咧嘴一笑,低调成这样,应该没人会再注意到自己了。 ———— 而此时,长孙皇后、李二坐在马车上,朝着太极宫方向而去。 “观音婢,刚才你应该能看出来,朕是想让张顿做官的!” 李二看着坐在身旁的长孙皇后,道:“为何要阻拦朕劝他?” 长孙皇后莞尔一笑,道:“二哥,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张顿不想做官的原因,是想低调一些?” 李二眼角直跳道:“就他,还低调?” 有人低调会低调的在纸上写十一种字体吗?而且那十一种字体,随便拿出一种出去,都能被称赞为书法大家? 而且,还不光是书法,还有那几首诗! 虽然没有细细研读,但光是读一遍,就能感觉到这几首诗的不凡之处。 这是想低调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看着李二一脸不爽的样子,长孙皇后忍俊不禁,道:“二哥,你不能这样想,妾身之所以说张顿是想低调,是有理由的。” 第8章 查一查,张顿究竟是何许人! “理由?什么理由?”李二说完,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长孙皇后语气不急不缓道:“妾身觉得,张顿如果不想低调,一开始就不会只在纸张上,写下十一种不同风格的字。” “张顿说的话,二哥还记得吗?张顿说,他会写几十种字体。” “可偏偏他一开始,就只在纸张上写了十一种,是不是他本心存着低调的想法?” 李二微微颔首,“这样说,倒是能说的通。” “但是朕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长孙皇后莞尔道:“何止是二哥你觉得怪,妾身一开始也这样觉得。” “会写十一种字体,而且随便拿出一种,都能被称为书法大家,这样的人,会是想低调的人?” “可是一想到他会写的字体,足足有几十种之多,偏偏他只写十一种,这样一想就能想通了。” 李二叹息道:“这是个妖孽啊,不入朝为官,岂不是我大唐的损失?朕心里属实有些不甘心。” 长孙皇后认真道:“二哥,你想要让张顿为你出谋划策,解决心中疑难,不一定非要让他做官。” 李二眼眸一亮,“难道有其他办法?观音婢,你详细与朕说说!” 长孙皇后笑道:“妾身觉得,张顿是发自内心不想做官,所谓牛不喝水强按头,适得其反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张顿不想做官,那就不让他做官好了,但是该出得力,他还是要出。” “比如二哥你有问题了,你就以丽质的二叔的名义,去找张顿。” “未来的二叔有困难了,张顿能不帮忙解决?” “好主意啊!” 李二呼吸都有些急促,啪一下手掌拍在大腿上,激动道:“观音婢,朕身边幸好有你啊,要朕来看,你比起玄龄、克明,可一点不差。” 长孙皇后轻哼了一声,“那还用说。” 说着,长孙皇后捂着嘴唇偷笑起来。 “对了二哥。” 长孙皇后忽然想到什么,脸庞上神色一肃,道:“妾身想给张顿送一些东西,你看看他那宅院,住的如此偏僻,家中值钱一些,像样一些的家什都没有,有些太寒酸。” 李二笑道:“你是他未来岳母,朕就不插手了,你看着办。” “那妾身就听二哥的,看着办。”长孙皇后展颜一笑。 将长孙皇后送回立政殿,李二带着李君羡,朝着甘露殿而去。 “唉。” 半路上,李二忽然叹了口气。 李君羡脚步一顿,好奇道:“陛下何故叹气?” “女人,不好哄啊。” 李二感慨道:“观音婢分析的头头是道,其实朕早就想明白了,为了配合她,还要装作不知道,真是够难为朕的。” 李君羡愕然看着他,合着你刚才是装的? “看你这惊诧样。” 李二笑骂道:“难怪你现在还没婚娶,榆木脑袋怎么会有女人喜欢你?” “你要记住了,女人是要靠哄的,还要靠骗。” “骗这个字是精髓,什么是骗?不是说你做了一件事,骗她没有做。” “而是你要做一件事以前,知晓该怎么做,但骗她不知道怎么做,然后循循善诱她说出和自己想的一样的办法,然后你照着她说的做。” “她就会高兴,就会开心,就会备受鼓舞,就会欢喜一整天。” 李二眼角余光乜了他一眼,道:“明白了吗?” 李君羡苦笑道:“好麻烦,臣做不到。” 李二一乐,也不勉强,勉励他道:“所以要好好看,好好学!” 说罢,李二不再停步,脚步轻快的前往甘露殿。 跟在李二身后,李君羡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暗暗叹息一声。 骗女人卑职不懂,但是骗你卑职会啊! 你看看,你现在不是跟皇后娘娘一样开心吗! 李二不知道李君羡所想,只以为点化他了,背着双手满面笑容的来到甘露殿。 “阿爹!” 刚一到殿外,就听到殿内响起熟悉的清脆声音,李二愕然看着跑出来的李丽质,揉了揉她的秀发,问道:“丽质,你怎么在这?” 说着,李二又看向从殿内走出来的一名十七岁皇子,颔首道:“青雀你也在。” 李泰穿着淡金色魏王袍服,赶忙作揖道:“儿臣拜见父皇。” “进去说。”李二笑着拍了拍李丽质的小脑袋,指了指殿内道。 李丽质噢了一声,跟着李二走入甘露殿内,然后紧张问道:“阿爹,你真的去了啊?” 李二走到一张案牍后,盘腿坐下道: “君无戏言,朕说了要去考验你挑的张顿,自然是要去的,这次不仅是朕去了,你娘亲也跟着一块去了。” 原来他叫张顿! 李泰默默记住这个名字,刚才询问李丽质的时候,怎么询问她都不说,让他气恼不已。 现在听到李二说出张顿的名字,他嘴角顿时微微翘起。 李丽质听了,却更紧张了,“阿爹,你跟女儿说说,你是怎么考验他的?” 李二一乐,“此等机密,不能告诉你!” 李丽质啊了一声,走上去一阵撒娇,然而李二一副不为所动模样,跺了跺脚道:“阿爹你不说,那我去问阿娘!” 说罢,李丽质快步跑离甘露殿,朝着立政殿方向而去。 李泰跟着站起身,作揖道:“父皇,儿臣身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儿臣先告退。” “去吧。” 李二挥了挥手,等到女儿儿子都离开后,方才开口道:“君羡,把东西给朕。” 李君羡赶忙将张顿写的字打开以后,铺开在李二面前的案牍上。 李二迷恋的望着上面的字,以及后面的几首诗,越看越振奋,道: “你去将房玄龄,杜如晦,还有长孙无忌叫过来。” “诺。”李君羡点头道。 然而,还不等他走出甘露殿,身后又响起李二的声音: “慢着,长孙无忌就不用叫了,只让房玄龄、杜如晦过来。” 这次带回来的字,是张顿写的,若是被长孙无忌看了,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尴尬。 毕竟一开始要让李丽质下嫁长孙冲。 结果李丽质逃婚了。 现在她自己找回了一个如意郎君张顿,关键是他和长孙皇后还都很满意。 若是把长孙无忌叫过来,一块欣赏张顿写的字,他心里怎么想? 李二想着,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让他来了! ———— 而此时,李泰从甘露殿内回到自己的宫殿,叫来一位中年皇宫侍卫,沉声道:“你去长安城里帮本殿查一个叫张顿的,到底是什么人。” “查出来以后,即刻告诉本殿!” 那名中年皇宫侍卫肃然道:“诺!” 第9章 目标只有一个,弄残张顿! 很快,中年皇宫侍卫回来了,将从京兆府调查张顿身份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告诉给正在喝酒的魏王李泰。 “你说什么?” 砰的一声闷响,李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摔在案牍上,怒声道:“那个张顿,只是一个寻常百姓?” 中年皇宫侍卫点头道:“京兆府那边,是这样说的。” 李泰问道:“你确定没有查错人?” 中年皇宫侍卫沉声说道:“魏王殿下,长安城的万年县、长安县,只有一个名叫张顿的人,除了他以外,再没有人叫这个名字。” 李泰手掌握紧成拳,指关节被握得咯吱咯吱响,脸色难看道:“也就是说,丽质找的夫婿,是连功名都没有的人?” “混账,一个平民而已,竟然敢有染指公主之心?简直大逆不道!” “魏王殿下息怒。”中年皇宫侍卫赶忙说道:“若是魏王殿下不乐意,卑下现在就去找那个张顿,让他收了这门心思!” “量他一个寻常百姓,知晓长乐公主的真实身份,也绝不敢再有此心!” “不行!”李泰断然拒绝,这件事已经上达天听,到了父皇的耳中。 如果自己派人去找张顿,消息泄露出去,父皇绝对饶不了他。 他如今为了夺嫡之争,容不得在父皇面前犯错。 一旦出了错,只会便宜皇太子和汉王。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绝对不能由他来做。 一想到李丽质在甘露殿内,跟自己说此生非张顿不嫁,李泰就感觉跟吃了一颗苍蝇般难受。 大唐的公主,竟然看上一个寻常百姓,传出去不怕被笑话吗? 她不要这个脸面,皇室还丢不起这个人! 警告他,作用不大! 假若张顿残了呢? 李泰微眯起眼眸,只是警告他,消息败露父皇定会严惩自己,更有可能因此而让皇室蒙羞。 如果他被弄残了,还如何成为帝婿? 皇室的颜面因此就能保住,消息也不存在败露! 最重要的是,长安城里残一个寻常百姓,也造成不了什么大的波澜。 想到这,李泰偏头望向中年侍卫,吐字道: “你带上几个信得过的人,去一趟永阳坊,记住了,留活口!” 中年侍卫瞬间明白他言语中的意思,抱拳沉声道:“诺!” ———— “就是这家?” 永阳坊,中年侍卫带着四名青年魁梧侍卫,来到张家所在的巷口。 中年侍卫眯起眼眸,直勾勾盯视着张顿的家,吐字道: “按照魏王殿下的意思做,你们四个冲进去,别弄死了他,弄残就行!” “诺!” 四名佩刀侍卫点了点头,从袖子中拿出黑布,缠在眼部以下,蒙住口鼻。 然后,四人抽出佩刀,面容冷峻的冲向张家。 面对大门,其中一人扬起膝盖,毫不犹豫的一脚用力踹了出去。 砰!! 大门传出巨响,却没有被踹开。 那名踹门的佩刀侍卫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痛楚道:“这门是铁的!” “……” 另外三名佩刀侍卫神色一怔,纷纷回头看向站在远处的中年皇宫侍卫。 中年侍卫嘴角抽搐了几下,铁门?这个张顿怎么回事,拿铁当做门?这是寻常百姓能做出的事? 而此时,张顿坐在院子里的胡凳上,拧着眉头思索着。 二叔二婶过来,他们的打扮还有气质,都说明一件事。 长质家里很有钱! “唉!”张顿偏头看了看自己的院子,心里有些发酸。 一个富家大小姐,心甘情愿跟自己过苦日子,够难为她的。 不行,得赚钱了! 她二叔二婶不势利眼,不代表长质家的其他人也这样。 地窖里的东西,应该能派上用场。 张顿思索着,忽然听到大铁门发出重重声响,眉头一挑,还来?! 刚刚有个人踹门,被自己给打了。 现在竟然又有人敢在门口踹门?! 张顿站起身,板着脸走到门口,将铁门打开,不由神色一怔。 四个身穿便服的青年,一个个手里握着横刀,站在门口。 四个侍卫看到张顿的瞬间,眼眸一冷,他们刚才还愁着怎么进去,没想到他竟然出来了。 其中一人问道:“你就是张顿?” 张顿低头看着他们手中握着的横刀,笑容玩味道:“对,我就是。” “那就对了!”那名侍卫狞笑了一声,猛地挥刀砍向张顿的膝盖。 张顿身形微微后退了一步,脚下踩着地面,身形微微弓起。 旋即,整个人如同箭矢一般,猛踩地面,骤然掠向四个侍卫。 好快的速速!四个侍卫神色大变,正想要闪躲,却发现张顿的速度更快! 砰!! 张顿一脚猛地踹在其中一名侍卫的小腹上! 那名侍卫如同断线纸鸢一般,骤然飞了出去,背后重重的撞在墙面上,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杀!!” 其他三名侍卫同时爆喝一声,扬起手中的横刀,冲着张顿的面部、腰间、大腿刺砍而去,毫不留情,直取性命! 他们发现,面前的张顿,跟中年侍卫说的完全不同! 张顿哪是寻常百姓。 他的身手,比他们还猛! 张顿脸庞上的玩味笑容更浓厚了几分,身形如同狡兔般闪躲着。 任凭面前三个青年如何挥砍手中的横刀,都无法碰到张顿。 “谁让你们来的?” 反观张顿,一边闪躲着,一边好奇的问道。 三个佩刀侍卫心中一怒,你现在挨刀呢,还有心思问我们话? 三人挥刀速更快! 张顿躲的比他们还要快! “问你们话呢。” 张顿偏头闪过刀刃,瞅着挥刀的青年,道:“谁让你们来的?” “你找死!”那名青年暴怒喝道。 然而下一秒,张顿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那名青年躺在地上,浑身抽抽着,半天没有起身。 余下两名佩刀侍卫心中一寒,感觉凉气从脊梁骨不停的往头顶冒。 不是对手! 面前的人有点猛! 二人想逃,然而刚一转身,就感觉两只手掌按住了他们的肩膀。 嘎嘣! “啊!”肩膀上的手掌用力一握,二人不由惨叫出声,手中的横刀砰铛一声掉落在地面上。 张顿脸上笑容不增反减,小腿猛地踹在二人小腿上。 砰!! 一声重响,二人小腿直接变形。 两名佩刀侍卫面容煞白的瘫坐在地上,冷汗不停的顺着脸颊划过,强忍着痛楚不敢叫出声,恐惧的看着张顿。 张顿蹲在地上,捡起一把横刀,低头打量了几秒,心中更好奇了。 “这是唐横刀?” 唐横刀,是皇宫士兵、衙役、捕快、守城站岗士兵、巡逻士兵所配之刀。 面前这些人,身份不简单! 张顿看着面前两个侍卫,笑容和善道:“跟我说说,谁想要我的命?” “没人想要你的命。”其中一个侍卫咬牙道:“我们看你家的门是铁的,知道你家肯定有钱,我们此次前来,只为图财!” “你倒是挺会随机应变。”张顿莞尔一笑,摇头道:“图财的人,见面第一件事就是挥刀,你自己相不相信?” 说完,张顿转头冲着巷口的方向,咧嘴一笑。 站在巷口处观察着的中年侍卫,不由心中一寒,被发现了? 他想跑,可是当他刚刚转身,耳畔就听到咻然之声。 砰!! 一柄唐横刀,从背后袭来,重重砸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刀尖扎在地面,整个刀身传出颤鸣之声。 第10章 坏了,我们被张顿弄残了! 中年侍卫脸色煞白,如果这把唐横刀冲着他来的,刚才那一下,就没命了! 哒、哒、哒、哒…… 空旷寂静的巷道中,响起一道稳健脚步声,如同踏在中年侍卫的心头,每响起一次,他就浑身震颤一次。 中年侍卫脖子僵硬的回头望去,就看到张顿双手背在身后,穿着一袭长衫,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郎君饶命!” 中年侍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双手扶着地面,脸色苍白颤声说道。 张顿一笑,“你比他们还会随机应变啊。” 说着,张顿蹲下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歪头看着他,语气玩味道:“谁让你们来的?” “是我自己……”中年侍卫颤声道:“我看郎君你家里挺富裕,就想着抢点钱花……” 张顿笑容收敛起来,盯视着他道:“我拿你当杀手,你拿我当傻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谁派你来的?” 中年侍卫抬起头看着张顿,瞅见面前那双凌厉的目光,心头一颤。 说,还是不说? 说了,会被魏王打死,出卖魏王,无异于卖主求生。 不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中年侍卫梗着脖子道:“就是我自己干的,你打死我,我还是这句话!” 张顿眉头一皱,扬起手掌,握住他的肩膀,在中年侍卫的惊恐目光中,猛地用力一捏。 嘎嘣! 骨头碎裂声,骤然爆响! “啊——”中年侍卫惨叫的声音,响彻巷道。 张顿缓缓站起身,叹了口气道:“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那就别怪我了。” 对付这种人,张顿有的是办法,老虎凳、红烙铁,带刺皮鞭过一遍,不信他不开口。 正当张顿准备拽着中年侍卫往家里走,撬开他的口,忽然巷道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数十名金吾卫,手掌按在佩刀上,面容冷峻的快步冲了进来。 张顿停下脚步看着他们。 为首的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金吾卫,见到整条巷道躺着四个青年,以及另外一个中年人,被张顿如同鸡仔一般拎在手中,登时眼角一跳。 他大步走到张顿面前,沉声道:“郎君,在下金吾卫副将凌疏,这五个恶徒,近日来在长安城内为非作歹,抢了不少人家财物。” “我们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些线索,想不到竟被郎君制服,烦请将他们交给我,我要带回去复命。” 张顿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围过来的数十个金吾卫士卒,沉默了几秒,将手中的中年侍卫扔在地上,道: “人,我可以交给你们,但我觉得他们身份有问题,若是查出什么,烦请也告诉我一声。” 金吾卫副将嗯了一声,挥了挥手掌,让手底下的人带着五个人离开。 而他自己,却并没有走,而是站在张顿身边。 张顿好奇道:“你怎么不走?” 金吾卫副将冲他一笑,走?我现在敢走吗? 若是前脚走,后脚被你衔尾盯上,牵扯出魏王怎么办? “不着急。”金吾卫副将笑呵呵了一声,说道:“郎君你的身手不俗啊。” 魏王殿下叫他来善后,是等到张顿被弄残后,他带着金吾卫过来,送张顿去医馆。 却不料,张顿毫发无损。 反倒是跑来想要弄残张顿的五个人,被张顿弄残了! 张顿摇了摇头道:“也就对付一些阿猫阿狗,碰上厉害的,我打不过。” 蒙谁呢!金吾卫副将瞅着他,魏王派来的人,全都是身手矫健的侍卫。 五个人对付你一个,全被你打残! 比你厉害的,能有几个? “郎君,我先走了。”过了许久,金吾卫副将估摸着人已经被送魏王府,冲着张顿抱拳道:“若是有消息,我会派人告知你。” 说罢,他手掌按着佩刀,转身大步离去。 张顿看着他们的背影,陷入深思,自言自语道:“有点意思啊。” 这帮金吾卫,来的真是时候! 再晚一些,给他们几个人过一遍刑,大概就能从那五个人口中知道,究竟是谁派他们来的。 可偏偏金吾卫来了,将人带走。 张顿确实想着跟在那五个人身后,看看他们会被带走到哪里。 金吾卫的副将,显然也看破他的心思,故意留下来盯着他。 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张顿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困惑,在长安城待了大半年时间,自己也没跟谁结过仇,谁这么想跟他过不去? ———— 魏王府,位于延康坊内,此时此刻,一道暴怒声,在魏王府内响彻。 “混账东西!本王叫你们去弄残张顿,你们却全被张顿弄残了?” “本王要你们何用?!” 李泰瞪视着面容苍白的中年侍卫,气的咬牙切齿道:“五个人去,全被打残,他张顿身手有这么厉害?” “很厉害,莫要说五个人,五十个人估计都拿不下他。” 中年侍卫苦笑了一声,人家要是不想知道背后人是谁,他们五个早就没命了! 他明显感觉到,张顿动了杀心! 李泰脸色阴晴不定,坐在石凳上,手掌放在膝上,食指指尖敲击着膝盖,沉思了良久,方才开口说道:“你过来,本殿有话与你说。” 中年皇宫侍卫赶忙凑过去,李泰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一番话。 说完后,李泰沉声道:“你受伤就不要去了,派个人去,按照本殿说的话,去找长孙冲。” “诺!”中年侍卫赶忙点头。 李泰看着那名皇宫侍卫快步离去,脸庞上的神色冷了几分。 用强的拿张顿没办法,那就用别的招,换个人收拾他! 长孙冲,你算是欠了本殿一个人情! ———— 齐国公府邸,长孙无忌的家。 自玄武门事变,李二登基以后,长孙无忌改任吏部尚书,以功第一被封为齐国公。 没多久,李二又将年过十六岁的长乐公主,许配给长孙冲。 本来是一件喜庆的事,但是谁也没料到,长乐公主竟然逃婚。 这也导致齐国公府邸,上上下下总是裹着一层阴霾。 长孙冲一脸郁闷,坐在屋子外的庭院,独自喝着闷酒。 砰!喝了没多久,长孙冲忽然将身前的案牍猛地踹开。 “可恨至极!”长孙冲站起身,脸色难看的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在地上。 丢人!丢脸! 凭什么,凭什么长乐公主看不上自己! 长孙冲胸口起伏不定,只感觉怒火中烧。 距离长乐公主逃婚,已经过去半年之久,但每每想到这件事,长孙冲就感觉按捺不住火气。 第11章 我长孙冲,哪里不如张顿? 凭什么! 我究竟哪里被她看不上? 论相貌,他仪表堂堂。 论才气,长安城中能超过他的有几个人? 论德行,他身为长孙家的长公子,从来不做仗势欺人的事,和那些纨绔子弟截然不同。 长安城内,爱慕他的女子,不知凡几,敬佩他的才子,更是数不胜数。 可为何自己就被长乐公主瞧不上? 长乐公主逃婚,不仅让他长孙冲颜面尽失,更让长孙无忌在朝堂上抬不起头。 本来当今天子也就是长孙冲的姑父,已经有意让长孙无忌担任尚书右仆射。 这可是丞相之职! 可偏偏闹出长乐公主逃婚,导致长孙无忌也没有颜面担任大唐丞相。 一想到这,长孙冲就心里难受的想哭,因为自己的事,还连累到了父亲! “公子!”就在此时,府邸老管家快步走过来道道:“魏王殿下派人来了。” “魏王殿下?”长孙冲眼瞳一凝,他派人来干什么? 对于朝堂上的事,虽然他不够资格参与,但在父亲什么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也对宫中的夺嫡之争有所耳闻。 皇太子李承乾,汉王李恪,魏王李泰都觊觎皇位。 长孙无忌则力挺大外甥皇太子李承乾,所以一直对魏王李泰和汉王李恪敬而远之。 偏偏现在,魏王却派人过来。 长孙冲问道:“魏王派来的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府邸老管家应诺一声,在前面领路,带着他走到厅堂之中。 远远地,长孙冲就看到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在厅堂中正襟危坐。 “看茶。”长孙冲对府邸老管家说了一声,随即走到厅堂中,对着中年魁梧大汉微微作揖,“在下长孙冲。” “见过公子。”中年魁梧大汉赶忙站起身,抱拳回礼。 长孙冲嗯了一声,坐在他的对面,问道:“魏王殿下派你来,所为何事?” 中年魁梧大汉先从府邸老管家手中接过热茶,放在案牍上,望着长孙冲沉声说道:“魏王殿下说,公主已经回宫了。” 砰!长孙冲从府邸老管家手中接过瓷器茶碗,听到他的话,骤然握碎了茶杯。 摆了摆手,让着急的府邸老管家不要过来,长孙冲抬起头直勾勾盯视着中年魁梧大汉,问道:“哪位公主?” 中年魁梧大汉肃然道:“长乐公主。” 长孙冲只觉得心脏被攥紧了一下,脸上肌肉抽搐着道:“魏王殿下,是派你过来笑话我的?” 中年魁梧大汉摇了摇头,“公子误会了。” “魏王殿下让在下转告公子一句话,长乐公主出逃的半年时间,将自己许配给了一个寻常百姓。” 长孙冲沉默了,但中年魁梧大汉敏锐的发现,他的手掌都在颤抖,显然心里并不平静。 “那个寻常百姓也入宫了?”许久,长孙冲开口问道。 中年魁梧大汉说道:“没有,但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知晓此人,魏王殿下还说,皇后娘娘今日还派陛下去考验此人。” “考验?”长孙冲咬牙切齿道:“他是个什么东西,配得上我姑母让姑父去考验他?” “他叫什么名字?” “此人叫张顿,住在永阳坊。”中年魁梧大汉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道: “魏王殿下说他看不起此人,还说皇室丢不起这个人,又说天底下,能配得上长乐公主的,唯有公子你。” 长孙冲嗯了一声,没有表现出高兴,也没有表现出失望,已经恢复冷静,站起身拱手道: “我知道了,你回去以后,替我谢过魏王殿下,魏王殿下的好意,长孙冲心领了。” 中年魁梧大汉笑了笑,知晓他下了逐客令,也不气恼,站起身抱拳道: “在下现在就去回禀魏王殿下,公子请留步,在下告辞。” 等他离开以后,长孙冲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忽然感觉到一阵疼痛,长孙冲低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手掌上刚才因为握碎瓷碗茶杯,而划出了伤口。 “公子,老奴现在请医官过来,给你止止血。”府邸老管家拿着干净的绢帛,递给他道。 “不用了。”长孙冲冷哼了一声,手掌上划破口子很痛,但他心里更痛。 长孙冲将绢帛随意的缠在划破的伤口上,说道:“你去将我那几位兄弟请过来。” “诺。”府邸老管家知晓他说的几个兄弟是谁,赶忙应诺后,转身离去。 长孙冲站在厅堂外,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眸中闪烁着复杂之色。 抡起身份来,长乐公主李丽质是他的表妹。 以前他们二人,自小追逐打闹,但是自从李二登基以后,他们的关系就有些疏远。 但长孙冲从来不介意,疏远了又如何,就凭他的父亲长孙无忌和李二的关系,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在一起。 但千算万算,长孙冲没有算到长乐公主竟然会逃婚。 更没有料到她竟然在逃婚的半年里,找了一个寻常百姓许以终身。 长孙冲眼眸都有些发红,他张顿哪里比得上我?凭什么你能看得上一个普通百姓,却看不上我? 论身份地位,我是天子的侄儿,天子是我姑父,皇后娘娘是我姑母,我父亲是国公,更是吏部尚书! 他张顿是什么身份? 论才气,长安城内多少女子爱慕我,多少才子敬佩我,何曾听说过张顿这个人? 长孙冲越想越气,脸庞上却看不出什么痕迹,唯独他的手掌,一会紧握成拳,一会又松开,一会又复握成拳。 就在此时,长孙冲听到一阵脚步声,偏头望去,就看到三个与他年龄差不多,都是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 “长孙兄,急匆匆叫我们过来,所为何事啊?” “幸好有你啊,不然我就头疼死了,我父亲竟然让我念书,这是我该做的事吗?” “是不是出事了?” 长孙冲脸庞上挤出一抹笑容,看着来的三人。 这三个年轻人,分别是房玄龄之子房俊,杜如晦之子杜荷,尉迟敬德之子尉迟宝琪。 长孙冲看着尉迟宝琪一脸不忿的模样,耐心说道:“你父亲让你念书,也是想你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个屁!”尉迟宝琪嘟囔道:“我头上还有个兄长呢,要念书出人头地,那也是他念,我更想在沙场上出人头地。” 长孙冲摇了摇头,没有再劝,人各有志,说再多就生分了。 将三人请到厅堂内分别坐下,长孙冲长长叹了口气。 杜荷困惑道:“长孙兄,你何故叹气啊?” 房俊问道:“出了什么事?” 尉迟宝琪直接撸起袖子,“嗬,长安城里还有人敢欺负到长孙兄头上的?” “你把名字跟我说说,我去让他知道,什么叫死无葬身之地!” “事情是这样。”长孙冲语气不急不缓,将魏王派来的人说的话,原原本本告知给他们。 霎时,厅堂内鸦雀无声。 杜荷难以置信道:“长乐公主回宫了?她还把自己许配给了一个寻常百姓?她疯了?” 房俊皱眉道:“陛下和皇后娘娘,为何会说什么考验?此等大逆不道之人,不应该直接拉到西市,头给他砍下来?” 尉迟宝琪直接站起身咧嘴道:“说这些废话干什么,长孙兄你把这个叫张顿的住址跟我说说,我去弄死他!” “不可!”杜荷制止住他道:“尉迟老弟你不要冲动,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房俊颔首道:“是啊,皇后娘娘和陛下,知晓了这件事,都没有为难此人,足以说明这件事不简单。” “那怎么办!”尉迟宝琪不忿道:“横不能咱们看着长孙兄受了这么大的气,而无动于衷吧?” 房俊、杜荷懒得理他,而是纷纷看向长孙冲。 杜荷问道:“长孙兄,你有什么打算?” 长孙冲神色一肃,说道:“我的打算是,请你们帮我去考验考验这个张顿!” 听到这话,三人不由神色一怔,旋即杜荷、房俊忍不住笑出声。 “妙啊。”杜荷笑道:“皇后娘娘让陛下去考验这个张顿,咱们也可以这样做。” 房俊脸盘上难掩笑意道:“若是此人是个庸才,咱们就闹他个满城风雨,让长安城的人,都记住张顿这个名字!” “到那时,陛下和皇后娘娘就是骑虎难下,绝对不可能将长乐公主,许配给他。” “长孙兄这一肚子气,也算是找对地方发泄了。” 长孙冲微笑道:“那就有三位贤弟了。” 说着,他不忘再交代三人,长乐公主以前用的什么化名,绝对不能透露出长乐公主的身份,不然陛下知晓,绝对不会轻饶他们。 房俊扶着案牍站起身笑道:“打架的本事,我自认不如尉迟兄,但是论起口才,我可是随我爹的。” 杜荷也跟着站起来道:“尉迟兄的武,我是比不上,遗爱兄的口才,我更远远不如,但要说到算学,那他们二人都不如我。” “长孙兄,你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尉迟宝琪嘿笑着道。 三人快步离开齐国公府邸。 第12章 砸到你们服服帖帖! 永阳坊,张家。 “就是这家?” “没错,长孙兄给的地址,就是这里!” “上去敲门!” 从长孙冲家里出来,房俊、杜荷、尉迟宝琪三人便直奔永阳坊。 到了地方,三人自信满满的走到张顿家门口,同时抬手敲门。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房俊、杜荷、尉迟宝琪楞了一下。 “诶,这门手感不对啊。”房俊拧着眉头,再次轻轻敲了敲,吃惊道:“是铁门?” 杜荷、尉迟宝琪也愣住了,这是什么大户人家啊,拿铁做门? 不是说张顿是个寻常百姓吗? 而此时,宅院内,张顿正双手抱肩,拧着眉头思索着不久前出现在门口,拿刀砍他的四个青年,以及站在远处观望,明显是一伙的中年人。 究竟背后是谁啊? 总得搞清楚! 不然一直是一个隐患,今天来一波人砍他,明天来一波人砍他,这谁受得了?! 难道是因为最开始那个踹门的大汉? 不是没可能啊! 咚咚咚!就在此时,门口响起拍门声。 “还来?!”张顿有些生气,“这都第三波了!消停不了是不是?” 张顿黑着脸走过去,将门打开,登时就见到三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青年,正站在门口。 看到张顿,房俊、杜荷、尉迟宝琪神色一肃,同时问道:“你就是张顿?” 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张顿眉头一挑,看着他们手里没拿兵器,方才拱手道:“三位兄台怎么称呼?” 房俊淡然道:“在下姓房,是李长质的堂兄!” 杜荷道:“在下姓杜,也是李长质的堂兄。” 尉迟宝琪咧嘴道:“在下姓尉迟,跟他们俩一样,也是李长质的堂兄。” 长质家怎么这么多亲戚!张顿错愕看着三人,前脚来了她二叔二婶,后脚又来个三位堂兄,家族人丁够兴旺啊! 张顿点头道:“原来是三位兄长,那就进去说。” 房俊、杜荷、尉迟宝琪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跟着张顿走入家中。 来到庭院,三人看着宅院简陋至极,不由皱了皱眉。 来之前虽然想象过张顿家里不富裕,但没想到会不富裕到这种程度。 他们府邸的下人,住的宅院也比他家好。 “三位兄长请坐。”张顿拿来三个胡凳,脸上露出笑容,递给他们道。 然而,房俊、杜荷、尉迟宝琪面无表情的站着,丝毫没有落座的意思。 “张顿,我们有话直说了,你莫要觉得我们说话难听。” 房俊抬起手掌,指了指院子,道:“你不觉得让长质住在这种地方,委屈她了吗?” 张顿沉默了一声,有些明白过来,长质的三位兄长,显然是得到风声后,来为她打抱不平的。 说好听点,他们是为长质出气,说难听点,就是势利眼! 张顿暗暗叹息,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长质家的亲戚,也就她二叔二婶不势利眼,其他亲戚就不一样。 “你说的不错。” 张顿点了点头,道:“让长质跟我住在这种宅院,确实委屈她了。” “所以,我打算去赚钱。” 长质家很有钱,而现在的自己却没钱,难免会被她家亲戚看不上。 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得比长质家更有钱,让她亲戚们刮目相看! 具体做法,就是赚钱! 地窖里的东西,应该够用了。 房俊、杜荷、尉迟宝琪嗤笑了一声。 “你以为那么好赚?” “你说赚钱,就能赚到?” “且不说别的,就说你赚够能买得起一个好的宅院的钱,就行了?” “你知道长质家多有钱?你该不会是想当入赘吧?” 三人越说语气越怪。 张顿哪里知晓,他们根本不是李长质的兄长。 而是过来为长孙冲出气,用言语挤兑他,叫他知难而退。 张顿听的火气上来了,盯视着他们,吐字道:“你们等着。” 说完,他走向地窖。 面对他们的刁难,若是用武力对付他们,落到长质其他亲戚眼中,就太过下乘。 对付这种人,办法多得是! 很快,张顿从地窖中拿出三个木盒,递给他们。 “这是何物?”房俊、杜荷、尉迟宝琪皱眉道。 “打开看看。” 张顿淡然说道。 三人困惑的将木盒打开。 房俊手中的木盒中,装着一块香皂。 杜荷手里的木盒装着一块冰糖。 尉迟宝琪手中的木盒,装着一个小酒坛。 “这三样东西,一个叫香皂,一个叫冰糖,一个是酒,我取名为二锅头。” 看着三人惊疑的模样,张顿看向尉迟宝琪,淡然道: “尉迟兄,你尝一口这酒,记得慢慢喝,今天我二叔喝酒的时候,没听我的劝,干了一大口,差点回不去了。” 你说的二叔,不会是陛下吧?三人心中默默说着,同时暗暗吃惊,尉迟宝琪狐疑道:“此酒这么烈?我试试。” 尉迟宝琪打开壶口,轻轻抿了一下,登时睁大眼睛,大喝道:“好酒!!” “给我尝尝。”房俊赶忙从他手中拿过酒壶,尝了一口,脸上顿时浮现出红润之色,道:“确实好酒!” 说完,他将酒壶递给了杜荷,杜荷轻轻尝了尝,顿时眯起眼眸道: “此酒若是放在长安城,怕是会让嗜酒如命之徒疯啊。” 三人直勾勾盯视着那个酒壶,脸庞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表情,但是内心之中,早已骇然不已。 这个张顿,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本来以为他就是个家道中颓的破落户,只是运气使然被长乐公主看上而已。 却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酿酒之造诣。 张顿淡然一笑,指了指杜荷手中木盒里的冰糖,道: “你们再试试冰糖,含在嘴里尝尝看。” 房俊站起身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眼眸登时睁大。 杜荷、尉迟宝琪赶忙也跟着捏起一小块尝了尝,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够甜的啊。” “此味比饴糖更美!” 三人喃喃自语着,房俊忽然低头看向手中木盒里的香皂,问道:“这个香皂,也是吃的?” “这是用的。” 张顿见他们困惑,便拿着一个木盆打了一些水,放在他们面前道:“你们把手弄脏,然后用香皂细细看。” 房俊毫不犹豫将手放在地上擦了擦土,然后拿起托盘上的香皂,快速洗了洗。 手掌从水中拿出时,已是一尘不染,且有一股芳香之味。 房俊凑近嗅了嗅手指,吃惊道:“好香。” 杜荷、尉迟宝琪也照猫画虎般用香皂洗了洗手,闻着手指上的香味,面面相觑。 这个张顿,属实让他们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长乐公主看上他,不是没道理啊! 就凭自酿的酒、冰糖、还有香皂,想发家致富,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张顿问道:“三位兄长,你们觉得如何?” “好东西!”尉迟宝琪毫不犹豫道:“你自酿的二锅头,如果放在长安城内售卖,我相信长安城的那些酒铺,都得关门大吉。” 杜荷神色凝重道:“还有冰糖,长安城卖的饴糖,无论是色泽还是味道,都不如你的冰糖。” 房俊感慨道:“我更看好这块香皂,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就知道长安城的富家子弟和权贵之人,一直以来用的都是澡豆。” “你的香皂一旦售卖,就没澡豆什么事了。” 就等你们说这话!张顿嘴角微微翘起,道:“我有这三样东西,你们还觉得不觉得,我赚不到钱?” “额……”房俊、杜荷、尉迟宝琪语气一噎,闷声不吭,明白张顿是在用这三样东西,回击他们刚才说的话。 张顿咧嘴一笑,祭出杀招道: “既然三位兄长觉得是好东西,那我就将它们送给你们,全当见面礼了。” 闻言,房俊、杜荷、尉迟宝琪纷纷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看着他。 房俊声音都有些发颤道:“张顿,你的意思是,要将这三样东西的做法交给我们?” 张顿笑道:“不错。” “可是,”杜荷不可思议道:“咱们素不相识,还是头一次见。” 张顿笑哈哈道:“杜兄,瞧你这话说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们是长质的兄长,也就是我的兄长,好东西我不给自己人,难道给别人?” “你们等着。”说着,张顿转身回到屋子,再次回来时手里握着三份纸张,递给他们道:“这就是三样东西的制造方法,你们都拿去。” “……” 房俊、杜荷、尉迟宝琪看着三份纸张,感觉心尖一阵狂颤。 第13章 长孙冲?他是谁啊?不认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张顿竟然随手就扔给他们二锅头、香皂、冰糖的制造方法。 “张顿,你知不知道这三样东西有多贵重?” 房俊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凝视着张顿,指了指他手中的三张纸,道:“不管是谁得到他,都能凭借这个东西,赚到寻常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如果这三样东西你留着,想要赚到钱,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 “你给我们,和给我们送钱有什么区别?” 张顿摇头道:“这东西或许对别人很值钱。” “但对我来说,也就那样。” “像这样的东西,我脑子里还有很多。” 还有很多?三人眼睛睁大了几分,杜荷问道:“你还有多少?” “大概……” 张顿想了想道:“几百种吧。” 嘶!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有几百种? “所以啊,这三种制造方法,你们就留着。” 张顿笑着将纸张递到他们手里,心中默默想着,长质啊,为了你,我可是给你的兄长送钱! 既然已经决定,在这个大唐要和长质在一起,首先要做的,就是摆平她家的所有亲戚! 她二叔二婶也好,面前的三位兄长也罢,张顿就不信了,我弄出来的东西,你们能看不上。 至于他们三人的身份,张顿没有起疑,原因很简单,他们三人知道李长质的名字。 他和长质虽说在永阳坊待了大半年,但总是深居简出,知道他们名字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长质前脚回家省亲,后脚她二叔、二婶就来了,再之后就是她的三位兄长。 再者看房俊、杜荷、尉迟宝琪的穿着,也不可能图他什么。 不是李长质的亲戚,还能是谁?难不成是自己的仇敌,派来套自己消息的? 那就更不可能了,张顿暗暗摇头,自己来到大唐,平日里除了跟长质交流外,很少跟陌生人说话。 怎可能跟人结怨? 而此时,房俊、杜荷、尉迟宝琪低头看着手中被张顿塞来的纸张,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房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脸庞上挤出一抹勉强笑容,对着张顿拱了拱手,道:“张老弟,我们就不久留了,改日咱们再见。” “我送送你们。”张顿笑着道。 “不用不用!”房俊有些慌张的说完,拉着杜荷、尉迟宝琪的手腕,大步往外跑去。 张顿歪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这么慌张干什么? 算了,不管他们了!张顿摇了摇头,神色肃然起来,还是得想一想,该怎么赚钱。 长质家的亲戚,一个个都不俗啊,无论是穿着还是气度,都跟寻常人不一样。 而且未来老丈人还在朝为官,丈母娘还是诰命夫人。 再加上她家一帮有钱亲戚,怎么看自己都跟他们格格不入。 还是先赚钱! 张顿深吸了一口气,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到时候他们不同意,就拿钱往他们身上砸,砸到他们同意! 就像这三位兄长。 来的时候,看到自己住的宅院简陋,一个个阴阳怪气,香皂、冰糖、二锅头制造之法甩他们脸上,还不得一个个服服帖帖,跟自己称兄道弟? 接下来就是想一想,该怎么赚钱了!张顿思索了起来。 虽说穿越回到大唐,想要默默无闻的低调过一辈子。 但是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贫苦过一辈子。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钱都至关重要,人没了钱,和鱼跳上岸有什么区别! 张顿拍了拍手掌,站起了身。 再怎么说,长质都是自己未婚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穷一辈子。 “等长质回来,她应该会大吃一惊吧。”张顿面带笑容,整了整身上的青衫,随即背着双手,大步出门。 没穿越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赚钱,一般都是钱自己飞到他手里。 现在有了赚钱的打算,张顿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的。 难的是,怎么低调的把钱给赚了。 张顿摸着下巴低头思索了半晌,喃喃自语道: “赚钱分几步来着,两步?第一步,有赚钱的想法,第二步,赚到钱?” 好像不对!张顿摇了摇头,这不就成劫匪了吗!劫匪赚钱,才是分两步。 再穷不能当劫匪,再苦不能走歧路! 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 有了! 张顿眼眸一亮,在坊市中租了一辆顺路去的牛车,坐在上面,朝着平康坊方向而去。 ———— 从张顿家跑出来,房俊、杜荷、尉迟宝琪三人走在朱雀大街上,愁眉不展。 他们是因为长孙冲,所以借长乐公主兄长的身份,跑到张顿家里,想要给张顿一个教训,让他远离长乐公主,然后叫长孙冲抱得美人归。 现在倒好,去了张顿家中以后,被张顿用厚礼给砸了出来。 “张顿把咱们真当成长乐公主的兄长了。” 杜荷扬了扬手中写着冰糖制造方法的纸张,一脸愁容道:“房兄,这下可如何是好?” 房俊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望着手中写有制造香皂方法的纸张,问道:“你们觉得张顿给咱们的东西如何?” “甚好!”杜荷说完,又觉得说的不够透彻,补充道:“凭借此物,想不发财都难。” 尉迟宝琪看到房俊投来目光,附和道:“我也这么想。” “确实是好东西。”房俊呼出一口长气,道:“然则,咱们现在手里有了香皂、二锅头、冰糖的制造方法,但却不能用!” “为什么不能用?” “因为这是张顿给咱们的!” “你们也听到了,张顿说今天陛下和皇后娘娘,冒充长乐公主的二叔、二婶,去张顿家里考验他。” “这是第一次,但绝对不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最后一次考验他。” “如果咱们拿着香皂、二锅头、冰糖的制造方法去发财,日后事情败露,陛下和皇后娘娘会怎么想?” “冒充皇亲国戚,会杀头的!” “就算咱们的父亲对陛下有从龙之功,夺帝婿之物以发横财,陛下能忍?能不为张顿出这口气?” “那时候,咱们的下场会很惨啊!” 闻言,杜荷、尉迟宝琪脸色都有些苍白,杜荷颤声道:“可是咱们已经冒充了啊。” 房俊又问道:“我先问你们,你们想不想要张顿给的东西?” “想!”杜荷、尉迟宝琪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异口同声道。 “那就简单了。”房俊神色凝重道:“咱们就把这件事给坐实了!” “我们找个机会,成为长乐公主的兄长!” “那就不算是冒充了!” 杜荷皱眉道:“可是长孙兄那边,我们怎么交代?” 房俊问道:“你说谁?” 杜荷重复了一遍:“长孙冲啊。” 房俊摇头道:“不认识。” 杜荷:“???” 尉迟宝琪:“???” 良久,二人反应过来,随即咧嘴一笑,同时冲着房俊竖起一个大拇指,异口同声道:“妙啊。” 房俊面带微笑道:“咱们认识都不认识此人,那还交代什么?” “说得对。”杜荷笑哈哈道:“刚才是我说错了,我也不认识。” 尉迟宝琪嘿笑道:“那现在咱们可以把东西收起来了?” “收!”房俊果断道。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耳畔响起,“房兄,杜兄,尉迟兄,这么巧?” 房俊、杜荷、尉迟宝琪差点原地蹦跳起来,一脸震惊的转身望去。 长孙冲面带笑容,带着两个仆役,大步迎着他们走来。 第14章 你狗眼看人低,就别怪我了 长孙冲好奇道:“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也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啊!三人心里默默想着。 长孙冲挥了挥手,让跟在身后的两名仆役站远一些,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三位兄弟,事情办得如何了?” 办的很好,我们已经成功被你的死对头张顿收买了! 房俊、杜荷、尉迟宝琪心中默念着。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长孙冲皱眉问道。 房俊拱了拱手,“阁下是谁?” 长孙冲:“???” 房俊偏头看了一眼杜荷和尉迟宝琪,问道:“你们认识他?” 杜荷肃然道:“不认识。” 尉迟宝琪摇头道:“没见过。” 房俊哦了一声,然后面带笑容看向长孙冲道:“阁下认错人了。” 说罢,房俊带着杜荷、尉迟宝琪再次拱手,随即与他擦肩而过,快步而去。 长孙冲:“???” “你们……”长孙冲呆呆的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心中忽然又一股不安的感觉,这三个人被张顿收买了? 怎么可能! 你们好歹是国公的儿子,张顿他一个平头百姓,拿什么收买你们? 两名齐国公府邸的仆役走了过来,刚才他们的对话,二人都听在耳中。 两个仆役一高一矮,高个仆役困惑道:“公子,他们为何装作不认识你?” 长孙冲脸色难看,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房俊、杜荷、尉迟宝琪的态度,被张顿收买已是不争的事实。 “该不会……”矮个仆役想到什么,神色微变。 “别说了!”长孙冲黑着脸打断他的猜测,拳头握紧,胸口起伏不定,气怒道:“我真是瞎了狗眼,把他们当做兄弟!” “走,回府!” 长孙冲愤然转身,朝着齐国公府邸而去。 高个仆役赶忙追了上去,“公子,咱们不去平康坊了?” “去什么去?你看我还有心情去吗?”长孙冲骂道:“要去你们自己去!” 高个仆役、矮个仆役面面相觑,上一次长孙冲这般气怒,还是长乐公主逃婚的时候。 二人不再多想,赶忙追了上去。 ———— 平康坊,坐落在大唐东市的西边,其中酒楼繁多。 行人也比永阳坊中多了不少。 而且路上的行人,身上的穿着也和其他坊市大不一样,不是穿金戴银,便是锦罗绸缎。 行人之中,以年轻人居多,光是看着他们的模样,就想到富家公子。 张顿下了牛车,走在平康坊中,好奇打量着四周。 大唐和后面几个朝代不一样,街路上除了富家子弟外,还能看得见打扮、穿着鲜光靓丽的女子。 不愧是平康坊!张顿暗暗感慨,和富家子弟们相比,自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张顿没有再去注意这些,他还没忘此次来平康坊的目的。 向前走了许久,张顿在一座装饰奢华的酒楼跟前顿足。 “鼎盛楼。”看着门匾上的三个大字,张顿微微颔首,然后环顾四周。 在鼎盛楼对面,还有一家酒楼,名叫醉仙楼。 但是,和鼎盛楼的繁花热闹,人进人出络绎不绝相比。 醉仙楼用门可罗雀都不过分。 张顿瞅了一眼醉仙楼,肉眼清晰可见里面坐着一个神色颓丧的中年人。 这家有点惨啊!张顿摇了摇头,在人气这么旺的鼎盛楼对面开酒楼,这生意做的,就跟从外地拉煤到大同卖差不多。 “郎君是要饮酒还是用食?里面请!” 就在此时,一个跑堂打扮的少年郎从鼎盛楼内走了出来,看到驻足的张顿,顿时眼眸一亮,笑嘻嘻走了过来,摊开手掌道。 张顿回头望着他,面带微笑道:“我不吃饭,有事要找你们店家。” 年轻跑堂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张顿,迟疑道:“好叫郎君知晓,我们店家正忙着应付在店里吃饭的公子,有什么事,你可以先跟小的说,小的为郎君转告。” “也行。”张顿微微颔首,道:“你回去跟你店家说,只要他听了我的计策,保证他这酒楼生意,比现在还要好个几番。” “郎君稍等。”年轻跑堂狐疑的看着他,但没有多想,赶忙点头跑了回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张顿就看到那个年轻跑堂,带着一个带着幞头,身材肥胖、穿着绸缎衣衫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我是鼎盛楼店家”。 中年人板着脸,双手背在身后,在年轻跑堂指点下,看向张顿,问道:“我家跑堂转告给我的话,是郎君你说的?” 张顿点头道:“正是。” 鼎盛楼店家冷哼了一声,忽然扬起背在身后的手掌,猛地将手中握着的东西,向张顿砸了过去。 掷向张顿的东西是半块蒸饼,还带着些许湿润,明显是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 张顿眉头一挑,轻轻侧开身子躲了过去,问道:“店家,你这是何意?” 鼎盛楼店家见没有砸中张顿,脸庞上写满不爽,扯着嗓子大声道:“什么意思,你不懂吗?” 而此时,平康坊大街上,从鼎盛楼路过的行人,听到鼎盛楼店家扯着嗓子大喊,纷纷好奇的驻足观望。 两名年轻富家子弟涨红着脸,打着酒嗝,在鼎盛楼中吃饱喝足,彼此搀扶着趔趔趄趄走出来。 见鼎盛楼店家跟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争论,那两名富家子弟脚步一顿。 其中一人好奇道:“我说店家,怎么了这是?” 鼎盛楼店家哼了一声,一边手指指着张顿,一边冲着围观而来的人大声道: “就是这位郎君,刚才托我家跑堂的跟我说,只要我听了他的计策,他能保证我鼎盛楼的生意,比现在还要好个几番。” “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闻言,两名富家子弟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这不是骗子吗?” “你跟个骗子较什么劲?” 行人们也忍俊不禁的望着鼎盛楼店家,又看向张顿,见他穿着一袭廉价青衫,顿时脸庞上露出一丝嫌弃。 张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摇了摇头,“狗眼看人低。” “你说什么?”鼎盛楼店家距离张顿最近,将他的话听入耳中,神色大变道。 “听不清楚?” 张顿面带微笑道:“我说你,狗眼看人低。” 鼎盛楼店家指了指身后的酒楼,语气冷冰冰道: “听清楚了,像你这号人,我在鼎盛楼见过百八十回了,嘴上说着帮着赚钱,实际上就是讨要钱财!”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鼎盛楼的生意,用得着你吗?” 张顿眼角余光却看向了醉仙楼,扬起手掌,指了指醉仙楼的门匾,道:“三天过后,可就说不准了。” 说罢,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张顿大步走入醉仙楼。 “哈哈哈,有好戏看了。” 两名彼此搀扶着的富家子弟,看着张顿走入醉仙楼的背影,其中一人冲着鼎盛楼店家揶揄道: “听到没有,人家给你放话了,三天之后,你的鼎盛楼生意,可就都没了!” 说完,不等鼎盛楼店家开口,两名富家子弟先捧腹大笑起来。 “就他?”鼎盛楼店家轻蔑的看了一眼张顿的背影,又看了看醉仙楼,嗤笑道:“我看他就是色厉内茬,找了个借口逃走罢了。” “别说是三天,就是三十天,三百天,我鼎盛楼的生意,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说罢,鼎盛楼店家冲着醉仙楼的方向啐了一声,带着年轻跑堂回去。 街上行人看到没热闹好看,顿时散去,至于刚才发生的小插曲,没人在意。 鼎盛楼从义宁元年,大唐还没监国的时候,就已经坐落在平康坊,到如今仍旧火爆。 反观醉仙楼,半年前开的,当时就门可罗雀,现在依旧如此。 用不多久就该倒闭了。 ———— 张顿大步踏入醉仙楼后,就看到之前坐在酒楼内的神色颓丧中年人,扶着案牍站起来,走了过来。 “在下醉仙楼店家胡广。” 中年人脸庞上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冲着张顿拱了拱手,道:“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张顿拱手回礼:“在下张顿,家住永阳坊。” “永阳坊啊?”胡广叹息道:“难怪你穿的这么寒酸,住在永阳坊就不奇怪了。” “张老弟刚才被鼎盛楼店家刁难,在下看在眼里,看的那叫一个生气啊。” “但是听张老弟你骂他狗眼看人低,在下听着又是解气。” 胡广说着,手掌伸进袖子里抖了抖,拿出十几文钱,递给他道:“张老弟你拿着。” 张顿接过铜钱,怔然看着他,“你这是何意?” 第15章 醉仙楼内,卧龙凤雏! 胡广肃然道:“在下看得出来,张郎你家境贫寒,不然也不会出来行骗人之事。” “在下的醉仙楼,你也看到了,可谓门可罗雀。” “这大半年来,我这酒楼账目是只出不进,想拿出更多点钱来救济你,奈何两袖清风,两手空空。” 胡广说着,露出一脸无奈之色。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就你这样,还救济别人呢?你不该指望别人救济救济你吗? “胡店家你年纪大,我就称你一声胡兄。” 张顿笑着将手中的铜钱又递了回去,见胡广脸庞上露出困惑之色,耐心解释道: “我来你醉仙楼,不是为了让你救济,而是来帮你把鼎盛楼的生意,全部抢过来。” “啊?”胡广傻眼道:“你认真的?” 张顿面带微笑的点头。 “不可能!”胡广一个劲摆手说道。 张顿好奇道:“胡兄为何觉得不可能?” 胡广摊开手掌,引他走到一张案牍前,彼此相对而坐。 胡广肃然道:“张郎你没怎么来平康坊,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鼎盛楼在平康坊,从前隋的义宁元年就开始开门,到现在生意还是如此火爆,张郎可知为什么?” 张顿摇了摇头。 胡广解释道:“其中原因有二。” “其一,是他家的厨子,乃是前隋宫中在尚食局当过差的。” “尚食局知道吧?专给天子做饭的地方!” “咱甭管前隋的隋炀帝有多混账,就只说这做饭的,从尚食局中出来的御厨,就是一张金字招牌!” “有了这张金字招牌,鼎盛楼的生意能不火爆?” “何况鼎盛楼的味道确实没的说,我在开酒楼以前,吃过几次,味道那叫一个棒!” 说着,胡广竖起一个大拇指。 张顿愕然道:“那你还敢在鼎盛楼对面开酒楼?” 胡广呼吸一滞,轻咳了一声,“不提这个,你继续听我往下说。” “这其二,是鼎盛楼店家背后,是有靠山的!” 胡广肃然道:“靠山是谁,我不知道,但我见过京兆府尹还有长安县县令、万年县县令,去鼎盛楼吃过饭。” “可见鼎盛楼背后的靠山很强大!” “你想一想,这三位大官都在鼎盛楼吃饭,这不就又是一张金字招牌?” “凭借这两张金字招牌,鼎盛楼生意能不好吗?” 张顿微微颔首,听胡广这样一说,他也明白鼎盛楼这些年屹立不倒,不是没原因。 “胡兄,我还是刚才那个问题。” 既然决定要把鼎盛楼的生意抢过来,一些细枝末节,就必须得问清楚了。 张顿问道:“既然你都知道鼎盛楼生意如此好了,为何还要在他对面开酒楼?” 胡广沉吟道:“本来我是想着,在鼎盛楼对面开一座酒楼,能沾沾他的光。” “你也看到了,鼎盛楼生意这么火爆,每天有不少人在外面排队。” “我就想着,如果我在他对面开一家酒楼,那排队的人,等久了心烦,岂不是就会来我的酒楼吃饭?” 张顿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个逻辑,有点清奇。 这就好像知道大同产的煤质量好,就从外地进煤拉到大同来卖,试图沾沾大同产煤质量好的金字招牌。 可问题是大同缺煤吗? 本地都不缺,而且还产能过剩,你再拉着煤去大同卖,裤子不给你赔丢了? 看到张顿脸上的无语表情,胡广颓丧道:“实不相瞒,我想的挺好,可是现实对我不太友善。” 张顿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现实要是对你友善,那别人做白日梦也就该实现了。 胡广苦涩道:“我这酒楼开了半年,算是开不下去了,我打算今年关门大吉,重新找一条出路。” 张顿忽然有一种劝他上岸的想法,就你这种做生意的脑子,干脆别找出路了,那不是出路,那是死路一条啊。 而且关门大吉干什么。 我这不是来了吗! 要是你关门,我怎么用你的酒楼,去抢鼎盛楼的生意? 不抢了鼎盛楼的生意,你醉仙楼怎么赚钱,你醉仙楼不赚钱,怎么分红给我? 张顿摇头道:“没必要关门大吉,你只要按照我说的来做,他鼎盛楼的生意,我就能帮你全都抢过来。” “在此之前,你先跟我讲一讲,你手头还有多少钱?” 胡广正犹豫着要不要劝他绝了这个想法,但是看到张顿那双明亮的眼眸,心中又有些不忍。 听到他的询问,胡广实话实说道:“实不相瞒,我手里没多少钱。” “我一共做过六次生意。” “第一次做生意,我从一些西域商人手里,进了一批荔枝,带到岭南卖。” “嘶!”张顿不由吸了一口凉气,道:“荔枝不是产自岭南吗?” 胡广欲哭无泪道:“谁说不是呢,我到了岭南才知道,那里产荔枝啊!” “当时我就赔的血本无归。” “我就咬着牙,打定主意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岭南不是产荔枝吗,我就从岭南进货!拉到成都府去卖!” “嘶!”张顿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成都府,也产荔枝啊!” 胡广眼眶红润,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不知道啊!我到了成都府,我才知道,原来那里也产荔枝!” 张顿扶着额头,一脸无语看着他,“胡兄,你去做生意以前,不应该先查一查当地的情况?” 胡广叹息道:“我查了,这种事我能不查清楚,然后再做?我特意找的跟我有过命交情的兄弟查的。” 张顿吃惊道:“两次都是?” 胡广点了点头,补充道:“不是两次,是做了六次,我都找他去打听。” “……”张顿张了张口,竟不知道用什么话说他。 想了良久,张顿方才开口说道:“这等卧龙凤雏,你就别跟他打交道了,你对他而言不是刘备,而是司马懿啊!” 胡广干笑了一声道:“张老弟,我又不傻,我做完第六次生意,就跟他绝交了。” 你这还不傻?要是不傻,特么第一次就该跟他绝交!张顿心里默默说着。 “前六次生意赔了,再加上这一次,我是真的没钱了。” 胡广叹了口气,“满打满算,我就只剩下一百两黄金。” 张顿:“???” 第16章 家中地窖,东西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你还有一百两黄金?”张顿有些吃惊。 就你这糟践钱的法子,竟然还有余钱? 唐代的钱币,大致分为铜钱、绢帛、黄金。 一千文钱,是为一贯。 绢帛的价值在一匹绢帛为二百文钱。 黄金则是六贯钱为一两。 当然,黄金在寻常百姓之中根本看不见,寻常百姓买卖更多是以物易物。 而现在,胡广竟然跟他说,他做六次生意赔本六次,竟然手里还有一百两黄金! 长安城乃是大唐京师之地,房价高的离谱,一座宅子就要六百贯钱。 就是说,胡广现在手里的钱,足够能在长安城内,买上一套宅院! 胡广看着他一脸震惊的模样,无奈说道:“张老弟啊,我可是出来做生意的,手里没点本钱能行吗?” “如果我前面六次生意不赔本,我现在手里何止一百两黄金,起码三千两黄金!” “……”张顿服了,这可真是腰缠万贯。 “胡兄,你想不想这一次生意不赔本?”张顿问道。 胡广赶忙点头:“那肯定不想啊,你说谁做生意净想着赔本呢?” 你不就是吗!张顿心里吐槽着,盯视着他道:“那你听我的,你把一百两黄金都给我。” “你等着!”胡广赶忙起身,跑到柜台后拿出一个木箱放在案牍上,打开给张顿开。 十锭黄金,映入眼帘。 张顿将木盒扣上,放在手掌上掂量了一下,还挺沉。 唐代一斤相当于596.82克,一两等于37.30克,斤换算成两,即一斤等于十六两。 一百两黄金,有六斤多重。 张顿看着胡广道:“这钱你给我。” 胡广爽快道:“好。” “……”张顿盯视着他沉默了几秒钟,见他也不说话,便问道:“胡兄,你没什么话要说?比如我拿着钱做什么用。” 胡广神色一怔,困惑看着他道:“你拿着这钱,肯定是来帮我醉仙楼抢他鼎盛楼的生意啊,不然还能带钱跑了?” 张顿无语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胡广肃然说道:“不瞒张老弟,刚才听你一席话,我是打心里将你当作兄弟,区区一百两黄金算什么,当初我给过我那过命兄弟五百两黄金!” “……”然后钱就都打水漂了?张顿最终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来,站起身怀抱木箱道: “承蒙胡兄你这么信任,醉仙楼的生意,我帮你火起来。” “事成之后,咱们再商议分红的事,明天大清早,我会再来。” 说罢,张顿抱着木箱转身而去。 胡广也跟着起身,送他到门口,张顿冲他拱了拱手,让他不用再送,便大步朝着永阳坊而去。 “你从我鼎盛楼骗不到钱,就改去醉仙楼骗钱,看你这样子,是从醉仙楼那个大傻子身上骗到钱了?”忽然,鼎盛楼门口忽然响起一道讥讽声。 张顿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就看到鼎盛楼店家,双手抱肩目光戏谑的看着自己。 “记住了,三天时间。”张顿面带微笑冲他竖起三根手指,“你还有三天。” “三天之后,若是你鼎盛楼还有生意,算我张顿无能。” 说罢,张顿不再停步,神色淡然的而去。 鼎盛楼店家听得呼吸一滞,回过神来后羞恼不已,冲着他的背影大笑道:“别说是三天,我给你三十天,你要是能抢走我鼎盛楼一半的生意,我管你叫爹都成!哈哈哈哈哈!” 然而,张顿理都没理他,头也不回的很快从他的眼帘中消失。 站在鼎盛楼店家身边的年轻跑堂小声道:“东家,这可如何是好?” 鼎盛楼店家回头瞪了他一眼,扬起手掌扇在他头上,怒声道: “你还当真以为他能抢走咱鼎盛楼的生意?看他那样子,就是一个破落户,你还指望他会做生意?他懂什么是买卖?” “以后这种人,少往咱酒楼里带,更不要把这种人的话说给我听!” 说罢,鼎盛楼店家气呼呼的走回酒楼。 年轻跑堂挠了挠被打的地方噢了一声。 ———— “幸好香皂、二锅头,冰糖,还有这些东西,我穿越过来的大半年里,制造了不少。” 永阳坊,张顿回到家中,便钻到地窖里,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往外搬。 足足搬出十几个大箱子,张顿才顺着梯子走了出来。 差不多够用了! 里面除了香皂、二锅头,冰糖以外,还有一些这大半年他制造的其他东西。 张顿满意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来得及。 他从永阳坊雇了一辆牛车,跑去西市还有东市,将胡广给的一百两黄金,不停往外花。 即将宵禁时,张顿带着整整三辆牛车的货物,回到家里。 一晚上,张顿没有休息,开始为箱子里的东西进行包装。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在平康坊走动的人,大多都是富家子弟,他们出门都是穿金戴银、腰间配玉,图的是什么,就是一个面子! “差不多了。”忙活到大半夜,张顿弄完一切,呼出一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 清晨,醉仙楼。 胡广打着哈欠,早早起来洗漱以后,便将醉仙楼大门打开。 刚打开门,胡广吓了一跳,只见张顿身穿一袭青衫,带着三辆牛车站在门口。 “张老弟,你咋不出个声啊。”胡广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道:“大清早你这样不吓死人?” “嗯?这些箱子怎么回事?” 胡广看到他背后的十几个箱子,讶然道。 “抢生意用的。” 张顿一笑,看着胡广困惑的模样,也不多做解释,指着酒楼外道:“胡兄,你搬上三张几案出来,放在门口。” 胡广赶忙照做,他搬着几案放到就楼外,而张顿则将十几个大箱子搬入酒楼。 “张老弟你力气可以啊。”胡广有些吃惊,那些箱子看起来不轻,可是张顿却一手一个,提着便走,丝毫不见他吃力。 “我以前练过。”张顿随口解释了一句,便打开一个箱子。 箱子中,摆放着一个个巴掌大小的小木盒。 本来箱子中没有木盒,为了美观,张顿特意在昨日下午,用胡广给的钱买到的这些。 张顿指着箱子中的一个个小巧木盒道:“胡兄,把这些东西都放到外面的几案上。” “好!”胡广点了点头,半人高箱子中的小木盒,没一会功夫全被他放在外面的几案上。 “大清早这是干什么呢?”忽然,一道刺耳的声音在二人耳畔响起:“这是打算不干,开始卖家什了?” 胡广抬头望去,就看到鼎盛楼店家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门口,一脸戏谑的望着他们。 胡广啐了一声道:“就是你鼎盛楼关门,老子也不会卖家什!” 鼎盛楼店家嗤笑了一声,走到胡广身边,瞅着几案上的一个个小木盒,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胡广翻着白眼道:“你管得着吗?” 鼎盛楼店家眉头一皱,呸道:“破烂玩意儿,你以为我稀罕?” 胡广眼睛睁大瞪着他,道:“有话你好好说,别骂街啊,再骂街我跟你不客气!” 鼎盛楼店家冷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瞧他那德行!”胡广低骂了一声,回头看着正在酒楼里收拾木箱子的张顿,问道:“张老弟啊,这木盒里面放的什么?” “香皂。”张顿回头冲他一笑道。 胡广眼眸一亮:“好东西啊!” 张顿好奇道:“你知道香皂?” 胡广摇头:“不知道。” 张顿哭笑不得道:“那你说什么好东西?” “张老弟买的东西,自然是不凡啊。” 胡广嘿笑着,只以为这些箱子中的东西,都是张顿用那一百两黄金买来的,问道:“张老弟,咱们这香皂卖什么价格?” “咱们不卖。”张顿摇头道:“咱们送。” “啊?”胡广惊呼出声道:“送?送给谁啊?” 张顿指了指街上的行人,道:“谁从这路上过,咱们就送给谁。” 胡广小心翼翼道:“咱们送到什么时候?” 张顿肃然道:“当然是送完为止。” “张老弟啊。”胡广声音都颤了,“生意可没你这么做的啊,照你这样弄,你赔的肯定比我害惨!” 张顿无语,这世界上还有做生意能惨过你的? 以前只以为从外地进煤拉到大同卖是一个段子,谁知道你硬是把这个段子做成了真事! “张老弟,你听老哥一句劝。” 胡广急声道:“生意没你这个做法,生意讲究的是赚钱,哪有往外送钱的道理。” 张顿一笑,看了一眼鼎盛楼,轻声道: “胡兄,我有分寸,三天之后,送完箱子里的东西,我保证你醉仙楼的生意,好过鼎盛楼!” 第17章 张老弟,咱醉仙楼没厨子! 胡广面如土色看着他,你还要送三天?还要把箱子中的东西都送出去? 那不就是给来平康坊的这些人送钱? 但是看着张顿一副很有自信的模样,胡广张了张口,最终将涌到喉咙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好,我都听张老弟的!”胡广咬牙道:“你说怎么干,那就怎么干!” 张顿瞅着胡广一副肉疼模样,不由一乐,“放心吧胡兄,不会让你赔钱的。” 胡广苦笑了一声道:“赔了也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两个人拎着胡凳,坐在案牍后,然后看着大街。 此时此刻,平康坊上的人影并不多,随着时间,街上的行人才多了起来。 然而,街上行人在经过醉仙楼时,只是好奇的看着坐在案牍后的二人,却没人停步。 胡广小声道:“张老弟啊,要不咱喊上几嗓子,招招人?” 张顿微微颔首,“也行,你照我说的念。” 说着,他在胡广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胡广咂舌道:“这能行吗?” “肯定行。”张顿笑道。 “那我就念了。” 胡广咬了咬牙,站起身冲着大街两头扯着嗓子喊道: “醉仙楼送钱了,送钱了!” “只要你来醉仙楼,别说钱,醉仙楼都送你!” “送钱啦,送钱都没人要?你们这么不缺钱的吗?” 醉仙楼外的大街上,胡广嚎的几嗓子,让那些原本就有些好奇却没停下的人,登时顿住脚步。 “送钱?真的假的?” “醉仙楼这是干什么?” 街上行人们,纷纷好奇的围了上来。 “店家,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有人开口道:“真的送钱?” 胡广偏头看了一眼张顿,按照你说的,这几嗓子下去真把人叫来了,可是接下来怎么做? 围上来的这些人,可都不是吃素的。 胡广瞅着围上来的人,无一不是身穿锦罗绸缎,不是在平康坊中开设店铺的店家,就是一些富家公子。 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要觉得上当受骗,那醉仙楼都撑不到年底,现在就得关门。 张顿站起身,面带笑容道:“我醉仙楼店家说的话,自然是真的。” “在下周锦。”其中一个年轻富家公子眯着眼睛,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道:“给钱。” 张顿从几案上拿起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巧木盒,放到他的手上。 周锦眉头一挑,“不是说给钱的吗?” “这就是钱。”张顿看着他拧紧了眉头,一副狐疑模样,耐心解释道: “用粮米换物,粮米是不是钱?以绢帛交易,绢帛是不是钱?此两者都不是铜钱,却能当做铜钱使,可见粮米、绢帛,和钱无异。” “我们醉仙楼送的东西,也是同样道理。” 周锦问道:“这是什么?” 张顿指了指他手中的小巧木盒,道:“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锦狐疑的将木盒打开,就看到一块不足巴掌大小、透着香气的四四方方之物,摆放在木盒中。 “是吃的?”周锦好奇道。 张顿看向胡广,道:“胡兄,你去打一盆水过来。” 胡广赶忙点头,跑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装满水的木盆。 张顿从地上捏起一抔土,涂抹在周锦的手上,道:“这个叫香皂,和澡豆用法差不多,你试试。” 周锦从木盒中将香皂拿出来,在木盆里洗了洗,然后闻了闻手掌,登时眼瞳一凝。 “好香啊。” 比澡豆好使! 周锦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随即看向张顿,沉声道:“你们醉仙楼弄的东西,倒是有趣。” “醉仙楼中还有更好的东西。”张顿面带微笑道:“周公子要不要试试?” “好!”周锦笑着道。 说罢,周锦大步走入醉仙楼。 张顿投给胡广一个眼神,让他继续给百姓们发香皂,然后跟在周锦身后,走入醉仙楼。 胡广连忙拽住张顿的胳膊,低声道:“张老弟啊,你让他进去干什么,咱们醉仙楼没厨子!” “……”张顿神色一怔,此时才想起来,从昨天到现在,醉仙楼中好像就胡广一个人,问道:“厨子呢?” “醉仙楼以前都没人,要厨子干什么?”胡广苦哈哈道:“我早把厨子辞退了。” 张顿服了,那你开个屁的酒楼? “没事。”张顿摇头道:“厨子可以再招,今天咱们醉仙楼也不卖食,你安心发香皂就行。” 说完,张顿不再理他,大步走入醉仙楼。 周锦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酒楼内的装饰,摇头道: “你们醉仙楼真够寒酸,远不如开在对面的鼎盛楼。” “看在你给在下的那一块香皂份上,我今日就在你这醉仙楼吃了。” “抱歉。”张顿歉然道:“醉仙楼没厨子,所以做不了饭。” “酒楼里没厨子,这还能叫酒楼?” 周锦呆若木鸡的看着他。 他又看了看在就楼外给经过的人发放香皂的胡广,半晌才回过神,无语道: “这醉仙楼的店家,被称为平康坊的一朵奇葩,不是没道理。” “看郎君你的言谈举止,不应该屈居于醉仙楼,为何要跟着他?” 张顿叹息道:“本来我是到平康坊赚钱的,看中了鼎盛楼,结果鼎盛楼店家不给面子。” 周锦恍然,“所以你就跑到醉仙楼来了?” “是啊。”张顿点头道:“醉仙楼是个好地方,最容易抢鼎盛楼的生意。” “啊?”周锦愕然道:“你想抢鼎盛楼的生意?这不可能,你知道鼎盛楼在平康坊的生意有多火爆?” “知道。”张顿道。 “知道你还说这种大话?”周锦更困惑了。 张顿笑了笑,没有回应他,而是从一个箱子中,取出一个小酒坛,递给他道:“三天之后,自然见分晓。” “承蒙周公子赏脸来醉仙楼,这一坛酒,算是送你的。” “酒?”周锦来了兴趣,接过来将酒坛打开,轻轻抿了一口,眼眸一亮道:“好酒!” 张顿笑着又拿出两坛,递给他道:“既然周公子喜欢,在下就再送周公子两坛,此酒名二锅头,是在下自酿的。” “明日这个时候,醉仙楼会重新开张,若周公子能再来,保证周公子大开眼界。” “没问题。”周锦接过他手中的两坛酒,笑吟吟道:“明日这个时候,在下会带着一些朋友来,可别让在下失望啊。” 张顿笑道:“保证不会。” 周锦站起身,带着两坛酒,大步离开。 张顿也跟着出去,刚一出来就看到几案上空无一物,讶然道:“胡兄,香皂都发完了?” 第18章 起效果了,坊市内的轰动! “早发完了,不要钱的东西,谁见了不要?” 胡广愁眉苦脸道:“我说张老弟啊,咱们真要免费送三天?” “不会。”张顿摇头道。 胡广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张顿改主意了,忽然就听张顿继续说道:“今天把东西都发完!” 胡广傻眼看着他,“那明天怎么办,关门大吉?” 张顿笑道:“明天赚钱。” 这怎么赚钱?胡广狐疑的看着他,我光看见往外贴钱了啊。 张顿没有跟他解释,而是跟着胡广一起,将箱子中的一样样物品,不停的往外送。 “不好意思,香皂已经送没了,给你尝尝这坛二锅头。” “二锅头刚刚送完,你回去试试这个冰糖。” “这是我们醉仙楼腌制的咸菜,你回去尝尝看。” “抱歉,你来晚了,咸菜也没了,送你这个吧,这是爆米花,稻米做的。” “稻米也没了,你可以试试醉仙楼自制的蜡烛。” 从永阳坊的家里过来,十几个箱子当中,不单单有香皂、二锅头、冰糖,还有他穿越过来半年时间里,制造的蜡烛、咸菜。 至于用稻米做的爆米花,则是大清早过来时,临时制造出来的。 从早忙到晚,到快要宵禁之时,箱子里的东西,全都免费送了出去。 免费领到东西的人,一个个喜上眉梢,而没有领到的人,则一脸遗憾。 “明天还送吗?” “送的话,我就再来!” 有些没领到东西的人,一脸不甘心的说道。 送送送,送个屁!再多钱也禁不住这么往外送!胡广心里腹诽,看了一眼张顿。 张顿冲着他们拱了拱手,道: “醉仙楼就送一天,如果诸位还想要的话,明天只要在醉仙楼中消费,就可以再领。” 众人顿时失望离去。 消费?醉仙楼的菜肴,哪有鼎盛楼的好! 如果不是看能免费领东西,他们怎可能会聚集在醉仙楼外。 一时间,醉仙楼外顿时变得冷清。 东西送完后,又如往日一样,变得门可罗雀。 “厉害,厉害啊!” 鼎盛楼店家嘴里啧啧着,背着双手走了过来,目光戏谑的看着胡广和张顿,道:“这等做生意的手段,真叫在下大开眼界。” “张顿,这就是你说的,要抢我鼎盛楼生意的法子?” “我看明天起,平康坊就要又多一朵奇葩喽。” “你——”胡广勃然大怒,张顿却拦住他,面带微笑的看着鼎盛楼店家,道:“你还有两天时间。” “可笑!”鼎盛楼店家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什么德行!”胡广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声,道:“早晚叫他没生意!” 说完,胡广再次愁眉苦脸。 鼎盛楼什么时候没生意他不知道。 他就知道自己的醉仙楼,怕是要在鼎盛楼前头关门大吉了。 “张老弟,接下来怎么办啊?” 张顿安慰道:“今晚睡个好觉,明天开始数钱,我先回去了。” 说罢,张顿拱了拱手,将箱子摞在一块放在牛车上,便朝着永阳坊而去。 看着张顿的背影,胡广脸色愁容更浓厚了几分。 睡个好觉?明天数钱?你确定说的是我? 唉! 胡广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只能看张顿安排了。 如果真赚不到钱,赔了就赔了,过几天就把酒楼一关,回老家算逑! ———— 当天夜里,长安城内的各个坊市的一些宅院中,不时发出一道道惊呼。 崇仁坊的一处豪宅中。 一个中年人刚刚躺在榻上,忽然一股香味飘来,讶然起身,就看到自家娘子走了过来。 “是不是很香?” 他娘子欣喜道:“夫君,你带回来的香皂真好使,用它沐浴,浑身都香喷喷的!” “那我要试试!” 中年人哈哈一笑,将她搂在怀里,眯着眼眸在她身上闻了闻,心中暗暗决定,醉仙楼的东西不错啊,明天再去一趟。 同样是崇仁坊。 一个身穿锦罗绸缎的年迈老人,盯视着燃烧的蜡烛,嗅了嗅道: “醉仙楼的蜡烛,有点不一样啊,怎么烧起来没味道?” 陪在他身边的一个带着幞头的商贾,也有些困惑,“是啊,孩儿也觉得奇怪,明天再去醉仙楼买一些。” “多买点回来。”年迈老者眯着眼眸道:“以后老夫就用这个了。” 宣阳坊,一处四进四出的豪宅,灯火通明中,一个八岁孩童围着正在看书的国字脸中年人叫道: “爹爹,这个爆米花真好吃,你明天能再给孩儿买一些吗?” 国字脸中年人摸了摸他的头,看着孩童一脸欣喜的模样,笑吟吟道:“你喜欢的东西,为父都给你买回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心里暗暗嘀咕,这个爆米花,是下人今天带回来的?那个卖爆米花的地方,好像是叫醉仙楼? 靖恭坊中,一名年轻人喝着粥,啧啧称奇道: “娘子,今晚上煲的粥为何如此甜腻?” 他娘子捂嘴偷笑道:“奴家在里面放了一些冰糖。” 年轻人好奇道:“冰糖?什么冰糖?” 他娘子拖着腮帮子看着他,眨着眼睛道:“就是开在鼎盛楼对面的那家酒楼啊。” “奴家记得好像叫醉仙楼。” “可惜人家送的少,就只够今天的量,夫君要是喜欢这个味道,明天奴家再去买一些回来。” 年轻人又喝了一口粥,享受着粥中的甜味,砸吧着嘴道: “平康坊醉仙楼?有趣,明天为夫带着你一块去,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常乐坊。 一处豪宅中,刚刚吃过晚饭,正准备收拾桌子的管家,看见正在打饱嗝的中年人,又看了看在他面前案牍上摆放的三个小碗,吓了一跳道: “家主,你平日就吃一碗饭,为何今日连吃三碗?” 中年家主指了指案牍上的一小碗咸菜,啧了一声道:“别提了,都是那个咸菜害的,不就着饭吃能齁死,那叫咸菜的东西,你从哪里买的?味道不错!” “哦,平康坊的醉仙楼?明日我亲自去一趟,看看有没有别样东西。” 永兴坊。 写有“周府”两个大字的豪宅中,此时忽然响起一声爆喝: “周锦,你给为父过来!” 此时此刻,周锦正眯着眼眸,享受着二锅头的美味,不得不说,这酒喝多了确实有些上头。 听到父亲的声音,周锦赶忙站起身,大步跑到厅堂之中,就看到自家父亲红着脸,一身的酒气。 再一看自家父亲面前案牍上的两个空酒坛,周锦顿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道: “父亲,你怎么偷喝孩儿带回来的酒?” “什么叫偷喝!”周基没好气道:“为父这叫光明正大的喝!” “给为父老实交代,这酒是从哪弄来的?” 第19章 对不起,实在是醉仙楼给的太多了! 周锦连忙将在醉仙楼的事,告知给他。 周基讶然道:“醉仙楼?是鼎盛楼对面的那个醉仙楼?” 周锦忍俊不禁道:“对,就是它。” “没想到啊,这么一朵平康坊奇葩,竟能峰回路转,遇到一个高人相助。” 周基啧啧道:“此人叫做张顿?竟能酿的如此好酒,明天为父和你一块去趟醉仙楼,再去买几坛回来。” 周锦吃惊道:“父亲,你要跟孩儿一块去?孩儿看没这个必要,孩儿回到的时候,给你带回来几坛不就好了?” “你不能这么看。”周基摆了摆手掌,道:“你刚才说,醉仙楼送东西,你确定只送的是这二锅头和香皂?” “这……”周锦迟疑了一下,摇头道:“孩儿不清楚。” 周基笑道:“所以为父要去看看,除了这香皂和二锅头,还有什么东西。” “为父现在对这个醉仙楼,可是很感兴趣。” “如果醉仙楼还有别的东西,那就说明这个酿造二锅头的,不是一般人。” “为父会把他举荐给陛下,让他入朝为官。” 周锦愣住了,自己的父亲,在朝廷是侍御史,但他还是头一次说这种话,要为天子举荐人才。 “御史乃是天子的耳目之司,为天子目,天子耳,这等人才,陛下听了一定欣喜。” 周基拿起还没有喝完的酒坛,轻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此人要真是个人才,必定被朝中之人瞩目,为父要赶在他们面前,向陛下举荐,不然被他人抢先举荐,岂不是浪费一次结缘的机会?” “周锦,你以后也是要入朝为官的,不可能一直在家中赋闲,为父要为你铺路,明白吗?” 周锦神色一肃,作揖道:“孩儿明白了。” ———— 永阳坊,张家。 从醉仙楼回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起来。 张顿回到家中,将蜡烛点燃,在烛光的照应下,再次走入地窖,将地窖里的东西,不停的往外搬。 “要把鼎盛楼的生意,全部抢过来,还是得多准备几手才行。” 张顿忙活半晌,擦了擦汗,看着搬出来的整整几十个箱子,满意点了点头,道:“这半年算是没白忙活,这些东西,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就等明天了。”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长安城中各个坊市不少人,和他一样,都在等着天亮。 而等天一亮,解除宵禁的鼓声响彻长安城,宛若万象复苏一般,各个坊市中不断出现身影。 和以往不一样,今天各个坊市中起了个大早的人,纷纷朝着平康坊而去。 平康坊,醉仙楼。 胡广揉了揉发黑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洗漱着。 “不知道张老弟要怎么做……”胡广用手巾擦了擦脸,却擦不掉脸上的愁容。 昨天的东西全送没了,今天送什么啊? 横不能把醉仙楼送出去! 算了,还是听张老弟安排,大不了醉仙楼关门大吉! 嘎吱!胡广叹着气,将醉仙楼的大门打开。 随即,胡广就看到门口站着上百人,不由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 “终于开门了!”众人看到他,神色一喜,纷纷走入醉仙楼。 “店家,给我来点香皂!” “有二锅头吗,我要十坛。” “冰糖呢,还有没有冰糖?” “我家小儿喜欢吃爆米花,给我包点爆米花,我要带回去!” “你们醉仙楼的蜡烛,真是一绝啊,烧起来竟然没味,我想再买一些!” “给我来几碗咸菜!” 一时间,醉仙楼内,顿时声音嘈杂起来。 胡广看的一脸懵逼,啥情况啊,你们来的是醉仙楼吗?别是要去鼎盛楼,走错门走到醉仙楼来了! 然而,听清楚他们的话,胡广明白他们没走错,不由的有些咂舌。 他们要的东西,不就是昨天醉仙楼送的东西? 可是那些东西,在昨天已经送完了啊! 胡广赔笑着道:“诸位郎君,实在不好意思,这些东西,我醉仙楼昨天全都送出去了。” 闻言,醉仙楼内霎时一静,所有人都直勾勾盯视着胡广。 其中一个中年人板着脸道:“我今天抽空来一趟,你告诉我送完了?这不是让我白跑一趟吗?” 胡广赶忙道:“实在抱歉,真的没有了,如果诸位还想要,可以自行去东市、或者西市,或者平康坊那些店铺里买。” “去哪买?你以为我们没去东、西两市?没有在平康坊中转悠?”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瞪视着他道:“那些地方,我们都问过了,根本没有卖的!就你醉仙楼里有!” “啊?”胡广懵逼看着他,不应该啊,张老弟不是说,这些东西是他用一百两黄金买的吗? 怎么会其他地方没有! “来了这么多人?”就在此时,张顿的身影忽然在醉仙楼外,看到醉仙楼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讶然道。 胡广急得满头大汗,看到张顿顿时眼眸一亮,走到他身边急声道:“张老弟啊,你赶紧想想办法,这些郎君,都是来咱醉仙楼买香皂、冰糖、还有二锅头的!” 张顿瞅了一眼他,然后看向投来目光的众人,微微作揖道:“抱歉,醉仙楼是酒楼,不是杂货铺。” “昨日在下说过,若是诸位还想要那些东西,要在醉仙楼消费才行。” “如果不消费,就请诸位恕罪了,这些东西醉仙楼一概不单卖!” 不等来到醉仙楼的人吭声,胡广有些急了,拽住张顿的胳膊低声道:“张老弟啊,你这是闹哪出?” “昨天咱们送的香皂啥的,这些人喜欢,咱们就卖给他!这可是生意啊!” 张顿摇头,同样在他耳畔低声道:“胡兄,你开的是酒楼,不是杂货铺啊。” “要是卖那些东西,还怎么抢鼎盛楼的生意?” 胡广愁眉苦脸看着他,这个时候还抢个屁,先赚钱要紧! “好,今天上午的饭菜,我就在你们醉仙楼吃了!” “店家,上菜!” “记得给我一坛二锅头!” “那个咸菜,必须给我上啊,若是没有咸菜,我可要打人了!我就奔着这个来的!” 就在此时,已经走入醉仙楼的人,纷纷声音洪亮的说道。 随即,不等胡广招呼,他们便各自找着几案坐下。 站在门外的人,此刻也大步走了进来。 眨眼的功夫,整个醉仙楼内,便坐满了人。 第20章 炒菜的魅力 胡广看着人满为患的醉仙楼,脸上的愁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浓厚了几分。 “张老弟,你是不是忘了,咱们醉仙楼没厨子啊?” 胡广语气幽幽道。 张顿面带微笑看着他,“放心,今天这个厨子我来当。” 胡广错愕道:“你还会做饭?” 张顿笑道:“做饭这种事,不是有手就行?别说做饭,女红我也擅长。” 看着胡广更加懵逼的神色,张顿指了指身后的牛车,道:“胡兄,来搭把手,把这些都搬进去。” 胡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两辆牛车,上面驮着几十个箱子。 虽然满心困惑,胡广知道现在不是让张顿解惑的时间,点头和张顿一起,将箱子全部搬到醉仙楼。 醉仙楼大堂很是宽敞,能容的下一百多人,上百人饶有兴味的看着胡广和张顿。 对于醉仙楼的大名,但凡来过平康坊的人都知道。 不是说醉仙楼的饭菜好吃,亦或者有什么特色,而是醉仙楼店家胡广,属实是一朵奇葩。 在鼎盛楼对面开酒楼,就足以让人笑掉大牙。 最好笑的是,听说醉仙楼的店家,许久以前,还把厨子给辞退了。 听到张顿说要在醉仙楼消费时,众人险些没忍住笑。 没了厨子,怎么在醉仙楼消费? 在胡广帮助下,张顿将一部分箱子搬到后厨,另外一部分箱子,则放在大堂。 在一楼大堂的醒目地方,胡广按照张顿说的,几案摞成两层。 张顿则从木箱中,拿出一个个圆形木盘,放在最高一层的几案上。 圆形木盘比一般的盘子大了几圈,上面空荡荡没有摆放东西。 张顿又从箱子中,拿出一叠又一叠的瓷器盘子,放在最下层的几案上。 然后,张顿依次又从木箱中,取出筷子、汤匙、小一号汤碗、木夹、木勺…… 在场的人好奇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在大堂中弄这些做什么。 有人给胡广投去困惑目光。 胡广眼观鼻鼻观心,纯当没看到,心中默默想着,你们问我也没用啊,我也不知道! 做好一切后,张顿呼出一口气,看着正襟危坐的众人,拱手道:“在下现在要去备饭。” “另外,今日的饭菜,醉仙楼请诸位客官吃,不花钱。” “另外诸位用完饭菜回去时,还可以获赠一份醉仙楼的礼品!” 坐在大堂中有些等的不耐烦的人,听到这话,眼眸顿时一亮。 不仅免费吃,还有免费的礼品? 胡广难以置信的望着走向后厨的张顿,你这是在做生意吗? 又是免费吃又是免费送,这不是往里贴钱?! 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胡广叹了口气,瞎折腾吧,折腾不下去,大不了我回老家,再不做生意了! 约莫两刻钟,张顿一手拿着炒菜勺,一手提着一个木桶,走了出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将炒菜勺放在木桶中,舀出一勺放在叠起来几案的第二层圆形木盘上。 然后依次将炒出来的菜,舀入其他几个圆形木盘中。 “这道菜,叫回锅肉。” 张顿看着注目而来的众人,大声道:“下面有盘子,自己夹菜啊,吃多少夹多少,浪费可耻,没吃完算钱的!” 说完,张顿拎着空荡荡的木桶,跑回后厨。 “咕咚!”回锅肉的香气,飘荡在醉仙楼的大堂中。 落座的众人,不时有人喉咙攒动的发出声音。 胡广耸着鼻子,也有些嘴馋,这味道真香啊。 “刚才他说什么?要吃了自己去夹?不是给端上来?” “有点新奇啊。” “饭还能这样吃?” 议论声顿时响了起来,胡广听入耳中,不由有些紧张,张顿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乱来了? 还是头一次听说,在酒楼吃饭,让客人自己夹菜吃的。 让胡广没想到的是,一些人竟站了起来,快步走了上去,学着张顿刚才说的,从下面拿了一个盘子,用木夹夹着菜,拿着筷子又坐了回去。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照猫画虎般,学着他夹菜,然后回座。 很快,各个木盘中的菜,被夹了一空。 酒楼内,没有人出声,众人都低着头,小口品尝着。 胡广心惊胆战的看着那些人吃着,有人皱起眉头,他的心就提到嗓子眼。 张顿做的饭行不行啊?这回锅肉闻着是香,可是口感不好说啊。 万一他们说不好吃怎么办? 到时候怎么收场? 正当胡广愁眉苦脸,忧心忡忡时,忽然耳畔响起一道大叫。 “好吃!” 胡广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说话那人,说话的是名中年人,此时他满面通红,面前的盘子中的回锅肉,已经吃了个干净。 中年人看向胡广,急声道:“这是怎么做的?为何会这么好吃?这是什么肉?” “……”胡广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话,什么肉?刚才张顿不是说了,是回锅肉! 当然,胡广知道要是真这么说,今天这顿打就挨定了,所以识趣的摇了摇头。 见他不知道,其他人便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味道比鼎盛楼好吃多了。” “何止是好多了,我看好的太多,早知道醉仙楼的饭菜这么好吃,我还去什么鼎盛楼!” “这种吃法,倒也是新奇,我还是头一次试着这么吃饭。” “哈哈哈,谁说不是,不过感觉还不错。” “这才第一道菜,不知道第二道菜是什么?” 众人目光期盼的看向后厨方向,等着张顿的出现。 很快,张顿便再次走了出来。 这一次,他手中提着两个木桶。 看到圆形木盘上的菜全都一干二净,张顿愣了一下,“吃得这么快?米饭才刚刚蒸好啊,你们不就着米饭吃?” “……”众人如狼般的目光盯视着他,有人忍不住道:“别说废话了,赶紧上菜!” 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们,有这么好吃吗?这个回锅肉,做法可不正宗啊,跟现代的回锅肉相比差多了。 但他也没想到,穿越到大唐做的第一次饭,竟然还挺受欢迎。 张顿不再废话,将其中一个装满米饭的木桶,直接放在几案上。 然后从腰间抽出炒菜勺,伸入另外一个木桶中,将菜舀出放在另外一排干净的木盘上。 “第二道菜,叫葱爆羊肉。” “还是老话啊,不要浪费,浪费可耻,没吃完收钱!” 说完,张顿便一手提着炒菜勺,一手拎着空荡木桶跑回后厨。 浪费?众人无语看着他的背影,你就弄这么点菜,够谁吃的? 很快,众人便站起身,飞也似的跑到几案跟前,拿起木夹和空盘子,开始夹菜。 “别抢啊,给我留点!” “没听到刚才他说了吗,浪费可耻,你全夹走作甚?吃的完吗?” “我饭量大,这点还不够我吃的!!” 看着排队抢菜的身影,胡广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开酒楼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吃饭抢着吃的! 下一秒,胡广兴奋的握住了拳头,抢着吃好啊,抢着吃说明这些菜是真的好吃,那他们还不得再来? 第21章 醉仙楼的百货大批发! 一时间,张顿做的事在脑海中形成脉络,让胡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张顿在昨日送出东西,就是勾出他们的好奇心,让他们今天能来醉仙楼吃饭。 而今天的饭菜,才是重中之重。 只要吃饭的人觉得好吃,就会成为回头客。 一旦他们成了回头客,醉仙楼的生意,就会蒸蒸日上。 让胡广困惑的是,有个地方他想不通。 昨天张顿准备的东西,为什么这些人在长安城中买不到? 张顿从哪买来的? 而此时,张顿又提着一个木桶,手里握着一个勺子走了出来。 霎时,众人目光直勾勾盯视着他手中的木桶。 张顿用炒菜勺从木桶中舀出到圆形木盘上,大声道:“最后一道菜,叫椒麻鸡丁。” 说完,张顿提着炒菜勺还有木桶,回到了后厨,很快便走了出来。 随即张顿错愕发现,圆形木盘中的椒麻鸡丁,一丁点都不剩。 “菜呢?”张顿看向站在一旁的胡广问道。 胡广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大堂中正闷头吃饭的众人,道:“都被他们拿完了。” 张顿扫视了大堂一眼,同样莞尔一笑。 “好吃!” “这等菜肴,我还是头一次吃到。” “跟鼎盛楼的饭菜,完全不一样啊。” 没多久,众人吃完饭菜后,一个个打着饱嗝,一脸舒爽的说着,同时一个劲的冲着张顿竖起大拇指。 张顿笑了笑,走到堆积起来的木箱跟前,从木箱中取出一个个精致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的布袋。 “诸位,刚才在下说了。”张顿招了招手,让胡广过来帮忙,一边给在场的所有人发放着布袋,一边说道: “今天只要能来醉仙楼消费的,都会得到醉仙楼送的一份礼品。” “就是这个布袋。” “布袋中装着的都是我醉仙楼的东西。” “有一坛二锅头,还有蜡烛,香皂,爆米花,冰糖,咸菜。” “还有特殊大礼,白盐,牙刷,酱油,牙膏,卫生纸!” “诸位回去可以用一用。” 张顿笑着道:“这也是仅限今天的礼品,到了明天,醉仙楼就不送了,想再要这些的话,就只能来醉仙楼!” 闻言,在场的人一个个乐出声,吃饱喝足了,还能带回去一份礼品,众人对醉仙楼的好感倍增。 “明天我还来。” “明天多准备一些饭菜啊,今天都吃的不怎么够。” “就是啊,完全不够吃。” “你就把饭菜备好,缺不了你们饭钱!” 众人说着,纷纷起身,一个个冲着张顿拱手,然后大步离开醉仙楼。 周基、周锦父子二人,就混在其中。 “醉仙楼的饭菜,是真不错啊。”走在回家路上,周基揉了揉肚子,一本满足道。 周锦点头道:“孩儿也是头一次吃到这等菜肴,感觉味道很奇特。” 周基回头看了一眼醉仙楼,啧啧道:“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不问也罢,以免彼此难堪,这等法子可是人家赚钱的秘密。” “醉仙楼给的那个叫礼品的布袋,里面有二锅头吗?” 周锦打开看了一眼,点头道:“有!” “走,回家喝酒去!”周基哈哈大笑,“还是喝不要钱的舒坦。” 回到家中,二人走入厅堂,便盘腿坐下,周基从周锦手中接过一个布袋,倒提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正如张顿所言,里面有一个小酒坛,周基嘟囔道:“这一点够谁喝的,周锦,你的那份也给为父。” 周锦有些舍不得的将手中的小酒坛递给他,打心底里说,他其实也想喝。 二锅头的味道,在长安城也就醉仙楼一份,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卖这酒的地方。 看来以后得多多去醉仙楼了!周锦思索着道。 “这是什么!”忽然,身边响起一道惊呼声。 周锦吓了一跳,看着睁大眼睛的周基,错愕道:“父亲,你怎么了?” 周基声音带着一抹急切,指了指面前案牍上的一个小盒,颤声道:“你看看这个。” 周锦低头望去,就看到小盒之中,放着一小撮白色颗粒物。 周基沉声道:“你捏一小撮尝尝看。” 周锦赶忙按照他所说,捏了一小撮放入口中抿了抿,眼睛登时睁大了几分,“这味道好咸啊。” 周基神色凝重道:“废话,是盐能不咸吗?” “不对!”周锦反应过来,神色微变道:“盐不是这个味道!” “你尝出来了?”周基低头直勾勾盯视着木盒中的白盐,沉声道:“盐确实不应该是这个味道。” “大唐东、西两市,所卖的盐是青盐,吃着带着一抹清苦味。” “但这个白盐,通体白亮,颜色就跟青盐不同,尤其是这个味道,竟然没有清苦味!” “那就说明一点!” 周基看向周锦,一字一板道:“这个白盐,比青盐的质量要好!” “怎么可能!”周锦惊呼出声。 长安城中能吃的起盐的,都是大户人家,如今青盐紧缺,一些贫苦人家,都只能用醋布为生。 可偏偏这个时候,长安城中却出现比青盐质量还好的白盐。 醉仙楼怎么做到的? “难道,这就是醉仙楼饭菜好吃的秘密?”周锦喃喃自语道。 忽然,周锦感觉脑后勺一痛,哎呦一下叫出声,偏头一脸委屈的看向打他的周基。 周基瞪着他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这是好吃的问题?” “你不应该想一想,醉仙楼究竟是怎么弄出的这个白盐?” “这没法知道。”周锦摇头道:“这可是人家的秘密,就算说了,醉仙楼也不会告诉咱们。” 周基忽然道:“他不告诉咱们,难道他能不告诉朝廷?” 闻言,周锦吃了一惊,“父亲,你要将此事,上呈给陛下?” “此事非同小可!”周基扣上装有白盐的木盒,接过周锦拿来的御史官袍和獬豸冠,将木盒揣到袖子中声道:“白盐之事,关系到我大唐的社稷,容不得为父耽搁!” “为父入宫一趟,你在家等着,不许偷喝那两坛二锅头,敢偷喝饶不了你!” 说罢,周基神色凝重的大步朝着府外而去。 而此时,不单单是周锦家,从醉仙楼中拿到的一个布袋礼品的人,一个个在家中惊呼出声。 第22章 来自大唐天子的震惊! “这个牙刷,比杨柳枝好用多了啊,还有牙膏,也比青盐好用。” “醉仙楼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此物为什么调味起来,味道这么好,醉仙楼管它叫酱油?” “这个卫生纸,是什么意思?怎么个用法?” “用来写字的话,是不是纸张有些小了?” “为什么醉仙楼有这么多宝贝?怎么一样都跟吃饭不沾边啊?” “醉仙楼,它是酒楼吗?” 各个坊市中,惊呼声不断响起,同时醉仙楼的东西,也不断的在各个坊市之中流传开来。 而醉仙楼,当送走上百个来吃饭的人后,胡广站在门口,双手抱肩,目光幽怨的看着张顿。 张顿好笑道:“胡兄,你怎么这个表情?” 胡广痛心疾首道:“张老弟啊,咱们醉仙楼,这两天一文钱都没赚,光在赔本,你知不知道?” 张顿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道:“不要着急啊,明天就是咱们赚钱的时候。” “哟,醉仙楼还有赚钱的时候啊?” 就在此时,二人耳畔响起一道刺耳声音。 鼎盛楼店家背着双手,笑眯眯走了过来,看着二人道: “听说你们醉仙楼大清早的就给人送钱,要不是有人在我耳边提醒,我都忘记你们开的是酒楼。” 张顿面带微笑看着他,竖起一根手指,道:“你还有一天时间。” 鼎盛楼店家神色一怔,旋即啧啧称奇道:“你还想着抢我鼎盛楼的生意?” “你好好看看。” 说着,鼎盛楼店家摊开手掌对着鼎盛楼,酒楼内嘈杂声不断,推杯换盏、谈笑之声不绝于耳,笑道:“我鼎盛楼,这两天还跟以前一样,座无虚席。” “再看看醉仙楼,哈哈哈哈。” 鼎盛楼店家嗤笑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大笑着而去。 “这个混账!”胡广瞪视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道:“气煞我也!” “再容他一天嚣张。” 张顿淡笑道:“明天,他就笑不出来了。” “张老弟,你当真有这个自信?”胡广心中的怒意稍减了几分,问道。 张顿咧嘴一笑,却没有解释。 东西都发出去了,明天这个时候,要是再没人来,那才有鬼了。 用一天时间来发酵,用该足够了。 ———— 太极宫中,甘露殿。 李二盘腿坐在御案后,望着面前从张顿家带回来的纸张,心中直叫可惜。 “如此大才,竟不想当官,朕都不知怎么说他。” 李二叹了口气,昨天带着落有张顿笔墨的纸张回宫后,他就宣召房玄龄、杜如晦入宫。 当时房玄龄、杜如晦看到张顿写在纸上的十一种字体,眼睛都看直了。 离开时他们一个劲的向自己讨要张顿写的字,李二怎么可能给,自己欣赏都还不够。 想到这,李二一脸遗憾,这么个大才人,怎么就误入迷途出不来呢。 就在此时,李君羡神色肃然的大步走入殿内,抱拳道:“陛下,周基周侍御史求见。” 李二颔首道:“让他进来。” “臣侍御史周基,拜见陛下。” 周基闻声走入甘露殿,冲着坐在御案后的李二作揖到底,声音洪亮道。 李二笑着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道: “周御史,你今天怎么有闲工夫,跑来找朕?” “陛下请看这个。”周基单刀直入一点废话没有,手掌伸入袖子中,将装有白盐的木盒取出来打开,掌心托着放在李二面前。 李二好奇道:“这是什么?” 周基肃然:“白盐。” “盐?” 李二心头一动,从木盒中轻轻捏出来些许,放入口中,猛地眼眸睁大,“哪来的?” 周基沉声道:“是醉仙楼的东西。” “酒楼中的?它从哪弄来的这个?”李二眯起眼眸问道。 周基摇了摇头,“臣下不知,臣来觐见陛下前,跑遍了东市、西市,都没有售卖白盐的摊铺。” “所以臣以为,要么是醉仙楼自己弄出来的,要么是他们的来源,不在长安城。” 李二微微颔首,又问道:“你可曾派人去醉仙楼问过?” 周基额声道:“还没有,臣急着想将此事上呈给陛下,没来得及问。” 李二看向殿外道:“李君羡!” “臣在!”李君羡站在殿外抱拳道。 李二挥了挥手,“你即刻去一趟醉仙楼,替朕问个明白!” 李君羡抱拳,“诺!” 等到李君羡离开后,李二拉着周基的手腕,笑着带他走到御案跟前,和他面对面坐着。 “周御史,李君羡出宫得一会才能回来,你来跟朕喝喝酒。” 站在一旁的贴身太监司固守,毕恭毕敬的拿来两个酒杯,以及小坛酒,放在御案上。 周基拱手感动道:“谢陛下,臣就却之不恭了。” 李二笑吟吟亲自为倒了一杯酒水,让他尝一尝。 周基恭敬的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旋即脸庞上露出一抹愕然。 酒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啊? “陛下,这酒——” 李二看着周基投来困惑之色,笑着道:“此乃二锅头。” 周基讶然道:“陛下你也去过醉仙楼?” 李二神色一怔,瞬间从周基的话中,听出一些端倪,眯着眼眸道: “你的意思是,醉仙楼中,也售卖二锅头?” “是啊。”周基点头道:“这二锅头,就是醉仙楼产的,除了醉仙楼,再无别家售卖。” 李二沉默了,许久面无表情的看向身旁的贴身太监道: “司固守,把李君羡给朕叫回来!” “奴婢遵旨!”司固守赶忙道。 看着周基的惊疑神色,李二嘴角抽搐着,当听到二锅头出现在醉仙楼,他就明白了个大概。 张顿! 长乐公主自己在民间找的如意郎君! 二锅头是他弄的,那白盐十之七八,也是出自张顿之手。 李二沉声道:“周御史,你再跟朕说说,关于醉仙楼的事。” “诺。”周基赶忙道。 随即,他将在醉仙楼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告知给他。 “香皂,牙刷,牙膏,二锅头,蜡烛,冰糖,酱油……” 李二听得感觉整个人都裂开了,他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 除了二锅头以外,没一样自己听说过! 李二坐不住了,盯视着周基道: “周御史,朕派人去你府邸一趟,朕要好好看看那几样东西。” 等到周基拱手点头,李二看向走回来的李君羡,“李君羡,你跟着周御史去一趟,将那什么香皂、牙刷之类的都带回来。” “二锅头不用,朕这里有!” 第23章 调味料,才是酒楼的底牌! “诺!”李君羡抱拳应了一声,便跟着周基离开皇宫。 等将醉仙楼的礼品布袋带回来,李二便起身前往立政殿,去找长孙皇后。 “二哥,这个香皂不简单,比澡豆好用。” 很快,将布袋中的东西,研究透彻的长孙皇后,一脸震惊的坐在李二身边,拿起一块香皂道: “而且用起来,有一股芳香,妾身相信,全天西的女子,都会喜欢上此物。” “还有这个牙刷,牙膏。” 长孙皇后放下香皂,将牙刷和胭脂盒般的牙膏盒拿起来,继续说道: “我大唐刷牙用具,都是把杨柳枝咬烂,然后蘸一些青盐。” “这牙刷只需要用一些牙膏就可以,方便省事,关键比杨柳枝好用多了。” “还有这个冰糖。” 长孙皇后看着正在喝粥的李二,问道:“二哥,味道如何?” “甜。”李二道。 长孙皇后拿起汤匙,也喝了一口,说道:“冰糖用来煲粥,甜腻好喝,和妾身想的一样。” 李二低头看着放在一旁已经空碗的面片汤,感慨道:“酱油也是,做出来的味道,也能给饭菜增香。” 长孙皇后指了指点燃的蜡烛,道:“还有这个蜡烛,烧起来没有味道,而且能烧很久。” “还有这个爆米花,咸菜。” 长孙皇后用筷子夹起一块咸菜,又尝了尝爆米花,啧啧道:“妾身不知道怎么做的,但是味道,确实好吃。” “二哥,咱家的丽质,找了一个妖孽回来啊。” “朕何尝不知。”李二哼了一声道:“就是这个张顿,太会藏拙了,这么多的好东西,朕和你去他家,他竟然不拿出来。” “可朕就奇怪了,他为何突然跑去什么醉仙楼,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卖,他是什么意思?” 长孙皇后沉吟了片刻,道:“妾身以为,这个张顿想要赚钱。” 李二神色一怔,“赚钱?他能赚多少钱,他赚的钱,难道还能有宫里的钱多?” “话可不能这样讲。”长孙皇后莞尔道:“二哥莫要忘了,张顿可不知道咱们丽质的身份。” “依妾身来看,张顿这样做,许是因为咱们去了一趟他家里,给他带来了危机感。” “他家那样子,二哥也看到了,就比穷困潦倒能好上一些。” “张顿许是觉得,如果家里没钱,咱们可能不会同意他和丽质在一起,所以他才想着出去赚钱。” 李二咬牙道:“他还不如入朝为官,到时候还不是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何必去做商贾的行当?” “人各有志。”长孙皇后叹了口气:“咱们也不能逼他不是?” “二哥,要不明天,我们去一趟醉仙楼?” 李二眼眸一亮,“好主意,朕还真想看看,他究竟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 醉仙楼,此时此刻,为了给明天做准备,胡广已经将酒楼大门关上,和张顿在后厨一起忙活。 “张老弟,你这个香皂,是怎么做出来的?” “张老弟,这个蜡烛你用的什么配料,为何烧起来没有刺鼻的味道?” “张老弟,白糖是个好东西啊,你怎么想出来的?” “张老弟,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 张顿手里切着菜,一脸无语的望了一眼跟唐僧念紧箍咒一般的胡广,无奈道:“胡兄,有说话的功夫,你多摘一点菜不香吗?” “明天咱们醉仙楼要来不少人,不准备妥当,明天手忙脚乱怎么办?” 胡广困惑道:“张老弟,你还真觉得,明天能来很多人?” “老兄我是佩服你能弄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可是想凭借那些东西,能迎来多少客人?” “是,你做的饭菜也厉害,但老兄我能看出来,你在醉仙楼呆不多久,等你走了,我这醉仙楼不还是跟以前一样?” “所以说,忙活这些,老兄我觉得用处不大。” 看着颓丧起来的胡广,张顿切菜的动作一顿,神色肃然说道:“胡兄,说句敞亮话,我来你醉仙楼,是来赚钱的。” “把对面鼎盛楼的生意抢过来,只不过是咱们要做的第一步。” “我保证,从明天开始,你醉仙楼的生意,绝对是平康坊第一。” “等醉仙楼赚到钱,你得分我点。” 胡广一乐,“那还用说,别说是分给你,全部给你都行。” “那不行。”张顿莞尔道:“咱们五五分吧。” 胡广爽快道:“成!” “但是,你得每天来!”胡广肃然道:“你不来,我看咱醉仙楼就又没人了,别的不说,就说这个厨子,除了你还能有谁担当起这个大任?” 特么当厨子也算担当大任?张顿强忍着吐槽的冲动,耐心说道:“其实谁来做厨子,效果都差不多。” “重要的是这个。” 张顿指了放在炉灶上的铁锅,以及放在一旁的一个瓷瓶。 “这个东西,叫炒锅,炒锅里是炒勺。” “瓷瓶里装的,是我压榨的菜籽油。” “然后就是白盐,白糖,酱油,十三香,鸡精,胡椒这些调味料。” 胡广竖起耳朵,一边认真听张顿讲,一边好奇的看着他所说的东西。 张顿为了能让他理解更透彻,所以讲得很慢。 毕竟对于大唐人而言,关于炒菜的方方面面,都是新知识。 如今的大唐,还没有普及炒菜,虽然已经有了植物油,但还未形成规模。 再者就是铁锅,大唐以前,烧火做饭用的大多都是瓷器。 瓷器的导热性很差,所以炒出来的饭菜,没有铁锅做出来的香美。 更何况调味料。 现代的常见调味料之中,白盐、白糖、味精、鸡精、十三香等等,在大唐一样没有。 为了弄出这些东西,张顿没少费心费力,弄出来以后,也都藏在地窖中。 就连长质也不知道。 地窖,是他的小金库。 张顿继续说道:“这些加起来,就能做炒菜了。” “炒菜?”胡广好奇道:“就是你今天做的那个回锅肉,葱爆羊肉,椒麻鸡丁?” 张顿点了点头。 炒菜,在大唐更是新物种,炒菜的普及,还得要从北宋开始。 这会儿还没有。 张顿继续道:“炒菜的食谱,等会儿我开始写,写好了以后,就算是你,凭借这些调味料,也能做出那三样菜肴。” “我都可以?” 胡广眼眸一亮,从他言语中听出弦外之音,指了指灶台旁边的一罐罐调味料道: “张老弟,你真正的意思,是说只要有这些东西,除了张老弟你以外,其他人也能做出来?” “聪明!” 张顿竖起一个大拇指道: “就是这个意思,你到时候随便找个厨子来醉仙楼,按照我给的菜谱来做,味道绝对胜过鼎盛楼!” 第24章 我这样应该不算高调吧 “那我去找厨子!” 胡广仿佛看到醉仙楼未来的火爆场景,眼眸明亮道。 然而,将手中东西放下来,胡广忽然想到什么苦哈哈道:“不行啊,咱没钱找厨子,我的钱都给你了。” 张顿笑道:“我去找。” 跟胡广说清楚什么菜该切成什么样,该先洗干净什么菜后,张顿便走出醉仙楼。 “只弄了这些东西,应该不会高调吧。” 走在平康坊中,张顿心里默默想着。 毕竟,这会儿还做不出郫县豆瓣酱。 制造郫县豆瓣酱,得用到辣椒,可惜大唐还没有辣椒这个下饭神器。 没有了辣椒,做不成郫县豆瓣酱,张顿总觉得做的这些菜,都没有灵魂。 可惜了,张顿有些遗憾,虽然穿越过来的大半年,他一直在精心准备,但对于远在万里的辣椒,他属实有些束手无策。 而且还有玉米、土豆、红薯等等,都是下饭神器,奈何没有食材,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就没有吧,张顿思索着,本土的瓜果时蔬,目前也差不多够用了。 无论是给家里招厨子,还是买奴仆,古代基本上都要通过牙行。 此时的牙行,在大唐还叫做牙侩。 牙行说白了,就是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或中间商人。 张顿没有去牙行,而是在大街上转悠着。 当看到在路边行乞的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青年,张顿眼眸一亮走了过去。 “郎君,行行好,给我们一口吃的!” 两个乞丐看到张顿,同样眼眸一亮,拄着木棍站起身道。 二人一站起来,就如同拔地而起的竹竿。 快一米九了!张顿心里计算着,面带微笑道:“我没钱。” 两名乞丐一愣,然后颓丧的冲着他作揖,转身又走向路边。 “你们跟一般的乞丐有点不同。”张顿好奇道:“一般的乞丐,可不会作揖。” 两名乞丐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无奈道:“好叫郎君知晓,我叫王蒙,他叫刘良,是从岭南那边过来的流民,以前家中还算富裕,后来家道中落,不得不跑出来营生。” “奈何我们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成,最后只能沦落街头,成为乞丐。” 张顿问道:“我给你们一个营生的机会,你们要不要?” 看着王蒙、刘良眼眸中瞬间有了光彩,张顿继续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带着二人回到醉仙楼,一进门就看到胡广撸着袖子,兴奋的从后厨跑了出来。 “张老弟,厨子找回来了?” “嚯!这什么味!” 胡广嗅了嗅空中的气味,神色大变,赶忙后退了几步,望着王蒙、刘良,吃惊道: “你不是去招厨子么,怎么找的乞丐?” 张顿耐心道:“他们不要钱。” “……” 胡广呆若木鸡看着他,被一语击中心脏,这话说得对,乞丐的优势,就在于不要钱。 “你们去洗洗。” 张顿一边对二人说着,一边给二人指着洗澡的地方,然后看向胡广道:“胡兄,你有衣服么,给他们两套。” 胡广感觉太阳穴发胀,揉着脑袋道:“张老弟,你上辈子都干了多少缺德事,所以这辈子投胎来还债啊?” “你别小看他们。”张顿肃然道:“招他们的时候,我问过了,他们其实都是其他州县的流民。” “那不还是乞丐!”胡广嘟囔着,但还是按照张顿所说,取了两套衣服,扔给王蒙、刘良。 没多久,二人穿着很不合身的衣服,有些羞赫的挠头走了出来。 “郎君,我们洗好了。” 张顿打量着他们,颔首道:“不错,除了受弱了一些,若是吃的壮一些,就是不做厨子,做别的也有人要你们。” 扑通! 王蒙、刘良红着眼睛,忽然给他跪下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张顿吓了一跳。 王蒙、刘良这对兄弟,年龄和他一样都是十八,看到他们下跪,属实让张顿没想到。 王蒙红着眼眶道:“郎君,若是没有你,我们两个人怕是用不多久,就得饿死。” 刘良抹着眼泪道:“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张顿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他们扶起来,“起来,男子汉大丈夫,生来顶天立地,别没事就跪下。” “你们过来,我来教你怎么做菜。” 说着,张顿领着二人来到后厨,指着灶台上的铁锅道: “这个是炒锅,这个是炒菜勺,此物叫做调味料,认识字吗?识字就好,这些瓷罐上我都写着调味料名字,该放什么不该放什么,你们对着菜谱来做。” 跟他们讲明白以后,张顿写了几张菜谱,让他们对着菜谱尝试着炒菜。 一开始,王蒙、刘良很是紧张,显然是头一次下厨,有些手忙脚乱。 超过几次菜后,二人逐渐镇定了许多,炒菜也显得不那么生疏。 “味道不错啊。”吃着二人炒的菜,胡广眼眸发亮道:“你们还挺厉害。” 王蒙摇头道:“不是我们厉害,是恩公厉害。” “都叫上恩公了?”胡广笑哈哈道:“张老弟,我感觉以后叫你恩公的人,恐怕不少。” 张顿哭笑不得道:“就这一次。” 说完,张顿带着胡广,以及新来的王蒙、刘良,开始继续为明天准备食材。 有了王蒙、刘良帮忙,处理食材的速度,要快了数倍。 忙到天黑,张顿看着堆得如小山般高的食材,满意点头道:“这些差不多应该能够明天的量。” 胡广啧啧道:“我看后天的也够了。” “后天?”张顿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明天这些食材能够,都算烧高香了,你还指望后天?” 王蒙、刘良听得一阵好奇,王蒙问道:“恩公,明天醉仙楼会来很多客人?” “长安城有名有姓的,大概都会来吧。”张顿思索着道。 闻言、王蒙、刘良吓了一跳,胡广没好气道:“别听他瞎说,还长安城中有名有姓的都会来?你咋不说明天咱大唐的皇帝跟皇后一块来?” 张顿莞尔道:“也不是没可能啊。” “你就吹吧!”胡广翻了翻白眼,随即又问道:“张老弟,你今天不回你的永阳坊了?” “不回了。”张顿想了想道。 “那今晚咱俩一块睡!”胡广兴奋的搓着手掌道。 张顿一愣,王蒙、刘良也错愕望着胡广,胡广也发觉刚才的话有问题,赶忙摆手道:“我是想跟张老弟请教关于生意上的事,别乱想!” ———— 宵禁之后,长安城的各个坊市的豪宅里,灯火通明。 各个豪宅之中,都站着穿戴整齐的十几名奴仆。 而豪宅的家主们,一个个神色肃然,如同打仗一般,望着他们的奴仆。 第25章 等等,这些食客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 “听清楚了,天一亮,宵禁一解除,就随我去平康坊!” “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醉仙楼!” “你们记住,把醉仙楼里面的东西,都给我买回来!” “醉仙楼里有多少东西,你们就给我买多少!” “谁要是能多买回来一份,我有重赏!” 各个坊市中的宅院家主,大喝声此起彼伏。 翌日清晨,宵禁的钟声还没有响起,平康坊内的商铺、酒楼,便已经打开门。 当王蒙、刘良将醉仙楼的门板拆下来打开门,张顿穿着一袭青衫站在门口,看着平康坊大街上。 街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唐代宵禁,是每晚“执金吾”以鼓声周知百姓,为宵禁的开始。 到了次日清晨,钟声响起,代表着宵禁结束。 而此刻,钟声还未响起,平康坊的大门还没有敞开,街上自然看不到身影。 嘎吱!就在此时,对面的鼎盛楼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鼎盛楼店家一如往日身穿锦罗绸缎,从酒楼中走了出来。 看到张顿后,鼎盛楼店家嗤笑了一声,“起来的够早啊,是准备抢我鼎盛楼的生意?” 张顿面带微笑道:“是啊。” “巧了,我今天也想瞧瞧,你是怎么抢我鼎盛楼的生意。” 鼎盛楼店家笑哈哈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你所说的最后一天。” “放心。”张顿嗯了一声,“我这人,想来说话算话。” “那就太好了!”鼎盛楼店家回头冲着酒楼里招了招手。 很快,那名年轻跑堂带着一个木板走了出来,挂在了招牌旁边。 “咦?”胡广此时也刚刚洗漱完走出来,看到鼎盛楼新挂的木牌,不由一愣。 “认不认识字?”鼎盛楼店家目光戏谑看着他们,道:“不认识的话,我就给你们念一遍。” 不等张顿、胡广开口,鼎盛楼店家便指着木牌道:“鼎盛楼今日酒菜半价!” 鼎盛楼店家笑眯眯再次看向张顿,道:“今日我少赚一天钱,我就跟你对到底,让你看看我鼎盛楼今天这生意,究竟有多火!” 说完,鼎盛楼店家挥了挥手,让年轻跑堂拿出一个胡凳,翘着二郎腿坐在胡凳上,冲着张顿、胡广一阵啧啧着。 “这个混账!”胡广气的眼睛都红了,紧攥着拳头低声骂道:“不为人子!” “胡兄,别为了这种人生气。”张顿偏头笑着道:“没必要。” 胡广跺了跺脚,“张老弟,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啊?” “你看没看到那个木牌,上面写的可是鼎盛楼今日酒菜半价!” “鼎盛楼那生意,这几天你也看到了,哪天不是人满为患,这下人家鼎盛楼又弄出个半价,咱们怎么跟他争?” “别急啊。”张顿低声道:“宵禁还没结束,等平康坊的坊门开了,你到时候再看!” 说完,张顿不再理他,而是望向平康坊坊门的方向。 此时此刻,晨钟的声音,已经开始响荡而起。 嘎吱!没多久,张顿远远就听到平康坊坊门处,有人一边扯着嗓子喊“开坊门”的声音,一边将坊门打开。 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顿时从坊门的方向传来。 鼎盛楼店家此刻也从胡凳上站了起来,面带笑容的望着坊门方向。 几个呼吸的功夫,鼎盛楼店家就看到不少熟人。 “陈家主。”鼎盛楼店家一边笑着拱手,一边迎上其中一个中年人,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那名女子,拱手道:“陈夫人。” “噢,我认识你,鼎盛楼店家。”陈家主打量了几眼他,恍然般的拱了拱手。 鼎盛楼店家问道:“陈家主,可曾用过早食?” 陈家主摇头道:“没有。” “那快请进。”鼎盛楼店家脸上笑容顿时浓厚了几分,摊开手掌道:“今日鼎盛楼做了一些早食新品,您带着夫人一块尝尝?” “这……”陈家主有些犹豫起来。 醉仙楼门口,胡广看着这一幕,语气发酸道:“张老弟,你瞧瞧,看人家这生意做的,大清早就来客人。” 张顿却是一笑,拍了拍胡广的肩膀,沉声道:“那位陈家主,是来咱们醉仙楼的。” “啊?”胡广愣了一下,扬起手掌放在张顿额头上,惊疑道:“你没病啊,怎么说胡话?” 张顿哭笑不得的拍开他的手掌,然后压低声音道: “你看看那位陈家主,如果他要去鼎盛楼,早就跟着进去了,何必在那踌躇?” “再看看那位陈夫人,是不是目光一直往咱们醉仙楼的门匾上瞟?” “他们不是来醉仙楼,还能去哪里?” 胡广吃惊的看着张顿,“张老弟,你还会看相?” 张顿摇了摇头,分明是你观察的不仔细,还有记忆力不行。 要是他记忆力好一些,就应该记得,那位陈家主前天领过香皂,昨天来吃过饭。 这不是来醉仙楼才有鬼了。 “抱歉。” 面对盛情相邀的鼎盛楼店家,陈家主一脸歉然的道:“今天在下和荆妻就不在鼎盛楼用食了。” 鼎盛楼店家爽快道:“无妨。” “两位想什么时候来鼎盛楼,我鼎盛楼都奉您为上宾!” 说完,鼎盛楼店家便笑着侧开身子,然后就看到陈家主带着他的妻子,走入了对面的醉仙楼。 鼎盛楼店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 只以为眼花,鼎盛楼店家不停的揉着眼睛,当确定陈家主和他夫人,真的走入醉仙楼,登时神色大变。 这不可能! 陈家主怎么会带着他的夫人,跑到对面的醉仙楼? 而此时,胡广看着跟他打过招呼后,走入醉仙楼内的陈家主和他的夫人,愣住了半晌。 回过神来时,胡广差点从地上蹦起来,猛地拽住张顿的胳膊,激动道:“张老弟,还真叫你说中了!” 张顿一乐,“那你还不赶紧招待去?” 胡广拍了一下脑门,赶忙走入酒楼,看着已经入座的陈家夫妇,赔着笑脸道:“陈家主,不知您和夫人想吃点什么?” 不等陈家主吭声,陈夫人先脆声道:“来一份香皂,一份冰糖,还有一份蜡烛!” 胡广:“???” 第26章 众所周知,醉仙楼最有名的不是饭菜,是百货! 胡广呆呆的看着二人,我这是酒楼啊,你点的三样东西,哪一样能当饭吃? 陈夫人看他愣住,困惑道:“怎么了店家,这些东西没有了?” “有是有。”胡广闷声道:“但我这是酒楼,不单卖这些东西。” 陈家主笑道:“这简单,你随便上一份菜,我们简单吃一些就走。” “两位稍等。” 胡广说完,便快步走到门口,拽了拽张顿的袖子,急声道:“张老弟,里面那两位点菜了。” 张顿点头道:“我听到了,你先让王蒙、刘良给他们做道菜,然后去我找我带来的箱子,里面有那些东西。” 胡广愁眉苦脸道:“你说这生意做得,我怎么感觉我开的不是酒楼,是杂货铺呢!” “有生意就不错了!”张顿没好气道,旋即望向了大街上。 此时此刻,大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 鼎盛楼店家拍了拍脸颊,一定是幻觉,刚才都是假象,陈家主跟他夫人,怎么可能会跑去醉仙楼吃饭! 估计是找刺激! 一定是这样! 鼎盛楼店家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刚才的事,而是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 忽然,鼎盛楼店家眼眸明亮了几分,迎面走来位带着灰色幞头的中年人,又是熟人! “孙泉孙老弟。”鼎盛楼店家笑吟吟走向那名商贾,又看了看跟在他身旁的拄着拐杖的年迈老人,拱手道:“好久不见啊,这位是令尊?” 孙泉拱手道:“王兄,好久不见了。” 鼎盛楼店家笑着道:“孙老弟,你和令尊可曾用过早食?” “没有。”孙泉摇头道。 “里面请!”鼎盛楼店家拍着他的肩膀道:“今天这顿饭,老兄我请了!” “改日吧。”孙泉摇了摇头,歉然道:“今天我带着家父来平康坊,不是为了吃饭。” 鼎盛楼店家笑道:“无妨,这顿饭老兄我给你记着,下次你来鼎盛楼,还是免费吃。” “多谢王兄。”孙泉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搀着年迈老人,走入对面的醉仙楼。 “???”鼎盛楼店家脸上的笑容,再次僵硬住了。 说好的不吃饭呢? 不吃饭,你好端端的带着你父亲去醉仙楼干什么? 而此时,刚刚将香皂、蜡烛、白糖打包好,交给陈夫人的胡广,就看到孙泉带着他父亲走了进来。 “客官里面请!”胡广神色一喜,大清早竟然又来客人,赔笑着道:“两位客官,这大清早的,想吃点什么?” “老夫不吃饭!”年迈老人双手拄着拐杖,乐呵呵道:“老夫想买一些蜡烛,家里的蜡烛用完了。” 孙泉笑吟吟望着胡广道:“另外我再要些牙刷和牙膏。” 胡广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合着你们来醉仙楼,除了不要吃的,其他什么都要? “两位客官啊。”胡广一脸为难道:“我这醉仙楼是酒楼啊,不是杂货铺。” “这些东西不单卖。” 闻言,孙泉和年迈老人愣了一下,孙泉困惑道:“那怎样才卖?” “得吃饭!”胡广肃然道。 “那你随便上一道菜,把东西给老夫包好,一样别落下。” 年迈老人嗯了一声,然后带着孙泉入座。 胡广无语了,怎么都是随便上一道菜,我醉仙楼的饭菜就这么拿不出手? “张老弟啊。”将炒菜的事交代给王蒙、刘良来做,胡广将孙家父子二人所要的东西包装好给他们后。 胡广走到站在门口的张顿面前,苦着脸道:“我怎么感觉,那两对客人,是把咱们醉仙楼当杂货铺了?” 张顿摆手道:“错觉。” “……”胡广服了,你当我傻啊,我招待的人,我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而此时,站在大街上的鼎盛楼店家,此刻一脸懵逼的看着醉仙楼。 咋回事啊? 怎么都跑去醉仙楼了? 明明平康坊最出名的酒楼可是我鼎盛楼! “错觉!全都是错觉!”鼎盛楼店家咬牙切齿,眼角余光不停的瞄着走在路上的行人。 很快,他眼眸闪烁着亮光,又碰到熟人了! 而这一次,来的熟人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三五成群,足足三十多人。 为首的十个人,都是在长安城中叫的上名字的商贾,跟在他们身后的,都是家中的奴仆。 鼎盛楼店家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刚刚拱手还不等他吭声,便看到那十位商贾,看也不看他一眼,全都盯视着醉仙楼的门匾。 “醉仙楼,是这一家吧?” “对!” “进去!” 确定地方,十位商贾便纷纷走向醉仙楼。 鼎盛楼店家神色微变,大喝道:“诸位贤弟,你们干什么去!” 闻言,十名商贾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一眼,好似才发现他一般,纷纷露出歉然神色,冲着他拱手。 “原来是王兄,别来无恙啊。” “刚才急了,没有看到王兄,还望王兄莫要见怪。” “王兄,你也是要去醉仙楼?” 鼎盛楼店家看着他们停下脚步,冲他行礼,脸上的神色刚刚缓和了几分,听到最后一句话,险些鼻子气歪了。 “我去醉仙楼干什么?” 鼎盛楼店家气声道:“你们莫是忘了,醉仙楼对面是我鼎盛楼!” 十位商贾神色一怔,看了看鼎盛楼的牌子,又看了看醉仙楼的牌子,纷纷讪笑了起来。 鼎盛楼店家板着脸道:“你们是要去醉仙楼用早食?” “怎么会呢。”其中一名商贾摆了摆手,道:“谁吃饱了撑的去醉仙楼吃饭,你鼎盛楼的饭菜不香吗?” 这还像一句人话!鼎盛楼店家微微颔首,问道:“那你们刚才说要去醉仙楼,是去干什么?” “进货啊!”其中一名商贾理所当然道。 鼎盛楼店家怔然道:“进货?进什么货?他醉仙楼店家胡广是开酒楼的,开的又不是杂货铺!” 十个商贾忍俊不禁的看着他,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笑吟吟道:“王兄,再怎么说你的鼎盛楼也是开在醉仙楼对面,竟然不知道醉仙楼的事?” “现在长安城内都在传,醉仙楼内的东西,比西市、东市所卖之杂物,要好过成百数千倍。” “昨天有人还把醉仙楼送的东西往外卖,卖了个好价钱!” “寻常的蜡烛二十文钱,人家醉仙楼的蜡烛,能卖到八十文!” “你算算,光是这差价就要赚多少?” “醉仙楼的蜡烛,在长安城大受欢迎,偏偏现在是有钱还买不到!” “我听说,有人都开高价,要用一百文收一支蜡烛!” “你说这么好的买卖,我们不做,难道看着别人去做,看着别人去赚钱?” 第27章 怕什么,我上面也有人! “王兄,以后咱们再说,我们先去了。” 十名商贾冲着他拱了拱手,便不再顿步,纷纷走入醉仙楼内。 醉仙楼现在是杂货铺还是酒楼啊?鼎盛楼店家神色写满难以置信,望着醉仙楼,心中瞬间慌了。 不管是杂货铺也好,还是酒楼也罢,要命的是现在醉仙楼火了! 鼎盛楼店家喉咙攒动了一下。 醉仙楼内的声音很大,他明显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在说如果想要买香皂之类的东西,就必须先点菜。 他们吃饱喝足,还会再来鼎盛楼? 鼎盛楼店家冷汗都下来了,忽然一道声音传来:“怕了?” 闻声望去,鼎盛楼店家就看到张顿面带微笑望着自己。 “怕?”鼎盛楼店家深吸了口气,冷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今天算你醉仙楼走运,对着我鼎盛楼开门,还能有些生意。” “但是等会,可就说不定了!” 说完,鼎盛楼店家冷哼着转身走入自家酒楼,没多会,一个年轻跑堂便飞也似的离开。 胡广擦着额头上的汗,刚刚接待完十名商贾,走到门口正好看到那名年轻跑堂从鼎盛楼内跑了出来,好奇道:“那个跑堂去哪?” “不知道。”张顿摇了摇头,同时将刚才鼎盛楼店家的话,告知给他。 胡广眼睛登时睁大了几分,声音带着一抹慌乱道:“不好!” “他是去叫人了!” “叫人?”张顿好奇道:“叫什么人?” “对面鼎盛楼店家,身份不一般。”胡广慌里慌张道:“我之前忘记跟你说了,他姓王。” 张顿困惑道:“姓王怎么了?” “张老弟,你怎么不开窍啊!”胡广急声道:“他姓王啊,太原王氏的王!” “五姓七望?”张顿反应过来,吃了一惊。 五姓七望,又作五姓七族,在大唐赫赫有名。 隋唐时代是身份制的社会,世家大族在社会上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 在所有尊贵的世家大族中有五支最为尊贵。 即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 其中李氏与崔氏各有两个郡望。 所以称之为五姓七望。 盛唐时有一位宰相曾叹息:此生所遗憾者,未能娶五姓女! 可见五姓七望在隋唐时期的影响力。 胡广不忿道:“这个姓王的简直不是人,不就是抢了他一些生意,用得着去叫人?” 废话!张顿无语看着他,你抢人家铁饭碗,人家能不叫人收拾你? 对于对面鼎盛楼的店家,竟然跟太原王氏有关系,着实在张顿的意料之外。 “张老弟,现在可如何是好?”胡广有些急了。 张顿想了想道:“他能叫人,咱们也能叫人,我未过门的妻子,她爹在朝为官。” 胡广眼眸一亮,“你还有这层身份?怎么不早说啊,你那位老丈人在朝中做的什么官?” 张顿摇头道:“不知道。” “???”胡广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不知道?你老丈人在京做什么官,你怎么会不知道?” “真不知道。”张顿无奈道:“我只知道他在朝为官。” 胡广一脸无语的看着他,那你说了不等于没说? “嗯?胡兄,你且在此处等我一下。” 张顿望向大街上,在人群之中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登时眼眸一亮,对着胡广说了一声,便大步迎了上去。 人群中,李二、长孙皇后都穿着便衣。 “二哥,平康坊还是热闹啊。” 长孙皇后和李二并肩而行,望着街路上人来人往,惊叹道:“妾身记得上一次出宫,可没见街上这么多人。” “仅是非同往日。”李二笑着道。 “二叔,二婶!” 忽然,二人听到熟悉的嗓音由远及近,顺着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就看到张顿挥动着手掌,大步而来。 李二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瞪了他一眼。 张顿被他瞪得莫名其妙,走到他跟前道:“二叔,为何这么看我?” 李二板着脸道:“你不先跟我说香皂、白盐、蜡烛这些东西?” “为何我去你家时,你就只给我一瓶二锅头?” “这些东西,你还跟我藏着掖着?” 闻言,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二叔,当时你也没问啊。” “二哥你别吓着他。”长孙皇后在一旁捂嘴乐呵看着,道:“张顿,你二叔是与你开玩笑,不要往心里去。” “二婶放心,我没往心里去。”张顿笑了笑,然后认真看着李二,道: “二叔,等你回去了,我给你带个一百来件东西,保证不重样。” 这还差不多,李二正准备满意点头,忽然感觉不对劲,一百来件不重样的东西? 现在他听说过的,有香皂、冰糖、咸菜、白盐、二锅头、蜡烛、牙膏、牙刷、爆米花、酱油、卫生纸。 能用的加上能吃的,一共有十一种。 而现在,张顿却说一百来件? 李二声音都带着一抹颤音,“你说的当真?” “那还能有假?”张顿一乐,“你跟二婶是自家人,我对你们藏着掖着干什么?” 闻言,李二激动的脸庞都红了几分。 真有一百来件不重样的东西?! 长孙皇后心中同样吃惊,但强撑着不在脸上表现出来,脸庞上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道:“不说这些了,二哥,你莫忘了咱们来干什么?” 李二回过神来,平复了一下激动心情,望着张顿道:“张顿,听说你在醉仙楼赚钱?” 张顿一愣,捏着鼻子讪笑道:“对。” “有赚钱的心思,是一件好事,反正你又不打算入朝为官,影响不到什么。” 李二颔首问道:“你弄的那些香皂,蜡烛,白盐,都传到我这了,生意应该不错吧?” 张顿摇了摇头道:“这大清早的,还没几个人,得到中午再看看。” “那你忙你的去吧。”李二摆了摆手,“我跟你二婶再到处转转,早食已经用过了,这会儿也不饿,就先不去醉仙楼,中午了再去。” “记得给我们准备好午食,我跟你二婶中午就在醉仙楼吃了。” “好!”张顿肃然道:“二叔二婶放心,中午的饭菜由我来做,我会的菜肴都做一遍给你们尝尝!” “有心了。”长孙皇后笑吟吟点了点头,李二嗯了一声,便带着长孙皇后继续游逛平康坊。 距离张顿有一段距离后,长孙皇后压低声音道:“二哥,你刚才听到没有,张顿说他会做饭。” 李二不以为意道:“会做饭有什么大不了,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厨子而已。” 长孙皇后问道:“二哥你可曾见过,有能写出十一种不同风格的字体,把当今天子都震住的厨子?” 第28章 胡扯,我这样怎么能算高调! 李二额了一声,摇头道:“这倒没有。” 长孙皇后继续说道:“二哥你又可曾见过,有能制出一些玩物轰动长安城的厨子?” 李二看着她,迟疑道:“观音婢,你这么看好他?” “不是妾身看好他。”长孙皇后感慨道:“而是这个张顿,确实厉害啊。” “妾身之前说,丽质找了一个妖孽夫君,妾身现在愈发肯定了,这个张顿就是个妖孽!” “二哥,张顿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他说等咱们回去时,他会让咱们带着一百来样和香皂差不多得东西回去。” “香皂,蜡烛,牙刷,牙膏这十一种东西,就轰动了长安城,若是他真的能拿出一百来种不重样的东西,你说会不会让天下人都记住张顿这个名字?” “这个张顿,”李二拧着眉头道:“他当初不是跟朕说,他想低调么?” 长孙皇后笑吟吟道:“但二哥你也说了,叫他不要在咱们面前藏着掖着,他确实没有藏着掖着,都把底子透露给咱们,要不要让张顿的名字为天下人知晓,还不是二哥你说了算?” “还是让他低调一些吧。”李二叹了口气,“要是真叫他出名,张顿这个臭小子,怕是朕以后有个难题,他都不帮了。” “妾身也这么觉得。”长孙皇后笑着道:“妾身现在愈发觉得,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张顿给咱们的惊喜,以后还多着呢。” 李二微微颔首,不仅是观音婢,其实打心底他也这么觉得。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朕带你在长安城里好好转转。” 李二握住观音婢的手掌,笑着道:“等中午了,咱们再去醉仙楼用膳,看看张顿这个臭小子,能给咱们准备什么菜肴。” “好啊。”长孙皇后忍俊不禁道。 而此时,醉仙楼。 胡广正用一副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张顿。 张顿低头看了看自己,困惑道:“胡兄,我这身青衫有问题?” 胡广语气幽幽道:“问题不是出在你穿的衣服上,而是你!” “张老弟,你老实交代,刚才那两位是什么人?” “他们是我未过门妻子的二叔二婶,听说我在醉仙楼,过来看看我。” 张顿笑道:“瞬间中午来咱们醉仙楼吃顿饭。” “是吗?”胡广迟疑道:“那你的那位老丈人,在朝堂上可是个大官啊。” 张顿神色一怔,“此话怎讲?” 胡广脸色变得肃然起来,道:“刚才你那二叔、二婶从醉仙楼经过时,我留意他们身上的着装。” “我以前做过布料生意,他们身上穿的布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没有一定的身份,根本买不到那种布料!” 张顿讶然,“你还能看出这些?那你做布料生意怎么赔的?” 胡广呼吸一滞,随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别岔开话题啊,你跟我说,你那二叔二婶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啊。”张顿双手摊开道:“他们没说,我也没好意思问。” 胡广无语的看着他道:“你除了你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你还知道什么?怎么一问你,你就是三不知啊?” 张顿叹了口气,“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她家里人跟我说,要考验考验我。” “我想,恐怕只有我通过考验,才能知道我那老丈人,究竟在朝堂上做的什么官。” “她家神秘着呢。” “所以给我压力很大。”张顿无奈道:“所以这也是为何我要出来赚钱的原因。” “压力?”胡广错愕道:“她家给你的压力,是让你把鼎盛楼的生意全抢走?” 张顿摇头道:“那倒没有,打算抢走鼎盛楼的生意,是我看鼎盛楼不爽而已。” “……” 胡广服气的看着他,你那老丈人家做事离谱,你比你那老丈人家更离谱。 你老丈人充其量是考验你,你是直接看谁不顺眼,就打算把谁灭了。 “像张老弟你这般高调的,我还是头一次见。”胡广由衷感慨道。 高调?张顿眼瞳一凝,“我高调了?” 胡广讶然道:“你这样还不高调?” 张顿陷入沉思,良久才说道:“为何我没高调的感觉?我说过要抢走鼎盛楼的生意,我给了他三天时间。” “如果按照我一开始的想法,他鼎盛楼的生意,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胡广:“???” 张顿沉声道:“而且你看看我才拿出的香皂,冰糖,二锅头,加起来才十一样,我家里还放着上百种不重样的东西,我都没拿出来!” 胡广:“???” 张顿越想越是想不通,语气不忿道:“胡兄你说说,我究竟哪里高调了?” 胡广神色呆滞的看着他,良久才闷声道:“张老弟,你是不是对高调有什么误解?” 张顿无奈道:“我还想问你,你是不是不太懂什么叫高调?” “……”胡广张了张口,半晌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 照他这么说,还真不算高调,那算是低调中的低调! 可是,光是他拿出来的这些东西,以及他说的话,做出的事,怎么看都是高调! 然而跟张顿自身一对比,这些事情,就变得微不足道。 胡广感觉人都要裂开了。 旁人觉得张顿的东西,随便一样都能轰动长安,张顿却觉得那些东西微不足道。 这是哪冒出的妖孽?! 怪不得他敢说出要把鼎盛楼生意全都抢过来的话。 如果张顿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那鼎盛楼的生意,绝对能被他抢过来! 瞬间,胡广眼眸都亮了。 张顿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到了中午便知晓了。 然而还没到中午,刚到巳时(早上九点),胡广就发现张顿的话是真的! “是这家?” “对,醉仙楼,是他家没错了!” “醉仙楼就开在鼎盛楼对面,怎么能走错?” “店家,愣在这干什么,赶紧做菜去!就昨天的那三道菜,全都给我上!” “我今天可是把我十几位亲朋全都叫了过来,就为吃你家的回锅肉!” “葱爆羊肉,给我来三十份,赶紧的!” “我看看醉仙楼还有位置没,幸好来的不晚,里面位置还多着!” “店家,你杵在这作甚,赶紧接客啊!” 一百多名身穿价格不菲衣袍的富家子弟,以及带着幞头的商贾们,聚集在醉仙楼外,对着胡广嚷嚷道。 第29章 鼎盛楼的杀招,万年县县令 来的人终于不是把醉仙楼当杂货铺了!胡广脸上笑容掩饰不住,赔笑着冲他们摊开手掌,“诸位里面请!” 将那些人请入醉仙楼,胡广见鼎盛楼店家站在对面,一脸难以置信的,便嗤笑出声,朝着地上啐了一下,得意洋洋走入醉仙楼。 “什么德行!”鼎盛楼店家脸色难看,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在平康坊这些年,还没人敢在鼎盛楼面前这么狂过! 鼎盛楼店家双拳紧握着,目光赤红的望向已经回来小半个时辰的年轻跑堂,问道:“叫你去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已经办妥了。”年轻跑堂赶忙道:“我跟万年令王洵说了,他说手里事情办完,就马上过来。” 鼎盛楼店家脸色稍霁。 万年令,也就是长安城万年县的县令。 王洵是他堂弟。 这些年鼎盛楼不是没出过事,但都被王洵摆平了。 鼎盛楼店家深吸了口气,对着醉仙楼冷哼了一声,“好,那就等他过来。” 而此时,醉仙楼内,胡广看着大堂内越坐越多的身影,笑的一阵咧嘴,对着站在旁边的张顿道: “张老弟,跟你说的一样,对面的生意,真被你抢过来了!” “我刚才看了看鼎盛楼那边,没几个人进去,姓王的这会都蔫了,没乐死我!” 张顿双手抱肩,歪头瞅了一眼对面鼎盛楼,道:“这才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胡兄,我去炒菜,我二叔二婶的午饭,得我亲自来做。” 胡广笑道:“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几近中午,胡广忙的满头大汗。 醉仙楼里,已经座无虚席,而一些慕名而来的人,则宁愿在外面排队,也不愿意离开,更不愿意去对面鼎盛楼吃饭。 胡广忽然明白,在自己开酒楼时对面姓王的幸灾乐祸,自己以前真蠢啊! 赶明儿个得招点跑堂的!胡广擦了擦汗,现在醉仙楼跟以前不一样,他一个人完全忙不过来。 “是这吗?” “就这!” 就在此时,醉仙楼门口忽然响起两道声音。 胡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吓了一跳。 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人,带着两名衙役,面容冷峻的出现在门口。 万年令的官袍?胡广再一看他身边还站着鼎盛楼店家,顿时心头一沉。 鼎盛楼店家目光哂笑的望着他,低声对着万年令道:“堂弟,看到没有,咱鼎盛楼的生意,真被醉仙楼抢光了。” 王洵嗯了一声,随即抬起手掌,轻轻挥了挥。 站在他身后的两名仆役,手掌按在腰间佩着的唐横刀上,大步往醉仙楼里走。 “且慢!”胡广神色大变,若是让他们进去,今天的生意就甭做了。 里面吃饭的人,还不得全都被吓跑? “本官万年令王洵。”王洵目光平静的望了过来,问道:“你是谁?” 胡广脸庞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拱手赔笑道:“在下醉仙楼店家,不知万年令您来我醉仙楼,是有何公干?” 王洵冷声道:“万年县出了一桩杀人案,杀人者畏罪潜逃,有人揭发此人跑到醉仙楼,本官特来带人捉拿!” “不可能!”胡广连忙道:“王县令,这绝无可能,我醉仙楼……” “不要说了!”王洵不耐烦的打断道:“是与不是,不是你说了算,本官自有公断!” “你们还等什么?” 王洵冲着两名衙役大喝道:“进去搜人!” “诺!”两名衙役抱拳应了一声,随即手掌按着刀柄,大步走了进去。 很快,醉仙楼大堂内如若鸡飞狗跳一般,吃饭的众人纷纷一脸不情愿的被赶了出来。 “醉仙楼私藏要犯?不可能吧。” “胡店家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等事的人!” 正嘀咕着,众人就看到站在醉仙楼外的万年令王洵,顿时恍然大悟,闷不做声的赶忙离开。 离开之时众人不忘投给胡广一个同情的目光。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就因为一旦招惹上了官吏,不死也要脱层皮。 醉仙楼显然是因为抢了鼎盛楼的生意,所以鼎盛楼店家通过关系,把万年县县令叫来了。 可惜!众人遗憾的摇了摇头,以后怕是不能在醉仙楼吃饭了。 万年令都亲自来了,显然是要把醉仙楼往死里整。 若是以后再来,搞不好自己都可能被抓进去。 胡广面色惨白,四肢一阵发颤,虽然知晓姓王的有背景,可没想到他竟然能把万年令叫来。 “出去!”就在此时,大堂内两名衙役爆喝声传来。 当看到张顿皱着眉头,被衙役押着走出来,胡广失声叫道:“张老弟!” “王县令,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他绝不可能犯杀人之罪啊!” 王洵目光冷冰冰看着为张顿辩解的胡广,冷声道:“他是不是要犯,你说了不算,本官自会决断。” “若他是人犯,本官自当严惩,若他不是,本官也自会放人。” “带回去!” 王洵摆了摆手,随即跟鼎盛楼店家并肩而行,朝着万年县县衙方向而去。 “张老弟,是我害了你啊!”胡广眼看着张顿要被带走,却束手无策,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胡兄,不用担心。”张顿摇头道:“万年令不是说了吗,证明我不是以后,就会放了我。” 天真!胡广痛心疾首,这哪里是在捉什么要犯,分明就是指定了要抓你。 胡广甚至能猜出原因,必定是因为张顿制出的香皂、冰糖、二锅头等等十一样东西,被姓王的盯上了。 所以才伙同万年令,将张顿抓走。 一旦进了县衙,就算能活着出来,可是那些东西的制造之法,能不给给他们留下? 这两个姓王的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顿冲他一笑,丝毫没有被抓的紧张,耐心说道:“胡兄,饭菜我已经做好了,等会我二叔二婶过来,你招待着让他们吃。” 闻言,胡广浑身一震,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眼眸明亮了几分,赶忙道:“你放心,我已经招待好喽!” 张顿嗯了一声,然后在两名衙役的押送下,走向万年县县衙。 “胡店家!”身形宛若竹竿的王蒙、刘良面容惨白的走了出来,看着张顿被带走,王蒙急切道: “你得想想办法,救救恩公啊!” 刘良急的一阵抹眼泪道:“恩公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我知道!”胡广喃喃自语道:“现在还有机会……” 第30章 张顿的人脉 张顿被带走时,特意提到了他的二叔、二婶。 胡广瞬间就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张顿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 而他的老丈人。 在朝为官! 想要救张顿,这次只能倚仗他的老丈人了! 张顿不知道他老丈人的身份,但他知道他未过门妻子的二叔、二婶! 只要让他的二叔、二婶知道张顿被万年令抓到县衙,他们一定不会作壁上观,必定会将此事告诉给他的老丈人。 那此事便还有转机! “你们两个,去把张老弟做的饭菜,全部端出来!” “我去坊里找找张老弟的二叔二婶!” 胡广叮嘱完王蒙、刘良,便快步离开醉仙楼。 然而,胡广脚步刚刚迈出去,就见三个身穿锦罗绸缎的富家子弟,满面笑容的走了过来。 “店家,这么慌慌张张干什么去?” 三名富家子弟分别是房俊、杜荷、尉迟宝琪。 见胡广慌慌张张的模样,房俊拦住他道:“张顿在不在?” 胡广脚步一顿,看着他们三人,惊疑道:“你们找张老弟?不知三位郎君怎么称呼?” 房俊拱手道:“我们是张顿妻子的兄长。” 胡广眼眸一亮,猛地抓住他们的胳膊,急声道:“那太好了,三位郎君,你赶紧救救张老弟吧!” 闻言,房俊、杜荷、尉迟宝琪楞了一下,紧跟着就听胡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怒容顿时浮现而出。 “简直混账!”房俊怒声道:“他万年令安敢如此!还有没有王法!”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交给我们。” 说完,房俊、杜荷、尉迟宝琪怒气冲冲的离去。 胡广松了口气,有张顿的这三位兄长,应该就没问题吧。 “咱们三个就这样去万年县,万年令见到咱们,能放人吗?” 房俊、杜荷、尉迟宝琪三人并肩而行,大步朝着万年县县衙而去。 半路上,房俊忽然问道。 杜荷也冷静下来,摇头道:“不可能。” “别说是让万年令放人,能不能见到万年令,还是两说。”尉迟宝琪虽是五大三粗,但也不傻,继续说道:“万年令就算给面子,给的也不是咱们,而是咱们各家的父亲。” “咱们仨要功名没功名,要官职没官职,万年令凭什么给咱们面子?” “此话有理。”房俊肃然道:“这件事,咱们出面根本不行,解决不了问题。” “能解决问题的,是我爹,还有你们的爹。” “明白了。”杜荷点头道:“我现在就回去将此事,跟我爹说。” “我也去。”尉迟宝琪赶忙点头。 房俊嗯了一声,补充道:“该怎么说,我就不赘叙了,到时候万年县见。” “好!” 杜荷、尉迟宝琪应了一声,便快步而去。 房俊也快步走回府邸,刚一回来,远远就看到自家父亲,正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一阵叹息。 “父亲,为何在这里叹气?”房俊走过去好奇道。 “是遗爱啊。”房玄龄偏头看了他一眼,招了招手道:“你过来看看这字。” 房俊这才发现,在房玄龄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沓纸张。 纸张上,十一种字体各显不同。 有方正、光洁、乌黑,大小一律的字体,也有瘦硬有神,用笔细劲,结体疏朗,但较褚书险劲,更纤细的字体。 房俊眼眸一亮,“写得好!” “父亲,你什么时候会写如此多风格的字,孩儿怎不知道?” 房玄龄摇了摇头,“这不是为父写的,而是陛下那个好女婿写的,这只是为父临摹出来的。” “好女婿?”房俊心中一顿,佯装不知的问道:“陛下又给哪位公主找到如意郎君了?” “李丽质啊。”房玄龄瞅了他一眼,“就是当初逃婚的长乐公主,虽然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但为父看陛下的意思,是对此人很是满意啊。” “原来如此。” 房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感慨道:“此人真是厉害,竟会的这般多,孩儿看这些字体,怕是一种,传出去都能被称为书法大家吧?” 房玄龄赞赏道:“我儿的眼力有长进。” “都是父亲教得好。”房俊嘿笑了一声,随即拍了一下脑门,说道:“父亲,你看看这个。” 说着,他跑回屋中,拿出一个小盒,放在了房玄龄面前的石桌上。 小盒被他打开,露出里面一块巴掌大小的香皂。 房玄龄好奇道:“这是何物?” “香皂。”房俊认真道。 房玄龄恍然大悟,将香皂从小盒中拿出来在手中打量着,饶有兴味道:“原来是此物,这两天为父也听说过这个东西,好像是产自醉仙楼?” “听朝中大臣说,这个香皂,可比澡豆好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孩儿试过了。”房俊赶忙道。 房玄龄笑道:“若是如此,那谁拥有香皂的制造之法,岂不是要发大财?” 闻言,房俊默默的从袖子中取出一份纸笺,放在了房玄龄的面前。 “父亲,这就是香皂的制造之法。” 房玄龄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良久,房玄龄回过神来,盯视着房俊,板着脸道:“遗爱,你在跟为父说笑?” “没有。”房俊摇头道:“这张纸上,确实写的就是香皂的制造之法。” “父亲你面前小盒里的香皂,不是醉仙楼的,是孩儿根据这个制造之法,自己弄出来的。” 房玄龄抚着胡须,手掌却颤抖着,内心极为不平静。 “遗爱,你说实话。”房玄龄盯视着他,严厉道:“这个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不要跟为父说,这是你自己研究出的东西,你有几斤几两,为父最清楚!” “孩儿什么事都瞒不过父亲。”房俊嘿笑了一声,道:“香皂的制造之法,确实不是孩儿想出来的,东西是张顿给的。” “张顿?”房玄龄眼瞳一凝,厉声道:“哪个张顿?永阳坊的那个?” “对。”房俊赶忙道。 随即,房俊将如何得知长乐公主回宫,长孙冲要他们办的事,以及在张顿家中的遭遇,和之后对长孙冲转变态度,原原本本告知给房玄龄。 房玄龄听完,扬起手掌,猛地拍在他的头上,怒声道:“那你刚才给为父装什么,还说你不认识陛下给长乐公主新找的驸马?” 第31章 李二动怒,召百骑,围县衙 房俊干笑道:“孩儿这不是怕父亲怪罪嘛。” “遗爱,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房玄龄呵斥道:“都敢冒充皇亲国戚。” “这个罪名,你担当的起吗?” “一旦事情败露,你让为父怎么跟陛下交代?” “父亲说的对。”房俊认真道:“孩儿现在就将香皂的制造之法,给张顿送回去,然后跟他坦白,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完,房俊伸出手掌,就要去拿石桌上的那张纸笺。 然而手掌敢伸到半空中,房玄龄便一巴掌拍开,没好气道:“张顿被万年令抓走,你去哪还?” “那怎么办?”房俊委屈道:“冒充皇亲国戚的罪名,孩儿吃不起啊。” “少在这装蒜。” 房玄龄瞪了他一眼,随即抚着胡须,低头眯着眼眸望向石桌上的那张纸,道: “生米都煮成熟饭,你现在还回去,岂不是败露的更快?” “你比长乐公主年长几岁,她叫你一声兄长,不是理所应当?” “这也不算冒充嘛。” “更何况,张顿叫你兄长,长乐公主不也要跟着叫你一声兄长?” 房玄龄一边说着,一边将石桌上的那张写有香皂制造之法的纸张放入袖子里,继续说道: “你刚才说,去张顿家的除了你,还有杜荷,尉迟宝琪?” “张顿也给他们东西了?” “给了。”房俊连忙点头,“张顿给杜荷的是冰糖制造之法,给尉迟宝琪的是二锅头的制造之法。” “这小子,出乎为父的意料啊。”房玄龄叹了口气。 二锅头的威力他见过,哪怕是尉迟敬德的酒量,一坛子下去也不省人事。 前天他碰到尉迟敬德,尉迟敬德还在心心念说要是能再喝一口都死而无憾,此酒要是放在长安城中开卖,不想赚钱都难。 房玄龄想了想道:“走吧。” “父亲,你是要去哪?”房俊好奇道。 房玄龄圆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张顿叫你一声兄长,不就该叫为父一声伯父?那他就是为父的贤侄啊!” “贤侄有难,当伯父的,怎能束手旁观?” 房玄龄缓缓站起身,然后在房俊屁股后踢了一脚,板着脸道:“前面带路,为父要去万年县县衙救张贤侄!” ———— 平康坊中,李二握着长孙皇后的手掌,在平康坊中兜兜转转到中午时分,游玩尽兴,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朕带你去醉仙楼尝尝张顿手艺如何。” “妾身听二哥的。”长孙皇后笑吟吟道。 二人刚来到醉仙楼,胡广看到他们,赶忙起身迎了上去,“二位是张顿的二叔、二婶?” 李二笑着道:“张顿跟你说了,他准备的饭菜如何了?” “都准备好了。” 胡广点了点头,摊开手掌请他们走到醉仙楼内。 看到一楼大堂中每一个几案上,都摆放着三道菜肴,加起来有三十种之多,李二吓了一跳,“这么多菜?都是张顿准备的?” 胡广解释道:“张老弟说这些菜不过是一部分,若不是来不及,他还能再准备三十多道菜。” “吃的完吗?”李二哭笑不得道。 长孙皇后饶有兴味的走到其中一个几案跟前,指了指上面的三道菜,好奇道:“这是什么菜?” “这道菜叫回锅肉,这道是葱爆羊肉,这道叫椒麻鸡丁。” 胡广认真解释道:“张老弟说,这些炒菜外面都没卖的,都是咱醉仙楼的招牌菜。” “炒菜?”李二琢磨着这两个字,微微颔首道:“倒是有些意思。” 长孙皇后拿起放在几案上的筷子,夹起来先让李二尝了尝,然后自己尝了一口,登时眼眸一亮,“好吃。” 李二同样眼眸一亮:“味道确实不错。” “二哥,你再尝尝这个。” 长孙皇后走到另外一个几案跟前,一边给李二夹菜,一边自己尝着,吃的停不下来,“店家,这三道又是什么菜?” 胡广赶忙道:“这三道菜,叫四喜丸子,麻婆豆腐,鱼香肉丝。” “名字倒是起的典雅。”李二啧啧了一声,心中对张顿的好感不断上增,目光四下看了看,却没有见到张顿的身影,问道:“张顿人呢?出去了?” 听到这话,胡广眼眶瞬间红了。 长孙皇后见状,秀眉一皱,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老弟,他被万年令带人给抓走了。”胡广抹着眼泪道:“万年县县令王洵说张老弟犯了杀人案,把他抓回县衙受审。” “你说什么?!”李二蹭的一下站起身,睁大眼睛望着胡广,怒声道:“简直荒谬,张顿绝不可能是杀人要犯!” 胡广声音更咽道:“我也说了,可万年令非说他是,还说什么如果不是,自然会放人。” “张老弟被关在县衙大牢,哪有那么容易放出来,那万年令王洵,是对面鼎盛楼姓王的堂弟!” “张老弟之所以被万年令抓进去,就是因为对面姓王的指使!” 胡广抹着眼眶道:“他们一定会在大牢里逼着让张老弟把二锅头、香皂那些东西的制造之法说出来。” “张老弟一日不说,他就得在县衙大牢里受苦,就算他说了,以姓王的小心眼,张老弟能毫发无伤的出来?不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对面那姓王的哪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李二、长孙皇后听的脸色满是愤怒,长孙皇后咬着银牙道:“那王洵以权谋私,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说完,长孙皇后握住李二的手掌,急声道:“二哥,你得救他!” 李二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下来,反握住长孙皇后的手掌,站起身吐字道:“去万年县县衙。” 看着李二、长孙皇后起身朝醉仙楼外走去,胡广没忘记张顿所说,急声道:“现在能救张老弟的,就是张老弟他那在朝为官的老丈人,两位赶紧跟他老人家说一说此事啊。” 李二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带着长孙皇后走出醉仙楼。 走在去往万年县县衙的半路上,李二大喝道:“李君羡!” “臣在!”李君羡身穿便装,一直跟在二人身后,快步走了上来。 李二冷声道:“把朕的百骑叫过来,跟朕和观音婢,一块去万年县县衙。” “诺!”李君羡肃然道。 第32章 县衙大牢,心惊胆战的衙役们 正当房玄龄带着房俊朝着万年县县衙而来。 李二、长孙皇后怒气冲冲也在赶来的路上。 张顿正在两名衙役押解下,来到万年县县衙。 王洵指了指张顿,对着两名衙役道:“先将此人带到县衙大牢关起来。” “诺!”两名衙役抱拳应了一声。 鼎盛楼店家搓着手掌兴奋道:“堂弟,我跟着一块去。” “好。”王洵笑着点了点头,不忘叮嘱道:“记住别让他死在牢里,不然事情传出去,我这边不好交代。” “我知道分寸。”鼎盛楼店家咧嘴一笑,望着张顿啧啧道:“姓张的,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感觉如何?” “还行吧。”张顿笑道。 见张顿丝毫没有惊慌失措,还笑出声,鼎盛楼店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等进了县衙大牢,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说罢,他大摇大摆走在最前面,一副轻车熟路般的来到县衙大牢。 万年县县衙从外面看,其雄伟森严,建筑群井然有序,颇有封建统治的威严。 走进去看县衙大牢,却是另一种景象,里面阴森恐怖,昏暗冷清,令人毛骨悚然。 张顿饶有兴味的望着大牢内的环境,牢狱之中,分着很多个“木笼”。 “木笼”的每一根木头,都有手臂般粗。 往深里走,张顿看到有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被关在“木笼”里,一副气息奄奄般的模样,躺在地上。 周围传出声响,“木笼”中的人便强撑着抬起头,神色充满呆滞的往外看了一眼。 “姓张的,我给你挑了一个好的笼子。” 就在此时,鼎盛楼店家脚步一顿,指着身旁右侧的一个窄小木笼,脸上带着一抹狞笑,道:“两位老兄,把门打开,送他进去!” 张顿忽然道:“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说完,张顿走到窄小“木笼”跟前,双手握住两根木头,猛地向外拉扯。 砰!! 窄小“木笼”的两根木头,骤然被张顿扯了出来。 两名衙役:“???” 鼎盛楼店家:“???” 三个人神色呆滞的看着张顿,他这是什么力气? 那可是木头! 手臂粗的木头! 哪怕是力气大的人,用尽浑身气力硬撞、硬踹也决然踹不开! 面前的张顿,却轻而易举的将手臂粗的木头,给拽裂了? “笼子有点窄啊。”就在此时,张顿的声音传入三人的耳畔。 三人定睛望去,就看到张顿两只手掌紧握成拳,猛地向头顶的木头砸去。 砰! 咔嚓!! 木笼顶端的三根木头,骤然炸裂。 张顿站直身子,满意点头道:“这下差不多了。” “……”两名衙役嘴角抽搐着,看了一眼鼎盛楼店家。 你让我们抓的是这种人? 也幸好张顿半路上没有动杀心,不然他们跟县令,不得一块暴毙? 鼎盛楼店家一阵心惊胆战,难以置信的望着张顿,你不是个厨子吗? 哪有厨子是这身手? “两位役差。”张顿面带微笑看向两名衙役,指了指被砸破的木笼,问道:“我弄坏这个,需要赔吗?” “不需要!”两名衙役异口同声道。 张顿摇头道:“那可不行,怎么说这都是公家的东西,损坏就得照价赔偿,你们说个数。” “……”我们敢说吗?说了会不会被你弄死?你这样子谁敢收钱啊! 两名衙役心惊胆战,忽然二人同时看向鼎盛楼店家,其中一个衙役赔笑着道:“这个钱,不用找老弟出,谁让你进来的,这钱我们找谁要!” “你说对不对?” 说完,两名衙役瞪向鼎盛楼店家,一副你敢说个不字,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也留不住你的架势。 鼎盛楼店家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们,你们究竟是哪头的? 张顿面带微笑道:“也行,那就劳烦两位役差,什么时候万年令传唤我了,叫我一声。” “没问题!”两名衙役纷纷点头道。 鼎盛楼店家眼角直跳,这是县衙大牢啊,是我的地盘,怎么感觉搞得跟你家似的? “姓张的,你别太得意。”鼎盛楼店家咬牙切齿道:“我是没料到你有这般身手,但是你别忘了,这里是县衙大牢!” “是我堂弟的地盘!” “你就是再厉害,能从这逃得出去?” “在万年县,我堂弟说了算,就等于我说了算,我要在牢里弄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两名衙役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目光幽幽的看着他。 就张顿的身手,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他要是想越狱,特么谁敢拦着?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没见你喝酒,咋还吹上了? 鼎盛楼店家冷哼道:“张顿,识趣一些,就把香皂、二锅头那十一样东西的制造之法,全都说出来,我可以为你在我堂弟面前求情,让他放你出去。” “我没犯法,为什么要让你帮我求情?” 张顿冲他一笑,摇头道:“王县令不是说了,只要查清楚我不是那个畏罪潜逃的杀人要犯,就放我出去?” 鼎盛楼店家怒然道:“那你是不打算说了?好,你不说有不说的办法,两位役差,给他大刑伺候!” 两名衙役:“……” 鼎盛楼店家看他二人动也不动一下,大喝道:“还等什么?” 两名衙役:“……” 鼎盛楼店家见他们不为所动,气得脸色涨红,颤声道:“难道你们想要我亲自动手?” “刑具都在那。”其中一个衙役指了指一旁的刑具,闷声道:“你要自己动手,我们不拦着。” 鼎盛楼店家气的眼睛都红了,我自己动手?你看不出来我打不过他? 两名衙役瞅着他,仿佛读懂了他眼眸中的意思,心中一阵腹诽,你打不过他,说得好像我们能打得过一样。 还给他上刑具? 你没看到他随手就能把手臂粗的木笼砸烂了? 万一给张顿上刑具时,他暴怒砸下来两拳,那不得直接死在这? 两名衙役打定主意,就是自家县令的堂兄给他们钱,他们也不干。 钱没了可以挣,但命只有一条! 鼎盛楼店家瞪视了他们一眼,气怒道:“好,好得很,既然我的话不好使,我去让我堂弟来!” 说罢,鼎盛楼店家愤然挥袖,转身朝着县衙大牢外走去。 两名衙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张顿,然后赶忙跟着鼎盛楼店家离去,他们有史以来头一次感觉到县衙大牢,有一种恐怖之感。 而这种感觉,来自张顿! “我有这么吓人吗?”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离去背影。 两名衙役听到他的声音,吓得脸色苍白,脚下的速度更快了几分,恨不得插上翅膀赶紧远离他。 第33章 三位国公到,你抓的是我们的侄子! “这个张顿,竟有如此身手?” 万年县县衙大堂内,王洵正坐在案牍后,看着公文,听完鼎盛楼店家将大牢内的事,放下手中公文,眉头拧了起来。 “是啊,那么粗的木头,他两手这么一扒拉,木头就裂了!” 鼎盛楼店家愤然道:“我想让役差给他上刑,他们都不敢!” “不给张顿上刑,怎么从他口中知道醉仙楼那些东西的制造之法?” 王洵冷哼了一声,“我亲自去一趟。” “他本事再大,还能刀枪不入?” “他今天必须要把知道的,全都吐出来,不然就让他死在牢里!” “来人!” 说完,王洵站起身大喝了一声,等两名衙役走了过来,沉声道:“把县衙内的衙役全都叫上,随本官去一趟大牢!” “诺!”那两名衙役赶忙抱拳道。 就在此时,忽然大堂外响起一道脚步声,衙役班头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大声道:“王县令,有人在外面嚷嚷着要见你。” “不见!”王洵摆了摆手,道:“没看到本官正忙着?” 衙役班头苦笑道:“可他们是国公啊!” “国公?”王洵脚步一顿,偏头望着他,错愕道:“哪个国公?” 衙役班头赶忙道:“就是邢国公房玄龄,蔡国公杜如晦,吴国公尉迟敬德!” 王洵浑身一震,眼眸中掩饰不住的不可思议。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 这可是玄武门事变中的三位功臣! 当今天子自从玄武门事变登基以后,便将他们三人册封为国公,可见是何等深得帝心。 “带本官去迎见!”王洵神色凝重说道。 三位国公联袂而来,由不得他马虎,万一怠慢了他们,那自己这万年令就做到头了。 此刻,王洵已经顾不得自家堂兄和牢狱中的张顿,快步跟着衙役班头,朝着县衙外走去。 县衙之外,房玄龄正目光古怪的望着杜如晦和尉迟敬德。 “克明兄,敬德兄。” 房玄龄冲着二人拱了拱手,亲切的叫着他们的字,问道:“你们何故跑来万年县县衙啊?” 杜如晦、尉迟敬德相互对视了一眼,露出笑容对房玄龄拱了拱手。 “玄龄兄,你有事何故跑到万年县县衙?” 相比于杜如晦的委婉,尉迟敬德直接问道:“你来做什么?” 房玄龄先投给房俊一个眼神,叫他先回去,这里已经没他说话的份,然后笑吟吟道:“我有一个侄子,被万年县县令给抓了。” “你有一个侄子?我怎么没听说过?”杜如晦目光意味深长看着他,道:“你那侄子叫什么?” 房玄龄笑容不减,不答反问道:“克明兄,你还没说你来作甚?” 杜如晦笑着道:“我也有一个侄子,犯了点事被关在万年县县衙。” “不如这样,玄龄兄你将你那侄子的名字跟我说说,我等会见到万年令,顺便将你那侄子捞出来,你先回去吧。” “那怎么行?”房玄龄一阵摇头,耐心道:“这种小事何必要劳烦可克明兄,不如这件事由我代劳。” 尉迟敬德瞅着二人,只觉得别扭,两只老狐狸,开始抢人了! 不用房玄龄说,尉迟敬德已经看出他那心思。 无非就是想第一个见到张顿,然后将救他出去的功劳据为己有。 好算盘!尉迟敬德心里嘀咕着。 忽然,房玄龄、杜如晦同时看向尉迟敬德。 “看我作甚?”尉迟敬德翻着白眼道:“我也有个侄子。” 房玄龄语气意味深长道:“那这么说,咱们三人的侄子,都被万年令抓起来了?天底下还有这般巧的事?” “无巧不成书嘛。”杜如晦乐呵呵道。 就在此时,王洵在衙役班头引路下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三人,赶忙拱手道:“万年令王洵,见过邢国公、蔡国公、吴国公。” “王县令。”房玄龄乐呵呵拱了拱手道:“今日我来县衙,就为了一件事,我有一个侄子,被你抓去了,可否将他交给我,我带回去?” 侄子?王洵吃了一惊,你房玄龄的侄子,我万年县哪敢抓啊,这不是老虎脸上摸须,找死吗? 杜如晦忽然道:“王县令,我的侄子,也被你给抓到万年县县衙,我过来捞人。” 王洵眼睛不由睁大了几分,你杜如晦的侄子?开什么玩笑,你侄子我更不敢抓了! 尉迟敬德扯着嗓门道:“我侄子也被你抓了,赶紧放人!” “???” 王洵倒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三人,我有这么厉害?一次抓三位国公的侄子? 怎么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还有这事? 王洵小心翼翼道:“不知房国公,杜国公,尉迟国公的贤侄是谁?” “张顿。”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异口同声道。 闻言,王洵脸色巨变,张顿?才抓回来的那个人? 王洵猛地回头,寻找着鼎盛楼店家,堂兄不是说,醉仙楼的张顿没有背景? 这叫没背景? 朝堂上的三位国公,全都跑来要人! 然而,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自家堂兄,王洵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有这么深厚的背景! 如果他真的有三位是国公的伯父,那还去什么平康坊,给人当厨子? 王洵脸庞上露出一抹勉强笑容,道:“三位国公,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房玄龄笑吟吟问道:“你抓的人,是不是叫张顿?” 王洵点头道:“是。” “他是不是住在永阳坊?” “是。” “你是不是在平康坊的醉仙楼,给人当厨子?” “是……” 房玄龄看着冷汗都下来的王洵,笑道:“那就没搞错,他就是我们三人的侄子。” “烦请王县令请他出来,我们带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不行!不能让他们把张顿带回去!起码现在不行! 王洵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心中思绪飞转起来。 将张顿抓回万年县县衙,不是他王洵一个人的主意,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太原王氏! 就算要放,也必须等到张顿将醉仙楼卖的那些东西的制造之法,一字不落的吐出来。 若是张顿什么都没说,因为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来要人,他就把人放了,怎么跟太原王氏的人交代? “王县令,你愣住作甚!” 就在此时,尉迟敬德的大嗓门在他耳畔响起:“赶紧把人带出来!” 第34章 三位国公的话你不听,朕的话你听不听? 王洵咬了咬牙,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便冲着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作揖到底。 在他们三人困惑神色中,王洵沉声道:“好叫三位国公知晓,张顿,下官不能放!” “你说什么?”杜如晦不可思议看着他,三位国公一同找你要人,你竟然敢说不? 尉迟敬德睁大眼睛看着他,怒不可遏道:“你不能放?你无故抓了我那贤侄,凭什么不放人?” 房玄龄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万年令,你得给我一个理由。” 王洵肃然道:“张顿此人乃是杀人嫌犯,故而下官不能放人。” 房玄龄又问道:“他杀了谁?” 王洵道:“安德坊的一个佃户。” 房玄龄追问:“这个佃户姓甚名谁?” 王洵耐心解释道:“死者姓杨名彻,三十一岁,昨日死在家中。” “怎么死的?” “杀人者夜半窜入其家中,将其杀害。” “谁告的官?” “是他的妻子,还有其弟杨绰。” “怎么断定是张顿杀人?” “有人告张顿这几日多次从永德坊门外经过,行迹鬼祟。” 房玄龄每问一句,王洵便回答一句,房玄龄追问的再紧,王洵都能对答如流。 房玄龄紧皱着眉头,属实没想到这位万年令是这般态度。 “克明,长安城地图你记得吗?” 他看了一眼杜如晦道。 杜如晦嗯了一声,然后盯视着王洵道:“永阳坊在长安县西南角落,安德坊临近启夏门。” “两个坊市都在城墙之下,于一条线上,张顿每日离开平方康,经过安德坊,回到永阳坊,是一条近路。” “王县令,你有何话说?” 王洵冲着杜如晦微微拱手,说道:“杜国公,张顿回去的路是不是近路,他是走近路还是会走远路,下官不知道。” “下官只知道,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反之民若举官必究。” “安德坊出现一桩盗窃杀人案,正巧又有人告发张顿,下官将其带回县衙审讯,也并无不妥之处。” 房玄龄拧着眉头道:“告发张顿的人是谁?” 王洵摇头,“恕下官无可奉告。” 尉迟敬德在一旁听的一阵着急,若不是看王洵穿着官袍,早就拽住他的领口,怒声道:“你的意思,就是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人了?” 王洵叹了口气,一脸歉然道:“还望三位国公恕罪,张顿此人,下官绝不能放。” “一切都要等到审讯过后,下官才能放人!” “下官这都是秉公执法。” 王洵不卑不亢的说着,心中暗暗庆幸,幸好昨天出了一桩杀人案,也幸好今天自己灵机一动,将杀人案和张顿联系起来,以这个为理由,带他回的县衙。 不然还真法跟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交代。 得将张顿的事,赶紧结束了,王洵暗暗思索,心中下定决心,把这三位国公送走以后,立刻去大牢。 严刑逼供也好,威逼利诱也罢,一定要让他把那些制造之法全部吐出来,就马上放人! 至于事后被追问起来,大不了就佯装不知,让人背锅便可! “好,好得很啊。” 正当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脸色难看之时,一道气笑声,忽然由远及近响起。 听到声音,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浑身一震,这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 “臣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拜见陛下!” 三人赶忙转身冲着李二行礼,见到李二身旁还跟着长孙皇后,连忙再次作揖道:“拜见皇后娘娘。” 王洵眼睛睁大了几分,脑海中只闪烁着不可能三个字。 陛下为什么会来? 皇后娘娘,为何也回来? 他们来万年县县衙干什么? 难道为了张顿? 王洵只觉得这个想法荒唐,强忍着心中的困惑,冲着李二、长孙皇后毕恭毕敬道:“臣万年令王洵,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李二走到他身边,目光冷冰冰的望着王洵,吐字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朕都听了,王洵,你来告诉朕,你当真是秉公执法?” 王洵点头道:“臣确实是秉公执法。” 李二又问,“那你来告诉朕,你秉的是什么公,执的是什么法?” 王洵神色肃然道:“好叫陛下知晓,臣秉公执法,秉的是公正的公,执的是我大唐的法!” 李二盯视着他,一字一板道:“既然你执的是我大唐的法,那朕正要问你!”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论官职比你大,论爵位比你高,他们身为你的上官,垂询关于张顿之事,你为何要说无可奉告?你这是下官的态度?” “我大唐律法中,有哪一条是说,上官垂询下官,下官可以据不相告?是不是等朕垂询你,你也要说无可奉告?” 听到这话,王洵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赶忙作揖到底,颤声道:“臣万死,请陛下恕罪!” 李二语气冷冰冰道: “朕要的不是你请罪,是要你回话!是不是朕问你什么,你也像刚才对三位国公那样对朕?” 王洵身子压的更低了,惶恐不安道:“臣不敢。” “那就告诉朕!”李二不怒自威道:“张顿,究竟有没有犯法?” 当听到李二口中迸出张顿两个字,王洵浑身一颤,面如土色。 他再听不出来,那他就是傻子。 当今天子,还有皇后娘娘,一同前来万年县县衙,目的和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一样。 都是为了救张顿! 堂兄,你害死我也!王洵肠子都快悔青了,这就是你说的,张顿没有背景,没有后台? 那房玄龄怎么回事,杜如晦怎么回事,尉迟敬德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来也就罢了,王洵自认还能应付过去。 可是皇帝来了,他怎么应付? 尤其是皇帝身后还站着一个个身穿画兽文衫的百骑,那一个个都骁勇善战。 面对李二,他一个回答不好,今天脑袋就搬家了! 天子,真会杀人的! 王洵面如土色,声音发颤道:“臣,臣不知道。” 第35章 朕的帝婿你也敢抓?找死 李二冷声道:“什么叫做不知道?” 王洵紧咬着牙关,作揖到底道:“张顿有没有犯法,臣还没有审讯,臣当时抓他之时,就已经跟他说明,若是他犯法,唐律绝不容他,如果他没有犯法,臣就会将他放了。” 张顿有没有犯法,王洵比谁都清楚。 他就是故意抓张顿,然后在狱中逼他将香皂、二锅头、冰糖等等东西的制造方法说出来。 但这些实情,绝对不能跟外人说。 “你当朕是傻子吗?” 就在此时,李二的暴怒声,如同雷霆般响起: “张顿有没有犯法,朕比你清楚!” “你以为朕不知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开在醉仙楼对面的鼎盛楼,那店家是你堂兄。” “你堂兄看到醉仙楼有些好玩物,心中便生了觊觎之心。” “再加上醉仙楼今日抢走鼎盛楼生意,他更怀恨在心。” “所以他便找到你,而你身为万年令,乃是万年县的父母官,偏偏要徇私枉法,找了一个由头,将张顿抓了起来。” “你抓他作甚?” “不就是为了逼张顿将他所造之物的制造之法,全部说出来?” 王洵扑通一声,面容煞白的瘫坐在地上。 他刚才在赌,赌天子不知道实情,那此事还有一现转机。 可当听了李二的话,王洵便知道最后的一丝转机,也彻底没了。 王洵跪倒在地上,颤声道:“臣万死。” “看来你认罪了。”李二盯视着他,大喝道:“李君羡!” “臣在!”李君羡抱拳肃然道。 李二指着跪在地上的王洵,语气冷冰冰道:“将万年令的乌纱帽,还有身上的袍服,给朕扒了!” “诺!”李君羡挥了挥手。 两名身穿画兽文衫的百骑面容冷峻的走到王洵身边,摘掉他的官帽,强行扒掉他身上的袍服。 看着瑟瑟发抖的王洵,李二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厌恶,道: “王洵徇私枉法,证据确凿,即刻交付大理寺,连同御史台,刑部,给朕好好查他!带走!” 话音甫落,那两名百骑侍卫毫不犹豫的拖拽着王洵,前往大理寺。 而此时,县衙内的一面墙壁后,鼎盛楼店家面容惨白的望着王洵,心中一阵心惊胆战。 怎么会这样,区区一个醉仙楼厨子,竟然能让天子亲自来救人? 自家堂弟被抓了,下一个抓的,会不会是自己? 鼎盛楼店家越想越害怕,再顾不得其他,转身快步离开。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鼎盛楼店家便看到两名百骑侍卫,手掌按在腰间的唐横刀上,面容冷峻的走了过来。 “完了!”鼎盛楼店家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面如土色的喃喃道。 很快,两名百骑侍卫拖押着鼎盛楼店家,走到李二身边。 李君羡听完二人禀告,便肃然冲着李二道:“陛下,此人是鼎盛楼店家,亦是万年令的堂兄。” “带走。”李二冷哼了一声,“跟万年令一块抓起来,三司会审之时,连他一块审。” “诺。”李君羡点了点头,投给那两名百骑侍卫一个眼神,让他们赶紧将人带走。 随即,李君羡便带着百骑的其他人,悄然站在远处。 身为李二身边的近人,李二不用说,李君羡便知晓该做什么。 一时间,县衙外就剩下李二、长孙皇后,以及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三位国公。 李二瞅着他们三人,问道:“你们干什么来了?”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出彼此脸庞上的尴尬之色。 自家小子做的事,怕是要瞒不住了。 房玄龄轻咳了一声道:“好叫陛下知晓,臣此次来万年县县衙,是为了救臣的好贤侄。” “臣也是。”杜如晦赶忙道。 尉迟敬德附和道:“臣也有一样。” 李二语气意味深长道:“这么巧,你们三人的贤侄,都被万年令给抓了?不会更巧的是,你们的贤侄都叫张顿吧?” 三人咳嗽了一下,纷纷拱手,异口同声道:“陛下圣明!” “圣明个屁!”李二指着他们板着脸道:“给朕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玄龄干笑着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告知给他。 甚至连张顿给房俊的香皂制造之法的事,也全都说了。 “你们也一样?”李二目光从他们三人身上扫视过去,看到杜如晦、尉迟敬德尴尬点头,语气幽幽道:“你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出皇亲国戚?” 尉迟敬德心中一慌,李二这是要兴师问罪,赶忙望向房玄龄和杜如晦。 房玄龄手掌伸到袖子里,将香皂的制造之法双手捧着放在李二面前,朗声道:“陛下,这是张顿给的香皂制造之法。” “陛下,这是张顿给的冰糖制造之法。”杜如晦跟着从袖子中拿出一份纸张。 尉迟敬德恍然大悟,连忙将二锅头的制造之法拿出来,递给李二道:“陛下,这是张顿给的二锅头制造之法。” 李二面无表情的从他们手中接过纸张,放入袖子中,然后说道:“你们三个人的儿子,年龄比丽质稍长一些,丽质叫他们一声兄长,也是应该。” “丽质叫他们兄长,张顿自然也应该叫他们一声兄长。” “张顿叫了你们儿子一声兄长,给你们叫一声伯父,嗯,理所当然。” “你们称呼他为贤侄,那更是情理之中。” “何况张顿还未和丽质成亲,便还不是驸马。” 说着,李二脸上露出笑容,道:“这也就谈不上什么冒充皇亲国戚。” “陛下圣明!”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异口同声道。 而在心中,三人已经骂开了,简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直接说想要那三样东西的制造之法不就得了? 我们还能不给? 这些话,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不仅不敢说出来,脸上还得带着感激,一副对李二感激涕零模样。 “别装了。”李二笑骂了一声,都共事这么多年,他们三人什么德行,谁还能有他清楚。 望着县衙大牢的方向,李二双手背在身后,对着长孙皇后笑道:“观音婢,咱们去见见张顿?” “妾身都听二哥的。”长孙皇后捂嘴笑道。 李二眼角余光瞅了一眼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摆手道:“你们也跟着去。” “诺!”三人神色一喜道。 第36章 你这个厨子,怎么会这么多啊! 对于张顿,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早已神交已久,只恨听闻其人,而不见其面。 前两天,当看到李二带回来的字,看到纸上那十一种不同风格的字体,房玄龄、杜如晦就已坐不住了。 可惜找不到时机,不然他们二人早已去永阳坊的张顿家里,亲自拜会他。 尉迟敬德则更直接,之前在张顿家门口时,因为灌了一坛子二锅头,直接喝晕过去,醒来听到程咬金将事情经过说了以后,肠子都悔青了。 如果能给他机会重新来一次他,尉迟敬德自认绝不会喝那酒,而是选择见一见张顿,看他是不是陛下说的那般妖孽。 现在,机会来了! 三人心中满是好奇,跟在李二身后,走入县衙大牢。 很快,他们就看到张顿坐在一个破烂的小“木笼”中。 “二叔,二婶!”张顿眼眸一亮,看到他们来了,直接一脚踹开木笼。 伴随着木笼的几根胳膊粗的木头断裂声,张顿大步走了出来。 “……”众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长孙皇后捂着嘴唇,难以置信的看着张顿,那木头可有手臂粗啊,你一脚就全踹断了! 你是不是忘记你的身份了,你是个厨子啊! 李二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你这样的厨子吗?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张着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这是什么妖孽! 二人忍不住看向尉迟敬德,用眼神询问他,如果换作是他,能不能踹断那木头? 尉迟敬德微微摇头。 别说是这木头,就算木头瘦个一圈,他站在木笼之中也踹不断! “二叔,二婶,你们是来带我出去的?”而此时,张顿好奇道。 “对。”李二微微颔首,扯谎不带脸红的说道:“我跟你二婶,中午去醉仙楼吃饭时,没有看到你,听那胡广说,你被万年令抓了,就赶紧过来救你。” 张顿错愕道:“你们直接过来的?” 长孙皇后用手肘杵了一下李二的腰窝,示意他别把自己身份曝光了。 李二赶忙改口道:“来以前,已经跟你那老丈人说了,他听了以后雷霆大怒,也跟着过来。” “那万年令王洵,当时怎么在醉仙楼抓的你,你那老丈人就怎么抓的他。” 长孙皇后重重掐了一下李二的腰,目光责怪的看着他,你是不是还忘了一句话? 李二轻咳了一声,道:“除了你老丈人来了以外,还有你那岳母,她也来了。” “原来如此。”张顿恍然大悟,感动道:“他们在哪里,我要好好感谢感谢他们。” 李二耐心解释道:“他们已经走了,剩下的事情,他们交给我跟你二婶。” 张顿脸庞上浮现出遗憾之色,这可是和未来岳父岳母距离最近的一次,竟然就这么错过了,懊恼道:“早知如此,我就提前出来了,我还没见过他们。” 李二、长孙皇后目光古怪的看着他,也不能说没有见过,你都见过好几次了。 “这三位是?”张顿望向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 李二咳嗽了一声道:“他们是你伯父,你还记得之前去你家的三位兄长吗?这三位就是他们的父亲。” “你那三位兄长,听说你被抓到万年县县衙,就跟你这三位伯父说了,他们听说自己的贤侄被抓,马不停蹄就过来想救你出去。” 闻言,张顿拱手感动道:“让三位伯父担心了。” 房玄龄见李二帮他们圆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张顿道:“无妨,你叫我那儿子一声兄长,便就是我的侄儿,侄儿受难,当伯父的焉能袖手旁观?” 杜如晦笑道:“看到你没事,伯父我就放心了。” 尉迟敬德拍了拍张顿的肩膀,赞赏道:“你那尉迟兄长在我面前可没少夸你,跟他说的你一样,你果然一表人才!” 张顿咧嘴一笑,心中暗暗感慨,长质家的氛围真好啊。 “走吧,咱们出去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二笑着说完,便带着他们离开县衙大牢。 “张顿!”刚一出去,张顿就看到房俊、杜荷、尉迟宝琪三人忽然赶到,一脸兴奋的跑了过来。 “看到你出来,可太好了!” “你没事吧?” “那个万年令有没有难为你?” 看着三人一脸关切模样,张顿感动道:“没事,有劳三位兄长。”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房俊笑呵呵看着他。 “只要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杜荷跟着道。 “爹,那个王洵呢?”尉迟宝琪望向万年县县衙方向,问道。 尉迟敬德道:“已经被抓了。” “该!叫他以权谋私!”尉迟宝琪嘿笑了一声,看向了李二,知晓王洵被抓起来,肯定是李二干的,道:“陛——” “咳咳!”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同时咳嗽了一声。 李二吓了一跳,这小子将这两个字说出来,自己的身份不得被张顿知道了? 尉迟宝琪心中一紧,遭了,差点忘记李二还瞒着张顿呢,赶忙找补道:“鼻涕,爹,鼻涕!” 尉迟敬德赶忙揉了揉鼻子,咧嘴道:“最近有些风寒。” “风寒?”张顿笑道:“那正好,小侄我会一些医术,等会给你弄一碗药汤,喝了就见效。” “好!”尉迟敬德爽快点头。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李二心中嘀咕着,哪有厨子搞这么多副业的。 忽然,李二发现张顿手掌伸到了袖子里。 在众人目光盯视下,张顿从袖子中抽出了三张纸,笑着递给了房俊、杜荷、尉迟宝琪,道:“这次多亏三位兄长,一点心意,还望三位兄长收下。” 李二问道:“这是什么?” 张顿认真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牙刷、牙膏、蜡烛的制造方法而已。” 闻言,李二、长孙皇后浑身一震。 牙刷、牙膏、蜡烛的制造之法?你管这叫不值钱的东西? 三样东西,李二和长孙皇后昨日就研究过,是难得的宝贝。 牙刷的效果,比杨柳枝要好,牙膏比牙粉更好用,尤其是这个蜡烛,烧起来没有味道,但凡是个读书人,都会将其视若珍宝! 这些不值钱? 怎么可能! 只要能制造出来,长安城内以后就没有杨柳枝、牙粉、其他劣质照明物什么事了! 就凭这一点,卖这三样东西就足够赚的盆满钵满! 可是现在,张顿却随手就将这三样东西的制造之法,甩手送人? 李二眼睛都红了,简直是造孽啊! 第37章 朕的这位帝婿,是个低调的人 房俊、杜荷、尉迟敬德听到张顿的话,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牙刷、牙膏、蜡烛的制造之法,不比香皂、冰糖、二锅头差。 这东西一旦量产,放在长安城的两市之中卖,说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接还是不接? 三人看向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气的牙痒痒,这三个死心眼,钱都送到手上了,你们竟然不想要?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张贤侄,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呢。”房玄龄大步走了过去,笑吟吟的从他手中接过三份纸张,行云流水般的放入袖子中,圆脸上写满认真道: “我先代他们收下,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难处,直接找他们,或者直接来找我。” “我在长安城,说话还是有些分量。” “好。”张顿点了点头,问道:“二叔二婶,还有三位伯父,三位兄长,你们午饭可曾吃了?” “还没有。”房俊低头摸了摸肚子,道:“我们仨本来是去醉仙楼找你混一顿饭,去了才知道你被抓了,为了你的事,到现在还粒米未进。” 杜如晦抚着山羊胡笑着道:“你的事重要,少吃一顿也不打紧。” 虚伪!尉迟敬德鄙夷的看着他,为了博好感,你是老脸都不要了,做人就不能直爽点么,咧嘴道:“张顿,我也没吃!” 长孙皇后忍俊不禁道:“刚才二婶和你二叔也没吃尽兴。” 张顿笑着道:“那咱们回醉仙楼,我重新坐一桌。” “好!”众人异口同声道。 张顿跟李二、长孙皇后并肩而行,走在最前面。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跟在他们身后。 至于房俊、杜荷、尉迟宝琪则走在最后。 房玄龄走着走着,感觉不对劲,路怎么越走越窄,哭笑不得的左右看了看,望着把他夹在中间的杜如晦、尉迟敬德道:“你们这是在作甚?” 杜如晦、尉迟敬德默不作声的一人拽住他一边胳膊,一副怕他跑了的模样。 “玄龄兄啊。”杜如晦沉声道:“张顿给的那三份东西,是全给你的?” 尉迟敬德冷笑道:“你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他给了三分制造之法,其中有两份,分别是我和克明兄的,把东西交出来!” 房玄龄一脸无奈,挣脱开二人的束缚,从袖子中取出两样牙刷、牙膏的制造之法纸张,递给二人道:“张顿是给你们儿子的,你们当老子的抢儿子的东西,还有没有点脸?” “就你最不配说。”杜如晦鄙夷道。 尉迟敬德瞅着递过来的牙膏制造之法纸张,摇头道:“我要那个蜡烛的制造之法。” “你要它作甚?”房玄龄眉头一挑,“你是武将,用不到它。” 杜如晦开口道:“那你给我。” 房玄龄瞅了他一眼,“不给。” 张顿给的牙刷、牙膏、蜡烛三样制造之法中,就数蜡烛最上档次。 毕竟,它跟读书人般配! 若是将它量产,然后当礼物送给同僚,不更有面子? 送牙刷、牙膏的话,就差了一些。 “咳咳。”就在此时,李二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耳畔响起。 三人抬头一看,就见李二正盯视着他们。 “拿来。”李二面无表情道。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错愕看着他,房玄龄迟疑道:“陛下,这三样东西,是张顿给我儿子的,您要着做什么?” 李二冷笑道:“张顿是朕的帝婿,他的东西就是朕的东西,他说给你们,朕可没说!” 杜如晦无语道:“陛下,长乐公主和张顿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早晚的事。”李二板着脸道:“你们给不给,不给朕可就抢了!”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服了,你是天子还是土匪啊?抢字都用上了? 长孙皇后走在前面,眼角余光却一直看着身后,瞅见李二找三人要东西,捂着嘴唇偷笑着,二哥现在都开始硬来了,以前他什么时候这样过? 想到这,长孙皇后看向走在身旁的张顿,嘴角微微勾起,这小子给她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了。 难怪丽质会选择他。 很快,众人回到醉仙楼,远远就看到胡广正坐在门口,一脸愁容。 “张老弟!”胡广看到张顿,眼眸登时一亮,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扶着张顿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见他没事才松了口气,激动道:“那个王洵有没有难为你?” 张顿笑着指了指站在身后的李二、长孙皇后,以及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等人,道: “有我二叔二婶,还有三位伯父在,他也得有能耐难为我,已经没事了。” “那太好了。”胡广的心彻底放回肚子里,眉开眼笑的望向李二等人,感激道:“多谢诸位,若没有你们,我这张老弟怕是一时半会都出不来。” “二叔二婶,还有三位伯父,里面请!”张顿笑着摊开手掌,请他们进去,然后对着房俊、杜荷、尉迟宝琪三人招手道:“三位兄长,你们也进来啊。” 李二没管别人,率先抬步走入醉仙楼,看着空荡荡的酒楼,皱眉道:“你这怎么没人?” 胡广苦笑道:“经过那个万年令这么一闹,谁还敢来我这吃饭啊。” 李二想了想道:“无妨,明天我让你生意好起来。” 胡广神色一怔,困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顿,怎么你们俩说话这么像?听着咋这么狂啊? 而此时,张顿已经换了一身庖厨的衣衫,道:“二叔二婶,还有三位伯父你们先坐,我去炒点菜。” 说完,他便大步朝着后厨而去。 “张老弟,我来帮你!”胡广大叫了一声,带着王蒙、刘良快步跟了上去。 大堂内,顿时只剩下李二、长孙皇后,以及三位国公和他们的儿子。 房玄龄抚着胡须,望着李二感慨道:“陛下,你说长安城的人若是知晓我大唐帝婿竟然是一个厨子,会作何感想?” 李二瞅着他,反问道:“你见过能随手写出十一种不同风格字的厨子?” 房玄龄哑然失笑道:“那倒没有。” 李二继续说道:“那你又可曾见过能随手拿出很多种制造之法的厨子?且按照制造之法做出来的东西,无论是哪一样放在长安两市之中卖,都能日进斗金的?” 房玄龄摇头道:“那就更没有。” 李二淡然道:“那你又可曾见过除了张顿以外,能一脚把程咬金踹飞出去的厨子?” “没见过。”房玄龄再次摇头。 李二冷笑道:“那说张顿是个厨子,有人信吗?” 可他真是厨子啊,这不还在后厨忙活吗?房玄龄心里嘀咕了几声。 杜如晦肃然道:“陛下,臣以为玄龄兄的意思,是张顿既然有妖孽之才,为何不叫他入朝为官?” “在一个酒楼中当厨子,以后他真做了陛下的帝婿,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李二无奈道:“不是朕不想,而是他不愿意,这个张顿的脾气怪得很,就喜欢低调。”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神色一怔,就他?他还低调? 第38章 张顿,你别当着朕的面,扬言造朕的反啊 张顿哪低调了? 他浑身上下,有低调的地方?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百思不得其解。 鼎盛楼的事,他们也听说了,张顿被那鼎盛楼店家羞辱,他就动手抢走鼎盛楼的生意,这是低调? 他随手弄出的香皂、冰糖、二锅头等等东西,在长安城引起轰动,这是低调? 被人抓到牢狱,刚一被关起来,就一脚踹开手臂粗的木笼,这是低调? 他低调在哪? “菜来喽!” 正当他们思索时,张顿的嗓音在大堂中响荡而起。 众人就看到张顿和胡广、王蒙、刘良端着盘子,从后厨走了出来。 “好香啊。”房玄龄耸了耸鼻尖,望着他们每人手中端的两个盘子,喉咙都攒动了一下,惊叹道:“一共八道菜?看着色香味俱全啊。” 张顿将手中的盘子放在几案上,笑着道:“八道菜够谁吃的?我准备做八十道菜。” 房玄龄:“???” 杜如晦:“???” 尉迟敬德:“???” 李二、长孙皇后也愣住了,八十道菜?你打算搁这喂猪呢? 李二惊疑道:“张顿,不用做这么多吧?” 张顿一愣,道:“多吗?八十道菜而已。” 没穿越以前,他学过的菜谱何止能做出八十道菜,如果给他足够的食材,不重样的菜肴,几百道做出来都没问题。 李二无奈道:“张顿,你不是说过,你喜欢低调?” 他在皇宫中,一顿饭也没见上过八十道菜。 张顿迟疑了一下,道:“二叔,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我这还不够低调?我要是想高调一些,今天不给你上个二三百道菜,你能出的了醉仙楼?”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默然不语,同时看向李二,很想问他一句,说话这么狂的厨子,你是从他身上的哪个地方瞧出低调两个字? 李二嘴角抽搐了几下,指着他们端的盘子道:“咱们就吃这八道菜就行,够吃了。” “那剩下的,我给你打包,你带回去?”张顿沉默了几秒道。 李二好气又好笑道:“不用。” 张顿纠结道:“二叔,我这可不单单为你,我还为了长质的爹娘。” 李二错愕道:“关他们什么事?” 张顿脸色肃然道:“二叔你想想,等你们回去,把我做的饭菜带给长质的爹娘尝一尝,以我的手艺,他们的胃是不是就被我抓住了?” “我抓住了他们的胃,还能抓不住他们的心?这就跟养猪差不多,你把猪伺候好了,猪看到你拿着饭桶过来,他们就嗷嗷的叫。” “到那时候,他们还能阻止我跟长质在一起?”张顿沉声道:“他们敢从中作梗,我就断了他们的食!” “……” 李二、长孙皇后呆呆的看着他,你这比喻,是正经比喻吗?怎么听着这么像骂人呢?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同样愣然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的“二叔”、“二婶”,就是长乐公主的爹娘啊? 你当着他们的面,比的这个喻,以后你若是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 想到这,三人肃然起敬,这是一场好戏啊,到时候务必让我们在场! “不说这些了,八道菜就八道菜吧。” 张顿坐在他们对面,然后招了招手,让胡广他们也坐下,一边为他们盛饭,一边笑着道:“二叔二婶,来尝尝我的拿手菜,卤猪头肉。” “……”李二、长孙皇后心里狐疑起来,这小子当真不是故意的?该不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这道叫葱爆羊肉的菜,很是下饭啊!” “好吃!” “胡店家,原来你醉仙楼的饭菜这么好吃?为何你醉仙楼在平康坊不出名?”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端着盛满白饭的小碗,大口大口吃着,时不时的连连叫绝。 胡广尴尬的将以前做生意的事,跟他们娓娓道来。 三位国公听他这么一说,感觉更下饭了,连吃了三碗。 李二、长孙皇后看着他们大快朵颐的模样,也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醉仙楼的饭菜,比宫里的好吃! “二哥,妾身忽然想起一件事。” 众人围着两张拼接起来的几案大快朵颐时,长孙皇后忽然开口道:“妾身发现长质的父亲,最近一直愁眉不展,是不是他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 老丈人遇到难题了?张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神色肃然。 鼎盛楼的一干人等不算在内,在座的除了张顿,都知晓李二的身份。 他是长乐公主的父亲! 是大唐天子! 长孙皇后说的话,在张顿听来是在说“李长质”的父亲,实则是在说坐在张顿旁边的李二。 李二心领神会,明白观音婢是想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当着张顿的面,将朝堂上的难题说出来。 但是,说了又能怎样? 百官都拿不出办法,告诉给张顿,他能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李二有些犹豫,但在长孙皇后一阵使眼色下,决定还是说出来,权当死马作活马医吧。 李二放下手中筷子,神色凝重道:“听长质的父亲说,朝廷现在国库空虚。” 做戏要做全套,李二说着长乐公主在张顿面前的化名,同时暗中说自己遇到的难题,明面上是借着“李长质她父亲”的幌子,继续说道: “我大唐建国以来,到如今还是百废待兴,国库空虚,天子震怒,百官束手无策啊。” 说完,李二看向张顿。 不仅是他,长孙皇后、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都望向了张顿,想听听这位妖孽能拿出什么主意。 胡广在一旁看的一脸茫然,朝廷上的文武百官都没辙,你们看我张老弟干什么?他都不是当官的,他能有什么主意? 张顿困惑道:“二叔,我到现在还没明白,我那位老丈人,他在朝中做的什么官?” 你老丈人在朝中当皇帝呢,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默默想着。 李二有些纠结,这个朕还没有编好啊,只得硬着头皮现编道:“他在户部当差。” “不好!”张顿神色微变,“那天子若是怪罪下来,岂不是先怪罪他?” “这个狗皇帝!” 张顿猛地拍案而起,怒声道:“他要敢连累到长质,我把他的大唐掀了!” 李二:“……” 长孙皇后:“……” 房玄龄:“……” 杜如晦:“……” 尉迟敬德:“……” 你当着朕的面,扬言要造朕的反,你考虑过朕的感受吗!李二心里一阵别扭,轻咳了一声道:“放心,肯定不会怪罪到长质头上。” “现在要紧的,是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让长质她父亲,对皇帝有一个交代。” 李二注视着张顿,眼巴巴道:“张顿啊,你有没有能帮到你老丈人的办法?” 第39章 张顿的办法,李二的欣喜 “有办法。” 张顿开门见山说道。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的看着他,果然,这位妖孽有办法。 众人竖起耳朵仔细听,张顿继续说道:“刚才二叔你说了,朝廷现在的问题,是国库空虚。” “国库为何会空虚?是因为度支国用的过程,出现了问题。” 度支国用,就是预算。 “我大唐的度支国用,是按照全年的税收,来制定一个支出。” “按理来说,支出绝对是低于税收的,不然度支国用就会出现茬子。” 张顿语气一顿,看向李二问道:“二叔,你刚才说我那老丈人,是在户部当职,现在国库空虚,皇帝会怪罪于他,就是说他是在户部四曹中的度支曹做官?” 好小子,挺会脑补啊,都不用朕找理由了,李二心中一喜,但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张顿微微颔首,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继续说道:“预算上出现问题,导致国库空虚,户部的度支曹确实该负责。” “不过我有些好奇,度支国用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李二耐心说道:“今年年初到现在,我大唐出现了几次灾情,皇帝给受灾的地方免税了,所以就导致国库空虚。” “皇帝的锅,却要我老丈人背,真是个混账玩意。”张顿撇嘴道。 “……”李二讪笑了一声。 房俊、杜荷、尉迟宝琪敬佩的看着他,敢当着皇帝的面骂皇帝是个混账,天底下也就你一个人了。 张顿继续说道:“我的办法,就是给国库弄点钱,弄到了钱,那问题就没了。” “至于如何弄到钱,我有上中下三策。” “下策和中策,我就不说了,我直接说上策。” 张顿竖起一根手指,肃然道:“我的上策就是,让长安城的豪门望族捐钱。” “他们捐的钱多了,问题不就解决了?” 李二听得一愣,道:“我怎么听着,你这个办法是下策啊?” 让豪门望族捐钱?他们能乐意?谁吃饱了撑的,会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给朝廷? “这钱不好要。”房玄龄在一旁摇头道。 “何止是不好要,是根本要不到。”杜如晦沉声说道:“那些豪门望族,能不想方设法不给朝廷交税,都已经算好了,朝廷真要叫他们捐款,他们一定不会答应。” “就算他们答应,能捐多少钱?捐的那点也无异于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 张顿耐心道:“那要看怎么让他们捐款。” “朝廷要是明着让他们捐款,那肯定不行,但要是给他们勒石记功呢?” 勒石记功?听到这四个字,李二、房玄龄、杜如晦眼眸一亮。 李二赶忙问道:“张顿,你的意思是,只要他们愿意给朝廷捐款,就表彰他们为朝廷做出贡献,给他们立一个功德碑?” “对。”张顿笑着道:“这样一来,他们能不踊跃捐款?人生在世,多少人想图一个虚名而图不得?朝廷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能不把握住?” “好办法!”李二激动的拍手称赞,只感觉面前的饭菜都不香了,站起身说道: “我现在就跟你老丈人说去。” 说罢,李二投给长孙皇后一个眼神,然后带着她快步离开醉仙楼。 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见状,也纷纷起身,拱手道: “张贤侄,我们也回去,此事关系重大,你老丈人可能还会用到我们的地方,我们就不多留了,告辞!” 说完,三位国公带着房俊、杜荷、尉迟宝琪,跟着李二大步离去。 有必要这么着急?搞得好像是你们给自己做一样,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 回到宫中,李二带着房玄龄、杜如晦二人,直接来到甘露殿。 “玄龄,克明,你们说,张顿的办法可行不可行?” 听到李二的垂询,房玄龄神色一肃,作揖道:“臣以为可行。” 杜如晦附和道:“臣附议。” “好!”李二脸上露出笑容,道:“那此事,朕就交给你们二人来做。” “长安城内的那些豪门望族的府邸,你们都去一趟,把朕的旨意带过去,看看能收多少钱!” 说着,李二兴奋的搓着手掌,道:“他们捐款的钱数再少,也不会低于上百万贯吧?” “臣现在就去。”看着李二急切的模样,房玄龄、杜如晦一笑,声音洪亮作揖道。 “辛苦你们了。”李二笑容满面点头:“早去早回!朕在甘露殿等你们消息!” 房玄龄、杜如晦重重点头,随即大步离开皇宫,去往崇仁坊。 崇仁坊,位于万年县,距离平康坊不远。 众所周知,平康坊乃是长安城一百零八坊中最繁华的坊市。 距离平康坊越近,房价就越高。 能在崇仁坊中买到住宅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二人之所以选择先来到崇仁坊,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五姓七望的府邸,就坐落在其中。 房玄龄、杜如晦脸庞上带着笑容,来到写有“崔府”二字的豪宅之外。 面前的这座李府,住的是五姓七望的博陵崔氏家主崔昭。 天下百姓一提起五姓七望,会先想到陇西李氏、赵郡李氏。 实则在五姓七望当中,抛开政治影响力,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不如其他五家。 博陵崔氏才是第一。 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位列第二。 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排在第三位。 看着紧闭的府门,房玄龄走到门口,重重的拍了拍大门。 嘎吱!伴随着一道开门声,一个带着幞头的老管家探出头来,看到房玄龄和杜如晦吓了一跳,赶忙敞开门冲二人作揖道:“见过房公,杜公。” 房玄龄、杜如晦面带微笑点了点头,房玄龄问道:“崔家主在不在府上?” 话音甫落,一道哈哈大笑声响起:“两位国公联袂而来,老夫焉能不在府上?” 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精神矍铄的老头,拄着拐杖笑吟吟走了过来。 “崔家主。”房玄龄、杜如晦笑着拱了拱手。 崔昭摆了摆手,道:“房夫人的出身是清河崔氏,我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不分彼此,房公你就也不是外人。” 说完,崔昭看向杜如晦,笑吟吟道:“杜夫人的出身是太原王氏,我崔王两家素来联姻,杜公你也不是外人,一家人就不用客套了,请进。” 带着二人走入府邸厅堂,房玄龄、杜如晦刚一入座,崔昭对着老管家道:“上茶。” “不知房公、杜公来老夫的寒舍,所为何事?” 房玄龄微笑道:“崔家主如此开门见山的问,我二人也就直说了。” “朝廷国库空虚,陛下叫我二人前来。” 崔昭神色一怔,困惑道:“朝廷国库空虚,陛下就应该想办法,看如何弥补空虚,何故要你们来老夫的寒舍?老夫对此也无能为力啊。” 第40章 张顿的“勒石记功”,杀人诛心之计 房玄龄笑道:“崔家主说笑了,五姓七望之名,天下谁人不知?崔家主乃是博陵崔氏之家主,天下人又谁人不晓?” “别人要说对此无能为力,这话我相信,但唯独不信崔家主没有办法。” 杜如晦点头道:“崔家主,长安城的东西两市,超过半数的货物供给,都是五姓七望在背后提供,获利何止是日进斗金,以博陵崔氏的财力,想要帮朝廷渡过难关,还不是崔家主你一句话的事?” 见二人捧着自己,崔昭脸上的笑容却收敛起来,双手握着拐杖头,沉默不语。 房玄龄见状,问道:“崔家主有难处?” 崔昭沉声道:“房公,杜公,看在你我是一家人的份上,老夫就不瞒你们。” “也请你们不要瞒着老夫,给老夫一句实话,国库现在缺多少钱?” 房玄龄、杜如晦相互对视一眼,随即由房玄龄开头道:“还差一百二十万贯。” 崔昭微微颔首,“我大唐税收,每岁所入端屯匹贯石之物加起来千万有余,国库竟出现如此大的空虚,要么是支度国用之事上没有做好,要么就是天子给地方免了税收。” “老夫记得去年到今年,受灾的地方不少,天子都给免了赋税,国库空虚,应该是从此处出的问题?” 房玄龄拱手道:“崔家主洞若观火,房某佩服。” “问题出在陛下。”崔昭眯着眼眸道:“陛下却让老夫来承担,房公,杜公,你们觉得这个理能说的过去?” “崔家主误会了。”房玄龄摆了摆手,道:“陛下不是要崔家主一家相助,长安城中但凡能称得上是豪门望族的,房某和杜兄会逐一拜见。” “陛下的意思,是请长安城的豪门望族,都能捐钱出来,以解决国库空虚之难题。” 房玄龄耐心解释道:“博陵崔氏,乃是豪门望族之首,这也是我们二人先来拜访的原因。” “还望崔家主解囊相助啊。” 杜如晦跟着道:“陛下更说了,长安城的豪门望族,此次相助朝廷,朝廷不会亏待任何一家,会在长安城内醒目位置,为尔等立下功德碑,以彰显豪门望族为朝廷做的功绩。” 闻言,崔昭眼眸中绽放出一抹精光,声音都冷了几分:“陛下好计策啊,这一招勒石记功,真打的叫老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计是房公想出来的,还是杜公想出来的?” 房玄龄摇头道:“非我二人所想。” 崔昭吐字道:“那此子之才,担得起妖孽二字!” “勒石记功之计一出,无论是博不博一个虚名,长安城内的豪门望族,都不得不给朝廷捐钱了。” “而且这钱,还不能捐的少了。” “豪门望族此次捐钱捐的多与少,朝廷都会记在一块石碑上,然后放在长安城的醒目位置,老夫说的没错吧?” 看着房玄龄、杜如晦一脸的尴尬,崔昭继续说道:“这钱捐的多了,确实会赢得一个虚名。” “可是捐的少了,一旦被记在所谓的功德碑上,被天下人看了,骂名就会滚滚而来,扑向捐少的豪门望族!” 崔昭拍手鼓掌道:“好,好得很!此计妙极,逼的豪门望族进退两难,老夫都不得不佩服!” 房玄龄轻咳了一声,“崔家主这是答应了?” 崔昭似笑非笑道:“老夫敢不答应吗?老夫不答应,朝廷明天立下一块功德碑,上面书写‘博陵崔氏听闻国难而不捐’几个大字,败坏了我博陵崔氏之声誉,这个损失,我身为家主的也承担不起!” 房玄龄、杜如晦干笑了两声。 事实上,在听到张顿说到“勒石记功”的办法时,他们就知晓这个办法的厉害之处。 杀人诛心之计! 张顿的办法,看似是给那些捐款之人一个好处,实则是逼着豪门望族进退维谷! 捐款多了,那自然会博得一个虚名。 可是有人若是不捐款,或者捐的少了呢? 捐的少了,功德碑上一定也会如实写上,到时候捐多捐少一对比,天下人看了会怎么想? 不捐也不行,如果不捐钱,就像是崔昭说的那样,直接在功德碑上写“某地某氏听闻国难而不捐分毫”几个大字,那此家此姓氏的人,怕是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可若是捐款,多少才算是多? 因为功德碑上的字,也大有文章。 给朝廷捐钱,功德碑上只记下捐钱的豪门望族也就罢了。 万一“捐钱多少”后面,再给写个“此豪门望族良田多少,豪宅多少,商铺多少”等等怎么办? 那还不如不捐! 勒石记功之计最狠的地方,就是想捐钱买个虚名就得承受剜肉之痛,那不是一笔小钱! 捐少或者不捐的后果,更是任何一个豪门望族都承担不起的。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长安城所有的豪门望族,包括五姓七望在内,根本没有其他选项。 所以听到崔昭说张顿“是个妖孽”,房玄龄、杜如晦觉得这个说法,放在张顿身上好像并不过分。 就凭他做的那些事。 不会妖孽是什么! 崔昭脸色阴晴不定,苍老的双手放在拐杖头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像在内心做着艰难决定。 房玄龄、杜如晦神色淡然,丝毫不着急,甚至拿起茶杯喝了几口。 张顿的办法,在他们看来几乎无解。 这次要不从长安城的豪门望族手中撬出个几百万贯,二人都觉得没脸回去向李二交差,更没脸以后再去见张顿。 如此好计谋,在他们二人手里办砸,以后脸面往哪放? “房公,杜公。” 良久,崔昭方才抬起头,凝视着房玄龄、杜如晦,说道:“老夫答应向朝廷捐钱,帮助朝廷渡过此次难关。” 房玄龄、杜如晦相视一笑,这个结果,本来就在意料之中。 “但是,究竟要向朝廷捐多少钱,老夫还没有想好。” 崔昭话锋一转,望着房玄龄、杜如晦说道: “房公,杜公,你们接下来也是要去其他五姓七望府邸,不如由老夫派人将他们请过来。” “一来,省却了你们的麻烦。” “二来,老夫想先跟五姓七望的其他几位家主商议一下,究竟该拿出多少钱来捐给朝廷。” “这样最好。”房玄龄笑了笑,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崔昭摆了摆手,然后将老管家叫了进来,当着房玄龄、杜如晦的面,告诉老管家去把五姓七望的其他六位家主叫过来。 老管家应诺以后,离开崔府,约莫小半个时辰,厅堂外响起一道道脚步声。 第41章 五姓七望认栽了?捐钱七十万贯! “清河崔恭,范阳卢闵,荥阳郑达,太原王廓,陇西李尊,赵郡李虞。” 六个年迈老者,一个个拄着拐杖,走入厅堂,看着房玄龄、杜如晦拱手道: “见过房公,杜公。” 房玄龄、杜如晦赶忙起身,冲着他们拱手回礼,房玄龄笑道:“六位家主,近日身体可好?” 崔恭声音低沉,“还能活个几年。” 房玄龄摇头,“要在下看,崔家主一定是长命百岁。” “若是你们不来,老夫确实能活到百岁。”崔恭看着房玄龄和杜如晦脸上的尴尬之色,脸色平静说道:“房公,杜公,事情老夫这些人已经听说了,能否给我等一些时间,让我们商议一下?” “好!那在下和杜公先在院子里转转。”房玄龄点了点头,然后和杜如晦走出厅堂。 等看不到二人的身影以后,刚刚来的六个老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哼!” 范阳卢氏家主卢闵冷哼了一声,道:“朝廷打的好算盘啊!老夫真想知道,究竟是谁想出的勒石记功之计,逼着我们五姓七望捐钱!” 荥阳家主郑达咬牙道:“此计狠毒,不像是房玄龄、杜如晦能想出来的,会不会是长孙无忌?” “有可能。”太远王廓沉声道:“放眼整个朝廷,也就此子能想出这般毒计了。” “竖子小儿!”陇西李尊、赵郡李虞愤然骂道。 崔昭阴沉着脸,也觉得他们的猜测靠谱。 毕竟,长孙无忌的妹妹是长孙皇后,他的妹夫是当今天子李二! 敢招惹五姓七望的,朝堂之上也就只有他了。 房玄龄、杜如晦的妻子,都是五姓女,二人就算能想出这般毒计,也绝对不敢向李二谏言。 可唯独长孙无忌不同! 李二向来对五姓七望没有好感,导致如今的朝堂上,少有五姓七望的子弟做官。 而长孙无忌身为李二身边最亲信的人,李二的意志,他就必须要贯彻。 李二对谁没好感,长孙无忌也会对谁没好感,说直白点,二人穿一条裤子! 现在李二忽然使出个勒石记功的狠辣毒计,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长孙无忌给支的招! 不为人子! 七个老头心里骂了一声。 崔昭扫视了众人一眼,双手握着拐杖头,声音苍老道:“现在问题,不是找出谁给李二郎支的招。” “最要紧的,是怎么回绝房玄龄和杜如晦。” “回绝不了!”崔恭语气斩钉截铁道:“若是能回,兄长你不早就回了?何必要把我们这些人都叫过来?” 崔昭皱着眉头道:“难道这次我们五姓七望,就要吃这个闷亏?” “这个亏,没那么好吃啊。” “勒石记功之毒计,要命的就是拒捐少娟都不行,捐多了咱们又是剜肉之痛。” “咱们手里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便宜了自家人也就罢了,若是便宜朝廷,便宜那李二郎,这口气,老夫属实咽不下去!” 其余几个老头听到这话,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忽然,崔恭开口说道:“兄长,我刚才说了,咱们拒绝不了朝廷,但并非就没有办法了。” 迎上崔昭等人投来的目光,崔恭冷笑道:“他有张良计,咱们还有过墙梯。” “不就是捐钱吗,咱们捐!不仅要捐,还要多捐!” “一次性,咱们把李二给他喂饱!” “至于他能不能吃下,那就是他的事。” 说着,崔恭将自己的办法,低声在六个老头耳畔说着。 “好办法!”听完他的话,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眼眸一亮。 崔昭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几分,苍老的脸庞上带着一抹笑意,指着崔恭道:“崔老弟就是崔老弟,不愧是咱们五姓七望中的智囊。” “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说的来做!” “崔管家,把房玄龄和杜如晦,给老夫请进来!” 崔昭一边冲着厅堂外大喊,一边又回头跟崔恭等人商议究竟要捐多少。 等把细节敲定后,房玄龄、杜如晦也刚好回来。 “房公,杜公。”崔昭面带笑容道:“我们七家已经商议好了。” “朝廷此次国库空虚,我们五姓七望,自当鼎力相助。” “这一次,我们七家一起,每人出十万贯!” 崔昭比划了一个手势,铿锵有力道:“七十万贯,全部捐给朝廷!” 七十万贯?房玄龄、杜如晦浑身一震,喜上眉梢的看着他们。 七十万贯绝非一笔小钱,放在寻常百姓身上,就是十辈子他们也花不完。 大唐的货币,种类繁杂,但是在钱币上,则很是有序。 一贯钱,是一千文。 七十万贯,就是七亿文钱! 哪怕是放在现代,一文钱当做一块钱,那也有七亿元,更何况大唐一文钱的购买力,远远不止现代的一元购买力! 当下的长安城的房价,一套宅院能卖六十万文。 七亿文钱,足够在长安城内买下一千二百套宅院! 房玄龄、杜如晦呼吸都有些急促,来时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钱! 房玄龄神色肃然,冲着他们重重作揖,沉声道: “房某在此代朝廷谢过诸位家主,诸位家主能慷慨解囊,帮朝廷渡此难关,房某和杜公,一定会将此事照实上奏。” “陛下若是得知,必定会下旨嘉赏诸位家主。” “那些都是小事。”崔昭面带微笑道:“房公,杜公,这些钱还需要老夫等人准备准备,明日这个中午,房公、杜公可以再来,到时候将钱带走便是。” “好!” 房玄龄拱手道:“那房某就和杜公先回宫复命,明日中午,我二人一定亲自到!告辞!” 说完,房玄龄带着杜如晦,神色欣喜的朝着厅堂外而去。 二人丝毫没有看到,站在他们背后的七个老头,正冷笑望着他们的背影。 ———— 太极宫,甘露殿。 当房玄龄、杜如晦回宫复命后,李二惊呼声响彻殿内。 “七十万贯?” “五姓七望竟如此大方?” 看着李二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房玄龄、杜如晦相视一笑。 李二猛地抚着御案站起身,眼眸中绽放着亮光,道:“是张顿,张顿的勒石记功之计,起效果了!” 第42章 长孙皇后的担忧,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陛下圣明。”房玄龄、杜如晦同时拱手道。 随即,二人将在博陵崔氏府邸的经过,原原本本告知给李二。 李二听得喜笑颜开,“好好好,光是五姓七望他们七家,就拿出七十万贯,开了一个好头!” “长安城内剩下的豪门望族,见了五姓七望捐钱,他们能不跟着捐?” “五姓七望捐了七十万贯,那些豪门望族,钱数加起来也不该低于五十万贯!” “这样一来,就有一百二十万贯,国库空虚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李二越想越兴奋,拍着手道:“朕这个帝婿,真是妖孽,一招勒石记功之计,就为朝廷弄了一百二十万贯,朕要好好奖赏他!” 张顿距离成为帝婿,还八字差一撇呢!房玄龄、杜如晦心里默默说着。 看着李二高兴,房玄龄提醒道:“陛下,若是给张顿奖赏,那岂不是将你这个二叔的真实身份,向他曝光了?” “这倒也是,朕的身份,现在还不能叫他知晓。”李二冷静了许多,只感觉头疼道:“这小子不肯做官,若是他知晓朕的身份,怕是再也不帮朕了。” 房玄龄一笑,继续说道:“何况,现在还不是奖赏张顿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利用张顿给的勒石记功之计,先从五姓七望手中,将钱收到手,这样也好安心。” “玄龄你这话说得对。”李二指了指他,说道:“他们不是和你们约好,明天中午去他们府上拿钱吗?” “朕即刻让人去做功德碑,将五姓七望这几位家主的名字,刻在功德碑上面,你们带着功德碑,直接去他们府上!” “朕就是要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出钱,朕就肯为他们五姓七望再增添一些声望!” 房玄龄、杜如晦肃然道:“臣遵旨!” 送走房玄龄、杜如晦以后,李二叫来李君羡,让他负责功德碑的事,然后满脸笑容的走向立政殿。 半路上,李二看到一个身穿紫袍的熟悉身影,叫道:“无忌!”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心不在焉的走在皇宫之中,听到声音以后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李二,赶忙作揖道:“陛下。” “你怎么入宫了?”李二好奇看着他,“朕记得今天你应该在家休沐。” 不提还好,提到休沐二字,长孙无忌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忿道:“臣是被骂到宫里来的!” 李二一愣,“谁敢骂你齐国公?” “五姓七望!”长孙无忌咬牙切齿道。 “???” 李二错愕的望着他,“好端端的,他们骂你作甚?” “臣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想着来宫里打听打听。” 长孙无忌愤然道:“那七个老家伙,简直莫名其妙,突然就跑到臣的府邸,指着臣的鼻子一通臭骂,说什么逼捐,说什么勒石记功,说的话臣一个字都听不懂!” 李二额了一声,顿时明白了,长孙无忌这是给张顿背锅了! 勒石记功之计是张顿想出来的,除了他还有房玄龄、杜如晦,以及长孙皇后、尉迟敬德外,也就房俊、杜荷、尉迟宝琪三个小子知晓。 房俊、杜荷、尉迟宝琪不可能说,也不敢将话传出去。 尉迟敬德更不可能,他跟长孙无忌的关系可不怎么好。 房玄龄、杜如晦一直在帮着自己做事,就算想说也抽不出时间。 剩下的就只有长孙皇后了。 但是,长孙皇后更不能说,若是被长孙无忌知晓,夺走本该是他儿媳妇的长乐公主的人,以及让他背黑锅的人,都是张顿的话。 长孙无忌能放过他? 为了李丽质,也为了自己的夫君,长孙皇后就一定会隐瞒着长孙无忌。 想到这,李二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膀,语气温和道:“你放心,朕会帮你调查清楚的,你先回去歇着,有消息了,朕会让李君羡告诉你。” 长孙无忌感动道:“那臣就先回去,在家等陛下的消息。” “去吧。”李二笑了笑,看着他离开后,便继续朝着立政殿方向而去。 然而,李二没有看到,长孙无忌走了没多久,便顿住脚步,目光直勾勾盯视着李二的背影。 古怪! 陛下行事,绝不会如此古怪! 里面一定有问题! 陛下的脸色,刚才看不出丝毫的愤怒! 这太不正常! 堂堂一个国公,被五姓七望欺负到头上,向来对五姓七望没有好感的李二,竟然选择一笑而过?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思索了半晌,没有跟上去,而是选择回府。 他相信,究竟是谁让他背的这口黑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这么大的事情,瞒是肯定瞒不住的! ———— “二哥,你是说五姓七望的那七位家主,都同意向朝廷捐钱,而且每一家都捐十万贯?” 立政殿中,当李二兴奋的将经过说完,长孙皇后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对!”李二笑哈哈的说着,忽然看到长孙皇后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拧起了眉头,问道:“观音婢,你何故拧眉?” 长孙皇后担忧道:“二哥,妾身觉得这件事,有些不正常。” “妾身觉得,五姓七望那七位家主,答应的太爽快了。” “十万贯,对于他们而言,也不是一笔小钱,拿出来捐赠给朝廷,无异于剜肉之痛。” “他们怎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就算是答应,也不该给这么多钱啊!” 李二摆了摆手,“观音婢,你想多了,他们就是糊弄谁,也不敢糊弄朕!” “朕是天子,他们答应了朕,要捐赠七十万贯,明天中午以后,朕要是没有看到钱,他们就是欺君之罪!朕料定他们不敢!” 长孙皇后忧心忡忡道:“妾身还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二哥,要不咱们去问问张顿?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不用!”李二忍俊不禁道:“朕已经想好了,等拿到了钱,解决了朝廷的国库空虚问题以后,朕再去找张顿!” “现在去找张顿,岂不是让他觉得小题大做?” “观音婢,你权且放心,朕看出不了大问题!” 说完,李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掌,站起身说道:“朕还有奏折要批,就先回甘露殿了,等明天房玄龄、杜如晦将钱带回来,朕再来找你!” 长孙皇后看着李二优哉游哉的背着双手,口中哼唱着回往甘露殿,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直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这件事,远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来人,替本宫更衣!” 长孙皇后深吸了口气,望着殿外的天色,道:“本宫要去一趟醉仙楼!” 第43章 张顿:其实我就比普通人强一点点 从皇宫中出来,长孙皇后直接前往平康坊的醉仙楼。 走到醉仙楼门口时,长孙皇后只以为走错了,看到酒楼的门匾,才确定面前的确实是醉仙楼。 之前来醉仙楼的时候,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现在醉仙楼内,确实人满为患。 甚至门外还放着十几个胡凳,胡凳上同样坐满了人,都是来醉仙楼吃饭排队的客人。 长孙皇后暗暗咂舌,张顿远比她想的厉害多了。 “我就没喝过比二锅头还好喝的酒!怎么酿的?” “哈哈哈,这可是我张老弟的独门配方,喜欢喝了,以后常来啊!” “你们醉仙楼的饭菜,也跟对面鼎盛楼的不一样,我喜欢!” “这叫炒菜,也是我张老弟弄出来的,想要吃了,以后你也常来!” “胡店家,不是我说你,你们醉仙楼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还兼着卖杂货呢。” “此乃技多不压身,而且你出去看看,在东市、西市能不能买到我醉仙楼的杂货,就单说这香皂,我醉仙楼独一份,其他地方根本没有!而且啊,我们醉仙楼的杂货,那可是吃饭就给送,不单卖!你以后想要了,就只管来我醉仙楼,吃上一顿饭,要什么送你什么!” “这也是你那张老弟弄的?” “对!” “你张老弟叫什么?” “张顿啊!” 醉仙楼内,胡广满面风光,笑得合不拢嘴的和吃饭的客人交谈着。 张顿拎着一个装满饭的木桶,刚刚从后厨出来,听到胡广和顾客的谈话,登时一脸无语。 我来醉仙楼,是让你帮我出名的吗? 要出名,我去当官好不好啊? 当时我可是想好,要在大唐默默无闻的当一辈子平头百姓。 现在倒好,就凭胡广的一张嘴,怕是用不了多久,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得知道张顿的名字。 不行,得提醒提醒他!张顿思索着,将手中的木桶放在空着的一张几案上,朝着胡广走去。 “张顿!”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脆声响起。 张顿愕然的看着走进来的长孙皇后,道:“二婶,你怎么来了?” 看到长孙皇后心事重重的模样,张顿神色一肃,摊开手掌指着酒楼二层道:“二婶,咱们雅间里说话。”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跟在张顿身后,走到二层的清净雅间。 张顿拿来两个茶杯,为她倒了一杯热水,问道:“二婶,是不是我老丈人那边出了问题?” 长孙皇后叹了口气,半真半假的说道:“你二叔回去以后,就跟你老丈人说了勒石记功之法。” “把你老丈人激动坏了。” “你老丈人在你二叔面前,把你一阵猛夸,说你若是入朝为官,一定是栋梁之才。” “那他要伤心了。”张顿摇头道:“我不想做官。” 长孙皇后笑道:“你不想做官的事,妾身和你二叔都跟你老丈人说了,他虽然遗憾,但也说不强求。” “你老丈人拿着你的办法,跑到皇宫面见天子,天子当时下旨,让你老丈人全权负责此事。” “你老丈人随后派人去了长安城五姓七望的府邸,见到了那七位家主。” “那七位家主同意,要向朝廷捐赠共七十万贯,让明天派人去拿钱。” 长孙皇后神色凝重道:“你老丈人,还有你二叔,为此事在家高兴地喝酒相庆。” “但不知怎的,明明是件好事,妾身有些心神不宁,想着来问问你。” “张顿,你说五姓七望那七位家主,是不是有问题?” 张顿双手抱肩,歪头沉吟道:“二婶担忧的是,这里面确实有些问题。” “五姓七望那几位家主,答应的太快了。” “我给的那个办法,说得好听叫做勒石记功之计,说的难听一些,就是从豪门望族身上剜肉之计。” “那些豪门望族,但凡有点脑子,都应该知道身上掉了块肉有多疼,他们怎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有你这句话,就说明妾身想的没错。”长孙皇后松了口气,随即又担忧道:“但是你老丈人,还有你二叔听不进去啊。” “其实二婶你也甭担心。”张顿耐心说道:“出不了乱子。” 长孙皇后苦笑道:“你不懂。” 张顿不知道李二的身份,所以他不清楚其中的严重性。 用勒石记功之法,让豪门望族捐钱,以此解决朝廷国库空虚问题,是李二亲自督办的。 现在李二已经开始让人制造功德碑,明天若是将功德碑抬到那七位家主面前,房玄龄和杜如晦却拿不回钱,到时候该怎么办? 李二的脸面,就丢尽了! 一般人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都能火冒三丈,更不消说是天子的脸面。 “二婶,是你不懂。” 就在此时,张顿的嗓音在长孙皇后耳畔响起。 迎上长孙皇后的忧愁目光,张顿认真道:“你得清楚,这件事背后还有我。” “我老丈人办不了的事,我能办,他束手无策的事,我能拿出主意。” “一句话。” 张顿竖起一根手指,道:“不管是五姓七望的人,还是别的谁,我出面,就能办成。” 长孙皇后怔然看着他,你这个姓氏没白姓,果然是嚣张的张。 这等狂傲,天底下也就只有你了。 很快,长孙皇后展颜一笑,点头道:“张顿,二婶相信你。” 张顿也跟着一笑,“二婶权且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妾身就回去了。”长孙皇后彻底放下心,笑着站起身,道:“长质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嚷嚷着要去找你,下次出来,二婶把她带出来。” 张顿神色一喜,“好啊!” “二婶,我送送你!” 将长孙皇后送到酒楼门口,看着她妙曼身姿逐渐远去,张顿忽然想到什么,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 “二叔二婶,和长质住在一块?这是长质住在他们家,还是他们住在长质啊?” 想了半天,张顿没想出头绪,就被一脸兴奋的胡广拽着走到那些食客们面前,拍着张顿的肩膀大声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张顿,我不跟你们吹啊,我的这位张老弟,就是两个字,妖孽!!” 张顿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你还来劲了是不是?半会没管你,你就已经把我夸到这种地步了? “都别听我胡兄瞎说,我可谈不上什么妖孽!” 面对脸庞上满是崇拜的食客们,张顿一阵头大如斗,胡广究竟跟他们怎么吹得,怎么他们脸色都成这样,赶忙辩解道:“我就只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点!” 话音甫落,门口忽然走进两个身材魁梧,手持棍棒的大汉。 “哪个是店家?” 两名魁梧大汉同时挥舞着手中木棍,其中高个大汉一副饿急眼的模样,吼道:“我俩今天饿了,你管我们一顿饭,如何?” 刚一说完,张顿板着脸走过去,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抬起膝盖对着二人的小腹,一人一脚。 “砰!” “啊——” 两道惨叫声,骤然而起。 张顿的两脚下去,两个魁梧大汉从酒楼里,被直接踹到近十米远的酒楼外,躺在地上哀嚎着。 “聒噪!”张顿没好气的说了一声,然后看向那些食客,大声道:“刚才还没说完,其实论能耐,我还不如诸位!” 食客们看了一眼被张顿随脚踹出去的两个魁梧大汉,又看了看张顿,脸上的崇拜之色,更浓郁了。 胡广站在一旁,下巴昂的更高了,不停的用大拇指指着张顿,仿佛在说,看到没有,我胡广的兄弟,牛逼极了! ———— 黄昏临近,暮鼓之声紧随响起。 暮鼓声一旦停止,便是长安城的宵禁,宵禁之时,长安城的街路上不得有人,否则就会被按照犯禁之罪抓起来。 太极宫,立政殿中响起一道轻叹声。 “阿娘,你为何叹气啊?”当天夜里,李丽质选择跑来和长孙皇后睡,刚躺在榻上,听到长孙皇后的叹气声,不由好奇问道。 长孙皇后无奈道:“阿娘跟你阿爹说了张顿的话,你阿爹不以为意。” “那也没事。”李丽质眨着美眸道:“张顿不是说了吗,如果事情办不好,他会出面。” 长孙皇后轻轻抚着李长质的秀发,默然不语,心中暗暗想着,希望明天能一切顺利。 第44章 七位家主捐赠给朝廷的“钱”! 翌日清晨。 天刚一蒙蒙亮,太极宫甘露殿内,李二已经身穿皇袍,坐在御案后。 在他对面,房玄龄、杜如晦身穿紫色官袍,肃然而立。 “功德碑已经刻好,李君羡会随你们一同去。” 李二面带微笑道:“今日之事,就有劳两位爱卿了。” “陛下放心。”房玄龄、杜如晦同时拱手异口同声道:“臣一定将七十万贯,带回皇宫。” “去吧。”李二挥了挥手,看着他们离去,脸上笑容浓厚了几分。 朕可是天子,他们五姓七望,就算名望再高,他们也不敢欺君! 想到昨天长孙皇后跑出皇宫询问张顿的意见,跟自己说张顿也是觉得这件事有问题,李二就有些想笑。 他们二人,都多心了! 等房玄龄和杜如晦将七十万贯从五姓七望手中带回来,他们就明白是想多了。 从皇宫中出来,房玄龄、杜如晦走在最前面,李君羡则带着一百名皇宫侍卫,拉着二百辆牛车,跟在后面。 除了第一辆牛车上有东西外,其他的九十九辆牛车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装。 第一辆牛车之上,放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写有“功德碑”三个大字。 石碑的表面,则书写着来自五姓七望七位家主的名字。 博陵崔昭,清河崔恭,范阳卢闵,荥阳郑达,太原王廓,陇西李尊,赵郡李虞。 名字后则写着“为君分忧,除国危难”几个大字,以及钱数。 此次出宫,之所以带着上百辆牛车,是因为七十万贯,单凭人力很难几次就能带回去。 七十万贯不是小数目! 那是七亿文钱,就算分为绢帛,黄金等物,靠着这些牛车,也得拉上好几次。 来到崇仁坊,房玄龄、杜如晦抵近博陵崔氏府邸时,远远就看到七个老头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等候。 房玄龄,杜如晦脚步更快了几分,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崔家主,卢家主,郑家主,王家主,李家主,昨日说的事,可曾准备妥当?” 崔昭笑呵呵道:“已经准备好了。” “那真太好了。”房玄龄一笑,侧开身子摊开手掌指向第一辆牛车上的石碑,说道:“陛下为你们准备的功德碑,也已妥当。” “功德碑上,有诸位家主的望族和姓名,还有钱数,也有陛下亲自书写的‘为君分忧、除国危难’八个大字。” “陛下圣恩,臣等不胜惶恐。”崔昭等人,赶忙冲着功德碑方向作揖到底。 等他们直起身子,杜如晦笑着道:“诸位家主,你们准备的钱在何处?我们也好带回去,向陛下交差。” “钱都在这里。” 崔昭抬起苍老的手掌挥动了一下。 站在七人身后的各自府邸官家,每个人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大步上前,毕恭毕敬的呈递到房玄龄、杜如晦面前。 房玄龄、杜如晦眼瞳一凝,直勾勾盯视着七个老管家手捧的锦盒。 良久,房玄龄抬起头,指着其中一个锦盒问道:“崔家主,这是何意?” “我们五姓七望要捐赠给朝廷的钱,都在里面。” 崔昭拄着拐杖上前几步,亲自打开捧在自家老管家手中的锦盒。 躺在锦盒中的一沓纸张,映入众人眼帘。 崔昭将锦盒中的纸张拿了出来,说道:“这是我们五姓七望的房契,地契,田契,还有一些古玩字画的字据。” “长安城的宅院,价格可不是一般的高啊,距离平康坊越近,价格就越高。” 崔昭指了指背后的府邸,笑着说道:“就拿老夫的府邸来说,能卖出两千贯钱,里面古玩字画,还有文房四宝、家具之物,老夫都没有动,加起来能卖个五万贯。” “再者就是地契,地契当中,也包含有东市、西市三十间铺子,价值三万贯。” “里面还有老夫的田契,老夫有良田千顷!” 崔昭冲着太极宫方向,拱了拱手,正气凛然道:“此次为了朝廷,为了天子,老夫愿意拿出二十顷田出来捐赠给朝廷!” “一顷百亩,二十顷就是两千亩良田,我大唐如今的田价,一亩能卖十贯钱,二十顷能卖个两万贯。” “加上房契和古玩字画的五万贯,以及地契包含的东市、西市三十间铺子,正好十万贯!” 崔昭说完,左手拄着拐杖,右手将一沓房契地契田契放入锦盒中,接着说道:“房公,杜公,你们要不要查查,看老夫说的是否属实?” 房玄龄、杜如晦脸色难看至极,手掌紧握成拳,胸口起伏不定。 二人内心的愤怒,快要从眼睛里迸发出来。 “崔家主!”房玄龄声音提高了几分,大喝道:“你昨日说的要捐赠给朝廷的十万贯,说的是此物?” “正是。”崔昭面带微笑,面对房玄龄的大喝,丝毫不杵,苍老的嗓音不急不缓说道:“这七个锦盒,每一个锦盒里放着的东西,都价值十万贯,加起来一共七十万贯。” “老夫刚才也说了,房公、杜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查一查,看看老夫说的话是否属实。” 崔昭脸色浮现出一抹讶然,看着呼吸都变得急促的房玄龄、杜如晦,吃惊道:“哎呀呀,都是老夫的错,昨日没有和房公、杜公说清楚。” “房公、杜公肯定是会错意,以为我们五姓七望,捐赠给朝廷的是真金白银!” “其实我们七家要捐赠的,是价值十万贯的东西!还请房公、杜公莫要怪罪啊。” 说完,崔昭一脸歉然的冲着房玄龄、杜如晦拱手道。 第45章 李二的愤怒,被七个老家伙耍了 房玄龄、杜如晦脸色铁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被耍了! 他们,还有李二,都被这七个老家伙给耍了! 七个家主昨天说的话,让他们以为是要给朝廷捐赠七十万贯的真金白银! 可现在找他们要钱的时候,他们给的却不是真金白银,而是价值七十万贯的房契地契田契以及古玩字画的票据! 这些东西,能解决朝廷的国库空虚问题? 根本不可能! 站在崔昭身后的六个老头,手里拄着拐杖,面容平静的看着房玄龄、杜如晦,眼眸中的戏谑,虽然掩饰的很好,却还是被二人给捕捉到了。 “好,好得很。”房玄龄冷声道:“诸位家主的手段,房某佩服!” 崔昭淡然一笑,“房公,杜公,我们这些人答应捐赠朝廷的七十万贯已经给了,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了,二位也赶紧回去复命,想必皇帝陛下,也在宫里等着你们的消息。” 房玄龄、杜如晦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沉默的从七个老管家手中接过锦盒,放在了马车上。 李君羡咬着牙,硬忍着怒意没有发出来,看着牛车上的东西,拔刀的心都有了。 陛下连夜派人给这七个老家伙赶制的功德碑,却换来七个锦盒。 回去怎么跟陛下交代? 李君羡看向房玄龄、杜如晦,二人同样看着他,冲他摇了摇头。 房玄龄抬头看了一眼牛车上的石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么好的东西,五姓七望配得上吗? 他们不配! “回去!”房玄龄咬牙切齿说了一声,和杜如晦一同快步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太极宫,甘露殿。 “玄龄和克明,怎么还没回来!” 甘露殿外的院子,李二双手背在身后,在石桌前来回踱步,语气带着一抹着急说道。 长孙皇后身穿一袭凤袍,坐在石凳上,哭笑不得的看着李二,脆声道:“二哥,房玄龄和杜如晦这才出去不到半个时辰。” “他们是去把七十万贯带回来,不是带回来七十贯,哪有那么快的?” “那么多钱,就是用牛车拉,也得来回好几趟。” 李二脚步一顿,叹息道:“朕何尝不知,但是朕心焦啊,刚才玄龄和克明离开后,户部侍郎孙伏伽就跑来跟朕哭诉,国库没钱了,这半个月朕都听他哭诉多少次,他不烦,朕都被他哭的烦了!” “只要玄龄和克明将那七十万贯带回来,朕就将钱一并交给他!” “户部得了钱,就不会烦朕,朕也不必再为此事忧心!” 说着,李二看了一眼长孙皇后,沉声道:“观音婢,我大唐现在可不单单只是国库空虚一个问题,棘手的问题还有几个。” “国库空虚问题解决了,朕也能抽出手来解决其他的棘手难题。” “老是被这件事压着,朕都快喘不过气了!” 长孙皇后一脸无奈,但再着急,房玄龄和杜如晦也不能插着翅膀飞回来啊。 忽然,一阵脚步声骤然响起。 在李二、长孙皇后的注目下,房玄龄、杜如晦低着头大步走了过来,冲着李二作揖道: “臣房玄龄,臣杜如晦,拜见陛下!” 李二神色一喜,走上去扶着他们起来,道:“在朕面前就不用拘礼了,事情办得如何?” 房玄龄、杜如晦抬起头,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说。 “说话啊,钱呢?”李二眉头一皱,望向跟在他们身后的李君羡。 “陛下,东西都在这里。”李君羡咬了咬牙,转身向后挥了挥手。 六名皇宫侍卫,赶着放有石碑的牛车,走了进来。 石碑旁边,摆放着七个锦盒。 李君羡和六名皇宫侍卫,将锦盒拿在手中,走到李二面前,对着他单膝跪地,将手中锦盒高高捧起。 “陛下,就是这些!” 李二直勾勾盯视着七个锦盒,抬起手掌,将李君羡手捧的锦盒打开,拿出里面的一沓纸张,看了起来。 “这些是房契,地契,田契,还有古玩字画的票据?” 李二看完纸张上的字,手掌猛地一握,将一沓纸张紧紧的攥在手里。 李二缓缓将眼睛闭了起来,胸口却起伏不定,显然内心的情绪远不如表面上平静。 “玄龄,克明,给朕回话。” 李二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迸出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玄龄、杜如晦作揖到底,愧然道:“臣万死。” “朕不要你们死!”李二睁开眼睛回头望着二人,声音提高了几分道:“朕要你们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哥,你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长孙皇后赶忙走过去扶着李二的胳膊,手掌轻轻在他背后顺着,同时瞪着房玄龄、杜如晦,急声道:“房玄龄,杜如晦,陛下要你们回话,你们在等什么!” 房玄龄、杜如晦同时抬起头,房玄龄颓丧道:“陛下,咱们被那七个老家伙,给耍了!” “昨日那七位家主,当着臣和杜蔡公的面,说同意捐赠七十万贯给朝廷。” “可今日臣和杜蔡公去要钱时,他们却给了七个锦盒。” 李二咬牙切齿道:“他们的意思,锦盒里的东西,值七十万贯?” “对。”房玄龄点头。 李二回头看了一眼李君羡和六个皇宫侍卫手里捧的锦盒,忽然扬起手掌,猛地将李君羡手中的锦盒打飞出去。 “简直是混账!” 李二怒声道:“什么价值七十万贯,他们当朕是傻子吗?” “那是他们的府邸,是他们的铺子,更是他们的良田!” “他们是谁?是五姓七望!这些东西就是往外卖,谁敢买?” “没人敢买,这些东西就一文不值!” “好,好得很啊!”李二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他们当朕是什么人,任由着他们戏耍吗?” “李君羡!” 听到李二的大喝声,李君羡猛地站起身子,抱拳肃然道:“臣在!” “你去!带着人去!”李二指着皇宫外的方向,怒喝道:“把那七个老家伙的家,给朕抄了!” “然后,把他们一家老小都抓起来,将他们下狱!” “诺!”李君羡沉声说完,便带着六个皇宫侍卫,朝着宫外方向跑去。 “都给本宫站住!” 就在此时,长孙皇后的呵斥声,骤然响起。 第46章 去找张顿!他一定有办法! 李君羡和六名皇宫侍卫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望着李二,神色凝重道:“二哥,现在不能抓他们!” “一旦抓了他们,你让长安城的其他豪门望族怎么看?” “二哥你让他们捐钱,他们不捐,二哥就抓他们的一家老小下狱,那将会引来何等非议?” “这样做,张顿提的勒石记功之计,就万不能进行下去!” “国库空虚的难题,也就解决不了!” “妾身恳请二哥,绝不能在气头上,让李君羡带侍卫去抓人!” 李二冷静了许多,但脸上的愤怒不减反增,一想到被五姓七望七个老家伙耍得团团转,气就不打一处来。 李二抬头看向牛车上的石碑,怒然跳上去,猛地将石碑推到地上。 砰!咔嚓! 石碑落在地面,应声龟裂! “观音婢,你说得对。”李二喘着粗气道,随即摆了摆手人,让那六名皇宫侍卫下去,望向房玄龄、杜如晦:“玄龄,克明,你们觉得,接下来该如何做?” “臣没有办法。”房玄龄摇了摇头,“勒石记功之计,在五姓七望身上,起不到效果,用来对付长安城的其他豪门望族,恐怕也难以奏效。” “难道就要放了那七个老家伙?”李二手掌紧握成拳,脸色铁青道:“消息传出去,朕的脸面何在?” “还有一个办法。” 长孙皇后忽然道:“陛下,可以去找张顿!” “昨天妾身去找张顿,他也说那七位家住答应的太爽快,其中必有问题。” “妾身当时就问,如果出了问题怎么办?” “张顿回妾身的话说,他的老丈人解决不了的事,他能解决,他老丈人办不了的事,他能办成功。” “张顿能说这话,必然有足够的把握对付他们。” 李二深吸了口气,“好,去找张顿!” “希望朕的这位帝婿,能帮朕出了这口恶气!” ———— 平康坊,天色一亮,晨钟敲响之时,长安城的宵禁便已结束。 各个坊市的大门应声而开,街上的身影,也多了起来。 尤其是平康坊中,行人比以往要多得多。 醉仙楼内,胡广早早的就打开大门,然后冲着酒楼内大声道:“张老弟,出来接客了!” “……”张顿昨天没回永阳坊,在醉仙楼中将就了一宿,此刻穿着一袭青衫,站在柜台处,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这词用的就太不恰当! 什么叫接客? 醉仙楼什么时候成青楼了?你当我张顿是青楼的那些清倌人么? 张顿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双手抱肩说道:“胡兄啊,昨天赚了多少?” 胡广眉开眼笑道:“没多少钱,就比你来之前,能多赚个几千番吧。” “胡兄,你说话什么时候变成这个调调?”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 我来以前,你的醉仙楼有生意吗? 番了个几千番,那就是昨天一天赚了几千文钱? “这不是跟张老弟学的吗?”胡广嘿笑了一声,望着张顿的目光,如同看着招财猫一般,道:“张老弟,老兄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你做生意,是真比我强!” 张顿翻了翻白眼,在平康坊这些商铺中,随便挑一个店家,怕是都比你会做生意。 “张老弟,老兄都算好了。”胡广继续说道:“以后咱们醉仙楼的生意,赚到的钱咱们五五分。” “太多了。”张顿摇头道。 “多吗?”胡广摸着下巴道:“那就七三?” “八二吧。”张顿沉吟着道。 胡广一愣,随即脸色纠结道:“是不是太少了?” “不少了。”张顿肃然道:“你想想,昨天才是醉仙楼赚钱的第一天,赚到的钱就比以往翻了几千番,以后难道会不更好?” “这倒也是,有张老弟在,我放心!”胡广点了点头,道:“八二就八二,今天晚上老兄我就给把你那二成算出来,你回去的时候带走!” 闻言,张顿愕然道:“胡兄,我说的八二,是这个意思吗?” 胡广比他还愕然:“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分八成,我分二成?” “废话。”张顿没好气道。 胡广纳罕道:“醉仙楼算谁的啊,你是店家,还是我是店家?我开的店,就拿两成啊?” “不少了。”张顿耐心说道:“你算算,你拿的二成,是不是就是纯利润?” “你再看看我,我又要弄香皂,又要弄冰糖,还有弄蜡烛,还有那些锅碗瓢盆,还有做菜的调味料。” “就是厨子,还是我找来的!” “你一个甩手掌柜,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胡广嘟囔道:“这年头还有人嫌钱赚多的?那两成就两成,其他八成都给你!” 胡广也想明白了,正如张顿所言,他在醉仙楼就是一个甩手掌柜,除了收钱,就是给食客们陪个笑脸。 真正做出能招揽食客的东西,全都出自张顿之手。 他要八成。 胡广觉得不过分。 而且,如果没有张顿,他的醉仙楼到年底就开不下去了,就得关门大吉。 张顿来了以后,醉仙楼的生意简直就是翻版的鼎盛楼。 胡广更能看出来,张顿的野心绝不如此,只要留着他在醉仙楼,绝对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张顿笑了笑,心里默默说着,跟了我,你还怕以后赚不到钱? “对了。”胡广拍了一下脑门,道:“张老弟,咱们店里缺人手,我打算给家里写一封信,过些天让我家闺女过来帮忙!” “你还有个女儿?”张顿神色一怔,这还是头一次听胡广说家里的事。 “是啊。”胡广无奈道:“只不过我那闺女,跟我不对付。” 张顿目光幽幽看着他,就你那赚钱就赔的架势,谁能跟你对付? “说到我女儿,我跟你讲,那长得叫一个标致!” 胡广倚靠着柜台,双手抱肩得意洋洋道:“而且她在长安城,还有一个诨名。” 张顿愕然道:“诨名?你女儿在道上混的?” “别瞎说!”胡广翻了翻白眼,然后肃然道:“我听人说,我家闺女在长安城被那些读书人,称作天下第一才女!” “是你亲生的吗?”张顿狐疑的看着他,就你这做生意的脑子,你能有一个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女”的女儿? 胡广语气一滞,随即瞪视着他道:“你还不信?等着吧,过几天我女儿一来,你就信了!” “好啊。”张顿耸了耸肩,忽然眼角余光瞅见街路上,四道身影正急匆匆朝着这边走来。 “二叔,二婶?还有两位伯父,你们怎么来了?”张顿讶然,等他们走近,看到四人脸色难堪,顿时猜出原因,问道:“是不是我老丈人那边,出问题了?” 第47章 二叔二婶,醉仙楼你们先帮忙照看一下 “是啊,你老丈人碰到麻烦了。”李二神色黯然,愁眉苦脸的将在路上编好的话,说给他听。 话中他隐去了房玄龄、杜如晦去要钱,而是改成了他老丈人。 “五姓七望有点过分。”张顿眉头一挑,说道:“那价值七十万的东西,怎可能变现成钱?” “何况还是他们自己的府邸,就算朝廷要卖,旁人听了是五姓七望的府邸,谁敢出钱买?” “那地契、田契、还有古玩字画,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们当我老丈人是傻子呢?” 听着张顿为自己打抱不平,李二心中舒服了许多,脸上愁容却不减反增,道: “张顿,你可得帮帮你老丈人。” “要是连你也不帮他,他明天就要投护城河了。” “……”房玄龄、杜如晦在一旁听着,听他说这话,顿时目光古怪了几分,你这是不是我威胁我自己? “长质他爹的事,我肯定得帮。”张顿神色一肃,“现在皇帝那边什么意思?” 李二肃然道:“皇帝那边说,要是这件事做不好,就严惩。” “昏君!” 张顿啐了一声道:“等哪天我看他从宫里出来,麻袋套头上,打他一顿,给我老丈人出出气!” 长孙皇后:“……” 房玄龄:“……” 杜如晦:“……” 你小子是真敢骂啊!李二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是说这件事,张顿,你有什么好办法?” 张顿思索了一下,“这件事,看来得我出面。” 就等你这话!李二眼眸一亮道:“我现在回去,让你老丈人给你弄个钦差的身份。” “不用。”张顿摇了摇头,“对付他们,还用不到这个。” 说完,张顿回头看向酒楼中的胡广,大声道:“胡兄,你跟我去一趟。” “啊?”胡广走了出来,瞪大眼睛道:“你让我去?我这生意怎么办?” “有我二叔二婶呢。” 张顿指了指李二和长孙皇后,耐心说道:“二叔二婶,你们帮忙照看一下。” “好。” 李二毫不犹豫道:“我跟你二婶,就在醉仙楼等你。” 张顿点了点头,然后拖拽着一脸不情愿的胡广,从李二口中要到五姓七望的地址,便朝着崇仁坊方向而去。 看着张顿的背影,等他走远以后,李二问道:“观音婢,你说张顿能行吗?” 长孙皇后嗯了一声,“除了他,妾身不知道还有谁能替二哥挽回颜面。” 李二看向自己的房谋杜断,问道:“玄龄,克明,你们说呢?” 房玄龄肃然道:“臣也是这个想法。” 杜如晦神色凝重道:“陛下,皇后娘娘说得对,这件事,只能靠张顿了。” 李二拧着眉头,做到柜台后的胡凳上,低头陷入沉思,虽然张顿是有妖孽之才,但他面对的,可是五姓七望! 连房玄龄、杜如晦都被他们给耍了,张顿这一次去,能成功吗? 忽然,酒楼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刘金部,这家就是醉仙楼了。” “章度支,醉仙楼的饭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 “那当然啊,听说这家厨子叫张顿,做菜那叫一个香啊。” “是那个墨家最会打人的厨子?” “刘金部,这是什么说法?” “你没听说?长安城都传开了,有人给张顿起了个诨名,叫制造之术魁首,庖厨界扛鼎人,昨天在醉仙楼,他不是把两个地痞从酒楼里踹飞出去了吗?现在还有人正琢磨着再给他起个什么诨名。” “哈哈哈哈,竟还有这等事?” “此子确实不凡啊,不说了,进去尝尝张顿这个厨子做的饭菜,究竟像不像传闻中那样,神乎其神。” 两个中年人身穿一袭锦罗绸缎,一边笑谈一边走到酒楼中。 当看清楚坐在柜台处的四人,户部的金部曹刘主事,和度支曹章主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二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随即睁大眼睛看着坐在柜台处的四个人,确认没有看错后,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情况?! 这不是皇帝和皇后,还有两个宰相吗? “陛下!”金部刘主事、度支章主事赶忙走过去,冲着李二作揖。 不等他们开口,李二摆了摆手道:“在宫外就不用拘礼了,不要打草惊蛇,朕不想身份被人认出来。” “诺。” 金部刘主事、度支章主事赶忙拱手,金部刘主事小心翼翼道:“陛下,你此次微服私访,也是来醉仙楼吃饭的?” “差不多。”李二微微颔首,又问道:“你们要吃点什么?” 度支主事轻咳了一声道:“不吃了,臣还是择日再来。” 李二眉头一皱,“来都来了,不要因为朕,乱了你们的安排,你们来醉仙楼想吃什么?” 金部主事、度支主事相互对视了一眼,也不敢违逆李二。 金部主事实话实说道:“臣听章主事醉仙楼有一道叫做葱爆牛肉的菜,味道甚美,今日和章主事一同前来,就是想尝尝这个。” 李二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房玄龄和杜如晦,“你们会做吗?” 房玄龄,杜如晦纷纷摇了摇头,他们是当官的,又不是当厨子,何况以前和现在都未曾下过厨。 金部主事、度支主事一脸茫然的看着李二,有些没听明白,陛下好端端的,让两位宰相做饭干什么? “观音婢,你会吗?”李二偏头看向长孙皇后道。 长孙皇后哭笑不得道:“二哥,妾身就是会,刘金部和章度支,他们敢吃吗?” 李二微微颔首,“这倒也是。” “……”金部主事、度支主事眼角直跳,终于听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他们两个食客吃什么,陛下派人去做? 陛下此次微服私访,是出来干什么啊?怎么好端端的,当起了醉仙楼店家? “陛下,”金部主事忍不住问道:“臣记得醉仙楼店家叫胡广,他哪来的胆子,竟敢把店家之事,交给陛下来做?” 度支主事附和道:“臣请严惩此人!” “不用。”李二摆了摆手,“这件事,是朕自己要做的,跟胡店家没什么关系。” “刚才朕也说了,朕此次微服私访,你们不要做打草惊蛇之事,谁要是把朕的身份透露出去,严惩不贷!” 闻言,金部主事、度支主事赶忙拱手:“臣遵旨。” 李二看着他们,想了想道:“你们来都来了,不吃点东西说不过去,这样吧,后厨在那,你们自己去后厨,想吃什么自己做。” 金部主事:“???” 度支主事:“???” 第48章 张老弟,五姓七望可不好惹啊! 金部主事、度支主事二人面容僵硬的看着李二。 什么叫做我们想吃什么,就去后厨自己做? 这是我们该干的活? 我们是跑来吃饭的啊,有谁在外面酒楼吃饭,还要自己做饭? 那在家吃饭不香吗? 何况就是想做,我们也不会啊! 刘主事苦笑道:“陛下,你让臣管理账册还行,让臣做菜,臣不会啊。” “不会去学。”李二瞅了他一眼,指了指后厨的方向道:“里面有菜谱。” “你们今天是休沐?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增长见闻了。” 你要这么说,我们没脾气啊,二人无奈,作揖道:“臣遵旨。” 长孙皇后看着他们去后厨的背影,捂着嘴唇偷笑道:“陛下,你这不是难为他们么?” 李二摇头道:“不算难为,朕就是担心放他们回去,万一他们走漏风声怎么办?” “而且,朕都能做店家,他们为臣子的,做一做厨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完,李二看向房玄龄、杜如晦,道:“玄龄,克明,你们今天对付那些食客。” 房玄龄、杜如晦一乐,作揖道:“臣遵旨。” “李君羡,你来负责端菜。” 李二将站在醉仙楼外的李君羡叫进来,吩咐完后,便对着长孙皇后道:“朕跟观音婢,就坐这收钱。” 长孙皇后笑道:“妾身听二哥的。” ———— 而此时,张顿带着胡广,正赶往崇仁坊。 “胡兄,你愁眉苦脸干什么?”一路上,张顿看着胡广满面愁容,好奇问道。 胡广叹了口气道:“张老弟,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看到张顿还是困惑模样,胡广问道:“咱们要去干什么?” 张顿理所当然道:“找五姓七望要钱啊。” 胡广又问:“你知道五姓七望是谁吗?” 张顿掰着手指道:“五姓七望一共有七家,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 胡广语气斩钉截铁道:“对,不管是哪一家,都是你我得罪不起的!” “你可知道他们每一家的能耐有多强?长安城的各个牙行,几乎都是他们开的。” “还有在东市、西市开店的店家、摊主,他们的货源,也都来源于五姓七望门下。” 胡广肃然道:“更不消说各个坊市中的酒楼、百货之类的商铺,多数都跟他们有关系。” “这还是生意上的,还没跟你算官场上的!” “抛却生意、官场,就说他们的声望,那也是这个!” 胡广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道:“现在做官为宦的,哪个不想着能攀上五姓七望?这天下还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娶妻当娶五姓女!” “什么是五姓女?就是出自五姓七望的女子!” “天下人以娶五姓女为荣,仅此一点,就可见五姓七望的厉害!” “你现在要找他们的麻烦,这跟拔虎须有什么区别?” 张顿拧起眉头,“经济,政治,文化,五姓七望竟然都有这么大的影响?” “这倒是我意料之外。” 胡广翻了翻白眼,“出乎你意料之外的事多了!” “你知道前隋是怎么灭的?还不是隋炀帝要拿豪门世族开刀,结果遭到了反噬?” “这件事,你就不该应下来啊张老弟。” 张顿双手一摊道:“那我也不能看着我老丈人办不成事吧?” “我老丈人事情是小,要是长质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我怎么办?” 那也得你有命才是!胡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劝诫道:“张老弟,我看的出来,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你是一个顾家的人,但正因如此,你才更要万事小心,不能因为牵扯到五姓七望,把你也连累吧?” “就拿咱们醉仙楼来说,鼎盛楼那姓王的,就是因为是太原王氏的族人,一个店家就能找来万年令。” “你当时还被抓了,你忘了?” 胡广叹息道:“光是得罪一个鼎盛楼店家,你就被抓起来关在牢里,咱们这要是去崇仁坊,得罪了那七位家主,还能有命活着吗?” “不慌。”张顿摆了摆手,“咱们先去找那七位家主谈谈,如果他们识趣一些,咱们就拿钱走人。” 胡广错愕道:“要是他们不识趣呢?” 张顿沉默了几秒,道:“非要找死,我能拦得住?” “……” 胡广无语的打量着张顿,你说话怎么这么狂啊? 你的低调呢? 那可是五姓七望,你当他们跟咱们一样,是平头老百姓? 张顿摸着下巴道:“咱们去之前,先回一趟我家。” “胡兄你说得对,五姓七望确实不太好对付,得带点东西过去,先礼后兵吧。” 胡广眼眸一亮,“你要先给他们送礼?” 张顿自己造的东西,胡广见识过,随便一样东西,都能在长安城内引起轩然大波。 胡广不由有些欣慰,看来张老弟是开窍了,那帮五姓七望的家主,若是看到张老弟给的东西,或许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张顿歪头看着他,“砒霜算礼物吗?” “???” 胡广睁大眼睛,确认张顿没在跟自己说笑,登时心里有些崩溃。 我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这一趟浑水,弄不好是要死人的啊! 然而,张顿丝毫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带着他往永阳坊而去。 从家里的地窖中,取出两个箱子后,张顿确定箱子里的东西没问题,便雇了一辆牛车。 听二叔说,老丈人就是在博陵崔氏府邸吃的苦头,胡广也说,博陵崔氏在五姓七望中排在第一。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张顿不再犹豫,和胡广一起,赶着牛车前往崇仁坊的博陵崔氏府邸。 而此时,博陵崔氏府邸。 身为家主的崔昭,和清河崔氏家主的崔恭,以及范阳卢闵,荥阳郑达,太原王廓,陇西李尊,赵郡李虞几位老头,共聚一堂。 厅堂内,摆放在他们面前的案牍上,有着丰盛的酒菜。 七个老头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崔兄,我卢闵敬你一杯。” “这一杯,我也要敬崔兄!” “此次若不是崔兄,咱们还不知道怎么给朝廷交代,要是交代不了,那就只能从身上割肉,来喂饱朝廷了!” 崔恭苍老的脸庞上,带着笑容,一边说着不敢当,一边拿起酒杯喝着。 第49章 胡广:张顿,你礼貌吗? 崔昭笑吟吟看着他,道:“崔老弟啊,你说朝廷接下来,会做什么?” “会做什么,愚弟是猜不出来。”崔恭笑道:“但是愚弟能猜得出来,皇帝现在肯定气的跳脚。” “找咱们要钱,咱们给的却又不是真金白银,皇帝拿了那些东西,只能干瞪眼,你说他能不气?” 卢闵问道:“若是皇帝派人抓咱们怎么办?” 闻言,崔昭、郑达、王廓、李尊、李虞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崔恭。 崔恭淡然道:“皇帝绝对不会这样做!” “你们想一想,皇帝用勒石记功之计,是为了什么?为了从咱们身上拿到钱,来纾解国库空虚之难题。” “假若他派人抓了咱们,那他还要不要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 “所谓捐钱,是你情我愿之事,若是他派人抓咱们,那就是逼捐!” “刀架在脖子上,确实不给也得给,可是那样一来,朝廷的声誉,李二郎的声誉,也就彻底败坏了!” “李二郎是一个惜名之人,看看他坐上皇位后做的那些事,强御史,起谏官,哪一样不是为了得名?” “只要他想在史册上留下一个明君的形象,就必然不会抓咱们!” 卢闵松了口气,“有崔兄你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了。” 崔昭举起酒杯笑吟吟看着他们,“这道坎,咱们是过去了,头疼的事,就留给皇帝自己办,我们继续喝酒!” “咱们再敬崔老弟一杯!” 话音甫落,众人笑哈哈的举起酒杯,面向崔恭。 忽然,厅堂外响起一道脚步声,博陵崔氏府邸的老管家快步走了进来,躬着身子拱手道:“家主,门外来了一个叫张顿的,说是要见七位家主。” 闻言,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杯,讶然看着他。 “他要见我们七人?” “这是哪冒出来的愣头青,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哼,莫要说是七人,就是其中一人,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 崔恭、卢闵、郑达、李尊、李虞嗤笑着,你一言我一语的道。 崔昭也莞尔一笑,“这种人,赶走便是!” “慢着。”王廓忽然开口说了一声,“张顿?此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他有说是什么身份吗?” 崔老管家赶忙道:“那个张顿说,他是醉仙楼的厨子,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醉仙楼的店家胡广。” “原来如此!”王廓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老夫就说怎么这个名字,听着这么耳熟!” 提到醉仙楼,在座的几个老头恍然大悟。 万年令王洵就是因为醉仙楼,才被革职查办,现在正遭遇着三司会审。 而王洵,出自太原王氏! 王廓冷声道:“老夫没有去找他,他竟然敢跑来找老夫,真是好大的胆子!” 崔昭看着他道:“王老弟,照你的意思,把他叫进来?” “没有这个必要。”王廓摇了摇头道:“区区一个厨子,见了他,事情传出去,咱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他的事,老夫自有办法让醉仙楼开不下去,更要让那个张顿,还有那店家胡广,也试试牢狱是什么滋味!” 崔昭微微颔首,看向崔管家道:“你告诉他,见我们,他不够资格!” “诺!”崔老管家毕恭毕敬拱手,然后快步走到府邸外。 府邸之外,张顿和胡广并肩而站。 望着博陵崔氏府门,张顿神色淡然,双手背在身后,而站在他旁边的胡广,则一脸的紧张。 崔老管家走到门口,望着张顿摆手道:“我们家主说了,你们不够资格见他,回去吧!” 听到这话,胡广松了口气,小声道:“张老弟,你也听到了,咱们见不到人家,咱们走吧。” “走?”张顿摇头道:“见都没见到,就更别说平事了,事情没摆平,我回去怎么跟我二叔二婶交代?” “可你也听到了。”胡广双手一摊,一脸无奈道:“咱们连五姓七望府邸的门都进不去。” 张顿投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抬头望向崔老管家,指了指身旁的牛车,面带微笑道: “劳烦管家你再去通禀一声,跟你们家主说,我张顿是带东西过来的。” “不见我,难道他不愿意见见我带来的东西?” “香皂,冰糖,二锅头,蜡烛,牙膏,牙刷这些东西,管家你可曾听说过?” “这……”崔老管家有些迟疑,张顿说的东西,他当然听说过。 香皂、冰糖、二锅头、蜡烛等等出自醉仙楼的东西,早在长安城引起轰动。 若有人不知晓这些是什么东西,那就是孤陋寡闻! 也正因此,当知晓面前二人来自醉仙楼时,其中一个还是醉仙楼的店家,崔老管家才破例跑去请示自家家主。 “你们且在此处等着,我去帮你们通禀一声。” 老管家想了想说道。 张顿拱手道:“有劳了。” 崔老管家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快步走入府邸。 胡广目光古怪的看着张顿,道:“张老弟,你对人家这么客气干什么?你是不是忘记,你是来给他们找事的?” 张顿瞅着他道:“一码事归一码事,该有的礼,还是要有的。” “就比如说,我要闹得他家鸡犬不宁,我得事先打一个招呼,得通知到他,不然显得不礼貌。” 你这样就礼貌了?胡广忍不住心里吐槽着。 很快,崔老管家面带笑容走了出来,摊开手掌道:“张郎君,胡店家,我们家主说了,你们可以进去。” “多谢。”张顿笑着点头,然后带着胡广,跟在崔老管家身后,来到府邸厅堂。 厅堂之内,五个身穿锦罗绸缎、颜色不一的老头,正襟危坐在两侧的几案后。 还有一个老头,坐在正前方。 “进来吧。”看到张顿,崔昭语气平静道。 张顿带着一脸紧张的胡广,跨过门槛走入厅堂,面带微笑的冲着崔昭道: “晚辈张顿,见过崔家主,几位家主。” “你就站着吧。”崔昭嗯了一声,指了指张顿和胡广站着的位置,道:“以你们的身份,老夫几人见你们,是给你们二人天大的面子。” 张顿咧嘴一笑,没有说什么。 胡广却是心惊胆战,这份下马威属实恐怖,总觉得血都流慢了一些。 胡广眼角余光瞥向张顿,见他竟然还笑得出来,登时暗叫不好。 第50章 敬他一尺,他还你一丈!辱他一毫,他血牙报之 这些时日跟张顿在一起,胡广清楚他的性格。 张顿的性格,是别人敬他一尺,张顿还别人一丈。 但别人若是辱他一毫,张顿必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鼎盛楼的店家,就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张顿,用泔水桶的东西扔他,所以人都没了,鼎盛楼更是凉了。 现在,五姓七望七位家主面对张顿,一副高高在上,俯视蝼蚁一般的姿态,丝毫不给面子。 胡广自认换做自己,忍就忍了,毕竟自己和五姓七望的这几位家主相比,啥也不是。 可是张顿不一样! 崔昭饶有兴味的望着张顿,对于胡广心里怎么想的他,他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会不以为意。 毕竟,区区一个醉仙楼厨子,和五姓七望相比,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刚才听管家说,你来的时候,带了东西。” 崔昭啧啧问道:“香皂、冰糖、二锅头、蜡烛,哪一样都是好东西。” “如果你带的是这几样,那你可以带回去了,我们不要这个,要的是你手里的制造之法。” “如果是别的,那老夫倒是想要好好瞧瞧。” “当然了,如果想求老夫这些人办事,制造之法拿出来,交给老夫,老夫可以帮你。” 张顿垂手而立,面带微笑道:“好叫崔家主知晓,晚辈此次过来,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确实是要给诸位家主看看好东西。” “看?”崔恭啧了一声,道:“不是给?” 张顿看着他道:“当然是看,给的话,你们是要付出代价的。” “噗嗤!”七个老头闷笑出声,没几秒便忍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付出代价? 这个后生挺狂啊。 崔昭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张顿,你倒是说说看,你把东西给老夫,会让老夫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会让你觉得,我们五姓七望付不起?” 张顿面带微笑道:“是什么代价,容晚辈晚一会说,先听晚辈说第二件事。” “晚辈此次前来所谓的另外一件事,是为了勒石记功的事而来。” 闻言,七个老头脸庞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 勒石记功四个字,就如同一根长针,瞬间令他们清醒。 七个老头直起身子,直勾勾盯视着张顿。 崔昭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凝视着他道:“你怎么会知道勒石记功之事?” 张顿问道:“崔家主,我们能坐下说了吗?” 崔昭看向老管家,道:“设座,上酒。” 崔老管家应诺一声,很快便带着人,为厅堂中增添了两张几案。 张顿带着胡广坐在靠近门口的两张几案后,看着上面的酒壶和酒杯,对崔老管家说道:“倒酒。” “……”崔老管家没动,看向了崔昭。 崔昭摆了摆手,让他照做。 等到崔老管家拎着酒壶斟满酒,张顿举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眉头一拧,道:“五姓七望的府邸,平日里喝的都是这酒?舍不得花钱买好的吗?” “胡兄,箱子里有二锅头,你拿出来一小坛,给七位家主分着尝尝。” 胡广心惊胆战的看着他,你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你当这是醉仙楼吗? 但胡广还是硬着头皮,从带来的箱子当中,取出一个小酒坛,放在了张顿的几案上。 张顿将酒坛拆封,将酒杯中的酒倒掉,自顾自的倒了一些,然后递给胡广,指了指在座的七位家主,道:“给他们满上。” 胡广硬着头皮照做。 “……” 七位家主,看着被胡广满上的酒,又看了看张顿,一个个嘴角抽搐了几下。 你当这是你家呢? 你是客,还是我们七个人是客? 崔昭冷哼了一声,动也没动一下酒杯,道:“张顿,该说的话,你还没说清楚,你是怎么知道勒石记功之事?” 张顿手握着酒杯,一边轻轻抿着,一边笑道:“我怎么知道的,诸位家主可以猜猜。” “你是替朝廷,来向五姓七望要钱的?”崔恭忽然道。 张顿看着他问道:“这位家主怎么称呼?” 崔恭淡然道:“老夫清河崔恭。” 张顿放下酒杯,冲他拱手道:“崔家主洞若观火,晚辈此次过来,确是为了这个目的。” “钱,我们已经给了。”崔恭注视着他道:“不知你又来替朝廷要什么钱?” 张顿摇了摇头,“你们什么时候给过朝廷钱了?” “该不会崔家主要说,你们给的是那装在锦盒里的房契地契田契以及古玩字画的票据?” “给的那是钱?” 张顿扫视了七位家主一眼,语气平静道:“擦屁股都嫌拉腚的废纸,有什么用?” “混账!”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勃然大怒,纷纷拍案而起。 张顿反问道:“难道晚辈说的有错?” “什么狗屁价值七十万贯的东西,房契地契田契,还有那些古玩字画,你们交给朝廷,是要让朝廷帮你们卖?” “你们为什么不先将东西卖了,换成真金白银,然后再给朝廷?” “因为你们知道!”张顿泰然自若的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 “只有这样,才能向朝廷交差,而不损耗一分一文。” “你们很清楚,朝廷收了你们给的房契、地契、田契还有古玩字画的票据,就跟收到废纸没什么区别。” “那些东西,是你们五姓七望的东西,长安城里但凡有点心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你们是在阳奉阴违!” “明面上,你们答应,背地里,你们跟朝廷对着干,就算看重那些房契地契田契和古玩字画,也没人敢花钱来得罪五姓七望。” “但是,如果你们把先东西换成真金白银,然后交给朝廷,那就不同了。” 张顿摇头道:“挖自己的肉补朝廷的疮,天底下没人会这么干,你们这样做,我也理解。” 崔昭冷声道:“既然理解,那你为何还要前来替朝廷要钱?” 张顿耐心说道:“理解是一回事,该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 “我也不卖关子,我要真金白银,你们给钱我带走,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狂妄后生!你懂什么?”崔昭再忍不住,猛地拍案而起,怒视着他道: “我五姓七望不曾欠朝廷分毫,朝廷却以此毒计陷害我等,非要行逼捐之事,我们凭什么要做案板上之鱼肉?凭什么任由朝廷予取予夺?” “此言大谬!” 张顿神色一肃,掷地有声道:“什么叫做你们五姓七望不曾欠朝廷分毫?庙堂之上,多少官吏是你五姓七望的人?这是出于何故?” “民生之事,盐茶铜铁瓷器棉纱,又有多少被你们五姓七望掌控?又是因为什么?” “文化之上,天下更是流传一句娶妻当娶五姓女,你们五姓七望之中,一个瘸腿残疾之女子,都有人争抢着要,又是原由何在?” “且这些也就不说,就单单说你们门下的良田千顷,又是怎么来的?” 张顿正襟危坐,直视着七个老头愤怒的脸色,一字一板道: “你们因为这些发了多少财?朝廷却又管过你们多少?” “现在因为朝廷想借你们之手,来纾解朝廷国库空虚之困局,你们却在这说什么五姓七望不曾欠朝廷分毫?可笑至极!” 第51章 张顿,你的低调,怎么跟我理解的不一样 “你们又说什么朝廷将你们视为半晌鱼肉,对你们予取予夺。” 张顿摇头道:“究竟事实如何,你们比我更清楚!” 厅堂内,七位家主被他说的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望着张顿。 胡广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张老弟是真敢说,关键是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不是咱们醉仙楼! 这是五姓七望的府邸,在五姓七望府邸骂人家,还想不想回去了? “张顿,你刚才说,我们因为这些发了多少财?朝廷管过我们多少?” 经过短暂沉寂,崔恭开口说道:“朝廷倒是想管,但管得了吗?” 张顿面带微笑道: “所以我来了。” “其他事我不管,但这件事,朝廷管不了就由我来管,朝廷办不成就由我来办。” “七十万贯,你们给也得,不给也得给。” 厅堂之内,霎时鸦雀无声。 “啪啪啪!” 良久,一道鼓掌声音响起。 崔昭笑哈哈的拍着手掌,“好好好,真是英雄出少年!” “老夫活到这个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跟五姓七望说这种话。” 说完,崔昭收敛起笑容,苍老手掌按着几案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张顿面前,语气不急不缓说道: “你不是来要钱的吗?老夫现在就给你一个答复。” “钱,老夫一文都不给。” “你和朝廷,有什么招,就尽管使出来。” “老夫倒是想看看,你一个厨子,能把我五姓七望怎么样。” 见对方把话说明白,张顿也站起身,正视着崔昭,“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晚辈也就把话挑明了。” “三天。” 张顿竖起三根手指,认真说道:“三天之后,希望崔家主,还有诸位家主,还能跟晚辈说出这番话,告辞。” “胡兄,带着箱子,我们回去。” 正当胡广站起来跟张顿抬着箱子,正要往外走时,忽然厅堂内响起一道爆喝: “你想走,走得了吗?” 张顿脚步一停,回头看向说话的老头,问道:“这位家主如何称呼?” 王廓冷声道:“太原王廓。” 张顿神色一怔,太原王氏?摇头道:“万年令王洵都拦不住我,不知王家主何来的自信,能把我留在这里?” “告辞。” 说罢,不管王廓脸色如何阴沉,张顿带着此时面容苍白无血的胡广,闲庭信步的离开府邸。 看着张顿离去的背影,王廓咬牙切齿道:“此子狂妄至极!” 崔恭微微颔首道:“是够狂的,活了大半辈子,年轻后生年多了,但是敢对你我说这般话的,却还是头一个。” 郑达忽然道:“要不要派人收拾他?” 闻言,众人纷纷看向崔昭。 崔昭摇头道:“你打算派去谁收拾他?谁能收拾他?” “人家刚才也说了,万年令王洵抓他都没得用。” “你还能找谁?” 说完,崔昭拄着拐杖坐回到原来位置,摆了摆手人,让崔老管家把张顿和胡广的几案撤掉,继续说道: “此事牵扯到勒石记功之法,牵扯到宫里,没有哪个官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和张顿对着干,那不是自寻死路?” 李虞忽然道:“崔兄,那个张顿,刚才说什么三天,听他话中的意思,三天之后,咱们就会乖乖的把钱捐赠给朝廷?” 崔昭一乐,“这你也信?” “无知小儿的话,当不得真。” “咱们且看着吧。” 崔昭拿起几案上的酒杯,皮笑肉不笑道: “三天过后,派个人去把张顿找来,他到时候也该黔驴技穷,也是咱们对付他的时候。” ———— 从博陵崔氏府邸走出来,胡广彻底松了口气,苍白的脸色也逐渐红润许多,跟在张顿身后,语气幽幽道:“张老弟,你的低调呢?” 一想到刚才在博陵崔氏府邸之中,张顿舌战群儒一般,指着七位家主一通大骂,胡广就觉得头皮发麻。 真是信了他的邪,张顿说低调,自己竟然当真了!有这么低调的吗!那可是五姓七望啊!随便一句话,放在长安城内,都能让长安城的各个坊市抖三抖! 张顿回头困惑道:“我还不够低调?” 胡广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低调在哪?” “我对他们,是先礼后兵。”张顿耐心道。 胡广张着口,呆呆望着他,合着按你的意思,没有上来直接把他们往死里弄,就是低调了? “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被你吓死。”胡广语气幽怨道:“那可是五姓七望的家主,咱们就是把醉仙楼开的再红火,也比不上人家分毫。” “也幸好那七位家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要真对咱们狠一点,我们怕是得横着出来!” 张顿正色道:“胡兄,他们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我跟你不一样,”胡广也翻着白眼,“老兄我不是愣头青!” 说完,胡广又问道:“张老弟,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要先回去准备一下。” 张顿沉吟道:“你先回醉仙楼。” “好。”胡广点头道。 拜别胡广,张顿赶着牛车,回到永阳坊的家中,打开了地窖。 没多久,一个木箱接着一个木箱,被搬了出来。 看着箱子里面的东西,张顿喃喃自语道:“这些应该够个一两天的量。” “可以动手了。” 张顿深吸了一口气,将牛车上的两个箱子卸下来,换上从地窖中拿出来的二十来个木箱,放在牛车上。 随即拉拽着牛车,朝西市方向而去。 既然给五姓七望三天时限,那就不能让他们失望了。 张顿赶着马车朝西市而去,胡广也回往醉仙楼。 “不知道他们搁醉仙楼弄得咋样。” 醉仙楼跟以前不一样,每天生意爆火,王蒙、刘良二人一刻不停的炒菜,时间都不嫌的够。 自己在醉仙楼,那是负责端菜赔笑脸收钱的,没了自己,醉仙楼不彻底乱了? 现在张顿的二叔二婶,还有他的两个伯父,照看着醉仙楼。 胡广看得出来,他们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人。 让他们笑脸逢迎食客,那是不可能之事。 胡广越想越担忧,脚步不由快了几分。 而此时,正值中午。 醉仙楼内,李二和观音婢坐在柜台后,看着不停走进来的食客们。 房玄龄,杜如晦则面带微笑,站在门口,有人进来就露出笑容让他们进去。 李君羡和金部主事、度支主事在后厨。 金部主事、度支主事二人满头大汗,跟王蒙、刘良一块不停地朝着菜。 等菜出锅以后,李君羡就端到食客的桌上。 “不知道张顿那边怎么样了。” 李二听着醉仙楼内随着食客越来越多,嘈杂声也越来越大,脸上的忧愁浓厚了几分,沉声道:“五姓七望可没那么好对付。” “二哥,咱们着急也没用。”长孙皇后安慰道:“我们等着结果就是,若是连张顿也解决不了,那我们也只能换个办法,先解决国库空虚问题,等问题解决了,再腾出手对付五姓七望。” 第52章 醉仙楼内,都是什么人啊! 李二叹了口气,现在也能这样了。 就在此时,李二看到胡广回来了,站起身问道:“胡店家,张顿呢?” 胡广看着醉仙楼内生意火爆,大堂内已经坐满了人,顿时松了口气,说道:“张顿回家了。” 一旁的房玄龄问道:“你跟张顿去见五姓七望,结果如何?” 胡广叹息道:“嗨,别提了,我跟张老弟去了人家府邸,好不容进去,张老弟指着他们一通大骂。” 闻言,李二、长孙皇后、房玄龄、杜如晦登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张顿指着那七位家主一通大骂?他胆子这么大的吗? 李二皱眉道:“这样能要到钱?” “要个屁,人家差点叫人让我们回不来。” 胡广无奈道:“张老弟说完,还跟人家说,就给他们三天,三天之内,如果把钱给了也就罢,如果不还钱,让他们跟它一样。” 说完,胡广指了指已经关门大吉的鼎盛楼。 杜如晦嘴角抽搐着道:“这小子够狂的啊。” 胡广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说他,但张老弟说,他已经很低调了,怎么说也是先礼后兵。” 房玄龄好奇道:“先礼后兵?我怎么没听出来,光听出兵了,礼在哪?” 胡广耐心道:“进人府邸的时候,张老弟给他们带了两个箱子。” 房玄龄又问:“那箱子呢?” 胡广轻咳了一声,“人家没要。” “……” 废话,要是能要才有鬼了。 李二哭笑不得,指着醉仙楼道:“你既然回来了,这就交给你了。” 胡广点了点头,扫视了一眼大堂内的食客们,讶然道:“今天大家怎么都吃上饭了?” 昨天这个时辰,醉仙楼内坐满了人,但是有半数还等着饭菜。 但现在,每一个几案上,都摆放着炒好的菜。 李二随口道:“后厨多了两个人。” 胡广更好奇了,“新招的厨子?” “临时的。” 李二没有过多解释新来的两个临时厨子的真实身份,摆手道:“不说这个了,我去找张顿。” “他这个时候回家,肯定憋着什么主意,我得去看看。” “你们留在这,等我回来。” 长孙皇后轻声道:“二哥小心。” 李二嗯了一声,快步朝着永阳坊方向而去。 等到李二独自一人离去以后,胡广冲着长孙皇后拱手道:“老妹啊,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们了。” 老妹?长孙皇后莞尔一笑,也不在意,脆声道:“辛苦不至于,帮你醉仙楼,也是在帮张顿。” “你这么一说,”胡广挠了挠头,“我都怀疑醉仙楼是他的还是我的。” “总之谢谢了。” 胡广冲着长孙皇后拱了拱手。 长孙皇后笑吟吟点头。 “嗯?”胡广赔着笑脸和前来吃饭的食客们打着招呼,忽然,他发现在角落处,有两个中年人,正看着桌上的饭菜,动也没动一下筷子。 胡广好奇走过去,看着那两名穿着不俗的中年人,问道:“两位郎君,饭菜都上桌了,你们怎么不吃啊?是不合你们的胃口?” 两名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胡广,沉默不言。 而在心中,二人暗暗腹诽着,你知道这是谁做的饭菜吗,我们哪敢吃啊! 他们不是普通人,而是朝堂上的官吏,具体说来,是隶属于户部的金部曹、度支曹的小吏。 这还是头一次来醉仙楼,听说里面的饭菜不错,特意跑来尝尝看。 谁能想到,刚一进来,就看到当今天子和长孙皇后,竟然在柜台后面坐着! 这也就罢了,偏偏迎接他们的竟然是房玄龄和杜如晦! 两个当朝宰相! 二人当时就慌了,这饭菜哪能吃的安稳。 但是李二不让他们走,非要他们留下来吃饭。 吃饭也就罢了,二人属实没想到,给他们端菜的竟然是皇帝身边的近侍李君羡! 在后厨给他们做饭的,更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二人哭的心都有了,现在听到胡广询问,都不知怎么回答。 胡广拧着眉头,只以为做的饭菜不好吃,“你们等着!” 说完,胡广跑到后厨,没多久带着金部主事和度支主事出来。 胡广板着脸,指了指两名户部小吏面前几案上的饭菜,问道:“他们的饭菜,是不是你们做的?” “是啊,怎么了?”金部主事、度支主事点头困惑问道:“我们可是照着菜谱做的。” “那为什么他们不吃?”胡广大声呵斥道。 刷的一下,金部主事、度支主事看向吃饭的二人,顿时眼瞳一凝,这不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吗? 瞬间,金部主事、度支主事脸色沉了下来,直勾勾盯视着他们。 金部主事问道:“我做的不好吃吗?” 两名户部小吏慌张异口同声道:“不是,饭菜很好!” “那还不吃!”金部主事、度支主事同时呵斥道。 “吃,吃!”两名户部小吏赔笑着:“我们现在就吃!” “啪!”忽然,胡广扬起手掌,两巴掌拍在金部主事和户部主事头上,在二人吃痛声中,没好气道:“有你们这样跟食客说话的?给我道歉!” “我给他道歉?”金部主事勃然大怒,度支主事更是爆喝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咳咳!”就在此时,房玄龄、杜如晦、长孙皇后同时轻咳了一声。 度支主事呼吸一滞,随即梗着脖子脸色涨红道:“我们可是醉仙楼的厨子!” 胡广楞了一下,随即没好气道:“当厨子你还挺得意的?赶紧道歉!” 金部主事、度支主事眼角直跳,但是看到房玄龄、杜如晦、长孙皇后投来不善的目光,只得憋红脸对两名户部小吏拱手道:“万分抱歉。” “没事,没事!”两名户部小吏哭的心都有了,姓胡的,你这不是让我们死吗! “两位客官,如果不好吃,我就让他们重做!”胡广看着两名户部小吏,赔笑着道:“今天你们尽管放开了吃,这单我请客!” “……”两名户部小吏冲着他挤出一抹勉强笑容,我可真谢谢你啊! ———— 而此时,李二正快步朝着永阳坊方向而去,然而在朱雀大街上,看着迎面赶来的一辆牛车,望着赶牛车的人,吃惊道:“张顿!?” 第53章 把西市的东西,全换成我的! 听到声音,张顿抬头望向传来声音得地方,讶然道:“二叔,你怎么在这?” “我本来要去永阳坊找你。” 李二走到他身边,看着牛车上的二十个木箱,问道:“你是要干什么去?” “我打算去一趟西市。” 张顿笑道:“二叔,胡兄你跟把事情都说了?” 看着李二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张顿,你去了一趟五姓七望,跟他们闹翻……” 张顿摆了摆手,说道:“我过去本来就不是要钱的,要是真能那么容易要道歉,我那老丈人不早要到了?” “所以我才要去西市。” 李二沉吟道:“二叔跟你一块去。” “好。”张顿笑道。 大唐西市,位于长安县内,在群贤坊、延寿坊中间。 每当晨钟响起,解除宵禁以后,城里城外的人,都会来这里买货买货。 路上赶着牛车的人不在少数,更有一些外域商人,赶着骆驼,行走在西市之中。 张顿赶着牛车,带着李二来到一家盐店。 大唐吃的盐,都是青盐,青盐的颜色和口感,都不怎么样。 除此以外,盐店之中,还卖着醋布。 虽然青盐不怎么样,但价格却是居高不下,吃不起盐的人,就会买醋布来替代食盐。 青盐店家是个穿着布衣的中年人,戴着幞头正整理着刚刚进回来的货。 看到张顿和李二走进来,青盐店家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赔笑着走出来道: “两位郎君,是要青盐还是醋布?” 张顿看着货架上的青盐,问道:“店家,你家的青盐从哪进的货?” 青盐店家笑道:“还能从哪?自然是五姓七望跟前进货啊,莫要说我家的青盐,就是西市和东市其他的盐店,大多都是从他们家进的货。” 跟我想的差不多,张顿微微颔首,道:“那一斗盐你赚多少?” “就能糊口饭吃。”青盐店家无奈道:“大头都是人家五姓七望的。” 张顿问道:“我这有盐,你要吗?” 闻言,青盐店家神色一怔,随即警惕的看着他,“什么盐?你可别拿矿盐糊弄我,那玩意儿有毒!” “我是醉仙楼的。”张顿笑吟吟问道:“醉仙楼的白盐,你听说过吗?” 听到醉仙楼三个字,青盐店家眼睛都睁大了几分,“我开盐店的,能没听说过白盐?醉仙楼现在开始卖盐了?” “如果你要,我可以卖。”张顿点头道:“你从五姓七望那边进货的价格是多少,我这边也一样。” 还有这种好事?青盐店家喜上眉梢,被他说的心动,但很快又皱起眉头,道: “可是这样一来,我不就得罪五姓七望了?你跟五姓七望抢生意,他们能放过你?” “你要是被整倒,我生意还做不做?” “榆木脑袋!”李二在一旁冷哼道:“两边进货不就行了?这样谁都不得罪,你怕什么?” 青盐店家拍了一下脑门,尴尬的笑了一声,“那我试试,小郎君,那醉仙楼的白盐,往外卖多少钱?” 张顿肃然道:“青盐卖什么价格,白盐也就卖什么价格,记住了,你要卖我醉仙楼的白盐,就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不然醉仙楼不会给你补货。” “没问题!”青盐店家爽快的答应,等到张顿冲牛车上,拿出一袋子白盐递给他。 青盐店家打开白盐袋子,看着里面白亮食盐,可惜道:“你这盐的质地,一看就比青盐好,跟青盐卖一样的价格,不可惜了吗?” “卖得高了,谁能吃得起?”张顿摇头道:“现在盐价什么样,你开盐店的最清楚。” “这倒也是。”青盐店家莞尔一笑,称量了白盐的重量,便取出钱交给张顿,道:“小郎君,以后我要想进白盐了,去哪找你?” “我每天都会过来两次。”张顿耐心说道:“你要进多少,提前跟我说好,我会送过来。” “好!”青盐店家神色一喜,还有送货上门的好事,赶忙说道。 离开盐店,张顿带着李二来到西市的一家杂货铺。 张顿望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货物,用来当做牙刷的杨柳枝,用来刷牙的牙粉,还有澡豆等等,不一而足。 “两位郎君,要点什么东西?”杂货铺店家是个中年女人,看到二人赶忙迎上来道。 “我不是买东西。”张顿看着她道:“我来卖东西。” 看着杂货铺店家错愕神色,张顿笑问道:“醉仙楼听说过吗?” “你说醉仙楼杂货铺啊?”杂货铺店家恍然,“那可是咱平康坊最大的杂货铺,开杂货铺的哪能不知道醉仙楼!” 李二听得一阵怔然,“醉仙楼不是酒楼吗?” “酒楼是幌子。”杂货铺店家嗤笑道:“你见过哪个酒楼,还顺带着卖杂货的?” “对了,”杂货铺店家好奇看向张顿,道:“小郎君,你刚才说你要卖货,是要卖醉仙楼的那些杂货?” “对。”张顿点了点头,语气不急不缓说道:“醉仙楼的香皂,牙膏,牙刷,还有蜡烛之类的百货,只要你想要,我都能以进价的价格卖给你,就相当于你从我醉仙楼进货了。” 杂货铺店家喜上眉梢道:“那感情好啊!咱长安城现在谁不知道你醉仙楼的百货是最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二叔帮我卸货!” 张顿说完,带着李二走到牛车跟前,卸下五个木箱,放在杂货铺,道:“你点点看。” 等到杂货铺店家点数完,确定没问题后,张顿收到钱,问道:“店家,你杂货铺的货物,一般都从哪进的货?” “五姓七望跟前啊。”杂货铺店家随口道:“咱西市里的货,多数是从他们那进的。” “明白了。”张顿面带微笑,然后又跟她说清楚每天他会来两次西市为他们补货,便带着李二继续在西市中转悠。 直到将牛车上的二十个箱子,全部清空了以后,方才赶着空荡荡牛车,和李二离开西市。 这一转悠,已经到了下午。 李二揉着肩膀,只觉得腰酸背痛,那二十个箱子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但看张顿,却见他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模样,李二暗暗感慨,这小子不仅脑子转得快,身体也够能抗的。 “接下来去哪?”李二问道。 “回家。” 张顿咧嘴一笑,语气意味深长道:“咱们先休息休息,天快黑的时候,应该就有结果了。” 回到永阳坊张顿的家,李二坐在院子里的胡凳上,看着张顿倒了两杯茶,笑吟吟道:“张顿,二叔现在,大概能明白你要做什么。” 张顿将茶杯递到他手里,同样笑着道:“二叔,你肯定猜错了。” 闻言,李二脸庞上的自信笑容,顿时僵硬了几分。 “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我猜的不对?”李二不甘心道。 第54章 醉仙楼的东西,西市卖疯了 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你哪来的自信,知道我要做什么? 但是看着李二一副不服输的模样,张顿笑道:“那二叔你说说。” 李二抿着茶分析道:“你今天带着东西,特意去了那些只从五姓七望那边进货的商铺,把醉仙楼的百货卖给他们,就是要虎口夺食。” “醉仙楼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比西市所卖之物好过千百倍。” “可你却要用同等价格,来让他们进货、卖货。” “百姓们也能分得清孰好孰坏,用上了醉仙楼的百货,他们自然不会去买五姓七望所卖之物。” “五姓七望的东西,一旦卖不出去,他们就该急了。” “这样一来,你就能跟他们讨价还价,逼着他们拿出钱来捐赠给朝廷。” “用兵法来说,你这一招,叫做围魏救赵。” 李二笑道:“二叔说的可对?” 张顿双手一摊,“错了啊,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跟你说,你猜错了吗?” 李二怔然,有些不服气道:“哪错了?” 张顿耐心解释道:“你前面说的那些,用我的话来说,就是垄断。” “我垄断了西市的所有进货渠道,只要做成了,五姓七望的确会损失不少。” “但是,想要做成,哪有那么容易?” 看着李二拧起眉头,张顿掰着手指继续说道:“就比如说,我的货物,能给他们提供几天?” “最多三天!” “如果五姓七望的七位家主能沉得住气,三天过后,我的货物卖完了,该怎么办?” “再者,五姓七望那七位家主又不傻,怎会坐以待毙?” “如果他们花钱,将我在西市中卖的东西,全部买走,又怎么办?” 李二越听神色越凝重,眉头也拧得更紧了,“那你做的这些,岂不是徒劳无功?” “又错了。”张顿摇头道。 “……”李二嘴角抽搐了几下,朕在朝堂上,还没人敢说朕做错,搁你面前,朕都错了两次? “我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 张顿笑着道:“我就是要让五姓七望那七位家主,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就是要他们去买我卖的白盐、蜡烛、冰糖。” “假若他们不买,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卖的东西,夺走他们的利润,所以他们一定会出钱买!” 看着张顿自信模样,李二追问道:“然后呢?” “等他们买了再说。”张顿喝了一口茶,语气悠然道。 李二呆呆看着他,心里只觉得被痒痒挠了一般,“你先跟二叔透透风。” “我还没想好。”张顿瞅着他道。 “……”李二眼角直跳,打人的心都有了,你猜你说这话,我能信吗? ———— 而此时,西市之中。 “店家,我来买点青盐,你家这青盐怎么颜色不对啊?” “这是白盐!” “醉仙楼的啊?” “对。” “醉仙楼的白盐,怎么跑到你店里来了?那我就不要青盐了,给我来点白盐,白盐什么价格?” “青盐什么价格,白盐就是什么价格!” “啥?还有这好事?那多给我装点!” 西市中的盐店,当知晓醉仙楼的白盐竟然出现在西市,瞬间引起行人们的哗然之声。 让他们吃惊的是,不单单是盐店,西市中的杂货铺,酒铺等等,都出现了醉仙楼的东西! “店家,你这杂货铺的牙刷和牙膏怎么卖啊?” “杨柳枝、牙粉什么价格,他们就是什么价格。” “那以后谁还要杨柳枝刷牙?给我来一捆牙刷!还有那个牙膏,多给我来点!” “这个二锅头味道不错啊,我还以为只有在醉仙楼才能买到,给我装两坛,我带走!” “早就听说醉仙楼的冰糖非同一般,没想到味道这么好,给我装一袋子!” “这个香皂究竟怎么做出来的,味道香不说,比澡豆好用多了!拿来送人都没问题!” “何止是香皂,醉仙楼的东西,随便你拿出一样送人,绝对比送钱有面子!” “对,我拿醉仙楼的二锅头当聘礼,她家里直接就答应了!” “蜡烛我要二十根,什么?卖完了?谁让你卖完的?你赶紧进货啊!” 西市中售卖醉仙楼百货的消息,如同插着翅膀,飞速的传遍长安城内的各个坊市。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来。 不到两个时辰,西市内的商铺店家们要疯了。 他们售卖醉仙楼的百货,全被人抢购一空。 商铺店家们震惊发现,虽然知道醉仙楼的东西好,但还是都小看了醉仙楼百货的威力。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跟疯了一样,进门二话不说就抢着买的。 “走走走,去醉仙楼!” “赶紧进货去,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 “早知道东西这么好卖,我就多进点了!” “看到我店铺没有,我都不敢回去,店铺都被人堵住了,他们非要买醉仙楼的东西,说是今天买不到,就不让我开门!” 西市中的店家们,将商铺大门一关,飞也似的冲着醉仙楼而去。 而东市中,听闻西市的风声,一阵眼馋,也纷纷赶往醉仙楼。 ———— 崇仁坊,博陵崔氏府邸。 “砰!” 一道摔砸声音,在厅堂内骤然响起。 七位老家主脸色铁青,一个个紧握拐杖,咬牙切齿着。 “好一个张顿啊!” 崔昭摔完一个瓷杯,心里的怒气越不减反增,怒声道:“一个厨子,欺负到咱们五姓七望头上了!” “西市之中,那么多的商铺,他偏偏挑从咱们手中进货的商铺,卖他醉仙楼的东西!” “现在好了!” “醉仙楼的东西,在西市卖的火爆,而咱们所卖之物,一个都卖不出去!”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崔昭越说越气,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敲着地面,咬牙切齿道:“钱赚不到是小,咱们五姓七望的脸面是大!” “若是咱们不拿出个办法,惩治这个张顿,还如何在长安城中立足?” “崔老弟!”崔昭看向被他们称作五姓七望智囊的崔恭,沉声道:“你办法最多,你给出个主意!” 第55章 五姓七望出招!有多少我们买多少! 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五个老家主,也纷纷看向崔恭。 崔恭抚着花白胡须,思索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 “我的办法很简单。” “西市之中,过半数的商铺,向来是由咱们五姓七望为之供货。” “张顿现在打着醉仙楼的旗号,将醉仙楼的东西,供货给西市商贾。” “如此一来,咱们供的货卖不出去,醉仙楼的百货却成了紧俏之物,供不应求。” “那咱们不妨学学长安城的百姓!” 崔恭面带微笑道:“长安城的百姓,怎么买醉仙楼的东西,咱们也派人怎么买!” 崔昭瞬间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眼眸一亮,拍手道:“好,是个好办法!” 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脸盘上也露出笑容,赞赏的看着崔恭。 “论起谋略,还是崔兄厉害。” 李虞哈哈一笑,也跟着拍了拍手,感慨道:“崔兄见微知著,洞若观火,老弟我是拍马也赶不上。” “李兄过谦了。”崔恭摇头道:“大家只是被那个张顿来的这一手,给慌乱手脚而已。” “其实细细想来,会发现其实张顿的伎俩不过如此。” “再怎么说,他也就只有一个人,满打满算把醉仙楼加上,也不过是一个人和一座酒楼。” “跟咱们五姓七望都,他还差得远。” 崔恭冷笑道:“他人单力薄,跟咱们斗法,就是胳膊拧大腿,鸡蛋碰石头!” “咱们就让他在西市闹腾,让他给那些商贾供货,等他供完货,咱们就派人去收!” “他供多少货,咱们就收多少!” “看看是他的货多,还是咱们的钱多!” “等他撑不住,没有货物可供时,他就自然败下阵,之前所做的一切,就会徒劳无功。” “那时候,咱们再拿收上来的东西去卖!” “如此一来,咱们不仅不会亏本,还能借他的手,大赚一笔!” “听你的!”听他说完,崔昭直接拍板,扫视了其他几位家主一眼,沉声道:“就按照崔老弟说的做!” “诺!”其余五位家主,笑着异口同声道。 ———— “胡店家,你们醉仙楼的货,再给我们一些啊,我们都卖完了!” “别藏着掖着,赶紧的,现在我们店门口,排着长队等着买呢!” 醉仙楼外,胡广一脸懵逼的看着几十个西市商铺店家,围在醉仙楼门口,冲着他嚷嚷。 卖货?卖什么货?我怎么事先一点不知道?! 胡广嘴角抽搐着,很快想明白过来,这帮西市商铺店家之所以跑到醉仙楼,跟张顿脱不了关系。 “我说诸位,你们搁我这嚷嚷没用啊。” 胡广双手一摊,一脸无奈道:“我醉仙楼是酒楼,吃饭的地方,你们当我醉仙楼是杂货铺,也就罢了,现在直接拿我醉仙楼当杂货铺的进货地方,是不是过分了?” 闻言,几十个西市店家神色一怔,随即嚷嚷声更大了。 “扯淡,你家厨子前几个时辰,才拉着牛车给我们送货,你现在又说不是?我们听谁的?” “听我家厨子的。”胡广大声道。 “???”众人错愕看着他,你胡广还是不是醉仙楼的店家?醉仙楼是你的还是你家厨子的? 就在此时,胡广忽然看到张顿和李二赶着牛车过来,眼眸一亮,赶忙迎上去大叫道:“张顿!可把你盼来了!” 张顿好奇道:“怎么了?” “这帮人找你的。”胡广指着西市的几十个商铺店家道:“他们让你供货。” “这不还没到时间吗?”张顿困惑的看向西市的几十个商铺店家说道。 西市中的几十个商铺店家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赔笑着道: “张郎君啊,你是没看到,你们醉仙楼的东西太好卖了,没一会功夫,你给我们供的货就全卖光了。” “现在我们卖无可卖!” “我那铺子还被人围着呢,说是今天必须要买到醉仙楼供的货,如果买不到,他们就围着我的铺子不走了!我这不是没办法,就跑来醉仙楼找你!” 张顿恍然大悟,然后笑着指了指身后牛车上的二十多个木箱,道:“我刚才回去拉货了,既然你们想要,我再陪你们去一趟西市。” “好!”西市中的几十个商铺店家神色一喜,纷纷说道。 “张顿,我跟你去。”李二忽然开口道。 “好。”张顿微微颔首,“等会儿下货还缺个人手,二叔帮忙最合适,你也有经验。” 一旁的长孙皇后、房玄龄、杜如晦目光古怪的望着张顿,你把当今天子当苦力呢? 李二冲着他们三人干笑了一声,也不多做解释,跟着张顿一起,朝着西市中走去。 刚走到西市,李二就看到西市外,站着七个管家模样打扮的人。 张顿看到其中一个老管家,不由神色一怔,这人熟悉啊,不就是博陵崔氏府邸的崔管家么。 “张郎君,又见面了。”崔老管家面带笑容的带着其他六个管家,大步走了过来。 “你们是在等我?”张顿好奇道。 崔老管家笑吟吟点头道:“能让我们七个管家等的人,长安城除了张郎君,也没几个人。” 说着,他看了一眼在他身后的牛车,以及牛车上的箱子,问道:“这是张郎君今天给西市送的货?” “对。”张顿点头。 崔老管家面带微笑道:“张郎君,我看不必那么麻烦,你的货都交给我,我家家主说了,你的货五姓七望买了。”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西市中几十个商铺店家脸色垮了下来。 五姓七望派管家亲自来收,这还怎么争?胳膊拧不过大腿! 而且万一因为这事得罪五姓七望,太不值当。 正当众人萌生退意时,张顿的嗓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抱歉,我醉仙楼的东西,已经答应要供给西市的店家们,诸位若是想要买我醉仙楼的东西,就从他们手里买吧。” 听到这话,其余六家的老管家脸色不愉,崔老管家眉头一皱,道:“张郎君,你何必多此一举?” “我这人讲信用。”张顿面带微笑道: “我既然已经答应西市商铺店家们,要将我的货先供应给他们,一定要做到。” “至于你们要不要从他们手中买,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七个老管家无声盯视了他几秒,没再说什么,而是侧开身子,让他过去。 第56章 别人以为你没后台,却不知你后台是朕! 张顿和几十个商贾来到西市,先来到盐店,对着李二道:“二叔,帮忙下货。” 李二笑了笑,一边帮他将装有白盐的木箱从牛车上搬下来,一边低声道:“张顿啊,刚才那七个人,是五姓七望的?” “对。”张顿点头。 李二好奇道:“你惹到五姓七望,当真一点不害怕?” 要知道,五姓七望在整个大唐,声威都极高,寻常百姓能不被五姓七望的子弟欺负,他们都烧高香了。 张顿却不一样,看张顿刚才对五姓七望派来的七个管家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当初去五姓七望府邸有多横。 如果不是对张顿有些了解,李二都怀疑他是不是个愣头青。 “我为什么要怕?”张顿摇了摇头,“就算是怕,也应该是他们怕我才对。” 李二冲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和他一起,将白盐清点出来,放到盐店之中。 而此时,盐店店家满脸担忧,走到张顿面前低声道:“张郎君啊,其实你应该直接卖给他们,这样好不得罪五姓七望,跟五姓七望作对,你醉仙楼也不行啊。” “没事。”张顿笑道:“你先清点一下数量,看够不够,这次我给你带了十斗白盐。” “别说十斗,就是十石怕也不行。”青盐店家苦笑道:“你把货放在我这,等会不还是被他们买走?” 张顿瞅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七个老管家,肃然道:“你卖你的,这次你加价,我给你的货,进价跟青盐是一样,你按照青盐的两倍价格,往外卖!” “两倍价格?”青盐店家睁大眼睛道:“那一斗可得二百多往上了,人家能要吗?” 张顿一乐,“若是不要,他们跑这来干什么?” 说完,张顿冲着站在盐店门口的其他几十个商贾大声道:“记住了啊,给五姓七望卖,给我按双倍价格卖,谁要是价格卖低了,我不给货!” “我可是给你们谋好处,你们别拿着我给你们的好处,到别处讨交情!” “……”七个老管家目光幽幽瞅着张顿,你当着我们的面,说这话合适吗? 这跟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密谋有什么区别?! 但是,听到张顿刚才说的,醉仙楼的东西卖给五姓七望,价格要翻一倍。 七个老管家眉头紧皱了起来,博陵崔府老管家对着身旁一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叫他回府问问。 等到张顿将所有货物都供给几十个商贾以后,那名老管家也适时回来。 听完他带回来的消息,博陵崔府老管家淡然一笑,走到张顿面前问道:“张郎君,现在我们可否买了?” “可以。”张顿笑吟吟点头,竖起两根手指道:“记住了,你们买的话,得出双倍钱。” “没问题!”崔老管家他痛快说了一声,道:“我们家主说了,五姓七望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只要你肯卖货,多少钱我们都出得起!” 说罢,崔老管家挥了挥手,冲着身边几位管家沉声道:“拿货!” 张顿和李二站在一旁,看着来自五姓七望的七个老管家,如同风卷残云般,将他刚刚提供给几十个管家的货物,全部买光。 “小郎君,明日我们还会再过来。” 将货物用牛车装好,崔老管家笑着冲张顿拱手,然后带着众人离开。 “一帮混账!”李二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头紧皱着,眼眸中闪烁着怒意,“张顿,他们这是要跟你都到底了。” “要的就是让他们跟我斗到底。” 张顿咧嘴一笑,目光意味深长的望着离去的七个老管家,随即对着李二道:“二叔,咱们回去!” 刚一回到永阳坊的家里,李二见张顿丝毫不着急,反而先着急道:“我说张顿啊,你为何还这般淡定?” “你供给西市那些商贾的货,全都被五姓七望全部买走,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七个老家伙,吃定你没有足够的货,就是等你供不上货,他们再拿着从你这买到的东西,再以高价卖出。” “你这是在给他人做嫁衣啊!” 张顿冲他眨眼道:“所以啊二叔,咱们只要能源源不断把货供上,到最后不就是他们倒霉吗?” “嗯?”李二一怔,困惑道:“你还有货?” “没多少了,最多只能够撑过明天。” 张顿双手一摊,“到了后天,我手里就彻底没东西可卖了。” “那你还不着急?”李二不可思议道。 “东西没有,可以再造嘛。” 张顿嘿笑了一声,“二叔,你那边有信得过的人手没,借我使几个。” 听到这话,李二眯起眼眸,霎时明白张顿打的主意。 “原来如此!” “张顿,你前面弄得那些,都是故意的!” 李二指着他笑骂道:“我都被你绕进去了!” “是吗?”张顿再次眨了眨眼睛。 李二坐在庭院的胡凳上,此时也淡定了许多,语气不急不缓说道: “你今天上午和下午,给西市那些商贾提供的货物并不多,就是要造成一种假象,你和醉仙楼剩下的货物不多。” “你去五姓七望府邸时带着箱子见那七个老家伙,也是在告诉他们,你手里有奇物。” “再加上醉仙楼的东西,这几天在长安城内闹出的那些轰动,更让那七个老家伙感觉到,你醉仙楼的东西不凡。” “最后就是今天上午,你给西市提供的货物,没多久就被抢光,让那七个老家伙觉得,这是一个商机。” “种种景象加起来,就是为了让五姓七望出手,将西市中你提供的货物,全部买走!” 李二问道:“我说的可对?” “二叔你洞若观火。”张顿冲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道。 李二眯着眼眸道:“那七个老家伙,肯定也知道东西是你造出来的。” “但是,你是醉仙楼的厨子,就算能依靠,也只能依靠醉仙楼。” “就算连夜赶制香皂、白盐那些东西,也生产不出多少。” “所以在他们眼里,你的威胁并不大,他们用钱就能摆平。” “但他们不知道!”李二眼眸中闪烁着精光道:“你背后有我!” “错了!”张顿摆了摆手,提醒道:“我打算靠的是我老丈人!” 朕就是你老丈人!李二心里默默说着,但脸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笑着道:“对,靠的是你老丈人!” 第57章 此刻,李二带来了四位尚书 “你还别说,你老丈人的人脉不少,从里面找一些能信得过的人,还是很容易。” “你等着。” 李二蹭的一下站起身,凝视着张顿道:“我去找你老丈人,让他给你找几个人。” “要听话的。”张顿提醒道:“不听话的可别叫来啊。” 李二语气意味深长道:“放心,他们都听话!” 身为臣子,他们敢不听朕的话?和张顿告别后,李二没有去醉仙楼,而是带着李君羡赶回太极宫。 “李君羡,帮朕把段纶,豆卢宽,李靖,李道宗叫过来。” 刚一回到皇宫,李二便神色凝重冲着李君羡说道:“朕在甘露殿等着。” “诺!”李君羡重重点头,转身向着六部府衙方向而去。 约莫两刻钟后,四个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身影,出现在甘露殿内,冲着李二作揖: “臣李道宗,臣李靖,臣段纶,臣豆卢宽,拜见陛下!” 四个人,年龄不一,但却无一例外身上都穿着象征三品以上官职的紫色官袍! 李靖,五十五岁,官拜兵部尚书。 李道宗,二十四岁,官拜刑部尚书。 豆卢宽,四十四岁,官拜礼部尚书。 段纶,四十岁,官拜工部尚书。 “众爱卿平身。”李二虚空伸手扶了一下,等他们站直身子,方才神色凝重说道:“朕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一件大事。” 李道宗在四位尚书中年纪最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怒容道:“事情臣等已经听说了。” “请陛下即刻下旨,臣现在就带着刑部的人,去抓那七个老家伙!” “五姓七望现在都公然跟朝廷对着干了,不给他们点教训,朝廷威严何在,陛下的脸面何在!” 听到这话,李二瞅了一眼段纶,消息肯定是他透露给这三个尚书的。 功德碑的事,瞒得过其他大臣,但没法瞒过段纶。 毕竟制造功德碑,绕不过工部。 李二摆了摆手,这次叫他们过来,也是要告诉他们这件事,他们提前知道了也好,沉声道: “五姓七望虽说耍了朕,但那价值七十万的房契地契做不得假,他们没有抗旨不遵,你们拿什么理由抓他们?” 闻言,四位尚书沉默。 李靖皱着眉头道:“但就这样让他们蒙混过关,此事又瞒不了多久,到时候朝野皆知,该是何等非议!” 豆卢宽神色凝重道:“臣等可以不要脸面,但是陛下的脸面不能不要,主辱臣死,自古皆然!” 李二扫视了他们一眼,“朕当然知道,朕现在也有办法对付他们。” “你们收拾一下,换一身便装,随朕出宫,朕要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此人有办法对付五姓七望。” 四个尚书神色一怔,谁啊这是,这么有本事? “喏。”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没有多问,拱了拱手后,便回到各自府衙,换了一身便装以后,跟着李二朝着宫外而去。 当来到永阳坊,一个寻常百姓家,四个尚书脸色更困惑了。 此人家境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李二忽然道:“记住了,等会进去后,什么也不要多问,他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段纶困惑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四个尚书,听一个寻常百姓差遣?” “有意见吗?”李二瞅着他问道。 有啊……四人默默心里说着。 但是看着李二不怒自威的脸庞,以及被他目光盯视着,四人言不由衷道:“没有!” 李二满意点了点头,然后推开张顿家的大门,大声道:“张顿,我把人带来了!” 此人叫张顿?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将这个名字暗暗记下来,跟着李二走入宅院,好奇打量着院子。 院子很干净,除此以外再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整个院子里一眼望去,看不到什么值钱的家什。 一个十八岁青年,身穿着一袭青衫,正坐在院子里的胡凳上。 在他面前,放着一张几案。 几案之上摆放着笔墨纸砚,那名十八岁青年,正在伏案握笔写着什么。 听到李二的声音,张顿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站起身道:“二叔。” 二叔??李道宗,李靖,豆卢宽,段纶愕然看了看张顿,又看了看李二。 一个寻常百姓,给当今天子叫二叔? 这不是大不敬之罪吗! 但是怎么看着陛下好像被他叫的挺开心的? 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迷了,这是什么情况? 李二走到张顿面前,问道:“你准备的怎么样?” “差不多了。”张顿笑了笑,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四位尚书,招了招手道:“你们站那么远干什么,往我这站。” 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想到来时李二说的话,默然走到张顿跟前。 张顿看向段纶,问道:“会做手工活吗?” 瞧你说的,段纶目光幽幽看着他,本官是工部尚书,能不会这个?闷声道:“会。” 张顿看向李靖,问道:“你会指使人干活吗?” 老夫一般都不指使人干活,一般都是指使人去打仗,李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张顿又看向豆卢宽,问道:“咱大唐的礼仪上的事,你懂多少?” “那你问对人了。”豆卢宽一乐,“我全都懂。” “你全都懂?真的假的?”张顿狐疑的看着他。 他真全都懂……李靖、李道宗、段纶心里默默说着,他要是不懂,礼部尚书能让他当? “我要让你抓人,你敢抓吗?”张顿看向李道宗,问道。 他敢!李靖、豆卢宽、段纶心里默默说着,来的时候,他还等着陛下下旨,准备带人把五姓七望的七个家主直接抓回刑部。 抓人这方面,他管的刑部,不是吃素的。 李道宗咧嘴一笑:“敢!” 张顿满意点头,“那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们拿好这个。” 说完,张顿将已经写好放在几案上的一沓纸张,分成四份递给了他们。 这小子究竟搞什么鬼?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狐疑的看着他,接过纸张后低头看了一眼,登时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58章 我还以为你是兵部尚书呢 他们从张顿手中接过来的纸张上,第一页写着一行大字:“三天之内,令五姓七望求饶计划书”。 让五姓七望求饶?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震惊的看着张顿,这小子看着年龄都不到二十岁,哪来的底气说这话? 而且还只用三天? 别说是三天,就是三十天,三百天也不可能! 五姓七望是谁,那是天下有名的望族! 四人没有吭声,而是继续翻看着手中的纸张。 “这,这是……”忽然,段纶失声大叫了一声,“这是醉仙楼百货的制造之法?” “你是醉仙楼的厨子?!” 闻言,李靖,李道宗,豆卢宽刷的一下看向段纶,脸庞上写满错愕。 张顿也愣住了,“我有这么出名吗?” 是啊,一个酒楼的厨子而已,有这么出名吗?你堂堂一个工部尚书,竟然也知道此人? 李靖、李道宗、豆卢宽狐疑的望着段纶。 段纶激动道:“原来你就是醉仙楼的厨子,长安城中谁不知道你。谁就是田舍汉!” 话音甫落,段纶就看到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望向自己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 “老夫就没听说过。”李靖板着脸道:“老夫是田舍汉吗?” 豆卢宽皮笑肉不笑道:“段兄,你说话得过过脑子,别把人得罪了都不知道。” 李道宗语气幽幽道:“你一把年纪,活谁身上了?” 段纶哭笑不得看着他们,“老夫这话真没说错,李兄,这两天你还一直跟我面前夸,说香皂用着比澡豆好使,你忘了?” “香皂是他弄得?”李靖睁大眼睛,指了指张顿吃惊道。 李道宗、豆卢宽也反应过来,一脸讶然,“那长安城最近新出的冰糖,还有二锅头,还有蜡烛……” 段纶重重点头道:“对,都是张郎君弄出来的。” 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恍然,他们只知道这几天长安城出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东西,但并不知道是谁做的,更没有去打听究竟出自哪里。 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全都出自面前这个青衫年轻人之手! 难怪他敢说这话! 四人脸色变得认真了许多,低头仔细的阅读着手中纸张上的字。 张顿则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郁闷,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自己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这跟自己要默默无闻过一辈子的初衷,完全不一样! 胡兄害人啊! 张顿暗骂了一声,自从醉仙楼生意火爆了以后,胡广见人就拉着对方说他张顿有多厉害。 本来只想靠着这些东西赚钱,名头就全挂在醉仙楼底下,现在经过胡广的那张嘴一说,长安城的人一提起醉仙楼,怕是也要提起他张顿! “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啊!” 若此时,段纶盯视着手中的纸张,越看眼眸越亮,喃喃自语道:“原来这些东西,制造出来需要的是这些……” 李靖、李道宗、段纶没理他,而是自顾自的低头看着,越看越皱眉头。 “张郎君,”,李靖抬起头看向张顿,一边指着段纶,一边说道:“你给他的东西,是醉仙楼百货的制造之法,是要让他将东西制造出来,这我能理解。” “可是,你给我的东西,我有些理解不了,你让我招人手,招人手作甚?” 张顿收回思绪,看着李靖耐心解释道:“制造东西,得有人啊。” “他有的是人。”李靖下意识道。 “咳咳!”李二在一旁本来安静的听着,听到李靖说这话,赶忙轻咳了一声,千万别给朕说漏嘴了啊。 李靖也回过神,看到张顿脸庞上露出困惑之色,赶忙找补道:“他是做手工活的,认识的人多。” 嗯,是这个理!段纶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身为工部尚书,要是不认识会做工的人,那这个工部尚书不白当了? “那倒是省事了。”张顿一乐,道:“但是光有帮忙做工的人还不够,还得有人帮着搬货卖货。” “今天我跟我二叔去西市,给西市中的商铺供货,可都是我二叔帮忙卸货,光他一个人根本不够。” “???”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握着纸张的手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张顿。 你让当今天子帮你卸货? 天子是这么用的吗? 李二瞪了他们一眼,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都注意点,谁敢露馅,朕弄死他! 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读懂李二投来目光中的含义,纷纷讪笑了一声。 “明白了。”李靖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要招多少人?” 张顿反问道:“你能招多少人?” 那要看你,你要是想要几十万人,只要你二叔点头,我都能给你弄来,李靖心中腹诽着,表面沉吟道:“我给你整一万人?” 这一次,轮到张顿愣住了。 “咳咳咳!!”李二在一旁不住的咳嗽,望着李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再这样下去,就该露馅了啊! 李靖干笑道:“我开玩笑的,我最多能给你招一千人!” “你吓我一跳。”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你刚才说能招一万人,我还以为你是在兵部尚书呢。” 大唐之中,能轻松随意的说找来一万人,除了天子,那就只有掌管兵部的兵部尚书了。 不用以为,他就是兵部尚书!李道宗、豆卢宽、段纶心里默默说着。 李靖面无表情的看向李二,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啊,他自己猜出来了。 李二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拳头都握紧了,朕找他们四个过来,是不是错了? “那就由你找一千人来帮忙。”张顿沉吟道:“钱的话……” 李靖赶忙道:“你二叔出。” 张顿看向李二,李二气笑了,要不是当着张顿的面不好发飙,早就冲李靖骂开了。 看到李二点头,张顿继续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你招人我二叔出钱,另外你负责把我给你的纸张上的东西,带着人全部赶制出来。” 张顿指了指段纶说道。 段纶爽快道:“没问题。” “那我们干什么?”李道宗、豆卢宽异口同声询问道。 第59章 张顿安排,四大尚书联动出手! 张顿看向豆卢宽,说道:“舞文弄墨的朋友,你应该很多吧?你的任务就是挑选一些名篇出来,简短的长篇的都要,然后交给他,让他在制造的时候,刻字上去!” 豆卢宽点头道:“这个简单。” 礼部的官吏们哪一个都是饱学之士,挑选名篇还不是轻轻松松? 张顿又看向李道宗,道:“你的话,就是把你那些狐朋狗友,全部聚集在一起,等到有人去那些商铺闹事的时候,你就负责打人!这也是为了防止五姓七望的人狗急跳墙。” 李道宗一愣,我刑部的人,怎么搁你嘴里就成了我的狐朋狗友?这话传出去,第一个挨打的可就是你了啊! 但在李二的盯视下,李道宗捏了捏鼻子,轻咳着点头。 “对了二叔。”张顿看向李二,问道:“制造百货的地方,一定要挑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不能让五姓七望把咱们老窝给端了。” 李二面带微笑道:“放心,他们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手。” 那是!四位尚书心里默默说着,工部府衙在皇城,五姓七望要是真敢去,那就是造反! “既然如此,那就开干!” 张顿肃然望着众人道:“这件事可不能有丝毫马虎,尤其是制造的时候,人手一定要够,一天十二个时辰,要连轴转,能制造出多少是多少,另外刻在上面的字一定要清晰,要让别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这个我拿手!”段纶笑着道。 豆卢宽抚着胡须,笑呵呵道:“名篇我也拿手。” 李二看向张顿道:“我就先带他们回去,第一批赶制好后,就给你送过来。” “有劳二叔了。”张顿拱手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带着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离开永阳坊。 一回到皇宫,李二脸庞上写满不怒自威之色,回头盯视着四位尚书,沉声道:“记住了,就按照张顿说的来做,务必做好!” “陛下放心!”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肃然点头,然后各自回到各自的府衙。 工部,段纶一回来,就看到工部侍郎,拽着他道:“赵侍郎,你立刻将工部官吏,全都叫过来!” “诺!”工部侍郎见段纶神色凝重,只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忙拱手应声。 很快,工部上下几百名官吏,全都集中在府衙大堂。 “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 众人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看向段纶。 “肃静!”段纶大喝了一声,扫视众人一眼道:“都听好了,从现在开始,工部上下一干人等,都给本官将手中的政务全部放下,随本官专心做一件事!” 说着,段纶从袖子中取出一沓纸张,递给了工部侍郎,沉声道:“赵侍郎,这件事本官为主,你为辅,交给你的东西,你要落实下去!” 工部侍郎心中困惑的将纸张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登时神色大变,失声大叫道:“这不是醉仙楼百货的制造之法吗?” 听到这话,工部几百名官吏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工部侍郎手中的一沓纸张。 醉仙楼的百货,工部府衙上上下下,这几天都一直在钻研,他们都看得出来,这些百货所蕴含的价值,非同寻常。 但让工部官吏们无奈的是,醉仙楼百货过于特殊,想破脑袋都没办法复制。 可是现在,自家的尚书,竟然将醉仙楼百货全都带回来了! 看到众人震惊又欣喜的模样,段纶摆了摆手道:“多余的话,都不要问,这些也不是你们能问的事,你们就记住,从今天开始,工部上下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工部,吃住全部都搁在府衙!” “你们的任务,还有本官的任务,是一样的,就是把醉仙楼百货全部制造出来!” 有人问道:“段尚书,要制造多少?” “多多益善!”段纶肃然道。 工部一干官吏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拱手异口同声道:“诺!” …… 兵部,李靖神色肃然的回来以后,便将兵部侍郎叫了过来,沉声道:“你去给本官调集一千人过来,记住了,这些人必须可靠!” 兵部侍郎吃惊道:“调集一千人到长安?李尚书,这是要干什么?你可万万不能做傻事啊!” “别乱想。”李靖摆手道:“这一千人,是用来做苦力。” “???”兵部侍郎更震惊了,“咱兵部的人做苦力?” 李靖沉声道:“别问这么多,去做事吧!” “诺!”虽然满腹疑惑,但李尚书都发话了,哪能不听从,兵部侍郎硬着头皮抱拳道。 …… 礼部,豆卢宽回到府衙,便召集礼部的人齐聚一堂。 “把你们肚子里的墨水,全部掏出来,都写在纸上,老夫有大用!” 听着豆卢宽的声音,众人心中困惑,有人忍不住道:“豆卢尚书,发生何事了?为何要这样做?” “陛下有旨。”豆卢宽扫视了满是困惑的众人一眼,沉声道:“陛下说,要把你们的才学,说给天下人知!” 听到这话,礼部的人更迷了,好端端的,陛下怎么有这个念头?不过这个念头也是好事啊,教化百姓,明君之道! “诺!”礼部大臣们纷纷点头。 没多久,一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被送出礼部,转呈工部。 而工部的人,不停的制造起醉仙楼百货,同时按照段纶的吩咐,每一样东西上面,都刻制出自礼部大臣之手的文字。 …… 刑部,年轻气盛的李道宗一回来,便将刑部一干官吏,全部叫到府衙大堂。 坐在大堂中,李道宗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被叫来的刑部官吏们,一个个懵逼的看着自家尚书。 许久,见李道宗还是没下话,有人小心翼翼道:“李尚书,你把下官这些人叫过来,所为何事啊?” 李道宗缓缓睁开眼睛,语气不急不缓道:“都等着,等上面的消息,消息一到,你们就随本官去抓人!” 闻言,刑部官吏们神色一肃,明白李道宗是不想这件事走漏风声,便纷纷闭口不言,安静的坐在府衙大堂,和李道宗一块等待着。 第60章 朝廷发力,全力助张顿! 甘露殿内,李二,以及让李君羡叫回来的长孙皇后,房玄龄,杜如晦,都默然不语。 关于四大尚书被李二带着去张顿家中的消息,长孙皇后,房玄龄,杜如晦已经知道,对于李二的安排,他们也认同。 “四位尚书,已经回去府衙准备了。” 李二手指敲击着桌面,沉声道:“张顿有句话说的好,要防止那七个老家伙狗急跳墙。” “观音婢,你和玄龄,克明,这两天就坐镇醉仙楼,有你们在,醉仙楼那边就不会受到牵连。” 长孙皇后点头道:“二哥放心,妾身知道怎么做。” 房玄龄,杜如晦拱手道:“臣等明白。” 李二呼出一口长气,望着殿外的逐渐昏暗的天空,希望张顿的办法不会再出现乱子。 而此时,张顿来到醉仙楼,将最后的安排说给胡广听。 胡广听得神色呆滞,半晌没有回过神,良久才颤声道:“张老弟,你的意思是,要把醉仙楼给卖了?咱们醉仙楼,现在可是下金蛋的鸡,杀鸡取卵不可取啊。” “不是真卖。”张顿耐心解释道:“是把醉仙楼要卖的消息挂出去,迷惑五姓七望。” “那就好。”胡广松了口气,随即肃然道:“那就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我全力支持你。” 张顿笑了笑,穿越回到大唐,能全力支持他的,除了李长质以外,第二个就是他了。 拿着胡广给的醉仙楼房契地契,张顿先来到牙行,在牙行的人震惊神色中,把房契地契交给对方。 至于价格,张顿只说是让牙行先物色买家,然后由买家去和胡广沟通。 随即,张顿又去往长安城各个坊市内的锻造行,但凡能和百货有联系的,他都找了一遍。 “应该差不多了。”一直忙活到快要宵禁,张顿呼出一口气,然后望向崇仁坊博陵崔氏府邸的方向,嘴角微微翘起。 再过两天,两天之后,看看你们这帮倨傲的老家伙,还怎么能像第一天那般,在自己面前狂到那种地步! 翌日清晨。 永阳坊,张顿刚刚睡醒,洗漱完了以后,就听到有人砰砰的敲门。 “张顿,二叔来啦!” 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张顿打开门一看,就见李二满面笑容,带着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四个人,站在门口。 张顿方才想起,他还不知道这四个人叫什么,问道:“二叔,他们四位怎么称呼?” “知道他们名字干什么?就是打杂的!你尽管使唤就行。”李二笑着道,心中却在默默腹诽,朕的四位尚书的名字要是被你知道,那不就露馅了? 我们不配拥有名字么!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目光幽幽看着李二。 但也明白,李二这样做就是为了瞒着张顿,不让他知晓真正的身份。 四人有些郁闷,你瞒着他干什么,直接大方的承认,他张顿还能不为朝廷做事? 反而弄一个二叔的名头,跟张顿套近乎,完全不像李二平日的性格啊。 这些话四人只在心里默默想着,却没说出来,反正李二让他们做什么,他们跟着照做就是。 张顿点了点头,没有多问,话锋一转道:“二叔,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看看。”李二侧开身子,将身后的牛车露出来。 张顿吓了一跳,在他的门口,一辆辆牛车一眼望不到尽头,每一辆牛车上,都装满了货物。 而在牛车周围,还站着一千名身材魁梧的大汉。 那些大汉身穿着布衣,胳膊上的腱子肉露在空气中,给人一种没事别靠近之感。 “这么多货?”张顿吃惊道。 醉仙楼的百货,制造起来并不复杂,但是想要数量上去,人就必须多。 光看着这些牛车上拉着的货物,没有上百人同时劳作,根本做不到。 段纶傲然昂起下巴,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工部不成了笑话? 张顿上下打量着那些满身腱子肉的一千名大汉,目光古怪的看着李靖,道:“你从哪弄的这些人?” 李靖笑呵呵道:“只要给钱,什么人找不到?” “没少花钱吧?”张顿看向李二。 其实都不要钱……李二心里默默说着,脸上却带着笑容点了点头。 “万事俱备,可以做了!” 张顿望着人手和货物都全备,满意点了点头,道:“咱们给西市的人,送货去!” 李二嗯了一声,看向四位尚书道:“你们四个就别去了。” 昨天和张顿送货的时候,五姓七望府邸的七个管家都在。 他们没见过天子,认不出李二的身份,但是四位尚书若是去了,却很容易露馅。 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也明白,纷纷点头。 张顿有些困惑的看着李二,四个打杂的而已,过去不还能帮忙么。 对于李二的安排,张顿也不在意,带着李二和一千个大汉,赶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牛车,朝着西市而去。 “这么多货?” “张郎君,可真有你的啊!” “你是怎么一天时间,造出这么多东西的?” 西市之中,几十个商铺店家得知张顿来的消息,纷纷迎了上来。 看到一千个大汉赶着牛车跟在张顿和李二身后,众人登时吓了一跳。 张顿叹息道:“为了弄出这些东西,醉仙楼我都打算卖了。” 你不是醉仙楼的厨子吗?几十个商铺店家错愕看着他,胡广这个醉仙楼店家怎么当的,怎么醉仙楼的事,他一个店家做不了主? 但毕竟是醉仙楼自己的事,几十个商铺店家没有多问,眼眸发亮的望着那些货物,一个个嘿笑着搓起了手掌。 昨天张顿为他们提供的货,他们就过一遍手,便全部被那七个管家买去。 但是今天不一样,张顿带来这么多货,就算是五姓七望,怕是也很难全部吃下! 众人心中想着,忽然就看到七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而来。 “张郎君,又见面了。” 五姓七望府邸的七个老管家,大步走了过来,崔老管家面带微笑的看着张顿,拱了拱手道。 第61章 日进斗金,赚钱妖孽张顿! 不等张顿和李二回应,崔老管家回头望向多达百余辆的牛车,啧啧道:“张郎君的货,属实不少啊。” “若是换做其他望族,看到这些货心里怕是要打鼓。” “不过请张郎君放心,”崔老管家面带笑容道:“我们家主说了,只要是醉仙楼的货,不管多少都要!” 张顿也不废话,冲着跟来的一千名名魁梧大汉挥手道:“卸货!” 一千名魁梧大汉默不作声的走到牛车跟前,手脚麻利的开始将货物从牛车上搬下来。 “清点一下。”崔老管家冲着同行而来的其他六位管家努了努下巴。 没多久,一百多辆牛车上的货物,六个管家算出了一个价格。 白盐二石,按照市价是一百五十文钱一斤,共三万六千文。 香皂两千块,市价是二十文一块,共四万文。 二锅头二百坛,一坛市价卖一百文,共两万文。 蜡烛一千二百根,市价是一百二十文一根,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共计十四万四千文。 冰糖三石,市价是一百一十文,共计三万九千六百文。 …… 崔老管家拿着其他六位管家统计出来的写有结果的纸张,低头看了看,对着张顿说道:“张郎君带来的一百多辆牛车,上面的货物加起来,按照市价换算成铜钱,是三万贯。” 说完,崔老管家抬头看了一眼张顿,问道:“这次也要经那些商贾之手?要在下看,没有这个必要,那么多钱张郎君直接赚到手,对张郎君好,对我们也轻松。” “两倍价格。”张顿竖起两根手指道。 “只要张郎君同意,钱就不是问题。”崔老管家笑了笑,回头投给其余六个管家一个眼神。 六个管家点头,走到西市外,没多久再回来时,每人身后都跟着几辆牛车。 牛车之上,满是棕色大箱子。 崔老管家指着牛车道:“牛车上一共有六万贯,张郎君你看看数目?” “二叔你去。”张顿低声道。 李二肃然点了点头,翻身走到牛车上,将箱子打开,一个个清点起来。 箱子中没放铜钱,多是黄金和绢帛。 毕竟,如果用铜钱,至少需要准备六千万文。 若是用马车拉这些铜钱,需要用到的马车足够绕长安城一圈。 黄金和绢帛就显得方便一些。 两匹绢帛,折合一贯。 一两黄金,是六贯钱。 加起来的斤两,在千斤左右。 李二看着箱子中的黄金和绢帛,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回头冲着张顿点头,大声道:“没问题!” 张顿看向崔老管家,笑道:“下午还有货,你们要不要?” “要!”崔老管家皮笑肉不笑道:“刚才在下说了,不管张郎君多少货,我们都要。” 话音甫落,崔老管家冲着远处挥了挥手。 登时,一百多辆空荡荡的牛车,被五姓七望府邸的一百多名仆从,驱赶而来。 “张郎君,我们下午再见。” 等仆从们将货物从地上搬到牛车上,崔老管家拱了拱手,随即带着仆从,赶着牛车大步而去。 张顿看向站在一旁目瞪口地的几十个商贾,歉然道:“抱歉了诸位,这次没法给你们供货。” “不要紧!”几十个商贾纷纷摆手,异口同声道。 醉仙楼和五姓七望两方神仙斗法,他们这些凡人,要是真拿了醉仙楼的货,鬼知道是什么下场。 现在也好,虽然没能拿货赚钱,但是看着神仙打架,以后这就是出去吹嘘的资本。 “张顿,我是服了。”李二从牛车上跳下来,惊叹着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才一上午,这小子就从五姓七望手中赚了六万贯,要是给他一个月时间,还不知会怎样。 张顿咧嘴一笑,“这才刚开始,后面更有的赚。” “张郎君,听我一句劝,五姓七望不是那么好惹的。” 青盐店家注视着张顿,语气担忧道:“我们是商贾,看得出来你醉仙楼的货冠绝长安,五姓七望同样看得出来。” “你现在把手里的东西往外卖,总有卖完的时候,等东西卖完了,你知道会怎样?” 张顿笑道:“等醉仙楼的货全卖出去,产能跟不上,就是五姓七望赚钱的时候了。” 青盐店家肃然道:“不错,别看五姓七望现在花了不少钱,但等到他们手中积攒的货物多了,到时候价格可就由他们说了算。” “到时你给的白盐一百五十文一斤市价,他们能卖到三百文一斤甚至更多!” “他们都是老狐狸,你可别吃亏上当还不自知啊。” “我记住了,等这件事过去,我再给你们供货。”张顿笑着拱了拱手,然后带着李二,离开西市。 回往醉仙楼途中,李二带着一千个魁梧大汉赶着装满钱箱的牛车,一脸的舒爽。 至于西市的商贾对张顿的劝告,李二不以为意,产能?整个朝廷现在都是张顿的后盾,工部尚书段纶更是带着整个工部的官吏,火力全开的日夜制造,还怕产能跟不上? 要是连工部都做不到。 天下就没有能做到的地方! “二叔,跟你说个事。”就在此时,张顿忽然开口道:“这些钱,你给我老丈人带回去。” 李二错愕道:“你不要?” 张顿点了点头,“现在要钱没用,重要的是把钱投入到生产,尽最大力量扩大产能,如此才能和五姓七望扳手腕。” “这件事,还要靠我老丈人。” 张顿叮嘱道:“你回去记得跟我老丈人说清楚,千万别掉链子。” 你老丈人记住了,这不当你面听你说么,李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好,那我把钱带回去。” 和张顿分别后,李二带着十几辆装满钱箱的牛车,回到皇宫甘露殿,第一时间便让李君羡将长孙皇后,房玄龄,杜如晦叫了回来。 “观音婢,玄龄,克明,你们快看看!” 等他们回来,李二笑容浓厚的指着停在甘露殿外的十几辆牛车,得意道:“朕跟张顿,从五姓七望身上,赚了六万贯回来!!” “妾身恭喜二哥。”长孙皇后看着李二不复当初被五姓七望气炸的模样,捂嘴偷笑道:“看来永不许久,朝廷国库亏空的事,就能彻底解决了。” “是啊——”李二笑着下意识道,忽然感觉不对,等等,观音婢说的对啊,只要靠着制造醉仙楼百货,国库亏空问题,就能解决! 那还跟五姓七望较什么劲?还逼他们捐款做什么? 李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第62章 张顿,你可比五姓七望豪横多了 国库亏空的原因,就是入不敷出。 所以李二才采纳张顿勒石记功之法,给五姓七望竖立功德碑,让他们捐款。 但是现在,张顿给的醉仙楼百货之法,由工部制造出百货,然后在长安城进行售卖,一天赚了六万贯! 也就是说朝廷目前亏空的一百多万贯,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彻底解决! 那现在继续和五姓七望较劲,完全没必要! 李二拧着眉头,对着贴身侍卫道:“李君羡,你去叫段尚书过来!” “诺!”李君羡抱拳道。 “臣段纶,拜见陛下!” “陛下,你是要问工部为了醉仙楼百货,耗费了多少成本?” 很快,在李二派人传召下,工部尚书段纶急匆匆来到甘露殿,听到李二的询问,沉吟道:“其实也没多少,加起来的成本,最多三百贯钱。” “三百贯?”李二吓了一跳。 长孙皇后、房玄龄、杜如晦同样神色微变,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段纶瞧着众人震惊模样,只以为说的太多,小心翼翼道:“陛下,如果抠搜一些,其实成本上还能再减少个五十贯。” “抠搜,谁让你抠搜了?”李二回过神,激动道:“从今天开始,朕给你一万贯,你给朕多造点出来!” 闻言,段纶愣愣的看着李二,你吃多了?还是喝醉了?特么朝廷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是皇帝你不清楚啊? 段纶无奈道:“陛下,你说什么呢,户部管理的国库,哪能拿出一万贯?” “户部没有,朕有!” 李二大手一挥,投给李君羡一个眼神。 李君羡带着六名皇宫侍卫,从甘露殿外的十几辆牛车上,卸下六个箱子,搬到段纶脚下。 当木箱打开的刹那,段纶望着木箱中的金子,感觉要窒息了,六个箱子加起来,这不得小二千两黄金? “陛下,这是……”段纶吃惊的看着李二。 李二肃然道:“这就是你用三百贯成本,赚回来的钱!外面牛车上的钱,加起来共有六万贯!” “三百贯的成本,就能赚六万贯,朕要是给你一万贯的成本,你说能赚多少?” “臣明白了。”段纶瞬间悟了,语气激动拱手道:“臣现在就回工部,让工部的人日夜赶制!” “去吧。”李二满意点头,挥了挥手,等段纶兴奋的快步离开,也跟着站起身道:“观音婢,朕去一趟醉仙楼,有件事要跟张顿说。” 长孙皇后知晓他是为了五姓七望的事,点头道:“二哥路上小心。” “臣恭送陛下。”房玄龄,杜如晦对着他作揖道。 而此时,醉仙楼内。 胡广正一脸悲戚的拉着张顿的手腕,一个劲的抹着眼泪。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胡兄,我一回来你就这样,怎么了这是?” “还能怎么了?”胡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你把我可害惨了啊,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来咱们醉仙楼?我数了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张顿纳闷道:“这不是好事?” “好个屁!”胡广愤然道:“八百多人啊,没一个来吃饭,全都是来找我嚷嚷着买醉仙楼!” “醉仙楼现在是下金蛋的鸡,我就是把我一家老小卖了,也不可能卖醉仙楼啊!” “要不是你,我都懒得跟他们扯皮!” 胡广苦哈哈道:“张老弟,这才一上午,我估摸着下午来问卖醉仙楼的人会更多,到时候我怎么办?咱还做不做生意了?” “快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张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等把五姓七望解决掉,就没人烦你了。” 那可是五姓七望,你怎么解决啊?胡广愁眉苦脸,话到嘴边却又给硬咽了回去。 “张顿,张顿!” 就在此时,酒楼外响起李二声音。 张顿走到门口,就看到李二急匆匆走了过来,还不等他吭声,李二就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身边,低声道:“二叔跟你说个事,五姓七望那边,咱们别较劲了。” 张顿神色一怔,“为什么?” “没这个必要了。”李二摆了摆手,道:“我回去想了想,咱们现在靠着你弄出的百货,每天就能赚六万贯,一个月时间,光靠这些就能帮你老丈人解决掉国库亏空的问题。” “你说,咱们还要费什么劲,跟五姓七望继续斗下去?” 张顿眉头一挑,“二叔,你还觉得现在是我只是在帮我老丈人解决国库空虚?” 李二错愕道:“难道不是?” “不是!”张顿语气斩钉截铁道:“现在跟那事没关系,现在是我跟五姓七望的问题!” “当时去五姓七望府邸的,不是二叔你,你没有看到那七位家主,是怎么对的我!” 朕知道,朕怎么会不知道,朕当时在皇宫,被他们气的把功德碑都掀了,李二心里默默说着。 张顿板着脸道:“我这辈子见过横的,没见过像五姓七望这么横的!” 你比他们横多了……李二瞅着他,心里再次说着。 敢跟五姓七望较劲,还扬言要让让他们后悔,天底下除了你,就找不到第二个人! 张顿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五姓七望把钱捐出来,他们不捐钱,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明天,是最后一天。” 张顿肃然道:“我说过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一到,我要让他们肠子都悔青!” 你看看,你横成什么样了!李二心里感慨着,看着张顿如此坚决,脸色也跟着肃然道:“好,二叔支持你。” “这次过来,二叔也有个好消息,你老丈人给你找的人,明天这个时候,能造出比今天多数倍的货物送过来!” “足够了!”张顿眼眸中绽放出一抹精光:“比我想的结果还要好,二叔,记得给他们涨工钱!” 使唤他们其实不用钱,李二心里默默说着,面庞上不露神色道:“没问题!” 万事俱备,就等明天了,张顿抬头望着崇仁坊博陵崔氏府邸,脸庞上露出一抹笑容。 而此时,崇仁坊博陵崔氏府邸。 七个老头齐聚一堂,饶有兴味的望着摆放在桌上的醉仙楼百货。 第63章 张顿:二叔,咱们给产品升级 这一次的货物,跟昨天的明显不同。 每一样东西的正面,都刻着世人熟知的字句。 “这个张顿,脑子倒是灵光。” 崔昭拿起一根蜡烛,看着上面写着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几个字,惊奇道:“把圣贤言刻在蜡烛上,然后挑灯读书,这不卖疯了?” “还有这个。”崔恭笑着拿起一块香皂,指着正面刻着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的字样,道:“用刻着这些字的香皂洗手,捧读书物也觉得香啊。” “他有底气跟咱们叫板,也不是没理由。” 闻言,崔昭微微颔首,说道:“再怎么有底气,他也不过依仗着醉仙楼,再不济加个长孙无忌。” “和我们五姓七望的底蕴相比,他张顿还差远了。” 崔昭看向站在厅堂外的崔老管家,问道:“这次总共收了六万贯的货物?” “是。”崔老管家赶忙道:“本来三万贯可以拿下,但那个张顿说,必须要双倍价格。” “价格贵一些,就贵一些吧。”崔昭摆了摆手,“重要的是把醉仙楼的百货全部买过来。” “先让他开心开心,他以为赚到了钱,殊不知是在给咱们做嫁衣。” 崔昭冷笑道:“这么好的东西,由他来卖,简直是把钱往外送。” “这样一块香皂,不卖个五百文,就是要遭天谴!” “你继续去买!”崔昭望着崔老管家,沉声道:“不管张顿有多少货物,你只管买下!” “是,家主!”崔老管家躬身拱手道。 当天下午,七个老管家再一次去了一趟西市。 回来时,拉的牛车比上午多了一倍! “这是十万贯的货?” 七个家主一直都在博陵崔氏府邸,听到崔老管家的回报,七个老头脸上扬起了笑容。 加上上午的货,一共花了十六万贯! 如果这时候抛售出去,连本带利赚回来五十万贯,不成问题! 但七人知晓,现在张顿手里还有醉仙楼百货,现在抛售出去,价格上不去。 只有张顿手中没货,他们再卖,才能赚到更多! “继续买!” “能多买点就多买点,争取这几日把张顿手中所有的货物,全部买到手!” 崔昭语气果断的说着。 翌日中午,当崔老管家带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牛车回来时,崔昭和刚刚来府上的其余六位家主先是吃了一惊,但听完崔老管家的话,顿时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今天崔老管家去西市找张顿买货,张顿竟不收双倍的钱。 而是商贾拿货时的价格! 崔昭欣喜看着崔老管家道:“你再说一遍?你买了多少?” 崔老管家赶忙道: “上午花了二十万贯,中午花了三十四万贯,加上昨天的,咱们都花出去七十万贯!” “本来价格太高,货物太多,老奴想派人回来问问家主的意见。” “但是张顿说如果能吃下这么多货,就不收双倍价,按原价卖,他还说只给一炷香时间考虑,一炷香后咱们不买,他就将东西卖给那些商贾,老奴担心东西被那些商贾抢光,就自作主张,把东西都买回来了!” “你自作主张的好!” 崔昭笑着拍了拍手掌,“实打实的五十四万贯的货,干得好!” 就在此时,崔昭忽然发现崔恭拧起了眉头,问道:“崔老弟,何故拧眉啊?”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崔恭沉声道:“我想过张顿手里的货不少,但现在看也太多了!” “昨天上午咱们花了六万贯,下午十万贯,今天一天就出去了五十四万贯!” 崔恭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按理来说,张顿手中的货只会越来越少,为何会越来越多?” “他的货都从哪来的?” 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纷纷摇头。 要是知道从哪来的,还何必要从张顿手中去买? 长安城里里外外所有能制造百货的地方,他们都派人找过了,没有一个说帮张顿制造过。 他们也没法去找张顿直接询问,问了人家也不肯说啊。 李尊看着崔昭问道:“崔兄,咱们还要不要买?” “不买了!”崔昭摇了摇头,道:“崔老弟的话说的有道理。” “先等等看,看看张顿会出什么招。” ———— 下午,西市内。 “看来五姓七望的几个管家,不会来了。” 李二跟着张顿,领着一千个魁梧大汉,来到西市时,等了半天没等到来自五姓七望的七位管家。 李二叹了口气,这七个家主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说起来也怪我。”李二无奈道:“早知道就少拉点货过来,软刀子割肉,咱们赚钱同时,还能麻痹他们。” 都怪工部太能干了! 自从给了段纶充足的钱帑后,整个工部在他带领下,就跟上了齿轮一样,一刻不停的生产醉仙楼百货! 现在用张顿的话来说,就是产能过剩! 哪怕是五姓七望,也有些吃不消。 “这样也好。”张顿笑着道:“他们早一点发现,也好早一点跟他们摊牌。” 李二有些不明白他说的摊牌是什么意思,指了指带过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牛车,道:“那现在怎么办?” “东西带回去。”张顿看着李二,认真道:“咱们给产品升个级。” 李二脸色一怔,产品升级?这小子怎么总是拽一些他听不懂的词? “二叔,你按照我说的来做。”张顿低声在李二耳畔说着。 “这样能行?”李二听完,迟疑说了一声,见张顿点头,也不再犹豫,点头道:“好,我现在回去,让他们按你说的做!” “那我在这等你。”张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一个时辰足够,不用弄太多,先赶制出来一批就行。” “好!”李二点头,带着一千个魁梧大汉,离开西市,朝着太极宫方向而去。 而此时,博陵崔氏府邸,七个家主听到仆从带回来的消息后,厅堂内陷入了寂静。 “这个张顿在想什么?” 荥阳郑氏家主郑达眉头紧皱,“那么多的货,咱们不买他就不卖了?” “他本身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太原王氏家主王廓冷哼了一声,然后看向崔昭问道:“崔兄,你说怎么办?” 其他人同时看向崔昭。 崔昭当机立断道:“他不卖,咱们卖!” “这小子有点问题,老夫感觉有些不对劲。” 第64章 摊牌了,我就要让你的钱打水漂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不给咱们提高价了?” “张顿是打算当善人,还是打算不跟咱们斗法?” “依老夫看都不是,此子豪横,绝不是那种人!事出反常必有妖!已经花出去的钱,有七十万贯之多,我们必须小心谨慎!” 崔昭冷静道:“至于售价,先按照每样东西咱们买价的一倍往外卖。” “一倍的价格,肯定有人抢着要。” “如果张顿不出招,我们就提价,若是张顿出招了。” 崔昭眯着眼眸道:“我们就先看看,他会出什么招。” “听崔兄的!”崔恭站起身肃然道:“我现在就回府,让府邸下人去做!” “我们也回去!”其它五人纷纷站起身,冲着崔昭拱了拱手,便快步离开。 而此时,西市。 “张郎君,你怎么不在醉仙楼啊?” “张郎君,久仰大名啊。” “张郎君,以后醉仙楼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留一个啊。” 张顿站在路边,双手抱肩歪头望着街上和他打招呼的行人,陷入了沉思。 这是第几波人了? 怎么一个个跟自己很熟的样子? 关键是,特么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张顿感觉很是荒唐,穿越回来以前,他就是走到哪被人认到哪,比一般的明星还要惹眼。 甚至当初下飞机,还有人要和他合影,要签名。 回到大唐,张顿以为终于要和以前的人生切割开。 但是看着街上行人不停和自己打招呼,张顿感觉梦回穿越前。 “看来以后出名的事,得让别人做。” 张顿喃喃自语着,胡广是一个,二叔是一个,那两个伯父也是上好的人选,再不济把二婶拉上,让她出出名! 总之,自己一定得低调一些。 等五姓七望这件事过去,得好好规划一下! “张郎君。” 就在此时,身旁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张顿偏头望去,就看到崔府的老管家,和其余六个管家,正面带微笑望着自己。 张顿没吭声,而是瞅向他们身后的一辆辆牛车,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卖货啊。”崔老管家笑呵呵道:“我们五姓七望,从张郎君手中,买了七十万贯的货,总得卖出去一些,赚点钱吧。” “你卖你的。”张郎君侧开身子,摊开手掌道。 崔老管家拱了拱手,便不再理会张顿,昂首傲然的其他六位管家,走入西市内的各个商铺。 没多久,他们用牛车拉来的货物,全都卖的一干二净。 “张郎君,你醉仙楼的货还是好卖啊。” 崔老管家双手背在身后,走到张顿面前,笑吟吟道:“这才一会功夫,我们带来的货,全都被那些商铺店家要去。” 张顿问道:“你们卖多少钱?” “也不多,就是从张郎君这里进价的一倍。”崔老管家笑眯眯道:“对了,我们家主让在下带一句话给你,张郎君如此为五姓七望作嫁衣裳,若是此次赚到钱,一定会送一份大礼给张郎君。” “巧了。”张顿笑道:“我也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五姓七望。” 说着,张顿冲着远处招了招手。 崔老管家回头望去,就看到张顿的“二叔”,赶着一辆辆牛车朝这边走来。 “东西准备好了。”李二瞅了一眼五姓七望的七个管家,眉头一挑,看向张顿道:“这几个人怎么回事?” “说我为他们作嫁衣裳呢。”张顿笑着道。 李二皱起了眉头,看向七个老管家的目光不善了起来。 崔老管家一脸无辜的看着李二,“话是我们家主说的,可跟在下没关系,不过在下觉得,我们家主说的话,不是没道理。” “另外,张郎君说是要给我们五姓七望一份大礼,不知是什么大礼?” 张顿走到李二带来的其中一辆牛车跟前,在牛车上的箱子中取出一块香皂,扔给了崔老管家,说道:“这就是我送给你们的大礼。” “你把这块香皂带回去,跟你们的家主说清楚。” “从现在开始,”张顿面带微笑道:“你们五姓七望卖的货是什么价格,我也会卖什么价格。” 崔老管家低头看着手中香皂,手掌都颤抖了起来,连话都没说,带着人快步往府邸走去。 “二叔,卸货。”张顿望着崔老管家快步离去的背影,笑呵呵了一声道:“咱们也给那些商贾卖货。” 博陵崔氏府邸。 当崔老管家带着那块香皂回到府邸,放在厅堂中的几案上后。 七个老头目光直勾勾盯视着那块香皂,半晌说不出话。 香皂还是那香皂。 跟他们从张顿手中进到的货,无论是款式,还是上面刻的字,都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面前的香皂,比他们进到的货要大半块!! “砰!” 没多久,崔昭忽然握住几案上的香皂,脸色铁青的掷飞出去。 “竖子!!!” 崔昭的咆哮声,响彻厅堂。 崔恭、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脸色同样铁青。 “上当了!” “张顿就是故意让咱们买他的东西,然后他再制造出更大一些的货!” “这样一来同等价格下,谁还会再买咱们的?” “咱们的货压在手里,卖不出去,花的七十万贯,和打水漂有什么区别!” 崔昭嘶吼着,吼的声音都有些嘶哑。 气喘吁吁了半晌,崔昭紧握着手掌,咬牙切齿道:“现在降价,怕也是晚了,咱们降价,张顿肯定也会降价,他是吃定了要让咱们的钱打水漂啊!” “也不是没办法!”崔恭忽然开口道:“大唐疆土辽阔,天下共分十道,长安城内卖不出去,咱们就将货拉出城外,去其他地方卖!” 一旁的五个老头纷纷开口道:“这是个好办法!” “只要货物出了长安城,以那些货的质地,想要卖高价都轻而易举。” “我们还不算输。” 崔昭脸色晦暗的望着他们,现在还来得及吗?难道张顿就想不到这点? “管家,按照几位家主说的,立刻照做!”而在心中,崔昭也心存侥幸,将崔管家叫进来吩咐道。 “诺!”崔老管家赶忙应了一声,带人拉着牛车往城外赶去。 然而没过多久,崔老管家面容苍白的跑了回来。 “家主,不好了!” “咱们的货,出不了城!!” 第65章 张郎君,我们家主有请 闻言,崔昭蹭的一下站起身,难以置信看着他,道:“出不了城?为什么出不了城?” 崔府老管家苦笑着道:“老奴也问过了,城门官说是朝廷新出的政令,但凡货物,都必须要和朝廷报备,老奴也有报备,但批文是不许。” “老奴觉得,这一定是张顿背后之人,在阻挠我们把货物运出去!” “混账!”崔昭脸色铁青,大骂了一声。 其他六个家主,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张顿背后有朝廷的人,他们知道,但是没想到他背后的人,竟然还能左右朝廷政令,来对付他们! 是谁,不用猜! 唯有出“勒石记功之法”的长孙无忌! 崔昭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询问道:“西市那边怎么样?供给那些商铺的货物,卖出去了吗?” 崔老管家摇头道:“老奴还没有去看。” “立刻派人去!”崔昭大声道。 “诺!”崔老管家赶忙应诺道。 很快,一个个崔府仆从飞也似的朝着西市方向而去。 没多久,其中一个仆从带消息回来。 “家主,醉仙楼的百货,在西市大受欢迎,现在不少人在排队买!” “但买的都不是咱们供给的,都是张顿的货!” “咱们的东西,一样没卖出去!” 崔昭神色微变,大喝道:“去让那些商铺店家,把价格压低往外卖!” “诺!”那名带回消息的仆从赶忙道。 然而很快,那名仆从慌里慌张的跑回来道: “家主,那些西市商铺店家,按照咱们说的,把咱们供给的货物低价往外卖,但张顿勒令他们,把他供给的货物也低价处理,那些商铺店家,又把价格调回来了!还让我带话回来,说要退了咱们供的货。” 听到这话,崔昭手掌猛地握紧,脸都白了。 范阳卢闵脸色铁青,怒声道:“这帮混账东西,这个时候是要这山望着那山高,投奔张顿吗?” “东西都卖出去了,他们也都拿了,现在要退货?当五姓七望好欺负?” “告诉他们,卖给他们的东西,一样都不退!” 崔恭沉声道:“现在退不退货,其实结果都一样。” “那就是我们手中的东西,没有人要。” “张顿好手段啊,”崔恭冷声道:“他手里的东西,和咱们一样,因为他的东西分量多一些,就让西市的人只买他的货,不买咱们的货!” 王廓急了,“咱们岂不是要血本无归?” 崔恭叹了口气,“恐怕咱们真要赔了。” “朝廷不让我们将货物运出城,货物压在我们手里无法变现,还能怎么办?” 李虞愤然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花七十万贯,去买他张顿的货!” 崔恭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若是知晓张顿有这般手段,当然不会去买。 奈何没有开天眼! 怎么知道会有这结果? 崔恭看向崔昭,问道:“崔兄,现在还有一个办法,能叫我们止损。” 崔昭深吸了口气,“请张顿过来谈谈?” “正是。”崔恭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唯有这样,这些东西才不会砸在我们手里。” “只要把张顿请过来人,叫他收敛收敛,叫我们的货先卖出去,这样不仅能保住成本,还有的赚。” “如果继续让张顿这般下去,我们吃不消。” “我们低一低头,给他一个面子,先过了这个难关再说。” 崔恭肃然道:“至于张顿,以后再收拾他!” “就这么办吧。”崔昭沉默了许久,叹息着道。 张顿当时从府邸离开时,撂下话说给他三天时间,一定要让五姓七望肠子都悔青。 崔昭只觉得他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没想到他真的做到! 崔昭偏头看了一眼崔老管家,道:“你去一趟西市,请张顿过来。” “诺。”崔老管家赶忙点头应了一声诺,快步朝着西市方向而去。 而此时,西市之中。 “买到就是赚到!” “同等价格,大一倍的醉仙楼百货,你们还在等什么?” “看到这蜡烛没有,上面写着圣贤书里的字,晚上你们回家点这样一根蜡烛,科举就提名,洞房就怀子!还等什么呢!” “醉仙楼的二锅头,给人敬酒你都有面子!当礼送出去,你找谁办事能不成功?” 一千名魁梧大汉,站在各个西市商铺门口,大声叫卖着。 一时间,听着他们叫喊声的行人,不少人顿足排起了长队。 不远处的牛车上,李二和张顿盘腿坐在上面,望着各个商铺排队的人。 “这些词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李二目光怪异的望着张顿说道。 这次虽然供了货,但在西市其实没引起多大的浪花。 但把张顿给的词一喊,西市的人跟疯了一样,就开始排队。 光是这会功夫,各大商铺的店家跑来要了三趟货。 张顿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些词在没穿越前,大街上到处都能听到,敷衍道:“瞎编的。” “那你更应该做官啊。”李二认真说道。 这等才情,放在商场上岂不是浪费?! 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道:“二叔,你怎么老想着让我做官啊?” 因为朝廷是朕的,你要是做官,就是朕的臣子,朝堂那么多烂摊子,就缺你这么一个精明能干的大臣! 李二心中默默说着。 但他看得出来,张顿是真不打算步入庙堂。 不想当官就不当,李二乐呵呵看着他,虽然张顿没当官,但现在他在自己身边,就和当官无异! “张郎君!”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而急切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崔管家。”张顿看着来人,拱了拱手。 崔老管家走到他身边,赶忙拱手回礼,单刀直入道:“张郎君,我们家主请你去府上一叙。”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知晓这七个家主急了,点头道:“好!” “二叔,”张顿偏头看向李二道:“你帮我盯着,我忙完就回来。” 李二摆了摆手道:“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出不了事。” 等到张顿跟着崔老管家离开后,李君羡忽然从不远处走了出来。 “陛下,要不要臣带人跟张郎君一块去?” 李二摇了摇头,“张顿的身手你还不知道?他这趟过去,那七个老家伙要是敢发难,还不知是谁打谁。” 李君羡讪笑了一声,这倒也是,张顿那可是能一脚把程咬金踹飞出去的人,打七个老家伙,还不是有手就行? 李二微眯着眼眸,“张顿被他们请去,十有七八是那七个老家伙从张顿手中买的东西,运不出长安城,所以他们急了。” 第66章 让我入府可以,五姓七望拿出诚意来 在张顿给五姓七望卖东西时,李二便防了一手。 但凡是醉仙楼的百货,一样也不许流出长安。 而这一手防备,今天起了效果。 李二心中很是满意,要是张顿知晓自己为他做的事,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张郎君,里面请。” 而此时,张顿跟着崔老管家来到府邸外,看着他摊开手掌请自己进去,眉头一挑,问道:“就这么进去?” 崔老管家一愣,不这么进去怎么进去? 张顿面带微笑看着他,拱了拱手道:“回见。” 说罢,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张郎君,你这是怎么了?”崔老管家吃了一惊,赶忙拦在张顿面前。 张顿耐心说道:“你回去跟崔家主说一声,想要请我入府,就拿出一些诚意。” “五姓七望该不会以为,随便一个管家就能请我入府?” “他们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攻守易型?” “之前是我有求于他们,我登门拜访而不让入,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以为还能像上次那样?” “我在这等着,就半炷香,半炷香后,如果我还看不到五姓七望的诚意,我就离开。” 看着张顿说完后便闭目养神的模样,崔老管家脸色涨红。 多少人想走入博陵崔氏府邸而求不得,现在五姓七望大门为他敞开,他却觉得五姓七望诚意不够? 崔老管家骂人的心都有了,但是一想到崔昭让他做的事,只得硬着头皮道:“张郎君请稍等,在下现在就去禀告家主!” 说罢,崔老管家快步走入府邸,来到厅堂。 厅堂之中,七个老头沉默着分别坐在几案后。 看到崔老管家走进来,崔昭见他背后没跟着人,问道:“张顿呢?让你请他过来,他来了没有?” 崔老管家苦笑道:“张顿已经在府外,但是不肯进来。” “为何?”崔昭皱起眉头道。 崔老管家硬着头皮道:“他说没有看到五姓七望的诚意,所以拒不进来,还说只给半炷香时间,若是半炷香内看不到家主的诚意,他就离开!” “混账!”崔昭手掌猛地重重拍在桌案上,勃然大怒道:“老夫派府邸管家请他来,还不够诚意?他这是故意刁难!” 崔老管家小心翼翼道:“那老奴现在轰他走?” “……”崔昭语气一噎,目光瞪视着他道:“他走了,那七十万贯的东西,由你变现吗?” 说完,崔昭不再理他,而是看了一眼其他六位家主,深吸了口气道:“这个张顿,好大的威风啊。” 崔恭摇头道:“偏偏他的威风,咱们还不得不受着。” “崔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更不是要面子的时候,愚弟之愚见,我们一块去迎他进来。” “此事必须与他面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崔昭咬牙切齿,心中纵有万般不甘心,现在也只得点头。 很快,七位家主脸色铁青的走到府门口,便看到张顿身穿一袭青衫,垂手站在府外。 “见过诸位家主。”张顿笑容和善冲他们拱了拱手。 七位家主抿着嘴唇一语不发,许久,崔昭摊开手掌,声音沙哑道:“张郎君,五姓七望的诚意,你也看到了,还请入府一叙吧。” “七位家主一同相迎在下,在下若是再不给面子,岂不是不识抬举?”张顿和善的笑容更浓厚了几分,跟在他们身后,走到厅堂。 厅堂之中,七位家主率先入座,为他留了个一几案。 张顿看着摆放在最后的几案,摇了摇头道:“崔家主,这不是待客之道。” 崔昭强忍着怒意,问道:“张郎君,此言何意?” 张顿抬手指了指王廓的位置,道:“我要坐在那。” “你——”王廓怒目而视着他,喧宾夺主,也不过如此! 张顿面带微笑道:“行不行,给我一句痛快话。” “王兄,你坐过去。”崔昭紧握着两只苍老的手掌,指关节被握得咯吱响,但为了大局,还是对王廓说道。 王廓胸口起伏不定,一脸憋屈的挥了一下袍袖,冷哼了一声坐了过去。 张顿笑吟吟坐到王廓的位置,看着桌案上的茶杯,随手拿起一个,直接扔在地上,淡然道:“换新的。” 崔昭脸色难看的挥了挥手人,让崔老管家拿来一个新的茶杯,放在张顿面前。 张顿看着崔老管家举着茶壶,要为他斟茶,抬手道:“慢。” “崔家主,”张顿看向崔昭,认真道:“这个茶,由你来倒。” 霎时,厅堂之内鸦雀无声。 七个老头怒目而视着张顿,此人太过嚣张!霸道!蛮横!无礼!! 跟第一次来完全不同! 三天前,张顿来崔府时,无论是态度还是言谈举止,都没有现在这般狂傲。 崔昭脸色阴晴不定,咬牙站起身,手掌发颤的握着茶壶,一边为他斟茶,一边冷声道:“张郎君,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张顿抬起头看着他,忽然扬起手掌,猛地扇飞崔昭手中的茶壶。 砰!! 茶壶落地声,骤然响彻厅堂。 同时响彻的,还有张顿的声音:“我若是不饶,你们能耐我何?” “你——”崔昭气的声音都发颤了几分。 张顿脸庞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双手抱肩,语气平静道:“崔家主,还有诸位家主,你们看来还是没有看清现状。” “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而不是我有求于你们!” “我有求于你们时,你们对我何等态度,我都接着。” “现在你们有求于我,我是什么态度,还请你们都接着!” “不要觉得你们是五姓七望,我就要敬重你们,我张顿敬的人,都是敬我的人。” 张顿缓缓站起身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是诸位家主还没有想明白,无妨,我可以给你们时间,等你们想明白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眼看着张顿起身就要离开,崔昭大喝道:“张郎君,且慢!” 张顿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崔昭深吸了口气,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勉强笑容,道:“张郎君说得对,现在是五姓七望有求于你,你是什么态度,我们自当接着。” “张郎君,我们可否现在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可以。”张顿一笑,然后缓缓地坐下。 崔昭冲着站在门口的崔老管家挥了挥手,让他将碎裂在地上的茶壶收拾干净,方才望着张顿道: “上一次张郎君过来,是为了朝廷让我们捐钱之事,今天我们也想明白了,钱,我们可以捐,七十万贯,一文不少!” “张郎君离开,就可以把钱带走!” 第67章 图穷匕见,张顿的回答 “但是,还请你高抬贵手,让我们先将手里的货物,全部卖出去。” 崔昭面带笑容,说的很低声下气。 张顿同样笑容和善的看着他,“崔家主和诸位家主,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醉仙楼的百货,长安城谁人不知?” “你们趁此机会,从我手中买走七十万贯的东西,哪怕是翻一倍卖,也能赚七十万贯,若是翻两倍,就能赚一百四十万贯。” “何况崔家主和诸位家主的打算,怕也不想只翻两倍吧?” 崔昭不置可否,说道:“你醉仙楼的东西确实好,我就在此跟张郎君交个底,我们手中的货,卖的话价格至少要翻三倍。” “用七十万贯,赚个二百万贯,并不困难。” 张顿笑了,“那我凭什么要让你们赚走这些钱?我自己来赚不好?” “你会吗?”坐在一旁的王廓怎么看张顿怎么不顺眼,尤其是想到万年令王洵就是栽到他手里,才导致现在被三司会审,冷声道: “你若是会赚这笔钱,你就不会将货物卖给我们,你之所以将醉仙楼的东西,卖给五姓七望,就是打着让这些货砸在我们手里,叫我们血本无归!” 张顿歪头看着他,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说完,张顿没有再看黑着脸的王廓,扫视了其他家主一眼,继续说道: “刚才崔家主说,要我高抬贵手,其实并非不行,但七十万贯不行,至少一百七十万贯!” 崔昭眉头一皱,“给你一百七十万贯,我们赚什么?” 张顿望着他,说道:“你们赚不赚,我不会管,但只要给了我一百七十万贯,我会抬你们一手,叫你们把手里的货,按照进价卖出去。” 砰!坐在对面的范阳卢闵骤然将手中的瓷杯握碎了,抬头直勾勾盯视着张顿,吐字道:“张郎君,你玩我们呢?” “我们用一百七十万贯换你高抬贵手,你却叫我们以进货价将东西卖出去?” “你这不就是让我们白送你一百七十万贯?” “我就是这个意思。”张顿认真点头道。 砰!崔昭再忍不住,猛地手掌拍在几案上,怒不可遏道: “张顿!我们诚心诚意跟你谈,你却是这个态度,你当我们五姓七望是什么?是能任由你拿捏的吗?” 张顿正襟危坐着,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反问道: “那你们觉得,我张顿就是能任由你们拿捏的?” 崔昭语气冷冰冰道:“如果我们不给你一百七十万贯,你待怎样?” 张顿放下茶杯,面带微笑道:“如果不给,我会让整个长安城的东西,都不属五姓七望,让你们在长安城一文钱都赚不到!” “如果你们还跟我杠,我就让你们在天下十道,各个州县一文钱都赚不到!” “你们压低价格,我也压低,同等价格下,你们没有竞争力,你们就是想赔本,我也不会给你们机会!” “我就是要让那些货,烂在你们手里!” “我知道五姓七望有钱,但哪怕有金山银山,你们能坚持多久?一年还是两年?我跟着你们耗!” 厅堂内,针落可闻,张顿的声音落下后,七位家主的呼吸声更急促了几分。 崔昭深吸了口气,凝视着张顿道:“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顿摇头道:“我不要好处,我就是要告诉你们,不争馒头争口气!” “我第一次来这里,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你们凭什么?” “因为你们是五姓七望,就可以横行无忌了?就可以踩着我的头,按着我的脑袋,无论你们提出什么过分要求,都要我答应?” “痴心妄想!” 张顿轻轻敲了敲桌案,面无表情的一字一板道:“告诉你们,别人怕你们,我张顿不怕,也谁都不怕,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这是我的为人。” “但你们若是辱我分毫,我必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也是我的为人。” “好,说得好!”伴随着啪啪的鼓掌声,崔恭缓缓站起身,望着张顿,吐字道:“好一个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为人。” “但是,在我们五姓七望面前,你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你也配?” 说完,崔恭拄着拐杖站起身,看向站在厅堂外的崔老管家,大声道: “管家你进来,告诉这位张郎君,在他进府以后,我们都做了什么!” 崔老管家面容冷峻的走了进来,先是冲着七位家主拱了拱手,然后目光冷冰冰的望着张顿,说道: “好叫张郎君知晓,你进府以后,老奴就安排人,分别去了西市,还有你的醉仙楼。” 崔恭摆了摆手,让他先出去,然后面带微笑看着神色平静的张顿,道:“张郎君,你就不好奇,我们叫人去西市和醉仙楼,所为何事?” 张顿双手抱肩,歪头看着他道:“请崔家主解惑。” 崔恭淡笑道:“你在西市,还有货物留在那?你的货物,不少已经供给那些商贾?” “我们派人过去,也不为其他,一来是警告那些商贾,谁要是再敢收醉仙楼的货,就叫他们滚出西市。” “这点能耐,五姓七望还是有的。” “二来,就是把你留在西市的货,变成我们的。” 崔恭竖起一根手指,自信道:“不用花钱的那种。” “至于醉仙楼,”崔恭收敛起笑容,冷声道:“张郎君你觉得,我们还会让醉仙楼开下去?” “得罪了五姓七望,醉仙楼还能开的下去?” 张顿扬起手掌,拍了几下手,啧啧道:“诸位家主,明的玩不过我,开始使阴损手段了?” 崔恭冷笑道:“手段阴损也好,光明正大也罢,只要管用就行。” 张顿问道:“诸位家主就不怕天下人非议你五姓七望?” “哈哈哈,”闻言,七位家主忍俊不禁,崔恭笑着道:“对付你,还连累不到五姓七望的名声。” 崔昭手掌放在几案上,盯视着张顿道:“张郎君,老夫给你一个机会,我们卖我们的东西,你莫要插手,以后你的货,只供给五姓七望,老夫便留着醉仙楼,给你赚钱的机会。” “但若是不答应,即日起,你便在长安城,无丝毫立锥之地!” “你想清楚了回话!” 张顿双手放在膝盖上,面带微笑道:“不用想清楚,我现在就可以回崔家主的话。” “不可能!” 第68章 冲着张顿来的,不就是冲朕来的? 面对七个老头转冷的目光,张顿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的模样,语气不急不缓说道: “想要对付我,对付醉仙楼,你们尽管放马过来,什么招我都接。” “我刚才也说过,旁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丈,旁人损我分毫,我必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报之,这是我的为人!” “你们辱我何止分毫?想让我就这样算了?不可能!” 张顿扫视了七个老家伙一眼,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迸出道: “我和你们之间,只有两个结果,或者你们弄死我,或者我跟你们玩命,看谁先死。” 崔昭挑眉道:“你不怕死?” 张顿偏头看了一眼厅堂外的天空,轻声道:“明天是个好天气。” 一句话,让七个老头明白,张顿话中的意思,就是最后赢得一定是他。 “等着吧。”崔昭吐字道:“很快你就知道结果了,老夫很想知道,结果出来以后,你还怎么逞口舌之快!” “我等着。”张顿笑容和善道。 ———— 而此时,西市之中。 “张顿怎么还不回来?” 李二盘腿坐在牛车上,眉头紧皱着看向崇仁坊博陵崔氏府邸的方向。 张顿这一去,已经一个时辰,他过去干什么了? 在李二看来,五姓七望急了来找张顿入府商谈,谈不拢,回来就是。 以张顿的身手,那七个老家伙也难为不住他,他想出来,怎么都能出来。 毕竟张顿可是能一脚把程咬金踹吐血,就凭五姓七望那帮人,谁敢拦张顿? 就是再谈,也不该用时这么久。 究竟怎么回事?! 李二哪知道,张顿根本就不是去谈,而是去踹人家老窝了。 “陛下,你快看!”就在此时,站在牛车旁边的李君羡忽然高声道。 李二顺着李君羡的手指方向望去,登时眼瞳一凝。 一个个流里流气、举止轻浮的壮汉,手里提着木棍,从西市入口方向,踏步而来。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 人数加起来有一千多。 每一个人手中,都握着胳膊粗的木棍,气势汹汹而来。 李二眯起了眼眸,哂笑道:“冲朕来的?” 这帮人哪敢冲你来,冲你不就是谋逆造反么,李君羡纠正道:“臣看这样子,是冲张顿来的。” 李二瞅了他一眼道:“冲着张顿,不就是冲朕来的?” “西市在长安县,朕记得长安令是崔时节,博陵崔家的人?难怪这帮地痞会这般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 李二望着迎面而来的身影,冷笑道:“五姓七望的能耐,真叫朕大开眼界啊。” 李君羡肃然道:“陛下,臣现在就去调金吾卫过来!将他们全部拿下!” “不用。”李二摆了摆手,冷笑道:“朕就要他们闹,不闹的厉害一些,朕怎么收拾五姓七望在朝中的人?” “你去叫兵部的那帮人过来,围了这些地痞。” 李二冷声道:“围了以后,打!” 李君羡瞬间明白的李二的用意。 在西市可不单单只有张顿带来的货物,还有一千名由兵部尚书李靖挑选的府兵精锐! 李二现在用那一千名府兵精锐,来对付这帮地痞,一旦出了事追查下去,兵部尚书李靖绝不会坐视不管! “诺!”李君羡抱拳应了一声,跑过去将圣旨带给一千名府兵精锐。 带着府兵精锐而来的,是李靖的亲信,这两天只负责护送货物,闲的鸟都快飞了,听到李君羡的话后,登时眼眸一亮。 李靖亲信兴奋的搓着手掌,回头大吼道:“看到来的人没有,给老子围上去,打!” “诺!”一千名府兵精锐,大吼了一声,随即如同猛虎下山,撸起袖子呼啸冲向一千多名手持胳膊粗木棍的地痞们。 看着一千名府兵精锐发疯似的,冲向他们,地痞们脚步一顿,为首的一个地痞纳罕道:“什么情况?” 没看到我们手里带这家伙? 没看到我们人多? 另一名地痞狞笑道:“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赶着趟找死的,抄家伙,弄死他们!” “打!!” 伴随着一道爆喝,一千多名地痞,吼叫着扬起手中的胳膊粗木棍,冲向一千名府兵。 霎时,棍棍出声,拳拳到肉的声音,响彻西市大街。 沿途的行人,惊慌失措的逃到一旁,唯恐被两边的人波及。 听到声音,西市的商贾们纷纷走了出来,看到两千多人扭打在一起,心跳都快被吓停了。 “怎么这么多人打起来了啊?” “那是张郎君的人?” 西市商贾们面面相觑,很快得出结论,五姓七望出手了! 众人喉咙不由攒动了几下,冷汗涔涔。 五姓七望出手,哪是一个厨子能扛得住的? 张顿带来的人是多,足足有一千人,可五姓七望的人,也有一千多,而且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家伙! 两方打起来,张顿的人根本不占优势! 可是慢慢的众人发现,张顿带来的人,好像有点猛! 那一千人,打起来很有章法,给人感觉就是稳! 而五姓七望派来的地痞,打起来杂乱无章,就是横冲直撞! 看似气势汹汹,可是面对张顿带来的一千人,打起来没多久,地痞们气势就弱了下去。 弱下去不要紧,偏偏他们手中的胳膊粗木棍,有不少被夺了过去。 这一下,地痞们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被张顿带来的一千人追着打。 “别打了!” “好汉,给条生路!”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爷,你是我的爷,我是你的儿!!” 一道道凄厉的叫声,伴随着求饶声,此起彼伏。 商贾们目瞪口呆,这才过去没多久,那一千名地痞就被打的作鸟兽散。 偏偏张顿带来的一千人,还不要那一千多名地痞作鸟兽散,如同一张精密的网,围困住他们。 除了零星的几个人逃走,其他人全都被包围的死死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插翅难飞! “好猛!”西市商贾们咂舌道:“张郎君从哪找的人,太能打了!” 他们哪里知道,张顿带来的人,全都是经由兵部尚书李靖,从各个卫府中精挑细选的精锐。 无论是身手,还是彼此的配合,都绝非一帮地痞能相提并论的。 这还只是一千名府兵精锐手里没有兵器,若是给他们兵器,不出一个回合,就能将一千多名地痞全都撂倒。 “是谁在西市内聚众殴斗?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就在此时,一道怒吼之声,从西市的坊市出入口响荡而起。 一个头戴乌纱,身穿县令袍服的中年人,脸色铁青的带着几十个衙役,快步而来。 第69章 张顿的暗棋,比比谁官大 来了!李二微眯着眼眸,看着远处来的长安令崔时节,对李君羡道:“朕就不出面了,你去。” “诺。”李君羡抱拳应诺,随即冲着崔时节大步而去。 而此时,看着长安令的身影,蹲在地上不敢动弹的一千多名地痞,宛若找到主心骨一般,纷纷扯着嗓子叫道: “崔县爷,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我们好端端的来西市,突然就被人打了,你得为我们主持公道!” “我冤啊,太冤了!” 一帮酒囊饭袋!崔时节瞪视着他们,心里怒骂了一声。 一千多人,就这么不禁打?对方也是一千多,怎么没看到他们躺在地上?你们一个个手里带着家伙,还被人打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本官治下出了如此严重殴斗之事,岂有不管之理?” 崔时节冷哼了一声,随即指着围住一千多名地痞的府兵精锐们,大喝道:“来人,将这一干人等,全部给本官拿了!” “诺!”刷的一下,跟在他身后的几十个衙役,在衙役班头的带领下,从腰间抽出唐横刀,紧握在手中,凶神恶煞的走了过去。 “且慢!”李君羡快步走了过来,拦住衙役班头等人,大声说道。 崔时节眉头一挑,“你是谁?” 李君羡微微拱手道:“在下醉仙楼的伙计,不知崔县令为何要拿人?” 崔时节冷哼了一声,“聚众殴斗,就这一条,本官不该拿人吗?” 李君羡不卑不亢道:“他们手里带着家伙,气势汹汹冲着我醉仙楼而来,见人就打,难道我们还不能还手了?崔县令应该秉公处置。” 崔时节上下打量着他,问道:“本官自当秉公办理,你是带头的?” 李君羡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那好!” 崔时节语气冷冰冰道:“本官此次前来,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本官治下的西市,竟出了此事,上面问责下来,不把你们法办,本官如何交代?” “你们必须入狱!” 说完,崔时节冲着衙役班头大喝道:“听了!谁敢反抗,以谋逆罪论处!” 衙役班头抱拳道:“是!” “第二件事,”崔时节竖起两根手指,冷声道:“来人,把西市的商贾,都给本官叫过来!” “诺!”衙役当中,走出几个人,跑去将在远处围观的商贾们全都叫了过来。 “草民拜见崔县令。” 西市商贾们小心翼翼的对着长安令作揖道。 崔时节双手背在身后,板着脸道:“你们都给本官听好了,即刻开始,不许再卖醉仙楼之物!” “醉仙楼之东西,其中所含的几样,乃是朝廷明令禁止生产销售之物。” 闻言,西市商贾们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长安县令竟会说这话。 醉仙楼的货物,他们不是没有研究过,要说里面有什么朝廷严令禁止的违禁物,打死他们也不信。 青盐店家小心翼翼道:“敢问长安令,醉仙楼的东西,禁止生产销售之物都是什么?” 崔时节冷笑道:“本官有必要告诉你们吗?你们按照本官所说照做就是!” 西市商贾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道:“崔县令,不可能那么多东西都有吧?” 崔时节语气冷淡道:“究竟什么里面有,什么里面没有,还需调查,在结果出来以前,一样不许往外卖!” 盐店店家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敢问崔县令,我们手中有从醉仙楼那里进的,也有从别处进的。” 崔时节微眯起眼眸,道:“别处的,你们自行处理,本官只处理你们从醉仙楼那里买的!” 一句话,让众人明悟。 崔时节的话,就是告诉他们,只许卖五姓七望的东西,而不许卖张顿的东西。 不让卖张顿的东西,只让卖五姓七望的,面前这个崔时节,可是姓崔! 这个长安令,分明是在以权谋私啊! 崔时节哪里管他们怎么作想,对他而言,面前这些人不过是一帮刁民而已。 制伏刁民,他有的是办法,崔时节看向李君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君羡摇头道:“区区一个伙计,不敢让名字污了崔县令的耳朵。” 见他不肯说,崔时节也不多问,冷声道: “本官不管你是谁,你现在,去把制造醉仙楼百货之人,全都给本官叫过来!配合调查!” 闻言,李君羡眉头一皱,不由的回头看向李二。 李二望着崔时节,一阵冷笑。 好谋划啊,拿了制造醉仙楼百货的人,张顿就没办法弄到货,到时候五姓七望得偿所愿,能用手中价值七十万的货物,赚回数倍利润。 李君羡沉吟道:“在下没明白崔县令的意思,崔县令是要在下把制造百货之人叫过来,还是说要连同在上面题字的人,一块叫过来?” “都叫过来!” 崔时节猛地甩了一下袖子,一脸厌恶道:“一帮混账东西,在上面刻圣贤书的内容,简直有辱斯文,说他们是斯文败类,也不为过!” 李君羡目光意味深长看着他,“明白了。” “在下现在去叫人,约莫两刻钟,就能叫来。” 崔时节不耐烦摆了摆手道:“去吧。” “把这些人给本官看好了,一个都不许跑!” 说完,崔时节看向衙役班头,大喝道:“跑走一个,本官拿你们是问!” “诺!”衙役班头赶忙道。 ———— 朱雀大街尽头,是一座座高大朱墙,朱墙之后,便是皇城。 皇城中坐落着三省六部十二司的府衙。 工部府衙,一个个公布官吏的身影,不停的走进走出。 每一次走进去,便带着一箱箱制造醉仙楼百货的原材料。 再带出来时,便已经是制成之物。 “好东西啊。” “简直鬼斧神工。” “此人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想把他的天灵盖敲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你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骂人?” “乱说,明明是夸他!” 工部府衙大堂内,段纶抿着茶,乐呵呵看着手底下的官吏。 何止是他们,就连他这个工部尚书,也想看看张顿脑子是怎么长得,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偏偏每一样东西,放在长安城里,都能引起震动。 “崔尚书!”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府衙大堂外响起。 这不是李君羡的声音吗?段纶神色一怔,赶忙站起身向府衙大堂外走去,看到李君羡,只以为是李二有事召唤,拱手道:“李侍卫,不知陛下有什么吩咐?” “不是陛下找你。” 李君羡摇头道:“是长安令找你过去。” “谁?”听到名字,段纶愣了一下,只以为听错了。 第70章 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兵部尚书为张顿站台 李君羡耐心说道:“长安令崔时节。” 段纶扬起手指掏了掏耳朵,睁大眼睛瞪视着李君羡,道:“李侍卫,你在跟本官开什么玩笑?” “长安令找我,我就要去?谁是谁的上官,啊?有下官找上官,上官亲自去的?不该是他来见本官?” 长安令为正五品,他段纶是正三品的工部尚书,无论是官职还是职权,都不是一个长安令能够比拟。 现在李君羡说,长安令找他过去,他就要过去?这事若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他的脸面往哪搁!? 李君羡沉声道:“此人姓崔。” 段纶气笑了,“姓崔又如何,他就是姓天王老子,在官场,是不是也该讲究上尊下卑?” “博陵崔氏的崔。”李君羡补充道。 “博陵崔——”段纶刚刚张口,忽然语气一噎,眯起了眼眸。 等等,不对劲! 长安令崔时节是博陵崔氏的人? 这时候又是陛下身边的近侍李君羡,亲自跑来告知这个消息。 说明什么?说明五姓七望动真格了! 但很快,段纶有些郁闷的望着李君羡,道:“李侍卫,那这跟本官的工部有什么关系?” 李君羡耐心解释道:“长安令现在西市,说你们工部的东西,所用之料有朝廷违禁之物,要你过去配合调查。” 段纶咧嘴一笑,气的。 朝廷当初定制严禁生产、销售含有违禁物的条令时,他就在场。 醉仙楼的那些东西,也是经由工部制造,真要有那些,身为工部尚书他能不知道? “李侍卫,烦请前面引路。”段纶冷笑道:“欺负到工部头上了,本官去看看这个长安令,哪来的这么大气焰!” “先不着急。”李君羡肃然道:“在下还要去一趟礼部。” 去礼部作甚?段纶迷了,这件事怎么又跟礼部扯上关系了? 段纶虽然心中困惑,却没有多问,跟着走到礼部府衙外,注视着李君羡走了进去。 “放他娘的屁!” “走,带本官去见他!” 没多久,礼部尚书豆卢宽,黑着一张脸跟在李君羡身后,从府衙中走了出来。 段纶好奇的看着鼻子都快被气歪的豆卢宽,问道道:“豆卢尚书,什么事发这么大的脾气?” 豆卢宽激动道:“长安令崔时节,竟敢骂本官和礼部的人,在醉仙楼的那些东西上题字,是有辱斯文,是斯文败类,你说本官能不气?” “他娘的,在上面题字怎么就有辱斯文,怎么就是斯文败类?今天他崔时节不给本官一个交代,本官扒了他的皮!” 话音甫落,礼部府衙中的十几个官吏们,一个个黑着脸走了出来,嚷嚷道:“豆卢尚书,长安令何止骂的是你一个人,他是连我们这些人都骂了!” “在醉仙楼的东西上题字的,可不只有豆卢尚书,还有我们!” “长安令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这口气下官们怎么咽下去?” 豆卢宽看着一帮同僚,拍手道:“好!都一块去!” “我怎么没想到,”段纶看着十几个礼部官吏们义愤填膺的模样,嘀咕了一声,随即对着李君羡道:“李侍卫,你且在此处稍等本官片刻,本官回去一趟。” 李君羡笑道:“好!” 段纶快步折回工部,没多久,带着十几个脸庞上写满愤怒的工部官吏们,大步而来。 “崔时节算什么东西,敢欺负到我们工部头上?” “他一个长安令,凭什么敢过问工部的事?” “区区一个五品的长安令,哪来的能耐对三品的工部尚书指手画脚?当我们工部的人死绝了?” 看着气势汹汹的工部官吏们,再看了一眼段纶,李君羡有些哭笑不得,也不多说,准备为为他们带路,去往西市。 忽然想到什么,李君羡脚步一顿,肃然道:“诸位且稍等,在下去一趟兵部。” 说完,李君羡快步来到兵部,径直走到兵部府衙大堂,见李靖正坐在几案后,一边喝茶一边看公文,拱手道:“李尚书,跟你说个事。” “李侍卫。”李靖放下手中的公文,好奇看着他,“何事?” 李君羡肃然道:“你挑选的一千个府兵精锐,被人在西市打了。” “???”李靖愣愣的看着他,“突厥兵打到长安了?” 他挑选的一千名府兵精锐,都是久经沙场的强兵悍将。 若要说能打过他们的,除了全副武装的突厥兵,李靖再想不到其他人。 李君羡赶忙摇头,将发生在西市的事,原原本本的告知给他。 听完他的话,李靖神色微变,蹭的一下站起身,快步走到大堂外,爆喝道:“兵部的人都过来!” 眨眼间,各个府堂内,窜出一个个身材魁梧身穿袍服的身影。 “怎么了李尚书?” “突厥兵打到长安了?” 李君羡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兵部的人是怎么想法如此统一的? 李靖扫视了一眼站在院子内的十几个兵部官吏,板着脸道:“当下有件事,比突厥兵打到咱们长安还要可怖!” “咱们兵部的人,这会被长安令给扣了,过不许久,长安令还要给他们安上个谋大逆的名头,将他们抓起来!” 闻言,十几个兵部官吏一阵哗然。 “长安令疯啦?敢扣咱兵部的人?” “给咱们兵部的人,安一个谋大逆的名头?那不是说咱们兵部的人要谋反?说李尚书你要谋反?” 听着众人暴怒声,李靖破口大骂道:“老夫谋反个屁!老夫吃饱了撑的干这事?” “兵部侍郎,你带上兵部的人,跟本官一块找长安令去!” 李靖怒声道:“兵部的人,是他一个长安令能抓的吗?” 等到兵部侍郎应诺后,李靖望向李君羡,沉声道:“烦请李侍卫前面带路!” “请。”李君羡拱了拱手,然后带着兵部尚书、工部尚书、礼部尚书,以及四十多个三部官吏,呼啸着奔向西市。 西市之中,长安令崔时节,面无表情的等待着,而在心中,他在思索着自家兄长的另一番安排。 这一次五姓七望的出手,可不只是冲着西市来的,身为此次冲突中心的醉仙楼,五姓七望怎会放过。 西市这边,因为是在他崔时节管的长安县内,所以由他动手。 第71章 张顿的后台,怎么会这么硬 崔时节先是放纵一千多名地痞,让他们手持木棍进西市,专挑醉仙楼的人打。 那些地痞打赢了,醉仙楼的东西全部掠走,经转多手以后,顺理成章的变为五姓七望的货物。 若是地痞们打输了,他亲自出面,以闹市聚众殴斗的罪名,处置醉仙楼的人,然后再派人处理掉那些货物。 当然,这还是次要。 主要的是,要从这件事中,揪出究竟是谁在为醉仙楼制造东西。 只有控制住为张顿制造东西的人,才能彻底让张顿变为难为无米之炊的巧妇。 同时,再威逼利诱那些为张顿制造东西的人,为五姓七望所用。 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崔时节嘴角微翘,这样一来,三管齐下,这边就算完成了。 “崔县令,不好啦!” 正当此时,把守西市出入口的两名衙役,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 崔时节回头望去,眉头一挑道:“何事慌张?” “人来了——”其中一个衙役喉咙攒动了一下,声音发颤道:“醉仙楼那个伙计,把人叫来了!” 叫来就叫来,为何慌张成这样子,崔时节困惑的看着二人。 还不等他问询,耳畔又响起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 “姓崔的人呢?搁哪站着?” 一道爆喝声,骤然响彻西市的街路。 崔时节震惊望着从西市出入口处跑来的十几道身影。 为首的那个人,身穿紫色官袍,腰佩金玉带! 正三品的官?! 崔时节只感觉汗毛倒竖,一眼认出对方,礼部尚书豆卢宽! 他怎么来西市了? 更让崔时节震惊的是,在豆卢宽身后,还跟着五人!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浅绯色官袍,腰佩金带! 崔时节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阵仗?! 礼部尚书豆卢宽,官居三品。 礼部侍郎正四品。 礼部郎中从五品! 祠部郎中从五品! 膳部郎中从五品! 主客郎中从五品! 不算跟来的几个从六品的员外郎和从八品主事。 面前的以礼部尚书豆卢宽为首的五个官吏,崔时节他自认一个都惹不起! “豆卢尚书……” 崔时节赶忙拱手走了过去,然而没走几步,忽然发现远处又来了十几个人。 为首的人,身穿紫色官袍,配金玉带! 崔时节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只以为眼花了。 看清楚以后,崔时节再次倒吸了口凉气,这不是工部尚书段纶吗?! 在他身后,紧跟着五个身穿绯红色官服、腰佩金带的身影。 崔时节呆立当场。 工部侍郎,四品官! 工部郎中从五品! 屯田郎中从五品! 虞部郎中从五品! 水部郎中从五品!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从六品的员外郎还有从八品的几个主事。 怎么好端端的,礼部和工部的大臣全出来了?! 崔时节张了张口,震撼的半晌说不出话。 就在此时,崔时节忽然发现,在工部等人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 “李,李靖?” 崔时节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道身穿紫色官服,面容冷峻的身影。 兵部尚书李靖! 在他身后,跟着全都身穿浅绯色官袍的兵部侍郎、兵部郎中,职方郎中,驾部郎中,库部郎中。 还有来自兵部员外郎和主事们。 崔时节一脸懵逼的看着众人。 三部尚书,三部侍郎,还有十二个三部郎中,以及十二个来自礼部、工部、兵部的员外郎,十二个三部主事。 一共四十二人! 崔时节感觉整个人都裂开了,从做官到现在,他在长安县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谁让他们来的啊这是? 他们一块来西市干什么? 崔时节忽然神色微变,这会儿的西市,要说当官的,就他一个! 而且看他们一个个眼神不善的望着自己,该不会他们是冲自己来的吧? 那也不应该啊! 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他们? 嗯?等等!崔时节浑身一震,县里的衙役班头刚才说,醉仙楼的伙计把人叫来了。 合着叫的是他们? 崔时节心中升腾起一抹荒唐感。 一个醉仙楼的伙计,叫来了礼部、工部、兵部的尚书,还叫来了侍郎,还叫来了郎中、员外郎、主事…… 就差叫文武百官来了啊! 崔时节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心头的困惑,赶忙迎了上去,拱手道: “下官长安令崔时节,拜见豆卢尚书,段尚书,李尚书,还有三位侍郎。” “见过十二位郎中,十二位员外郎,十二位主事!” “你这拜见,本官可不敢当!”等他恭维完后,豆卢宽冷笑道:“本官应该给你拱手拜见啊!” “崔县令好大的官威!” “竟要让六部之下,礼部、工部、兵部的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一并来拜见你!” “我大唐建国以来到如今十年之久,这还是头一例!” 豆卢宽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大,盯视着崔时节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 眼神不善的,还有一同而来的礼部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们。 崔时节冷汗都下来了,喉咙攒动了几下,脸庞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道:“豆卢尚书此言,下官就听不懂了。” 豆卢宽冷声道:“听不懂?那本官就跟你说说,你能听懂的!” “你是不是说过,写在醉仙楼百货上的字,有辱斯文的话?你还要他们过来?” “是……”崔时节下意识说了一声。 “那就对了!”豆卢宽抬起手掌,指了指站在身后的十几个人,板着脸道: “你要找的斯文败类,都在你面前站着!” “醉仙楼百货上的字,就是我们写的!” 话音甫落,段纶面无表情的走了上来,盯视着脸色苍白无血的崔时节,语气冷冰冰道: “崔县令,你不是要找制造醉仙楼百货的人?站在你面前的,都制造过醉仙楼百货!” “……”崔时节额头上的汗不停顺着脸颊滑落,却不敢抬手去擦。 此时此刻,他心都乱了。 醉仙楼的那些货,竟是以工部尚书段纶带头制造的? 那些货上的字,是以礼部尚书豆卢宽带头写的? 醉仙楼,那个张顿,后台竟是礼部和工部?! 那也不对啊!崔时节脖子僵硬的偏了偏,看向李靖。 李靖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远处被衙役们扣押的一千人,吐字道:“我们兵部的人,负责给醉仙楼押运货物。” 崔时节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面如土色的看着他们。 这一刻,崔时节脑海中只浮现出四个字,怎么可能! 第72章 李二出面,去崇仁坊 这怎么可能,区区一个酒楼,竟然能引出礼部、工部、兵部的人? 还是三位尚书! 工部的人为醉仙楼生产百货,礼部的人负责题字,兵部的人为其押运。 荒唐,荒诞! 自己是不是做梦?崔时节看着黑着脸的豆卢宽、段纶、李靖,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豆卢尚书,段尚书,李尚书,”崔时节声音发颤道:“下官是按照律法办差,未曾想得罪三位上官啊。” 段纶冷声道:“按照律法办差?你跟本官说说,你按的是哪一条律法办的差?” 崔时节提起一口气,硬撑着道:“醉仙楼的百货,用了朝廷严禁之物……” “可笑!”段纶嗤笑了一声,“当初朝廷制定不得使用违禁之物制造东西时,本官就在场,再者醉仙楼的东西是由工部产的,若是真有这些,本官能不知道?” “那就是误会。”崔时节露出一抹勉强笑容道。 “那本官呢?”豆卢宽语气冷冰冰道:“你说在醉仙楼的东西上面题字的,是有辱斯文,是斯文败类,也是误会?” “这,这……”崔时节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在心中,他一阵腹诽,要是知晓给东西上面题字的是你礼部的人,谁吃饱了撑的会说那话,不就是因为事先不知道吗? 而此时,李靖忽然开口道:“听说我兵部的人,在西市遇到一些地痞,你要抓人?” “是不是连本官也一并抓了?” “误会,误会……”崔时节赶忙摆手,“下官现在就放人!” 李靖皮笑肉不笑道:“你觉得现在放任,就能了事?” 崔时节心中一紧,“李尚书此言何意?” 李靖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不远处的一辆牛车。 段纶、豆卢宽也同时望向坐在那辆牛车上的身影。 李靖、段纶、豆卢宽快步走了过去,微微拱手,“臣李靖,臣段纶,臣豆卢宽,拜见陛下!” 嗡!崔时节脑袋一阵发蒙,神色呆滞的看着坐在牛车上的身影。 刚才他就注意到了此人,只以为也是醉仙楼的伙计。 原来他是李二? 当今圣上?! 瞬间,崔时节明白了,刚才那名自称醉仙楼伙计的人,就是天子的近侍! 也正因此,他才能跑去皇城,把三位尚书叫过来! “这里不是皇宫,三位爱卿不用拘礼。” 李二摆了摆手,随即从牛车上跳下,面无表情的走到崔时节面前。 “臣崔时节,拜见陛下!” 崔时节面如土色的直接跪倒在地,颤声道:“臣万死。” 这一刻,他知道怎么辩解也没用。 整件事的经过,都被李二看在眼里,还能说什么? 李二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吐字道: “朕在法办万年令王洵时,他还有几分骨气,敢跟朕的玄龄、克明、敬德叫板。” 闻言,低着头的崔时节眼睛睁大了几分,如今正被三堂会审的王洵,也是李二办的? “而你,令朕很失望。” 李二冷声道:“你还不如王洵,被朕的三位尚书一吓唬,就直接软趴了?” “这倒也是,你也没什么能狡辩的。” 崔时节头埋的更低了,颤声道:“臣万死。” “你是该死!”李二盯视着他,一字一板道:“朕问你,五姓七望的人,除了叫你,还叫谁做什么了?” 闻言,崔时节猛地抬头,“陛下,什么五姓七望?” 李二眯起眼眸道:“你姓崔,博陵的崔,你这时候还跟朕装糊涂,说你不知道?” 崔时节沉默了几秒,旋即咬着牙道:“臣知道五姓七望,但不知五姓七望跟此事有什么关系?” 而在心中,崔时节慌了,皇帝竟然知道整个事件的始末?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五姓七望指使的? 那就更不能说了! 崔时节紧咬着牙关,自己身死是小,若是连累了五姓七望,被皇帝治罪,那自己真就百罪莫属了! “好,好的很。”李二见他矢口否认,并不觉得奇怪,他要是肯说了,那就就不是五姓七望的人。 “带走!” 李二抬头看向李君羡,指着跪在地上的崔时节,吐字道:“将此人送到大理寺,跟那个万年令王洵,一块审!” “诺!”李君羡抱拳应了一声。 李靖招了招手,叫来两名兵部的人,让帮忙把崔时节带回去。 “陛下,”段纶神色凝重道:“醉仙楼那边……” 豆卢宽、李靖同时也看向李二。 五姓七望这一次出手,显然不只是冲着西市这边的货物而来。 所谓擒贼先擒王,不用说他们一定会对醉仙楼动手。 就凭醉仙楼的胡广,能挡得住五姓七望的锋芒?绝不可能! “那边不用担心。” 李二摆了摆手,“朕的观音婢在那,出不了事,你们现在跟朕去一个地方。” “何处?”三人好奇看着他。 李二望向博陵崔氏府邸的方向,语气平静道:“崇仁坊。” 闻言,段纶、豆卢宽、李靖脸上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心中却泛起了惊涛骇浪,这是要去接张顿啊。 张顿在陛下心中,竟有这么重的分量? ———— 而此时,醉仙楼。 “诸位,吃着喝着啊。” “有什么你们尽管吩咐,我胡广都给你们办了!” 胡广满面笑容,对着坐满席位的食客们大声道。 “你忙你的吧!” “别管我们。” 食客们自顾自的吃喝笑着,对胡广摆了摆手。 现在的食客,越来越不让人操心了。 胡广心里感慨着,走到了柜台处。 在柜台后面,长孙皇后正神色凝重的盯视着醉仙楼外,眼角余光瞥见胡广来了,问道:“胡店家,你害怕人吗?” 胡广一愣,“我怕人干什么?” “你怕就行。”长孙皇后微微颔首。 胡广被她的话说的一头雾水,没明白她的意思。 忽然,伴随着急促脚步,醉仙楼外响起一声暴喝:“给本官把醉仙楼围了!” 还不等胡广反应过来,二十多个不良人手掌按在腰间佩刀上,面容煞寒的冲入醉仙楼。 紧跟着,一个不良帅冷着脸走了进来。 第73章 见鬼了,这个酒楼的伙计是皇后娘娘? 醉仙楼内,霎时鸦雀无声。 食客们顾不得吃饭,抬头错愕的看着涌进来的二十多不良人,以及带头的不良帅。 “无关人等,都出去!”不良帅手掌按着唐横刀,目光锐利的扫视了食客们一眼,爆喝出声道。 食客们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被他的一声爆喝,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纷纷站起身就往醉仙楼外跑。 一直跑离十几米远,见没有不良人追上来,食客们才松了口气,然后顿住脚步,望向醉仙楼方向,议论纷纷起来。 “醉仙楼惹上谁了,怎么不良帅带队,把醉仙楼围了?” “一看就是惹上京兆府啊,长安县和万年县办事,用的都是衙役,就京兆府办事,才会用不良帅和不良人!” “京兆府尹,我记得姓崔,叫崔安。” “哪个崔?博陵崔还是清河崔?” “崔安的出身,是清河崔氏。” “京兆府尹干什么跟醉仙楼过不去啊?” “还不是钱的事,醉仙楼抢了五姓七望多少生意?你去西市看看,现在西市卖的东西,有过半出自醉仙楼,原来西市商贾们卖的货,都是五姓七望提供的,现在变成醉仙楼的,他们能不怒?” 提到“五姓七望”四个字,众人的议论声顿时小了许多。 在他们眼里,“五姓七望”高高在上,和皇宫中的人和事一样,不是他们能够议论的。 食客们目光同情又遗憾的望着醉仙楼。 同情是因为醉仙楼得罪了五姓七望,怕是再也不能翻身。 遗憾的是,醉仙楼一关门,他们就再找不到有和醉仙楼一样的酒楼了。 忽然,食客们听到身后响起一道道急促脚步。 “你们站在这干什么?”不等他们回头,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 众人望去,就看到一个头戴乌纱,身穿官袍,配着腰带的年轻身影,站在他们身后。 食客们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了一样,窒息感骤然扑面而来。 紫官袍,金玉带,这是正三品的官? 再一看那名身穿紫色官袍年轻人身后,还站着五个身穿浅绯色官袍的中年人,众人喉咙不由攒动了一下。 绯红袍,五品官啊! 在五个身穿浅绯色官袍的中年人身后。 还跟着五个身穿深绿色官袍的人。 他们五人身后,又跟着十二个身穿深青色官袍的人! 这是什么阵仗?! 而且,来的腰间,竟然都配着一把唐横刀! 食客们不清楚面前身穿紫色官袍的年轻人,具体是什么身份,但三品官的官职,足以让众人心声震撼。 更不消说他身后还跟着五个身穿浅绯色官袍的中年人。 不是六部尚书,就是三省长官! 有人小心翼翼道:“我们好端端在醉仙楼里用食,刚刚被赶出来了。” 那名身穿紫色官袍年轻人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明白了,你们回去吧。” “诺!”食客们如释重负,赶忙拱了拱手,然后朝着那名年轻人身后跑。 然而还没跑几步,就被十二个身穿深青色官袍的八品官给拦住了。 那名年轻人面带微笑道:“我叫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是让你们回家,是叫你们回醉仙楼!” “你们继续回醉仙楼吃饭。” 食客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有人忍不住道:“醉仙楼里可是有不良人的!” 那名年轻人手掌按在腰间的唐横刀刀柄上,笑道:“你怕不良人,就不怕本官?” 话音甫落,站在他身后的五个身穿红色官袍的中年人大喝道:“回去!” 食客们慌里慌张的,赶忙就往醉仙楼内跑去。 而此时,醉仙楼中。 那名不良帅盯视着胡广,招了招手道:“你就是店家?” 胡广面容苍白,浑身打摆子一般走到不良帅面前,颤声道:“我,我就是醉仙楼店家,叫胡胡胡……” “你不是叫胡广吗?”不良帅眉头一挑,大喝道:“什么时候改的名?” “没改!”胡广一个激灵,赶忙道:“我就是胡广!” 不良帅冷哼道:“是你就好,把门关了,跟我走一趟。” 就在此时,一道脆声道:“他哪都不去。” “嗯?”不良帅紧皱起了眉头,望向坐在柜台处的长孙皇后,问道:“你是何人?” 长孙皇后淡然道:“醉仙楼的伙计。” “……”不良帅盯视着她,当我傻子么,有伙计长你这样? 不良帅没理她,盯着胡广道:“是我叫人带你走,还是你自己走?” 长孙皇后冷声道:“妾身说了,他哪里都不去。” 锵!骤然,不良帅将腰间的唐横刀拔了出来,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他!” 胡广面如土色,神色悲凄的望向长孙皇后,刚才你说的怕不怕人,说的是这人?人家拿着刀呢,我能不怕吗! 忽然,醉仙楼外响起急促脚步声,一个个食客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慌张的跑了回来。 不良帅眼瞳一凝,爆喝道:“谁让你们回来的,出去!” “……”食客们哭的心都有了,你们干脆把我们一刀砍死得了。 醉仙楼里的人让出去,醉仙楼外的人让进来,两头堵死,这不是要命吗! “哟,还拔刀了?都把刀拔出来。” 正当不良帅看着食客们一个个不听使唤,恼怒不已准备呵斥时。 酒楼外忽然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紧跟着,伴随“锵”的拔刀声,身穿紫色官袍的年轻人,面带笑容的握着拔出来的唐横刀,大步走了进来。 和他一同走进来的,还有五个身穿红色官袍的中年人,以及十七个下官。 紫袍年轻人看了一眼不敢抬头的胡广,摆了摆手,让身后的一个红衣中年人带着食客们还有胡广先出去。 霎时,醉仙楼大堂内,就只剩下他们,以及不良人和不良帅,和长孙皇后。 醉仙楼内,针落可闻。 不良帅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怎么也没想到,京兆府尹要他办的事,竟然会涉及刑部! 面前的紫袍年轻人。 刑部尚书李道宗! 而在他身后的,包括刚刚走进来的一位红衣中年人。 正是刑部侍郎,刑部郎中,都官郎中,比部郎中,司部郎中! 再身后的十二个人,分别是刑部三曹的员外郎,以及主事! 一个也惹不起!不良帅喉咙攒动着,随即猛地扔掉手中的唐横刀,低头抱拳道: “京兆府不良帅见过刑部李尚书!” 李道宗冷哼了一声,没有看他,而是将手中的唐横刀交给刑部侍郎,旋即走到柜台处,作揖道:“臣李道宗,拜见皇后娘娘!” 听到这话,酒楼内的二十多个不良人,砰铛一声将手中的唐横刀扔在地上,慌张的空手抱拳。 不良帅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良久才脖子僵硬的回头望向柜台处的那个女人。 见鬼了啊! 这是什么酒楼?! 甘愿让皇后娘娘自称是酒楼的伙计?! 第74章 随妾身一同前去,接张顿回来! 早知道柜台处坐着的是皇后娘娘,就是把我打死,也不敢来醉仙楼办差! 后悔,现在就很后悔! 不良帅肠子都快悔青了,低着头抱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忽然,不良帅看到长孙皇后走到他面前,赶忙将头埋的更低了。 “京兆府尹叫你来的?” 听到长孙皇后询问,不良帅毕恭毕敬如实道:“是。” 长孙皇后问道:“让你来做什么?” “抓人,”不良帅实话实说道:“同时还让把醉仙楼关了。” 长孙皇后又问道:“什么理由?” 不良帅:“私藏逃犯。”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长孙皇后秀眉一皱道:“万年令用这个理由对付醉仙楼,京兆府还用这个理由,李尚书,这个理由这么好用?” 看着长孙皇后望过来,李道宗干笑了一声,不知该怎么回答。 回答的好与不好,都跟刑部脱不了关系。 因为刑部就是管这个的! 长孙皇后没再为难他,看着不良帅道:“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给妾身把京兆府看紧了。” “如果京兆府尹问你,就说本宫说的,京兆府内有逃犯,为了防止逃犯跑了,没有妾身和陛下的旨意,不许离开京兆府!” “诺!”不良帅如释重负般的抱拳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唐横刀,带着二十多个不良人快步离开。 李道宗望着长孙皇后,竖起大拇指道:“堂嫂,你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的甚好!” 长孙皇后瞅着自家二哥的堂弟,摇了摇头,“亏你还有脸说,二哥把刑部尚书之职交予你,这两天发生的事,哪一件跟你刑部脱得了干系?” “先是万年令,现在又是京兆府,也就是跟前没有御史台的人,若是被御史得知,有的是人参你。” 李道宗摸了摸鼻子,讪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堂嫂,醉仙楼的问题解决了,要不要去跟陛下会面?” 长孙皇后听得出来,李道宗是在担心李二在西市那边,会不会出事,摇头道:“西市那边有二哥在,出不了事,也没人敢让西市出事。” “我们去崇仁坊。” 长孙皇后眼眸深邃的望向崇仁坊方向,道:“你领着刑部的人,换一身衣服,随妾身去崇仁坊,给张顿壮壮胆。” “明白!”李道宗了然,咧嘴一笑抱拳道。 当李道宗带着刑部的人快步离去后,醉仙楼内只剩下长孙皇后一人。 没多久,胡广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探进脑袋,道:“老妹,他们人都走了?” 长孙皇后好笑的看着胡广,敢叫当今皇后为老妹的,也就他一个了,点头道:“进来吧,他们都走了。” 胡广一脸自责的走到长孙皇后身边,羞愧道:“都怪我没本事!” 长孙皇后哑然失笑,知晓他自责的是刚才进不了醉仙楼,里面的事全都是她在应对,摇头道:“跟你没关系,跟妾身也没关系,妾身刚才就坐在这,看他们两方吵闹。” 闻言,胡广顿时松了口气,话也多了起来,激动道:“刚才进来的,一个三品官,五个五品官,还有六品的,八品的,我就没见过这么多当官的!” “老妹,他们来咱醉仙楼干什么啊?” 长孙皇后笑道:“抓逃犯。” “啊?”胡广傻眼道:“咱醉仙楼又有逃犯了?” 什么叫又,长孙皇后哭笑不得看着他。 胡广也觉得话说的不对,赶忙扇了扇嘴,随即愤然道:“两次了啊,两次都是这个罪,你说咱醉仙楼得罪谁了?怎么就把咱醉仙楼往死里整!” 这话你得问张顿啊,长孙皇后心里默默说着,脸上依旧笑吟吟看着他。 忽然,胡广想到什么,偏头四下望去道:“对了,王蒙跟刘良他们呢?” “躲在后厨没敢出来。”长孙皇后下巴努了努后厨的方向道。 忽然,长孙皇后看到醉仙楼外,李道宗已经换好衣衫走过来,站起身道:“胡店家,妾身出去一趟。” “老妹小心啊。”胡广赶忙挥了挥手,然后撸起袖子愤然朝着后厨而去。 这两个混账玩意儿,前堂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俩还搁后厨忙活什么呢! 而醉仙楼外,长孙皇后带着已经换上便装的李道宗等刑部的人,朝着崇仁坊而去。 ———— 崇仁坊,博陵崔氏府邸。 厅堂之中,崔昭、崔恭、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七位家主,优哉游哉的坐在几案后喝茶。 “你们这茶不行啊,齁咸齁咸的,叫油茶还差不多。” “我醉仙楼有一种茶,叫做大红袍,合起来唇齿留香。” “对了,我记得你们在西市也给商贾们供茶叶,是不是叫茶饼?” “都把这个忘了,等我回去,我把这个货也给你们断了。” 七位家主感觉这茶喝不下去了,目光不善的盯视着张顿。 此时此刻,张顿盘腿而坐,对着面前茶杯里的茶一个劲摇头。 你把这当你家了?你不知道你马上要大祸临头?! 崔昭火气都上来了,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目中无人也就罢了,你还当着我们的面,威胁我们?! 崔恭、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同样脸色难看,手里的茶杯握得咯吱咯吱响。 崔昭盯视着张顿,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中迸出道:“老夫真不知道该说张郎君是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还是无知者无畏。” “七只病猫而已,我怕什么?”张顿轻笑道。 砰!崔昭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杵在桌上,怒声道:“你就逞一时口舌之快吧!等会看你怎么说!” 话音甫落,厅堂之外,七人的府邸管家,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终于回来了!七个老头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的怒容消失不见,纷纷露出笑意。 “家,家主……”崔府老管家颤声道。 崔昭没有察觉到七个管家脸上的惊慌,摆了摆手道: “有这么激动吗?不就是捏死一只蚂蚁而已,激动什么!” 说完,崔昭满面笑容看着张顿,戏谑道:“张郎君,管家们都回来了,要不要听听他们怎么说?” 第75章 皇帝、皇后,宰相、尚书,亲自迎接! 张顿看了一眼七个神情慌张不停对着七位家主使眼色的老管家,嘴角微微翘起道:“我倒想听听。” “那好!”崔昭拍了拍手掌,看向崔老管家道:“给张郎君说说,现在情况如何了。” 崔管家张了张口,很想将实情单独禀报。 但看着态度强硬的崔昭,知晓自家家主让自己这样做,就是想看张顿的笑话。 这怎么说啊!崔老管家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咬牙道:“西市那边,东西卖的很好。” 崔昭笑容浓厚,看了一眼张顿,见他神色淡然,便偏头望着崔老管家道:“然后呢?” “然后……”崔老管家低声道:“然后长安令被抓了。” 崔昭:“???” 崔恭、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崔老管家。 你这两句话,挨得上吗? 很快,七个老家主神色凝重了起来。 他们开始还以为,崔老管家说的是他们带过去的货,卖的很好。 可是结合第二句来听,那就不是他们想的意思! “什么叫做长安令被抓了?怎么就被抓了?”崔昭拍案而起,怒声道:“给老夫说清楚!” “具体怎么被抓的,老奴也不知道啊。” 崔老管家苦笑着,他们只知道西市那边出了事,等过去时,整个西市都被封了。 根本就进不去! 没多久,他们七个老管家就看到长安令面如土色的被押送到大理寺。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从知晓! “醉仙楼那边呢?”崔恭坐不住了,急声问道。 此次五姓七望对醉仙楼的出手,一共分两拨,一拨人去处理西市,一拨人去处理醉仙楼。 处理西市的是崔昭的人,而处理醉仙楼的,是他清河崔家的人。 现在长安县令出事,京兆府那边会不会也出事? 崔昭心中带着一抹侥幸,只希望没事,紧跟着就听到崔老管家苦笑道:“京兆府那边派去醉仙楼的不良帅,被赶回去了。” “不良帅回去后,就把京兆府给围了,具体情况如何,没人能进得去京兆府,所以……” “所以就什么都不知道?”崔昭脸色难看,手掌紧握成拳,想怪罪却没找不出理由。 这事也怪不到七个管家头上,别说是管家,就算换做他们七位家主,现在怕是也进不去京兆府,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现在结果,跟他们完全想的不一样。 问题只能出在张顿身上! 七个老家主脸色难看的望向张顿。 崔昭咬牙切齿道:“张顿,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顿握着茶杯,没有吭声。 他的惊讶,不比七位家主的少。 长安令被抓,京兆府被不良人围住,鸟都飞不进去也出不来。 结果,和他想的不同! 在张顿想来,听到的消息应该是两方火并,然后各退一步,自己再切香肠般的逼他们就范。 但现在的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比原本想的还要好。 老丈人! 张顿脑海中浮现出三个字,心窝感觉暖暖的,也只有在朝中为官的老丈人出马,才能有现在的结果。 老丈人很是给力啊! 张顿面带微笑,抬起手掌指了指头顶,道:“我上面有人。” 上面我们也有人啊!七位家主心里默默说着。 长安令,京兆府尹,哪个治不了你醉仙楼? 但现在长安令被抓,京兆府被围,只能说明张顿上面的人,来头更大! 究竟是谁啊?! 正当七个老家主百思不得其解时,忽然一个崔府仆从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在崔昭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原来如此!”崔昭眼瞳越听越放大,半晌露出一抹苦笑,道:“张郎君,之前你说的一百七十万贯,还算作数?” “是不是只要我们出了一百七十万贯,你就可以既往不咎?” 没等张顿回应,崔恭、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先急了。 那可是一百七十万贯! 说送人就送人? 点炮仗也有个声响,一百七十万贯送出去,那是连声都听不见! “崔兄!”崔恭紧皱着眉头,张口打算要劝。 崔昭摆了摆手,让他们先不要说话,深吸了口气,起身说道:“张郎君,你意下如何?” “可以。”张顿想了想说道:“见到钱,我可以既往不咎。” “那就这么说定了,”崔昭冲着厅堂外大喝道:“来人,取纸笔!” 很快,崔老管家快步带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 崔昭直接写下一张字据,然后署上自己的名字,再把其他六位家主叫到身边,见他们不情不愿的模样,沉声道:“签!等会老夫会告诉你为何这样做!” 六人直勾勾盯视着他,见他同样神色认真,想到以往崔昭的为人,咬牙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崔昭抬起头看向张顿,让崔老管家将字据递给张顿道:“张郎君,你看看。” 张顿接过来看了一眼,字据写的很简练,和欠条差不多,点头道:“没问题。” 崔昭嗯了一声,然后拄着拐杖站起身,道:“张郎君,外面有人接你,老夫就不多留了。” 闻言,张顿有些好奇,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一走出崔府府邸。 张顿就看到李二、长孙皇后、房玄龄、杜如晦。 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八个人,正面带笑容的看着他。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张顿不认识的人。 他不认识,跟着出来的五姓七望七位家主,看到他们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拐杖掉落在地上都浑然不知。 虽然他们都穿着便衣,但七位家主一眼就认出他们的身份。 皇帝,皇后! 两位宰相,四位尚书! 官居四、五品的四位侍郎,二十个郎中! 几十个位卑权且重的员外郎、主事! 全都来了!! 七个家主呆若木鸡,难怪长安令会被抓,京兆府派去醉仙楼的不良人不仅没让醉仙楼关门,反而不良人把京兆府给围了。 来的这些人,哪个是长安令、京兆府尹能惹得起的? 哪个是他们五姓七望能惹得起的? 最让他们震撼的是,身为皇帝的李二郎,还有长孙皇后,竟然亲自来接张顿回去?! 张顿是你们的儿子吗?! 第76章 菩萨心肠,霹雳手段,像极了朕! 身为五姓七望,天下知名的豪门望族,见过李二和长孙皇后,七位家主一眼就认出他们。 至于房玄龄、杜如晦,还有四位尚书、侍郎,也没少见过。 只是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张顿是怎么认识他们的?尤其是李二郎和长孙皇后,竟然肯为他亲自而来! “二叔,二婶!” 张顿笑着走了过去,冲着李二和长孙皇后拱了拱手,“你们怎么亲自来了?” 长孙皇后轻笑道:“怕你在这受委屈,能不来吗?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说完,长孙皇后率先目光不善的望向七位家主。 虽然不问朝政,但是一想到这七个老家伙,竟然摆了朝廷一道,长孙皇后对他们就没好脸色。 不仅是她,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同样板着脸盯视着他们。 崔昭等七位家主只觉得寒芒在背,站在原地冷汗直流。 “他们挺客气的。”张顿笑着将手中的字据扬了扬,“二叔二婶,你们看,他们还立了字据。” 闻言,李二、长孙皇后困惑看着他手中的纸张,什么字据? 当张顿将手中的字据交给他们,李二低头一看,眼睛都睁大了,差点惊呼出声。 一百七十万贯?! 长孙皇后要不是顾及有外人在,也要捂住嘴唇,吃惊的看着张顿,这么多钱? 张顿看向七位家主,笑吟吟道:“诸位家主,想必你们还不认识我家的浙西而。” “我给你介绍介绍。” “这位是我二叔,她是我二婶。” 说完,张顿指了指房玄龄和杜如晦道:“这是我的两位伯父。” “他们四个,是给我家帮忙的。” 七位家主嘴角抽搐了几下,你现在说你是皇子,我们都信啊! 皇帝是你二叔? 皇后是你二婶? 当朝宰相,是你的伯父?四位尚书,给你家帮忙? 你后台这么硬的吗? 张顿看了一眼跟来的几十个人,面生得很,没有在介绍。 “诸位家主,字据的事,你们不会反悔吧?”张顿笑容和善问道。 “不会!”七位家主异口同声道。 开玩笑,你把皇帝和皇后都搬来了,还跟着两位丞相,四位尚书,四位侍郎、二十个郎中,几十个员外郎、主事,我们敢不认账?! 崔恭、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明白崔兄为何刚才要让他们在字据上签字。 如果能用一百七十万贯,解了跟这尊大佛的恩怨,何止是划算!简直太划算! 如果拿钱都摆不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七位家主想都不敢想。 张顿满意点了点头,看向李二和长孙皇后,道:“二叔,二婶,咱们回醉仙楼。” “听你的。”李二面带微笑说着。 七位家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更感觉心脏被揪了一下,皇帝都听你的,你特么什么人啊! 当看着张顿带着李二、长孙皇后,还有两位宰相、四位尚书等等大臣们离去以后。 七位家主才彻底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恐怖如斯啊。”郑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颤声道:“合着他的后台,不是长孙无忌啊?” 之前他们想的,出勒石记功的人是长孙无忌,为此他们七个人还跑到长孙无忌府邸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他一顿。 现在想来,根本不是如此,出勒石记功之计的人,是这个张顿! “马失前蹄啊。”崔恭苦笑着道:“若是知晓这个张顿,有这般来历,打死老夫也不会跟他过不去。” 众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给皇帝叫二叔,给皇后叫二婶,给两个丞相叫伯父,四位尚书帮他做事。 这种人,谁能惹得起? 这比皇子还恐怖! 皇宫中的那几位皇子,能亲切称呼房玄龄、杜如晦为伯父? 能叫四个尚书过来办事? 能指使得动六部当中那么多的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过来撑门面? 绝无可能! 哪怕是钦定的皇太子,也没这个能耐! 可偏偏,张顿有! 王廓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长安城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咱们竟然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崔昭摇了摇头,叹息道:“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啊,当下最重要的是想一想,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之前咱们得罪李二郎,现在又得罪张顿,如果李二郎要借此事问罪,牵连的要多少人?” 闻言,其余六位老家主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当即要做的,是赔罪。”崔恭想了想说道。 崔昭点了点头,沉声道:“老夫也有此打算。”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叹了口气道:“明天吧,明天中午,我们去一趟醉仙楼!” ———— “张顿,真有你的啊。” 回去的路上,李二再按捺不住激动,目光灼灼望着手中的字句,兴奋道:“一百七十万贯,就这么被你敲竹杠敲到手了?” “二叔,你注意言辞啊。”张顿哭笑不得道:“这可是五姓七望送的赔礼。” 长孙皇后捂着嘴笑道:“能让别人拿一百七十万贯做赔礼,你能耐岂不是更大。” 张顿摇了摇头,“这钱也不是我用,是给我老丈人的。” 你老丈人就搁你旁边的,房玄龄、杜如晦心里默默说着。 李二笑哈哈的拍了拍张顿的肩膀,越看他越欣喜,有这样一位帝婿,好要什么国士,就他一个够了! 长孙皇后忽然道:“张顿,之前你说只有五姓七望把钱给了,你是不是要就此收手?” 闻言,众人纷纷看向张顿。 张顿点头,又摇头道:“收手是肯定要收手,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辱我的,我已要回来,但之前做的事,我不会收手。” “香皂,白盐,二锅头,还有白糖这些东西,该卖还是要卖,这些东西之前不让他们赚钱,以后也不会。” 张顿耸肩道:“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你这个教训下去,比割他们肉还狠,房玄龄、杜如晦瞅着他,就这一个手段,足以让五姓七望肉痛了! 以后五姓七望的人,看到张顿怕是要绕道走,唯恐避而不及。 李二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满意了,很好,有菩萨心肠,也有霹雳手段,像极了朕! 第77章 胡广的女儿,“天下第一才女”! “有了这些钱,你老丈人在朝堂上遇到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李二毫不犹豫将字据放入袖子,道:“我跟你二婶,还有他们就不去醉仙楼,先去找你老丈人,把东西给他送去,让他高兴高兴。” “好!”张顿笑着拱手道:“二叔二婶咱们改日再见。” 李二笑吟吟点头,随即带着长孙皇后,还有房玄龄、杜如晦、以及四位尚书等人,朝着皇宫而去。 “什么老丈人?张顿还有一个老丈人,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他老丈人竟然在朝中为官?谁啊这是?” “房公、杜公,跟我们说说,我们也想结交此人啊。” 李靖、李道宗、段纶、豆卢宽听到老丈人四个字时,生起好奇之心。 刚才不方便问,现在在场的都是熟人,四人便缠着房玄龄、杜如晦追问道。 杜如晦故意放慢脚步,和他们并肩而行,扬起手指指了指李二,低声道:“那就是张顿的老丈人。” 闻言,李道宗错愕道:“那不是他二叔吗?” 房玄龄哭笑不得道:“陛下要是跟张顿说,他就是老丈人,还怎么找张顿办事?” 闻言,李靖、李道宗、段纶、豆卢宽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张顿是帝婿? “那也不对啊。”段纶皱着眉头道:“陛下若是想找张顿办事,何必这么麻烦,直接下个圣旨,让他入朝为官不就行了?” 杜如晦耐心解释道:“张顿原话是,他想低调一些,所以不打算做官。” “???”四位尚书迷了,就张顿那连五姓七望的竹杠都敢敲的样子,他还低调?这是低调该干的事? 李道宗好奇道:“房公,张顿是被哪位公主看上了?” “长乐公主。”房玄龄低声道。 闻言,四位尚书愣住了,长乐公主李丽质?当初逃婚的那位? 四人面面相觑,那不等同于张顿把吏部尚书的齐国公长孙无忌得罪了? 众人登时不吭声了,长孙无忌可不好惹,尤其他还管的是吏部。 等张顿这个名字传入长孙无忌耳中,他绝不会无动于衷。 李二走在前面,却将身后的议论声听入耳中,眼角余光瞥了四人一眼,看得出他们在想什么,笑了笑心中不以为意。 长孙无忌再怎么说也是观音婢的兄长,也是自己的兄长,这是一层关系,再者自己又是皇帝。 长孙无忌一旦知晓张顿背后站着的是他妹夫,还有他的妹妹,即便他要对张顿,也一定有所顾忌。 ———— “张老弟,你可算回来了!” 醉仙楼,当看到张顿身穿一袭青衫走进来时,胡广带着王蒙、刘良激动的迎了上去。 看着胡广在自己身上左摸右看,张顿举高着双手,哭笑不得道:“胡兄,你这是干什么?” “我看看五姓七望那帮老家伙,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胡广说着,确定张顿没有受伤,才彻底松了口气,庆幸道:“还好你没事。” “他们奈何不了我。”张顿莞尔道:“胡兄你不用担心。” 胡广愤然道:“他们奈何不了你,但能奈何咱们醉仙楼啊。” “你去了没多久,人家五姓七望就联系京兆府,派来了不良帅和不良人,醉仙楼差点关门!” “这不没关门么。”张顿指了指敞开的醉仙楼大门说道。 胡广心有余悸道:“这也多亏你老丈人啊,你老丈人真有本事,竟能请得动尚书、侍郎、郎中,有他们在,不良帅和不良人才不敢把咱醉仙楼怎么样。” “但是,你看看咱们醉仙楼。” 胡广指了指空荡荡的大堂内,对张顿苦笑着道:“虽说咱醉仙楼没关门,可也和关门差不多,闹了这么个事,都没人敢来吃饭。” “没人不要紧,”张顿安慰道:“赶明儿个咱们醉仙楼做个活动,保证人来的更多。” 闻言,胡广眼眸一亮,一把抓住张顿的胳膊,激动道:“老兄就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张老弟,你还没吃饭吧,我让王蒙跟刘良给你做点吃的。” 胡广投给王蒙、刘良一个眼神,让他们赶快去后厨。 没过多久,三菜一汤外加一窝米饭。 张顿摸了摸肚子,也觉得有些饿,干脆直接把胡广还有王蒙、刘良叫到一起,围着几案坐下来,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吃了起来。 “对了张老弟,”胡广忽然想到什么,放下筷子,一脸肃然的望着张顿道:“明天我女儿就来了。” 张顿捧着盛满米饭的小碗正吃着,听到这话,手中动作一顿,愕然道:“这么快?” 胡广叹了口气道:“她本来就在长安城住着,能不快吗?” “就是我这个女儿啊,她看不起他爹,虽说她住在长安城,离醉仙楼不远,但自打我来平康坊开了醉仙楼,就没见过她来一次。” 张顿摇头道:“要是看不起你,你女儿也不会接到你书信,这么快就赶来,说到底你女儿心里还是有你这个爹的。” 胡广挠了挠头,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张顿忍俊不禁道:“更何况,你现在不一样,你已经不是以前的胡广,你现在是醉仙楼胡广!” “没区别嘛!”胡广嘟囔着,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浓厚,“张老弟,老兄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帮个忙。” 张顿好奇道:“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胡广脸庞上写满认真道:“你放心,这个忙绝不会让你为难。” 说的好像有什么事能为难我一样,张顿莞尔看着他道:“只要不犯法的事,我答应你。” 胡广眼眶湿润了,一边为张顿倒酒,一边擦着眼角,声音更咽道:“我胡广这辈子,能认识你这个老弟,值了!” “你看着点倒酒啊,别撒了。”张顿提醒道。 “撒不了,我押着劲呢。”胡广更咽道。 王蒙、刘良坐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低着头肩膀一阵耸动。 张顿哭笑不得看着胡广,你会的倒是挺多啊。 翌日清晨,长安城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 崇贤坊,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缓缓停靠在紧闭的坊市门口。 车厢之中,一位肤色白皙、五官精致,梳着螺髻的十六岁女子,闭目养神,正襟危坐。 第78章 胡渠荷:父亲身边的贵人,肯定又是一个骗子! 年轻貌美女子身穿天蓝色短襦、外披半臂,下着浅色长裙,脚踩凤头丝履。 她叫胡渠荷。 胡广女儿。 许是因为今天的事和胡广有关,胡渠荷的秀眉一直紧皱着。 “小娘子,咱们真要去醉仙楼找家主吗?” 坐在她身边,和她年龄一般,自小改名“胡朵”、身穿深绿色襦裙的婢女忧心忡忡道。 胡渠荷缓缓睁开美眸,摇了摇头道:“阿爹书信与我,我怎能不去?” “就算他不与奴家书信,这几日我也要到醉仙楼去一趟,我绝不能看着他站在悬崖边上,还不迷途知返。” 提到醉仙楼,胡朵眼睛亮了几分,道:“小娘子,听说醉仙楼最近可热闹了,西市里卖的东西,好多都是从醉仙楼里制成的。” “假象。”胡渠荷脆声斩钉截铁道:“当初我爹去岭南卖荔枝时,也说卖的好,最后是什么结果,小朵你与我自小一同长大,家里的事情也没瞒你,你应该清楚我爹是什么性格。” 胡朵歪着小脑袋道:“可是这次醉仙楼的东西,在长安城引起很大轰动,不像是假的。” 胡渠荷摇头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我爹当初在岭南卖荔枝,说是生意很好,我姑且信了他一次,结果他赔的如流民一般回的家!” “他之后去了成都府卖荔枝,我怎能相信?带着你去成都府找他,他的生意,表面看来确实做得好,可是一打听,他是在赔本赚吆喝,荔枝卖的比市价便宜!” “但别忘了,他的荔枝,是从岭南进的货!” “拉到成都府卖的却比当地市价便宜,生意好是好,可是钱却赔光了!” 说着,胡渠荷气的俏脸添了些许红晕,咬着银牙道:“这一次更可恨,在平康坊开酒楼,还开在鼎盛楼对面!” “鼎盛楼是什么地方,人家在前隋就开张了,改朝换代到了大唐,仍旧于平康坊内屹立不倒,生意还一天比一天火爆!他怎么敢在人家对面开酒楼!” “偏偏我怎么劝他都不听!” “现在又搞出西市卖醉仙楼的东西,他是不是忘记开的酒楼还是杂货铺了?” 胡朵听完,也怀疑起来。 家主做生意的本事,她和自家小娘子看在眼里,他真要能把生意做成,那才奇怪了。 胡渠荷的怀疑,不是没道理! “小朵,叫你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胡渠荷忽然问道。 胡朵回过神点了点头,“我按照小娘子的吩咐,告知范阳沈家的沈大公子,沈大公子说坊市开了以后就来。” 胡渠荷微微颔首,随即扬起柔荑撩起车帘,望向逐渐明亮的天际。 距离晨钟响起解除宵禁的时间没多久。 胡渠荷轻轻叹了口气,阿爹真不让人省心啊。 希望这次自己做的,能真正帮到他,也要他认清楚,他根本不适合做生意。 什么贵人!胡渠荷一想到胡广给她的书信中,竟然写着“贵人”两个字,心中就一阵厌恶。 当初从西域商人手里买荔枝拿去岭南卖的主意,胡广就说是贵人相助。 后来从岭南买荔枝去成都府卖,还提到了贵人相助。 之后又做了四次生意,每次都说贵人帮他。 贵人教他怎么做生意赔钱吗! 时至今日,看到贵人两个字,胡渠荷就感觉胡广碰到了骗子,也正因此,她才决定要去一趟醉仙楼。 不能让父亲再上当受骗! 咚!咚!咚! 晨钟的声音,忽然在长安城的上空响彻而起。 “开坊门!!” 嘎吱!伴随着崇贤坊坊正的一声大喝,跟随坊正而来的两个人,赶忙将坊门打开。 “渠荷小娘子!” 坊门刚一打开,坐在车厢内的胡渠荷就听见一道爽朗的男子笑声。 胡朵忙不迭撩开车帘,就看到一个身穿锦罗绸缎制成的亮色长衫的十七八岁男子,向她们笑着拱了拱手。 胡渠荷起身走下车,欠了欠身子,脆声道:“渠荷见过沈慎行沈公子。” 沈慎行一副欲要扶起胡渠荷的架势,但看到胡朵忽然半个身子拦在胡渠荷身边,犹豫了一下作罢,面带笑容道:“不用客气,你我也是老交情了。” 一面之缘而已,哪来的交情!胡朵心里嘟囔着,目光带着警惕之色看着沈慎行。 范阳沈家,在当地也算是郡望,影响力仅次于范阳卢氏。 几个月前长安城举行过一次诗坛盛会,沈慎行也在场,所以才有了这一面之缘。 胡渠荷问道:“沈公子是答应奴家的条件了?” 沈慎行认真道:“能帮上渠荷小娘子的忙,是在下的荣幸,不就是收购醉仙楼吗?在下已经带钱来了,都在马车上。” 说着,沈慎行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 胡渠荷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沈慎行抬头看了一眼胡家两女的马车,认真道:“渠荷小娘子,还是坐在下的马车,在下的马车舒服。” “多谢沈公子好意。”胡渠荷摇头道:“奴家坐不惯别人的马车。” 沈慎行轻咳了一声道:“那在下能否有幸和渠荷小娘子坐同一辆马车?” 胡渠荷歉然道:“奴家从未和别的男子坐过一辆马车,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还望沈公子海涵。” “无妨!”沈慎行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脸庞上挤出一抹勉强笑容,道:“现在宵禁已经结束,各地坊门已经开了,就听渠荷小娘子的,我们现在就去醉仙楼。” 胡渠荷再次欠了欠身子,然后带着胡朵坐上马车。 沈慎行也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坐入车厢的刹那,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万分。 “一个商贾之女,敢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本公子,真给她脸了!” 沈慎行手掌紧握成拳,猛地槌在车厢几案上,啐了一声道。 坐在车夫位置上的年轻仆从听到他的话,压低声音道:“公子,何必跟她那么客气,像这样的小娘子,花点钱一准能砸到公子榻上。” “你不懂!”沈慎行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道:“这个胡渠荷,跟一般的小娘子不同,长安城那些才子唤她‘天下第一才女’,多少才子对她有心思,可也没见谁得手过,此女不好对付!” “先去醉仙楼!” 沈慎行撩起车帘,一边面带微笑冲着胡渠荷的马车招手,一边语气冷冰冰道:“这件事,还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从他父亲身上下手!” 第79章 阿爹,你把醉仙楼卖了吧 “公子,”坐在车夫位置上的年轻仆从神色一肃,低声道:“昨天家主过问了此事。” 闻言,沈慎行心头一跳,凝视着他道:“这件事,我父亲怎么会知道?” 年轻仆从低声道:“家主一直都在查醉仙楼,查到公子你和胡广女儿走得近,所以……” 沈慎行拧紧了眉头,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父亲也知道,我答应渠荷小娘子,要收购醉仙楼的事?” “对!”年轻仆从赶忙点头:“家主说了,商贾的女儿,配不上沈家。” 沈慎行呼出一口气,撩开车帘瞅了一眼胡渠荷所在的马车,道:“我父亲多心了,区区一个商贾女儿,我不过是玩玩而已,腻了就扔了,她也配进咱沈家的门?” “她爹胡广是什么身份,我爹是什么身份,这点分寸,我懂!” 沈慎行摆手道:“出发吧。” ———— 而此时,醉仙楼内。 “张老弟,你看我这一身长衫,可以吗?” “张老弟,你看我头上的幞头歪了没有?” “张老弟,你帮我看看,我脸上有没有脏东西?” 昨晚上在醉仙楼睡着,张顿刚刚睡醒洗漱完走到大堂,就被胡广围着,哭笑不得看着身穿一袭新买衣衫的胡广,道:“胡兄,不就是见你女儿吗,有必要这样?” “你不懂!”胡广肃然道:“我这是头一次这样见我女儿。” “以前见我女儿,每一次都狼狈的不行,这次我时来运转,认识张老弟,才有了今天的醉仙楼,我这叫什么,叫富贵见女儿!” “古人云,‘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见女儿也是这个道理,醉仙楼现在生意蒸蒸日上,我不收拾好一点见她,跟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 你这张嘴够能说的!张顿心里默默说着,目光则在胡广身上打量着。 胡广同样穿着一袭青衫,头上还特意戴着一个深青色幞头,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很是精神。 “收拾的挺好。”张顿点头道:“你女儿见了,肯定得给亲切叫你一声阿爹。” 胡广顿时眉开眼笑,“有张老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就在此时,醉仙楼外的街路上,响起嘶律律的马叫声,以及马车车轮停靠的声音。 “来了!” 胡广转身望去,看着停靠在门口的两辆马车,顿时紧张起来,“张,张,张,张老弟,我,我女儿到了!你等会帮衬着点!” 你咋还结巴上了?张顿点了点头,同时好奇的望向停靠在醉仙楼门口的两辆马车。 两辆马车很是华丽,车厢的四角都挂着香囊,装饰看着就很是奢侈。 后一辆马车上。 梳着螺髻、白皙脸庞上五官精致的十六岁女子,被一个同龄女婢搀扶着,走下马车。 女子身穿天蓝色短襦、外披半臂,下着浅色长裙,脚踩凤头丝履。 张顿看了一眼胡渠荷,又看了看胡广,两个人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渠荷!”胡广赶忙迎了上去,激动道:“为父可把你盼来了。” “阿爹。”胡渠荷冲着胡广欠了欠身子。 “见过家主。”胡朵站在胡渠荷身边,脆声叫道。 胡广满面笑容,尤其是听到自己闺女叫他“阿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浓厚了几分。 “渠荷,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张顿!” 胡广摊开手掌,指了指张顿道。 胡渠荷看向张顿,欠了欠身子,“渠荷见过张公子。” 张顿笑着拱手回礼道:“渠荷小娘子客气了。” 胡广笑道:“渠荷,我这个张老弟,本事可大了,醉仙楼能有今天,多亏了他,他可是咱家的贵人!” 胡渠荷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脆声道:“阿爹你说的这位贵人,是不是跟你刚开始做生意时遇到的贵人一样?” 闻言,胡广老脸一红,赶忙摆手道:“那不一样!” “要女儿看,都一样。”胡渠荷摇头道。 张顿哑然失笑,胡广的女儿,好像对“贵人”两个字很有成见。 就在此时,前一辆马车上响起一道轻咳声。 张顿和胡广闻声望去,看着一个身穿亮色长衫的青年,面带笑容走下马车,向这边而来。 “阿爹,你给女儿介绍了贵人,女儿也给你介绍一个人。” 胡渠荷声音清脆说道:“这位是范阳沈家的沈慎行,沈公子。” 沈慎行拱了拱手道:“晚生沈慎行,见过胡店家。” 胡广睁大眼睛,看了一眼沈慎行,又看了看胡渠荷,吃惊道:“渠荷你……” “阿爹不要误会。”胡渠荷摇了摇头,俏脸上写满认真道:“今天女儿和沈公子来,是为了醉仙楼的事。” “阿爹,你听女儿一句劝,把醉仙楼卖给沈公子,你跟女儿回老家,以后家里的开销,女儿会想办法。” 胡渠荷看了一眼醉仙楼,见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失望。 什么醉仙楼的生意很好,生意若是好,坊市都开了这么久,酒楼里为何连人影都看不见。 果然,父亲又骗人! 胡渠荷凝视着脸色逐渐变换的胡广,道:“女儿已经跟沈公子谈好了。” “父亲你当初盘下醉仙楼,耗费了二百两黄金,沈公子愿意出二百两……” 不等她说完,胡广打断她的话道:“渠荷,你不要说了!醉仙楼,为父不会卖!” “阿爹!”胡渠荷深吸了口气,道:“女儿是为你好!” “你若是真为为父,就不该说这话!”胡广闷声说着,袖子中的手掌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看向沈慎行,一脸歉然道:“沈公子,让你看笑话了。” 沈慎行笑着道:“胡店家,其实也不用非要你卖了醉仙楼。” “醉仙楼最近在长安城的风声,在下也有所耳闻。” “你看这样如何,醉仙楼,胡店家可以当做嫁妆予我沈家,我沈慎行可以娶你女儿为妾。” “这样一来,也就不用胡店家纠结了。” 话音甫落,胡广和胡渠荷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张顿眯起眼眸,看着沈慎行。 第80章 这是醉仙楼?怎么跟想的不一样! 让胡广拿醉仙楼当嫁妆,娶胡广的女儿当妾? 跑这空手套白羊来了? 张顿饶有兴味的看着沈慎行,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歪门邪道倒是学的挺多。 胡广的女儿,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 看着胡渠荷脸上的难以置信神色,张顿暗暗摇头,这个傻丫头,以为是帮忙,现在倒好,越帮越忙! 这样胡广怎么下台? 她自己怎么下台? “沈公子,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胡渠荷回过神来,俏脸上布满惊怒,来之前明明谈好的,自家父亲出醉仙楼,他出钱买。 现在却变成这样! 沈慎行嘴角微微翘起,面带微笑看着胡渠荷道:“渠荷小娘子,你不觉得在下这个提议更好?” “你们胡家,一介商贾而已,能登的什么大雅之堂?” “且不说别的,就说你‘天下第一才女’的身份,还不是因为你有点姿色?那些读书人是为了追捧你,才这样叫你,背地里怎么叫你,你知不知道?” “商贾之女,在他们眼里,还不如箐楼的倌人。” 沈慎行竖起一根手指,笑吟吟道:“但现在不一样,只要答应了我的提议,你成了我的妾室,你们胡家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要说了!”胡广见他如此羞辱胡渠荷,忍不住暴怒道:“沈公子,醉仙楼我胡广不会卖,我胡广的女儿,也不会嫁给他人为妾,你可以走了!” 沈慎行双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来都来了,让在下这么回去,范阳沈家的脸往哪搁?” “胡店家,我是为了你们胡家好,才有了这个提议,若不是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你以为在下有心思跟你说这些?” “你胡广几斤几两,还用别人说?” 沈慎行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笑吟吟道:“我沈家不一样,沈家在范阳是郡望,仅次于卢家。” “在这长安城,我沈家的生意,还有影响,也非你一个商贾能比。” “朝堂上,你认识几个人?户部的金部刘主事,度支部的章主事,是我沈家的常客。” “前些时日,这两位主事,还与我父亲推杯换盏。” “再有就是五姓七望,”沈慎行目光戏谑看着胡广道:“五姓七望,不用我说,你也听说过。” “五姓七望的七位家主,我父亲也见过,你见过他们吗?” 见过啊,他怎么没见过,前些天我还带着胡广,去那七位家主面前摊牌了。 张顿笑容玩味的看着一脸傲然的沈慎行。 “你沈家是厉害,我胡家可高攀不上,也不想高攀!”胡广语气不耐烦道:“你赶紧走,从哪来回哪去,再不走,我胡广说的话可就难听了!” 沈慎行眉头一皱,脸上浮现出一抹恼怒,“胡广,你简直不识抬举!” “怎么回事啊?”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一道困惑声,“好端端的,大清早怎么搁这吵起来了?” 闻言,众人回头望去。 两个中年人一脸好奇的走了过来。 沈慎行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他们。 这不是他刚才说的金部刘主事和度支部章主事?! 他们怎么来了? 沈慎行想要拱手,忽然听到胡广语气不耐烦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回你们的后厨去!” “……”沈慎行脸上的神色僵硬住了,刚要拱手的手掌更是悬滞在半空。 刘金部、章度支楞了一下,随即纷纷纳罕看着他。 “大清早的,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就是,有火气你给旁人撒啊,你往我们身上撒干什么?” 说着,二人骂骂咧咧的望着醉仙楼后厨而去。 沈慎行张了张口,震惊的看着他们走入醉仙楼的背影。 你们两个可是户部二曹的主事啊,被一个商贾这么呵斥,竟只是骂骂咧咧两句?还听他的话,去了后厨?! 一时间,沈慎行感觉脑子有点乱,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你走不走?”而此时,胡广看着沈慎行呆立在原地不动,双手叉腰怒声道:“你要是不走,我可派人轰你了!还有我告诉你,以后离我家渠荷远一些,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胡渠荷眼眶通红的站在旁边,咬着嘴唇看着护犊子的胡广,欲哭无泪。 本想着要帮父亲一把,结果没想到临头来,却是父亲护着她。 站在胡渠荷身后的女婢胡朵,对胡广也是刮目相看。 面前的沈慎行,就算是胡渠荷,也不敢如此不恭,可是胡广却不一样,为了女儿,袖子都撸起来了! 沈慎行嘴角抽搐了几下,只感觉有些进退两难,话都说出去了,现在转头就走,面子往哪搁? 可是刚才那两个人,确实是刘金部和章度支啊! 两个朝堂大臣,竟然听一个商贾的话。 这个胡广有些不简单! “怎么了这是?大老远就听到吵吵。”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众人闻声望去,就看到七个老头拄着拐杖,身穿锦罗绸缎制成的衣衫,一脸好奇的走了过来。 看到他们,沈慎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不是五姓七望的七位家主吗?! “没你们的事——”胡广再次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但看清楚他们是谁后,登时愣住了。 诶,这七位家主怎么来了? 崔昭走在最前面,拄着拐杖笑吟吟道:“胡店家是遇到难题了?有什么难题,跟老夫说说,老夫能帮到你的,尽管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胡广赶忙道。 崔昭一笑,然后瞅了一眼沈慎行,直接略过,看向了胡渠荷,露出恍然神色,说道:“这位是令嫒?老夫早就听说,胡广的女儿是天下第一才女,今日一见,果然才貌双全。” “老夫今日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贵重东西。” 说着,崔昭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走到胡渠荷身边,笑着递给她道:“这块玉佩,你收着吧,就当是见面礼。” “老夫也一样。”崔恭笑吟吟同样摘下玉佩,递给她道:“这个你收着。” “巧了,老夫这也有一块玉佩。” “哈哈哈,巧了不是,老夫这里也有。” “老夫现在身上也就这块玉佩值钱,给令嫒当见面礼了。” “早知道今日令嫒会来,我们七个老家伙来的时候,就备好礼了。” 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五个老头,笑着也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了胡渠荷。 胡渠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目光求助的看向胡广。 胡广轻咳了一声道:“都是长辈给你的,你就收着!” 听到这话,胡渠荷将七块玉佩交到胡朵手里,让她拿着,旋即对着七位家主欠了欠身子,道:“渠荷多谢几位长辈。” 七位家主拄着拐杖,笑吟吟点了点头。 咕咚!沈慎行面容苍白,喉咙攒动了一下,只觉得四肢冰冷。 这是醉仙楼? 怎么跟想的不一样?! 第81章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在长安城属螃蟹的? 沈慎行想象中的醉仙楼,应该就是普通的酒楼,喝酒吃饭的地方。 醉仙楼店家胡广,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商贾。 但是现在,沈慎行却看到了本以为是普通商贾的胡广,却有两个在朝为官的厨子! 胡广自己,还认识五姓七望的七位家主! 七位家主对胡广,竟还如此客气! 沈慎行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面前的七个老家主,对他父亲也没这般客气过。 “这位是?” 正当沈慎行心中凌乱时,忽然听到崔昭的困惑声。 沈慎行浑身一震,见七位家主望向自己,赶忙作揖道:“晚生沈慎行,见过崔家主,卢家主,郑家主,王家主,李家主。” 沈慎行?七位家主想了想,脸庞上露出一抹恍然,崔昭问道:“你是范阳沈家的?” “正是。”沈慎行赔笑着道。 看着沈慎行对七个老头如此恭敬,胡渠荷捂着嘴唇,俏脸上写满错愕。 忽然想到什么,胡渠荷心头一震。 崔,卢,郑,王,李? 这不是五姓七望吗! 面前的七位老头,是五姓七望的家主?! 胡渠荷吃惊的看着胡广,五姓七望的家主,竟然对父亲态度这么客气? 究竟怎么回事? 胡广一脸得意的看着胡渠荷,现在明白你爹有多厉害了吧? 一边想着,胡广一边回头看向张顿,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醉仙楼能有今天,他胡广能被五姓七望的七位家主这么客气对待,全都是依仗着张顿! 张顿咧嘴一笑,没有说什么。 在他看来,胡广能有今天,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 如果他对旁人的态度,和鼎盛楼一样,张顿绝对会连他一块收拾了。 然而,胡广和鼎盛楼店家不同,第一次见面,胡广就拿出了上百两黄金。 说他傻也好,说他憨厚容易轻信别人也罢,但是那份态度做不了假。 张顿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别人敬他一尺,他还其一丈。 胡广这么信他,将家底都交了出来,张顿也会让他的未来,变得不一样。 而此时,崔昭望着沈慎行,问道:“你来醉仙楼做什么?” “在下……”沈慎行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在下来买醉仙楼。” “嗯?”闻言,崔昭、崔恭、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同时愣住了。 随即,七个老头拄着拐杖,目光古怪的看着沈慎行。 这小子疯了?跑来买醉仙楼?醉仙楼有这么好买,早就归五姓七望了! 我们想买都买不到,你想要?你几斤几两,没上过秤吗? 面对七位家主的怪异目光,沈慎行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隙钻进去。 他哪里看不出来,醉仙楼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五姓七望对胡广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沈慎行轻咳了一声,“是晚生痴心妄想了,晚生现在也绝了这个想法,七位家主,晚生就先回去了。” 就在此时,一道淡然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放狠话就放狠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属螃蟹的,在长安城横着走?” 沈慎行脚步一顿,回头望向说话的人。 那人和自己年龄差不多,身穿着一袭不太值钱的青衫,此刻正抱着双肩,目光玩味的望着他。 这个人叫张顿?沈慎行想起来没下马车时听到胡家父女的对话,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眉宇间满是恼怒。 在胡广面前碰了个钉子也就罢了,现在醉仙楼随便出来一个人,就想给他一个不痛快? 当我属钉子的?! 是都能跑过来敲打? 沈慎行瞅了一眼站在旁边不吭声的七位家主,咬牙道:“张郎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张顿双手垂放下来,大步走到他面前,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迸出道:“就是不想你走。” 沈慎行恼怒道:“如果在下非要走呢?” 张顿面带微笑的缓缓抬起手掌,竖起了三根手指。 看到那个熟悉的手势,五姓七望心中一凛,这糟糕的手势,真眼熟啊! “张郎君,此人惹到你了?” 崔昭神色一肃,走到他身边,目光不善的看向沈慎行。 崔恭、卢闵、郑达、王廓、李尊、李虞六位家主,同样目光不善的盯视着沈慎行。 咕咚!沈慎行喉咙不由得攒动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有点搞不懂啊!沈慎行心中慌乱,七位家主对胡广态度客气也就罢了,怎么对一个醉仙楼伙计,态度更客气?! 瞧这架势似乎是想替张顿出头?! 张顿看了崔昭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六个家主,摇头道:“没惹到我,就是看他对我胡兄和他女儿的态度,我心里不爽。” 这段时日来,他一直都在醉仙楼,胡广是什么人,他看的比谁都清楚。 如果不是自己,胡广还是以前的胡广,面对沈慎行,会是什么结果?不想便知! 这种人,不给个教训,就让他走?凭借着和胡广的关系,张顿不觉得这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 崔昭笑着道:“原来如此,那就是他招惹到胡店家,胡店家被你张郎君当做兄长,那就是张家的事。” “惹到了张家,那也是跟我们五姓七望过不去啊,诸位你们说,是不是啊?” 崔昭笑吟吟回头看向崔恭、卢闵、郑达等人。 六个老头同时颔首。 “你别紧张,搞得老夫都不忍说了。” 看着沈慎行额头上不停浮现出冷汗,崔昭笑呵呵道:“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你说好端端的没事干,惹醉仙楼干什么?” 沈慎行听明白面前的七位家主,是真动了要对付他的心思,咬牙道:“诸位家主,在下是范阳沈家的人!” 崔昭摇了摇头,“范阳沈家又如何啊?” “沈家在范阳确实是郡望,但不要忘了,这里是长安城。” “退一步讲,就算此处不是长安城,而是范阳地界,你以为五姓七望就对你沈家无可奈何了?” 崔昭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盯视着沈慎行,一字一板道:“错了!” “还是大错特错!” “不要说我博陵崔家,就是范阳卢家,想捏死你们沈家,你以为有多困难?” 说着,崔昭语气平静道:“回去告诉你爹,跟他说清楚,如果不想沈家变成破落户,自己把长安城的生意都让出来,滚回范阳老家去!” “老夫就给他一天时间,明日的这个时辰,老夫若是还见他在长安城有生意,五姓七望会让他在范阳的生意都没得做!” 崔昭目光直勾勾盯视着面色苍白的沈慎行,问道:“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滚!!” 沈慎行猛地转身,一脸慌张的狼狈逃回马车。 很快,伴随着鞭子抽响声,沈家的马车飞快驶离平康坊。 崔昭面带微笑看向张顿,双手握着拐杖道:“张郎君,现在消气了吗?” 第82章 我们是想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 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们,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又没让你们帮,我自己就能对付他。” 七个老头乐呵呵看着他,没人否认张顿能对付范阳沈家。 毕竟连五姓七望都栽在张顿手中,范阳沈家算个什么? 崔昭笑眯眯道:“区区一个沈家,何必要让张郎君亲自动手,正好我们这些老家伙在,顺手人情嘛。” “你们来做什么?”张顿好奇看着他们,摊开手掌道:“咱们进去说。”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七位家主神色一喜,赶忙一边拱手着,一边跟在张顿身后,走入醉仙楼。 胡渠荷呆呆的在一旁看着,一清早发生的事,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更叫她匪夷所思的,是五姓七望对父亲客气,对这位被父亲称为贵人的张顿更可气! “渠荷,咱们也进去。”就在此时,胡广的催促声,在她耳畔响起。 胡渠荷回过神,乖巧的噢了一声,全然没有刚来时对胡广的偏见。 带着胡朵小步跟在胡广身后,胡渠荷小声道:“阿爹,那个张顿,真是咱家的贵人啊?” 胡广一乐,脚步故意放慢了许多,压低声音得意道:“为父骗你干什么?当然是真的。” 胡渠荷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张顿,小声道:“张顿的家里,是不是也是郡望啊?” “不是。”胡广摇头道:“他家住在永阳坊,哪有郡望之家住在永阳坊那么偏僻的地方?” 胡渠荷捂着嘴唇,吃惊的看着他,“那为何五姓七望的七位家主,对他这么客气?” 胡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满面道:“因为那七位家主,在张老弟手里吃过亏。” “啊?”胡渠荷险些惊呼出声,害怕被张顿和七位家主听见,赶忙捂住口鼻,确定他们没听见,方才小声道: “五姓七望的七位家主,在张顿跟前吃过亏?那更不应该对他客气才对啊!” 胡广耐心解释道:“这也要看吃的什么亏。” “看到张老弟刚才对那个沈慎行伸出的三根手指没有?” “当时他带着为父,去了博陵崔家的府邸,对着那七位家主也伸了三根手指。” “这有什么讲究吗?”胡渠荷好奇道。 胡广闷笑着道:“也没什么讲究,张老弟伸三根手指,就是跟对方说,三天之内要弄死对方。” 胡渠荷、女婢胡朵听到这话,眼睛睁的更大了。 跟闻名于天下的五姓七望的七位家主,伸出三根手指,扬言要弄死对方? 这是什么人啊! 胡广笑吟吟说道:“换做是别人,那肯定早被五姓七望先弄死了。” “但张顿什么人啊,他敢说这话,自然就有这份底气。” “看到对面关门的鼎盛楼没有?”胡广抬手指了指身后关门大吉好些天鼎盛楼,道:“张顿前些天就跟对面鼎盛楼姓王的伸了三根手指,然后鼎盛楼三天后就关门了。” “当时张顿带着为父,当着那七位家主的面,伸了三根手指,今天正好是第四天,所以他们来了。” “知道他们来做甚?”胡广看着七位已经入座的老家主,低声道:“他们是来给张顿赔礼的。” 说着,胡广将最近三天发生的事,挑着重要的说给胡渠荷听。 胡渠荷听到最后,抬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张顿,激动的握紧了白皙小手。 “阿爹,对不起。” 胡渠荷看向胡广,俏脸上写满羞愧,道:“都是女儿任性,才想着托人将醉仙楼给买走,女儿以为阿爹还跟以前一样……都是女儿的错。” 胡广摆了摆手,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前为父也有没做好的地方,做几次生意亏几次,你才会这样。” “以后为父不会了。” 胡广看向坐在七位家主对面的张顿,深吸了口气道:“为父这次有贵人相助,绝不可能跟以前一样!” “走吧,咱们也进去。”胡广笑吟吟说着,带胡渠荷和胡朵走入醉仙楼。 而此时,张顿瞅着坐在案牍对面、一字排开的七位家主,歪头好奇道:“崔家主,还有诸位家主,现在可以说说,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崔昭笑着道:“此次我们七人过来,是来给张郎君赔礼的。” 说着,七个老头彼此搀扶着站起身,冲着张顿作揖到底。 张顿哭笑不得道:“得了,虚的就别来了,你们一把年纪,搞不好折了腰,命都得留在这。” “不至于不至于。”崔昭干笑了一声,随即七个老头纷纷坐下。 崔昭神色一肃道:“张郎君说得对,咱们也不来虚的,赔礼赔礼,什么是礼?一个是态度,一个是实物。” “态度我们已经给了,还有就是实物。” 崔昭抬起手掌,指了指醉仙楼对面的鼎盛楼,肃然道:“这家鼎盛楼,是太原王氏的,太原王氏愿意将醉仙楼作为赔礼,送给张郎君。” 嘶!坐在一旁的胡广、胡渠荷不由吸了一口凉气,鼎盛楼说给就给了?! 平康坊中的酒楼,最有名的便属鼎盛楼。 和鼎盛楼相比,醉仙楼在张顿来以前,就是个小拇指。 张顿讶然道:“这份礼够厚重的啊。” “但我不能收。” 崔昭问道:“张郎君是想不明白,我们为何要这样做?明明昨日还是死敌,今天我们就送礼?” 张顿点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七位老头目光幽幽看着他,你背后的靠山,是李二郎这个皇帝,是皇后娘娘,是两位丞相,以及四位尚书,还有各部的侍郎、员外郎、主事啊! 我们能惹得起? 和朝廷斗,五姓七望也斗不过啊! 崔昭想起昨天仆从跟他说的话,李二郎让他们不许在张顿面前透露朝廷和张顿有关的事,沉吟道: “张郎君可否听说过一句话,敌家是一时的,若是利益相同,彼此也能作为朋友。” “朋友也是一样,若是牵扯到利益二字,也能变成敌人。” 闻言,张顿歪头道:“所以你们想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 “善!”崔昭竖起一个大拇指,赞叹道:“张郎君有才啊,一语中的!” 第83章 张老弟,你收了我女儿吧! “张郎君的手段,老夫见识了,也心服口服,我等此次前来,就是希望与张郎君化干戈为玉帛。” 说完,崔昭等人凝视着张顿,等待着他的回应。 张顿盘腿坐着,手掌轻轻敲击着案牍,沉吟许久道:“我说过,我这个人是别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仗。” 七个家主神色一喜,崔昭赶忙道:“张郎君是答应了?” 张顿看向胡广,问道:“胡兄,你意下如何?” 胡广心中一紧,看着七位家主目光灼灼望过来,摆了摆手道:“我有啥意见,都听张老弟的!” 你竟然把皮球又给我踢回来了,张顿莞尔,想了想道:“一百七十万贯,你们什么时候给?” “已经给了!”崔昭肃然道:“昨晚上,你二叔就带人要走了。” 二叔动作够快的啊,张顿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以前的事,就揭过去了。” “我还是那句话,有话咱们可以好好说,”张顿肃然道:“你们不惹我,我吃饱了撑的惹你们?” “那是,那是!”崔昭笑容浓厚的不停点头,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们吃饱了撑的会惹你吗? “能和张郎君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我们这一趟就不虚此行。” 七个老头拄着拐杖纷纷站起身,崔昭笑着拱手道:“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五姓七望的地方,尽管开口!” 张顿也站起身,拱手道:“没问题。” 七个老头心满意足的离开。 胡渠荷坐在一旁,张着口震惊望着张顿。 在她的印象中,五姓七望是豪门望族中最顶尖的人物。 可是今天,这些顶尖人物,一个个低声下气的来醉仙楼,只为了赔罪! 贵人!胡渠荷脑海中冒出两个字,他真是胡家的贵人! 而此时,胡广看着胡渠荷写满震惊的小脸,以及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和往日不一样,不由得昂首,感觉倍有面子。 瞧瞧,为父也不差! 五姓七望对你爹,那也是客客气气的! 其他商贾,哪有这份殊荣?! “渠荷啊,”胡广满面笑容道:“这些天你就别回去了,就在醉仙楼住下,以后帮忙照看照看醉仙楼的生意,可不可以?” 胡渠荷乖巧点了点头,脆声道:“女儿听阿爹的!” “对了,张老弟!”胡广心头一动,看向张顿肃然道:“昨天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不得?” 张顿神色一怔,想起来昨天胡广说让自己帮他一个忙,好奇道:“胡兄,你要我帮你什么?” 胡广一脸认真的指了指胡渠荷,说道:“我想请你当我女儿的夫子!” 夫子,就是老师。 张顿错愕道:“啊?让我当你女儿的夫子?” 胡渠荷也愣住了,看了看胡广,又看了看和她年纪一般大的张顿,没有吭声。 胡广重重点了点头,眼巴巴看着他道:“你答应不答应啊?你说过会帮我忙的。” 张顿哭笑不得道:“我跟你女儿年纪差不多,要我当夫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胡渠荷忽然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也说过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奴家与张公子虽然年龄差不多大,可是论起学识,奴家还没有那个本事,让五姓七望这般客气。”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胡广差点拍案叫绝,还是女儿能说会道,要他说就说不出这个道理。 “张老弟,”胡广注视着张顿,语气恳切道:“你就收了她吧。” 张顿无语看着他,“收了她”这三个字,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想了想道:“只要你们不觉得别扭就行。” “你是答应了?” 胡广神色一喜,冲着后厨大吼道:“王蒙,刘良,把东西拿出来!” “来啦来啦!” 王蒙、刘良手里拎着东西,快步从后厨走了出来。 一筐成捆的绢帛、一壶酒、一案干肉,霎时出现在张顿面前。 “胡兄,你准备的倒齐全。”胡广哭笑不得看着他。 这些东西,被称为‘束脩’,也叫拜师礼。 胡广准备的这些东西,并不普通,全是按照国子监初入学的规制。 “我没个准备,敢叫张老弟帮忙吗?”胡广一脸得意,看向胡渠荷,催促道:“渠荷,赶紧拜师!” 胡渠荷白皙俏脸上写满严肃,站起身和女婢胡朵一起,拎着拜师礼走到醉仙楼外。 胡渠荷小心翼翼的将束脩放在西南位置,然后对着坐在醉仙楼内的张顿脆声道:“我在向先生求学,不知是否可以进见?” 张顿看着她不失礼仪,也正襟危坐,点头道:“进来吧。” 听到这话,胡渠荷带着女婢拎着束脩走入醉仙楼,然后对着束脩重重的拜了三下。 对于历朝历代的人怎么行拜师礼,张顿没穿越过来前就已熟稔于心。 唐代拜师礼,学生带着束脩经过夫子同意后,面见夫子时是要先对着束脩拜三次。 拜完后由夫子再对着束脩拜三次,这个时候,学生是要后退,避免夫子的回拜。 等夫子和学生对束脩都拜完礼,学生再拿着束脩献给夫子,再对着夫子行礼,礼节才算正规完毕。 等到胡渠荷拜完束脩,张顿起身也冲着束脩作揖三次。 胡渠荷赶忙后退,等张顿拜完后,便拎着束脩送到张顿面前。 张顿笑吟吟接过束脩,然后看着胡渠荷对自己作揖三次,点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张顿的弟子。” “是,夫子!”胡渠荷俏脸上写满认真,毕恭毕敬道:“谨听夫子教诲。” 张顿笑了笑,“不用这么拘谨,虽说我是你的夫子,但你我年纪一般大,就不要拘于礼节了。” 胡渠荷摇了摇头,“古人云,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习其道也,学其言语。” 你这太轴了!张顿看着胡渠荷执拗要把他当爹的态度,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胡广。 早知这样,还不如认个干妹妹呢! 胡广在一旁一脸得意,哪里知晓张顿心里想什么,只知道从现在开始,女儿是张顿的学生! 有张顿罩着,渠荷这丫头就不会有事! “这是干什么?拜师呢?”就在此时,醉仙楼外响起一道讶然声。 第84章 李长质来醉仙楼了! 听到声音,众人回头望去,李二和长孙皇后,一脸好奇的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亮色襦裙的年轻女子。 “长质!”张顿眼眸一亮,欣喜的走了过去,握住她的双手,“你怎么来了?” 女子正是李丽质! 李丽质同样一脸欣喜,在李二、长孙皇后面前被张顿握住手掌,俏脸满是通红,羞色道:“郎君!” “咳咳!”李二瞅着他握住李丽质的小手,故意咳嗽了一声。 这个臭小子,朕的掌上明珠还没嫁给你,你就开始毛手毛脚了? 还当着朕和皇后的面? 长孙皇后笑吟吟道:“妾身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会带着长质出来?现在高兴了?” “高兴。”张顿满面笑容点了点头,看着李丽质,有些心疼道:“才几天不见,你就瘦了。” “想郎君想的。”李长质甜美一笑道。 李二嘴角抽搐了几下,当着朕的面打情骂俏,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张顿听得心中一暖,上下打量着她,语气温和道:“看到你,我就想起一个夸你的词。” “什么词啊?”李丽质眨着眼睛,俏脸红扑扑问道。 不等张顿开口,李二在一旁玩味道:“沉鱼落雁,还是闭月羞花?” “都不是。”张顿笑着摇了摇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是太繁琐了。” “我想说的比它简洁。” 李二登时来了兴趣,“怎么讲?” “沉鱼落雁是四个字,闭月羞花也是四个字。” 张顿凝视着李丽质,轻声道:“我用三个字就够了。” “李长质。” 话音甫落,醉仙楼内霎时沉寂了几秒。 李长质俏脸更红了,不由得反握住了张顿的手掌,藏不住内心的开心。 李二呆呆的看着他,好小子,还挺会夸人啊? 他瞅了一眼长孙皇后,见她眼眸中闪烁着复杂波动,望向了自己。 李二干笑了一声,心中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该带观音婢来了! 光带丽质来就够了! 这样一来,听到这句话,就能学着在观音婢面前说! 长孙皇后忽然道:“当着妾身的面打情骂俏,你们还未成婚呢。” “早晚的事。”张顿笑着道。 长孙皇后有些吃味道:“张顿啊,你把长质夸得这么好听,有没有夸妾身的词啊?” “有!”张顿神色一肃,“看到二婶,我想到一个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李长质更简短的三个字!” 长孙皇后好奇道:“什么词?” “二婶!”张顿认真道。 长孙皇后一愣,良久反应过来,噗嗤一声捂着嘴唇笑出声,“臭小子,嘴跟抹了蜜一样。” 李二看到长孙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眼角余光望向自己,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行,有时间了得找张顿取取经。 而此时,长孙皇后似乎感觉不尽兴,歪头笑吟吟问道:“你形容长质是三个字,形容妾身是两个字,若是以后见了你岳母,她问起来,你怎么回话?”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是四个字,李长质是三个字,二婶是两个字。” “面对你岳母,若是还叫两个字,怎么过的了你岳母那一关啊?” “我还有更简短的。”张顿笑道。 闻言,李二、长孙皇后不禁大感好奇。 长孙皇后问道:“还有比两个字更简短的。” “一个字足以。”张顿面带微笑道:“娘。” 嘶!李二暗暗嘶了一口凉气,臭小子你吃什么长大的,说话这么甜?! 长孙皇后脸庞上的笑容更浓厚了几分,笑得合不拢嘴,道:“说得好!一语双关啊,一个字,既夸了你的娘亲,又夸了你的岳母,若是你岳母听了,肯定认可你这个女婿!” 说完,长孙皇后目光不善的看向李二,瞧瞧你的女婿说的话,再瞧瞧你,都不如你女婿能说会道! 李二讪讪一笑,心中肠子都悔青了,今天就不该来啊! 胡广在一旁看呆了,偏头一看,见女儿也目瞪口呆,低声道:“现在知道没拜错师了吧?” 胡渠荷小声道:“阿爹一片苦心,女儿晓得了,夫子真厉害!比那些读书人厉害多了!”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夸赞的话,每次参加诗坛盛宴时,不知多少读书人会在她面前阿谀奉承,早已听得耳朵快起茧子。 可是现在一听张顿夸李丽质的言辞,胡渠荷恍惚感觉到,和张顿夸人比起来,那帮读书人的阿谀奉承简直不堪入耳! “你们刚才在拜师?”就在此时,李二故意岔开话题看向胡广,又看了看胡渠荷,讶然道:“胡店家,这位是你女儿?” “对!”胡广眉开眼笑道:“她是我女儿胡渠荷,现在也是张顿的弟子!” 李二瞅着张顿道:“你还当人家夫子了?” 长孙皇后眼瞳也凝了几分,看着身子妙曼、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的胡渠荷,又看了看张顿,秀眉不由皱了几下。 收弟子就收弟子,偏偏还收一个女弟子。 胡广别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 应该不会!很快,长孙皇后便否定了这个可能,胡广这样做,很有可能是想为他女儿找个靠山。 拿张顿当靠山,亏他能想出来,但有不得不说,张顿这个靠山,如今真的很硬! 误打误撞!长孙皇后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眉开眼笑的胡广,也不点破,张顿都答应了,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二叔二婶,我带着长质出去逛逛啊。” 张顿说完,不等李二、长孙皇后反应过来,便拉着李丽质的小手,快步离开醉仙楼。 这小子!李二、长孙皇后哑然失笑,你这是征得我们同意,还只是通知啊? 带着李丽质在平康坊中逛游着,张顿好奇问道:“长质,你回去以后,家里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李丽质紧紧的握着张顿的手掌,小声道:“奴家这次回去,跟我阿爹阿娘把咱们的事说了,他们还说要考验你,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张顿一乐,我不难为他们算好的了,随即好奇又问道:“他们对我怎么评价的?” “都说你很好。”李长质嘴角微翘,“说奴家找了一个如意郎君。” 张顿脸上笑容也浓厚了几分,道:“你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李丽质眉宇间都掩饰不住的开心,望着面前好些天不见的郎君,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忽然,李长质想到什么,抬头望着张顿,轻声道:“对了郎君,我阿爹阿娘说,要给奴家找一个夫子。” “嗯?”张顿脚步一顿,愕然道:“给你找夫子?干什么这么麻烦,直接找我啊!” 第85章 我给你写一幅字,换你店里的东西 听到这话,李丽质神色一喜,道:“郎君,你要当奴家的夫子?” “不行吗?”张顿笑吟吟道:“我能当胡兄女儿的夫子,为什么不能当你的夫子?” 李丽质兴奋道:“那太好了,要是郎君做奴家的夫子,以后奴家就能一直和郎君在一起了!” “但是,”李丽质担忧道:“就怕二叔二婶不答应。” 张顿神色一怔,“你问他们干什么?你该问你爹娘啊。” 李丽质俏脸一红,吐了吐舌头,差点忘了,张顿还不知道他二叔二婶的真正身份。 “那奴家现在回去问一问他们。” “现在回去问什么?”张顿看着她一副要回去的模样,赶忙握住她的小手,好气又好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带你去东市逛一逛,逛完了再回去。” 李丽质吃惊道:“郎君,你要带奴家去买东西?” 看着张顿笑吟吟点头,李丽质摇头道:“东市的东西贵,郎君你带奴家去西市,西市的东西便宜!” 张顿语重心长道:“我最近在醉仙楼帮忙,赚了不少钱。” “那也不行,”李丽质皱了皱秀眉道:“钱能省一些是一些,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今天听我的!”张顿握着她的小手,不由分说的朝着东市方向而去。 “可东市的东西太贵了,”李丽质小声说着,但真来到东市,看着琅琊满目的商铺,她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看着她的模样,张顿暗暗叹息了一声。 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东市的东西比西市的好。 但半年前带她回家以后,二人却从来没来过东市。 只因为东市的货物,比西市的贵。 由于瞒着长质背地里弄了个小金库,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其实家里的东西,随便拿出一样都能卖出不少钱。 她一直以为家里很穷,从来也不敢去东市,哪怕是在西市,也是挑挑拣拣,选那些便宜的买。 以前低调的好像有点过分,张顿暗暗摇头,他日子过清苦一些没什么,但让她一起过这种生活,对她属实有些残忍。 “走,带你买东西去!”张顿笑着带她走到不远处的一个首饰店。 刚一走进去,张顿就看到首饰店中,除了身为店家的带着幞头的中年男子。 还有一个身穿锦罗绸缎制成的深青色衣衫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首饰店家赶忙迎了上来,问道:“郎君、小娘子是来买首饰的?” 张顿将目光从那名四十多岁中年人挪到他身上,点了点头问道:“有好的簪子没有?” “郎君是要给这位小娘子买?小娘子如此美貌,寻常的簪子可配不上她!” “你可以看看这个。” 首饰店家笑着点头,随即从一旁的货架拿下一个锦盒,放在柜台上。 打开之后,一个金步摇出现在张顿和李丽质眼中。 金步摇,即金制步摇,在大唐的妇女身上很常见。 步摇与簪、钗一样也是插在发际的饰物。 而簪首上垂有流苏或坠子,行动时亦步亦摇故称为步摇。 因制造工艺精细、材料贵重,多见于高贵女子妆奁,普通女子少用。 李丽质看了一眼就知道面前金步摇的贵重,扯了扯张顿的袖子,小声道:“郎君,东西太贵了。” 张顿投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看向那名店家问道:“这个多少钱?” “此物通体用的都是玉,可不常见。”首饰店家轻轻捧起金步摇簪首的流苏,笑吟吟道:“价格也不贵,若是郎君真心想要,五十贯钱就行。” “五十贯钱?”李丽质惊呼了一声。 五十贯钱算成铜钱,足足有五万文,长安城的寻常的四口人家两三年花销都用不了这么多钱。 首饰店家耐心道:“一分钱一分货啊,这种质地的金步摇可不多见,这个价格很便宜了。” 说着,首饰店家抬手指了指旁边那名中年人,道:“这位郎君刚才还想买下来送给他夫人,若不是他没带够钱,我就卖给他了。” 闻言,张顿偏头再次看向那名两鬓斑白的中年人。 那名中年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张顿沉吟道:“东西我买了。” “好嘞。”首饰店家神色一喜,道:“那在下把它包起来。” 张顿沉吟道:“我没带够钱。” “……”首饰店家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手掌从锦盒上拿开,道:“郎君,你拿在下开涮呢?” “你先别急。”张顿神色严肃道:“你取来纸笔,我给你写一幅字,换这个首饰。” 大唐在买东西时,除了使用铜钱、绢帛、黄金等货币交易外,还支持以物易物。 尤其是在东市。 东市货物的价格普遍比西市的好,货物的质地自然也比西市的好。 寻常百姓喜欢去西市采买,而有些身份的人,则喜欢来东市买物。 西市能以物易物,东市自然不例外。 “你要用一幅字换这副首饰?”首饰店家一脸错愕看着张顿,道:“你写的什么字,一幅字能卖到五十贯钱?” 张顿脑海中浮现出几个人的名字。 写王羲之的字给他?不行,名气太盛,而且用来买个五十贯钱的金步摇,不太划算。 颜真卿,柳宗元?脑海中刚浮现二人的名字,张顿直接否决。 虽然颜筋柳骨在书法史上是出了名的,但颜真卿和柳宗元这会儿还没出生。 真要写下这两个人的字体,最后名头肯定加他头上了。 前朝名气太盛的书法家不行,后代书法家的字体也不行,最好选当代的。 比如大唐很有名望的书法家,一提那人的名字,首饰店家就知道,那就更容易了。 有了!张顿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人,面带微笑看着首饰店家道:“我写的字,是褚遂良的字。” 首饰店家错愕道:“啊?” 两鬓斑白中年人神色一怔:“嗯?” 李丽质更是捂着嘴唇,吃惊的看着张顿,小小的脑袋满头问号。 郎君什么时候会写褚遂良的字了? 而此时,名叫“褚遂良”的两鬓斑白中年人,一脸困惑的看着张顿,此子看着很是面生啊。 不认识! 那就更奇怪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怎会写他的字? 第86章 褚遂良:当着老夫的面,写老夫的字? 褚遂良登时来了兴趣,走到张顿面前,好奇道:“小郎君,你当真会写褚遂良的字?” 张顿点了点头,“以前临摹过。” 褚遂良讶然道:“那你写,老夫看看。” 我写给你看干什么?我用来换首饰的,张顿神色一怔,将目光看向首饰店家。 首饰店家认识褚遂良,故而看向张顿的目光充满古怪。 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么? 但看到褚遂良投来的眼神,首饰店家痛快道:“郎君你写吧,若是你当真能写出褚起居郎的字,我就答应了!” “一言为定!”张顿点了点头道。 很快,首饰店家从店里取来文房四宝,放在柜台上。 张顿拿起毛笔,看了一眼李丽质,想了想偏头看向褚遂良,道:“有劳前辈帮我磨一下墨。” “……”褚遂良愣愣的看着他,抬手指向李丽质道:“你为何不让你带来的小娘子为你磨墨?红袖墨香,多有意境?” 张顿肃然道:“我舍不得她动手,怕累着她。” 褚遂良哭笑不得看着他,又看了看俏脸羞红的李丽质,那你就舍得累老夫啊,摇头指向首饰店家道:“你也可以让他帮你磨。” “我有求于他,怎能再要他帮忙?”张顿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前辈你最合适。” “好!”褚遂良莞尔一笑,这小子性格倒是有趣,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当能蘸墨以后,张顿握着毛笔蘸足墨汁,准备在空白的纸张上挥毫。 忽然,张顿心头一动,看向首饰店家道:“店家,你这店名叫什么?” 首饰店家赶忙道:“店名叫饰物阁。” 张顿嗯了一声,在白纸上写下“饰物阁”三个大字。 当字迹出现在白纸上的刹那,褚遂良眼眸睁大了几分,精光闪烁,道:“好字!” 首饰店家低头也看了起来,望着白纸上的草书,吓了一跳,“还真是褚起居郎的字啊?” 褚遂良的字,首饰店家没少看过,毕竟他本人就经常来店里,就见他的字最多。 当白纸上的草书映入眼帘,手势店家有些发蒙,回过神来赶忙从柜台下取出一幅字,将两者放在一起对比。 他拿出的那副字,写的也是草书,也同样是“饰物阁”三个大字。 褚遂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老夫本人就在场,你拿老夫刚给你写的字干什么? 首饰店家心都乱了,没有看到褚遂良瞪视过来的目光,低头对比着两副字,越看越吃惊。 “怎么一模一样啊?!” 褚遂良本人写的字,下笔遒劲,笔力雄赡,气势古淡。 张顿写的,同样如此! 无论是提笔还是落笔,几乎同步! 首饰店家揉了揉眼睛,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张顿,又看了看褚遂良,这是啥情况啊? 李丽质捂着嘴唇,同样吃惊的看着白纸上的字迹。 她对字体没有什么研究,但此时此刻,首饰店家拿出了褚遂良的亲笔,再一对比张顿写出的字,两者几乎一模一样。 郎君这么厉害?!李丽质钦佩看着张顿,以前只知道他在家写的那些字好看,现在才恍然,原来他在书法上,已经到了褚遂良所在的高度。 “咦?”李丽质看着纸张忽然惊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褚遂良的亲笔,道:“郎君你看,这幅字,怎么墨迹还没干。” “还真是。”张顿细细一看讶然道。 那是,褚遂良本人就在你们跟前站着,首饰店家心里默默说着。 褚遂良语气果断道:“肯定是纸张受潮了!” 说完,褚遂良低头细细打量起张顿写的字,越看越心惊。 这字,简直就跟他本人写的一样! 褚遂良迷了,你写褚遂良的字,写的比褚遂良本人一样。 你是褚遂良,还是老夫是褚遂良啊? 他这是赝品啊! 可偏偏他自己细细看,竟都分不清楚哪个是赝品哪个是真品。 足以说明,面前这个年轻人在书法上的造诣,和他一般境界! 嘶!褚遂良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老夫都快五十了,他才多大,二十都不到吧? 虽然心中震撼,褚遂良面庞上的神色却很是平静,甚至还带着淡然笑容。 “小郎君,你这份字,老夫收了。” “首饰的钱,老夫帮你出如何?” 张顿讶然:“还有这等好事?” 褚遂良面带微笑点头看着他,心里已经骂了起来,老夫的字有这么不值钱吗?五十贯就打发了?老夫能丢的起这个人? “多谢前辈,那晚生就却之不恭了。”张顿笑着拱了拱手,然后收起锦盒,带着李丽质离开首饰店。 “小郎君,可否留下姓名?”就在此时,首饰店内响起褚遂良的声音。 张顿脚步一顿,回头笑道:“在下张顿。” 张顿?褚遂良微微颔首,将名字在心中记下,回头问问同僚,看谁认识此子。 这般妖孽,如果是长安城人,不该如此默默无闻才对啊。 难道是城外来的? 褚遂良好奇道:“张郎君,你家住长安城,还是外地?” 张顿笑道:“我家住在永阳坊。” 住的这么偏僻?褚遂良眉头一皱,他本人不仅默默无闻,住的还是永阳坊,此子怎么如此低调啊? “长质,这副金步摇你先拿着,我带你去买衣裳。” “郎君,有金步摇奴家就够了,衣服就算了吧?咱们省点钱花。” “那副金步摇不配个好看的衣裳,怎么看怎么别扭,放心,没钱我写字啊!” 听着名叫张顿的年轻人,和那位小娘子渐行渐远的交谈声,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褚遂良浑身一震,嘴角抽搐着看向张顿,快步追上二人,道: “小郎君,老夫跟你们一块逛吧?” 闻言,张顿和李丽质同时顿足,错愕的望着他。 尤其是张顿,一脸纳罕的望着褚遂良,我俩逛街,你点的啥灯啊?大白天的发亮,不碍眼么! 褚遂良轻咳了一声,心里也是一阵堵得慌,要真让这小子用“褚遂良的字”买东西,明天他褚遂良的名字,就该传遍长安了! 褚遂良心一横,道:“小郎君你写的字,老夫甚是喜欢,你看这样如何,小郎君你每写一幅字,交给老夫,老夫帮你付钱!” 第87章 褚遂良:年轻人,你怎么回事? “还有这种好事?” 张顿讶然,“我以前怎么没有碰到过?” 褚遂良面带微笑,心中一阵腹诽,老夫以前也没碰到过像你这样的人! 写老夫的字,在东市换东西,以假乱真,鱼目混珠,老夫还要脸呢! 李丽质在一旁好奇道:“前辈是喜欢褚起居郎的字?” “还行吧。”褚遂良含糊其辞道。 还行?那就是一般?你要帮我们付钱,我得写的让你满意才行啊。 张顿微微颔首,心里有了主意,笑吟吟道:“那咱们走吧。” 褚遂良嗯了一声,跟着二人在东市之中转悠着。 很快,三人来到一个布料铺,刚一走进去,正坐在柜台后的中年男子看到褚遂良,蹭的一下站起身,吃惊道:“郎君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店里?是要置办一套衣衫?” 褚遂良笑吟吟点了点头。 张顿好奇道:“前辈,你是这里的老主顾?” “以前带夫人来买过衣服。”褚遂良笑呵呵道。 张顿点了点头,带着李丽质看向货架上的衣物。 “这套襦裙不错啊。”张顿眼瞳一凝,摸着面前布料很是丝滑的襦裙,道:“长质,你穿上。” 李丽质一眼看出那套襦裙的质地不菲,脆声问道:“店家,这套襦裙多少钱?” 布料店店家笑道:“好叫小娘子知晓,这套襦裙用的可是丝绸缎子,上面的花纹,也是顶尖的料,一套下来,三十贯钱。” 李丽质吓了一跳,“这么贵?” “贵点怕什么,又不是咱们出钱。”张顿握住她的小手,笑吟吟看向褚遂良道: “是不是啊前辈?” “呵呵。”褚遂良面带微笑道。 张顿低头看向在货柜下的两只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拿出来打量了一下,满意点头递给李丽质道:“这鞋子不错啊。” “郎君好眼力。”布料店店家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道:“这两只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是本店最好的鞋子,只要二十贯钱。” 只要?褚遂良面部肌肉不停抽搐着,二十贯钱很少吗?老夫的俸禄能买几双这种鞋子? 很快,李丽质俏脸红扑扑的穿着一身月白色襦裙,头戴金步摇,踩着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走了出来。 “郎君,你看看如何?”李丽质在张顿面前转了几圈道。 “漂亮!”张顿满意点头道,之前她穿着的衣服,质地不怎么样,现在换上新衣服后,亭亭玉立,如水上芙蓉,顾盼生辉。 褚遂良抚着胡须颔首道:“这一身确实很配小娘子。” “那就这套了。”张顿看着布料店家道:“你店里有没有笔墨纸砚?” 闻言,布料店家神色一喜,看了一眼褚遂良,只以为是他要写字,激动说道:“有!” 说完,他俯身从柜台下取出一套笔墨纸砚,放在桌上。 张顿拿起毛笔,看向褚遂良。 褚遂良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拿着墨条开始磨墨。 “???”布料店家愣愣的看着二人,你们是不是搞反了? 当看到张顿提着毛笔蘸墨准备书写时,布料店家懵逼望着褚遂良,怎么不是你写? 褚遂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看向张顿,就见他已经落笔。 白纸上,顿时出现墨色。 “冠绝阁”三个字,力透纸背,浮现而出。 褚遂良看着字迹,嘶了一口气,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张顿写下的三个字是布料店的名字,让褚遂良震惊的是这三个字,用的不是草书,而是楷书! 是他褚遂良的楷书! 褚遂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越看却是越震撼。 还真是老夫的字?! 怎么可能啊! 他会老夫的草书也就罢了,楷书竟也能鱼目混珠,以假乱真了?! 布料店家也愣住了,拧着眉头盯视着张顿写的字,迟疑了一下,然后俯身从柜台中拿出一副字。 打开之后,那副字也写的是“冠绝阁”三个字,用的同样是草书! 不同的是他拿出的那副字的末尾,有“褚遂良”的名字和印章。 和张顿写的字一对比,布料店店家张了张口,看向褚遂良道:“怎么一模一样啊。”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幅字是张顿写的,布料店家都怀疑是褚遂良的亲笔。 张顿也愣住了,放下手中毛笔,歪头看着布料店家拿出的那副字,困惑道:“东市的店家,是不是都人手一副褚遂良的字啊?” 褚遂良:“……” 布料店家笑道:“郎君看来是很少来东市,常来东市的人都知晓,褚起居郎时不时的会带他夫人过来转转。” “而且褚起居郎也喜欢以字易物。” “是不是啊郎君?”布料店店家看着褚遂良,忍着笑意道。 他看得出来,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不认识褚遂良,褚遂良显然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褚遂良瞅着他没吭声,神色凝重的望向张顿,沉声道:“小郎君,你对楷书也有研究?” 看着张顿点头,褚遂良差点想问他你怎么就逮着老夫一个人研究,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了。 “按照之前说的,你写的字老夫收了,襦裙的钱,老夫帮你付。” 褚遂良说完,对着布料店家道:“钱先记账,你什么时候有空,派人去老夫府上取。” “得嘞!”布料店家笑吟吟道。 张顿望着褚遂良,感慨道:“前辈是个好心人啊。” 褚遂良呵呵一笑,好心人谈不上,就是不想你拿老夫的字去买东西,买的都是什么玩意儿,老夫的字那么不值钱吗? 当初老夫买他家的衣物,都是成百上千贯的买,然后给他留一幅字。 他倒好,几十贯钱! 正当褚遂良越想越牙疼时,忽然张顿的声音传入耳畔:“这样吧前辈,我不能白白占你的便宜,我再给你写一幅字。” “哦?”褚遂良吃惊看着他,“你还会写褚遂良的其他文体?” “不写他的了,”张顿摇了摇头,“羊毛不能可着一只羊薅。” 褚遂良瞅着他,合着你还明白这个道理? “我给前辈写个别的。” 说完,张顿拿起毛笔,沉吟了一下,然后在纸上挥毫落墨。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看到张顿写下的一段草书,褚遂良心都颤抖了起来。 第88章 前辈,这幅字就留给你了 这是兰亭集序?! 还用的是王羲之草书?! 褚遂良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凝重的低头看着张顿写的字。 张顿握着毛笔,运笔如飞。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 “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 “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写下最后一个字,张顿提笔一收,然后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褚遂良道:“前辈,你看看这副字如何?” 褚遂良仍旧低着头,注视着力透纸背的字迹,没有应声。 他已经看愣住了。 布料店家同样目瞪口呆,“这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对。”张顿点头道。 “写得好!”布料店家仔细打量着,越看越惊艳,道:“郎君,这幅字给在下如何?” 张顿摇头道:“这幅字是我写给前辈的,前辈如何处置,我不管,你若是想要,找前辈要。” 布料店家偏头眼巴巴看向褚遂良。 你够格要他吗!褚遂良回过神来,瞪了一眼布料店家,然后继续盯视着白纸上的字。 越看,褚遂良越心惊。 写的真好啊! 要是染成古色,然后换个题跋,足够以假乱真了! 就是王羲之在世,怕也得嘀咕这是不是他写的! 褚遂良抬起头,凝视着张顿,这小子哪冒出来的? 会写他的字也就罢了,王羲之的字,他仿的也跟真的似的。 妖孽! 他要是当书法骗子,怕是要被一帮爱好书法的人供起来! “你这个字,写的有东晋之风,堪比张翼和康昕之名流。”褚遂良想了想说道。 闻言,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怎么好端端的,开始骂人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人,实则带着弦外之音。 书法造假,是从东晋开始,当时伪造王羲之的书法已然成风。 其中“张翼”、“康昕”的水平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甚至王羲之自己都分辨不出真伪。 现在面前人用东晋之风、张翼、康昕来夸人,明褒暗贬之意,不言而喻。 “老夫不是损你,”褚遂良看张顿的模样,便知晓他内心所想,摇头道:“老夫是真的夸你,手底下没功夫,哪能写出这般好字?你的这幅字,足够以假乱真了。” 张顿沉吟道:“以假乱真还差了一些,若是前辈喜欢,可以把这幅字染成古色,再加上从别处移的跋,装在一起,就差不多了。” “到时候你拿去说这是王羲之的真迹,八成也有人信。” 褚遂良板着脸道:“老夫可是老实人!绝不会干出这种事!” “晚生失礼了,还望前辈莫要见怪。”张顿拱了拱手,笑道:“前辈,我们要回去了。” 褚遂良嗯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以后有缘再见。” 张顿点头,带着李丽质头也不回的朝着醉仙楼而去。 褚遂良低头看似在欣赏张顿写的字,实则眼角余光一直瞅着他。 确定张顿离开以后,褚遂良抬起头盯视着布料店家道:“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明白吗?” “明白!”布料店家赶忙点头,拍着胸脯道:“在下保证,今日之事,除了在下还有褚起居郎,还有那位小郎君和小娘子以外,绝不会有旁人知道!” “知道你嘴严,”褚遂良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另外,你帮老夫找个会把字迹染古的人,老夫有用。” “……”布料店家目光古怪的望着他。 褚遂良拍了拍桌上的那副字,板着脸道:“老夫不是要染这副字!老夫是那种人吗?” “明白!”布料店家重重点了点头,让褚遂良在店里候着,然后亲自去找人。 没多久,褚遂良将张顿写的《兰亭集序》交给对方,让对方好好染古,不要出了差错,方才一副正气凛然的离开东市。 ———— “二叔,二婶,这是张顿给我买的,好不好看!” 醉仙楼内,李丽质小手提着襦裙裙摆,在李二、长孙皇后面前转了转,俏脸写满开心道。 “好看。”长孙皇后赞赏道:“我家长质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李二摸着下巴,打量着她身上的襦裙,道:“这是丝绸做的?不便宜吧?” 说着,李二瞅了一眼张顿:“你小子挺舍得花钱啊。” “没花钱。”张顿笑道:“就写了几幅字。” 闻言,李二脸上的神色僵硬了几分。 长孙皇后也愣了一下。 张顿的字,他们见识过,随便拿出一幅字,都足以被人称作书法大家。 李二再次看向李丽质身上的襦裙和她戴的金步摇,以及脚下的鞋子,拧着眉头道:“这些东西,也不值上千贯啊。” “哪有那么贵。”张顿摆手道:“衣服鞋子加金步摇,就花了百十来贯。” “……”李二眼角直跳的看着他,你小子暴殄天物啊!写出去几幅字,就换了个百十来贯? 门下省的起居郎褚遂良,在东市随便写一幅字,都能换个千百贯! “你以后别乱给人写字!”李二恨铁不成钢道:“要写,你就给二叔写,要钱二叔给你!” 张顿一乐,“成!” 他能看出来,李二是心疼自己贱卖了自己的字,但对于张顿而言,几幅字而已,又不是不能再写了。 写几幅字换长质开心,他觉得很是值当。 “我们回去了。”李二看了一眼天色,起身说道:“家里还有些事,改日我和你二婶再带长质过来。” “这就要走了?”张顿有些不舍的望着李丽质,见她也神色不舍的望着自己。 他们隔了这些天才见了一面,待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时辰,就又要分开。 长孙皇后捂着嘴笑道:“以后又不是见不到,过两天我们再带长质出来。” “那好吧。”张顿神色肃然的望着李丽质道:“长质,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别忘了!” 李丽质知晓他说的是请夫子的事,眼睛红通通道:“奴家记住了!” 第89章 让张顿来做夫子?他够格吗? 李二、长孙皇后带着李丽质回到皇宫,已经是中午时分。 长孙皇后带着李丽质来到立政殿,李二则带着李君羡回往甘露殿,处理政务。 “丽质,你是不是有心事?”刚在立政殿坐下,长孙皇后看着李丽质犹豫不定的模样,好奇问道。 “阿娘,”李丽质低着头,手指搓着裙摆,小声道:“阿爹前些时日,跟女儿说要为女儿找一个夫子,你还记不记得?”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这件事为娘也答应了。” “你是不是不想让你父亲为你找夫子?” 李丽质赶忙点了点头,但看到张顺皇后目光深邃看着自己,红着脸低头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阿爹要给女儿找个夫子,也不用在朝廷里选人,张顿就可以当女儿的夫子!” “你这是找夫子?还是打着找夫子的名义,去跟张顿在一块?”长孙皇后哭笑不得道。 “阿娘!”李丽质扑在长孙皇后怀里,俏脸羞红道:“女儿觉得,张顿完全能胜任夫子,他比其他夫子厉害多了!” 长孙皇后一边抚着她的秀发,一边低头思索着,道:“张顿是有才,但是为人师之事并不容易。” “如果你执意想要张顿来做你的夫子,阿娘也不拦着,但要经过你父亲同意。” “谢谢阿娘!”李丽质神色一喜,兴奋叫道:“女儿现在就去找阿爹!” 说罢,李丽质脚步轻快的朝着甘露殿方向而去。 而此时,甘露殿内。 李二坐在御案后,拿起桌案上的一封奏折,怎么都看不进去,脑海中想的全是今天在醉仙楼的事。 尤其是张顿夸李丽质的那番话。 “李君羡,”李二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李君羡,把他叫了进来,问道:“如果让你来夸朕,你会怎么夸朕?” 李君羡神色一怔,没想到皇帝会这么问,想了想道:“陛下文韬武略,功高盖世,无人能及!” 李二皱眉道:“若是叫你夸朕的相貌呢?” 李君羡额了一声,明白他是想让自己跟张顿一样,用最简洁的字眼来夸他,想了半天,抱拳道:“君美甚!” “徐公何能及君也?”李二瞅着他,念出了下一句,道:“你搁这给朕《邹忌讽齐王纳谏》呢?” 看着李君羡讪笑了几声,李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种事果然还是张顿熟练啊! “父皇!”就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道男声。 李二抬头望去,就看到十七岁、身穿一袭淡金色袍服的李泰走了进来,讶然道:“青雀,你不好好跟你夫子读书,怎么跑朕这来了?” 李泰毕恭毕敬作揖道:“父皇莫是忘了,每个月的今天,父皇都会考查儿臣的功课。” 李二恍然,最近光惦记着张顿,都忘了这件事,微微颔首道:“那朕就考考你。” “朕若是要你夸一位女子,你会如何夸她?” 李泰困惑的看着李二,平日里考察功课,不带这么考的啊。 但李二已经出题了,李泰也不敢多说什么,低头思索了一下,道:“儿臣会夸此女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 李二拧着眉头道:“就没有再简短一些的?” “漂亮!貌美!”李泰想了想道。 “俗气!”李二摇头道:“你再想!” 李泰苦笑道:“儿臣想不出来了。” 李二脸色顿时黑了几分,盯视着他道:“你最近读的书,读的甚是让朕不满意啊!” “……”李泰呆呆看着他,谁能想到你会出这题啊!何况教书的夫子也不会挑这方面的的书籍要他来读。 “儿臣愚钝。”李泰涨红了脸道。 “阿爹!”正当李二准备训斥他几句时,李丽质忽然跑了进来。 李二摆了摆手,让李泰先站在一边,看着李丽质,语气温和道:“丽质,你怎么也来了?” “兄长也在啊。”李丽质冲着李泰露出笑容,看后紧张的看着李二道:“阿爹,你不是要为女儿找一个教书父子吗,女儿想别在朝堂上选人,选张顿当女儿的夫子好不好?” 张顿?听到这个名字,李泰心头一凛,眯起了眼眸,目光直勾勾盯视着李丽质,一抹灵光忽然浮上心头。 父皇刚才的那番出题,恐怕跟这个张顿脱不了干系! 他忽然想起来,大清早近侍前来禀报,父皇和母后,带着李丽质出宫了。 最近父皇和母后,一直去醉仙楼,而那个张顿就是醉仙楼的厨子。 李丽质回来这些天,父皇和母后头一次带着李丽质出宫,而且去的还是醉仙楼。 张顿一见李丽质,出言一夸,被父皇惦念上,所以才出了刚才那道题。 原来如此!李泰心中怒然,就说好端端的父皇怎么会出那种怪题,原来问题出在张顿身上! 可恨!李泰脸色铁青了几分,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被握的咯吱咯吱响。 自己刚才那番对奏,让父皇很是不满意,恐怕父皇心里现在想着,堂堂的魏王,却不如醉仙楼的一个厨子! 李泰越想越怒,牙齿都咬得咯吱咯吱响,听到李丽质的话,冷哼了一声驳斥道:“丽质,你太放肆了!” “张顿怎能作为你的夫子?” “他算什么……”李泰正想说“算什么东西”,看到李二眼神不善的望过来,硬生生将“东西”两个字咽回去,心中不由感到更委屈。 一个厨子而已,父皇竟然更在意他! 李泰深吸了一口气,一脸认真的望着李二,作揖道:“父皇,儿臣以为,那个张顿与儿臣年龄相仿,他如何担当得起为人师的重任?而且还是当我大唐公主的夫子!” “兄长,你这就错了!”李丽质反驳道:“张顿年纪是不大,可是他的才学,远非常人能比,由他来做我的夫子,绰绰有余!” 李泰冷笑道:“荒谬!” “你说的这话,若是传到朝堂上,知不知道会引起多大波澜?朝堂上那么多大臣,难道就都入不了你的眼?他们就都不如那个张顿?” “儿臣请父皇三思!” 李泰神色凝重的冲着李二作揖到底道。 李丽质气急,半天又找不出驳斥他的话,只得红着眼眶看向李二。 李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低着头思索着。 第90章 能不能胜任,派人考验一下就知道了 在他看来,李丽质说得对,以张顿的才气,作为夫子确实绰绰有余。 但李泰的话说的也没错。 为大唐公主挑选夫子,选的却是长安城内一个酒楼中的厨子,而不从朝堂百官中选人。 文武百官会怎么想? 真要这样做,御史台的御史,还有谏议大夫魏征,以及各部的大臣,不得疯了一般上奏本? 唉!李二大感头疼,若是张顿入朝为官,事情就好办了,偏偏他志不在庙堂。 哪怕换个身份,事情也好办啊! “二哥!”就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观音婢!”李二心头一动,冲着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笑着道:“怎么你也来了?” “妾身过来看看。”长孙皇后脸庞上露出一抹微笑,看了看红着眼的李丽质,又看了看李泰,好奇道:“二哥是不是遇到难题了?” 李二叹了口气,道:“青雀和丽质,给朕出了一道难题啊。” “前些时日,朕说过要给丽质选一个夫子,她刚才跑过来,跟朕说要让张顿来做她的夫子。” “青雀刚才又说,这样不好,消息传到朝堂上,被那些文武大臣听了,怕是要心生不满。” “所以朕头疼啊。” “观音婢,”李二看向长孙皇后道:“你给朕出一个主意,朕该做何选择?” 长孙皇后想了想道:“妾身倒是有一个办法,二哥何不派人去考验考验张顿?看张顿是否当真有能耐,来做丽质的夫子。” “好主意!”李二眼眸一亮,拍手称赞道:“观音婢的办法,是让朕在朝堂上选一个饱读诗书的学士,去跟张顿比一比,若是张顿能胜过那位学士,那他就有资格来做公主的夫子,同时也能堵住朝堂上的悠悠众口!” 长孙皇后笑道:“对,妾身就是这个意思。” 李二思索道:“但是派谁去?谁有这个资格,来让朕派去考验张顿?” “儿臣有一个人选!”李泰忽然开口道:“父皇可以让儿臣的王夫子,去和张顿比一比!” 李二看向李泰的目光不善了几分,臭小子,谁让你插嘴了?没看出来朕在哄你娘开心吗? “王珪?”长孙皇后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若是他答应的话,日子就定在明天。” 李泰神色一喜,道:“儿臣现在就去找王夫子!” 说罢,李泰快步离开两仪殿,朝着延康坊魏王府而去。 “阿爹,阿娘,”李丽质神色焦急,“魏王兄长刚才就阻挠女儿要张顿做夫子的事,现在又要派他的夫子去,他们一定会使坏的!” 闻言,李二和长孙皇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笑容。 “丽质,你该对张顿有点信心。” 长孙皇后握着她的手,声音温和道:“你能想到的,难道为娘和你父亲就想不到?” “但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你是大唐的公主,为你找夫子,和为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找夫子不一样。” “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想要找谁,只要对方同意,那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你是公主,为娘是皇后,你父亲是皇帝,那就和寻常百姓不一样!” “为你找夫子,你父亲要考虑到文武百官的感受!” “若是从百官之中挑选,自然没有阻力,可若是挑选张顿,文武百官势必会反对。” “因为张顿没有官身!” 长孙皇后肃然道:“没有做官,却当了公主的夫子,你让百官怎么想?” “文武百官很可能会想,难道他们就不如一个寻常百姓?一旦激起他们的不满,你父亲就该头疼了。” “所以为了你,也为了你父亲,就必须要有个一个人出来,去和张顿比一比。” “如此一来,才能堵的住朝堂上的悠悠众口。” 说着,长孙皇后看了一眼李二,捂嘴偷笑道:“正巧青雀在这,让他来出面找人,去和张顿比试一下,比为娘和你父亲找人要更妥善一些。” “等到张顿真成了你的夫子,百官的不满,就不会冲你父亲,而会冲着青雀的夫子,就是头疼,也是青雀头疼,还疼不到你父亲身上。” 李丽质目瞪口呆的看着笑如狐狸的长孙皇后和李二,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但是魏王兄长的夫子,是王珪啊。” 听到这个名字,李二、长孙皇后收敛起了笑容。 虽然这件事,他们是拿青雀来当枪使,但青雀的夫子,五十七岁的黄门侍郎王珪,确实不好对付。 自李二登基以后,王珪便担任黄门侍郎一职。 王珪此人,更是受同僚共同推崇赞许,其文章气魄宏大华丽,自成一家。 而且谏言之能,与魏征不相上下,说白了,就是不仅能写,还特能说。 虽然李二和长孙皇后对张顿的才气很佩服,但若拿他和王珪比,还差的有点远。 “刚才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二沉声道:“而且,在朕看来,王珪是最适合的人选,如果连王珪都在张顿面前败下阵来,那张顿作为你的夫子,就再无人敢说闲话!” 李丽质问道:“阿爹,张顿能比过王侍郎吗?” 李二沉默了几秒,方才开口道:“不好说。” “女儿明白了。”李丽质一点就通,眼眶通红道:“在阿爹看来,张顿不如王珪!” 长孙皇后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轻声道:“张顿比得过比不过王侍郎,不是你父亲说了算,也不是为娘说了算,该是由张顿说了算!” “张顿这小子,藏得比较深,为娘和你父亲,也不知道他究竟还藏了多少,为娘倒是挺看好他的,只要他不藏拙的话。” 说到这,长孙皇后就想起在永阳坊见到张顿时,他一连写了十几种字体,心中不由升腾起一抹古怪的念头,说不定这小子真的可以! “阿娘,”李丽质抬起头,认真道:“女儿想去跟张顿说一声。” “你不能去。”长孙皇后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为娘去一趟就行,你若是去了容易露馅,万一说走嘴被张顿猜出你父亲和为娘的身份,事情就不好办了。” 第91章 张老弟,你正经起来我有点害怕 “二哥,妾身去了。” 长孙皇后站起身,看着李二点头以后,笑吟吟又摸了摸李丽质的脑袋,然后带着立政殿的女婢,离开太极宫,朝着醉仙楼的方向而去。 而此时,醉仙楼。 “要说这醉仙楼啊,还是厉害,不良帅带着不良人过来,竟然还能毫发无伤。” “果然来他家吃饭还是对的。” “你对什么呢?你是冲着醉仙楼的背景来的,还是冲着人家的饭菜来的?” “当然是饭菜啊!” 醉仙楼大堂内,此时又和以往那般,各个几案后都坐着食客。 众人津津有味的一边吃着饭菜,一边谈着昨天发生的事。 胡广站在柜台后,看着人满为患的醉仙楼,笑得合不拢嘴。 他看得出来,经过昨天的事以后,醉仙楼在长安城是彻底稳扎脚跟了。 最重要的,是五姓七望已经将对面鼎盛楼的房契和地契送了过来。 “张老弟,”胡广偏头看着站在旁边、低头看着书的张顿,眼巴巴问道:“鼎盛楼现在是你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张啊?” 闻言,张顿抬起头,摇了摇头道:“胡兄,你觉得鼎盛楼应该开张吗?” 胡广想了想,摇头道:“那还是别开了,鼎盛楼一开,咱们醉仙楼的生意不就又没了?就算要开,那也别开酒楼啊。” “对,”张顿笑吟吟道:“我也是这么想,鼎盛楼那么大的铺子,放在那是浪费,以后肯定是要开的,至于开店做什么,我得好好想一想,总之肯定不是酒楼。” 胡广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他手中的书籍,好奇道:“你在看什么书?” “诗坛杂文。”张顿扬起手掌,将手中的书籍在空中晃了晃,笑着道:“渠荷小娘子写的,我觉得有趣,就拿来看看。” “里面记载的都是诗词?”胡广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渠荷那丫头,最近一直在忙活要参加什么诗坛盛会,她写这个,也是为这件事准备的?” “对。”张顿嗯了一声,低头一边翻阅着书籍,一边说道:“感觉那个诗坛盛会挺有意思的。” 胡广凑到他身边,挤眉弄眼道:“我女儿写的诗词如何?若是她去参加诗坛盛会,是不是能拿头名?” 张顿瞅了他一眼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胡广认真道:“当然是真话。” 张顿沉吟道:“我劝你还听我说假话的好。” “???”胡广愣愣的看着他,琢磨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迟疑道:“你是说,渠荷写的诗词,不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啊。”张顿面带微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先生,奴家写的诗词,真的很不好吗?”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一道幽幽语气声。 张顿神色一怔,转身望去,胡渠荷不知何时正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幽怨的看着他。 “你爹说的。”张顿干笑了一声,“我可什么都没说。” “可是先生没有否认,”胡渠荷有些不服气,“先生,奴家在诗坛盛会,也有一些名气,参加诗坛盛会的读书人,对奴家的诗词,都竖大拇指呢!” “他们懂个屁!”张顿摇了摇头,忽然看到胡渠荷眼眶都红了,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安慰道:“你也别妄自菲薄,虽然你的诗词不怎么样,但人漂亮啊。” 闻言,胡渠荷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从他手中夺过书籍,快步朝着醉仙楼二层而去。 “怎么了这是?”张顿一脸困惑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偏头看向胡广道:“我说的不对?” 胡广目光古怪的看着他,“对不对的先不说,我就想问一问,张老弟你是怎么让你那未婚妻喜欢的你?” “我嘴甜。”张顿想了想,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胡广张了张口,被他一句话说的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胡广想了半天,硬是没想出嘴甜跟他究竟有什么关系,忽然想到什么,肃然看着他道:“你舌头上能生糖霜吗?” 张顿一愣,“什么意思?” “不然你未婚妻没道理喜欢你啊。”胡广纳闷道。 张顿眼瞳一凝,说道:“我说胡兄,你别开黄腔啊,我可是正经人!” “看出来了。”胡广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就你这样的,想不正经都难! 就在此时,张顿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醉仙楼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着而来,赶忙迎上去道:“二婶!” 长孙皇后笑吟吟冲他招了招手,等到走到身边,指了指对面的鼎盛楼,问道:“那几位家主,把鼎盛楼的房契和地契送过来了?” “二婶,这你都知道?”张顿讶然,“他们派人刚送过来没多久。” 长孙皇后捂嘴偷笑道:“什么时候把鼎盛楼开起来,妾身和你二叔也带着人过来为你捧捧场。” “那还早着。”张顿一乐,随即问道:“二婶,你过来找我,是不是长质爹娘已经答应要我做她的夫子?”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妾身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长质的爹娘不是不答应,但是有一个条件。” “再怎么说,长质他爹也是在朝堂为官,在朝堂上有不少朋友。” “他的那些朋友,曾举荐过一些名家,作为长质的夫子,但是都被长质他爹拒绝了。” 长孙皇后俏脸一肃,望着张顿说道:“现在若是他选择你作为长质的夫子,怕是会引来一些人的不快。” 张顿皱眉道:“那些人之所以不快,是觉得我没这个能力?” “确切来说,是名气不够。”长孙皇后继续说道:“但你的才气,妾身和你二叔看在眼里,你来作为长质的夫子,自然是绰绰有余。” “但这俗世,总是要讲究人情世故,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你二叔和妾身,跟你那岳父提了一个建议,他已经同意了。” 张顿好奇道:“什么建议?” 长孙皇后笑吟吟道:“明天在醉仙楼,妾身和你二叔会带个人过来,他是个名家,最有可能成为长质的夫子,你跟他比一比!” “把他比过去,你作为长质的夫子,也就没人敢说闲话了。” “好办法!”张顿眼眸一亮,“二婶,你跟二叔没少为我操心啊。” 长孙皇后捂嘴偷笑道:“妾身和你二叔,是把你当长质未来夫君看的,你和长质的事,我们能不上点心?” “有劳二婶了。”张顿感激的拱了拱手道:“这件事我应了。” 长孙皇后满意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提醒道:“那位名家很厉害,明日你可别藏拙,如果输给他,你再想做长质的夫君,可就难了!” “二婶你放心!”张顿肃然道:“为了丽质,我也不会藏拙。” 长孙皇后嗯了一声,道:“妾身先回去了,明天醉仙楼见。” 第92章 懵逼的李泰,我被当枪使了? “张老弟,你二婶过来找你干什么?” 送走长孙皇后,张顿刚一回到醉仙楼,就被胡广一把拽住。 张顿将长孙皇后的话告知给他,胡广啧啧道:“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啊,玩的就是比咱们花哨。” “张老弟,那明天咱们醉仙楼就关门一天,把你这件事先办了!” 张顿笑道:“那明天你没钱赚了。” 胡广摆了摆手道:“要是没有你,醉仙楼就砸我手里了,还提什么赚钱啊,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上我就跟渠荷还有王蒙、刘良把大堂收拾收拾,给你腾出地。” 张顿点头道:“好!” 而此时,长孙皇后回到皇宫,径直走向甘露殿。 甘露殿内,李二正拧着眉头看着手中奏折,似乎奏折上的事让他很头疼。 听到殿外传来的脚步声,李二抬起头,放下手中奏折道:“观音婢,张顿那边怎么说?” “已经答应了。”长孙皇后笑了笑,问道:“二哥,是不是大臣又给你出难题了?” “还是国库空虚闹得。”李二叹了口气,指了指那份奏折,说道:“魏征和那帮御史,把矛头对准了户部,说国库空虚皆因为户部之下的度支出了问题,要让朕将度支部的官吏,全都严惩。” “你说,朕怎么能答应?” “朕跟张顿说的,他老丈人是在户部的度支部任职,朕若是严惩了度支部的官吏,张顿若是知晓此事,还不得炸毛了?” 长孙皇后莞尔道:“那岂不是二哥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谁说不是呢。”李二一脸无奈道。 但很快,李二脸庞上便浮现出笑容,说道:“虽然此时叫朕头疼,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顿弄出来的醉仙楼百货,现在已经经由工部来负责,光是一天赚到的钱,就有数千贯!” “再者,他帮朕从五姓七望手中,又弄到一百七十万贯,朝廷国库空虚的难题,算是迎刃而解了。” “现在这些钱,都留在内府,还没有充入国库,这笔钱究竟要怎么用,朕得好好合计。” 说着,李二有些懊恼道:“张顿是个当官的料,偏偏这小子又不想入朝为官,你说气不气人!” 长孙皇后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在御案上,笑道:“现在妾身和二哥不是正想方设法的,让张顿入朝为官吗?” 李二微微颔首,当得知张顿想要作为李丽质的夫子时,他和观音婢想到一块。 选择朝堂上的一个饱读诗书的大臣,去考验张顿! 张顿若是能比得过对方,成为李丽质的夫子,文武百官会是什么反应? 这件事利用得好,张顿入朝为官,就是时间的问题。 李二瞅了她一眼,道:“你说张顿能上当吗?” “为了丽质,他一定会全力以赴。”长孙皇后语气毋庸置疑说着,随即又道:“但选择王珪去,妾身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李二抚着胡须沉吟道:“你是担心张顿比不过王珪?” “是啊。”长孙皇后神色担忧道:“王珪是靠才学和言辩,力压群臣成为魏王的夫子,朝堂上论起教书之事,能和他比肩的,也就太子的夫子李纲。” “若是张顿没比过王珪,再想要他入朝为官,怕是会更难。”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二拍了拍她的手掌,安慰道:“该做的朕和你都做了,行不行,就看张顿自己了。” ———— 而此时,延康坊魏王府。 “王夫子,你怎么不说话?”厅堂之中,李泰一脸紧张的看着五十七岁,头发花白的老者王珪。 李泰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后,王珪便拧着眉头,低着头一声不吭。 “魏王殿下,此事你被陛下和皇后娘娘当枪使了。” 良久,王珪方才抬起头,望着李泰,语气不急不缓道。 李泰睁大眼睛看着他,“什么叫做本王被父皇和母后当枪使了?王夫子,此话怎讲?” 王珪叹了口气,说道:“也是老夫平日里教殿下的,都是孔孟之道,少有教殿下朝堂之事,所以殿下对这方面不敏感。” “那个张顿是什么人,不过是醉仙楼的一个厨子而已,他凭什么担任我大唐公主的夫子?” “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执意为之,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能作壁上观,而一言不发?到时候怕是百官的奏折,跟雪花一般落到甘露殿的御案上。” “悠悠众口,不好堵!” 王珪沉声道:“所以陛下故意借你一口,让臣出马,来堵住朝堂上的悠悠众口!” “只要臣败给张顿,文武百官还有什么理由,还有什么话说?” “魏王殿下的夫子,都败给了张顿,张顿作为大唐公主的夫子,还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这……”李泰目瞪口呆,听明白后懊恼的锤了一下大腿,恨声道:“父皇和母后,为了一个张顿,竟这般煞费苦心!” “是啊,”王珪眯起眼眸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对这个醉仙楼厨子很是看好,臣也有些不明白,为何陛下和皇后娘娘就笃定臣一定会输给张顿?” 李泰蹭的一下站起身,愤然道:“本王现在就入宫一趟,去跟父皇和母后说清楚!” “且慢!”王珪抬手制止住他,笑吟吟道:“魏王殿下,臣以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本意,说到底就是要让臣去考验考验张顿,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能力,来给长乐公主教书。” “这件事,老夫答应了。” 王珪缓缓站起身,淡然道:“魏王殿下知道比试是在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应该是明天。”李泰想了想说道。 王珪微微颔首,道:“当初为了成为魏王殿下的夫子,臣以学识和言辩,力压百官,最终被陛下选中。” “臣的能耐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输给一个后生!” “明天,臣会让那个张顿,知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那就有劳王夫子了。”李泰肃然冲他作揖,忽然心头一动,抬头说道: “王夫子,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反正最快比试之日,也是在明天,今日本王先带着王夫子去一趟醉仙楼,去看看那个叫张顿的厨子如何?” 第93章 你们这态度,是来吃饭还是找茬的? “也好。”王珪想了想说道:“臣就和魏王殿下去一趟。” 李泰神色欣喜道:“那本王现在就去叫人准备!” 很快,李泰和王珪换了一身便装,来到醉仙楼外。 此人就是张顿?李泰看着醉仙楼的柜台处,一个青年正低着头看书,冷哼了一声,随即看着王珪,小声道: “王夫子,我父皇和母后,一直瞒着张顿,没告诉他真实身份。” “我们此次过来,也不能让他知道咱们的身份。” “老夫明白。”王珪抚着胡须,微眯着眼眸远远看着张顿,说道:“殿下,臣和你进去,就是用食而已。” 李泰点了点头,带着王珪走入醉仙楼。 张顿看着一老一少走了过来,放下手中的书,笑着道:“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王珪上下打量着他,见他没有读书人清高的样子,皱眉道:“你这个跑堂,当的倒是像样。” 张顿神色一怔,这老家伙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摇头道:“我在醉仙楼做事,没点样子,店家不扣在下工钱?” “不成体统。”王珪冷哼了一声,这样的人也想做大唐公主的夫子? 老家伙阴阳怪气上瘾了?张顿歪头看着他,刚见面就这般态度,他们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茬的? 李泰看着张顿眼眸中闪烁的狐疑之色,轻咳了一声道:“你们这里有什么菜肴,就都上来一些,听闻你醉仙楼的饭菜不错,我们过来尝尝。” 张顿点了点头,摊开手掌道:“两位先坐下稍等片刻。” 此时过了饭点,醉仙楼大堂中见不到人,李泰和王珪随便找了一张几案坐下后,看着张顿跑向后厨,王珪冷声道:“这种人,焉能作为公主的夫子?” “王夫子说的是。”李泰肃然点了点头,心中险些笑开花。 他巴不得王珪对张顿的印象越差越好。 很快,张顿空手走了过来,对着李泰、王珪拱手道:“两位郎君稍等,后厨已经开始做了,三菜一汤如何?” “可以。”李泰嗯了一声,看着张顿转身就要去柜台处,他不由看向王珪。 王珪忽然道:“小郎君,最近你在长安城风头正劲啊。” “有吗?”张顿脚步一顿,转身讶然看着二人。 王珪摊开手掌,让他坐在对面。 张顿隐隐感觉这两位压根不是来吃饭,而是冲着自己来的,想了想便坐了下来。 王珪面无表情望着他,淡然道:“小郎君,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出风头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受教了。”张顿拱了拱手道。 王珪继续说道:“小郎君,可曾读遍圣贤书?” 张顿沉吟道:“读的差不多吧。” “大言不惭!”王珪嗤笑了一声,“老夫问你的不是读没读过圣贤书,而是读没读遍,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圣贤之作,你敢说全都读过?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老家伙吃火药了?张顿愣愣的看着他,印象中好像也没得罪他,头一次见面,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他谁啊这是?! 王珪继续问道:“刚才老夫看你拿着一本书,那是本什么书?” 张顿目光幽幽看着他,“一本诗赋。” 王珪抚着胡须,“这么说,小郎君还会作诗了?倒是让老夫刮目相看了。” “不知小郎君可曾做过什么诗赋,能否念出来,让老夫欣赏欣赏?” “晚辈还真有一首诗。”张顿面带微笑道:“这首叫做《贪杯》。” “写酒的?”王珪淡然道:“你且念给老夫听听。” “张老弟,你怎么跟食客坐一块了?” 就在此时,胡广拿着账本,带着胡渠荷走了出来,显然在后厨教授胡渠荷怎么记账,看到张顿坐在一老一少对面,登时神色一怔。 张顿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王珪,一脸无辜道:“这位前辈想听我吟诗。” 闻言,胡渠荷登时竖起了耳朵。 胡广讶然道:“张老弟你还会作诗?那老兄得听听,渠荷,你不是也喜欢作诗吗,搁这也听听。” “好!”胡渠荷神色欣喜道,父亲的话正中她的下怀。 王珪拧着眉头看着胡家父女,果然是商贾之流,没有读书人的矜持! 不再正眼看他们,王珪望着张顿,颔首道:“小郎君,你可以开始了。” “前辈听好了。”张顿笑了笑,手指一边轻轻敲击着桌面,一边开着嗓音道:“《贪杯》。” “一杯两杯三四杯。” “五六七八九十杯。” “千杯万杯无数杯。” “扶着墙角吐成堆。” 声音落下的刹那,整个醉仙楼鸦雀无声。 “……” 胡渠荷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顿,你这是在作诗?有这么作诗的吗? 胡广砸吧了一下嘴,这首诗还挺形象,喝了这么多,换个人按这种喝法也得吐! 李泰拧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张顿,会赋这种诗的人,父皇和母后究竟看中他什么了? “就这?”而此时,王珪愣然问道。 “在下不才,就这。”张顿面带微笑道。 王珪呼吸都变得紊乱了几分,气的差点拍案而起,简直有辱斯文! 陛下和皇后娘娘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就想着要这种人来担任公主的夫子?! 他配吗?! 王珪脸都黑了几分,骂人话都到嘴边了,硬是被他给咽了回去,目光望着张顿,忽然拍了拍手掌,道:“小郎君的诗赋,让老夫又得刮目相看了!” “是吗?”张顿脸上笑容不减道:“在下不仅会作诗,还会作画呢。” 王珪盯视了他几秒,道:“可否给老夫欣赏欣赏?” 张顿点头道:“可以!胡兄,麻烦帮我拿纸笔过来。” 胡广张了张口,总觉得他这样做,是在被面前的一老一少看笑话。 但见张顿投来一个眼神,胡广顿时心领神会,说了一声等着,便起身去取。 很快,笔墨纸砚被他拿来放在张顿的面前。 张顿握住墨条在砚台中研墨,等墨汁出来后,拿起毛笔蘸足了墨汁,笑吟吟说道:“在下作画,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快!” 王珪问道:“有多快?” 张顿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毛笔,道:“在下的画,已经画好了。” 王珪:“???” 李泰:“???” 胡广:“???” 胡渠荷:“???” 看着一尘不染的白纸,王珪忍不住道:“你作的画呢?” 张顿面带微笑道:“你先说快不快吧。” 第94章 身为夫子,为女弟子作首诗,能有什么误会 “……”王珪嘴角抽搐,额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快?快个屁,你拿着笔都没落墨,你告诉老夫你画完了? 李泰拧着眉头,指了指没有一丁点墨迹的纸张,问道:“你分明什么都没画。” 张顿摇头道:“你没看到,不代表我就没画。” “我作这幅画,叫牛吃草。” 王珪强忍着怒意道:“你说你画的牛吃草?草呢?” 张顿耐心解释道:“草被牛吃了啊。” “牛呢?”王珪又问道。 张顿理所当然说道:“牛吃完草,还在这里干什么?当然走了啊。” “……”醉仙楼内,霎时再次陷入鸦雀无声。 良久,王珪拍案而起道:“你在戏耍老夫?” “不不不,前辈误会了。”张顿认真道:“我这个人最尊老爱幼,怎可能会戏耍你?” “好,好得很!”王珪咬了咬牙,站起身对着李泰道:“我们走!” “且慢!”看着一老一少站起身,就要往醉仙楼外走去,张顿忽然开口道:“后厨都给做上菜,你们现在要走,菜怎么办?” “市侩!”李泰冷哼了一声,从腰间拿出一小块金子,扔在桌上,便头也不回的跟着王珪离开。 “张老弟,他俩是找茬的?”胡广有些恍然,又有些困惑的问道。 “不然呢?”张顿笑了笑,“那老头刚一进来就冲我阴阳怪气,我没跟他计较,他反而得寸进尺,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高!”胡广笑哈哈道:“张老弟刚才那副牛吃草的画,把他气的不轻啊。” “要我看,他也是活该?”张顿摇了摇头,“我都不认识他,更没得罪他,他何必这样?” “所以说,”胡渠荷目光复杂的看着他,道:“先生刚才赋的那首诗,是瞎作?” “是啊。”张顿点了点头,看着胡渠荷的神色,忽然想到什么,哭笑不得道:“你该不会以为你的先生,是个草包吧?” 差点就以为了!胡渠荷俏脸一红,低着头没吭声。 胡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瞅了一眼张顿道:“张老弟,你不给渠荷露一手?让她看看你这个当夫子的本事?” “之前你还说渠荷做的诗不怎么样,差点把我女儿气哭。” 张顿纠正道:“明明是你说的。” 胡广翻着白眼道:“你别装蒜,敢说你当时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张顿干笑了一声,穿越前学过那么多名家之作,胡渠荷赋的诗,跟李白、白居易、杜甫他们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先生!”胡渠荷一脸认真的看着张顿,道:“你能不能认真一些,为奴家作一首诗?奴家很想知道,和先生赋的诗相比,究竟差在哪里。” 张顿沉吟了一下,道:“给你作一首诗?也行。” 说着,张顿坐回到几案跟前,拿起桌上的毛笔,再次蘸墨,然后在纸张上挥毫起来。 很快,一首诗在白纸上浮现而出。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看到这四句诗,胡渠荷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呆呆的望着纸张上的字,半晌没回过神。 “写得好!”胡广忍不住拍了拍手,然后看向张顿问道:“写的什么意思?” “……”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你不知道,你还夸?” “先夸为敬!”胡广一脸肃然的说着,然后看向胡渠荷,问道:“渠荷,你觉得这首诗如何?” 胡渠荷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张顿,俏脸通红,声若蚊蝇道:“写得好!” “阿爹,女儿,女儿先回去了!” 说完,胡渠荷转身快步朝着醉仙楼二层走去,不知是慌神还是恍惚,膝盖撞在几案上,吃痛了一声,“没事没事!” 胡渠荷慌张叫着,跌跌撞撞的走上二层。 胡广一脸纳罕的看着她上去的背影,“这丫头今天怎么有些反常啊?” 张顿双手抱肩,同样陷入沉思,良久说道:“走路跌跌撞撞,八成缺……” “缺什么?”胡广吓了一跳。 张顿想了想,再三确定后说道:“缺心眼。” “……”胡广目光深邃的看着他,“当着她爹的面说她缺心眼,张老弟,我打你啊!” ———— “胡闹,荒唐!” 延康坊,魏王府邸,厅堂之内响起王珪的怒骂声。 “竖子可恨!简直不为人子!” “老夫乃是黄门侍郎,更是魏王殿下的夫子,他竟敢拿老夫如此开涮!” “简直太过混账!” “老夫未曾对他恶语相向,他却如此对老夫,气煞老夫,气煞老夫啊!!” 李泰正襟危坐一旁,一脸无奈的看着已经暴怒骂人持续一刻钟的王珪。 一把年纪了,该消停了啊! “王夫子,你且消消气,”李泰安慰道:“再这样下去,张顿没事,你怕是要先被气出病来!” 王珪咬牙切齿道:“老夫咽不下这口气,什么牛吃草,当老夫是三岁小儿,拿来逗乐子?” “此人绝不能成为长乐公主的夫子,否则必成大害!” 王珪拍着桌子,近距离对着李泰大声道:“简直有辱斯文!他若是成了公主的夫子,会教公主什么?牛吃草吗?还是那首不堪入耳的诗?” 李泰抹了一把脸,脸上全是被王珪喷的唾沫星子,和他微微拉开距离,一脸肃然道:“王夫子,张顿能不能成为丽质的夫子,不再别人,而在你!” “你若是当着我父皇和母后的面比过他,那个张顿就是再会讨我父皇和母后的欢心,也决然不可能成为丽质的夫子!” “好!”王珪深吸了一口气,掷地有声道:“明天看老夫如何对他,他今日戏耍老夫,明日老夫也要狠狠的戏耍他一次!” “一切全靠王夫子了。”李泰肃然拱手说道:“明日本王在府里等王夫子的好消息。” ———— 翌日清晨,当晨钟声音响彻长安城,各个坊市开门之际。 太极宫,甘露殿内,李二和长孙皇后已经换好便装,和李丽质一起吃着早膳。 “阿爹,你尝尝这个,这是女儿大清早为你调制的羹汤。” “阿娘,你也尝尝它,这是女儿亲手蒸的馒头,夹着醉仙楼的咸菜一块吃,味道会更好。” “还有这个,张顿叫它小米粥,配上白糖可好喝了,喝着暖身还养胃。” 餐桌上,李丽质围裙都未退下来,脸上还沾着一些面粉,因为忙活一早上,脸蛋都红扑扑的,站起身一边不停的为李二和长孙皇后夹菜,一边为他们解释菜品的名字。 第95章 小郎君,你可知《诗经》、《论语》、《孟子》、《春秋》? 李二、长孙皇后手里握着汤匙,抿着嘴唇看着李丽质,心里有些泛酸。 皇宫里的公主,有不少人,哪个不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说是会做膳食。 李丽质现在的模样,和寻常百姓家的小媳妇有什么区别? “丽质,你也赶紧吃点。”长孙皇后红着眼眶,拉住她的小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道。 李丽质摇了摇头,扬起小脸道:“女儿不饿。” “饿不饿,你现在说了不算,听你娘的。”李二忽然开口道:“朕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张顿,你放心吧,朕知道怎么做。” “要是张顿比不过王珪了,朕会另外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不给你请夫子就是。” 闻言,李丽质眼眸一亮,脸庞上露出笑容道:“女儿听阿爹的!” 刚吃完早饭,李君羡大步走了进来,肃然道:“陛下,王侍郎已经来了,在殿外等候。” “来的够早啊。” 李二微微颔首,看向长孙皇后道:“观音婢,我们也出发吧。” “好!”长孙皇后起身说道。 李丽质紧张道:“阿爹,阿娘,有消息了,你们就回来告诉女儿啊。” “知道!”长孙皇后忍俊不禁的摸了摸她的秀发,“你在宫里等着。” 说罢,李二和长孙皇后肩并肩走出甘露殿,就看到王珪身穿一袭便衣,垂手站立。 “臣王珪,拜见陛下,皇后娘娘。”看到二人走出来,王珪毕恭毕敬的作揖道。 李二面带笑容道:“王侍郎起得够早,咱们走吧。” “王侍郎,你且记住,丽质在宫外的化名叫做李长质,此次去醉仙楼,你不得暴露你是黄门侍郎的身份,也不得暴露朕和观音婢的身份,去了以后,朕和观音婢会称呼你为王夫子。” “诺。”王珪肃然道。 而此时,醉仙楼内,大门敞开着,门口竖着一个牌子,写着今日休息。 醉仙楼大堂内,几案全都被搬到了一旁,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方,只留下两张案牍。 案牍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胡广穿着一袭新衣,有些紧张的带着胡渠荷站在柜台处。 “怎么还不来啊?” “他们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干什么?” 胡广记得抓耳挠腮,看着大街上的人影逐渐多了起来,唯独看不到李二、长孙皇后他们的身影,有些着急道。 “爹,你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胡渠荷无奈的说道:“你看看先生,他就一点不着急。” 胡广下意识看向张顿,见他正坐在其中一个案牍后面,一手握着馒头,一手拿着筷子吃菜。 “张老弟,你怎么还有空吃东西啊!”胡广急了,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筷子道。 张顿瞅着他道:“我还没吃早饭。” “我也没吃啊!”胡广揉了揉肚子,没好气道:“不仅是我,你那女弟子也没吃!” “那你们倒是吃啊!”张顿摇头道:“你们不吃,还不让我吃,有这个道理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胡广气声道:“你那二叔二婶忘了今天的事,你是不是也给忘了?” “你们怎么回事,搞得我一个局外人,比你们当局的还着急!” 张顿困惑道:“就是啊,你急什么呢?” “……”胡广语气一噎,这不是想看你大杀四方么。 到现在他还记得,昨天胡渠荷看到张顿写的诗以后的模样。 尤其是胡广把那首写了诗的纸张递给胡渠荷以后,胡渠荷搂着那副字,脸上露出的笑容,他从未见过! 虽然对诗词一窍不通,胡广却又明白,能让自家女儿如此喜爱,张顿写的诗绝对是顶好! 正因如此,一想到今天张顿要和一位名家较量,胡广才从昨天晚上到大清早,一直在忙活。 让他郁闷的是,好像除他以外,大家都不着急,难道真跟渠荷说的一样,我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就在此时,李二、长孙皇后带着王珪,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醉仙楼内大堂中间摆放的两张几案,李二讶然道:“你们都准备好了?” “二叔,二婶。”张顿站起身,笑着走了过去。 “嗯?”当看到二人身后跟着的王珪,张顿神色一怔。 胡广、胡渠荷也愣住了,这位身穿一袭长衫、夫子打扮模样的人,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啊? 这不是昨天跑来找茬的老头吗? 李二摊开手掌,对着王珪道:“这位是王夫子。” 李二又指了指张顿,说道:“这位是张顿,也就是准备为长质找的夫子。” “哼!”王珪看着张顿冷哼了一声。 李二、长孙皇后神色一怔,困惑的看着他,你们俩头一次见面,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你惹他了?二人又看向张顿,用眼神询问。 明明是他来惹我的!张顿耸了耸肩,面带微笑望着王珪。 老小子,合着昨天是过来踩点来了?难怪昨天那么冲,闹了半天,原来来的人是你! “两位入座吧。”李二指了指醉仙楼大堂中间空着的两张案牍说道。 等到二人入座,李二带着观音婢,胡广带着胡渠荷坐在两侧。 李二笑道:“你们比试什么,朕就不设规矩了,两位看着比。” “如此甚好!”王珪嗯了一声,然后盯视着张顿,问道:“小郎君,依你之见,你我这一番较量,应该从哪里开始?” “听王夫子的。”张顿莞尔道:“你看着弄。” 什么叫看着弄?无礼!王珪冷哼了一声,道:“文人之间的比试,无非就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妙手文章,我们就先从圣贤书开始!” “小郎君你可知诗经,可知论语?可知孟子?可知春秋?” 要跟你只说知道,你怕是不满意,嗯……有了! 张顿想了想,说道: “我一个一个说吧。” “《诗经》,是我华夏诗歌之开端,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其中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的诗歌,共三百一十一篇。” “其中六篇为笙诗,即只有标题,没有内容,称为笙诗六篇,分别是《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反映了周初至周晚期约五百年间的社会面貌。” 第96章 张顿:我不仅知道,我还会背诵! “《诗经》的作者佚名,绝大部分已经无法考证,传为尹吉甫采集、孔子编订。” “《诗经》在先秦时期称为《诗》,或取其整数称《诗三百》。” “西汉时被尊为儒家经典,始称《诗经》,并沿用至今。” “诗经在内容上分为《风》《雅》《颂》三个部分。” “《风》是周代各地的歌谣;《雅》是周人的正声雅乐……” “孔子曾概括《诗经》宗旨为“无邪”,并教育弟子读《诗经》以作为立言、立行的标准。” “先秦诸子中,引用《诗经》者颇多,如孟子、荀子、墨子、庄子、韩非子等人在说理论证时,多引述《诗经》中的句子以增强说服力。” “至汉武帝时,《诗经》被儒家奉为经典,成为《六经》及《五经》之一。” 醉仙楼内,李二、长孙皇后、胡广、胡渠荷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顿,这也太详细了吧?! 王珪手掌抚着胡须,神色呆滞,本来以为张顿会说“知道”两个字,他还想着用此话说他小儿狂妄。 怎么也没想到,张顿竟然这么能说! 胡广用胳膊肘杵了杵坐在旁边的胡渠荷,低声道:“渠荷,张老弟说的对吗?” 胡渠荷目光复杂的看着张顿,小声道:“对,而且特别详细,女儿从未见过有人能把诗经来历说到如此详细的人。” 而此时,张顿的声音继续在醉仙楼内响彻。 “《论语》,是孔子的弟子,及再传弟子记录孔子及其弟子言行而编成的语录文集。” “《论语》成书于战国前期,全书共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 “《论语》以语录体为主,叙事体为辅,较为集中地体现了孔子及儒家学派的政治主张、伦理思想、道德观念及教育原则等等。” 说完,张顿语气一顿,继续说道: “《孟子》是儒家的经典著作,战国中期孟子及其弟子万章、公孙丑等著。 “最早见于赵岐《孟子题辞》:‘此书,孟子之所作也,故总谓之《孟子》’。” “《汉书·艺文志》著录《孟子》十一篇,现存七篇十四卷,总字数三万五千余字,二百六十章。” “再就是《春秋》。” 张顿瞅着呆若木鸡的王珪,语气不急不缓说道: “《春秋》,又称《春秋经》、《麟经》或《麟史》等。” “后来出现了很多对《春秋》所记载的历史进行补充、解释、阐发的作品,被称为‘传’。” “代表作品是称为‘春秋三传’的《左传》《公羊传》《谷梁传》。” “《春秋》用于记事的语言极为简练,然而几乎每个句子都暗含褒贬之意,被后人称为‘春秋笔法’、‘微言大义’。” 说完,张顿面带微笑望着坐在对面的王珪,问道:“王夫子,在下这样回答,算不算是知晓《诗经》、《论语》、《孟子》、《春秋》?” 刷的一下,李二、长孙皇后、胡广、胡渠荷同时望向王珪。 “……”王珪沉默了几秒,道:“算你知道。” 张顿困惑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什么叫算知道?” 王珪感觉有些不自在,尤其是被李二、长孙皇后用狐疑的眼神盯着,沉声道: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其成书之背景,并没有正面回答老夫!” “老夫问你是否知晓《诗经》、《论语》、《孟子》、《春秋》,要你回答的是其中的内容!” 张顿摇了摇头,“你想听内容?直接说不就行了吗?” 竖子!王珪感觉有些下不了台,冲着他怒目而视,此子简直太狂妄了! “你若是知道,你就该将内容念出来!”王珪冷哼道:“若是念不出正文,便是你不知道!在这故弄玄虚!” 你这就欺负人了啊!李二、长孙皇后眉头皱了起来,《诗经》、《论语》、《孟子》、《春秋》的内容,加起来不少! 按照王珪的意思,那就是要张顿全文背诵! 诗经三万八千字,论语一万六千字,孟子六万九千多字,春秋一万八千字。 谁能背过这些?! 胡渠荷忍不住说道:“王夫子,你这就有些欺负人了,谁能通篇背过这些?”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王珪瞅了一眼她,没有理会,目光转向张顿,问道:“老夫现在再问你一句,你可知《诗经》、《论语》、《孟子》、《春秋》?” 看见胡渠荷张口还要说,张顿冲她摆了摆手,要她稍安勿躁,面带微笑道: “王夫子既然问了,在下就明白回话,在下知道。” 果然够狂的!王珪心中一哼,正准备驳斥,忽然听到张顿开口说了起来。 “《论语》学而篇。”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子曰……” “子夏曰……” “《论语》为政篇,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子曰……” 整整一万六千字的论语,被张顿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出来。 念完以后,张顿忽然拍了一下脑门,看着目瞪口呆的四个人,歉然道:“不好意思,刚才念岔了,应该先念《诗经》的。” “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葛覃: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卷耳……” “樛木……” “螽斯……” “桃夭……” 《诗经》三万八千字,一个字一个字从张顿口中迸出。 王珪听的人都快裂开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张顿,这么多字,你是怎么全都背过的? 《论语》一万八千字,你全都背过也就罢了,《诗经》足足三万八千字,你也能通篇记住? 王珪开始还不信邪,觉得张顿最多背过一半,但通篇听下来,他信了,面前的年轻人,《诗经》全篇他真能记住! 李二、长孙皇后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眸中的震惊之色。 第97章 比不过背书,老夫还比不过作画? 张顿笑容和善的看着王珪,问道:“王夫子,《诗经》、《论语》、《孟子》、《春秋》,全文我都背诵了一遍,算不算是知道?” 王珪咬了咬牙,“算。” 这要还不算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必定以为他是在难为张顿。 张顿嗯了一声,继续说道:“王夫子的问题,在下全都回答,现在也该在下问一句王夫子。” “你可知《韩非子》、《三国志》、《史记》、《商君书》?” “知——” 王珪下意识回答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抿着嘴唇,脸色阴晴不定。 该怎么回答他? 如果说知道,他要是让自己将这四本书的全文背诵一遍,该怎么办? 张顿能背过。 他不行! 而且,这四本书的内容,可比《诗经》、《论语》、《孟子》、《春秋》多的太多了。 《商君书》,两万四千字。 《韩非子》,十万字! 《史记》,五十二万字! 《三国志》,三十五万字! 咕咚!想到这些字数,王珪不由得吞咽了一下,看着张顿投来的玩味目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说的这四本书,你能背过吗?” 张顿淡然一笑,语气不急不缓说道:“若是王夫子你想听,我可以给你背一遍。” 闻言,王珪脸色大变,声音带着一抹颤音道:“你,你真能背过?”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王珪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知道这些书加起来有多少字吗? “你说你能背过,老夫问你!”王珪盯视着他,问道:“‘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后面是什么?” 张顿笑道:“这一句出自《韩非子》中孤愤篇的开篇。”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 王珪看着他又问道:“‘有姿仪,大音声,侯太守器之’出自哪里?” 张顿脱口而出道:“出自《三国志》中二公孙陶四张传第八,为‘公孙瓒字伯珪,辽西令支人也,为郡门下书佐,有姿仪,大音声,侯太守器之,以女妻焉’。” 王珪袖子中的拳头紧握,声音都颤了几分,道:“‘訾粟而税,则上1而民平’,出自哪里?”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道:“这是《商君书》垦令中的话,原文是‘訾粟而税,则上1而民平。上1,则信;信,则臣不敢为邪’。” “‘维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堕坏,未尝不流涕也’……”王珪感觉后背都被浸湿了,硬撑着问道:“这一句出自哪里?” “出自《史记》。”张顿面带微笑道:“为八书·乐书中的原话,全段为‘太史公曰:余每读虞书,至於君臣相敕,维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堕坏,未尝不流涕也’。” 嘶!王珪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望着张顿。 李二看着他的表情,问道:“他答的如何?” “全对。”王珪脸庞上挤出一抹勉强笑容对着李二道,随即又看向张顿,沉声道:“看来小郎君真能背过这四书。” “但是,能背过书,不算什么!背过了又如何,不理解其中奥妙,和书呆子无异!” 看着王珪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张顿莞尔道:“照这么说,王夫子还不如书呆子。” “……”王珪面部肌肉抽抽着,咬着牙一字一板道: “小郎君,你想做夫子,光是会背书,还远远不够!” “你会作画吗?” “老夫,要和你比作画!” 书画,王珪最在行。 这也是为何昨天来醉仙楼,会询问张顿会不会作画。 一想到张顿昨天作的那幅牛吃草,王珪心中大定。 背书比不过你。 老夫用最拿手的作画出来,还能被你比下去? “也行。” 张顿沉吟道:“在下就让王夫子心服口服。” “只是这作画,不知王夫子打算如何比?” 王珪深吸了一口气,“比精妙,比神似形似,多了!” “你我就画人!” 张顿好奇道:“画谁?” “画他们。” 王珪抬起手掌,指了指李二,长孙皇后,胡广,胡渠荷。 张顿微微颔首,“好。” 说着,张顿看向李二他们,手掌合在一起冲着他们道:“二叔,二婶,还有胡兄,渠荷,你们并排坐。” 四人按照他说的坐在一起后,李二拧着眉头嘀咕道:“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长孙皇后莞尔道:“忍一忍吧二哥。” 李二嗯了一声,瞅着张顿,为了自家女儿,今天就忍了。 张顿和王珪则对着他们,拿起案牍上的毛笔,在空白纸张上画了起来。 沙沙沙——毛笔落于纸张上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醉仙楼内不停的响起。 约莫小半个时辰,王珪忽然放下手中的毛笔,胸有成竹道:“老夫画好了!” “巧了,”张顿同时停下笔,抬头笑道:“我也刚刚画好。” “让我看看!”李二蹭的一下站起身,大步走到王珪面前,低头看着他的作画,眼眸一亮,“画的好!” 纸张上,四道身影并排而作,从发丝到五官再到衣衫,画的很有韵味! 李二惊叹道:“形似,更神似啊。” “张顿,你的画呢?” “让我也看看!” 说着,李二大步走到张顿面前,拿起张顿的画一看,登时愣住了。 “二哥,张顿画的如何?”长孙皇后见他低头不吭声,好奇的起身走了过去。 胡广和胡渠荷也连忙起身,走到李二跟前,纷纷低头望着他手中的画,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画上的人,宛若真人一般。 无论是发丝,还是衣衫,各种细节淋漓尽致,画中的身影,栩栩如生! 王珪看他们惊呆模样,忍不住站起身走到跟前,看了一眼纸张上的画,心头一颤,猛地抬头看向张顿,问道:“这是什么?” “素描画。”张顿沉吟道:“雕虫小技而已。” 这还是雕虫小技?王珪张了张口,半晌找不出合适的措辞回怼他。 素描……李二忽然想起来,在永阳坊张家的屋子里,就有李丽质的素描。 而此时,胡广歪头看着上面的自己,喃喃自语道:“原来我长这样?还挺帅啊。” 第98章 先生,奴家能不能跟你学作画? 张顿莞尔一笑,走到李二面前,轻轻拖动了一下纸张,纸张顿时分成四份。 “我是分开画,然后叠在一起,你们每人一份。” “二叔,这是给你的,二婶,这张给你,胡兄,这是你跟你女儿的。” 胡渠荷小心翼翼接过画像,拿在手里越看越喜欢,忽然耳畔响起胡广的声音:“好看不?” 胡渠荷抬起头,看着胡广揶揄的目光,小声道:“好看。” 胡广咧嘴一笑,“为父给你找的这个夫子,满意吗?” “满意!”胡渠荷俏脸通红道。 “哈哈哈哈!”胡广哈哈大笑,看向王珪道:“王夫子,看到没有,张老弟当夫子,我家女儿都说满意。” “你说他能不能当夫子?” 王珪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道:“老夫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张顿笑着拱手道:“承让了。” “张顿,很好,你很好!”李二笑容浓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越看越觉得顺眼。 这样的人才,不当官岂不是浪费!? 现在好了,压下了王珪,再作为李丽质的夫子,下一步,就是稳稳的可以入庙堂! 李二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张顿,不把你拉到庙堂,朕能甘心? 长孙皇后轻笑了一声,哪里看不出李二在想什么,将手中的画像收好,说道:“妾身和你二叔,现在跟你老丈人说一声,用不多久,你就能做长质的夫子!” 张顿赶忙道:“那我等二叔二婶的消息!” 李二、长孙皇后一脸满意,带着神色颓然的王珪离开醉仙楼,朝着皇宫而去。 “渠荷,你盯着好半天了,还没看够啊?” 胡广瞅着胡渠荷问道。 胡渠荷俏脸一红,抬头看向张顿,道:“先生,你说的素描,奴家能学吗?” “可以。”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等哪天有空了,我教你。” “谢谢夫子!”胡渠荷脸庞上露出笑容,欣喜点头道。 胡广眼眸一亮,“张老弟,你也教教我啊。” 张顿抬眼打量了他几秒,沉吟道:“胡兄,其实赚钱更适合你。” 胡广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 “阿爹,阿娘!怎么样了?” 太极宫,李丽质站在甘露殿外,翘首以盼。 看到李二和长孙皇后回来,忙不迭跑过去,眼巴巴问道。 李二一笑,抚了抚她的秀发,道:“你选的夫婿,确实不错。” “王珪输的心服口服。” “真的?” 李丽质眼眸一亮,“那张顿什么时候当女儿的夫子?” “不急。” 李二眯着眼眸道:“为父得先把他搞到手。” “啊?”李丽质吃惊道:“阿爹你也看上张顿了?” “如此人才,朕能看不上?”李二笑哈哈道。 长孙皇后捂着嘴笑道:“你父亲想把张顿带到庙堂上。” “何况,若是他不做官,怎么能当你的夫子?” 李丽质愁眉苦脸道:“可是张顿说他不想做官。” 李二语气意味深长道:“放心,为父有办法。” 说着,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君羡,说道:“李君羡,去把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叫过来。” 李君羡抱拳道:“诺!” “观音婢,”李二看向长孙皇后,轻声道:“你先带着丽质去你的立政殿。”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李丽质离开。 没多久,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身穿一袭官袍,快步走了过来。 “臣等拜见陛下!” 看着三人作揖行礼的模样,李二摆了摆手,带着三人走入殿内,竖起三根手指沉声道:“三件事,朕一件一件说。” “第一件事,丽质回来了。” 闻言,长孙无忌浑身一震。 李丽质?就是本来要和长孙冲结婚,却逃婚的长乐公主?她竟然回来了? 看着房玄龄、杜如晦一副了然的模样,长孙无忌心头一沉,合着就我不知道? 李二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朕要给丽质找一个夫子,已经有人选了,是张顿。” 房玄龄,杜如晦再次露出了然之色,长孙无忌看着二人的神色,眉头拧的更紧了。 怎么这么大的事,好像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陛下,张顿是谁?” 不等李二开口,房玄龄对着他说道:“他是醉仙楼厨子。” “什么?!”长孙无忌惊声道:“陛下,你要给我大唐公主,找一个厨子来做夫子?” 李二瞪了房玄龄一眼,然后耐心解释道: “你别小看他,今天张顿和王珪比了比,王珪输的心服口服。” “……”长孙无忌震惊看着他,王珪可是魏王的夫子啊,他比不过一个厨子? 他干什么吃的?! 李二继续道:“第三件事,朕想让张顿做官,但是他不愿意步入庙堂,你们给想个法子。” “身为大唐公主的夫子,若是没有一个官身,怎能服众?” 说着,李二看向房玄龄和杜如晦,道:“玄龄,克明,你们是朕的左膀右臂,你们有没有办法。” “……”长孙无忌手掌紧握成拳,怎么搞得我跟个局外人似的? 房玄龄笑了笑,“陛下,臣和杜公私底下,也想过一个法子。” “臣以为可以开恩科,让他参加科举!” 开恩科?这倒是个办法,李二眉头一皱,“他要是不愿意呢?” 房玄龄语气意味深长道:“这件事,只要和他的岳父挂上钩,张顿就一定会愿意。” “明白了!”李二眼眸一亮,“是个好办法。” “那开了科举,谁来做科举主考官?” “陛下!”长孙无忌声音忽然提高了几个分贝。 李二吓了一跳,“你这么大声作甚,朕听得见!” 长孙无忌讪然一笑,然后神色肃然道:“陛下,臣是吏部尚书,臣自荐为恩科主考官!” “你要做?”李二眉头一皱,“朕觉得礼部尚书豆卢宽,应该更适合一些。” “陛下,最近豆卢尚书比较忙。” 李二恍然,差点忘了,最近礼部和工部的大臣,都在忙着醉仙楼百货的事,微微颔首道:“那就有劳无忌,担任此次恩科主考官。” “臣谢陛下!”长孙无忌肃然道。 李二想了想,道:“朕允你做主考官,但是你也要记住,要秉公来办,不得挟有私情!明白吗?” “臣遵旨。”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你按照你的词说,我按照我的来做,这件事我不带点私情,能说的过去? 房玄龄、杜如晦在一旁听得眉头紧皱,长孙无忌来做主考官? 那事情不得被他搅黄了? 可是看着李二已经将此事交给他来做,二人只得闷声不吭,若是再劝谏,李二会不会改心意且不说,必然先把长孙无忌得罪了。 他可是个小心眼。 得罪他,以后长孙无忌还不跟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 第99章 诗坛盛宴,听着有点意思 “王夫子,你说你不如张顿?” “这怎么可能!” “他一个醉仙楼厨子而已,你可是黄门侍郎,怎会不如他?” 延康坊,魏王府内,李泰听完王珪带回来的消息,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王珪苦笑说道:“他会背《诗经》、《论语》、《孟子》、《春秋》。” 李泰拧着眉头道:“本王也会,王夫子你更会啊!” 王珪颓丧道:“他能全篇背诵。” 李泰摇头道:“全篇?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做不到!” 王珪叹了口气,“他还会背《韩非子》、《三国志》、《商君书》、《史记》。” 嘶!李泰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四本书,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把它们全背下来? 那字数多了去啊! 看着王珪苦哈哈的模样,李泰眉头紧皱,道:“那也不该,你最拿手的是作画,你和他比作画啊。” 王珪摇头道:“他画的比臣好。” 李泰眼瞳一凝,“你跟他比的是看谁作画快?” 王珪知道他说的是牛吃草的事,苦笑道:“是正儿八经的作画,张顿的画作好,臣就知道臣输了。” 李泰脸色难看道:“王夫子,本王在府里等着你的好消息,你带回来的却是你输的心服口服?” 王珪低着头,一脸愧然的拱手道:“老臣无能。” 李泰想责备他几句,但是看着王珪的颓然神态,将责备的话咽了回去,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臣告退。”王珪低着头,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黯然的离开魏王府。 砰!!等到王珪离开,李泰猛地将面前的案牍踹倒,怒声道:“可恨!!” “殿下——”听到声音,站在门口的那名魁梧侍卫赶忙走了进来。 李泰黑着脸怒声道:“出去!” 那名魁梧侍卫应诺一声,赶忙往殿外后退,忽然又听到李泰说道:“回来!” “你带着人,去给本王查一查醉仙楼,查那个店家,还有店家的女儿,本王要知道他们的底细!” ———— 齐国公府邸,厅堂内,从皇宫回来以后,长孙无忌便将长孙冲叫了过来,盯视着他道:“冲儿,你知道张顿吗?” 长孙冲心头一跳,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长孙无忌,“父亲忽然问他作甚?”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看来你是知道了。” “你又知不知道,长乐公主回宫了?” 见长孙冲低下头不吭声,长孙无忌咧嘴一笑,“看来你也知道。” 说完,长孙无忌手掌猛地拍在几案桌面上,怒声道:“合着就为父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长孙冲头低的更低了,“父亲息怒。” “你让为父怎么息怒,混账东西,这么大的事情,你也瞒着?” 长孙无忌咬牙切齿道:“你不觉得丢人,为父还想要这张老脸!” “你知不知道,陛下给长乐公主找了个夫子,夫子的名字叫张顿?” 长孙冲猛地抬起头,看向长孙无忌那张写满愤怒的脸庞,道:“父亲,孩儿虽然不在朝堂,但也明白一点,一个寻常百姓想做公主的夫子,文武百官绝不会同意!”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强忍着用巴掌扇他的冲动,冷哼了一声道: “文武百官不同意,你以为陛下就没办法了?” “陛下今日带着王珪去了醉仙楼,张顿和王珪比试了一番,王珪输的心服口服。” 长孙冲睁大眼睛道:“王珪比不过张顿?怎么可能!”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张顿不简单!” 长孙无忌沉声继续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已经说了,想要张顿入朝为官?” “你个混账东西,看看你干的好事!” 长孙无忌瞪视着长孙冲,痛骂道:“长乐公主回宫多久了,她和张顿是什么关系,你一个字都不跟为父说。” “就是因为你瞒着,所以为父今日在宫里,面对陛下才无话可说!” 长孙冲咬着牙,低着头道:“父亲,孩儿知错了。” “可是父亲,陛下要让张顿入朝为官,你就不拦着点?”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眉头一挑,“拦?为父拿什么拦?你瞒着为父,陛下也瞒着为父,皇后娘娘也瞒着,就是同僚房玄龄,杜如晦,他们也不跟为父说!” “就在刚刚,为父才得知消息,这时候为父还能说什么?” 长孙无忌抬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眯着眼眸道:“好在还不算晚。” “父亲,你有办法了?”长孙冲听出弦外之音,赶忙问道。 长孙无忌眼角余光乜着他道:“听陛下的意思,张顿好像无心为官,但陛下又想他出来做官,最后绕了个圈子,朝廷开恩科,陛下叫张顿参加科举。” 长孙冲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陛下叫张顿参加科举?他这么看好张顿?” 长孙无忌脸色阴晴不定道:“是啊,陛下这么看好一个人,哪怕是为父,也还头一次见。” “但不管陛下怎么看好他,都绕不开为父!” “此次科举主考官,由为父担任,张顿哪怕参加了科举,为父也定叫他名落孙山!” 长孙无忌眼神凌厉的握紧拳头,要怪,就只能怪他张顿,跟长乐公主牵扯在一起! 当初长乐公主逃婚,长孙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她现在回宫,就又冒出一个张顿! 若是真要张顿做官了,长孙家的人在朝堂上,还如何抬得起头? “父亲,孩儿能做什么?”长孙冲肃然道:“孩儿也想为此事出一份力。” “你用功读书。”长孙无忌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此次科举,你也去!” “孩儿听父亲的!”长孙冲重重点了点头,“这些时日孩儿就用功读书,一定不让父亲失望!” ———— “张老弟,你这个素描,究竟是怎么开始描?我怎么描不到一块去啊?” 醉仙楼内,胡广拧着眉头,手中握着笔,对着放在桌面上的画着自己的素描图,在纸张上照着画,画了半天都画不出形,垮着脸看向站在旁边的张顿。 张顿低头看着书,听到这话,抬头瞅了他一眼,“胡兄,我都说了,赚钱更适合你,你怎么就不听呢?” 胡广放下笔,脸色严肃的看着他道:“老兄我也想有能耐,出去在别人面前装一装。” 张顿一愣,“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什么时候装过?” 应该说,你什么时候没装过,胡广心中腹诽着,忽然看到他手中的书籍,好奇道:“这是渠荷的书,你怎么又拿着它看?” 张顿将书放在柜台上,摸着下巴道:“我觉得这个诗坛盛会有点意思。” 第100章 君子不能藏器于身,那就君子藏器于身车! 胡广神色一怔,“难怪你一直拿着渠荷的书看,你是想参加诗坛盛会?” “有点想法。”张顿笑着道。 就在此时,一道带着欣喜的女声在醉仙楼外响起:“先生,你要是想去,奴家带你去!” 张顿转身看着她,讶然道:“我也能去?” “能啊。”胡渠荷捂嘴偷笑道:“诗坛盛会没有限制,和一般的庙会差不多。” “先生若是去,肯定能拔得头筹,那样就可以拿到褚起居郎的字了!” 张顿错愕道:“谁?褚起居郎?褚遂良吗?” “对啊!每次诗坛盛会,褚起居郎都会参加!” 胡渠荷点了点头,面露憧憬道: “每次他都会写上一幅字,褚起居郎的字,大家都想要,但只有拔得头筹的人才会拿到。” “那就不去了!”张顿语气果断道。 胡渠荷困惑道:“这是为何?” 因为我拿褚遂良的字买过东西……张顿腹诽着,万一这事儿被褚遂良知道,一见面还不得尴尬? “去!”胡广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 张顿吓了一跳,没好气的看着胡广道:“胡兄,你一惊一乍干什么?” 胡广神色肃然说道:“张老弟,我觉得这一次诗坛盛宴,应该去!” 张顿眉头一挑道:“为什么?” 胡广肃然道:“渠荷刚才不是说了吗,诗坛盛会,就跟庙会差不多,一般庙会上,有不少卖吃食的摊位。” “咱们醉仙楼也去摆,拿出咱们醉仙楼看家的本事,给那些读书人尝尝醉仙楼的饭菜!” “咱们不就赚翻了?” 张顿冲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就说你最适合赚钱!” “但是,我拒绝!” 胡广错愕道:“为啥啊,你不想多赚点钱?” “不想!”张顿摇了摇头,要是没有褚遂良,这件事还有的说。 胡广狐疑的看着他,又看了看有些失望的胡渠荷,心头一动,搂住张顿的脖子,小声道:“张老弟,你要是答应去,我让渠荷陪你一天。” 张顿:“???” “爹爹!”他的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胡渠荷听见,胡渠荷俏脸通红,羞怒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呢?” “有什么不对?”胡广困惑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女儿家,去你师娘家请她出来,比你夫子请要容易多了,为父这是给你夫子创造机会啊!” 合着你是这个意思?张顿和胡渠荷恍然大悟。 张顿无语道:“你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了?” “我说的还不明白——”胡广说着,忽然感觉不对劲,瞪视着张顿道:“你刚才想哪去了?” 张顿沉声道:“想我未婚妻了。” “看你这样子不像啊!”胡广语气幽幽说着,“你答应不答应?” “要是这样,”张顿瞅了一眼俏脸通红的胡渠荷,摸着下巴道:“那我就去。” “痛快!”胡广笑哈哈拍了拍张顿的后背,扭头对着胡渠荷说道:“渠荷,诗坛盛会什么时候开始?” “后天早上!”胡渠荷看着张顿道:“先生,如果你要去的话,最好也准备准备。” 张顿怔然道:“我要准备什么?” 胡渠荷认真道:“你买一身新衣服,值钱一些的,丝绸制的最好。” “诗坛盛宴那天,有不少富家子弟去,若是穿的简单了,容易被笑话。” 胡广神色一肃道:“张老弟,我陪你去买衣服,他们笑话谁都行,可不能叫他们笑话你了!” 张顿眉头一皱,道:“我不买,也不换!” “我那一袭青衫,是长质买的,我就觉得那一套合身。” “可是……”胡渠荷张了张口。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张顿淡笑看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身上衣衫不过是点缀,我看诗坛盛会上,真正要看的,还是这个。” 腹有诗书气自华……胡渠荷低头喃喃念了两句,抬起头美眸明亮,钦佩看着他:“先生做的诗真好。” 我抄的!张顿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笑容,心里默默说着。 “那就这么说定了。”胡广咧嘴一笑道:“后天我们一块去!” 张顿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说完,告别胡家父女,张顿独自一人回到永阳坊的家中。 好些天没回家,家里灰尘不少,张顿将院子扫干净后,便钻到了地窖中。 “嗯,这个要带上。” 张顿站在地窖中,从一个箱子中找出一把开了刃的匕首,扔到院子里,喃喃自语道:“君子藏器於身,还是安全一些。” “这把袖箭也不错。” “钢刀……也带上吧。” “丈八长矛,青龙偃月刀,雌雄双股剑?啧,我还打造过这些,怎么没点印象,算了,看看能不能也带上。” “蒙汉药?不找我都忘了家里还有它,也带上吧。” 张顿喃喃自语着,继续在地窖中翻找着东西,感觉有用的,全都扔到院子里。 “张顿!” 就在此时,李二一脸笑容的推开院门,大步走了进来,一边走着一边大声道:“我去了一趟醉仙楼,胡店家说你回来了,你在哪,我找你有事说!” 刚走到院子里,李二脚步一顿,看着满院子的兵器,霎时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二叔来了?”听到声音,张顿的脑袋从地窖中探了出来,咧嘴一笑道。 “你这是干什么?”李二瞠目结舌的看着几乎无处下角的院子。 张顿顺着梯子从地窖中爬了出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轻描淡写道:“听我那女弟子说,后天长安城会举办一次诗坛盛会。” “我打算去看看。” 李二指了指满院子的兵器,错愕道:“诗坛盛会我知道,但你找出这么多武器,跟诗坛盛会有关系吗?” 张顿神色一肃,“我打算把这些东西都带上,君子藏器於身,安全!” “……” 李二嘴角抽搐了几下,“那也用不着带这么多啊,而且这么多兵器,你藏哪?” 张顿低头看了看,见从地窖中拿出的兵器确实不少,沉思几秒后说道:“后天我去的时候,雇一辆马车,这叫君子藏器于身车!” 第101章 李二:你去参加科举,我让丽质陪你一天! “……”李二神色呆滞的看着他。 君子藏器于身车? 朕认识你这些天你都创造几个词了? 李二低头拿起一把长矛,问道:“这是什么?” “丈八长矛,”张顿瞅了他一眼手里握着的兵器,说道:“张飞用过的。” 李二狐疑的看着他,总觉得他在骗自己,放下手中丈八长矛,拿起青龙偃月刀,“那这个呢?” “这是关羽用的。”张顿从他手中接过青龙偃月刀,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当初关羽就是用这把刀,过五关斩六将,杀的曹军心惊胆战。” “……”李二目光幽幽看着他,然后从地上拿起雌雄双股剑,问道:“这个呢?” 张顿将青龙偃月刀扔在地上,指着他手中的两把剑道:“此乃雌雄双股剑。” “刘备用过的?”李二狐疑道。 张顿神色一怔,然后冲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二叔,你都会抢答了,不错,就是刘备用的!” 李二嘴角抽搐了几下,拿手中剑杵他的心都有了,骗谁呢,以为朕没有读过史书? “这个是什么?”忽然,李二看到地面上放着一个小盒,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粉末状的东西。 “蒙汉药。”张顿看了一眼道。 “???”李二愣愣的看着他,惊声道:“蒙汉药?你带这东西上哪去?” 张顿理所当然道:“诗坛盛会啊,刚才不是说了,后天去参加诗坛盛会。” 李二眼角直跳看着他:“诗坛盛会用得着这东西?” 诗坛盛会,不该是一帮读书人斗诗争词的地方?你带着蒙汉药过去,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这是要蒙谁啊?把他们全部撂倒,直接当第一? 张顿干笑了一声,“用在什么地方我还没想好,以前瞎做的,今天要不是翻地窖,我都把这茬给忘了。” “对了二叔,你来我这干什么?” 李二晃了晃脑袋,将刚才的事抛却脑后,一脸肃然的看着他,说道:“朝廷要开科举了。” 张顿讶然,“这个时候开科举?” 李二点了点头,“你要不要去试试?” “不去。”张顿摇了摇头:“我后天还想去看看诗坛盛会。” “不冲突。”李二耐心解释道:“朝廷开科举,至少要一个月做准备,不影响你去看诗坛盛会。” 张顿再次摇头,“那我也不去。” 李二皱眉道:“为何?” 张顿一本正经道:“二叔,参加科举,就意味着要入朝为官。” “我对官场没兴趣。” 你没兴趣,但官场对你有兴趣,尤其是朕!李二瞅着他,说道:“若是你岳父,要你去参加科举呢?” 张顿眉头一皱,“我岳父的意思,是要我去做官?” 看着张顿的神色,李二心头咯噔一下,赶忙摆了摆手道:“你岳父知道你不想做官,但是朝廷好不容易开了一次科举,不去参加太可惜了。” “下一次科举,还不知道在何时,所以你岳父的意思,让你去试试,不求你拿名次,只要你肯参加科举,他就让长质陪你一天。” 听到这话,张顿眼睛都整大了几分,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这不是胡广的词儿吗? 自己去参加诗坛盛会,胡广要他女儿陪自己一天。 现在二叔说,如果自己参加科举,岳父就让长质陪自己一天! 张顿想了想,说道:“我不是那种举棋不定的人。” 闻言,李二心中有些失落,这样也不能打动你? “科举在哪报名?” “???”李二楞了一下,欣喜逐渐爬上脸颊,“你要参加?” 张顿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我说了,我不是那种举棋不定的人,我要参加!” “说好了啊,我要是参加科举,不管结果怎样,科举结束以后,就让长质出来。” “没问题!”李二重重点头,笑得合不拢嘴道:“只要你参加,长质绝对能出来!” “你这么开心干什么?”张顿有些郁闷,“我就算参加了科举,也拿不到好成绩啊。” 这能由得了你?李二满面笑容看着他,只要你参加,朕就有的是办法让你得第一!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二喜滋滋的道:“二叔现在就回去跟你岳父说,科举报名的事你不用操心,二叔这边帮你全部办妥。” “后天你要参加诗坛盛宴?年轻人就应该去那种地方,听说褚遂良也在,你好好加油,到时候让褚遂良给你写副字,他的字能卖不少钱!” 说完,李二笑吟吟摆了摆手,大步离开。 张顿送他到门口,看着李二离去的背影,怅然道:“科举,和高考差不多吧。” 没有穿越过来时,自己也曾参加过科举,当时文理还没分科,自己拿过两次高考状元。 张顿摇了摇头,来到大唐,可不能跟没穿越来的心态一样,还是低调的好。 万一真中了,真步入庙堂,以后还怎么低调? 幸好二叔说了,岳父只是让他参加科举,而没有要求科举的结果。 这样最好不过! 随便敷衍一下就行了,张顿咧嘴一笑,走个过场而已,应该不至于能拿第一吧? 不想了!张顿晃了晃脑袋,将科举的事抛却脑后,当前最重要的,是后天的诗坛盛会。 张顿看了一眼散落满院子的兵器,沉吟了一下,全带上不太妥,还是带上一半吧。 ———— 时间如白驹过隙,后天的清晨,天朗气清。 张顿赶着一辆雇来的马车,在晨钟响起后永阳坊门一开,便来到醉仙楼。 “张老弟!” 还没走到醉仙楼,张顿远远就看到胡广穿着一袭青衫,满脸笑容的扬起手挥舞着。 “你们都准备好了?”张顿穿着一袭李丽质给他买的青衫,笑吟吟走了过去。 “先生好。”胡渠荷乖巧的欠了欠身子。 张顿看了她一眼,眼眸中掠过一抹惊艳。 胡渠荷和第一天见到时一样,身穿天蓝色短襦、外披半臂,下着浅色长裙,脚踩凤头丝履。 和第一次见面不同的,是她梳着螺髻的秀发上,插着一根金步摇。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问道:“我们现在过去?举办诗坛盛宴的地方在哪?” 第102章 张老弟,你车厢里怎么全是兵器啊? 胡渠荷说道:“诗坛盛会在长安城外的河畔举行。” “出了长安城的明德门,往东南方向走个十里路,就在那里。” “也不算太远。”张顿微微颔首,扬起手掌指了指雇来的马车,说道:“我们一块坐马车过去。” “就等着你这句话!”胡广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张老弟过来,肯定会拉着车,渠荷,一块坐上去!” 胡渠荷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张顿,道:“我们坐上去,谁来赶车?不能让先生当车夫吧?” 闻言,胡广神色一怔,看了看四周,当下就他们三个人,错愕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渠荷你什么意思,你想让为父当车夫?” “总之不能让先生当车夫。”胡渠荷认真说道。 那言下之意,还不是让我当?胡广一脸无语的看着她,你是亲闺女吗? “王蒙、刘良呢?”张顿好奇道:“怎么不见他们?” 胡广冲着醉仙楼努了努下巴道:“在醉仙楼呢,本来我要他们一块去,王蒙、刘良说这种场合,他们去了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张顿哭笑不得,“他们不去,谁当车夫啊?” “对啊!”胡广拍了一下脑门,快步打开醉仙楼,大声道:“王蒙,刘良,你们跟着一块去!张老弟说的!” 很快,王蒙、刘良一脸犹豫的跟着胡广走了出来,看到张顿,王蒙小声道: “恩公,听渠荷小娘子说,诗坛盛会是读书人去的地方,我和刘良虽然识字,但读的书不多……” 不等张顿开口,胡广翻着白眼道: “又不是让你们去跟那些读书人斗诗,怕什么?” “咱们醉仙楼去,是为了宣扬咱们醉仙楼的菜肴,跟读书人扯不上关系。” “而且我都能去,你们怎么就不能去?而且你们两个不去,谁来赶车啊?” 听到这话,王蒙、刘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脸上带着笑容点了点头! “胡兄。”而此时,张顿上下打量着胡广,狐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咱们去参加诗坛盛会,是为了宣传醉仙楼的菜。” “你准备的东西呢?你光着去啊?” 胡广一本正经道:“我穿着衣服,这不是跟你一样,一身青衫嘛?” 张顿眯起眼眸,瞅着他不吭声。 胡广轻咳了一声道:“我就是想见见市面,去宣传咱醉仙楼,那是借口。” 张顿瞅着他道,“得了,上车吧!” “就知道张老弟你人大度。”胡广嘿笑了一声,率先跑上马车。 “哎这什么啊?!” 忽然,走入车厢中的胡广大叫了一声,猛地又退了出来,眼眸中掩饰不住的惊慌。 “怎么了?”张顿困惑道。 胡渠荷赶忙走上马车看了一眼,登时捂住嘴唇,转头震惊望着张顿。 “先生,你这车厢里,怎么都是兵器?” 张顿踮脚瞅了一眼,车厢中放着青龙偃月刀,丈八长矛,还有雌雄双股剑,以及短刀长弓匕首,还有一把唐横刀。 看着胡家父女吃惊的模样,张顿问道:“我问你们,咱们是去干什么?” 胡广:“去参加诗坛盛会。” “那就对了!”张顿双手一摊道。 哪对了?胡广、胡渠荷怔然看着他。 张顿脸色肃然道:“咱们去的地方,那是诗坛盛会,诗坛盛会是什么地方,是青年才俊聚集之地。” “你们说,到了地方咱们要是受人欺负,怎么办?” “咱们带着兵器,有人敢欺负咱们,就抽出一把兵器,他们谁敢造次?” “这叫君子藏器於身,伺机而动!” 胡家父女张着口,神色呆滞看着他,良久胡广迟疑道:“那也不用带半个车厢吧?” 张顿耐心解释道:“君子藏器於身装不下,所以得藏器于身车!这是圣人教的!” “……”胡广愣愣看了他几秒,偏头看向胡渠荷,问道:“圣人是这么教的?” 胡渠荷俏脸通红,跺了跺脚道:“先生,圣贤书没这么教过!” “你得学会举一反三!”张顿拧着眉头,这个女弟子,脑子怎么这么轴! 胡渠荷震惊看着他,举一反三是这么用的吗? “不管了,带着就带着!”胡广说着,直接坐入马车车厢,冲着胡渠荷招了招手:“渠荷,你也进来!” 看着胡渠荷犹豫模样,张顿在一旁催促道:“进去吧,里面安全。” “……”胡渠荷咬了咬牙,只得硬着头皮坐了进去。 张顿满意点了点头,跟着坐入马车,对着同时坐在车夫位置上的王蒙、刘良道:“出发!” ———— 长安城十里外的河畔,两边垂柳随风而摆。 河畔右侧的路上,停靠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马车。 一个个身穿锦罗绸缎的富家公子,一人一手折扇,三五成群面带笑容的交谈着。 在富家公子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个俏丽女子。 张顿坐在马车上,看着沿路的身影,讶然道:“人还真不少。” 胡广放眼望去,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道:“而且他们身上的穿着,也都不菲啊。” “张老弟你看看,哪个富家子弟腰间不佩着一块玉?那玉看着就老值钱了。” “你想要?”张顿瞅着他道。 “想啊!”胡广咧嘴一笑,“但咱们买不起!” “买不起不要紧。”张顿拍了拍坐在屁股下的青龙偃月刀,道:“你可以抢。” 胡广看了一眼他坐着的长刀,又看了看他,收敛起笑容,肃然道:“你看我能打得过谁?” “别说打了,你那刀我看着就拎不动!” “那用这个。”张顿将杵在车厢角落的雌雄双股剑递给他说道。 胡广没好气的推开道:“张老弟,你究竟是干什么来了?” 胡渠荷捂着脸颊,这次来参加诗坛盛会,带着先生和父亲过来,是不是错了? “咦,这不是渠荷小娘子吗?” 就在此时,路上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富家公子,眼神一撇看到车厢内的胡渠荷,讶然说道。 声音刚一落下,顿时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渠荷小娘子来了?” “哈哈哈哈,在下就说嘛,诗坛盛宴怎可能缺了渠荷小娘子!” “有了‘天下第一才女’在,才称得上是诗坛盛会!” 很快,马车前方,一个个富家公子笑吟吟的围了上来。 第103章 又见面了!原来他是褚遂良! “见过诸位公子。”胡渠荷赶忙走下马车,冲着众人欠了欠身子。 十几个富家公子笑吟吟点了点头,正要吹捧她几句,忽然看到张顿和胡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众人愣住了。 这两个人是谁? 怎么会和胡渠荷同坐一辆马车? 众所周知,胡渠荷向来不和陌生男子保持着距离,更别说是同坐一辆马车。 “这两位是?”其中一个富家公子忍不住问道。 “这是家父。”胡渠荷指了指胡广,然后又指了指张顿,介绍道:“这位是奴家的夫子。” 家父胡广?十几个富家公子眯起了眼眸,上下打量着胡广和张顿。 胡渠荷的父亲,他们早有所耳闻,是个做生意的“能手”,他做生意,就没有不赔本的。 没想到她竟然带着胡广来参加诗坛盛会! 十几个富家子弟皱紧了眉头,这是他能来的地方? 有人忽然道:“你这位夫子,姓甚名谁?” 不等胡渠荷开口,张顿咧嘴一笑,冲着众人拱手道:“在下张顿,醉仙楼的厨子。” “……” 霎时,整条路都鸦雀无声。 十几个富家子弟错愕的看着张顿,随即又将目光挪移到胡渠荷身上。 你竟然拜一个厨子为师? “原来如此,”其中一个富家子弟笑了笑,“那在下就无话可说了。” 说罢,他哼了一声,扬起手中的折扇,一边扇着风一边转身径直离开。 其他的富家子弟,有人摇头,有人惋惜,连和胡渠荷交谈的心思都没了,直接离开。 唯有那些随行而来的女子,一个个目光戏谑的看着胡渠荷。 她们想来嫉妒“天下第一才女”胡渠荷的名声,但论起相貌和文采,都远远不如她。 却没想到,她竟然也有“自甘堕落”的一天,带着一个当商贾的父亲来参加诗坛盛会也就罢了,竟然还堕落到拜一个厨子为师。 十几个女子低头哂笑着,快步跟上了那些富家子弟,和胡渠荷、胡广、张顿他们拉开距离。 “这帮人怎么这样!”胡广将一切看在眼里,见那些富家子弟一副嫌弃的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胡渠荷安慰道:“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爹爹你不用在意。” 张顿讶然看着她,“你不生气?” 胡渠荷摇头,上次带着沈慎行到醉仙楼,被他的那番话点醒。 这些自诩是读书人的富家子弟,之所以吹捧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有一张好皮囊。 除此以外,她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文采不过是相貌的附加值,真正能被他们重视的,还是身世。 她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哪能叫他们正眼相待? 张顿见她这副模样,笑了笑,道:“你能想的通就行,今天我们也不为别的,就过来看看。” “奴家明白。”胡渠荷点了点头,面容平静的望着远处不时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女子们,轻声说道:“先生,奴家现在想明白了,人贵在自知。” 张顿补充道:“但也不能妄自菲薄。” “先生教诲的是。”胡渠荷认真道:“奴家记住了!” 张顿看着她,现在的胡渠荷,和第一次见时,给他的感觉有点不同。 第一次见她时,她很是注重身份,就差指点江山了。 但现在,许是那个沈慎行的一番话,让她清醒了。 她是胡广的女儿,胡广是商贾,只要这个身份没有改变,她就一直会是商贾之女。 那些读书人打心底里瞧不起商贾,胡渠荷即便被他们称作“天下第一才女”,又能如何? 她想通了也好,张顿心里思索着,现在幡然醒悟,总比以后被人当众点破要好得多,至少面子上能过得去。 “来了来了!”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道惊呼声。 张顿抬头望去,就看到那些富家子弟和女子们,纷纷围着一辆奢华马车。 “这是谁啊?”张顿看向胡渠荷,好奇问道。 胡渠荷神色也凝重起来,道:“是褚起居郎的马车!” 胡广咂舌道:“就是你以前一直挂在嘴边,说的那个褚遂良?” “对。”胡渠荷唏嘘道:“若是换做以前,女儿现在也跟他们一样,围着褚起居郎的马车,迎他下来。” “褚起居郎的墨宝,是诗坛盛会最高的奖赏,谁要是得了他的墨宝,就是得到他的认同!” 胡渠荷遗憾道:“女儿之所以每次都来参加诗坛盛会,就是想得到他的墨宝,这样那些读书人,就会打心底里佩服女儿了。” 听到这话,胡广沉默了几秒,语气发涩道:“渠荷,是为父连累了你。” 胡渠荷摇了摇头,“爹爹哪能这么说,若不是爹爹,女儿小时候哪能想看什么书,就能看什么书,是女儿太笨。” “怎么还伤感起来了。” 张顿歪头看着他们,一脸无语道:“咱们今天是过来看热闹,都高兴高兴。” 胡广、胡渠荷抬起头,冲着他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你俩还不如不笑!张顿摇了摇头,放眼望向褚遂良的奢华马车。 而此时,那辆马车上,走下了一个两鬓斑白,身穿一袭深色长衫的中年人。 “嗯?!” 张顿愣愣的看着他,这个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他不就是前些天,自己带着长质去东市买东西时,遇到的人吗?! 他竟然是褚遂良?! 嘶!张顿倒吸了一口凉气,当时自己可是写褚遂良的字,来换东市商铺的东西。 合着被褚遂良都看在眼里?! 褚遂良面带微笑走下马车,眼角余光下意识瞥了一眼张顿的方向。 当看到张顿睁大眼睛望着他时,褚遂良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此人看着怎么很眼熟啊? 对了,此子当时在东市用他的字,跟别人换东西! 褚遂良嘴角抽搐了几下,本想着那件事能瞒一辈子,反正以后也不会想见。 却不料,才过去今天,他跟那位年轻人又见面了! 还是在诗坛盛会! 褚遂良感觉有些尴尬,张顿感觉更尴尬,两人下意识撇开脑袋,仿佛没有看到对方一样。 “先生,你认识褚起居郎?” “褚起居郎,你认识他?” 胡渠荷看到张顿的怪异神色,好奇问道。 而在褚遂良面前的众人,一直看着褚遂良,他脸上露出的古怪之色,都被他们看着,尤其是看到褚遂良不停的往张顿方向望去,富家子弟当中有人讶然问道。 第104章 当着我的面,羞辱我的女弟子? “一个糟老头子而已,我认识他干什么?” “谁?那个年轻人,老夫不认识!” 张顿语气果断的回应胡渠荷。 褚遂良语气同样个果断的回应着询问的富家子弟。 胡渠荷拧着眉头看着张顿,尤其是听到褚遂良的声音后,眼神多了几分古怪。 怎么感觉先生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褚起居郎那边也是! 他们不会认识吧?胡渠荷心头浮出一个想法,赶忙晃了晃小脑袋。 怎么可能,那可是褚遂良,大书法家! 先生怎会认识他呢! 十几个富家子弟也笑了笑,没有在意,围着褚遂良,你一言我一语说着。 褚遂良对答如流,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仿佛忘记张顿的存在,忽然感觉人群中少了谁,好奇问道:“渠荷呢?” 听到这话,富家子弟们纷纷默不作声,随行而来的女子们,则一个个捂嘴偷笑。 “褚起居郎说的,是不是‘天下第一才女’?” 褚遂良点了点头,虽然对这个名头不感冒,但是每次他来参加诗坛盛会,都能看到那位长相貌美的女子,现在竟然没看到她,抚着胡须道: “渠荷到底还是有些文采,虽然每次诗坛盛会拿不到第一,但是老夫看着她亲切,今天怎么不见她?” “她人呢?此次的诗坛盛会,她是不是没有来?” 十几个女子当中,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笑吟吟抬起手腕,指向胡渠荷所在的方向,脆声说道:“来了,她就在那里!” 褚遂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张顿! 褚遂良下意识别过头,瞪了那个女子一眼,好端端的你让老夫看他作甚?想看老夫尴尬是什么样子? 嗯?褚遂良眼角余光又望了一眼,瞅见那道熟悉的妙曼身子,拧起了眉头,喃喃自语道:“渠荷怎么跟他在一起?” “褚起居郎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小,众人没听清。 褚遂良摆了摆手,“没什么。” 众人也不在意,那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捂嘴偷笑着道:“褚起居郎,你不在意那位‘天下第一才女’,为何看到你却不过来?” 褚遂良好奇道:“为何?” 那名女子笑吟吟指着胡渠荷,说道:“因为她今天带着他的父亲,还有他的夫子来参加诗坛盛会。” “可能是她也觉得不妥,所以没好意思过来。” 褚遂良眉头一皱,胡渠荷的父亲胡广,他听说过,是个商贾,也是个做生意屡屡失败的商贾。 但还从未听说过她有一个夫子。 “她夫子是谁?” 面对褚遂良的询问,众人纷纷闷笑出声。 “就是站在旁边的张顿!” 褚遂良强忍住不去看张顿的念头,道:“这有什么不妥的?” “因为他的夫子,是个厨子啊!” 浓妆艳抹的女子说完,顿时引起众人哈哈大笑。 “褚起居郎,你可曾听过有厨子当夫子的?” “胡渠荷是自甘堕落啊!她选谁做夫子不好,竟然选一个厨子!” “她不觉得丢人?” “相比连她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自惭形秽,不敢来见你!” 褚遂良拧着眉头望着言语讥讽的众人,有什么好笑的?虽说张顿是个厨子,可是他的本事,你们又知道多少? 胡渠荷本就高傲,张顿若真是一个普通厨子,她能看得上?能拜她为师? 褚遂良暗暗摇头,和胡渠荷相比,面前这些读书人,一个个自命清高! “也罢。”褚遂良叹了口气,“既然渠荷不愿意过来,老夫也不难为她。” “今天的诗坛盛会,我们就开始吧。” 说着,褚遂良带着众人,沿着河畔向前行走。 而此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胡渠荷咬着嘴唇,低头沉默不语。 那些读书人的讥讽声很大,想不听都不行。 “一帮混账!”胡广气的浑身发抖,“他们凭什么嘲笑渠荷?” “渠荷怎么他们了?” “不就是拜张老弟为师吗,那又如何?张老弟可是连五姓七望都斗得过,他们为何这般看不起人?” 张顿拧着眉头,目光直勾勾盯视着他们。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何必嘴下不积德呢? “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张顿面容平静的说道:“既然这帮人不打算以后见,那就都不要见了!” 胡广激动道:“张老弟,你要给渠荷出气?” 张顿点了点头,看了胡渠荷一眼,沉声道:“再怎么说,渠荷也是我的女弟子,他们不给我留面子,我也不给他们留面子了!” “先生……”胡渠荷抬起头,眼眸通红的看着他,道:“出气不出气的,奴家无所谓了,我们回去吧?” “回哪去?不回去!” 张顿摆了摆手,道:“现在回去,以后你走到哪,他们不得嘲笑到哪?” “今天听我的!” 说完,张顿看向跟在身后的王蒙、刘良,指着马车道:“你们两个留下来看马车,别让人把咱车上的东西偷了!” “恩公放心!”王蒙、刘良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 “我们走!” 张顿挥了挥手,带着胡广和胡渠荷大步走了上去。 褚遂良走在最前面,却时不时借着回头和跟在身后的读书人交谈的机会,瞥向张顿。 见张顿一副怒气冲冲的带着胡广和胡渠荷走过来,褚遂良不由神色一怔。 还以为他们走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跟上来! 褚遂良心头一动,随即脸上露出笑容,这才对嘛,年轻人气盛一些多好。 被人当众嘲笑,要是咽下这口气,以后还怎么在长安城立足? 而此时,跟在褚遂良身后的富家子弟和女子们,也看到张顿三人,纷纷脸上露出讶然之色。 “他们怎么跟上来了?” “可能是刚才听到咱们说的话了。” “那又如何?难道咱们说的是假话?” “就是,不管他们!他们爱跟就让他们跟着。” 众人嗤笑着,不再理会他们,望向了褚遂良。 每次的诗坛盛会,共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为争诗斗词,到了中午,进行第二部分。 富家子弟当中,有一个人开口说道:“褚起居郎,此次诗坛盛会,要以什么为题?” 第105章 火力全开,言语不留情! 迎上众人的目光,褚遂良抚着胡须,放眼望向河流,沉吟着道: “此地景色宜人,风景如画,今日的诗坛盛会,就以借景抒情,托物言志为题,诸位以为如何?” “善!”那名询问出声的富家子弟拍了一下手掌,说道:“此题妙绝!”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着说道: “我也觉得此题不错!” “托物言志,借景抒情,更合诗词贴切!” “听褚起居郎的,就这个了!” 见众人同意,褚遂良笑吟吟点了点头,扫视了众人一眼,问道:“谁先来?” 十几名富家子弟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一名身材高挑的青年笑吟吟走了出来,拱手道:“在下魏贤,出自巨鹿魏氏,心里正有一道诗词。” “巨鹿魏氏?”褚遂良讶然看着他,“你是魏征什么人?” 魏贤抬起头笑道:“魏大夫是在下的堂叔。” “原来如此。”褚遂良恍然,笑吟吟道:“既然你心中已有诗赋,就由你先开始。” “诺!”魏贤咳咳的清了清嗓子,打开纸扇,轻轻扇动着,刚要张嘴开始吟诗。 忽然,耳畔响起一道声音: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魏贤呼吸一滞,偏头看向比他快一步的张顿,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恼,此人在作甚?! 众人纷纷偏头看向张顿,脸庞上写满讶然,这个厨子竟然也会作诗? 褚遂良微眯起眼眸,不得不看向他,心里回味着他念出的词,眼眸一亮,“写得好!” 张顿没有看他,继续朗声道: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闻言,十几个富家子弟拧起了眉头。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无心同百花争享春光,却惹来众多凡花俗朵的嫉妒。 这是在嘲讽他们? 十几个富家子弟登时脸色难看了几分,眼神不善的望着张顿。 褚遂良暗暗啧了一声,虽说叫你气盛一些,但没要你狂啊,光是这两句,不把这帮读书人全得罪了? “魏郎君,你把你想好的诗念出来!” “对,压过他!” “这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十几个富家子弟脸色恼怒的一边瞪视着张顿,一边对着魏贤说道。 “……”魏贤嘴角抽搐了几下,回想着张顿刚才念的几句,愈发觉得自己刚才想的诗赋不怎么样。 根本无法和他比! 魏贤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张顿面前,沉声道:“在下巨鹿魏氏魏贤。” 张顿挥了挥手,“刚才听见了,不用重复。” “……”魏贤皱紧眉头,火气登时涌上心头,他这是什么态度! 我可是巨鹿魏氏! 我堂叔是魏征! 每次自报家门以后,那些读书人哪个不敬佩自己?偏偏到了张顿面前,他跟赶苍蝇一样,自己这么不堪吗? 张顿眼角余光乜着他,见魏贤脸色都紫了,心里满意了。 刚才还没走下马车时,就面前的这个魏贤,态度最差,就差把不屑两个字,写在脸上。 怎么,现在恭维我一句,我就给你陪个笑脸?张顿暗暗摇头,这种人给个屁的好脸色! “哼!”魏贤冷哼了一声,将手中折扇合上,握在手里转身而去。 面对十几个富家子弟的目光,魏贤淡然道:“跟个厨子不必计较,我们继续我们的!” 话音甫落,张顿的声音跟着响起:“渠荷,这首词如何?是不是很贴切?” “怎么个贴切法?”胡广搭腔道。 张顿:“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啊!” 听到这话,魏贤脚步一顿,忍不住转身走了过去,黑着脸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嫉妒你?” 张顿歪头看着他,“我说你了?” 说完,张顿神色肃然指着他,对着胡广、胡渠荷道:“看到没有,他急了!” “你才急了!”魏贤怒声道:“你刚才念的几句,敢说出处吗?” “你问出处?”张顿困惑道:“从谁嘴里念出来的,你看不见?你顶着那两个眼珠子是用来出气的?” “你——”魏贤暴怒道:“粗鄙!” 张顿神色肃然的抬起手再次指向他,对着胡广和胡渠荷道:“看到没有,他又急了!” “哈哈哈哈哈!”胡广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 胡渠荷低着头,眉眼掩饰不住的笑意,心中的那一抹苦涩霎时被冲淡了许多。 咯吱咯吱!魏贤双手紧握着,气的浑身发颤,他怎么这么气人! 褚遂良忍俊不禁,一时间竟不知该说张顿会气人,还是说魏贤不大度,人家说两句你就急了? “魏兄莫要生气。”就在此时,十几个富家子弟当中,走出了一位身材魁梧青年,打着圆场道:“此次你我参加诗坛盛会,图的就是一个高兴,这般生气不值当。” 魏贤深吸了口气,看着他点头道:“听杜兄的。” 被称为“杜兄”的魁梧青年咧嘴一笑,偏头看向张顿,拱手道: “在下京兆杜家的杜仲。” “不知刚才张郎君所念的几句,是什么?在下听着不像是诗赋。” 张顿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魏贤,板着脸道:“你学着点,看看人家的态度,再看看你的,你就是找抽型,哪天被人打了都不知道!” “你混账——”魏贤本已打算咽下这口气,忽然听到张顿的嘲讽,火气蹭蹭的往上冒。 杜仲眉头一皱,投给魏贤一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面带微笑看这张顿道:“张郎君,你还未回答在下的话,若是不想回答,在下也不强求。” 张顿想了想,刚才那些跑到马车跟前的富家子弟中,没有杜仲,沉吟着道:“我念的几句,是词赋。” “难怪!”杜仲恍然大悟。 张顿好奇道:“你知道什么是词赋?” “……”杜仲沉默了几秒,然后露出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张顿继续说道:“我这首词,叫《卜算子·咏梅》。” “受教了。”杜仲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 “杜兄,你别听他的,”魏贤冷哼道:“他的这首词赋,也不见得是他自己写的,他一个厨子,怎可能会写!” 杜仲眉头一皱,“魏兄!” “不打紧,不打紧!”张顿摆了摆手,面带微笑看着魏贤道: “是我刚才说错了,你这双眼睛不仅是用来出气的,还是狗眼,把我看低很正常,我不怪你,毕竟我跟你物种不一样,狗咬我一口,我不会咬回去!杜郎君,你领他赶紧回去吧。” 杜仲一脸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留在这没什么说的,可是真按照张顿所说,现在转身带着魏贤回到褚遂良他们身边,那不坐实了张顿的话?魏贤不真成狗了?! 褚遂良抚着胡须,饶有兴味的看着张顿,此子言语够厉害啊。 第106章 你们吟诗,我来砸场! 虽然言辞粗鄙了一些,但能气人啊! 瞧把魏贤气成什么样,浑身发抖! 杜仲拧着眉头,在魏贤耳畔说了几句话,很快魏贤脸色转好了许多,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张郎君,今日诗坛盛会,该高兴才是,没必要弄的这么难堪。” 杜仲微笑着道:“刚才在下一直注意着张郎君,张郎君,还有渠荷小娘子,何必怄气?以张郎君的才情,少了你斗诗争词,诗坛盛会难免寂寞了一些。” “不必了。” 张顿摇了摇头,道:“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们说你们的,我们说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也乐得彼此痛快。” 杜仲沉吟道:“那好吧,既然张郎君不愿与我等为伍,在下也不强求。” 说完,杜仲再次拱手,转身回到褚遂良等人身边。 也不知他跟褚遂良他们说了什么,很快众人纷纷笑哈哈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而此时,胡广一脸钦佩的看着张顿,道:“张老弟,真有你的!” “刚才就数那个姓魏的最狂,第一个给渠荷摆脸色,我没你那份口才,只能干瞪眼,现在他也尝到被人羞辱是什么滋味!” “等回去了,咱们得喝一顿!” 张顿一乐,“好!” 胡渠荷抬起头,望着张顿,俏脸上写满认真道:“谢谢先生为奴家出气!” “出气?”张顿笑着摇头,低声道:“你觉得这样就算是给你出气了?” 胡渠荷神色一怔,困惑看着他,给了魏贤这么大一个难堪,这还不算? 张顿没说什么,而是看着已经开始沿着河边前行的褚遂良等人,摆了摆手道:“走,我们跟上!” 刚才刁难的,不单单只有那个魏贤,在场的富家子弟,除了杜仲以外,有一个算一个! 还有那些女子! 张顿看着远处的那些人笑的开心,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笑吧,现在使劲笑,等会儿就该叫你们哭了。 “诸位,我这里有一首诗,是写山的!” 十几个富家子弟中,有人忽然扬起手掌,指着远处的山脉,道:“那山乃是骊山,在下就以骊山为题,吟一首诗!” 众人纷纷侧耳倾听,褚遂良同样笑吟吟看着他,这位富家子弟,参加过几次诗坛盛会,写的诗赋确实不俗。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骊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在他们身后,张顿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名正准备以“骊山”为题的富家子弟,听到这四句诗,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刷的一下,众人纷纷望向张顿,脸庞上写满吃惊。 张顿刚才那一首《卜算子·咏梅》,已让他们吃惊不已。 尤其是其中的那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夸自己的同时还能损一句别人,偏偏还应了褚遂良的“借景抒情”、“借物言志”,叫他们大开眼界。 现在,张顿又念了一首诗,而且还是以“骊山”为题! 那名本打算以“骊山”为题吟诗的富家子弟,此刻一脸涨红,这还让我怎么念,刚才自己心里作的诗赋,完全扛不住对方这首诗的打! 褚遂良眼角余光一个劲的往张顿身上瞥,这小子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不然,他干嘛老针对这帮读书人! 褚遂良心里默默又念了几遍这首诗,越默读越觉得不错,看向张顿的目光,充满欣赏。 想开口夸他几句,但一想到二人在东市相遇的情形,褚遂良下意识闭上嘴,还是别夸了,跟他搭茬,容易彼此都尴尬。 杜仲听在耳中,却忍不住赞赏道:“张郎君,你这一首以骊山的为题的诗,写的妙极!” “这四句诗,可谓是借景说理!” 杜仲沉吟道:“其中的意思,是不是张郎君在说,观察一个人应客观全面,如果主观片面,就看不清其人之才学?” 闻言,站在旁边的富家子弟们,脸上写满了别扭,眼神埋怨的看着他。 你就是哪头的?好端端的解释这首诗含义干什么? 不解释还好,被杜仲这么一解释,反而更像是张顿在借这首诗在嘲讽他们! 毕竟,他们得知张顿是个厨子以后,先入为主的觉得他没什么才情。 现在倒好,脸都快被扇肿了! 魏贤面带微笑,全然不复刚才的生气模样,也不夸赞更不贬低,神色淡然的站在一旁。 张顿瞅见这一幕,联想到刚才杜仲在魏贤耳畔说的话,微微皱了皱眉。 有点奇怪! 这个杜仲别是笑面虎吧?不然他的同伴魏贤,听到这番话,该是恼怒才对! 怎可能这般态度? 而且,这首原作者苏轼写的《题西林壁》,自己把庐山改成骊山,虽然改了两个字,但不影响其中意思。 它不单单指的人! 而杜仲,却故意这样理解,往他身上套。 张顿抬起头,笑容和善对着杜仲道:“对,就是这个意思!” “张郎君之才学,在下佩服!”杜仲目光钦佩看着他,拱手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富家子弟们,却一个个拧起了眉头,羞恼的瞪视着张顿。 张顿咧嘴一笑,“你们继续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杜仲点了点头,和众人再次交头接耳说着,很快众人一副恍然模样,哈哈大笑了几声。 褚遂良目光深邃的看着杜仲,又看了看张顿,暗暗叹了口气,这次新来的两个新人,一个手段玩的花,一个城府深的厉害。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啊。 褚遂良想了想,思索着要不要提醒张顿,忽然瞅见张顿望了过来,下意识别过头不去看他。 张顿也下意识别过头,然后眼角余光又瞅了褚遂良一眼,发现褚遂良同样用眼角余光瞅着他。 二人的目光一交汇,又立刻错开。 “先生,你怎么了?”就在此时,胡渠荷见到张顿的异样,困惑道。 “没事没事。”张顿摆了摆手,心里嘀咕了几声,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褚遂良原来是他,这也太尴尬了! 褚遂良站在富家子弟和那些女子中间,抚着胡须叹了口气,早知道张顿会来,老夫就不来了,万一被这小子点破身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下台啊! 第107章 诗坛盛会的行酒令,叫我做令官? “褚起居郎,何故唉声叹气?” 就在此时,杜仲忽然走到他身边,好奇问道。 不等褚遂良开口,杜仲哑然失笑,叹了口气道: “倒也对,有张郎君珠玉在前,我们这些人的诗作,也拿不出手。” “换做在下是褚起居郎,也会叹气。” 杜仲回头看着同样神色有些黯然的十几个富家子弟,开口道:“褚起居郎,还有诸位,不如我们现在去饮酒助助兴?” “……”褚遂良眼神深邃看着他,这小子是把老夫也算进去了? 而此时,十几个富家子弟听到这话,纷纷眼眸一亮,一扫刚才的沮丧,纷纷点头。 “这个好!” “诗坛盛会没有酒怎么行!” 看到众人纷纷叫好,褚遂良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杜仲微笑着回头朝张顿方向大声道:“张郎君,你们也会去,对吧?” 张顿颔首,“去。” “那就一块去。”杜仲笑哈哈的摊开手掌,一副要为张顿带路的模样,道:“张郎君请!” 走了约莫一刻钟,一个偌大的露天木台出现在众人眼帘。 木台前方挂着写有诗坛盛会几个大字的木牌。 木台之上,摆放着数十个几案,一些富家子弟家中仆从正在忙活着将酒菜端放在几案上。 众人大步走上去入座,杜仲则陪领着张顿、胡广、胡渠荷坐下,笑吟吟指着几案上的酒壶道: “张郎君,这是你们醉仙楼的二锅头,味道甚美。” 说着,杜仲亲自斟酒,端起酒杯肃然道: “张郎君,我敬你一杯。” “且慢!” 魏贤忽然开口道:“按照诗坛盛会的规矩,若是要饮酒,必先行酒令。” 众人纷纷颔首。 诗坛盛会的第一部分,是斗诗争词,第二部分,便是宴席上的行酒令。 “这……” 杜仲迟疑的放下酒杯,一脸歉然看向张顿道: “张郎君,诗坛盛会的规矩,在下也不好打破,要不你也来参加行酒令如何?” 张顿笑容和善道:“好啊。” 杜仲神色一喜,“那太好了。” “行酒令,当推举一人为令官。” “余者听令轮流说诗词、联语,违令者或负者罚饮。” “张郎君德才兼备,诗采词采俱佳,此次令官,非张郎君莫属!” 杜仲看向众人,大声道:“诸位以为如何?” 十几个富家子弟纷纷附和道: “甚好!” “以张郎君之文采,焉能不做令官?” “我附议!” 杜仲笑着看向张顿,“张郎君,你意下如何?” 张顿耸了耸肩道,“我也没问题。”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张顿竖起一根手指,面带微笑道: “我出的题,若是答不上来,就由我继续来做令官。” “你们答不上来,就喝一杯酒。” 行令者又称“酒司令”。而这个“司令”权是要轮流来行使的。 张顿的意思,就是要一直做令官。 “好!” 杜仲脸上笑容更浓厚了几分,显然也求之不得,点头道:“若是我们答上来,是不是就该有张郎君喝了?” 张顿淡然道:“有人答上来,我就喝一杯,你们若是都能答上来,我就都喝。” “痛快!” 杜仲赞赏的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抬头又看向褚遂良,大声道:“既然如此,就请褚起居郎做个见证。” 褚遂良沉吟着点了点头。 杜仲笑道:“张郎君,请出题。” 胡广、胡渠荷皱起眉头,神色担忧的望着张顿。 他们明显感觉到,木台上已经入座的众人沆瀣一气,就是想给张顿一个难堪。 张顿投给二人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语气不急不缓道: “行酒令,有对诗词,联语,说白了就是文字游戏。” “时间尚早,我们一个个来玩。” 魏贤忍不住道:“张郎君若是输了,岂不是要喝个没完?” 张顿眼角余光瞅了他一眼,“你们要是能答的出来,我自然应该喝。” 他看向陪坐在那些富家子弟们身边的女子,问道:“这些小娘子,要不要来玩?” 听到这话,随行而来的女子们一个个吃惊看着他,“我们也可以吗?” 你们这些在背后嚼舌头的女人不参加,那多没意思,张顿笑容和善道:“可以,多一个人,热闹。” 其中一个女子小声道:“可是我们不太会……” 以前她们不是没有参加过诗坛盛会,但每次前来,充当的都是富家子弟们身边的花瓶。 和胡渠荷截然不同。 胡渠荷参加诗坛盛会,行酒令过程中,经常担任令官,斗诗争词时,也时时能吟诵出脍炙人口的诗赋。 她们远不如胡渠荷,不然“天下第一才女”的称呼,也不会落在她们嫉妒的胡渠荷身上。 张顿笑着道:“也不要紧,他们喝一杯,你们若是答不上来,喝半杯就行。” 魏贤忽然开口道:“都玩吧,一起助助兴。” “诺。”十几个年轻女子不再犹豫,纷纷点了点头。 张顿拿起酒杯,一边在手中把玩着,一边面带微笑看着十几个富家子弟,和他们身边的女子们,道: “你们听好了,我出的是个上联,若是你们能对的出来,对上几个,我就喝几个。” 对联?众人会心一笑,这有何难。 张顿缓缓说道:“天上口,天下口,志在吞吴。” “……” 话音甫落,周围瞬间鸦雀无声。 十几个富家子弟,自信全都僵硬在了脸上。 褚遂良也愣了一下。 这个上联,有点绝对的意思啊! 它不仅是天上口是吞字,天下口是吴字,志在吞吴还带着一个典故。 杜仲拧着眉头,似乎在绞尽脑汁想着,良久脸庞上露出一抹苦笑,摇头道:“我才疏学浅,对不上来,这杯酒我喝了。” 说罢,杜仲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也喝了。” “谁能对的出来?对不出的都喝了吧!” 魏贤开口问了一句,却见所有人都扬起酒杯,一饮而尽,脸色登时黑了几分,一个都对不上来? 看到张顿望向自己,魏贤咬了咬牙,也将酒杯中的酒水喝的一干二净。 杜仲脸上带着笑容道:“张郎君,请再出一对。” 张顿淡然说道:“琵琶琴瑟八大王,王王在上!” “……” 周围再次鸦雀无声。 第108章 老夫没难为你,你别难为老夫啊! 褚遂良神色凝重看着张顿,刚才他出的第一个上联,已叫他很是吃惊,没想到张顿竟然还有! 关键这一个上联,更加难对!每一个字都带有两个王,想要对出下联,也有如上联一样,这不是绝对是什么! “你能对出来吗?” “对不出。” “我也不行啊。” “这杯酒,在下喝了!” 十几个富家子弟愁眉不展,想了半天没想出个下联,低声交谈起来,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些许灵感,然而对方也不会! 最终,杜仲、魏贤等人,只得无奈的拿起酒杯,将新倒满的二锅头一饮而尽。 杜仲喝的脸色涨红,咬着牙道:“请张郎君再出一题!” 张顿随口道:“烟锁池塘柳。” “这个好对——” 一名富家子弟听到只有五个字,下意识说了一声,但话音未落,便语气一滞。 坐在旁边的富家子弟脸色难看了起来,好对吗?好对个屁! 虽然字少,可这五个字暗含深意! 烟锁池塘柳,蕴含五行! 比上面还难对! “我喝!”一名富家子弟无奈的再次捧起酒杯,其他人也拧着眉头喝起了酒。 三杯酒下去,众人只觉得头都快裂开了,这个酒怎么这么烈啊! 以往的诗坛盛会,用的也都是价格不菲的酒水,喝起来却没有二锅头辣嗓子! 若是小杯也就罢了,但刚才为了能把张顿往死里灌,听从了张顿的话,将酒杯换成大的。 现在,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些女子更是如此,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红着脸强撑着不倒下去。 张顿笑吟吟看着他们,二锅头,是你们这么喝的? 喝不死你们! 张顿优哉游哉的抿着小酒,砸吧着嘴,目光饶有兴味的望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杜仲。 在杜仲要他当令官,他就感觉不对劲。 他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若是换做别人,今天怕能被这些读书人连伙起来坑死。 但是,他们碰到的是他张顿! 人多没用。 对联是人多能解决的? 而且,他脑海中的对联多着,每个都是流传下来的千古名对。 若是拆去下联,只留上联,那就是绝对! 张顿问道:“诸位,还要继续吗?” “继续!” 众人咬牙,他们喝了三杯,张顿却一杯都不碰,这口气怎么咽的下去! “可以。” 张顿一笑,扬起手掌摊开对着他们,说道:“我再出五对,如果你们能答上来一个,有一个算一个,这些坛子里的酒,我全喝了。” “若是你们答不上来,每人喝五杯,如何?” 闻言,杜仲拧着眉头道:“张郎君,你也太过自负了。” 张顿面带微笑道:“没这个实力,我敢吗?” 杜仲看了其他富家子弟们,见他们一个个咬牙点头,便沉声道:“好,请张郎君出对!” 张顿轻声道: “第一道上联:画上荷花和尚画!” “第二道上联:寂寞寒窗空守寡。” “第三道上联: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湖。” “第四道上联:烟沿艳檐烟燕眼。” “第五道上联:乔女自然娇,深恶胭脂胶肖脸。” 张顿双手一摊,看着众人呆滞的神色,道:“诸位对下联吧。” 十几个富家子弟,纷纷低下了头,半天没人敢抬头,心中心惊胆战。 对下联?这怎么对?! 第一道上联,正读倒读都能读的通,还都是同一个音,想对出下联,何其困难! 第二道上联,和八大王有异曲同工之妙,更不容易! 第三道上联,比前面两道容易一些,然而十几个富家子弟苦笑发现,对不出啊! 第四道上联,同音字,难度增加! 第五道上联,不仅要拆字才能对的上,后七个字中的五个字,更是都带着月字!怎么对? 刷的一下,十几个富家子弟看向了杜仲。 在来的路上,杜仲告诉他们,他有办法让张顿难堪,可是现在是张顿难堪?明明是他们难堪! 若是张顿出的题,他们一个都对不上,真要喝了几案上的这些酒,今天的诗坛盛会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参加的人全都得被抬回去! 杜仲脸色难看,尤其是感受到众人投来责难的目光,更觉得心里憋屈。 “你们是来骗吃骗喝的?” 就在此时,众人耳畔响起张顿的声音,众人抬头望去,就看到张顿拧着眉头,一个劲的摇着头。 “一帮酒囊饭袋,这都对不上?就你们也配是读书人?” “……”十几个富家子弟默然不语,手掌却瞬间紧握成拳,拳头微微颤抖着。 生气!愤怒! 他们这些读书人,却被一个厨子如此羞辱,传出去他们的脸面还往哪搁! 杜仲猛地抬头,盯视着张顿,吐字道:“张郎君,依你之见,什么才算是读书人?褚起居郎算不算读书人?” 褚遂良饶有兴味看着张顿对付这些读书人,忽然见杜仲竟然将矛头对准他,不由瞪了他一眼,把老夫推上来干什么,老夫也对不上! 杜仲仿佛没看到褚遂良瞪来的眼神,继续说道道:“褚起居郎,写的字乃当世一绝,如何担不起读书人三个字?” 张顿看向褚遂良。 褚遂良也看向了张顿。 紧跟着,二人同时叹了口气。 装不下去了! 杜仲把那一层窗户纸捅破,再装下去就太生硬! 褚遂良站起身,走到张顿面前,笑吟吟拱手道: “小郎君,东市一别,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张顿干笑了一声。 杜仲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褚遂良,又看了看张顿,吃惊道:“褚起居郎,你们——” “不错,我们认识。” 褚遂良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抚着胡须淡然道:“张顿是老夫的忘年交。” 听到这话,众人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 醉仙楼的一个厨子,竟然是你褚遂良的忘年交? 胡渠荷同样捂着嘴唇,吃惊的看着张顿。 张顿则瞅着褚遂良,用眼神询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忘年交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褚遂良面带微笑,走近了他,压低声音道: “给个面子,别用对联难为老夫,老夫也对不上来,他们惹你,老夫可没惹你。” “你别忘了,当时在东市,你买东西的钱,可是老夫出的!” 第109章 张顿心思,胡渠荷的第二个夫子! “明白!” 张顿嘿笑了一声,然后朗声道:“不错,我们确实是忘年交,褚兄,你的一手好字,我早就想要了。” “这次诗坛盛会,我就是专门过来找你要字的。” 说着,张顿冲着褚遂良拱了拱手。 褚遂良见他递来台阶,笑的更爽快了,尤其是感受到旁边杜仲、魏贤等人的不可思议目光,爽朗笑道: “好说!别人想要老夫的字,老夫自然得好好考虑,但张老弟想要字,老夫一定写!” 说完,褚遂良冲着十几个富家子弟大声道:“取纸笔!” 杜仲、魏贤以及十几个富家子弟,脸庞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尤其是杜仲、魏贤二人,手掌都紧握成了拳状,胸口起伏不定。 他们为什么会认识?! 张顿一个厨子,怎么会认识大名鼎鼎的书法大家褚遂良? 见他们不动手,褚遂良眉头一皱,正想呵斥他们。 忽然他就看到胡渠荷站起身,快步从放置着文房四宝的几案上,拿起笔墨纸砚走到褚遂良身边,脆声道:“褚起居郎,你要的笔墨来了。” 褚遂良神色一缓,投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即拿起兔毫笔,蘸饱了墨,大手一挥,将张顿之前吟诵的《卜算子·咏梅》,以草书之形写了出来。 “你看这个如何?” 褚遂良笑吟吟看着张顿,张顿却皱起眉头,道:“我念了两首诗。” 褚遂良想了想,重新摊开一张新的白纸,写下“横看成岭侧成峰”四句,笑问道:“这下如何?” 张顿眉头仍旧紧皱着,抬头看向他,“我还出了对联。” “……” 褚遂良放下手中毛笔,目光幽幽看着他,道:“你别得寸进尺啊。” “写吧。”张顿咧嘴一笑,小声道:“来都来了,走的时候不带你的字回去,我多丢人啊。” 褚遂良眼瞳一凝,“你是不是又想拿老夫的字换东西?” 张顿一愣,哭笑不得道:“我像是那种人?” “像!” 褚遂良点了点头,语气斩钉截铁道,当时你在东市就是这么干的,老夫在场! 张顿轻咳了一声,低声道:“给我那位女弟子要的,她对你写的字,仰慕已久了。” “我这个当夫子的,不得照顾照顾我那位女弟子?” 闻言,褚遂良目光深邃看着他道:“你是两头通吃?” “什么意思?” 张顿神色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他,他以为长质和他的关系,跟胡渠荷一样,摆了摆手道:“别瞎说,没那回事。” 褚遂良嗤笑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将新纸摊开,重新开始写。 写完了以后,褚遂良想了想,又在纸上写下九个字。 “天下第一才女,胡渠荷。” 看到他写的字,张顿讶然,“褚兄,你这是……” 褚遂良眼角余光瞅着他,道:“给你那女弟子写的。” 今天参加诗坛盛会的那些富家子弟们,以及那些女子,为什么看不起胡渠荷? 因为她是商贾之女。 说到她的来历,除了商贾之女以外,就说不出其他任何一条。 在大堂,充斥着门第之见,门不当户不对是很犯忌讳之事。 在那些富家子弟眼中,胡渠荷若不是相貌可人,以她的背景,连看她一眼都不会。 褚遂良指了指写出的字道: “有了老夫这幅字,以后就没人敢在背后,说渠荷小娘子的不是。” 张顿惊叹道:“褚兄,你人可真好。” 褚遂良瞅着他,心里默默说着,褚兄叫的这么勤快,你真当咱俩是忘年交?我这年龄,怕是比你父亲都大! 搁这给老夫降辈分呢? “渠荷,赶紧过来。” 张顿扬起手掌,冲着胡渠荷招了招手说道。 胡渠荷毕恭毕敬的走了过来,当目光看到白纸上的墨迹,看到“天下第一才女,胡渠荷”几个字时,她眼睛都睁大了几分,“先生,这是……” 张顿一边将放在几案上的那副字卷起来,一边笑道:“褚兄为你写的,你留着。” “谢先生。” 胡渠荷激动的手掌发颤,从他手中接过那副字,兴奋的冲着褚遂良欠了欠身子道:“谢谢褚起居郎!” 褚遂良抚着胡须,笑吟吟点了点头,忽然就听到张顿责备她道:“叫什么起居郎,亲切点,叫褚夫子!” 褚遂良手掌动作一顿,笑容僵在脸上,压低声音道:“张老弟,你拿老夫当挡箭牌呢?” “你让她叫我夫子,是想我也收她做弟子?” “渠荷小娘子的才赋,还是可以的,你就不怕老夫抢走你的女弟子?” 张顿神色一肃,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三百人行,必有我一百师,三千人行,有我三千师。” “我大唐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多少万人,那得有多少师在?” 张顿拍了拍褚遂良的肩膀,语气温和道:“师多好行路,人多火焰高嘛。” 褚遂良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掌,道:“你这张嘴,都赶得上御史了。” “也罢。” 褚遂良想了想,看向胡渠荷问道:“渠荷,你愿意做我弟子吗?” 胡渠荷张了张口,有些犹豫。 她自小读的都是圣贤书,那些人都是只有一个老师,她认定自己的夫子是张顿,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可现在张顿,却要她拜到其他人门下。 “赶紧答应。” 张顿见她竟然犹豫,没好气道:“这么好的事,不答应可惜了。” 胡渠荷小声道:“可是哪有弟子事二师的。” 张顿一怔,摆了摆手道:“我当时事的夫子,有几十个!你怎么就不行?” “啊?真的?”胡渠荷错愕道。 褚遂良也愣住了,上下打量着张顿,你的夫子换的够勤啊。 张顿肃然点头,“真的。” 胡渠荷低头再次陷入思索,很快便冲着张顿行弟子礼,躬身脆声道:“弟子渠荷,拜见先生。” 褚遂良笑吟吟点了点头,上去虚扶了一下,道: “起来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褚遂良的女弟子。” 远处,杜仲、魏贤等十几个富家子弟,以及随行前来的女子们,险些惊掉下巴。 褚遂良竟然收胡渠荷为弟子? 她何德何能拜他为师啊! 第110章 张老弟,你还真是厨子啊? 张顿!霎时,众人目光看向了醉仙楼厨子,是因为他! 因为张顿和褚遂良认识,他们二人是忘年交,所以胡渠荷才能成功拜褚遂良为师! 懊恼,后悔!众人心中自责起来,早知道那个张顿认识褚遂良,还是他的忘年交,他们就绝不会咄咄逼人。 甚至会讨好他! 可是现在,没机会了! 他们打从一开始见到张顿,见他竟然和胡渠荷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只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 再加上张顿自报身份,说是醉仙楼的厨子,便又让众人看轻他的同时,连胡渠荷一块看轻了。 都怪他们!十几个富家子弟和那些女子,目光纷纷瞪向了杜仲、魏贤。 杜仲、魏贤在众人之中,脸色最是难看,更觉得难堪。 他们本想给张顿一个教训,现在教训却落到他们身上! 不消说,刚刚还称兄道弟的十几个富家子弟们,将和张顿没有处理好关系的锅,直接扣在他们二人头上。 该死!杜仲、魏贤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声。 尤其是看到褚遂良、张顿、胡渠荷,还有胡广,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二人心中更气,直接冷哼了一声,摔袖愤然而走。 其他十几个富家子弟,相互对视一眼,知晓这次的诗坛盛会进行不下去了,但却没人离开,而是远远看着。 张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努了努下巴,冲着褚遂良道:“那两个人走了。” “走了就走了。” 褚遂良摆了摆手,丝毫不以为意,随即看着张顿,摊开手掌道:“束脩呢?” 张顿愣然道:“你还要这个?” “废话!” 褚遂良没好气道:“你见过谁拜师不带束脩的?” 张顿沉吟道:“那等我回去取。” “多麻烦。” 褚遂良忽然脸上露出笑容,道:“你直接给老夫写幅字,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胡广和胡渠荷愣住了。 站在远处竖起耳朵边听边看的富家子弟们以及那些女子,更是心头一震。 写一幅字?书法大家褚遂良,竟然要张顿写的字? “那我就写个。” 张顿忽然想到什么,咧嘴一笑,拿起毛笔,快速挥毫,在白纸上写下八个字。 “胡渠荷之师,褚遂良。” 褚遂良瞅了一眼,不由啧了一声,“你可真会写啊,别的不写,就写这个!” “你还用老夫的字?” “你换一个!”褚遂良瞪了他一眼,他现在还记得在东市时,这小子写过王羲之的字,拿老夫的字糊弄老夫,你还想糊弄过去? 张顿沉吟了一下,握着毛笔重新取来一张白纸开始挥毫。 “胡渠荷之师,褚遂良。” 同样的字,但这次用的瘦金体。 “好小子!” 褚遂良眼眸绽放出精光,道:“老夫就知道,你会的多!你再写一副!” “???” 张顿神色一怔,“这都两幅了啊。” 褚遂良笑眯眯看着他道: “老夫刚才又说让你只写两幅?你多写点怎么了?这可是渠荷拜师的束脩!你不得隆重点?” “而且你别忘了,刚才老夫写的字,比这个更多!” “行吧。”张顿瞅着他,看在这老小子帮了不少忙,给他写了! 很快,褚遂良心满意足的抱着六副字,道:“咱们去你醉仙楼如何?” 张顿一怔,道:“去醉仙楼干什么?” 褚遂良沉声道:“老夫为了今天的诗坛盛会,大清早就没吃东西,现在被你一通搅和,这饭也没得吃了,你还打算不管饭?” 张顿没吭声,而是看向了胡广,用眼神询问这顿饭管不管? 胡广神色一肃,摊开手掌大声道:“褚起居郎,醉仙楼请!” 褚遂良一乐,道:“好!老夫就不坐马车了,张老弟,坐你的马车回去如何?” “不行!”张顿语气斩钉截铁道。 “为何?”褚遂良眉头一皱,然后不等他回应,一边摆手一边拉着胡广的手腕,朝着马车方向而去道:“就这么定了!” 很快,当褚遂良来到张顿雇来的马车跟前,撩开车辆以后,脸色都变了,惊声叫道:“你这马车怎么回事?” 张顿跟在身后,没好气道:“都跟你说不行,你非不听!” 褚遂良回头看着他,声音都变了,“你打算造反啊?弄这么多兵器?” “还不到时候!”张顿摇了摇头道。 褚遂良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叫还不到时候?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叫人害怕啊?! 张顿安慰道:“褚兄,你也别慌,我这叫君子藏器於身车。” “出门安全!” “……”褚遂良嘴角抽搐着,信你才有鬼了。 最终,褚遂良坐上了自己的马车,跟在张顿所坐马车之后,朝着醉仙楼方向而去。 而那十几个富家子弟,一阵风中凌乱。 褚遂良从透露出和张顿认识以后,就再没有跟他们搭过一句话,更理都不理他们,直接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以后他都不打算参加诗坛盛会了?那以后诗坛盛会,岂不是再没有举行的必要? ———— “这就是醉仙楼?” 很快,众人回到醉仙楼。 褚遂良坐在大堂中,饶有兴味的看着周围摆设,道: “老夫很少出来吃饭,听说你们醉仙楼的饭菜很香?” “免费请你吃。”张顿坐在他身边笑着道。 “你要钱,也得老夫给才是。” 褚遂良轻哼了一声道:“老夫出去,向来不带钱。” 张顿哭笑不得道:“你还听得意?” “这叫本事!”褚遂良手指重重敲了敲桌子,一本正经说道。 “行了,我去给你做饭。” 张顿撸起袖子,站起身说道:“这都快中午,再不吃点东西,肚子受不了。” 褚遂良神色一怔,错愕看着他道:“你还真是醉仙楼的厨子啊?” 张顿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看着张顿走入后厨,褚遂良迷了,开始以为张顿在骗他,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可是哪有又会写诗又会作词又能写的了一手好字的厨子?! 这种人当什么厨子啊,太浪费了!! 不行!褚遂良抚着胡须沉思着,等会等他出来,得好好说说他,叫他开窍才行! 正思索着,褚遂良忽然发现,张顿又从后厨中走了出来。 第111章 你参加科举只想敷衍了事?当老夫不存在? 褚遂良讶然道:“怎么你有回来了?” “胡兄不让我做。”张顿耸了耸肩道。 刚才在后厨,胡广说做饭的事,哪能他动手,让王蒙、刘良做就得了。 褚遂良一乐,“那你坐下来陪老夫唠唠嗑。” 张顿笑着点了点头,刚一坐下,就看到两道身影走入醉仙楼。 “终于开门了啊!” “你们今儿个干什么去了,我们来了一次又一次,就见你们醉仙楼不开门!” 两个中年人埋怨着走了进来。 看到二人,褚遂良愣住了,这不是户部的金部主事和度支主事么? 怎么他们来了? “你们……” 褚遂良赶忙站起身。 金部主事和度支主事看到褚遂良也愣住了,怎么起居郎也在? 就在此时,张顿指着二人,对着褚遂良说道:“这两位也是我醉仙楼的厨子。” “???” 闻言,褚遂良迷了,你们醉仙楼怎么回事,厨子一个比一个离谱。 你张顿会赋诗拟词写得一手好字,当厨子也就罢了,在朝为官的两个主事,竟然也在这当厨子? 金部主事、度支主事干笑了一声,二人冲着褚遂良一阵挤眉弄眼,度支主事更是张着嘴型对褚遂良道:别声张。 褚遂良笑了笑,用嘴型说着:丢人的事,老夫怎么会声张? 随即,褚遂良抚着胡须,笑吟吟看着张顿,指着金部主事和度支主事说道: “今天的饭,别让后厨的其他人忙活,就让他们两个人做!” “……” 金部主事、度支主事登时心中不乐意,不让你声张,不是让你们对我这样! 真拿我们两个当厨子使唤? 张顿一愣,困惑的看了一眼褚遂良,微微颔首,对着二人说道:“你们去后厨做饭去。” 金部主事、度支主事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快步朝着后厨而去。 至于褚遂良,以后再跟他算账! “你们醉仙楼真是卧虎藏龙啊。”褚遂良看着二人的背影,感慨了一声。 看到张顿投来困惑目光,褚遂良呵呵一笑,也不解释,让他坐下来后,问道: “张老弟,你接下来打算要做什么?每天在醉仙楼一边做事,一边给渠荷教书?” 张顿沉吟道:“我要去参加科举。” 褚遂良神色一喜,点头道:“去参加科举是个好事,一你的才情,入朝为官不是难事。” 张顿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当官。” 褚遂良愣住了,“你不当官,你去参加科举干什么?” 张顿肃然道:“我那老丈人说了,只要我去参加科举,他就让我那未婚妻陪我一天,所以我打算随便应付一下就行,我那老丈人也说了,不用在意结果,到时候我就瞎写,一定考不上!” “什么?” 褚遂良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他,“你就为了一个女子?还参加科举瞎写?你说的那个女子,是东市的那个?你脚踩两只船,不怕船翻了?” 翻船?张顿有些不理解,翻什么船,我是那种人吗? “渠荷,你过来。” 张顿想了想,然后冲着坐在柜台后的胡渠荷招了招手,等她走到身边,笑容温和道: “你觉得你师娘怎么样。” 胡渠荷毫不犹豫道:“师娘很好。” 张顿又问道:“以后愿意天天看到你师娘,和她打好关系吗?” 胡渠荷欣喜,“真的?” 张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叫她回到柜台坐着,然后看向褚遂良,“怎么样?” 褚遂良面无表情看着他,“你能好好当个人吗?” 他哪里看不明白,胡渠荷分明是以为,这辈子都能聆听夫子的教诲,所以才高兴。 自己说的是这意思? 褚遂良大感头疼,面前这个人,竟然不愿意当官,这么好的才情,你不当官,不是浪费天赋吗! 忽然,他心头一动,你不想当,老夫可以帮你啊! 没多久,胡广一脸笑容的端着托盘走了出来,将做好的饭菜放在几案上,道:“渠荷她二夫子啊,这是葱爆羊肉,你尝尝看。” 这是什么称呼?褚遂良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饭菜,耸了耸鼻尖,味道还真挺好闻。 “不吃了。” 褚遂良心中装着另外一件事,哪能吃得下饭,站起身肃然道:“东西打包,老夫回去吃。” “这么快就走?”胡广吃惊道。 张顿也楞了一下,“你搁这吃不就完了,干什么还要打包回去?” 褚遂良肃然道:“老夫忽然想起来有一件急事,不能耽搁!” “那好吧。”张顿微微颔首,随即吩咐胡广让后厨麻利一些,等到饭菜用食盒装好,张顿亲自将食盒交给褚遂良,同时对着胡渠荷道: “渠荷,送送你二先生。” 褚遂良懒得跟他计较称呼问题,摆了摆手掌,带着食盒大步朝着家中而去。 ———— 而此时。 杜仲和魏贤脸色难看,回到杜府。 一走到厅堂处,就看到厅堂之中坐着三个中年人。 他们身上都穿着便装,杜仲、魏贤却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不由吓了一跳。 为首坐着的,是杜仲的父亲杜淹。 坐在杜淹左下方几案后的中年人,是长孙无忌。 坐在右下方几案后的,是谏议大夫魏征! “父亲,魏伯父好,长孙伯父好。” 杜仲赶忙带着魏贤走进去,冲着三人拱手。 杜淹微微颔首,看到二人脸色不太好看,好奇道:“怎么了?是在哪碰钉子了?” 杜仲叹了口气,“别提了,孩儿带魏贤弟去参加诗坛盛会,没想到丢了脸面。” 坐在一旁,身为魏贤堂叔的魏征讶然道:“褚遂良给你们难堪了?” 魏贤摇了摇头,“不是他,是张顿!” “谁?张顿?”听到这个名字,长孙无忌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目光凌厉的看着二人。 杜淹、魏征同时困惑看了他一眼,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杜淹看着魏征道:“魏兄,此人你听说过?” 魏征摇了摇头。“没有。” “我也没听说过。” 杜淹也跟着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长孙无忌,问道:“你听说——嗯?长孙尚书,你听说过了?” 想到刚才的反应,杜淹有些恍然。 长孙无忌语气斩钉截铁道:“没有。” “……”杜淹目光古怪看着他,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都黑了,你还说你没听说过? 第112章 我看的这本书,能修身养性 魏征瞅了一眼长孙无忌,见他不肯说,也不多问,看向魏贤道:“把详细情况说说。” “诺。” 魏贤赶忙点头,“事情是这样……” 听完他娓娓道来的经过,魏征、杜淹吃了一惊。 “此子有这般才情?” “这两首诗,意有所指啊。” “何止是意有所指,简直是骂人不带脏字。” “这几个上联,更是厉害。” 魏征、杜淹琢磨着,旋即魏征困惑看着魏贤道:“你怎么好端端的,怎么会得罪他?” 魏贤愤然道:“小侄也不想得罪他,是他先羞辱小侄,小侄能怎么办?” 忽然,长孙无忌开口道:“你们咽的下这口气?” “不能!” 杜仲、魏贤同时大声道。 长孙无忌淡然道:“张顿此人,老夫听说过,你们想不想斗过他?” 刚刚你还说不认识!杜淹、魏征瞅着他,心里默默说着。 杜仲、魏贤神色一喜,“长孙伯父有办法?” 长孙无忌抚着胡须,淡笑道:“老夫这里有一个大好机会,就看你们能不能把握住了。” “张顿会参加科举,你们也去吧,此次科举,老夫是主考官。” 闻言,二人眼眸一亮,登时明白他言语中的意思,一脸兴奋点了点头。 “小侄听长孙伯父的!” “长孙伯父,到时候还望关照小侄啊!” 长孙无忌笑吟吟点了点头,二人的才气,他见识过,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不是个问题。 再加上长孙冲。 三个人,一块参加科举和张顿斗法,只要胜过他,还没有机会给张顿难堪。 等二人离开,杜淹好奇问道:“长孙兄,你是不是跟张顿有仇?”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我一个尚书,跟个厨子有什么仇?” 杜淹、魏征无语看着他,你就差把对张顿不爽几个字,写到连上了。 张顿……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暗暗将这个名字记下,得好好查查此人,究竟是怎么把长孙五级惹毛的。 ———— 午后时分,醉仙楼内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食客。 胡广开始招呼,胡渠荷则认真的看着账本,只是看的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张顿。 张顿手里捧着一本书,坐在她旁边看的津津有味。 他看的书没有书名,正因如此,胡渠荷低头看账册时看的更心不在焉。 “先生……” 胡渠荷语气幽幽道:“你平日里都看这种书吗?” 张顿将目光从书页挪到她身上,笑着道:“头一次看,感觉挺有趣的,你要不要也看看?” 闻言,胡渠荷俏脸一红,低着头小声道:“奴家不看!爹爹不让!说不堪入目!” “是吗?”张顿偏头困惑的看了一眼正在和食客们打成一片,时不时放声大笑的胡广,道:“可是我这本书,就是从他房间里找到的啊。” “……” 胡渠荷俏脸更红了几分,柔荑将兔毫笔握得咯吱咯吱响,咬牙道:“夫子,要不你看点别的?比如教教奴家怎么写诗,怎么写词?或者怎么写字好不好?” 张顿继续低头津津有味看起了手中无名书,道:“这些让褚遂良教你,他是书法大家,又经常参加诗坛盛会,这方面他擅长!” 胡渠荷咬着嘴唇,目光幽怨看着张顿,总感觉夫子让她拜褚遂良为师,其实就想当一个甩手掌柜。 就在此时,胡渠荷眼角余光瞥见两道熟悉身影,走向醉仙楼,赶忙推了一下张顿,指着那两个人道:“先生,你二叔、二婶来了!” 闻言,张顿抬起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李二和长孙皇后穿着一袭便装,并肩而来。 “二叔,二婶!” 张顿挥了挥手,笑吟吟道。 李二,长孙皇后满面笑容点了点头,走入柜台跟前,看着张顿手里握着一本书,满意的暗暗点头。 本来二人还担心张顿对科举不上心,真打算敷衍了事,所以今天特意前来看看。 见他坐在门口读书,顿时放心了。 李二笑道:“看书呢?嗯——” 刚说完,李二眼尖看到他看的书竟然没有书名。 李二眉头一皱,“你看的是什么书,怎么没有名字?” 长孙皇后神色不愉,在大唐,没有名字的书,都被统称为“杂书”,说的再直白一些,那就是很露骨的书。 张顿脸色一肃,道:“这是本好书。” “好在哪?”李二狐疑道。 张顿一本正经道:“它可以修身养性。” “是吗?”李二迟疑了一下,从他手中夺过无名书看了一眼,鼻子差点气歪,猛地把书拍在案牍上,怒声道:“放屁!这都快赶上春宫图了!” 张顿一愣,“你怎么知道?二叔你看过?” 说着,张顿看向长孙皇后,目光多了几分古怪。 长孙皇后拳头都握紧了。 李二黑着脸,二话不说将书撕成碎片,骂骂咧咧道:“以后你不要看这种书,想看书,你找我啊,我家里的书多着!” 张顿陷入沉思,道:“我参加科举,又不是为了博取功名,正经看书干什么?” 李二呼吸一滞,差点忘了这小子是想敷衍了事。 张顿看着二人好奇道:“二叔,二婶,你们来醉仙楼,找我做什么?” 长孙皇后没好气道:“你的事,你二叔已经帮你把名字递上去了,科举开始日期提前了,定在十日之后。” “妾身跟你二叔过来,就是要跟你讲一讲科举的内容。” 李二问道:“你知道咱大唐科举是什么样?” 张顿点了点头,“知道。” 大唐的科举,跟明清时期的科举不一样。 大唐的科举考试分两类:一曰贡举,一曰制举。 贡举的应试对象,主要是经各地各级学府考试选拔出来的生徒。 制举是皇帝特诏的考试,科目、时间、场所均由皇帝临时决定。 制举出身的学子,远不如贡举受欢迎,但李二为了让张顿入朝为官,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二神色肃然道:“此次科举,乃是制举,科目,时间,地点,皆有天子制定。” “今日我来找你,就是要跟你将此次科举的内容说明白,以免到时候你成了无头苍蝇,朝廷要考什么都不知道!” 张顿神色一喜,“那不更好?” 李二:“……” 长孙皇后:“……” 第113章 褚遂良的良策 李二、长孙皇后眼神不善的看着张顿。 张顿轻咳了一声,道:“二叔你说,我听着。” “我是为你好,你以为我在害你?” 李二没好气道:“此次科举,说是制科,但又和常科差不多,首要考的是贴经,再是时务策。” 听完李二的讲解,张顿恍然大悟。 所谓的贴经,相当于未来考试的填空加默写,是在考题上把一段儒家经典文章的一部分字句,空出来不写,留下剩余的部分,让考生依据上下文默写出空出的部分。 时务策,即论时务的对策,考官出题,再由考生来答。 答对者,方中。 李二继续道:“再者就是诗赋,以你的才气,难不到你,我就不多赘叙。” “总之你要记住,不要掉以轻心。” 李二神色肃然的看着张顿,说道:“这一次的科举,有三个人你要注意,我跟你二婶递你名字上去时,看到了三个读书人的名字,他们都一顶一的厉害。” “一个是长孙冲,一个是魏贤,还有一个是杜仲。” “长孙冲,是长孙无忌的儿子,魏贤,是魏征的堂侄,杜仲是御史大夫杜淹的儿子。” 听到名字,张顿楞了一下,长孙冲,他在史书中见过,但穿越到大唐后,未见其人。 魏贤和杜仲,不就是今天诗坛盛会上的那两个人? 他们竟然也参加科举? 是冲自己来的? 张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长孙皇后看着他的模样好奇道:“张顿,你是不是听说过他们?” 张顿点了点头,“长孙冲听过,但没见过,不过魏贤和杜仲,今天我刚刚和他们打过交道。” 他将今天诗坛盛会的经过,告知给二人。 闻言,李二、长孙皇后恍然大悟。 李二微微颔首道:“虎父无犬子,你别被他们比过去了。” “既然你和他们结怨,就更应该在此次科举之中,拿到一个好名次。” “我看没这个必要。”张顿摇了摇头,道:“两个跳梁小丑,我多看他们一眼,那就是输了。” “……”李二目光幽幽看着他,你要是拿不到好结果,朕不白折腾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半个月后,地点国子监,你记得去!” 说完,李二摆了摆手掌,带着长孙皇后离开。 “这个臭小子,是真气人啊。” 回到甘露殿内,李二一坐下来,便语气不忿道:“就没见过有比他还不上道的年轻人。” 长孙皇后一脸无奈,碰到这么个性格古怪不愿步入仕途的女婿,也拿他没辙。 就在此时,李君羡忽然快步走了进来,拱手道:“陛下,褚起居郎求见。” “褚遂良?” 李二神色一怔,“他来干什么?让他进来。” 长孙皇后提醒道:“二哥,他可能是为张顿来的。” 李二顿时眯起了眼眸,想起张顿在醉仙楼说的诗坛盛会。 诗坛盛会,每次都有褚遂良的身影,张顿去参加,必定会见到褚遂良。 “臣褚遂良,拜见陛下。” 就在此时,身穿一袭官袍的褚遂良,怀里夹着一样东西,肃然走了进来,冲着李二作揖,再拱手对长孙皇后道:“见过皇后娘娘。” “登善,”李二亲切称呼着他的字,“你来找朕,所为何事?” 褚遂良抬起头道:“臣是给陛下送来好东西。” 李二眼眸一亮,“王羲之的字?” 李二酷爱王羲之的笔墨,世人皆知,在他还未坐上皇位,便时常派人去民间寻找王羲之的字。 褚遂良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快拿出来让朕看看。” 李二迫不及待道。 褚遂良道了一声遵旨,然后将带来的那副字,放在御案上平铺开来。 看到字迹,李二眼瞳猛地紧缩,惊声道:“王羲之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你怎么弄到的?” 长孙皇后凑近看了一眼,耳濡墨染下,对王羲之的字也有几分见解,看到摊开的那副字,也吃惊的捂着嘴唇,看向褚遂良。 褚遂良笑道:“陛下,你且看看真伪。” 李二细细打量着,越看越激动,“不错,是真迹!” 褚遂良沉声道:“这是赝品。” “……”李二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拧着脖子看向他,道:“褚遂良,你拿朕寻开心呢?” 朕说真迹,你说赝品。 打朕的脸呢? 褚遂良肃然道:“陛下,你觉得这幅赝品,初看是不是没区别?实不相瞒,臣看的时候,也觉得这是真迹。” “如果不是臣亲手仿古的话,臣都信了。” “……”李二嘴角抽搐着,你自己将字迹仿古?还敢拿来给朕看? “说说理由。” 李二板着脸一边说着,一边撸起了袖子。 看李二有打人的冲动,褚遂良轻咳了一声,道:“陛下,其实这幅字,是一个叫张顿的年轻人写的。” 谁?张顿?! 李二、长孙皇后心头一跳,果然他是为张顿来的。 李二投给长孙皇后一个眼神,方才说道:“你继续说。” 褚遂良神色凝重道:“臣此次来,是向陛下举荐此人,此人若是能入朝为官,未来必将是国之栋梁!” 朕还要你说? 他还管朕叫二叔呢! 可他不是不愿意吗?李二佯装不知,眯着眼继续问道:“可以,朕答应了。” “啊?陛下你答应了?”褚遂良神色一怔,本来还准备了一箩筐的措辞,等着劝李二同意,没想到竟这么简单。 李二点头道:“朕答应了,你选个时间,让他去吏部报到。” “恐怕不容易啊。”褚遂良苦笑了一声,“此子不愿意入朝为官。” “那朕去请?”李二笑容玩味的问道。 “那倒不至于。”褚遂良摇了摇头,耐心道:“臣听闻朝廷要开科举,此子也答应要参加科举。” “只要他在此次科举中,去的一个好名字,不就顺理成章让他入朝为官吗?” “好办法!” 李二赞赏的拍了拍手掌,把朕做的事都重复了一遍,这跟夸朕有什么区别,感觉不错! “但是此子,却只想着敷衍了事。” 褚遂良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李二,“所以臣在想,此次科举乃是制科,是由陛下出题,不如陛下先将题出好,臣将这些题透露给张顿,让他当场作答。” “他题答好了,臣再把题拿回来给陛下看。” “若是陛下满意,就算此子在科举中敷衍了事,事后陛下将他先答好的题公之于众,选他做个状元,事情不就成了?” 嘶!李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好的办法,朕怎么当时没想到? 第114章 褚兄,我拿你当兄长,你拿我当傻子? 长孙皇后也低着头,思索起来,良久俏脸上露出笑容,道:“二哥,妾身觉得褚起居郎说的,很有道理!” 李二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认真的打量着褚遂良,问道: “登善,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叫张顿的?” 褚遂良沉默了几秒,想了想不打算将东市的事说出来,语气不急不缓道:“臣向来喜欢跟年轻读书人打交道。” “所以那些读书人举办的诗坛盛会,臣每次都会参加,那些读书人若是有些才气的,臣都会留意,意在为国选才,为陛下举荐。” “这个张顿,就是臣在诗坛盛会上遇见的,确有才气,诗赋词文俱佳。” “明白了。”李二嗯了一声,思索着道:“观音婢,为朕准备笔墨,朕现在就出题。” 长孙皇后站起身,从一旁取来笔墨,亲自为他研墨。 李二坐在御案后拿起笔,蘸饱了墨,在白纸上开始写字。 很快,科举之试题,出现在白纸上。 “登善,辛苦你了。”李二等墨迹干了,便将纸张卷起来,递给褚遂良道:“你拿着它去找此子,务必要让他写出来。” 褚遂良肃然道:“臣遵旨!臣现在就去!” 说罢,褚遂良再次冲着二人作揖,转身快步离去。 “这个褚遂良啊。”李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乐出声道:“真是朕的张良啊!” “竟然能想出这等办法。” 长孙皇后笑道:“妾身也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办法,若是张顿真在上面落墨,张顿步入庙堂,必然是板上钉钉之事。” “对!”李二笑哈哈的抚着胡须,心中已经开始期待起张顿步入庙堂,会是何等表现。 ———— 离开皇宫,褚遂良带着李二出的题,坐着马车来到醉仙楼。 他走下马车,一眼就看到张顿站在柜台处,低着头津津有味的看着书籍。 说好的敷衍了事,原来你也上心啊?褚遂良咧嘴一笑,大步走到张顿身边,低头瞅了一眼他看的书,脸上的笑容登时僵硬住了。 “张老弟!” 很快,醉仙楼内响起褚遂良的暴怒声:“你过分了啊!” 张顿愣愣的看着褚遂良将他手中的书夺了过去,三两下将书撕烂,纳闷道:“怎么又来一个撕书的?” 这样的书,胡广可是当宝贝藏着,他好不容易借过两本来看,结果一本被二叔撕了,仅剩的一本,又被褚遂良给撕了! “你看这种书干什么?”褚遂良气不打一处来,愤然又在撕碎的书页上踩了两脚,“马上就要科举,你不好好读圣贤书,你读它?” 张顿肃然道:“它能修身养性。” “……”褚遂良嘴角抽搐着,撸起袖子打人的心都有了,这书能修身养性?蒙谁呢? “褚兄,你是来找我的?”张顿眨了眨眼睛,从一旁拿来一个胡凳递给他。 褚遂良冷哼了一声,接过胡凳坐下,抱着双肩道:“过来跟你说科举的事。” 张顿神色一怔,摆手道:“我知道,半个月后开始,地点国子监。” “不是这个。”褚遂良摇了摇头,眼角余光瞥了瞥四周,见醉仙楼食客们一个个大吃大喝,没人望过来,凑到张顿耳边,小声道:“老夫给你弄来此次科举的试题了。” 张顿嘶了口凉气,吃惊看着他道:“你这犯法知道吗?” “要是被朝廷的人知道,你还能好好做你的起居郎?” 老夫奉旨办差,谁敢抓?褚遂良心中腹诽着,脸上露出笑容道: “你也知道老夫是起居郎,是陛下身边的近臣,这件事老夫不说,你不说,谁知道?” “来,给你看看。” 说着,褚遂良从袖子中抽出卷起来的纸张,笑吟吟递给他道。 张顿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褚兄,谢了啊,劳你费心了。” “咱俩忘年交,不用言谢。”褚遂良抚着胡须,笑呵呵道:“何况你是渠荷的大夫子,老夫是她二夫子,关系就更亲了。” “你先看看此次科举的题难不难。” 张顿哦了一声,低头认真看着。 正如二叔所说的那般,此次科举果然先考贴经,然后是论时务的对策。 再之后便是诗赋。 贴经的内容,第一行是“天下之至柔,无有入无间。” 张顿一眼看出来,考的是道德经第四十三章。 原文是: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第二行,是“天下莫不与也”。 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第六节原文。 张顿细细看了一遍,啧啧道:“褚兄,你还别说,这些题有点意思,一般人若是想全部答对,怕是不容易。” “就比如这一句‘天下莫不与也’,《孟子》梁惠王章句上第六节原文,后面是‘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 “啧啧,《孟子》那么多篇,就考这一段,要是不把《孟子》这本书读透了,背的滚瓜烂熟,否则根本答不上来。” 听到这话,褚遂良眼眸中闪烁着精光,目光灼灼盯视着张顿,“看来张老弟是把《孟子》都背熟了,否则也不会直接念出下一句。” “张老弟,若是换做你来答题,你能答对多少?” 张顿沉吟道:“全部吧。”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褚遂良激动的拍了一下大腿,道:“那还等什么,老夫去给你取笔墨,你现在就把答案写在上面!” 张顿果断道:“我拒绝!” “???”褚遂良呼吸一滞,愕然看着他,“为何?” 张顿肃然说道:“这些题,我是能答对,但我不想答对,如果要我写的话,我就反着写!” 褚遂良震惊道:“你搁这给老夫犯病呢?” 张顿耐心道:“褚兄,我跟你讲过我参加科举,只不过是为了应付我那老丈人,我不想做官啊。” “要是我答对了,状元落到我头上,到时候想不做官都不行。” “所以我不写!” 褚遂良盯视着他,沉默了许久,抬起手掌指着张顿手中的纸张道:“现在又不是科举考试,这里是醉仙楼,你把答案写上面,老夫带回去留个纪念。” “……”张顿目光幽幽看着他,“褚兄,我拿你当兄长,你拿我当傻子?” 第115章 张老弟不想写?老夫帮你啊! “我真要在上面落墨,你若是带回去,直接交给皇帝,皇帝一看我写的答卷,让我入朝为官,我到时候怎么拒绝?” 张顿一脸肃然道:“若是拒绝,就是抗旨不遵,脑袋搬家。” “不拒绝,就只能入朝为官,我不想做官,偏又要让我做,拧巴着来,我能开心?” “所以我不会在上面写字。” 你不写字,老夫怎么回去交差?褚遂良心里吐槽着,他娘的,怎么碰到这么个倒霉玩意儿,精的跟猴一样! “也罢。” 想了许久,褚遂良叹了口气,将写有考题的纸张拿了过来,说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忘年交,你叫老夫一声储褚兄,老夫也得为你着想。” “不想入朝为官,老夫也不逼你。” “若是你日后想通了,想入朝为官,你可以跟老夫说。” 褚遂良抬手指了指头顶,沉声道:“老夫是起居郎,能见到陛下,只要你日后想做官,老夫随时可以向陛下举荐你!” 听到这话,张顿有些感动,拱手道:“褚兄,恩情记住了,日后你用得上我的,你尽管说。” 褚遂良叹息道:“就怕用你的时候,你会怪罪老夫啊。” 张顿笑道:“只要不是违背法理的事,但凭吩咐。” “好!”褚遂良笑哈哈的扶了扶胡须,摆手道:“就这么说定了,来,你继续跟说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答这些题。” “好!”张顿笑着点了点头,指着纸张上的考题,一一说出自己想出来的答案。 褚遂良越听越是吃惊,这小子连想都不想,直接就能脱口而出。 出宫时,前往醉仙楼的半路上,褚遂良也打开试卷看过,里面的题就算要他来答,也不敢保证能答的让李二郎满意。 但听完张顿说的,褚遂良相信,若是李二郎听了,必定会拍手称赞,大呼满意! “张老弟,你确实是个大才!记住老夫的话,想做官找老夫,老夫向陛下举荐你!” 褚遂良站起身,肃然道:“老夫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 “另外你也记住,半个月后天一亮就去国子监,考题你也看了,敷衍也好认真也罢,你看着办。” “我送送你。”张顿站起身,将褚遂良送到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对着坐在柜台后的胡渠荷道:“看到没有,你二夫子是个好人。” 胡渠荷点了点头,脆声道:“先生,奴家看那么多人都想要你做官,你为何不愿意?” “你不懂。”张顿摇了摇头,“当宰相太累了。” 胡渠荷睁大美眸道:“就算是科举中了状元,也不能一下子就成宰相啊。” “那岂不是事事还要听别人差遣?”张顿摆手道:“那我更不干!” 胡渠荷好奇道:“先生,若是朝廷给你的官职,是不用你听旁人差遣,可以自己做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按照朝廷的旨意做事,你会不会去做官?” 张顿一怔,“还有这等好事?”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不是不行啊,张顿摸着下巴,不过可能吗?根本不可能。 胡渠荷所说的那个官职,比封疆大吏还要高一档,只有外放的皇子才能做! 不想了!张顿偏头看向正在和食客们谈笑风生的胡广,咧嘴一笑,还是想一想怎么从胡兄那再拿一本书看,更契合实际! ———— 奢华马车离开醉仙楼,行驶在朱雀大街,缓慢的朝着北面皇城方向而去。 褚遂良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担任车夫的府邸老管家,忽然小声说道:“家主,你答应陛下的事没做成,等会面见陛下,怎么回话,老奴有点担心啊。” 身为褚家的老管家,褚遂良拿他当心腹,大事上不会瞒着他,从皇宫中出来,老管家就被褚遂良告知去醉仙楼的目的。 刚才褚遂良和张顿的谈话,褚府老管家都听在耳中,眼看着就快要到皇城,老管家满腹忧心。 面对李二郎,家主是信誓旦旦保证事情一定能办成,结果现在事情砸了,等会怎么交代? 褚遂良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回话还不简单,就说事情办成了。” 闻言,老管家愣住了,吃惊道:“怎么就办成了?” 褚遂良笑呵呵道:“你把马车停在路边,老夫跟你讲,为什么老夫这样说。” “诺!”老管家赶忙驱使马车停靠下来,转身走入车厢。 车厢之中,摆放着一个案牍,案牍上放着笔墨纸砚,以及铺开的那张写有李二郎亲笔的考卷。 褚遂良指了指砚台,说道:“你来替老夫研墨。” 老管家一边照做,一边看着褚遂良拿起兔毫笔,吓了一跳,“家主,你要在上面写?” “是啊,”褚遂良嗯了一声,“若是老夫不写,怎么跟陛下说事情办成了?” 褚府老管家放下墨条,急声道:“家主,万万不可啊!” “万一陛下知晓在纸上写字的不是张顿,而是家主,家主岂不是落得一个欺君之罪?那是要杀头的!” 褚遂良哈哈一笑,“怪罪老夫?凭什么?老夫帮他办成这么一件大事,他应该嘉奖!” 说完,他信心满满的握着兔毫笔,在纸上写起字。 褚府老管家一头雾水,只得继续研墨,同时看着褚遂良写的字。 当看到纸张上,竟然是褚遂良的字迹,褚府老管家嘶了一口凉气,道:“家主,你写的字体,陛下认识,他一看上面的字,不就知晓是你写的?” 褚遂良低着头,嘴角勾勒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要的就是老夫写老夫的字,更要的是陛下一眼就能看穿,他要是看不穿,日后才麻烦!” 说完,褚遂良一边思索着张顿说的答案,一边挥毫写着,写完了以后,方才呼出一口长气,将纸张卷起来,满面笑容道:“去赶车,老夫要入宫面圣!” 太极宫,甘露殿内。 长孙皇后坐在御案后,手中捧着茶杯,哭笑不得看着双手背在身后,在殿内来回踱步的李二,道:“二哥,你都走了半个时辰,坐下歇歇吧。” “朕心急啊。” 李二脚步一顿,唉了一声道:“不知褚遂良那边办得怎么样了。” 话音甫落,忽然就听到殿外响起褚遂良的高呼声。 “陛下——老臣回来了!” 第116章 如果大家都尴尬,那就都不用尴尬了 听到声音,李二浑身一震,猛地转身看着殿外方向。 褚遂良穿着官袍,手捧带走的那卷纸张,快步而来。 李二赶忙走到殿外,急声问道:“登善,事情办得如何?” 褚遂良喘着粗气,道:“老臣不辱使命,事情办成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那卷纸张,递给了李二。 “好,好得很啊!” 李二神色一喜,接过纸张走到案牍后,将纸张放在御案上平铺开来,同时对着长孙皇后招手道:“观音婢,你也过来看看!” 长孙皇后笑着点头,坐在李二身边,和他一起低头注视着纸张上的文字。 “咦?” 李二看到上面的字迹,眼瞳一凝,抬起头望向褚遂良,问道:“这是你写的字?” 褚遂良点头,“是臣的字。” 见他如此坦然承认,李二、长孙皇后愣住了,你还承认是你写的?这不是欺君吗? 褚遂良肃然道:“陛下,皇后娘娘,臣之所以承认,是因为臣不敢欺君。” “这上面的字,确实是臣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于马车中书写。” “但这上面的答案,却不是臣想出来的,而是臣去醉仙楼,听张顿说出的答案。” 李二拧起眉头,道:“登善,你为何不让张顿自己写?” 褚遂良苦笑道:“臣说了,可他不肯啊。” “张顿还说,他拿臣当兄长,臣却拿他当傻子,他是担心若是在纸张上落墨,被臣带回来上呈给陛下看,万一陛下叫他入朝为官。” “届时他拒绝就是抗旨不遵,脑袋搬家,不拒绝又违背心意,所以不肯落墨。” “这个臭小子!”李二忍不住骂了一声道:“怎么猴精猴精的!” 长孙皇后看向褚遂良,指了指摊开在御案上的纸张,皱着眉头道:“褚公,你说这张纸上的答案,是张顿想出来的?” “对!”褚遂良点头道。 长孙皇后看向李二,“二哥,你先看看上面的答案对不对。” 李二低头仔细看起来,越看神色越凝重,喃喃自语道:“说得好啊,贴经一字不差,时策更是有理有据,点个状元不在话下!” “那就对了!”长孙皇后忽然露出笑容,站起身冲着李二欠了欠身子,脆声道:“妾身恭喜二哥,马上就能得到一个国之栋梁。” 李二听了一愣,皱眉道:“这份试卷上的答案,不是张顿落的笔墨,是登善写的,有什么用?” 褚遂良忽然道:“陛下,张顿会写臣的字迹,而且写的一模一样,前些时日,他在东市买东西时,写臣的字来当钱用。” 李二一怔,忽然想起来,这件事张顿跟他说过。 长孙皇后强忍着笑容道:“二哥,你莫是忘了,当时咱们去张顿家里时,他当着咱们的面,也写过褚公的字。” 闻言,李二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道:“朕明白了!” “你们的意思,是这纸上的答案出自张顿之口,张顿又会写登善的字,一旦张贴出去,他就是百口莫辩?” “对!”长孙皇后笑着道:“若是张顿不会写褚公的字也就罢了,将这份试卷公之于众,他还能狡辩,说不是他写的。” “但是,他错就错在他会写褚公的字,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他不跟褚公说试卷上的答案,我们也没辙啊。” 李二越想越激动,目光灼灼看向褚遂良,道:“登善,你这次立了大功啊!若是张顿能入朝为官,你当居首功!” 褚遂良却一脸肃然,道:“陛下,你们去过张顿的家里?你们也认识张顿?” “……”李二、长孙皇后脸庞上的喜色顿时僵硬住了。 褚遂良沉声道:“臣刚刚没出宫时,面见陛下和皇后娘娘,你们没说过认识他啊。” 李二干笑道:“是吗?朕当时跟你说的是,不认识张顿?哈哈,朕忘了。” “……”褚遂良狐疑的看着装傻充愣的李二,道:“陛下,你和皇后娘娘,怎么认识张顿的?” “这个……”李二沉吟了起来,不好跟他解释啊,横不能跟他说,张顿和长乐公主凑在一起,李丽质铁了心想要嫁给他,观音婢便派朕去考验张顿,然后相识? 这多没面子! “阿爹,阿娘!”就在此时,李丽质的脆声在甘露殿外响起。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褚遂良愣住了,回头望去,登时目瞪口呆。 这不是当时在东市,跟在张顿身边的小娘子吗? 她叫陛下和皇后娘娘“阿爹”,“阿娘?” 嘶!褚遂良倒吸了一口凉气,合着她是公主?! “咦,是你?!”李丽质跑进来,看到目瞪口呆的褚遂良,也楞了一下,惊呼出声道:“你是当时在东市那个人!” 尴尬!大写的尴尬! 褚遂良感觉甘露殿内的空气都凝固了,尤其是感受到李二、长孙皇后投来的古怪目光,恨不得在地上找一个缝隙钻进去。 这种感觉,他在诗坛盛会上看到张顿时,感受过一次,没想到还会再感受一次! 不行,得先发制人!褚遂良心中一横,不能叫他们先开口,不然整张老脸都丢尽了,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你们——” “登善,你先别说话!”李二却是扬起手掌,打断他的话,道:“朕有话问你!” 褚遂良急声道:“陛下,先让臣把话说完!” “不,朕不要你说完!”李二大声道:“你先听朕说!” “臣今天一定要说!”褚遂良梗着脖子道。 李二果断拒绝:“不行!” “要不这样吧”就在此时,长孙皇后开口说道:“二哥,你别问褚公,褚公,你也别问二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如何?” 褚遂良肃然道:“好!” 李二点头,“可以!” 随即,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偏头不看对方,脸上写满了不自然。 长孙皇后莞尔看着二人,若是李丽质没来,褚遂良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李丽质一来,轮到褚遂良尴尬了,若是没有前面的事,李二也必然会问个究竟,到时候怎么嘲笑他,在所难免。 可是现在,彼此都尴尬,你捉着我的命门,我拿捏你的把柄,彼此都会适可而止,就都不用尴尬。 褚遂良轻咳了一声,看着李丽质,问道:“陛下,皇后娘娘,可否告知老臣,她是哪位公主?” 第117章 老夫也想看看,老夫的儿子和张顿比,究竟差哪了! 长孙皇后笑道:“她是丽质。” 褚遂良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李丽质。 长乐公主? 就是跟长孙冲有了婚约,结果逃婚的那个? 长孙皇后冲着李丽质招了招手,道:“丽质,他是褚遂良,褚起居郎。” 李丽质赶忙欠了欠身子,抬头目光古怪的看着他,“你就是褚起居郎?那当时张顿当着你的面,写你的字还钱,你就干看着?” 别说了!褚遂良心中一阵腹诽,干笑了一声,点了点头不多做解释,看向李二道: “陛下,此次科举的知贡举是……” 知贡举,便是主考官职位。 李二说道:“朕让长孙无忌兼任知贡举,此次科举,他是主考官。” 坏了!褚遂良神色微变,长孙无忌绝对会跟张顿对着干,那岂不是说…… 看到褚遂良表情,李二笑了笑,“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朕觉得你的担心没有必要。” 说着,李二指了指摊开在桌上的纸张,道:“有了这个东西,你还怕什么?” 倒也对,褚遂良微微颔首,忽然心头一动,肃然道:“陛下,臣想去协助长孙尚书。” 李二讶然,“这是为何?” 褚遂良沉声道:“臣若是在场,能保险一些。” 李二沉吟着,思索了半天,明白褚遂良心底里还是担心,道:“也行,你就去做无忌的副官吧。” 褚遂良神色一喜,作揖道:“臣谢陛下。” ———— 而此时,吏部府衙。 “半个月后,科举就开始了,国子监那边准备如何?” 府衙大堂中,长孙皇后正襟危坐在尚书坐席上,面容平静的看着坐在下方的吏部侍郎,以及吏部下属的司封、司勋、考功三曹的郎中,主事,员外郎等十几个人。 吏部侍郎肃然道:“已经妥当。”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此次参加科举的士子,有多少人?” 吏部侍郎回应道:“一共一千四百二十三人。” “人数不少啊。”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比老夫想的还多一些。” 唐代的状元,实际上最多只相当于明、清的“会元”,甚至连会元都不如。 因为明、清诸朝科举考试已是主要的选拔官员的途径。 筛选层次即多且严,参加科举的人数亦远远超出了大唐。 大唐应考的士子,多则两千人,一般每年一千人左右。 此次开恩科极为仓促,却能有这么多士子参考。 长孙无忌呼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声道:“此次科举,乃是制科,由陛下亲自出题,你我且等着便是。” 众人点了点头,就在此时,忽然吏部一个小吏走了进来,拱手大声道:“长孙尚书,褚起居郎来了。” 褚遂良?他来干什么?长孙无忌眉头一皱,“叫他进来。” “诺。”那名小吏赶忙点头。 很快,褚遂良穿着一袭官袍,笑吟吟大步走了进来,道:“长孙尚书,各位同僚,好些时日未见了。” 长孙无忌瞅着他,“褚遂良,你是起居郎,门下省的官,跑我吏部作甚?” 褚遂良笑道:“再过半个月,科举就要开了,长孙尚书是主考官,老夫自当过来见一见上官,好混个脸熟啊。” “上官?”长孙无忌眼瞳一凝,盯视着他,“陛下让你做副官了?” “正是。”褚遂良颔首道。 长孙无忌眯起眼眸,想起在杜淹家中,听到杜仲和魏贤谈起的诗坛盛会,说道: “你是怕老夫难为张顿,所以过来盯着?” “长孙尚书误会了。” 褚遂良摆了摆手,一脸认真道: “长孙尚书何等胸襟,怎可能跟个晚辈过不去?老夫又怎会维护一个小辈,和顶头上司对着干?” “老夫是奉旨办差,不敢马虎。” 是与不是,你自己知道!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摊开手掌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就请褚起居郎入座吧。” “诺。”褚遂良拱手,笑着坐在吏部侍郎身边。 论起官职,他是从六品,但毕竟是天子近臣,其职能是记录皇帝言行,修起居注。 何况褚遂良此次奉旨前来,他坐在吏部侍郎身边,吏部大臣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司封郎中忽然道:“长孙尚书,此次参加科举的士子当中,有三个人,分别是长孙冲,杜仲,魏贤。” “下官以为,论才气,亦或是德行,他们不分伯仲,状元必定由他们三人中选出。” 司勋郎中却是摇头,“长孙冲是其中佼佼者,状元非他莫属。” 考功郎中抚着胡须道:“是啊,不如先定了再说。” “下官附议。” “长孙尚书此次兼任知贡举,为科举主考官,若是长子拿不到状元,岂不是给了旁人说闲话的机会?” 在场的吏部其他几位郎中、主事、员外郎纷纷开口说道。 长孙无忌没吭声,而是瞅了一眼褚遂良,问道:“褚起居郎,你觉得呢?” “老夫不同意。” 褚遂良语气果断道:“科举是为国选才,还没开始你们就内定了状元,消息传到陛下耳中,你们不怕被怪罪?” 司勋郎中偏头看着他,道:“往年都是如此,何来怪罪一说?陛下不是不知道。” 褚遂良淡然道: “那是常科,不是制科。” “总之老夫不答应,老夫身为长孙尚书的副官,不能让上官惹来众多非议啊。” 说着,褚遂良冲着长孙无忌拱了拱手的,道: “长孙尚书,下官拳拳之心,还望明鉴,除非长孙冲是凭真才实学,考中状元,不然天下人必将非议,说就因为长孙尚书身为主考官,所以吏部郎官们阿谀奉承,就算长孙冲答了白卷也能中,不是污了你的耳朵?” 吏部侍郎摇了摇头,“此言差矣,谁不知道长孙冲德才兼备,何来白卷一说?难道此次科举中,有能和长孙冲比肩之人?” 褚遂良掷地有声道:“老夫觉得有。” 长孙无忌目光冷冰冰看着他,“你觉得是张顿?” “是他。”褚遂良笑道。 “那就比一比。”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道:“老夫也想看看,老夫的儿子和张顿比,究竟差哪了!” 坐在一旁的吏部郎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长孙尚书和褚起居郎,刚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啊。 那个张顿,究竟是什么人,褚起居郎竟然如此护着他? 众人暗暗思忖,决定回去好好查查。 如果此人得罪过长孙尚书,那就好办了,这次必定要此人落榜,给长孙尚书一个面子! 至于褚遂良,门下省的官跑到吏部,有什么发言权?指望谁能支持他? 这是吏部,在场的人,全都是长孙无忌的下官!不支持长孙无忌,反倒支持褚遂良,怕是在犯病。 第118章 我什么时候得罪过长孙冲?怎么我没印象 半个月时间,转眼即逝。 大清早,平康坊醉仙楼外,挂着一块木牌,写着再次歇业一天。 木牌前方,则停靠着一辆胡广为张顿雇来的马车。 空荡荡的一楼大堂,胡广带着胡渠荷,以及王蒙,刘良看着已经换好一袭青衫,准备前往国子监的张顿,脸庞上都掩饰不住的担忧。 胡广忧心忡忡道: “张老弟啊,我打听过了,此次科举主考官,是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此人跟杜淹,魏征关系甚是要好,杜淹之子杜仲,魏征堂侄魏贤,你都和他们有过节,杜仲、魏贤又跟长孙冲是好友。” “若是那个长孙冲,跟他爹吹吹风,你这次参加科举,怕是困难重重!” 张顿站在柜台处,一边低头整理着装有文房四宝的布兜,一边道: “无妨,我就是去随便敷衍几下,又不在乎名次。” 胡广忍不住道:“那也得小心啊。” 大唐科举和明清时期不一样,并不繁琐,一般只在几个地方稍微认真的选拔一次,合格者便可直接参加“省试”。 省试名义上是由尚书省主持的考试,相当于后来的“会试”。 其录取人选与个人的名次全由知贡举一人确定。 知贡举一般是三年一换,也有一年一换。 个人的学识、品性、心态不易,当然也就不可能有个统一的标准。 而且考卷不糊名,有时尚未开考,而名次已定,更有强要状元、自定状元的。 各个时代都有黑幕,唐朝也无法例外。 此次长孙无忌便兼任的“知贡举”,故而能成为科举主考官。 胡广不敢想象,张顿的试卷一旦放在主考官面前,会得到怎样一个评语。 虽然知道张顿想要敷衍了事,但胡广相信,他绝对不想此次科举得个很次的评语。 那就太丢人了! “不打紧。” 张顿偏头看了他们一眼,笑道:“我先去,真要出了问题,我也不怕,别忘了我那岳父也在朝为官呢。” 胡渠荷脆声道:“先生,奴家相信你一定可以。” 张顿一乐,可以什么?可以中状元?我又不打算中,还能有人按着我的脑袋让我中? 冲着众人摆了摆手,张顿走到醉仙楼外,快步坐上马车,撩开车帘挥手笑道:“回去吧,等我消息!” ———— 国子监位于务本坊的北侧。 当马车到了务本坊外,张顿便带着装有文房四宝的布兜走下马车。 不是马车不能入坊,而是此时此刻,务本坊内已经人挤人。 此次科举,说是有一千多人,实则来务本坊的,远远不止一千多人。 前来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大多是拖家带口而来,务本坊外便停满了马车。 张顿好奇的看着四周,务本坊外,还有些闻讯而来的摊位摊主,叫嚷着卖东西。 “这不是张顿吗?” 忽然,一道刺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还真敢来参加科举?” 张顿回头望去。 杜仲,魏贤面带讥讽的走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还跟这样一个身形颀长,面容冷峻的年轻公子。 张顿莞尔一笑,道:“我来了,你们不想我参加,去跟主考官说说,让他把我名字划了。” 杜仲、魏贤见他说话带刺,眉头一皱,魏贤冷哼道:“你当真以为不行?” 说着,二人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淡然道:“在下长孙冲。” “此次科举的主考官,就是我父亲。” 张顿歪头看着他,知晓他们仨是一伙,面带微笑道:“我在这等着,你却让你爹把我名字划了。” 长孙冲拳头都握紧了。 豪横!狂妄! “我不会这样做。” 长孙冲冷声道:“科举,是朝廷为国选才,不是我父亲的一言堂。” 杜仲淡笑道:“更何况,有我们三个人在,你想拿状元,是痴心妄想。” 魏贤忍俊不禁道,“此次科举,状元应该就在我们三人当中出了。” 话音甫落,忽然有人开口道: “不见得吧?” “这不还有我呢吗?” “哈哈哈,头一次听诸位仁兄撂狠话啊。” 长孙冲,魏贤,杜仲回头望去,就看到房俊,杜荷笑吟吟走了过来。 “你们——” 看到二人,长孙冲一阵咬牙切齿,我拿你们当兄弟,你们半路就把我给卖了! 魏贤,杜仲拧起了眉头,看向了长孙冲,房俊,杜荷,关系不是跟你很铁吗,怎么他们这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啊? 长孙冲黑着脸,这两个人,包括尉迟宝琪,早不跟他是一条心。 三人得了张顿的好处,直接投靠人家了! “我们去国子监!”长孙冲愤然摔袖,懒得理他们,带着魏贤,杜仲走向务本坊。 “郎君!” 就在此时,一道带着欣喜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听到声音的瞬间,长孙冲浑身一震,猛地回头望去,看的睚眦欲裂。 那个头戴金步摇,身穿襦裙的女子,正是长乐公主李丽质! 而此时,李丽质刚刚扑到张顿的怀里,俏脸通红。 长孙冲看的呼吸都有些紊乱。 魏贤、杜仲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杜仲低声问道:“长孙兄,此人是……” 长孙冲咬牙道:“长乐公主。” “……” 魏贤,杜仲相互对视了一眼,神色严肃起来,只是看向长孙冲的目光,多了几分古怪。 长孙冲低吼道:“你们给我听好了,一定要压过他,此次状元不管是谁,总之不能是张顿!” “拿出你们的本事,别让人家小瞧了。” “明白。”二人异口同声道。 “长质,你怎么来了?”张顿见她扑到自己怀里,登时一乐,轻轻抚着她的小脑袋,最近长质越来越主动了啊。 李丽质抬起头,俏脸红扑扑的看着他,道:“我跟阿爹阿娘说了,他们同意奴家过来找郎君,说郎君今天要参加科举,奴家陪着郎君,郎君一定能金榜题名。” 张顿莞尔一笑,老丈人跟丈母娘还能用这一招,这是要用长质逼他就范。 “看在长质面子上,我就认真一下。” 张顿笑吟吟看着她,旋即偏头看向长孙冲的背影,摸着下巴道: “我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长孙冲?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119章 等一等,张顿怎么进考场了?现在不该他考啊 “……”房俊,杜荷瞅着他,又看了看李丽质,要掰扯清楚你怎么得罪他的,问问你身边的未婚妻不就知道了? 李丽质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总不能跟张顿说,自己父亲,也就是当今皇帝,当初将她下嫁长孙冲,她却逃婚,才和张顿相识。 若是跟他说了。 自己是长乐公主的事,不就暴露了? “长质,你怎么了?”看见李丽质神色有些犹豫,张顿好奇道。 李丽质咬着嘴唇,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小声道:“郎君,他们对你这般态度,奴家看着生气。” “不跟狗计较。”张顿一笑,跳梁小丑而已,多看他们一眼,哪都算是输。 张顿看向了房俊,还有杜荷,好奇道:“两位兄长,你们也参加科举?” 杜荷笑道:“不只是我们,尉迟兄也来了。” “他人呢?”张顿看了看四周,“没见他啊。” “摔断腿了。”房俊耸了耸肩道。 “啊?”张顿一怔,摔断腿,跟参加科举有必要的联系? “摔断腿,又不影响写字。” 房俊叹了口气道:“他故意摔断腿,就是不想参加科举,结果当时从树上跳下来时,正好被他爹看到。” “然后,他爹把他另外一条腿也打断了。 嘶!张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尉迟家也忒狠了。 杜荷摇头道:“也没什么大事,他早习惯了。” “估计问题也不严重,最多休养几个月就好。” “这还不严重?” 张顿哭笑不得,尉迟家的爷俩,都这么横的? 忽然,张顿心头一动,看着二人问道:“对了,你们想不想拿状元?” 听到这话,房俊,杜荷愣住了。 拿状元?你当状元是拿就能拿的? 杜荷摇头道:“张老弟,你把拿状元的事,说的太轻松了些,换做是你,你能中得了状元?” “我不行。”张顿笑道:“我就是过来凑凑热闹,充个人数,又不认真。” 房俊、杜荷目光幽幽看着他,过来凑凑热闹?说得好像你认真就一定能中。 难道他忘了,此次科举的知贡举是长孙无忌?是长孙冲的亲爹! 人家能不把状元留给自己的儿子? 就算长孙无忌没这个心思,他毕竟是吏部尚书,此次负责科举的官员,大半都是吏部官员,他们能不想方设法讨好长孙无忌? 而讨好长孙无忌的最好办法,就是将状元头衔,送到长孙冲面前! 张顿看着二人的神色,便知晓他们心中所想,笑着招了招手道: “你们过来。” 等二人一脸狐疑的走到他身边,张顿低声在二人耳畔说着。 听完他的话,房俊、杜荷震惊看着他,同时失声叫道:“你知道此次科举的考题?” 仿佛是怕声音大被人听到,二人说完又赶忙捂住嘴,同时睁大眼睛,用眼神询问他究竟是不是真的。 张顿压低声音道:“我认识褚遂良。” 褚遂良?门下省的起居郎?天子近臣?他竟然冒着风险,把考题泄露给你?! 二人更吃惊了几分。 “别说出去啊。”张顿冲着二人挤眉弄眼道。 “明白!” 房俊、杜荷异口同声道。 杜荷拱手感动道:“张老弟,大恩不言谢,若是我们这次能得状元,请你吃酒!” “我们先去找找书,把考题答案记下,你们先去国子监,我们等会儿就来!”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李丽质道:“长质,我们进去吧。” “好!”李丽质俏脸上露出一抹甜美笑容道。 二人来到国子监。 国子监外,人头攒动,伴随着国子监内敲锣声,有人大喊着第一场即将开始。 这么快?张顿楞了一下,然后转头对着李丽质说道:“长质,我先去考试,你等着我。” “好!”李丽质点了点头,注视着张顿走入国子监。 没过多久,房俊和杜荷手里捧着一本《孟子》,低头一边记着,一边并肩往国子监门口走来。 “咦?怎么就你一个?” 看到李丽质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国子监门口,二人楞了一下,走到她身边好奇问道。 “张老弟已经进国子监了?” 李丽质点了点头,脆声道:“刚才有人在那敲锣,说是第一场考试马上开始,郎君就去了,你们不进去?” 听到这话,房俊、杜荷面庞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 房俊道:“开始是开始,但开始的不是我们要考的啊。” 看着李丽质愣然的神色,房俊耐心解释道:“科举一共有好几科,现在开始考的是明法科,我们要去考的,一是明经科,二是进士科,跟明法科不挨边啊。” “是啊。”杜荷点头道:“明法科,考的是律法,跟明经科和进士科没得比。” 李丽质有些慌张道:“那怎么办?他已经进去了。” 房俊沉吟道:“无妨,我去叫他出来!” 说罢,房俊大步走入国子监,找到明经科的考试地方,抬步就要进去寻找张顿。 “干什么?”就在此时,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人,见他不停的举目四望,板着脸走过去问道。 房俊赶忙作揖,道:“我叫个人出来。” 那名中年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不是考明法科的,在外面候着。” 房俊瞅见已经坐在案牍后,等待发题的张顿,不由有些着急,指着张顿道:“可是里面那个人也不是考明法科啊。” 那名中年人眉头一皱,回头望向考室内,问道:“你说的谁?” “他叫张顿。”房俊忙不迭收到。 听到名字,那名中年人,也就是吏部的司勋郎中微眯起眼眸,是让长孙尚书厌恶的张顿? 他竟然要考明法科? 司勋郎中问道:“你说的那个张顿,他不知道现在考的是明法科?” 房俊点头道:“肯定不知道。” 司勋郎中心中一喜,脸上却不露神色,淡然道:“进去了,就必须考,等他考完了再说。” 房俊急了,“可是他不懂啊。” 不懂更好啊!司勋郎中咧嘴一笑,这样他不得出丑? 第120章 奇怪了,考题怎么跟褚遂良说的不一样? “你是他什么人?算了,本官也不管你是什么人。” 司勋郎中语气冷冰冰道:“不管你是来找谁,一切都等考完再说。” “你若是考明法科,现在就进考室,不然就赶紧离开,否则本官即刻令人将你拿下,赶出国子监!赶紧走!” 房俊有些不甘心,但是眼见着面前的中年人已经不耐烦的准备挥手叫人,只得无奈的转身走出国子监。 国子监外,杜荷、李丽质看到房俊走了出来,却不见张顿跟着,赶忙迎上去,杜荷问道: “怎么了?没叫出来?” 房俊无奈摊开手掌道:“别说是叫出来,我连考室都没进去,考官不让!” “为何?”杜荷错愕道。 房俊沉声道:“那个考官身上穿的是吏部的官袍,吏部尚书又是长孙无忌。” 明白了!杜荷、李丽质瞬间懂了。 李丽质生气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分明就是在刁难郎君,奴家去找阿爹!” 房俊摇头道:“没用的,时间来不及。” “那也要找!”李丽质气的俏脸涨红,跺了跺脚,愤然的坐上马车,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杜荷沉吟了几秒,看向房俊道:“公主收的对,怎么着也该事实,你去找房公,我去找我爹。” “现在时间应该还来得及,等会这里会合。” “好!”房俊肃然点头。 ———— 太极宫,甘露殿。 李二穿着一袭皇袍,坐在御案后,低头心不在焉的看着奏折,对着坐在旁边帮忙整理批阅好奏折的长孙皇后,问道:“观音婢,科举现在应该开始了吧?” “开始了。” 长孙皇后轻声笑道:“今天先考明法科,二考明字科,三考明算科,四考进士科,五考明经科。” “张顿考明经科,怕是要到下午了。” 李二皱眉道:“朕让他大清早过去,是不是急了?” 长孙皇后摇头道:“他不懂科举,他早早去了,不也是增长见闻?” 李二哑然失笑,这话也对,这小子无心官场之事,以后若是步入官场,容易吃亏,先让他从科举开始熟悉,增长见闻,对他也有好处。 “阿爹,阿娘!” 就在此时,李丽质的焦急声音,在殿外响起。 李二、长孙皇后抬头看着李丽质从殿外快步跑了进来,有些讶然。 “丽质,你不是去国子监找张顿,怎么回来了?” 前些时日,李丽质跑到甘露殿,正巧碰到褚遂良,褚遂良离开后,李丽质便跟他们说,想在科举开始的当天,去找张顿,为他加油鼓气。 二人觉得她的前往,或许能让张顿认真一些,便点头同意,着实没想到这个时候,本该和张顿见面的李丽质,竟然跑回了宫里。 “不好了!” 李丽质急声道:“张顿考试了!” “这不应该吗?” 李二愕然道:“他要是不考试,那才叫不好!” 李丽质小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似的,“不是,他已经坐在考室里,开始考了。” 长孙皇后听明白她言语中的意思,吃惊道:“他去考明法科了?” “对!”李丽质连忙点头。 李二震惊道:“张顿考它干什么?他该考明经科啊。” 长孙皇后偏头看向李二,脸庞上写满肃然之色道: “二哥,张顿可能不知道,只以为考试开始,就一头撞进去。” 李二拧着眉头思索许久,冲着殿外开口道:“李君羡,你去国子监一趟,把张顿揪出来!” 正当李君羡走进来,准备抱拳应诺时,长孙皇后的声音响起。 “且慢!” “二哥,张顿要考,就要他去考吧。” 见到李二望过来,长孙皇后耐心解释道:“其实没什么大碍,只要张顿最后去考明经科就行,其他的,就当他是去凑热闹。” 李二想了想,随即拍了一下脑袋,“说得对,朕差点急糊涂了。” 说着,李二看向李丽质,沉声道: “丽质,今天国子监是科举考试之地,长孙无忌他们都在,朕和你娘亲不适合过去,就由你代为父和你娘亲去盯着张顿。” “一定要看着他进明经科的考场!” “女儿明白,女儿现在就去国子监。”李丽质听懂张顿去考明法科,并不影响什么,顿时松了口气,听到李二的话,重重点了点头,欠了欠身子,然后转身离去。 回到国子监,李丽质就看到房俊,杜荷一脸沮丧的也朝着这边而来。 房俊、杜荷也看到他,赶忙放快脚步走过去,杜荷问道:“公主,你跟陛下和皇后娘娘说了?他们怎么说?” 李丽质脆声道:“说只要郎君考明经科就行。” 杜荷叹了口气,指了指站在身旁的房俊道:“我爹和他爹,也是这样说的。” “说他多考几场没关系,反正就是走个过场,只要他参加明法科就好了。” “既然如此,咱们在这等着他。” 说着,杜荷忽然道:“公主,遗爱兄,你们说张老弟,懂不懂律法啊?” “他懂个屁。” 房俊摇了摇头,“他要是懂,当初能被万年令王洵抓到县衙里关起来?” 李丽质点了点头,她也这么觉得,若是张顿真的懂大唐律法,当时在醉仙楼,早就直接用律法驳斥了王洵,哪能被人家带到万年县县衙给关起来。 而此时,明法科考场。 屋内后方,张顿正襟危坐在一张几案后,好奇的看着四周坐着的参考士子们。 虽说科举在隋唐就已出现,但和明清时期的科举流程相比,只能用简陋二字形容。 在明清时期,读书人参加考试,那都是单人单间。 但在大唐不一样,一个考场之中,竟然有几十个人! 和以前参加高考时的考场,差不了多少。 奇怪了,张顿打量着四周,见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不由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见那两个长质的兄长啊?他们也是来参考的,怎么不见他们进来? 而且外面怎么还有士子兜兜转转?!他们不进考场? 难道距离开始还早? 正当张顿困惑时,就看到一个身穿官袍的监考官,带着一份份试卷走了进来。 当试卷放在面前的桌上,张顿低头看了一眼,不由神色一怔。 怎么上面的考题,跟褚老兄说的不一样啊? 第121章 等等,我进错考场了? 按理来说,试题的内容,应该是褚遂良给他看过的考题。 可是面前试卷上,却要答的是大唐律法。 我不会进错考场了吧? 张顿陷入沉思,上面的试题内容,绝不可能是明经科。 更像明法科! 所以这场考的是明法科? 张顿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没人跟我提前说一声? 怎么办? 现在离开? 离开就是交白卷! 这次主考官是长孙冲的父亲,他要是看到自己交白卷上去,万一想着借此机会给儿子出口气。 自己不是给他递刀? 还是答题吧!张顿摇了摇头,低头认真看起了试题。 “咦?” 看完题,张顿惊疑了一声,这个题考的,怎么是《武德律》? 《武德律》为唐高祖武德年间制定颁布,是唐朝立法的开端。 它以《开皇律》为基础,增加“五十三条新格”内容制成,其篇目“一准隋开皇之律”,也分为十二篇。 除对流刑和居作的刑法作了一些修改外,和《开皇律》没有太大的区别。 现在贞观年间,按理来说应该颁布的是《唐律疏议》才对。 张顿拧着眉头陷入思索,难不成因为自己的穿越,所以导致这个大唐世界,有了些许改变? 算了,不想这些,还是好好答题吧。 张顿呼出一口长气,不管是不是因为自己穿越过来,导致大唐出现变化,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答题。 拿起兔毫笔,张顿看着上面的内容,毫不犹豫的开始书写。 考题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很难,但是对于张顿,和张飞吃豆芽差不多。 《开皇律》也好,《武德律》也罢,内容都记载他脑海中,看一眼考题,张顿就知道怎么写。 写完后,张顿放下笔,满意的点了点头,为了防止答的太好,他故意写错三道。 写错的三道题,是他把正确答案倒过来写,如果正着读,只会觉得语句不通。 为了敷衍,我是煞费苦心啊!张顿感叹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四周。 周围的考生们,此时一个个愁眉苦脸,冥思苦想着。 有这么难吗?张顿皱眉看着他们,把《武德律》全文背过,这题不就是小儿科? 他却忘了,能背过全篇《武德律》的人,就算在大唐,一只巴掌也能数得过来。 不行,不能这么快出去! 张顿低头想了想,然后拿起兔毫笔,思索着要在纸上再写点什么。 若是自己第一个出去,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他。 自己是考科举是为了敷衍,不是为了得名次! 写这个吧!张顿心头一动,然后快笔写了起来。 而此时,身为监考官的司勋郎中,头戴乌纱,身穿官袍,双手背在身后在考场内转悠着。 他的目光,一直盯视着张顿。 见到张顿时不时的写一会放下笔,观望四周的模样,司勋郎中心中冷笑,是不会答题了? 倒也是,这一场考的是明法科,他一个考明经科的考生跑来凑热闹,会答题才怪了! 但考试已经开始,现在也容不得张顿离开,而且就算张顿想离开,他也不会让张顿走。 不然怎么叫张顿在长孙无忌面前出丑? 就在此时,另外一名监考官,考功郎中走了过来,见他一直盯视着张顿,顿时恍然大悟。 刚才在门口,他也听到有一名考生询问张顿的名字,低声问道: “尤司勋,此人就是得罪长孙冲的张顿?” 司勋郎中微微颔首道,“就是他。” 考功郎中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张顿,“看不出他哪里厉害啊,答个明法都这么慢,看样子也不怎么样,褚遂良也是,竟拿他跟长孙冲比?也不知道褚遂良看重此人哪一点。” “或许此子在明经科上,有点能耐。”司勋郎中低声道:“但不要忘了,现在考的不是明经科,是明法科。” “换做是司郎中,叫你去尚食局任职,你会做膳食?” 考功郎中莞尔一笑,“说的倒也对。” 二人没在吭声,而是继续盯视着四周答题的考生,防止有人作弊。 很快,代表考试时间的炷香燃烬一根有一根,确定是最后一根烧完,司勋郎中和考功郎中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同时大喝道: “时间到了。” “交卷!” 听到这话,考生们更有些慌了,但还是纷纷放下手中毛笔,站起身冲着二人作揖,走向考场外。 二人快速的收起试卷,司勋郎中忽然发现张顿竟然还坐在那里,挥毫在纸上写着,走过去皱眉道:“你怎么不交卷?” “没写完呢。”张顿头也不抬的说道。 司勋郎中一愣,你是真的一点规矩也不知道啊,板着脸道:“没写完也要交。” “那好吧。” 张顿手中动作一顿,遗憾的说着,站起身将文房四宝装入布兜,朝着考场外走去。 草包一个! 司勋郎中冷哼了一声,这么久,竟然没写完。 “咦?” 这不是写完了吗?司勋郎中低头看了一眼试卷,不由惊疑了一声。 而且,怎么张顿的试卷,这么厚啊? 别人最多三五张纸,他却至少有四五十张! 这才多少道题,需要写这么多? 正当司勋郎中纳闷时,忽然门口响起声音: “尤思勋,你赶紧的,上边派人来催了!” “来了!” 司勋郎中本想看看张顿究竟写的什么,听到考功郎中的催促声,不再多想,将张顿的试卷整合在一起,放在考生试卷最底下,快步离开。 从考场走出,国子监仍旧满是考生,张顿拎着布兜,四下看了看,寻找着房俊和杜荷的身影,却半天没找到,不由有些郁闷,这两人呢? 咚咚咚—— 敲锣声再次响起。 “开考了,赶紧进去!” “我还没看完书呢!” “来不及了!” 伴随着的大叫声,考生们纷纷走向另外一个考场。 “怎么这么快?”张顿纳罕的望着那些跑入考场的考生,没有多想,赶忙跟着进去。 坐下来后,没过多久,考题发下来。 张顿看了一眼,顿时愣住,这场也不是考明经? 这一场考“明字科”? 我又进错考场了??? 第122章 闲着也是闲着,“进士科”我也考了吧 张顿准备起身,这一场不想考了,忽然耳畔响起一道爆喝。 “什么,你不想考了?” “进来了你不考,是要答白卷吗?科举你都敢答白卷,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看着那名悻悻然又坐下来的考生,张顿见监考官目光凌厉的又望向自己,干笑着又坐下。 算了,还是考完再说。 明字科考的是《说文》、《字林》。 就是问一个字、词是什么意思,同时就这个字、词的注释给出问答题。 也规定了让用什么字体来写。 题不难!难的不过是用什么字体来写。 张顿沉吟了一下,然后拿起兔毫笔,开始书写。 这些题,对于其他人很难,但是对于会写几十种字体的他而言,就两个字,轻松! 张顿用五种字体写出答案,满意点了点头,应该不会抢别人风头吧。 五种风格的字而已。 要知道,当初他面对李二和长孙皇后时,写过十一种字体。 明字科的题答完后,等到交卷时间一到,张顿便交了试卷,离开考场。 没过多久,开考的敲锣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张顿没有进去,而是找到一个正准备走入考场的身穿长衫的年轻人,问道:“兄台,这一场考什么?” “考明经!”那名穿长衫的年轻人毫不犹豫说道。 张顿松了口气,然后跟着进去。 当试卷发下来,张顿愣住了。 这不是考的明算科吗? 张顿不由抬头困惑的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那名年轻人。 此时,那名年轻人脸都白了,颤声道:“考官,这一场怎么不考明经啊?” 监考官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走到他身边,皱起眉头道: “谁跟你说考明经?这一场考明算。” 那名年轻人脸都绿了,“可是,可是我只会明经啊。” 监考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现在交白卷,你知道会给主考官留下一个什么印象?进都进来了,你还写了名字,老老实实坐这,能写多少是多少。” 那名年轻人一脸颓丧,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张顿,不知为何脸上神色缓和了许多。 “……”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张顿无语的看着他。 自己算不算受到他牵连? 摇了摇头,张顿懒得理他,低头看着考卷。 明算科,考的是《九章算经》三帖。 以及《五经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海岛算经》、《周髀算经》、《孙子算经》等各一帖。 还有《缀数》六帖,《缉古算经》四帖,并兼问大义。 古代数学题,也不怎么难!张顿沉吟着,然后拿起笔,开始答题。 答完以后,张顿忽然来了兴趣,凭什么考官能考他,他就不能考一下考官? 想到这,张顿笑容玩味的在纸上写下两道数学题。 当监考官喊着交卷,张顿确认东西带齐,便走出考场。 敢一出考场,张顿就看到房俊、杜荷站在不远处,讶然道:“房兄,杜兄,你们考完了?” 房俊、杜荷目光古怪的看着他。 “我们还没考。” 张顿愕然,“为何?” 房俊摊开双手道:“还没轮到我们啊,我们考的两科,一科是进士科,一科是明经科。” “等会儿才开始考这两科。” “张老弟,你考了几科?” “已经三科了。”张顿说道。 嘶!二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岂不是说,已经把明法、明字、明算三科都考完了? 杜荷忍不住道:“张老弟,前面几场,只要你不写名字,跟考官说清楚,可以不用考。” 张顿一怔,“没考官跟我说啊,一般监考官都会提醒?” 房俊、杜荷同时点头,似乎是想到什么,房俊沉声道: “这次监考官,大多都是吏部的人,你跟长孙冲有过节,估计他们都知道了。” “看到你张顿的名字,那些人能放过你?就是知道你走错考场,也不会提醒你,就是要你故意在长孙无忌面前出丑!” 张顿无语道:“那我岂不是白考了?” “可以这么说。”房俊耸了耸肩,考都考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杜荷好奇道:“张老弟,你感觉答的怎么样?” 张顿一笑,“肯定过不了。” “……”房俊、杜荷愣然看着他,过不了,你怎么还这么开心啊? 就在此时,忽然咚咚咚的敲锣声响起。 “要开始了!”房俊神色一肃,道:“张老弟,我跟杜兄也要考进士科,我们就先进去了。” 张顿看着二人点头道:“好。” 房俊和杜荷冲他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快步朝着进士科的考场而去。 走到考场门外,二人忽然发现,张顿竟然跟在他们身后。 房俊莞尔道:“张老弟,你不用送我们到这。” 张顿轻咳了一声道:“我也要考进士科。” 闻言,房俊、杜荷楞了一下,房俊困惑道:“张老弟,你还要考进士科?你开始有打算要考?” “没有。”张顿干笑了一声,说道:“反正我前面三科已经考了,也不在乎多考一科。” 房俊、杜荷目光古怪看着他,每年科举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考好几科的奇葩,但像张顿这样明知道不考,偏偏想凑个整的,倒是头一次见。 “那好吧。”房俊点头,“我们一块进去。”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跟在他们身后,坐在考场中的一个案牍之后。 “嗯?”就在此时,两个监考官忽然走了进来,看到张顿的身影,不由一愣。 二人正是明法科的监考官,司勋郎中和考功郎中。 此子怎么还考进士科?司勋郎中、考功郎中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眼中的困惑。 但也没说什么,既然人家要考,那就让他考,丢人也是丢他的。 很快,一份份考卷,发到了每个考生的案牍上。 张顿低头看着试卷上的考题,题目对他而言都不难,当看到最后一题时,他忽然眯起了眼眸。 进士科,考试内容为试时务策五道,帖一大经。 所谓的帖一大经,就是帖经。 帖经者,以所习经,掩其两端,中间开唯一行,裁纸为帖。 说白了和填空题差不多,让张顿好奇的不是这个,而是最后一题。 进士科,竟然还考杂文! 第123章 五科全考,你哪来的勇气说我偏科? 张顿瞅了一眼房俊和杜荷,见他们也低头紧皱着眉头。 果然,这是头一次考杂文! 张顿啧了一声,按理来说,加试杂文应该是高宗时期,没想到贞观时期的科举就有了。 这个大唐有问题啊! 张顿心里吐槽着,随即拿起笔,开始写了起来。 考杂文也不要紧,张顿忽然想起来,有一篇杂文,很是应景。 答完以后,张顿抬头看了一眼代表考试时间的炷香,见交卷时间还早,干脆趴在桌上眯一会。 司勋郎中、考功郎中二人一直盯视着张顿,见他竟然趴在桌上睡觉,张着口半晌不知说什么。 这是在科举啊! 你当是什么地方?还睡觉? 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褚遂良竟然拿他跟长孙冲比,凭什么啊! 长孙冲这会儿,在另外一件考场中,运笔如飞! 再跟张顿一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二人不由轻看了张顿几分,没有再去看他,而是望着其他考生。 考功郎中瞅向房俊,道:“这个叫房俊的,是房玄龄的儿子?” 司勋郎中微微颔首,低声道:“对,二儿子,坐在那的是杜荷,杜如晦的儿子。” 考功郎中感慨道:“这一次能和长孙冲比的,也就这两个人了。” “那可说不准。”司勋郎中淡笑道:“和长孙冲比,他们还差一些,若是他们的兄长,杜构和房遗直前来,说不定还有可能,这两个人,跟他们的兄长比起来,还差得远。” 闻言,考功郎中微微颔首,这倒也是,听说杜构和房遗直,在同龄人中,属是翘楚。 二人不再说什么,双手背在身后继续在考场中转悠着。 当炷香燃烬,二人同时大喝道:“时间到,诸位考生,全都停笔交卷!” 考生们纷纷遗憾的放下笔,有些没有答完试卷的,更是眼眶都红了,一脸懊恼的离开考场。 房俊和杜荷松了口气,幸好,刚刚答完题,不知张老弟如何了。 二人同时回眸望去,错愕发现,张顿竟然还趴在几案上,呼呼大睡。 房俊、杜荷面面相觑,赶忙走过去,拍了拍张顿的肩膀。 “嗯?考试时间到了?”张顿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问道。 房俊无语看着他,道:“张老弟,你还有闲心思睡觉?你题答完了吗?” “答完了。”张顿点了点头,若不是答完了,他也不至于闲的没事干,趴着休憩。 房俊、杜荷忍不住看向他的试卷,就见最后一题上,写着两个字,《马说》。 “考试时间到了,你们来留在这干什么!” 二人还来不及细看,司勋郎中走过来大喝了一声,将张顿的试卷收起来,不耐烦摆手道:“赶紧走,下一场明经科马上开始了。” 房俊、杜荷赶忙拱了拱手,带着张顿走出考场外。 紧跟着,他们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锣声。 第五场明经科,开始了! 张顿、房俊、杜荷快步走入考场。 坐下来等了许久,当考卷下发,房俊、杜荷看着考题,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张顿。 张顿冲着他们咧嘴一笑。 真是明经科的题!房俊、杜荷心中激动,考题和张顿说的一模一样! 二人毫不犹豫拿起笔,开始运笔如飞。 张顿低着头,陷入了沉思,虽然提前知晓考题,也知晓这些题该怎么作答才是最正确的答案。 但是,张顿不打算那样写,想了想,他开始胡写起来,总之就是一个对的都不写,那就对了! 这样要能拿到状元,只能说朝廷的人在演他!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自己在朝堂上,除了岳父以外,谁都不认识。 其他人,不可能演他! 就算是老丈人,看到自己写的这些答案,也不可能在朝堂上运作,把状元按在他头上! 写完以后,张顿再次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身为明经科监考官的司勋郎中、考功郎中,看到这一幕,面部一阵抽抽着。 这小子睡上瘾了? 题答完了没,就敢睡觉? 难道他是个天才? 是我们错怪了? 司勋郎中、考功郎中同时走了过去,瞅着张顿写在试卷上的答案。 二人越看越懵逼。 这个题,答的挺别致啊,这么些题,他一道都答不对? 司勋郎中、考功郎中摇了摇头,同时走到别处,果然,这小子是个草包,庸才! 就这还跟长孙冲比? 比个屁! 够不够格啊! “张老弟,醒醒,咱们该走了!” 不知过去多久,张顿忽然听到耳畔响起房俊和杜荷的声音,睁开惺忪睡眼抬头道:“交卷时间到了?” “是啊,考完了。”房俊哭笑不得道:“张老弟,你还能在这个地方睡的这么香?” “困啊。”张顿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你们答的怎么样?” “托张老弟洪福。”杜荷咧嘴一笑,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过来,压低声音道:“明经科,搞不好就数我们答的最好。” “那就好。”张顿满意点了点头,“那这次状元,应该是要从你们当中选了。” 房俊摇头道:“怎么会,我觉得这次状元郎,应该是张老弟。” “不可能!”张顿笑了笑,道:“我的答案都是胡写上去的,绝对答不对。” “???”房俊、杜荷愣愣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他说过这次参加科举,只是为了敷衍他岳父,根本没打算好好考。 那岂不是说,状元要从我们二人当中选出一个? 想到这,房俊、杜荷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张老弟,若是状元郎真是我们,我们请你吃酒!” “这是大恩,我们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跟我们说!” 张顿笑着点头,跟着二人朝着考场外走去。 刚一出去,便看到长孙冲、杜仲、魏贤三人,正一脸哂笑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长孙冲微眯着眼眸,道:“张顿,听说此次科举,你除了考进士科、明经科,明法,明字,明算三科也考了?” “你挺偏科啊。” 闻言,张顿愣了一下,目光古怪的看着他,咱们到底谁偏科啊?我五科全考,你们就考两科,有脸说我偏科? 第124章 阅卷开始,这个张顿怎么回事! 房俊、杜荷皱着眉头,同时站在张顿面前,将他护在身后,盯视着长孙冲。 “长孙兄,你说这话,未免有些过分。”房俊沉声道。 长孙冲看着二人,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你们还有脸说?当初我要你们帮忙,你们却直接投靠了张顿。 我拿你们当好友,你们这么对我? “更过分的话,我还没说!” 长孙冲冷哼了一声,望着张顿道:“考官们应该快要阅卷,等点了状元郎,咱们再好好说!” 说完,长孙冲怒然摔袖,带着魏贤和杜仲离去。 等到走后,张顿好奇看着二人,道:“房兄,杜兄,我看那个长孙冲好像也不单单是冲我来的,也有冲你们来的意思,你们得罪过他?” 房俊、杜荷轻咳了一声,讪笑的看着他。 “确实得罪过。” “当初为了张老弟,我们把他得罪的死死的。” 毕竟,当初长孙冲要他们三人帮忙,当面给张顿一个难堪。 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们被张顿误以为是长乐公主的兄长,都得到制造之法,横不能吃完饭把锅砸了。 所以在此面对长孙冲,他们只能当做不认识他。 也正因此,长孙冲看到他们,才气的咬牙切齿。 张顿听完他们的话,更困惑了,怎么感觉身边人,都好像觉得自己得罪长孙冲。 可问题是,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张顿越想越茫然,究竟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 皇城,吏部府衙。 一份份试卷,被担任监考官的吏部官员们,纷纷封好带着走入府衙之中。 府衙大堂,长孙无忌戴着乌纱帽,穿着紫色官袍,手里捧着茶杯,一脸淡然的正襟危坐着。 在他旁边,则坐着褚遂良。 褚遂良抚着胡须,笑呵呵看着外面吏部官员走进走出,道:“长孙尚书,看样子今日考的五科,全都结束了。”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淡然道:“接下来就是阅卷,时间快的话,明日就该分出个名次。” 说着,长孙无忌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褚遂良,道:“老夫听到一些消息,关于张顿的,要不要听听?” 褚遂良讶然,“他怎么了?” 长孙无忌嘴角微微翘起,道:“也不怎么,就是跑错考场,去了明法科。” 闻言,褚遂良神色微变,“他没考明经科?” “不是。”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道:“明经科他考了,同时也考了明法,明字,明算,进士四科。” 褚遂良顿时松了口气,张顿若是没考明经科,那事情就不好办,无异于打乱了陛下的计划。 听到长孙无忌说他五科全考,褚遂良郁闷道:“这小子好端端的,跑去考明法科干什么?” 长孙无忌淡笑道:“据司勋郎中说,他不知道先考什么,听到锣声响起,以为考明经,就跑了进去,名字都已经写在试卷上,不想考也不行。” “不说这些了。”长孙无忌看着司勋郎中、考功郎中等监考官,在吏部侍郎带领下,走了进来,放下手中茶杯,笑吟吟摊开手掌,让他们坐下。 “有劳诸位同僚了。” 等到众人坐下,长孙无忌扫视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按照我大唐科举之制,老夫身为知贡举,无权阅卷,还得再辛苦诸位同僚。” 吏部侍郎笑着道:“这是职所应当之事。” “科举五科当中的明法、明字、明算、进士、明经的试卷,都已经归整完毕,分发到了吏部各曹。” “下官等人也是过来跟长孙尚书说一声,接下来我们就去阅卷。” 说完,在长孙无忌点头下,吏部侍郎带着司勋郎中、考功郎中等人,纷纷起身作揖,随即转身而去。 长孙无忌瞅着褚遂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道:“褚起居郎,你是也想去阅卷?” 褚遂良抚着胡须道:“陛下要老夫来协助长孙尚书,横不能一直搁这跟长孙尚书喝茶吧?” “喝茶也没什么不好。”长孙无忌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微微勾起道: “你也莫着急,本官跟那些同僚说了,第一个阅的就是张顿的卷子。” “一有张顿的消息,他们就会过来禀报,不用褚起居郎你亲自前去。” “对了。” 长孙无忌手中动作一顿,偏头看向褚遂良,面带笑容道:“那个张顿,知道我大唐律法吗?” 褚遂良额了一声,摇了摇头,关于张顿的事,他听说过一些。 如果张顿懂得律法,当初就不会被万年令王洵带走,关押在万年县大牢中。 长孙无忌脸庞上的笑容更浓厚了几分,“那就有趣了。” “一个不会律法的考生,跑去考明法科,会是什么结果?别是弄到最后,交了个白卷,那就有意思了。” 说着,长孙无忌忍不住闷笑出声。 褚遂良抿着嘴角,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一阵懊恼,早知道就跟张顿说明白了,没成想会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 “这个张顿怎么回事?!” 忽然,吏部侍郎的大叫声,在府衙大堂外响起。 紧跟着,吏部侍郎一脸焦急的带着一份卷子,亲自跑到吏部大堂,大声道:“长孙尚书,这份试卷有问题,你看看!” 来了!褚遂良心头一紧,跟张顿有关的? 长孙无忌咧着嘴角,笑容浓厚看着吏部侍郎,又瞥了一眼褚遂良,语气意味深长道: “怎么有问题,当着褚起居郎的面,好好说道说道。” 吏部侍郎神色凝重道:“长孙尚书,得你看看,下官说不清楚!” “好,那就老夫看看!” 长孙无忌笑着站起身,等到吏部侍郎将卷子平铺开放在案牍上,俯身瞅了一眼,豁,错了三道啊! “褚起居郎,你也来看看!” 看着长孙无忌招手,褚遂良赶忙起身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不由心头一沉。 长孙无忌面带微笑道:“错了三道题也无妨嘛,毕竟此子对我大唐律法究研不深。” “没有错三道!” 忽然,吏部侍郎大声道:“长孙尚书,你再仔细看看这个张顿写的字!!” 第125章 唐律疏议!张顿的明法科考卷! 长孙无忌皱了一下眉头,指着上面的字,道:“他有没有写错,老夫还能看不清楚?” “你读过《武德律》,你不知道武德律这一条写的什么?” “你反着读。”吏部侍郎耐心解释道:“然后再读一遍看看。” 长孙无忌按照他所说的试了试,不由眼瞳一凝,反着读,答案就是对的! 吏部侍郎沉声道:“长孙尚书,此子是反着写的!” 长孙无忌怒然拍案道:“张顿他吃饱了撑的,反着写答案?谁阅卷,是反着看的?他反着写,那就是错!” 坐在旁边的褚遂良沉默不语,心中骂着张顿,你小子就不能好好写?老夫想帮你,现在也没法帮! 正如长孙无忌说的那般,没有阅卷官会反着看考生写的考题,通读下来和《武德律》上的答案不一样,那就是错的! “长孙尚书说的是。” 吏部侍郎点头,拱手道:“不过还请长孙尚书先等等。” 说完,吏部侍郎快步跑了出去,再回来时,拿着一沓考卷。 “诸位看看这个!”吏部侍郎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将一沓试卷放在了长孙无忌面前的案牍上,道:“这也是张顿写的!” “写了这么多?”褚遂良讶然道。 这小子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长孙无忌心里嘀咕着,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卷子,眼瞳一凝道:“唐律疏议?” 站在旁边的褚遂良,以及刚刚闻声走进来的司勋郎中、考功郎中等人,纷纷走过去伸长脖子,张望着长孙无忌手中的试卷。 只见上面写着:“名例凡七条“疏”议曰:夫三才肇位,万象斯分。禀气含灵,人为称首。莫不凭黎元而树司宰……” 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唐律疏议,无论是开篇也好,还是内容也罢。 都比《武德律》还要充实! 长孙无忌越看眉头拧得越紧,感觉到手里这份试卷上的内容,非同小可,抬头道: “派个人,去叫刑部尚书李道宗过来!” 吏部侍郎赶忙道:“已经叫去了。”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然后将试卷摊开放在桌上,让大家一块读。 当李道宗穿着一袭刑部尚书官袍走到吏部府衙大堂外时,就听到大堂内响起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咋了这是?李道宗有些好奇,大步走入吏部府衙大堂内,就看到褚遂良以及考功郎中、司勋郎中等人围着几案,低头认真读着什么。 “怎么了这是?” 李道宗有些纳闷,道:“好端端的,叫我过来干什么?科举跟我刑部没关系。” 长孙无忌冲他招了招手,指着几案上的试卷道:“李尚书,你看看这个。” “嗯?唐律疏议?” 李道宗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讶然开口,越看神色越凝重,问道:“这是谁写的?” 长孙无忌沉声道:“张顿!” “谁?”李道宗神色一怔,目光古怪了几分,这小子竟然跑来参加科举了? 想到这,李道宗更加认真的再次读了几遍,皱眉道:“这个没写完啊。” 说完,他抬头看向长孙无忌道:“下面呢?”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道:“下面没了。” 李道宗瞪大眼睛道:“没了?”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道:“此子属太监的。” “你别瞎说啊。”褚遂良、李道宗异口同声道。 长孙无忌看了看褚遂良,又看了看同时开口的李道宗,眉头一挑。 褚遂良为张顿说话,理所应当,毕竟他奉旨来作为科举副官,就是保张顿一手。 李道宗怎么回事? 他没理由反驳老夫啊! 李道宗见长孙无忌一副狐疑的望着自己,轻咳了一声道:“本官有爱才之心,这个张顿显然是个人才,你这么说他,本官心里听着膈应。”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懒得跟他计较,指着面前一沓纸卷道:“现在怎么办?” 李道宗神色一肃,“这份《唐律疏议》,事关重大,必须要交由陛下审阅。” “老夫附议。”褚遂良开口道。 长孙无忌思索了一下,也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道:“那就由李尚书代为去一趟。” 李道宗拱了拱手,带着试卷离开。 吏部大堂内,霎时鸦雀无声。 长孙无忌呼出一口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陷入沉思。 这个张顿,比他想的还要棘手啊。 想到这,长孙无忌偏头瞪了一眼坐下来的司勋郎中和考功郎中。 你们怎么回事,身为张顿的监考官,这么大的事,竟然不提前呈报? 长孙无忌虽然没有阅卷之权,但是要谁来做监考官,却在职权之内。 整个吏部之中,谁不知道张顿得罪了他长孙无忌。 但凡见张顿进了考场,就应该时时来报。 可是张顿在考卷上写了《唐律疏议》,监考官全是吏部的人,他一个尚书竟不知道! 司勋郎中、考官郎中尴尬的低着头不吭声,心中一阵腹诽,当时考明法科,张顿一个劲的写,谁知道他写的什么。 收卷时,司勋郎中本来想看,但因为催促的紧,也只能作罢。 谁也没料到,他竟会在试卷上写下这么多字。 还因此引来了刑部尚书!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这不过是一科而已。 张顿一共答了五科,横不能每科他都游刃有余,都能写出这般文字吧?! 打猎的还有被大雁啄眼的时候,长孙无忌就不相信,张顿能五科全都出彩!? “长孙尚书!” 忽然,吏部府衙大堂外,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吏部员外郎拿着一份卷子,焦急的跑了进来,“你看看这个!” 长孙无忌身子坐直了,直勾勾盯视着他手中的卷子,一股不安的感觉浮上心头,问道:“谁的卷子?” 吏部员外郎大声道:“张顿的考卷!” 刷的一下,褚遂良、司勋郎中、考功郎中纷纷错愕的看向他。 长孙无忌抚着胡须,强装着镇定,但他抚着胡须的手掌却一阵发颤。 显然心中震撼,并不如脸色平静。 “这个张顿,果然是大才啊。” 褚遂良咧嘴一笑,眼角余光故意瞥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阴沉着脸,拍了拍面前的几案,冷声道: “放到本官桌上,本官看看,他怎么就让我吏部的员外郎如此吃惊!” 听到长孙无忌言语中的不满,吏部员外郎尴尬一笑,快速的将试卷平铺开来。 第126章 长孙无忌的慌张,怎么办,感觉张顿快成状元了 长孙无忌抱着双肩,没有去看试卷,而是盯视着吏部员外郎,道: “杨员外郎,老夫记得叫你审阅的是明字科的试卷。” “张顿在明法科出彩,老夫信了,你觉得他在明字科,也能同样出彩?” 吏部员外郎沉默了几秒,知道长孙无忌的意思,是他不该拿过来,而是应该直接写个“不”字埋了他的考卷。 许久,他扬起头,肃然冲着长孙无忌拱手道: “长孙尚书,此子在明法科中是如何出彩,下官不知。” “下官阅的是明字科考生之试卷,其中有拿捏不住的,自当该向长孙尚书请示。” 见他说话滴水不漏,长孙无忌嗯了一声,低头看向试卷。 只是看了一眼,长孙无忌眼珠子险些瞪出来,蹭的一下站起身,大喝道:“这不可能!” 褚遂良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试卷,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试卷上的答案,分别有五种不同风格的字体。 馆阁体、瘦金体、颜体、柳体、飞白体! 每一种字体,都有形有韵! 虽然褚遂良不认识馆阁体,但那字体方正、光洁、乌黑,大小一律,赏心悦目! 还有颜体,柳体,飞白体,瘦金体,更令人眼花缭乱。 “这,这……”褚遂良越看越难以置信,好小子,你当初还在老夫面前藏拙了? 吏部侍郎、司勋郎中、考功郎中等人纷纷凑了过来。 霎时,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吏部府衙大堂内此起彼伏。 难怪长孙尚书说不可能! 这五种不同风格字体,随便拿出一样,都堪称书法大家! 可偏偏,五种字体出现在同一张试卷上! “此子作弊!”长孙无忌手掌猛地拍在试卷上,怒声道:“哪有人会这么多不同字体,且还是随便拿出一样,都堪称书法大家,老夫绝对不相信,这是张顿所作!” 吏部侍郎、司勋郎中、考功郎中等人眼眸中同样闪烁着狐疑。 “老夫有话说!”就在此时,褚遂良轻咳了一声,等到众人抬头望向自己,抚着胡须淡然道:“老夫可以作证,这确实是张顿所写。” “你作证?你拿什么作证?”长孙无忌瞪了他一眼道:“你当时在考场吗?” 褚遂良笑呵呵道:“若是长孙尚书觉得,有人在考场看到他写,就能证明这是他写的,那把明字科的监考官叫过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本官正有此意!”长孙无忌对着吏部侍郎沉声道:“去,将明字科监考官叫过来,本官要问个清楚!” 吏部侍郎点了点头,快步转身而去。 很快,他便带着两个司勋曹的两个主事走了进来。 “见过长孙尚书。”二人赶忙作揖道。 长孙无忌盯视着二人,问道:“你们是明字科的监考官,有没有看到有人为张顿代写?” 司勋曹的两名主事面面相觑,有人给张顿代写? 开什么玩笑呢! 谁不知道张顿是你长孙无忌的眼中钉? 我们这些人还都是吏部的人,就冲着你是我们的上官,我们也一定会盯死张顿! 他就是有任何异样举动,也逃不出我们的眼啊! 其中一名主事拱手肃然道:“长孙尚书,下官可以拿人头担保,绝对没人为张顿代写!”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都拿人头担保了,那肯定是无人为张顿代笔。 这就奇怪了! 长孙无忌偏头看向褚遂良,问道:“褚起居郎,刚才你说,你可以证明试卷出现的五种不同字体,皆是出自张顿之手,是何缘由?” 褚遂良笑道:“前些时日,长安城有过一次诗坛盛会,老夫参加了,张顿也参加了,结束之时,他为老夫写过六幅字。” “用的是这些字体?”长孙无忌吃惊问道。 褚遂良摇头道:“只有一半,另外的一半,用的是其他字体。” 长孙无忌嘶了一声。 站在他旁边的吏部侍郎、司勋郎中、考功郎中同样嘶了一声,震惊的看着褚遂良。 那岂不是说,这个张顿,至少会八种字体? 褚遂良笑吟吟道:“对了,此子还会些老夫的字,楷书、草书、隶书,跟老夫写的简直一模一样!” 嘶—— “别嘶了!”长孙无忌瞪了一眼在一旁倒吸凉气的众人,然后低头凝视着试卷,手掌拳握起来,手指关节都被握的咯吱咯吱响。 如果褚遂良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张顿,至少会十种以上的书法! 每一样,都称得上是书法大家! 这不是个妖孽吗! 长孙无忌脸色难看,这一次科举,他是铁了心要让张顿落榜。 尤其是状元! 谁都能做状元,就是张顿不行! 可是现在,长孙无忌发现有些掌握不住科举结果了! 张顿去考明法科,写了《唐律疏议》,去参加明字科,用五种都堪称出自书法大家之手的字体来作答。 他要不是状元。 谁是状元? 不点他当状元郎,怎么服众?且不说旁边还站着褚遂良,他第一个不答应! “长孙尚书,您看看这个!” 正当长孙无忌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时,忽然司封郎中大步走了进来,扬着手里的试卷大声说道。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着,抬头看着他道:“又是张顿的?” “嗯?对,是他的!”司封郎中有些困惑怎么长孙尚书说了个“又”字,很快又肃然道:“这个张顿,明算科的答案没一个错的!” “那你找老夫作甚?”长孙无忌板着脸瞪视着他,来气老夫的吗,道:“你自己不能做主?” 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司封郎中纳罕看着他,摇头道:“这张考卷上的答案,不仅全对,张顿还写了两个题,下官还有一帮阅卷官,都答不上来啊!” “你个混账!”长孙无忌鼻子都快气歪了,抬手指着他骂道: “你答不上来,你来找老夫,你是指望老夫帮你作答吗?” 司封郎中讪笑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长孙无忌深吸了口气,感觉快被一帮下属气炸了,板着脸指向府衙大堂外,吐字道:“出去!继续阅你的卷!” 司封郎中尴尬一笑,赶忙转身离去。 “长孙尚书!”司封郎中刚刚一走,忽然司封员外郎一脸兴奋的跑了进来,大声道: “进士科出了一个大才啊!” 第127章 张顿这个妖孽,怎么答的题! “大才?是谁?” 闻言,长孙无忌心头一紧,望着走进来的司封郎中,吐字道。 司封郎中笑道:“长孙尚书你猜猜?” 长孙无忌皱着眉头道:“张顿?” 司封郎中肃然拱手,“长孙尚书高明!”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脸都黑了。 高明?高明个屁,来了几个阅卷官,全都在这说张顿,若不是他,才有鬼了! 吏部府衙大堂,更是鸦雀无声。 所有人目光古怪的瞅着司封郎中。 张顿是长孙尚书的心头刺,你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大才”?你是想调离吏部想疯了? 长孙无忌咬牙切齿道:“来,跟老夫说说,他怎么个大才?” “长孙尚书,你看看这个!” 司封郎中将试卷平铺在桌面上。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进士科的问时策三道,此子倒是答的有模有样。 看到最后一道试杂文。 进士还有明经两科的题,皆是出自李二之手。 尤其是进士科的试杂文,更是李二临时起意,才添上去的,以往进行的科举,都并未有试杂文一说。 长孙无忌神色一怔,愕然看着张顿写的杂文,半晌挪不开眼球。 “《马说》?”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长孙无忌读完这一句,不由心头一震,写得好啊! 如果答题者不是张顿,而换做其他人,长孙无忌恨不得把手拍烂,将这个考生往死里夸。 可偏偏是张顿! 夸个屁! 可是要出言损几句,长孙无忌也说不出来。 在场的都是朝堂大臣,都看得出这篇杂文写的如何,若真出言损几句,丢的不是张顿的脸,而是他长孙无忌的脸。 司勋郎中,考功郎中等礼吏部大臣们,同样低头看着试卷。 褚遂良抚着胡须,轻声念着: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 “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 “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话音落下,吏部府衙大堂内针落可闻。 众人沉默的看着杂文,甚至有人不停的默读着。 “妙手文章,写得好啊!” 褚遂良却是哈哈大笑,拍手称赞道。 众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看着《马说》。 不用他说,众人也知晓,面前这一篇文章,写的有多出彩。 褚遂良笑吟吟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长孙无忌,道:“长孙尚书,看了这篇张顿写的《马说》,你觉得如何?” 长孙无忌冷哼道:“算这小子有点能耐。” 褚遂良莞尔一笑,本来以为长孙无忌会不应声,没想到他竟然开口夸了一句。 不容易啊! 显然长孙无忌也认可张顿写的这一篇文章。 若是张顿知晓,将他视为心头刺的长孙无忌,竟然当着吏部大臣的面夸了他,不知这小子会作何感想。 让死对头心服口服,状元郎的头衔,能不落到他手上。 这小子!褚遂良暗暗笑骂着张顿,还说参加科举只是为了敷衍他岳父,尾巴露出来了吧,你这不是奔着科举状元来的吗? 改明儿了见到他,非得好好损他几句! “长孙尚书!” 就在此时,一名考功主事神色匆匆的快步跑了进来。 长孙无忌手掌拳握起来,瞪视着他,语气不痛快问道:“又是跟张顿有关的?” 考功主事神色一怔,点了点头道:“对,下官前来正是想为张顿之事前来。” “这是张顿答的明经科考卷。” “是不是又答的甚好啊?” 长孙无忌语气泛酸,要是将这小子的妖孽才气跟长孙冲对调一下就好了。 明明他是自己的心头刺,可偏偏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提起,每有人夸张顿一次,长孙无忌就觉得老脸被人狠狠的扇了一下。 这次担任知贡举,作为科举主考官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张顿不能榜上有名,尤其是不能叫他成为状元吗! 可是现在,想不让他做状元,就要先过褚遂良这一关。 褚遂良特意为了张顿,才去找李二讨要一个担任主考官副官的圣旨,他怎可能会同意? “答的好?” 考功主事眉头一皱,摇了摇头,语气掷地有声道: “此言差矣,下官看来,他简直就是个庸才!不对,说他庸才都是轻的,他是个草包!”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眼瞳一凝,直勾勾盯视着他,又偏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头的褚遂良,嘴角裂开一抹笑容,道:“这话什么意思?” 考功主事肃然道:“长孙尚书,你先看看他答的试卷。” 说着,考功主事将试卷平铺开来,放在他面前的几案上。 众人低头望去。 很快,一道道嘶然倒吸凉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长孙无忌不满的看着众人,等到众人纷纷闭上嘴巴,方才低头继续看着张顿的试题。 忽然,司勋郎中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道: “这个张顿,明经科的考题答的甚好!一道题没答对!” “太好了!” 说完,司勋郎中忽然发现,长孙无忌抬起头,脸色难看的望着自己,不由心头一跳。 这是什么表情?下官这么损张顿,你不该开心一点么? 长孙无忌盯视着他,吐字道:“太好了?好在哪里?” 司勋郎中赶忙道:“明经科乃是五科之中,最简单的一科,但凡是背过圣贤书,他也不至于一道题答不对啊。” “你糊涂!”长孙无忌猛地拍案而起,指着他骂道: “你看看张顿答的明法、明字、明算、进士四科的题,再想想他打从一开始要考的是什么科,你就该知晓此子为什么这样作答!” “他去考明法科,写下《唐律疏议》,虽然没写完,但即便如此,刑部尚书李道宗,就已经带着卷子入宫去见陛下!” 第128章 张顿草包?你我岂不是连草包都不如? “张顿去考明字科,用五种不同风格的字答卷,那每一种字体,都称得上是书法大家!” “他考明算科,没有一道错的,且还给阅卷官出了两道题,阅卷的同僚都答不上来!” “还有这份进士科的考卷!” 长孙无忌手掌重重拍了拍摊放在桌面上的张顿进士科考卷,嘬着牙花子道: “他写了篇被褚起居郎称作妙手文章的《马说》!” “你觉得,他要是认真答卷,能答不对明经科的考题?” “张顿是故意的!”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颔首,这话说的倒也对。 长孙无忌冷哼道:“他就是不想好好答!老夫不相信,明法、明字、明算、进士四科那么难的题,他都能答对,他答不对明经科?” “这一看就是他故意不愿意答对!”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算是想明白了,同时心里更悲痛了。 你小子,不想好好答题,不想好好参加科举,你早说啊,你就盯着明经科去考啊。 你考其他科干什么? 考其他科也罢了,你不是想着要乱答的吗,你也跟着乱答啊! 怎么偏偏就明经科乱答,其他科你这么认真? 你当被人是傻子,看不出来你真正的用心? 司勋郎中脸色一红,一旁的考功郎中忍不住反驳道:“长孙尚书,话是这么说,可是此子在明经科的答卷上,确实未曾答对一题!”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长孙无忌神色一缓,缓缓坐下来,说道:“你说得对。” “一码事归一码事,考功主事说张顿是个庸才,是个草包,那是大谬!” “若他是草包,你让在场的人如何自处?” “在场的你我当中,谁能写出五种不同风格的字?每一种字,传出去又能被称颂为书法大家?又有谁能写的出《唐律疏议》?谁能写得出《马说》?” “写不出来,你我岂不是连庸才、草包都不如?” 考功主事轻咳了一声,拱手羞愧道:“是下官糊涂了。”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然后扫视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 “但另一方面,此子确实在明经科,一道题也没有答对。” “明经科,在五科之中最为简单,他却没有答对,若是点他为状元,如何服众?” 说完,长孙无忌瞅了一眼褚遂良,却见他不仅没有反驳,反而露出一抹笑容,不由眉头一皱。 “褚起居郎,你笑什么?” 听到长孙无忌询问,褚遂良摇了摇头,拱手道:“没什么,忽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 长孙无忌盯着他,“哦?什么好笑的事,跟本官也说说。” “怎么说呢……”褚遂良沉吟了几秒,道:“就是老夫忽然想到,老夫的儿子,昨儿个尿炕了。” 长孙无忌一愣,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你儿子尿炕?你儿子多大了,比我儿子长孙冲年纪还大! 长孙无忌懒得跟他瞎扯,指了指平铺在桌面上的试卷,沉声道:“诸位同僚,还请继续阅卷,阅卷完了,我们一同入宫。” “此次科举状元,怕是得要陛下做主,才能钦点出来!” “诺!”吏部侍郎、司勋郎中、考功郎中等人纷纷站起身,冲着他拱手以后,转身离去。 长孙无忌低头望着张顿的明经科考题,嘴角微微翘起,好你个张顿啊,早知道你不想做状元郎,老夫也不至于刚才慌神,你不是不想做吗,老夫成全你! “长孙尚书,你笑什么呢?”忽然,身边响起褚遂良的讶然声。 长孙无忌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道:“你应该知道本官为什么发笑。” 褚遂良抚着胡须,脸上也露出笑容,不知道等见了陛下,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 科举阅卷,在吏部府衙按部就班进行着。 而参加完科举的张顿,则带着李丽质,坐着马车回到醉仙楼。 “张老弟,你考的如何?” 一回到醉仙楼,张顿便被胡广和胡渠荷围着,看着二人期盼的目光,笑着道:“考的很让我满意。” 胡广神色一喜,“那岂不是说,这次科举状元,非你莫属了?” 胡渠荷美眸中也闪烁着激动之色。 张顿怔然,困惑看着胡家父女,道:“什么状元,我这次参加科举,是敷衍我那岳父而已,一开始我不就说了吗?” 胡广错愕道:“那你刚才说考的让你满意,是什么意思?” 张顿咧嘴一笑,昂首道:“这一次的明经科,我把正确答案,全都避开了!” “……” 胡广,胡渠荷愣愣的看着他,避开了全部正确答案?你还挺骄傲? 胡广急了,看向李丽质,道:“长质啊,你怎么不劝劝你的郎君啊,他这不是闹吗?” 李丽质一脸无奈,要是能劝得住,奴家不会劝吗?但郎君是什么性格,她比谁都清楚。 他要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有人用鞭子在后面抽他,也无济于事。 胡渠荷脸上露出一抹失望,咬着嘴唇道:“先生,你要是认真作答,肯定能是状元!” “当状元有什么好?”张顿摇了摇头,道:“当了状元,就要入朝为官,你不知道当官有多累,还不如在醉仙楼当厨子。” “当厨子没出息!”胡广没好气道。 张顿瞅了他一眼,道:“可是能赚钱啊。” 胡广语气一噎,这还真是,自从张顿来了醉仙楼,醉仙楼的生意盖过了平康坊内所有酒楼,哪怕是原来的鼎盛楼,也比不过现在的醉仙楼。 “当官多好啊。”胡广嘟囔道:“当了官,以后谁还敢惹在醉仙楼?” 远处,刚刚来醉仙楼的户部曹的金部主事、度支主事坐在几案后休息着,眼角余光瞅着胡广,他不当官,也没人再敢来醉仙楼闹事啊。 不还有我们吗? 我们也是官!只是我们没说而已! 张顿偏头看了一眼金部主事,度支主事,讶然道:“你们怎么来了?今天醉仙楼不是挂了牌子说休息么?” 度支主事语气幽幽道:“也没人通知我们,我们来了才知道今天醉仙楼休息。” 张顿摸着下巴道:“来都来了,就先别急着回去,你们要不跟王蒙、刘良去西市买点菜,给明天做准备?” 第129章 陛下,你手里怎会有试卷? “……” 金部主事、度支主事没好气看着他,我们是户部的主事,你叫我们去买菜? 度支主事忍不住道:“你让你手底下的厨子去干啊。” 张顿一愣,“你们不就是厨子吗?” 二人正想辩驳,胡广瞪视着他们道:“赶紧去,别婆婆妈妈的,再啰嗦扣你们工钱!” “……”二人直接用眼神反瞪了回去,你以为我们指望你给的那点钱过活? 但想了想,二人还是站起身,无奈的点头,接过铜钱后便离开醉仙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要是不听他使唤,万一姓胡的不叫他们再呆在醉仙楼,那以后还怎么跟陛下套近乎? 而此时,李丽质扯了扯张顿的衣袖,小声道: “郎君,奴家回去了。” “回去晚了,阿爹阿娘又得说了。” 张顿看了一眼天色,道:“我送送你。” “明天你过来,还是我去你家里接你?” 李丽质赶忙道:“奴家自己过来。” 看着她坐着马车离去,张顿忽然想起来,到现在还不知道长质家究竟住哪。 明天再问吧。 张顿嘀咕了一声,走入醉仙楼大堂,看向胡渠荷,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渠荷,明天你跟着我还有你师娘,一块去逛逛。” “好。”胡渠荷脆声道。 胡广好奇道:“张老弟,你们打算去哪逛?” 张顿笑吟吟道:“你有啥推荐地方?” 胡广肃然看着他,“朱雀门。” 张顿神色一怔,“去那逛干什么?皇城外的侍卫又不让我进去逛。” 胡广翻了翻白眼,“你是不是长安城人?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明天放榜啊。” “明天就放榜?”张顿吃惊道。 今天才刚刚结束科举,大唐的办事效率这么快? 胡广困惑道:“每年不都这样?这参加科举的学子才多少人,他们要是拖个几天,那些阅卷官不挨骂?” 倒也是…… 张顿额了一声,现在的科举,远没有明清时期的科举那般繁琐。 而且,朝廷取士,也不是从大唐疆土内的所有百姓当中挑选人才,而是局限于一两个地方,参加科举的士子,也没多少人。 “明天再说吧。”张顿摇了摇头,摆手道:“我先回去啊,赶明儿个再过来。” 黄昏之后,伴随着暮鼓声,长安城再次施行宵禁。 各个坊市大门紧闭,巡逻的街使,带着金吾卫在长安城巡视。 有还在大街上的人,轻则被他们呵斥让其回家,重则直接拿下,处以犯禁之罪。 太极宫,甘露殿内,此刻灯火通明。 长孙无忌、李道宗、褚遂良三人,一声不吭的站在御案前。 阅卷完后,长孙无忌便和褚遂良带着试卷,来找李二。 李二坐在御案后,低着头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铺开放在桌上的五张试卷。 “《唐律疏议》,这五种不同风格的字,难住吏部爱卿们的两道题,还有这篇《马说》……” 李二深吸口气,还真是小看张顿这小子了。 合着以前他在朕面前藏拙呢? 一到科举,就现形了? 说好的低调呢,有这么低调的?还说不想入朝为官,口是心非嘛,你不想入朝为官,你把试卷答的这么好干什么? 李二看了站在面前的长孙无忌、褚遂良、李道宗一眼,沉吟道:“三位爱卿,你们也看过张顿的试卷,你们有什么提议?” “陛下,”褚遂良忽然肃然拱手道:“臣以为,此次科举状元,非张顿莫属!” “臣附议。”李道宗点了点头,跟着拱手道:“臣同时提议,等到张顿入朝为官,务必将其送到我刑部,让其完成《唐律疏议》的后续。” 李二微微颔首,《唐律疏议》的重要性,他光是看了前面写的,就明白此物必能替代《武德律》。 真若如此,张顿是大功一件! 李二看向皱起眉头的长孙无忌,问道:“无忌,你觉得呢?” “臣以为不可。” 长孙无忌神色凝重道:“此次参加科举的士子当中,有记载,张顿要考的是明经科。” “陛下你看看张顿的明经科答卷,上面一道题都未曾答对,他如何成作为状元?” “这话说的不对。”褚遂良驳斥道:“虽说他未曾答对明经科的题,可他答的明法,明字,明算,进士四科试卷,无一不是文采出众,你当时在吏部府衙大堂也开口称赞过张顿。” “他未曾答对明经科的试卷,你我都明白是什么原因,他不是答不对,而是不想答对,以他的才气,能答不对明经科的试卷?” “别扯这些没用的,事实就在眼前。”长孙无忌面庞上露出一抹笑容,指着御案上的试卷,道:“要不褚起居郎你再看一眼?看看张顿的明经科试卷上,有没有答对一题?” 褚遂良看向李道宗,问道:“李尚书,你怎么说?” 李道宗毫不犹豫道:“仅凭《唐律疏议》,张顿无愧于状元之称。” 褚遂良哼了一声,“长孙尚书,你听到了吧?” 长孙无忌耸了耸肩,道:“那又如何?他应该考的是明经科,那就应当按照明经科的试卷来定,若是以张顿答的其他四科成绩做定论,对此次参加科举的上千名考生不公平!” 褚遂良微眯着眼眸道:“那按照长孙尚书的意思,只要张顿能答对明经科的题,此次状元就该给他?” 长孙无忌颔首道:“是这个意思。” 褚遂良看向李二,李二也看向了他,忽然间二人同时咧嘴一笑。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不明白他们笑什么。 李二伸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沉声道:“无忌,你是吏部尚书,说话可要当真。” “臣绝无戏言。”长孙无忌神色一肃,拱手道。 “那就好。” 李二满意点了点头,冲着殿外方向大声道:“李君羡,将东西带进来。” 很快,李君羡带着一份试卷走入殿内。 努了努下巴,等到李君羡将试卷递给长孙无忌,李二说道:“无忌,你看看这份试卷。” 长孙无忌低头心头一跳,怎么陛下手里会有试卷? 第130章 状元郎,就这么定了! 他打开看了一眼,只见卷首上,写着张顿的名字,再一看试卷内容,不由嘶了一口凉气。 一题未错! 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长孙无忌投来的困惑眼神,李二耐心道:“无忌,其实张顿的明经科试卷,所有题都答对了。” “陛下,这不是张顿写的啊。” 长孙无忌拍了拍手中的试卷,大声道:“这是褚遂良写的,褚遂良的字,臣认识!” 说完,他看向褚遂良。 褚遂良抚着胡须,笑眯眯道:“谁跟你说这是老夫写的?这就是张顿的亲笔手写,你莫要忘了,在吏部府衙大堂中,老夫跟你说过,张顿会写老夫的字。” “你若是要证据,老夫可以给你两个地址,你派人去东市一问便知,东市的两个人,可是亲眼看到张顿在纸上写下老夫的字。” 长孙无忌一脸懵逼,“这,这……” 李二,褚遂良相互对视了一眼,露出狐狸般的笑容,同时咧着嘴看着长孙无忌。 李道宗好奇道:“陛下,科举今天才开始,这份试卷,是他什么时候写的?” 李二笑吟吟说道: “前些时日,登善说在长安城内见到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想要向朕举荐,就是这个张顿。” “奈何这个张顿不愿意入朝为官,所以登善就出了一个主意,让朕先出科举之题,让张顿作答,再叫他去参加科举。” “不管他最后答的题如何,哪怕是胡写,有了这份试卷,就可以让他入朝为官!” “朕答应了。” “所以,就有了无忌手中的这份试卷。” 李道宗恍然,明白了!朝廷这次开的科举,就是在给张顿挖坑。 就是要他当状元! 以此让他入朝为官! 好深的算计!长孙无忌嘴角抽搐着,那老夫这个主考官算什么?就是走个过场? 李二瞅着长孙无忌,瞧见他一脸不忿模样,道: “无忌,这样做,也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唐。” “张顿有妖孽之才,偏偏此子不思上进,宁愿去做一个酒楼的厨子,也不愿意入朝为官,所以朕和登善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莫要介意。” 长孙无忌气的袖中手掌一阵发颤,脸庞上却又不得不挤出一抹笑容,道:“为国取士,皆为大唐,臣怎会往心里去?” “那就好。” 李二满意点头,拍了拍桌案,道:“明日放榜吧,此次科举状元郎,就是张顿!” “陛下圣明!”褚遂良、李道宗异口同声道。 长孙无忌见大局已定,只得叹了口气,无奈的拱了拱手,附和了一声。 李二脸庞上笑容浓厚,这样一来,张顿就是不想入朝为官,也不行了! 对了!李二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在场的三个人,沉声道:“此事在放榜以前,不得走漏风声,你们今天都留在宫里休息吧。” 三人纷纷拱手道:“臣等遵旨。” 李二又看了一眼李君羡,说道:“你去立政殿一趟,将结果告诉皇后,另外跟观音婢说,丽质那边也不要透露消息出去。” 李君羡沉声道:“诺。” ———— “阿娘,这次科举谁是状元啊?” 立政殿,从宫外回来,李丽质便直接来找长孙皇后,一个劲问道。 长孙皇后手里捏着一颗果脯,放入口中,又递给李丽质一颗,笑着道:“明天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丽质接过来,放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目光期待道:“是不是张顿?” 长孙皇后笑着摇了摇头。 李丽质一脸失望,不是郎君吗?难道是长孙冲? 她有些不甘心道:“阿娘,那状元郎就是长孙冲了?” 长孙皇后揉了揉她的额头,轻声道: “谁是状元,要到放榜时才知道,放榜以前,为娘不会跟你说,你父亲也不要为娘告诉任何人,你就不要再问了。” 李丽质沮丧道:“阿爹真是的,瞒着别人也就罢了,连女儿都瞒!” 长孙皇后莞尔道:“你当时逃婚时,不也没告诉为娘和你爹吗?” “阿娘,一码事归一码事!”李丽质跺了跺脚,娇声道。 长孙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声音温和道:“行了,今天早些休息,明天你不是还要和张顿出去玩闹么,明日你们顺便去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入夜,醉仙楼。 胡渠荷帮着胡广收拾完酒楼,漫不经心的问道:“阿爹,你说这次状元郎,会是先生吗?” 胡广摇头,“不是。” 胡渠荷困惑道:“你为何这么肯定?” 胡广唉了一声道:“张老弟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你看他白天说的那话,他说了参加科举只是为了敷衍,那八成就是真的。” 胡渠荷一脸失望,“那女儿去休息了。” “去吧。”胡广摆了摆手,等到大堂只剩他一个人,才叹了口气,这个张老弟,真看不透他,能当官竟然不想当,作孽啊! 而此时,永阳坊,张家。 张顿呼呼大睡着,丝毫不知晓长安城内,有人正为他能不能榜上有名而忧心忡忡。 当天一亮,张顿简单洗漱以后,便坐着马车来到醉仙楼,看到酒楼内熟悉的身影,咧嘴一笑,“长质,你来的够早啊。” 醉仙楼大堂内,李丽质穿着一袭罗裙,头戴金步摇,拖着腮帮子坐在几案旁。 胡渠荷坐在她旁边,看到张顿来了,赶忙站起身,欠了欠身子脆声道:“先生好。”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看着胡渠荷今天换了一身新的亮色襦裙,秀发挽成螺髻,插着一根玉簪,讶然道:“你这身打扮不错。” 胡渠荷莞尔道:“先生,你忘了,昨天说好的,奴家也要和先生还有师娘,去游玩呢。” 张顿嘿笑了一声,看向李丽质,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困惑道:“长质,你垮着脸干什么?” “郎君,”李丽质抬起头,语气幽幽道:“你说此次状元郎,是不是你啊?” 张顿神色一怔,听出一些苗头,好奇道:“你是不是问你爹了?” 他可没忘,自家未来岳父在朝堂上是户部的大臣。 李丽质点头,又摇了摇头,羞恼道:“奴家问过了,阿爹不说,阿娘也不说。” “那就说明没中!”张顿笑吟吟道。 第131章 科举放榜日,谁是状元? 李丽质娇嗔道:“郎君,你没中状元还这么开心?” 张顿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我为什么不开心?这不是在意料之内吗?” “别垮着脸了,你笑起来多好看,好不容易能腾出一天,别搁这坐着了,我带你去长安城逛逛。” 说着,张顿看向胡渠荷,道:“渠荷,你也跟着一块去。” 胡渠荷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点头嗯了一声,“听先生的。” “郎君,我们去哪逛啊?” 从醉仙楼走出,李丽质将状元的事抛却脑后,眨着美眸看着张顿道。 张顿笑道:“先逛逛平康坊,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能买了都买上,你爹娘喜欢什么?” “他们喜欢你做官。”李丽质小声道。 张顿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横不能为了他们,我把自己赔进去,那多不值当。 带着二美,游玩着平康坊,虽说长安城最繁华的坊市,就是这里,但在张顿看来,最多算得上未来的步行街,沿路没什么能供娱乐之场所。 一路上,看着她们兴致恹恹的模样,张顿好气又好笑,道:“放榜是什么时候?” 说到放榜,李丽质和胡渠荷眼眸一亮,异口同声道:“还有一个时辰。” 张顿挥手道:“走,我们去看放榜。” “真的?”二美登时眼眸一亮。 张顿莞尔看着二人,“一提看榜,你们就这么开心?” 李丽质认真道:“奴家想看郎君上榜。” 胡渠荷小声道:“奴家也是。” “那走吧。”张顿叹了口气,说好的要出来逛,结果又拐到了跟科举有关的事,不行,改日得跟二叔说一声,让长质再赔自己一天,不然太亏了! ———— “什么时候放榜?” “还有一个时辰吧。” “那快了啊。” “不知道今年状元是谁!” 朱雀门外,数以百计的人一边翘首以盼,一边小声议论着。 科举放榜日,会有两个地方张贴榜单。 其中一个地方是礼部,但因为今年的知贡举是吏部尚书,所以放榜的地点,会放在吏部的南边院子。 另外一个地方,便是朱雀门外。 在皇城内的榜单,是特意给大唐官吏和考生们看,内容更加详细,还会张贴上榜考生的试卷。 朱雀门外的榜单上将会只有上榜的考生名字,主要是告知长安城百姓。 从天一亮开始,朝廷便派人在长安城内的各个坊市中敲锣打鼓,招呼百姓们去看。 伴随着放榜时间越来越近,靠近朱雀门外的百姓身影也越来越多。 人群之中,长孙冲、杜仲、魏贤三人站在一起,心中有些紧张的看着紧闭的皇城大门。 等到大门开了,便是放榜时间到! 杜仲低声道:“长孙兄,你回家就没问问,你究竟是不是状元郎?” 魏贤也看着长孙冲。 长孙冲摇了摇头,“不知道。” 看着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长孙冲知晓,他们想说此次知贡举是他爹,问清楚怎可能不知道,沉声道: “昨天宫里差人过来,说我父亲留在宫里,一直到放榜才能回来,我现在跟你们一样,只能等到放榜,才知道谁是状元。” 杜仲皱眉道:“陛下是怕走漏风声?” “对。”长孙冲叹了口气。 今年的科举实在太怪,除去科举准备的时间,真正开考和放榜,竟只有两天。 换做以往的常科,至少要持续几个月才会知晓,这次节奏之快,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长孙兄,你看那边。”就在此时,魏贤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小声说道。 长孙冲偏头看了一眼,登时眉头一皱。 远处,张顿身穿着一袭青衫,带着两个年轻肤白貌美的女子,向着朱雀门的方向走来。 “这小子好艳福啊。” 杜仲啧了一声,“有了公主,身边又多了一个天下第一才女胡渠荷,什么好处都被他占了。” 听到这话,长孙冲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不爽到了极致,不耐烦道: “不提他。” “咱们等放榜,你我榜上有名,有的是话跟他说。” 二人识趣的闭上嘴,却又时不时的用眼神望向张顿,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嫉妒。 不只是他们,周围的人看到张顿前来,尤其是身边还跟着两位美女,露出古怪之色。 张顿将他们的神色映入眼底,叹了口气,回头对着李丽质和胡渠荷道:“看到没有,今天就不适合来,这不是招人嫉妒么?” “他们有什么好嫉妒的?”李丽质语气带着困惑道。 胡渠荷却是想到什么,俏脸一红,低声道:“先生,那是他们想歪了。” 换人都要想歪!张顿啧了一声,此次前来看科举放榜的不乏女子,可是和李长质和胡渠荷一比,难免相形见绌。 李丽质俏脸上写满茫然,有些听不明白,胡渠荷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登时白皙脸庞上浮上两片红云,羞恼道:“不正经!” 胡渠荷歪头看着李丽质,总感觉她有些单纯,这哪里是不正经,一般人不都会这样想? 张顿则看着胡渠荷,扬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在她吃痛声中,肃然道:“你小脑瓜子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胡渠荷红着脸摆着小手,声若蚊蝇道。 张顿想说她几句,忽然耳畔响起“嘎吱”一声。 朱雀门骤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道身穿皇宫侍卫袍服的身影,大步走了出来。 “来了来了!” “开始放榜了!” 人群当中,一道道惊呼声响起。 张顿没再跟她计较,带着二美好奇的靠近城墙一些,好看个清楚。 很快,一张张榜单,被皇宫侍卫们高高贴在城墙上。 十几个手按佩刀的皇宫侍卫围成人墙,不让人靠榜单太近。 看着眼前人挤人,张顿眉头一皱,低声道:“你们往我这靠一些。” “好!”李丽质毫不犹豫紧紧抱住张顿的手臂。 胡渠荷俏脸羞红,有些不好意思。 张顿见她半晌不动,眼看着面前人影越挤越多,毫不犹豫将她和李丽质一起搂在怀里,然后大步向前,硬生生挤出一条道。 第132章 科举要是没舞弊,我张顿第一个不信! 张顿没有坏心思,只是想着保护她们,以免被身边人使坏心思。 李丽质也不觉得什么,她本来就和张顿关系密切,如果她是寻常百姓,早就嫁到张家。 唯有胡渠荷,低着头,脸庞越来越红,心中慌张,浑身更是有些颤抖。 自从她懂事以来,还是头一次被男子怀抱着,虽然面前的男子是她的夫子,可二人的年龄差不多少。 “咦?张老弟!你也在啊!” “张老弟,你们也来看放榜的?” 忽然,身旁响起两道讶然声音。 张顿一愣,望着被人群挤来挤去的房俊和杜荷,“你们也跑来看放榜?” 房俊、杜荷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怪异的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李丽质和胡渠荷。 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三个,都进展到这一步了? 看到二人的怪异目光,胡渠荷低头咬着嘴唇,想要挣扎,可是一看周围全是人,又有些不敢。 李丽质则一副小猫咪的模样,缩在张顿怀里,抬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张贴在城墙上的榜单名字。 没有看到“张顿”两个字,李丽质满脸失望,“郎君,上面没你的名字啊。” 张顿也看了一眼,如李丽质说的一样,上面没有自己名字,但也没有房俊、杜荷的名字,不由拧起眉头,看着二人道:“你们落榜了?” 房俊哭笑不得的指了指还在张贴榜单的皇宫侍卫,说道:“这不是还没张贴完吗?” 杜荷忍俊不禁道:“榜单是从最后往前贴的,以咱们的实力,肯定靠前啊。” 果然,当皇宫侍卫将最后一张写有此次状元郎考生名字的榜单贴好后,上面出现房俊、杜荷的名字。 然而,他们的名字排在前三,却不在第一。 房俊、杜荷看着第一名的字样,浑身一震,睁大眼睛看向了张顿。 “状元出来了!” “长孙兄,状元不是你?” 远处,长孙冲、杜仲、魏贤心情紧张的看着榜单,当见三人的名字,都不在前三,只排在第四、第五、第六时,脸上写满了失望。 当看到第一名的名字,三人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怎么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长孙冲面色苍白,难以置信的望着此次科举状元的名字,手掌紧握成拳,指关节都被握的有些发白。 他目光复杂的看向张顿。 杜仲、魏贤同样偏头神色不可思议的望着张顿。 “第一名,是第一啊!” 而此时,李丽质看到榜单上排在第一位的名字,大大写着“张顿”二字,兴奋的蹦跳而起,拽着张顿的衣袖,激动大声道:“郎君,你看到了吗,你是科举状元!” 胡渠荷蜷缩在张顿怀里,俏脸上同样满是欣喜,道:“先生,你好厉害!” 张顿脸上的神色,此时早已凝固起来,目光呆滞的看着榜单上写在第一的名字。 搞什么?! 他脑海中,浮现了三个字。 怎么可能啊,张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眼睛瞪得老大,望着自己的名字,这还真上榜了? 听到李丽质和胡渠荷的欣喜声,张顿不仅没有感觉到开心,反而如坠冰窟,神色凝重不已,老子参加科举都那么敷衍了,最后说我是状元? “张老弟,恭喜恭喜!” “你还说你是敷衍,现在露馅了吧,此次科举状元郎,是你啊!” 房俊、杜荷满脸笑容的看着张顿,一边冲他拱手,一边语气揶揄道。 张顿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吐字道:“这一定是科举舞弊!” “???”房俊、杜荷错愕望着他,那些落榜的士子说科举舞弊,还有人相信,你一个状元郎说科举舞弊? 传出去谁信啊? “绝对不可能!”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长孙冲的暴怒声:“科举状元,怎么可能是他!” 杜仲、魏贤同样困惑和愤怒,长孙无忌是主考官啊,科举状元,不是长孙冲,而是张顿!? 当老子的竟然不把科举状元给儿子,反而给了儿子的心头刺? 说得过去吗? 杜仲咬牙切齿,大声道: “长孙兄,我们现在去吏部看看,吏部南院也贴着榜单,上面一定也有此次状元郎的考卷,咱们看看他是怎么拿的科举状元!” “我觉得,这里面大有问题!” “走!”长孙冲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二人跟看守朱雀门的皇城侍卫说明身份,便快步朝着吏部府衙方向而去。 张顿远远听到他们的谈话,毫不犹豫抱着李丽质和胡渠荷走出人群,放开她们后说道:“你们在这等着,我也去一趟吏部看看!” 说完,张顿愤然的走向皇城,他要问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考的明经科,答案都是胡写的,没有一道题答对,怎么状元就落他头上了? 敢说这不是科举舞弊? 我第一个不信! “张老弟咋回事?” 房俊、杜荷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望着张顿离开的背影,房俊错愕道:“他要去干什么?” 胡渠荷小声道:“先生说要去一趟吏部看看。” 房俊、杜荷相互对视了一眼,想到张顿刚才说的科举舞弊,冲着李丽质和胡渠荷拱了拱手,便赶忙跟了上去。 吏部府衙南院。 来自六部的官吏,以及尚书省、门下省的官员们,今日全都来到南院之中,好奇的望着已经贴在墙上的榜单,看到状元名字,众人全都傻眼。 “长孙冲竟然不是状元?” “此次主考官,不是长孙冲他爹吗?长孙尚书竟然把状元给了别人?” “谁认识张顿?” “没听说过!” “我有点印象,好像是醉仙楼的厨子?” “啥?厨子都能当状元?那咱们岂不是还不如一个厨子?” “我看看他答的试卷,《唐律疏议》?” 刑部的人看着张贴在墙上的明法科试卷,越看神色越凝重,有人甚至忍不住道:“此子是个人才!” 礼部的人激动指着试卷道: “你看看他答的明字科试卷,五种不同风格的字啊,你说这字出自书法名家之手,我都相信!” “别看那些,看明算科!”户部的人兴奋道:“此子算术绝佳啊,你看最后两道题,我一眼看下去,竟不知怎么解!” “这一篇《马说》写的真是……”尚书省的人看着张顿写的进士科试卷最后的杂文,一个个瞠目结舌,“妙手文章啊!” 正当众人议论之时,忽然长孙冲、魏贤、杜仲跑了过来。 还不等三人吭声,张顿也跑了过来,怒然大喝道:“此次科举出现舞弊,我要见主考官!” 第133章 不是你写的?那这两幅字你怎么解释? 听到声音,围观科举榜上名字的,身穿官袍的各部官吏们,纷纷好奇的回头望去。 人群中给,身穿绯色官袍的门下省给事中好奇走了出来,问道:“你们是?” “在下长孙冲!” "在下杜仲!” “在下魏贤!” 长孙冲、杜仲、魏贤赶忙冲着面前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人拱手说道。 门下给事中恍然,长孙无忌,杜淹的儿子,还有魏征的堂侄? 他又看向刚才嚷嚷着说科举出现舞弊、要见主考官的张顿。 “在下张顿!” 张顿拱手沉声道。 张顿?听到这个名字,众人眼眸一亮,纷纷盯视着他。 “原来你是张顿?” 门下给事中抚着胡须满面笑容道:“你的明法科,答的甚好啊。” “唐律疏议,比武德律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这一份大功,必定要扬名史册了!” 人群中,礼部官吏附和道:“明字科也不错,明字科的五种不同风格之字,看着赏心悦目,更称得上是书法大家!” “你年纪轻轻,竟然能有这般书法造诣,属实不易啊,说你是天才,也不为过!” 人群中有两个身穿户部官袍的人走出来,笑着道:“明算科,也不得了!” “尤其是你出的最后两道题,我们这些户部官吏,刚才看着竟一时之间算不出来。” 一名工部大臣笑着道:“怎么大家都不说说进士科啊,进士科的那篇妙手文章,我看能殊为不易!” 我是听你们来夸我的吗? 我还要你们夸? 张顿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诸位大臣,晚辈此次参加科举,之所以答明法、明字、明算、进士四科,是因为晚辈走错考场了!” “我真正考的,是明经科!” 闻言,众人丝毫不以为恼,门下给事中笑吟吟道:“幸好你走错考场,不然我们怎么能知道你有如此才气?” “你说到明经科,老夫就更佩服了!” “那一手字,写的甚好!” 嗯?!张顿眼瞳一凝,什么写的甚好,我明经科的题,都是胡乱写的! “你还不想承认?” 门下给事中抬起手掌指向贴在墙壁上的试卷,道:“你的考卷就在那贴着,你自己看看。” 张顿忍不住跑了过去,看到自己的试题,登时震惊了,气笑道:“谁把我的考卷换了?!” 还敢说这次科举没有舞弊? 我答的是这份卷子吗? 这上面的哪道题的答案,是出自我手? “什么叫把你的卷子换了?” 闻言,长孙冲也冲了过去,看了一眼,登时神色一喜,大声道:“诸位大臣,卷子上的字,不是他的字!这是褚遂良的字!” 魏贤、杜仲也跑过去看了看,一脸兴奋如同抓住文章谬误一般,跟着嚷嚷道:“长孙兄说的没错,这不是张顿的字!” “褚起居郎的字,我认识,我可以作证!” 站在旁边的各部官吏们,纷纷困惑的望着面前几个年轻人,这几个考生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那个张顿。 你是状元啊,长孙冲他们说此次科举出现舞弊还能想得通,你跟着瞎嚷嚷什么? “怎么回事?” “谁在这里大声嚷嚷?” 就在此时,吏部侍郎板着脸,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了出来。 各部官吏们看到他,纷纷拱了拱手,门下给事中指了指张顿等人,道: “具体的,你问他们。” 吏部侍郎皱着眉头望向张顿,张顿认出他身上穿着的是一部侍郎的袍服,肃然拱手道: “在下张顿,好叫侍郎知晓,此次科举存在舞弊!” 长孙冲也附和道:“在下长孙冲,也觉得此次科举,存在舞弊之可能。” “荒唐!” 吏部侍郎眉头皱的更紧了,呵斥道:“此次科举,绝不可能存在科举舞弊。” “你们说有舞弊的可能,那就只可能是监考官和阅卷官徇私舞弊!” “此次监考官、阅卷官都是吏部的人。” “我吏部所有官吏,每一个人都行的直坐的正!本官敢担保他们绝不可能徇私舞弊!” 说着,吏部侍郎盯视着长孙冲,道:“长孙公子,此次知贡举乃是长孙尚书,若是真有徇私舞弊之事,长孙尚书难辞其咎,你之言辞,可想清楚了?” 长孙冲语气一噎,脸色阴晴不定,低着头不吭声。 他想证明明经科的试卷不是张顿的,但并不想拉自己的父亲下水。 “还有你!” 吏部侍郎瞪了一眼张顿,“他们瞎胡闹,本官能理解,你为什么跟着喊,还是第一个喊科举存在舞弊?” 众人纷纷点头,就是啊,其他人辩解也就罢了,你辩解什么,哪有状元搁这喊科举出现舞弊的? “我有证据!” 张顿抬手指着墙壁上自己的卷子,一脸认真道:“这不是我的试卷!” 吏部侍郎瞅了一眼他手指的试卷,摇头道:“这份试卷,是不是出自你手,有那么要紧吗?” 说着,吏部侍郎走到墙壁跟前,抬头看着其他几份张顿的试卷,说道: “你看看你答的前四科,又是《唐律疏议》,又是五种不同风格的字,又是能难住阅卷官的两道题,还有那篇《马说》。” “这四科你都能答的如此好,明经科对你而言,就是小儿科!” “你肯定也能答出来!” 张顿气声道:“我能不能答出来,那是我的事,你这科举有问题啊,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吏部侍郎淡然道:“你说这不是你写的?” “对!”张顿点头道。 吏部侍郎瞅着他,“那我问你,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 “褚遂良!”张顿语气掷地有声道。 “是吗?你搁这等着。” 吏部侍郎眼神意味深长的在他身上停留两秒,随即转身走入吏部府衙,很快拿着两幅字走了出来。 “你来看看。” 吏部侍郎将两副字打开,说道:“上面的字是不是你写的?” 张顿一看,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初他带着李丽质去东市买东西时,因为钱不够,所以当时写下两幅字,来换买首饰,还有一套衣服鞋子。 张顿点头道:“是我的字。” “那本官再问你。” 吏部侍郎眯着眼眸道:“这两副字,和试卷的字迹,一样吗?” 闻言,张顿神色微变。 第134章 张顿:确定这些人不是在演我? 吏部侍郎嘴角微微翘起道:“你写的两幅字,用的是褚遂良的字,你刚才承认了,是你亲手所写。” “你在试卷上答的题,用的也是褚遂良的字,你却说是褚遂良给你写的?” “你当我们是傻子?” 吏部侍郎冷笑了一声道:“此次科举,褚遂良乃是长孙尚书的副官,科举开考以后,褚起居郎就和长孙尚书,就一直待在一起。” “哪有时间帮你写?” “所以,这就是你写的!” “……” 张顿嘴角抽搐着,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万分确定,面前贴在墙上明经科的试卷,根本不是他写的,绝对是出自褚遂良之手! 可现在黄泥抹裤裆,不是他的也是了! 因为,当初他在东市用褚遂良的字,换过实物。 而且试卷上的字,虽然不是他写的,可是其中的答案,他一眼就认出来,出自他之口。 张顿暗骂了一声,合着当初褚遂良拿着科举试题跑醉仙楼跟自己说,要自己口述答案,是这个目的! “张状元,你还有什么话说吗?”吏部侍郎笑眯眯看着他。 张顿思绪如飞,现在还有一个办法,肃然道:“在下有一个主意,这份卷子是我写的,还是褚起居郎写的,把褚起居郎叫过来,一问便知!” “褚起居郎现在来不了!” 吏部侍郎吧摆了摆手,道:“他正在面见陛下。” 那就是说,我这次是真黄泥抹裤裆了? 张顿眼角直跳着,该死啊,就不该走错考场,如果不走错考场,不答那四科的题,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看来争论出结果来了。” 而此时,门下给事中抚着胡须,笑呵呵道:“老夫就说嘛,此次乃是陛下开的恩科,知贡举又是长孙尚书,怎可能出现舞弊?” “张状元,你也莫要想着争论,接下来你还有事情要做。” 吏部侍郎嗯了一声,接过话茬淡然道:“接下来,你们这些金榜题名的考生,该去拜访长孙尚书了。” 在当时的人们看来,能金榜题名,首先是因为主考官的赏识。 金榜题名后,首要的是摆放主考官,答谢他的知遇之恩。 “拜访完了长孙尚书,你们还要参加吏部的考试。” 吏部侍郎瞅了一眼张顿,说道:“别忘了,你们虽然金榜题名,但毕竟还未获官职,只有通过吏部的考试,才能入朝为官。” 听到这话,张顿眼眸一亮,抓住他言语中的另外一层意思,追问道:“侍郎,你话中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没有通过吏部的考试,就不能入朝为官?” 吏部侍郎想了想,“是这个意思。” “太好了!”张顿兴奋的握紧拳头。 “……”各部官吏目光古怪的看着他,不能通过吏部考试,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张顿懒得跟他们解释其中缘由,跟在吏部侍郎身后,走入吏部府衙。 在院子中等候些许时间。 等到包括房俊、杜荷二人在内,所有金榜题名的考生全部到了后,吏部侍郎方才带着他们,走向府衙大堂。 吏部府衙大堂中。 长孙无忌坐在最中间的几案后面。 两边则坐着司勋郎中、司封郎中、考功郎中和一干员外郎和主事。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的看着走进来的一干考生,看到张顿时,他眉头一挑。 所有金榜题名的考生中,除了张顿、长孙冲、魏贤、杜仲他们一个个垮着脸,其他考生全都是喜上眉梢。 长孙无忌有些困惑。 长孙冲、魏贤、杜仲他们垮着脸,他能想明白。 毕竟三人当中,没人成为状元,他们心里憋屈实属正常。 可是身为状元的张顿,竟也垮着脸,这让他想不通。 都是状元了,你不高兴? 长孙无忌瞅着张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心里腹诽着。 张顿盯视着长孙无忌,同样怎么看怎么不爽,心中同样腹诽,你这个主考官干什么吃的,科举舞弊了你都看不出来? 长孙无忌忽然道:“状元郎,你这般看着本官,是何原因?” 张顿深吸了口气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长孙尚书解惑,长孙尚书,你觉不觉得此次科举,很可能存在舞弊?” 废话!长孙无忌心里默默说着,老夫还能不知道?这次科举就是给你准备的! 当然,这话不能跟他说,科举舞弊的大帽子,不是乱扣的,一旦真坐实了,他这个主考官难辞其咎!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道:“你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张顿认真道:“长孙尚书,在下希望重考。” 老夫也希望能重考一次!长孙无忌瞅着他,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他们想到一块了。 但是,皇帝老儿不答应!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指了指其他的考生,道:“重考?就算你答应,你有没有想过其他考生会不会答应?” 张顿回头看向其他考生。 众人毫不犹豫开口道:“在下觉得没必要!” “是啊,以张状元的才华,我们拍马也赶不及,何必多此一举?” “那篇《马说》,在下心悦诚服,仅此一文,张郎君就担得起状元之称!” “还有明字科的那五种不同风格之字,随便挑出来一种,都称得上书法名家四个字!” 听到考生们的话,张顿忽然有种还未穿越到大唐时,在医院给人治病后,被人送锦旗的感觉。 和当前何其相似! 确定这帮人不是在演我? “听到了吗?”长孙无忌目光幽幽看着张顿,说道:“你自己的意见没用,也要听听大家的意见,其他考生对此次科举的结果都满意,单独你一个不满意有什么用?” 说着,长孙无忌双手扶案缓缓站起身,说道: “结果已定,接下来就是吏部考试。” “你们通过了吏部考试,本官会当场授予你们官职。” “你们当中,有人是头一次参加科举,本官就将吏部考试的规矩,跟你们讲清楚。” 长孙无忌扫视了一眼在场的考生们,语气平稳说道: “吏部的考试,主要看四样东西,其一相貌,其二口才,其三书法,其四是批阅公文的能力。” “四项若是都合格,你们就可以获得一个八品或是九品的官职,算是正式入朝为官了。” 长孙无忌面带微笑看着张顿,道:“首先,就从张状元开始吧。” 第135章 吏部考试,你想止步于此?美死你! 张顿思索了一下,“好!” 吏部考试,考相貌,口才,书法,批阅公文的能力。 只要自己表现的不好。 不就给长孙无忌一个借口? 岂不是可以不用入朝为官了? 忽然,府衙大唐外响起一道道脚步声。 以门下省给事中为首的六部官吏们,纷纷跑了进来。 站在门下省给事中身边的,分别是尚书左丞,中书省中书舍人,身后则跟着兵部侍郎,刑部侍郎,礼部侍郎,户部侍郎,工部侍郎。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望着他们道:“你们来干什么?” 两鬓斑白的中书舍人笑吟吟说道:“听说此次状元郎才华横溢,我们来看看。” “现在是吏部的考试?你们继续,我们就听听。” 你们确定是来听的,还是跑过来抢人的? 长孙无忌狐疑的看着他们,总感觉这些人看张顿的眼神,好像是冒着亮光。 “我们先从相貌开始。” 长孙无忌懒得看他们,将目光挪移到张顿身上,望着他的脸庞,沉吟道:“你这相貌……” 张顿毫不犹豫道:“我长得丑。” 长得丑?长孙无忌摇头,别扯犊子了,就你这相貌,跟丑沾的上边? 尚书左丞笑道:“张状元,你这话说得太谦虚了。” 中书舍人笑呵呵道:“是啊,就你这相貌,别说是放在咱们大唐,就是放在以前的朝代,也那是这个。” 说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长孙无忌板着脸道:“你这夸的过分了。” 中书舍人瞅了他一眼,“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现在看张状元,不觉得怎么样,你让他穿吏部尚书袍服试试? 啥意思,让老夫把官袍脱下来给他穿?还是说张顿能做的上尚书的位置? 看着长孙无忌脸色黑了几分,中书舍人赶忙道: “我这是比喻,就是想告诉长孙尚书一个道理,你可不能眼看人低啊。”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再乱说就出去!”长孙无忌瞪了他一眼,吐脏字是不是?还眼看人低,就差把“狗”字吐出来了。 中书舍人回头望向一同走进来的各部官吏,大声道:“诸位同僚,你们觉得呢?” 户部侍郎笑吟吟道: “张状元长得英俊啊。” “就是,这相貌还用考吗,他就长了一张做大官的脸!” “依照本官看,这些考生当中,再找不出第二个有这般做官面相的人!” “此言在理,恐怕这也是张郎君能成为此次科举状元的原因!” 户部、兵部、刑部、工部、礼部侍郎们纷纷附和着道。 张顿神色呆滞的望着他们。 咱们不沾亲带故吧,不是亲戚,你这么夸干什么?我用得着你们夸? 长孙无忌眉头拧的宛若能夹死苍蝇,看了看为张顿说话的众人,冷哼了一声道: “既然这么多同僚都说你,本官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咱们试口才。” “你自己觉得,你口才如何?” 听见长孙无忌的询问,张顿一边手里比划着,一边张口道:“阿巴阿巴——” 长孙无忌:“……” 六部官吏:“……” 考生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现在是在参加吏部考试啊,还是当着这么多朝堂大臣面前,你“阿巴阿巴”? 房俊、杜荷瞠目结舌望着张顿,好家伙,张老弟是铁了心的不打算当官,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作死! “说得好!” 忽然,门下省给事中抬手鼓掌大喝,赞赏的看着张顿。 “???”长孙无忌、张顿震惊看向鼓掌的门下省给事中。 这四个字,跟好字沾边吗? 长孙无忌气笑了,“他好在哪?” 门下省给事中毫不犹豫道:“好就好在通俗易懂!” 长孙无忌咧嘴道:“他说了四个字,两个字是重复的,你搁这跟老夫说他说的通俗易懂?” 门下省给事中笑着道:“那是你没听懂,老夫给你翻译翻译。” 说完,他指了指张顿,神色肃然说道: “张郎君话中的意思,是说在场的同僚,刚才夸他相貌英俊,是言过其实,他自觉长得一般。” 张顿难以置信望着门下省给事中,我刚才话里是这个意思?我身为当事人怎么都不知道?! 长孙无忌强忍着掀桌子的冲动,气声道:“有你这么翻译的吗?” “你还不信?”门下省给事中皱眉,偏头凝视着张顿,说道:“张状元,你再说一句。” “不说!”张顿毫不犹豫道,他发现了,面前这个门下省给事中就是故意的,故意把他往入朝为官的方向引。 “……”门下省给事中目光幽幽看着他,不说?老夫都给你把路子打开了,由得了你么,咧嘴笑哈哈拍手道:“说得好!” 张顿:“???”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他说的是‘不说’两个字!” 门下省给事中一脸认真看着他,道: “你别看张状元说了是两个字,那是你没经过老夫的翻译,你听不懂!” “张状元话中意思,是说古时有春秋笔法,这说话也是一个道理。” “就好比他写的那篇《马说》。” “开篇怎么写的?” 门下省给事中摇头晃脑道: “开篇写的是,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张郎君是告诉你,他是千里马,而你不是伯乐,故而你听不懂他之言语。” “好!”一旁的中书舍人、尚书左丞拍手称赞道。 好个屁!长孙无忌想骂人! 张顿也想骂人,我说两个字,你却解释一大堆,你问过当事人的意见吗? 然而不等长孙无忌和张顿开口,门下省给事中笑吟吟道: “吏部考试,张状元的相貌,口才通了,还有书法和试批阅公文能力?” “依照老夫看,书法不用考了!” “张状元答的明字科,就是最好的答案。”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点了点头,张顿答的明字科试题,还在吏部南院的墙壁上贴着,任谁看了上面的字,不惊叹称赞? “那就剩下一样,批阅公文能力。”门下省给事中笑吟吟望着张顿道:“张状元,你对你自己批阅公文的能力怎么看?” 第136章 对不起,我不会批阅公文! “等等!”长孙无忌打断他的话茬,瞪了他一眼说道:“这里是吏部,老夫是吏部尚书,你别越俎代庖!” 门下省给事中干笑了一声,识趣的闭嘴不吭声。 长孙无忌深吸了口气,盯视着张顿,说道:“批阅公文,乃是为官之道之首要。” “这批阅二字,非同小可,你需先知晓何为批阅,批阅时又该以何种格式来写,其中复杂之程度,难度不小。” “此次吏部考试,本官这里为诸位考生准备了有些公文。” 长孙无忌挥了挥手,顿时一个吏部小吏举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之上,摆放着五道公文。 长孙无忌随手拿起来一本,肃然说道:“张郎君,你且看看公文,然后试试批阅吧。” “长孙尚书,在下看不必了!”张顿语气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会!”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直勾勾盯视着他,这小子有点意思,他是真打算不入朝为官啊。 也算他找到门路,知晓吏部考试是最后一道关卡。 只要止步于此,哪怕他是状元,也休想入朝为官! 那好!长孙无忌嘴角微微翘起,老夫就帮你一把。 你不是不想入朝为官吗,老夫就把你赶回去! 到时候就算面见陛下,到时候也责任不在自己,要怪就只能怪张顿通过不了吏部考试! 忽然,一道笑呵呵的声音在吏部府衙大堂内响起: “你不会不要紧,老夫可以帮你啊。” 刷的一下,众人看向说话之人。 门下省给事中面带微笑的向张顿抛出橄榄枝道:“只要你来门下省,老夫手把手教你如何批阅公文。” 考生之中,房俊、杜荷吃惊的看着门下省给事中,这位是下了血本啊! 教张顿如何批阅公文?这和授业恩师有什么区别?! 这是要将张顿收入门下? 张顿若是真答应了,以后门下省给事中,就是他的恩师,更是他的靠山! 长孙冲、魏贤、杜仲眼眸赤红的盯视着张顿,手掌紧握成拳,呼吸都有些紊乱。 三人之中,眼眸中写满了嫉妒。 这可是门下省的给事中! 为了张顿,他竟然要手把手的教他如何批阅公文? 正当众人感觉不可思议时,中书舍人忽然开口说道:“教他批阅公文,也不用非得你给事中来教,你是觉得我中书省不行,还是觉得老夫这个中书舍人能力不行?” 说着,中书舍人笑吟吟看着张顿,摊开手掌道:“张状元,你来我中书省,老夫教你,老夫批阅的公文,比他给事中多的多,抡起能耐,老夫比他厉害。” 尚书左丞忽然道:“当我尚书省不存在?” 听到这话,门下省给事中和中书舍人眉头一挑,看向尚书左丞,这件事跟你尚书省有什么干系? 尚书左丞没看二人,而是目光灼灼望着张顿,道:“张状元,只要你来尚书省,什么批阅公文,不用你亲自动手!” “你会不会批阅公文,在本官看来无关紧要!” 门下省给事中、中书舍人纷纷眼瞳一凝,尚书左丞这老小子,比他们还下血本! 户部侍郎忽然道:“我户部就缺你这样人才,到时候你动嘴,我们来写!” 工部侍郎啧了一声,道:“去你户部还要动嘴?张状元,你来我们工部,不用你动嘴,你只管看着就行!” 刑部侍郎嗤笑道:“去你工部还要看?张状元,你来我们刑部,不用你写,不用你动嘴,看你也不用看,你只要来刑部就行!” “还要去你刑部?”礼部侍郎瞅着他,摇了摇头,然后认真望着张顿道: “张郎君,你只要来我礼部任职,你什么都不用做,光领俸禄就行!” 眼看着兵部侍郎也要开口,长孙无忌怒然拍案而起,大喝道: “胡闹!那不成吃空饷了吗!老夫不同意!” 刷的一下,众人纷纷看向长孙无忌,异口同声道:“现在你说了不算。” “???”长孙无忌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这是吏部,现在进行的是吏部考试,老夫这个吏部尚书说了不算?难道你们说了算?” “那你说你的!”门下省给事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们做我们的!” 长孙无忌:“???” 在长孙无忌和张顿以及一干考生们目瞪口呆的神色中,门下省给事中冲着府衙外大喝道: “门下省的人呢,进来一个!” 伴随着脚步声,一个门下省小吏捧着一个托盘,快步走了进来。 托盘之上,放着一件深青色官袍。 门下省给事中肃然拿起官袍,放在神色呆滞的张顿手中,说道:“这是门下省左拾遗的官袍,你穿上它,就是我门下省的人了!” 看到这一幕,中书舍人、尚书左丞以及六部的五位侍郎有气又怒,公然开抢了啊这是! “你当我中书省不存在?” 中书舍人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幸好老夫也准备了,望着吏部府衙大堂外大吼道:“外面进来个人!” “都开始叫人了?以为老夫不会叫人吗?”尚书左丞爆喝道:“我尚书省的人何在?” 很快,中书省小吏和尚书省小吏纷纷举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中书舍人神色凝重的抱着托盘上的深青色官袍,郑重其事的交给张顿,沉声道: “张状元,这是我中书省的右补阙官袍,你带回去,陛下那边,本官会亲自去跟陛下说。” 尚书左丞同样抱着官袍交给张顿,肃然道:“张状元,这是我尚书省主事的官袍,穿上这套官袍,你就是我尚书省的人,有老夫在,你在朝堂上没人敢招惹你!” 六部侍郎目瞪口呆的望着中书舍人、门下省给事中以及尚书左丞拿着官袍交给张顿,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要事先准备好官袍?! 工部、户部、刑部、礼部、兵部五位侍郎一脸懊恼,失算了!跟教授张顿该如何批阅公文相比,给他送官袍,更直接也更有效啊! 一旁,长孙无忌有些崩溃,说好的过来只是听听呢?他娘的给人家官袍都准备好了?这不是过来明着抢人的吗! 张顿低头望着手中多出的三件官袍,心中同样有些崩溃。 你们还敢说不是在演我?哪有提前准备好官袍的,我不是过来当官的啊! 第137章 我要带着胡渠荷一块入朝为官! “你们等一等!” 长孙无忌忍无可忍,猛然拍案而起,怒声道:“给本官看清楚了,这里不是你们的府衙,此处是吏部!” “老夫是吏部尚书,现在进行的是吏部考试。” “你们跑来明抢来了?” “还把老夫放不放在眼里?” 长孙无忌瞪视着众人道:“按照我大唐律法,参加科举金榜题名的考生,一律必须经过吏部考试。” “通过了吏部考试,再由吏部进行授官。” “你们现在一个个越俎代庖,成何体统?” 门下省给事中、中书舍人、尚书左丞相互对视了一眼,都默不吭声。 这话说得对。 再怎么说,长孙无忌也是吏部尚书。 张顿能做什么官,他们说了不算,长孙无忌说了算。 但是,该说的话得说清楚! 门下省给事中肃然道:“长孙尚书,张状元是个人才,你不能埋没人才啊。” 中书舍人开口道:“就是,你若是埋没了他,到时候来找你的,就不是我们,而是尚书左仆射,还有中书令,门下侍中了!” 尚书左丞盯视着长孙无忌道:“按照我大唐律法,张状元应该得到八品亦或者是九品官职。” “我们给张状元的官袍,也就是八品和九品的袍服。” “长孙尚书何不成人之美?” 闻言,长孙无忌冷笑了一声,“你要这么说,老夫就有话说了。” “老夫若是将张郎君送到门下省做官,你们三人乐意?” 门下省给事中毫不犹豫道:“乐意!” 中书舍人、尚书左丞眉头一皱,异口同声道:“不乐意!”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的抬手指向中书舍人,“送到中书省呢?” 中书舍人喜上眉梢,“那自然最好。” 门下省给事中、尚书左丞大声道:“那不行!” 长孙无忌继续道:“那若是老夫给张顿授予尚书省官职呢?” 尚书左丞肃然拱手:“长孙尚书做事,叫下官心服口服。” “不行!”门下省给事中、中书舍人同时挑眉道。 “看到了没有?” 长孙无忌似笑非笑看着仨人搁自己面前变脸,道:“老夫授予他什么官职,必然会招来反对。” “所以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若是换作以往,给新科状元授予什么官职,百官都没话说。 但今年不行。 今年的新科状元是张顿! 吏部考试都没结束,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还有六部的侍郎们,全都跑来抢人。 无论给张顿授予什么官职,他们当中必然会大力反对。 长孙无忌只觉得头疼,头一次感觉到吏部尚书这么难当。 “其他考生继续进行吏部考试,接下来的事,皆有吏部侍郎主持。” 长孙无忌站起身,对着吏部侍郎说道:“统计好名册,给老夫看看。” “诺。”吏部侍郎赶忙拱手道。 长孙无忌又看向张顿,摆了摆手道:“张顿,你先回去。” “吏部应当授予你什么官职,现在老夫已经说了不算,此事要上奏陛下。” “有什么消息,朝廷会派人通知你。” 张顿指了指捧在手里的官袍问道:“那这三件官袍……” “你先拿回去。” 长孙无忌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瞅向杵在原地的门下省给事中三人,“老夫让你还了,他们也不同意。” “好吧。”张顿无奈点头。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大步朝着甘露殿方向而去。 张顿拿着官袍,有些茫然的走出皇宫,来到朱雀门方向。 “郎君!” “先生!” 李丽质和胡渠荷看到他,欣喜的走了过来。 张顿苦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三件官袍交给胡渠荷,叹了一声道:“出大事了。” 胡渠荷低头看着三件官袍,果然是出大事了,语气激动道:“先生,你做官了?” “没有。”张顿摇头道。 胡渠荷一怔,官袍都到手了,怎么叫还没有? “咦?”李丽质好奇的看着他手里捧的官袍,吃惊道:“怎么会有三件官袍?” “甭提了!” 张顿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愤然之色,“二叔害我!” “我就不该参加科举,我早该猜出来,这场科举有问题,一帮人演我,我能不当状元吗?” 尤其是想到在吏部府衙大堂中,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还有六部都来了大官,看他如同看到皮薄馅大的包子一样,争着抢着要。 这合理吗? 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不沾亲带故,更是未曾谋面,他们赶着趟的跑来抢他,不是演员是什么! “郎君。” 李丽质美眸带着笑意,一副心中石头落地的模样,开心道:“这是你的才气,其实出来做官才是正途。” “你想想,你要是做官,你这一身才气就有用武之地。” “再者,光是做商贾,总不是长久之计。” “天底下的人,一直都以商贾为贱籍,你不为现在想想,也要为以后想想才对!” 商贾是贱籍……张顿心头一动,看向胡渠荷,见她眼眸中有些黯然,不清楚她是惆怅自己是女儿身,还是惆怅自己不仅是女儿身而且还是商贾之女,问道:“渠荷,你想不想做官?” 胡渠荷浑身一震,抬起头错愕看着他,“先生,你莫是忘了,女子不能做官的。” “不,你可以做官。”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一脸认真说道:“我说你可以,那就可以,如果你不做官,那我也不去了!” 胡渠荷美眸通红看着他,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有些感动,又有些五味杂陈。 天底下的夫子,有几个能像张顿一样对她这般好的,他这样做,不仅是要冒着丢官的可能,还有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丽质歪头好奇看着他,“郎君,你为何要想着让渠荷做官啊?” 张顿神色一肃,掷地有声道:“为什么同样为人,男子能做官,女子就不能做官?”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李丽质小声道。 张顿沉声道:“那更能说明这是弊端!” “既然要我为官,我首要的,就是革除弊政!” 第138章 嗯?还有这等好事!? 而且,按照历史进程的话,几十年后就该迎来一位女帝。 自己这样做,不过是将历史进程提前了。 最关键的,自己提到的这个要求,如果朝廷不答应,就能借此拒绝为官。 多好! 李丽质撅起嘴,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这样一来,朝堂上那些大臣,恐怕不会乐意。” 不乐意就对了! 要的就是他们不乐意! 张顿眸光柔和的看着李丽质,道:“长质,你听我的,回去跟二叔说清楚,就说要我入朝做官可以,但是我要带着渠荷一起!” “好!”李丽质想了想,点头道:“奴家回去跟他们说。” ———— 甘露殿。 李二、长孙皇后坐于御案之后。 两边则坐着褚遂良,房玄龄,杜如晦。 “刚才无忌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 李二抚着胡须,瞅着房玄龄、杜如晦、褚遂良三人。 就在刚刚,长孙无忌跑了进来,将吏部考试的经过,原原本本告知给他。 “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还有六部的侍郎,竟然跑去吏部府衙公然去抢张顿。” 李二带着一抹微笑道:“我大唐立国以来,还是头一次吧?跟朕说说,都是谁给他们出的主意?” 房玄龄拱手道:“门下省,中书省,还有尚书省那边派人去争抢张顿,是臣和杜公出的主意。” “至于六部那边,工部、刑部、户部、兵部、礼部派出侍郎,跑去争抢张顿,应该是各部尚书的主意。” 李二微微颔首,让他继续说。 “长孙尚书将张顿视为心头刺……” 房玄龄语气一顿,至于为什么他要将张顿视为心头刺,不用他说,在场的人都明白。 事关长乐公主,也不好当着李二和长孙皇后的面说的太清楚。 房玄龄继续说道:“为了避免他从中作梗,难为张顿,所以臣和杜公商议,让门下省给事中,还有中书舍人,尚书左丞他们去招揽张顿。” “如果张顿愿意在这三省为官,那就能生米煮成熟饭。” 说着,房玄龄叹了口气,“只是长孙尚书将这件事按下来,要交由陛下处置,显然他心里还是膈应。” 李二哼了一声,“他要膈应,就让他膈应去。” “为了张顿能入朝为官,朕是煞费苦心。” “此次开科举,就是为张顿开的,就是给他挖的坑,好不容易看张顿跳进来,马上就能为朕所用,谁要是敢在这时候从中作梗,朕第一个饶不了他!” 长孙皇后笑吟吟道:“二哥,妾身那兄长也是一时气不过,改日妾身去跟他说清楚,二哥这样做是在为国取士,他会明白二哥苦心的。” “这样最好!”李二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房玄龄他们,问道:“你们说说,应该给张顿授予什么官职为好?” 杜如晦沉吟道:“按照我大唐科举,金榜题名的考生,包括新科状元在内,理应都该授予八品亦或者是九品官职。” “门下省给事中和中书舍人,尚书左丞给的官职,拾遗、补阙、主事,都是八品、九品官职,符合规矩。” 李二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样最好。 “阿爹!”忽然,李丽质的声音在甘露殿外响起。 李二抬起头,看着李丽质快步走了进来,好奇道:“丽质,你怎么来了?” “张顿要女儿回来,说是不想做官。”李丽质俏脸上满是愁容道。 李二怔了怔,“科举都考了,他有事状元郎,现在不想做官,能由得了他?他还说什么了?” 李丽质赶忙道:“他说,要他做官可以,但是也要让胡渠荷做官。” 李二眼睛睁大了几分,“胡渠荷?张顿的女弟子?他还想给他的那位女弟子谋点好处?他疯了?” 房玄龄、杜如晦同样拧起眉头。 “这不合乎礼法。” 杜如晦肃然看着李二道:“张顿这是在变着法的拒绝。” “如果拒绝他,他就会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房玄龄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既已参加科举,已在金榜题名,还是新科状元,他这样做,岂不是在和天子讨价还价?” “臣子能和天子讨价还价吗?” 杜如晦叹了口气,“但问题是,强令他来做官,他要是做官敷衍怎么办?” 房玄龄沉声道:“可以放养他!” 杜如晦瞅了他一眼,“不给它正经官职?那不更随了他的心意?” 闻言,房玄龄顿时眉头拧得更紧了,没想到到了这个节骨眼,张顿竟然会给他们出这么大的一个难题。 让女子为官? 这不是捅马蜂窝吗!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能答应才怪了,真要允了他,谏议大夫魏征和以杜淹为首的御史台,奏折能把甘露殿淹了。 李二同样拧着眉头,偏头看向一声不吭坐在旁边的褚遂良,问道:“登善,你怎么看?” 褚遂良沉吟了几秒,道:“还有这等好事?” 李二一愣,“此话怎讲?” “臣以为可以答应他!” 褚遂良脸庞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陛下,咱们可以效仿曹操啊。” 李二眼眸中闪烁着精光,一点就透,道:“你是说,挟天子以令诸侯?” “好办法!” 李二忍不住拍了拍手掌,喜上眉梢道: “好,朕答应了!就给他特权,让胡渠荷做官,容易遭受百官反对,但是让胡渠荷协助张顿办事,还是可以的!虽不授官,但与官无异!” “朕给他这么大的好处,他是不是也该以认真做官作为回报?只要他愿意好好做事,那朕答应他又何妨!” 褚遂良笑吟吟拱手道:“陛下圣明。” 房玄龄、杜如晦恍然大悟,脸上也露出笑容,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 如果张顿的女弟子胡渠荷,也跟着入朝为官,他还能不好好用心做事? 他不好好做事,就惩处他女弟子。 房玄龄、杜如晦忍俊不禁,这小子天资聪颖,竟然还能走出这么一步臭棋? 李二笑得合不拢嘴,“登善说的好啊,天下怎么还有这种好事,还被朕碰到了!” “朕现在亲自去一趟醉仙楼找他,明天早朝,就把这件事定了!” 说罢,李二站起身,换了一身便服,坐上马车朝着醉仙楼而去。 第139章 朝廷可以挟渠荷而令张顿! 醉仙楼,大堂之中。 “这是中书省的拾遗官袍?这件是门下省的补阙官袍?这件是尚书省的主事官袍?” 胡广一副好奇模样,拎着官袍一边在张顿身上比划,一边啧啧称奇。 “张老弟,看不出来啊,你嘴上说着参加科举只为了敷衍你二叔,转头就带着三件官袍回来。” 张顿一把扒拉开官袍,没好气道:“胡兄,你别闹了,我正烦着呢!” 胡广一怔,“你烦什么呢?烦怎么让我女儿跟你一块入朝为官?” “我当爹的都不在乎,你当夫子的这么在乎干什么?” 胡广叹了口气道:“而且,这么大的事,当今天子能同意?” “往前数个几百年,你看有哪个女子入朝为官的?” “你啊,是痴心妄想。” 胡广笑呵呵道:“老兄能看着你入朝为官,就已经知足了,你一入朝为官,以后没人敢来欺负咱们醉仙楼,我跟渠荷就有了你这个大靠山,以后做生意也能做的风生水起,多好啊。” 张顿板着脸道:“那不行。” “渠荷不能入朝为官,我也不去做官,我要改革弊政!” 胡广翻了翻白眼,你可得了吧,嘴上说着改革弊政,说白了就是你拿渠荷当挡箭牌,自己不想去而已! “先生,你点喝水。”胡渠荷捧着一杯水,俏脸上写满甜美笑容的递给他道。 胡广见她手中只有一杯,问道:“为父的呢?” 胡渠荷俏脸一红,“女儿再去烧一些。” 看着她的背影,胡广叹了口气,这还是亲闺女么,胳膊都拐到她夫子那了。 胡广能感觉出来,张顿的话,他不相信,但有人相信了! 忽然,一道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胡广看着李二,欣喜的站起身道:“他二叔,你来了?” “张顿呢?”李二笑着点了点头问道。 张顿冲他挥了挥手,垂头丧气的道:“二叔,我在这。” 李二好气又好笑的走了过去,看着他兴致恹恹的模样,“你怎么蔫了?” 张顿叹了口气,“我发愁啊。” 李二忍俊不禁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愁什么?愁朝廷不让你那女弟子做官?朝廷答应了。” 张顿浑身一个激灵,抬起头震惊的看着他,“你说啥?朝廷答应了?” 李二笑吟吟点了点头。 张顿满脸绝望,你要这么说,我就更愁了啊! 砰铛! 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忽然也跟着响了起来。 众人闻声望去,胡渠荷美眸通红,语气带着一抹颤音道:“先生,奴家真的,真的也能做官?” 胡广更是险些蹦起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他二叔,此话当真?” 李二笑着颔首道:“他岳父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胡广嘶了一声凉气道:“别说我大唐,就是以往的历朝历代,可都没听说过有哪个女子能做官的啊。” 李二笑哈哈道:“也不是没有,北魏之时,不是出了个木兰吗?” “我大唐再出一个渠荷,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李二收敛起笑容,望向胡渠荷,一本正经道: “天子看新科状元有妖孽之才,故而答应你夫子的要求,但是,你毕竟未曾参加科举,更是女儿身,直接应你做官的要求,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虽说没有叫你直接做官,但你夫子入朝为官,你可以跟在他身边,他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一来,你虽无官职在身,但又与做官无异。” “你答应吗?” 胡渠荷激动道:“奴家答应!” 李二看向张顿,看他一副崩溃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愈发浓厚,道:“张顿,你知道你的行为叫什么吗?” 张顿面部肌肉抽抽着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二肃然道:“这叫让朝廷挟渠荷而令张顿。” “别说了!” 张顿欲哭无泪道:“再说我该哭了。” 李二怔然,望着他语气意味深长道: “要哭?你别哭啊,你要是哭,我可就忍不住笑了啊!” “哈哈哈哈哈!” 醉香楼内,李二的爽朗笑声,响彻大堂内的各个角落。 ———— “二哥,你这么开心?” 李二回到甘露殿内,长孙皇后迎了上去,见他笑得合不拢嘴,莞尔问道:“是不是张顿气疯了?” “何止是气疯了。”李二咧嘴道:“简直快被气哭了。” “他自己都没想到,本来以为让胡渠荷入朝为官是一步妙棋,却不想反让朝廷挟胡渠荷以令张顿,他能不生气?” 长孙皇后捂嘴偷笑道:“二哥心里这块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是啊。”李二一本满足的点了点头,抚着胡须道:“朕开始还在愁着,该怎么让张顿入朝为官时,能踏踏实实用心做事。” “现在连这个都解决了。” “明天早朝,朕就要在满朝文武面前,宣布此事,彻底将张顿入朝为官的事定下来。” 李二眯着眼眸道:“然后,就该给张顿授予官职。” 授予官职以后,张顿就是朝堂上的官员。 李二很是期待他成为官员后,会怎么处理政务。 长孙皇后微微颔首,道:“二哥打算授予他什么官职?” “你觉得呢?”李二看向她,问道:“观音婢,你觉得张顿做什么官合适?” “妾身可不敢乱说。” 长孙皇后摇头,自古来后宫不得干政。 李二笑道:“你在朕面前说怕什么?朕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妾身就说了。”长孙皇后想了想,道:“妾身觉得,张顿最好不要在三省六部十二司为官。” 李二眉头一挑,“为何?” 按照他一开始的设想,首先就是先把张顿放在户部,然后经过刑部,礼部,工部,吏部,兵部,最后再将他擢升到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之中。 张顿之才华,他都看在眼里,这样的人才,只是干一件事太屈才了! 就该让他多做点事! 以他的能耐,李二相信,朝堂上的弊政必定会因为他而焕然一新。 这小子有这个能力! 可是,让李二没想到的是,长孙皇后竟然不建议让张顿在三省六部十二司为官,那岂不是说要外放出京? 第140章 入宫面圣,不知道大唐天子长什么样 长孙皇后俏脸写满严肃,说道:“二哥,你莫要忘了,张顿是什么性格。” “他本无意为官,是咱们劝他去参加科举,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坑,好不容易让他掉进来,看着他马上就要入朝为官。” “二哥想即刻要他去六部任职,让他革除朝廷弊政,他会怎么想?” “何况,咱们的身份能瞒着他一时,能瞒他一世?总归是要相认的。” “若是张顿知晓你是他未来的岳父,回过味来知道这背后都是你在‘帮’他,他心里能不膈应?” 长孙皇后拎起酒壶,一边为他斟了一杯酒,一边轻声说道:“所以,妾身以为还不到让他去六部任职,革除弊政的时候。” “可以先让他在别的地方做官,让百官先看看他的本事,以后再调任他去六部为职,也就没人敢掣他的肘了。” 李二低头思索了一下,微微颔首道:“此言在理,观音婢你说,朕应该让他做什么官职,才能让百官看到他的本事?” 长孙皇后笑吟吟道:“妾身以为,不可让他离京,一定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做事,这样咱们也能帮到他些许,长安城内,现在不是正有三个官缺,等待着候补吗?” “你是说那三个官职?”李二眼眸一亮,欣喜道:“是个好办法!” “朕有头绪了。” 说着,李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握住长孙皇后的手掌,放声大笑道:“观音婢,你的话让朕茅塞顿开啊。” “能帮到陛下,妾身也开心。”长孙皇后笑靥如花道。 ———— “先生,咱们入朝为官,会当什么官啊?” 几近黄昏,醉仙楼里,胡渠荷坐在柜台后,双手捧着下巴,美眸中闪烁着兴奋之色,一眨一眨的看着张顿。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入朝为官。 因为这在前朝没有先例! 哪怕是北魏代父从军的木兰,虽说她因为军功,而被当时皇帝授予一官半职,但是木兰拒绝回家了。 她不一样,在张顿的帮忙下,马上就能和他一起做官! 虽然朝廷没有授予她一官半职,但就像是张顿二叔说的一样,虽未获官身,可跟在张顿身边,就和为官无异! 胡渠荷心里满怀期待,明天就知道朝廷要授予张顿什么官职,而她就能陪在张顿身边做事。 “做什么官都一样。”张顿一脸愁容的坐在她身边,听到她的话,脸上愁容更浓厚了几分,良久叹息了一声,“造孽啊。” 本来以为穿越到大唐,就能默默无闻过一辈子。 可是到头来,张顿发现事与愿违! 谁说古代没有演员! 唐代的演员,比现代的那些演员厉害多了! 胡广擦完桌子走了过,啧啧说道:“张老弟,你这话说的不对,怎么能叫做什么官都一样?这做官啊,比做生意还要分得清楚。” “就比如说你带回来的三件官袍,”胡广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官袍,说道:“这中书省和门下省的拾遗、补阙官,是言官,能向天子谏言!官职虽小但却能上达天听。” “尚书省主事,又是一个做实事的官。” 胡广嘿笑了一声道:“虽然老兄是商贾出身,不能参加科举,可对科举还是有所耳闻。” “金榜题名的那些考生,通过吏部考试后,会当即被吏部授予八品亦或是九品的官职。” “但所授官职,绝不可能有什么实权,更别说能上达天听。” 胡广认真看着张顿,道:“你说你在吏部考试时,有六部堂官争抢着要你,门下省给事中、中书舍人,还有尚书左丞更是直接给你准备了官袍。” “你为官起步就不一样!” “所以,明天朝廷给你授官,肯定是个有实权的官,你得重视起来,好好干啊!” 张顿嘴角抽搐了几下,这就是他不想做官的原因,做官太累,哪有现在这么轻松! 算了!张顿唉的一声叹口气,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啊,该使的招都使了一遍,就差收拾细软跑路。 跑路肯定不行,半年前他在长安城是孑然一身,现在他有长质,还多了个女弟子。 他要跑了,她们怎么办? 他眼角余光瞅着胡渠荷那兴奋模样,忽然心头一动,咧嘴露出笑容,现在的结果,比他想的能好一些。 至少,朝廷答应他,能带着胡渠荷一块做官。 多了一个副手,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她来做! “我回去了。”张顿看了一眼天色,马上就要宵禁,站起身道:“渠荷,明天跟我一块去。” “好的先生!”胡渠荷头点的宛若小鸡啄米一般,脆声说道。 明天,要金榜题名的考生们入宫面圣。 见了皇帝,皇帝当面授予他们官职,考生们便是天子门生,能不能在朝堂上大显身手,就各凭本事。 不知道大唐天子长什么样!回家路上,张顿摸着下巴思索着。 ———— 第二天,宵禁解除后,张顿穿着一袭长衫来到醉仙楼,就看到胡家父女和王蒙、刘良已经站在门口。 “你怎么这身打扮?” 张顿走了过去,讶然看着胡渠荷一改以前的装束。 以前她都是穿着罗裙,今天却换上了一袭和他一样的青色长衫,遮掩住他妙曼身材。 配上白皙精致的五官,以及束起来的长发,多了几分英气。 只是,胡渠荷胸口的两处很是突出的山峦,太过明显,想女扮男装并不容易。 胡渠荷嘴角噙着一抹甜美笑意,脆声道:“这样能让人看不出来奴家是女子啊。” 看不出来才有鬼了!张顿瞅着她胸前,心里默默说了一声。 “宫门快开了,张老弟,赶紧上车。” 胡广笑容浓厚的指了指为他和胡渠荷准备的马车道。 张顿看了看马车,车厢四角挂着香囊,香气扑鼻,道:“你没少下本钱啊。” “算我的!”胡广豪气冲天道,“我胡广的女儿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了,三皇五帝到咱大唐这么多年,还是蝎子拉屎独一份,我能不上点心吗?” “说得好!”张顿肃然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胡渠荷睁大美眸没好气的看着胡广,有这么用词的吗? “出发!”张顿也不耽搁,挥了挥手,带着胡渠荷坐上马车。 “今天我来做马夫!”胡广嘿笑着跳到车夫位置上,让王蒙和刘良看好酒楼,便挥动着马鞭。 伴随着马鞭的清脆声响,马车缓缓驶向醉仙楼。 来到朱雀门外,张顿走下马车,远远就看到朱雀门外站着不少人。 第141章 授官开始! 身穿官袍的百官们,正手持玉笏,一个个彼此交谈着走入朱雀门。 数十名金榜题名的考生们,则跟在他们身后。 张顿回头对着坐在马车上的胡家父女说了一声,让他们在这等着,便快步跟了上去。 来到承天门外,张顿看着站在一起,和百官有一段距离的新科进士们,想了想打算混入其中。 然而,他刚走过去,看到张顿的新科进士们纷纷眼瞳一凝,霎时跟他拉开距离。 张顿一愣,然后试图再次混入其中。 但考生们却纷纷躲闪开来,一副铁了心不打算跟他一起的架势。 我被孤立了?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们,有必要这样吗? “张老弟!” 而此时,人群中的房俊、杜荷注意到他,纷纷眼眸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我俩刚才还在说,怎么没见到你。” “你刚到啊?” “刚到。”张顿笑着点头回应,然后指了指那些新科进士们,道:“这些人好像不太欢迎我。” 房俊莞尔道:“他们是自惭形秽,换做我们不认识你,看到你过来,也得跟你拉开距离。” 远处,长孙冲,杜仲,魏贤一脸不爽看着他,谁自惭形秽了,他除了是新科状元外,哪一点我们比不上他? 文武百官则一个个好奇的望着张顿,小声议论起来。 “他就是新科状元?相貌不错。” “人家何止相貌不错,肚子里也有东西,听说吏部考试时,六部的侍郎抢着要他,还有门下省给事中,中书舍人,尚书左丞更是提前准备好了官袍。” “此子这么厉害?什么来历?” “一个厨子。” “厨子?莫要逗我,一个厨子能被这般抢来抢去?” “你看看他的试卷就知道了,才华横溢啊。” “他的试卷我看了,《唐律疏议》,《马说》,还有写的字,以及算学都着实出众,被六部争抢,不难理解。” 百官之中,魏征和杜淹,只是瞅了张顿一眼,并未放在心上,而是将目光看向打扮的很是怪异的房玄龄和杜如晦。 他们两个,脸上都蒙着面。 魏征好奇道:“房公,杜公,你们怎么了?” “风寒。”房玄龄闷声道。 魏征拧着眉头,风寒用得着把脸捂得这般严实吗? 怎么感觉你是羞于见人啊! 他哪里知道,房玄龄、杜如晦是怕被张顿认出来,今天又不得不上朝,所以才出此下策。 嘎吱!就在此时,宫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年轻宦官肃然走了出来,扬了扬手中的拂尘,大声道: “请文武百官入宫朝议!” 文武百官不再去看张顿,停下议论之声,纷纷拿着鱼符验明身份,走入皇宫。 太极宫很大,在承天门验明身份,经过嘉德门,太极门,入眼便是太极殿。 文武百官走入太极殿,位列两班。 张顿他们,则站在殿外,等待陛下的召见旨意。 “陛下到——” “臣等拜见陛下。”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虽然看不到殿内的情况,张顿站在殿外,听到大唐天子的声音,却是神色一怔。 这声音,怎么听着如此耳熟啊? 过了不久,一个宦官走了出来,大声道:“陛下有旨,请新科进士们入殿。” 张顿和一帮新科进士们,纷纷应诺走入殿内,异口同声对着御阶上的身影作揖大声道:“臣等拜见陛下。” “平身吧。” 御案之后,响起一道声音。 张顿抬起头,望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身影,不然一阵错愕。 龙椅前,摆放着一张屏风,只能隐隐看到一个头戴冠冕,身穿龙袍的身影。 放在寻常时候,哪怕有屏风遮挡,如果眼尖一些,还是能辨别出屏风后身影的五官。 张顿却发现,这位大唐皇帝坐在屏风后的龙椅上,脸上竟然还缠着布。 啥情况?张顿一头雾水,这位大唐皇帝有这么怕见人的? “张顿何在?”忽然,屏风后响起大唐皇帝的声音。 “臣在。”张顿赶忙再次作揖,回应道。 李二坐在龙椅上,变换着嗓音道: “朕听闻你此次参加科举,答了五科,五科之中,《唐律疏议》,《马说》,还有你写的字,让朕甚慰欣慰。” “长安城出了你这样一位妖孽之才,是我大唐的福气。” “以后,你要好好做事,明白吗?” 张顿低着头道:“谨听陛下教诲。” 李二的声音继续在殿内响起,“你们以后,就是天子门生,也是我大唐朝廷未来的栋梁,要用心做事,查漏补缺,不要干那些有违律法之事。” 等到几十名新科进士们纷纷应诺,李二方才对着身边的老宦官道:“开始授官吧。” 老宦官作揖说了一声遵旨,便拿着圣旨走到御阶上,打开圣旨大声道: “进士房俊,授官八品,入秘书省著作局!” “进士杜荷,授官八品,入秘书省太史局!” “进士长孙冲,授官八品,入鸿胪寺!” “进士杜仲,授官八品,入太仆寺!” “进士魏贤,授官八品,入太常寺!” …… 被叫到的考生,纷纷走出作揖,言谢圣恩。 文武百官站于两侧,神色淡然,对于授予他们的官职,并不惊讶。 这些金榜题名的考生,刚一入朝为官,都是从八品九品的官吏开始做起。 至于能不能混的风生水起,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新科状元张顿,拟《唐律疏议》有功,写《马说》令朕欣慰,笔下之字,言其出名家之手也不为过,算学精通,更非常人可比!” 忽然,文武百官听到老宦官念到张顿时,丝毫不像提及其他考生那般,直接授官入职,不由得抬起头,吃惊看向朗声念圣旨的宦官。 什么情况? 谏议大夫魏征,以及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杜淹,本手持玉笏眼观鼻鼻观心,听到这话不由眉头一皱,同时偏头看向长孙无忌,用眼神询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给新科进士什么官职,全凭吏部尚书,然后交由天子阅览,再在朝议上当面授官。 可是听到这词儿,魏征和杜淹隐隐感觉到,给张顿授予的官职,可能会和其他新科进士不一样! 第142章 状元张顿,授官五品,万年令! 文武百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老宦官的嗓音再次在文武百官耳畔响起: “大唐得此良才,岂能明珠蒙尘?” “是故,此次新科状元张顿,授官五品,万年令!” 听到这话,太极殿一片哗然。 五品官?万年令?! 这哪里是新科状元能担任的官职? 有这么授官的吗? 从大唐开国到现在,还是头一次! 这已经不是平步青云了,这是坐着火箭直上九霄! 一个刚刚参加科举,还未获得任何官身的人,刚一入朝为官,直接官拜五品,成为一地之县令。 还是在长安城当县令! 张顿也一阵愕然,五品官?上来就整这么大的吗? 从前隋开始出现科举,到大唐李二坐上皇位,无论是哪个新科状元,一开始都只是授予八品亦或是九品的官职。 从来没有像他一样,从五品官开始做起! “陛下,此职不妥!” 魏征、杜淹以及朝堂上的御史们忍不住了,纷纷走了出来,冲着李二作揖大声道。 “不妥在何处?”李二声音淡淡问道。 魏征神色肃然,掷地有声道:“我大唐科举,哪怕是新科状元,也该是从八品亦或者是九品官做起!” “陛下为何要授予张状元万年令官职?” “县令,乃是一地之父母官,万年令,更是在天子脚下,掌管长安城内半数之坊市。” “张顿虽是状元,臣认可他的才能,可是他未获寸功,就许以他万年令之职,臣以为极为不妥!” “臣附议!” 杜淹语气斩钉截铁道。 “臣附议!” “臣附议!” 御史们纷纷大声道。 对,就是这样!张顿缓过神来,一脸欣喜的看着他们,参我就对了! 最好把我说的一文不值,让坐在皇位上的李二郎知道,我不配做万年令! 最好能把我赶出皇宫! 对于旁人而言,能成为五品的万年令,是天大的荣耀,当着百官的面痛哭流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张顿不一样! 他不想做官,他是被演了! 现在他已经想明白过来,今年这个科举大有问题,这是有人在设局,要他往里面跳。 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岳父。 到现在张顿还有一点没有想明白,自家岳父是怎么劝得动当今天子,让他同意设下科举这个局? 岳父面子也太大了。 为了他,能说动李二郎! 很快,张顿没有再想,见坐在屏风后的李二郎半晌没有吭声,显然在思索着。 看来火候不够!张顿心中一狠,上前一步,作揖到底大声道:“臣附议!” “???” 位列两班的文武百官,正瞅着魏征和杜淹还有御史们驳斥张顿,同时竖起耳朵等候皇帝的意思。 忽然就看到张顿跳出来,附议魏征他们,他们不由一阵傻眼。 魏征,杜淹现在是参你啊。 你特么也附议? 那不是你自己参自己? 你虎啊? 面对周围投来的古怪目光,张顿丝毫不以为意,他们懂什么,你以为什么人都乐意当官么? 而且还是万年令! 那可是一地的父母官! 当父母的,为了孩子从早到晚不停操心。 更不消说是县令了,那可不是操一个孩子的心! 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累! “哈哈哈哈!” 忽然,屏风后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文武百官不由抬起头,看向屏风后的那道身影。 李二坐在屏风后的龙椅上,目光玩味的玩着张顿,好小子,狠起来连自己都参啊。 但是,你参自己有用吗? 朕为了你,耗费了这么大的心思,眼看着就要成功,能因为有大臣参奏,就停下来? 别说是魏征,杜淹,还有一帮御史了,就是满朝文武今天全都站出来参奏,那也不行! 朕今日,就要乾纲独断! 李二收敛起笑容,淡然说道: “朕明白诸位爱卿的心思。” “诸位爱卿是觉得,张顿虽然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但未曾给朝廷立下寸功,今日授予他万年令的官职,于礼法有害。” “但是,今日朕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 “张顿于国有功!” “也正因为他有功,所以朕才授予他万年令之职!” 于国有功?文武百官一阵愕然,什么时候的事?我们这些大臣怎么不知道? 张顿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别是那件事吧?! 果然,屏风后传来的下一句话,让张顿只感觉如遭雷击。 “众位爱卿还不知道,张顿做了些什么。” 文武百官顿时竖起耳朵,看向了张顿,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好奇。 李二缓缓开口说道: “户部侍郎孙伏伽,前些时日天天跟朕面前哭诉,说户部没钱了。” “今天朕就要告诉你们,国库现在有钱,有一百七十万贯!” 闻言,文武百官浑身一震,尤其是户部的一干官吏,更是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屏风后的李二。 一百七十万贯? 哪来的钱? 我们这些管理国库的人,怎么一点不知道? 文武百官之中,户部侍郎站不住了,快步走了出来,语气欣喜道:“陛下,此言当真?” 李二淡淡说道:“朕是天子,君无戏言!” 说完,他声音带着笑意道: “你们想必也好奇,钱从什么地方来的。” “朕就明白告诉你们,这些钱,是五姓七望给朝廷捐的!” 五姓七望给朝廷捐的钱?五姓七望那几位家主疯了? 文武百官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他们钱多的花不完?还是钱烫手,让他们不停的向外扔? 可是扔哪不好,扔给朝廷?这不是肉包子打狗? “陛下,他们为什么?”魏征忍不住问道。 李二继续说道:“皆是因为张顿,出了一招勒石记功之法!” 长孙无忌浑身一震,勒石记功? 这词儿,听着怎么扎耳朵啊? 长孙无忌目光不善的看向张顿,好小子,合着前些时日老子是替你顶锅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初莫名其妙的,五姓七望找上门,指着他的鼻子一顿臭骂! 他当初还一头雾水,老夫人在家中坐,谁也没得罪,骂老夫作甚?!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第143章 朕本可为他封爵,但他不要! 李二只是提了一嘴勒石记功之法,没有详细说。 毕竟经过丢人! 文武百官更不在意勒石记功之法具体过程是什么,他们只关心那一百七十万贯! 孙伏伽激动道:“我大唐国库如今空虚至极,都快要发不起百官俸禄,有了这一百七十万贯,何止是能解燃眉之急,更能解决不少事!” “陛下,钱呢?” “是啊陛下,那一百七十万贯,国库里没有啊!” 户部大臣纷纷嚷嚷道。 瞧瞧你们心急的样!李二乐的合不拢嘴,道:“一百七十万贯,朕放在内府,不日将这些钱,全部充入国库。” “陛下圣明!” 文武百官纷纷作揖到底,声音洪亮说道。 “陛下,此乃泼天大功。”孙伏伽大声道:“张状元有此功绩,授予他万年令之职,臣心服口服!” “臣附议!” “臣附议!” 户部大臣们纷纷大声说道。 魏征、杜淹,以及站出来的御史们哑口无言。 你们说话啊?怎么不说话!张顿痛心疾首,你们是御史啊,这个节骨眼不吭声了? “这还不止。” 就在此时,李二的声音再次响彻殿内: “张状元给朝廷立下的功,不只是这一百七十万贯。” 还有?文武百官一阵错愕,吃惊的看向张顿。 没了,就只有这些,一地都不剩了! 张顿冲他们一个劲的摇头和摆手。 忽然想到什么,他脸色微变。 不对,好像还有一样! 醉仙楼百货! 张顿心头一颤,他想起来,当初为了对付五姓七望,他给二叔提供了不少醉仙楼百货的制造之法。 老丈人为了能让他入朝为官,说服当今天子,设下科举的大坑。 凭的是什么? 是怎么说服当今天子的? 光是从五姓七望手里得到一百七十万贯? 这远远不够! 凭这件事,最多止步七品! 决然不可能五品官! 但今天授官,天子直接给他授予万年令之职! 天子是傻子么?绝对不是,历朝历代中的那些皇帝,哪个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也就是说,坐在屏风后的李二郎,得到了醉仙楼的百货,知晓那些东西能给朝廷带来什么。 这才是他今天为何能官拜五品万年令的原因! 问题来了。 李二郎是怎么得到的醉仙楼百货制造之法? 二叔! 张顿脑海中浮现出二叔那张脸庞,不由痛心疾首,我拿你当亲叔,你却把我给卖了? 他逐渐理清楚思绪。 皇帝之所以能得到醉仙楼百货的制造之法,是二叔将东西给了老丈人,然后老丈人凭借制造之法,以及他为朝廷弄到一百七十万贯两件事,说服天子,开科举大坑,让他跳进来! 张顿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正埋怨的二叔,正坐在屏风后的龙椅上。 李二瞅了一眼张顿,越看越满意,对着竖起耳朵听着的百官继续说道: “醉仙楼百货,你们可曾听说过?” 闻言,文武百官纷纷点头。 如今醉仙楼百货,早已成为长安城百姓不可或缺的东西。 李二笑吟吟道: “醉仙楼百货的制造之法,现在是朝廷的!” “长安城市面上出现的那些百货,现在也都为官办。” “就是说,那些东西是朝廷在卖。” “一个月赚到的钱,就有数十万贯!” “而醉仙楼百货,皆出张顿之手!” “你们说,这是不是又一件大功?” 话音甫落,文武百官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盯向了张顿。 目光之中全是震惊。 醉仙楼百货,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摇钱树。 但凡掌握一种,这辈子吃喝都不用愁了! 可是张顿,竟然将所有的制造之法全部交给了朝廷? 那给他一个五品万年令都少了! 得封爵啊! 如果朝廷每个月真的都能有数十万贯的入账,国库还空虚什么? 从根本上就解决了国库空虚的难题! 不封爵,说得过去吗? 可现在陛下却并没有给张顿封爵,而是只给了他一个五品的万年令之职! 少了! 百官之中,有人皱起眉头,正准备站出来提醒李二,赏罚应该分明,这么点赏赐,传出去岂不是会引起百姓非议? 就在此时,李二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觉得,张顿有此二功,做五品官的万年令如何?” “朕觉得太少,显得朕刻薄寡恩!” “但是,朕也有这样做的理由。” 李二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继续说道:“因为朕答应了张顿的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文武百官有些好奇。 “张顿有一个女弟子,名叫胡渠荷。” “以张顿的功绩,朕给他封爵也不为过,但是张顿请求,希望他的女弟子能辅助他做官。” “朕答应了。” 听到这话,文武百官不由浑身一震,那岂不是说,这个叫胡渠荷的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了? 也不对! 陛下没有给胡渠荷授予官职,可是,同意她辅助张顿做万年令,那和做官有什么区别? 魏征,杜淹,以及站出来的御史们,纷纷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冲着屏风后的李二作揖到底,大声道: “陛下圣明!” “授予张状元万年令之职,臣等心服口服!” 不服不行了! 以张顿为朝廷做的事,给他封爵都够了,现在若还有人阻挠陛下授予他万年令之职,那就是不明事理! 至于让胡渠荷辅助张顿做万年令,那就更没的说了。 张顿本可以封爵,但却换让他的女弟子辅助他为官,根本上是他吃亏! 若是这个时候说不妥,难道要让陛下必须给他封爵? 那必会被其他同僚参一本! 李二看着魏征、杜淹和御史们退了回去,满意点了点头,声音洪亮说道: “既然众位爱卿都没有意见,来人!” 伴随着脚步声,数十个宦官从殿外走了进来。 宦官手中,都捧着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件袍服。 数十个托盘上都放着深青色官袍,而唯有走在最前面的宦官,手中托盘上却放着一件绯色官袍! 新科进士们毕恭毕敬的从宦官手中接过托盘,然后又抬头目光羡慕的望向张顿。 那可是正五品官袍! 可以预料,他们这些人中,此生能步入五品官的,屈指可数! 张顿却不一样,开始就是官拜五品! 以后搞不好还能封爵,甚至成为大唐宰相! 第144章 这个万年令,不好当的! 房俊、杜荷满面笑容看着张顿,说不羡慕是假的,但二人心中更多的是欣喜。 长孙冲、杜仲、魏贤三人脸色难看,盯视着张顿的目光中满是嫉妒之色。 再低头一看各自手中托盘上的深青色官袍,他们心中更加不爽。 凭什么他开始五品官! 而我们却是八品! 他张顿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 三人越想越生气,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将这口气咽回去。 “你们以后要好好做官,用心做事,明白吗?” 李二说着,目光却一直盯视着张顿,嘴角微微翘起,“可莫要让朕失望啊。”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百官赶忙作揖到底,等到张顿离开以后,文武百官纷纷走到张顿面前,笑着拱手。 “张县令,可喜可贺。” “张县令年轻有为,有宰相之资!” “以后同朝为官,大家都是同僚,若有需要本官帮忙的,张县令尽管开口便是。” 听着众人恭维声,张顿跟着拱手回礼,等到他们都走了,方才叹了口气。 木已成舟啊。 张顿又冲着房俊、杜荷拱了拱手,方才带着官袍离开。 “郎君!” “先生!” 走到朱雀门,李丽质、胡渠荷便快步走了过来。 二人看到张顿夹在怀中的绯色官袍,吃惊的捂着嘴唇。 “这是五品官袍?” “郎君,朝廷给你授的官,是五品官?” 不怪二美吃惊,参加科举金榜题名的新科进士,就算是状元郎,至多也得一个八品官职。 可在张顿手中的,却是五品官! 于礼法不合! 胡广也走了过来,当看到张顿怀中夹着的绯色官袍,眼珠子都快掉下来,难以置信道:“张老弟,你这咋回事?” “唉,一言难尽啊。” 张顿一脸愁容,将朝堂上发生的整个过程,告知给他们。 “原来如此!” 胡广恍然大悟,欣喜道:“你未来的老丈人,跟你二叔对你真好啊。” “好个屁!”张顿将手中的官袍交给李丽质,然后撇嘴道。 “还不好吗?”胡广一愣,指着官袍道:“如果不是他们,你最多也就是个八品官,还是闲置,你再看看手里的官袍,这可是五品官的万年令之职!” “你知道什么是万年令?” “父母官啊!” “你做了万年令,整个长安城一半的坊市,都归你管,你还不知足?” 张顿翻了翻白眼,道:“我知足什么?你本来想要个苹果,结果人家给你递来一个梨,还要逼着你开心,你能开心的起来?” “我是被坑的!” 张顿越想越不忿,道:“帮朝廷弄到一百七十万贯,这件事就不说了,醉仙楼百货的事,我交给了他,他反手就把我卖了?如果不是他,万年令之职,就落不到我头上。” “……”胡广呆若木鸡看着他。 “算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说了也没用。” 张顿叹了口气,这里不是现代,而是大唐,是封建社会,天子高于一切! 李二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授予他官职。 如果不做官,就是抗旨不遵,轻则流放千里,重则绞死斩首! “封建社会害死人啊。”张顿嘀咕了一声,然后看向二美正一脸兴奋研究着官袍,说道:“渠荷,你的事定下来了。” “从今天开始,我做万年令,你从旁辅助。” 胡渠荷重重点了点头,激动道:“奴家听先生的!” 张顿心头一动,目光深邃的看着胡渠荷,“你当真听我的?” “肯定啊!”胡渠荷脆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先生说什么,渠荷都照做。” 那就好!张顿咧嘴一笑,或许在做官的事上,还能来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走,去万年县衙!” 张顿想透彻后,只感觉神清气爽,大手一挥道。 ———— 齐国公府邸。 厅堂中,针落可闻。 长孙无忌,杜淹穿着一袭绸缎长袍,坐在几案后,一副各有心事的低着头不吭声。 不远处,长孙冲、杜仲二人,则满面愤然的站着。 “父亲,孩儿不甘心!” 良久,长孙冲咬着牙说道。 长孙无忌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甘心什么?” “你是此次科举主考官,却让张顿做状元!”长孙冲深吸了口气,道:“孩儿不甘心!” 在他看来,此次参加科举的考生,任何人都能做状元,就唯独张顿不可能! 因为主考官是长孙无忌! 自家父亲! 他明明知道张顿和长乐公主的关系,最后却还是要让张顿做状元,他这个主考官是怎么当的?! 竟然帮外不帮内!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道:“那你活该不甘心!你若是有张顿的才气,为父何至于要点他做状元?” 长孙冲不忿道:“但父亲你是主考官!” “是主考官又如何?”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主考官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陛下给为父派来了一个褚遂良做副官,就是要他在一旁盯着。” “张顿考的五份卷子,除了明经科的考卷外,吏部的同僚都心服口服,你让为父怎么做?” “为父只能拿张顿考的明经科试卷做文章,结果呢?跑到陛下面前,陛下拿出一份张顿考的明经科试卷,为父还能说什么?” “何况,点张顿做状元的,不是为父,而是陛下!” 长孙无忌越说越气,手掌重重拍着桌案,怒声道:“你要是不甘心,为父带你入宫,你当着陛下的面说!” 长孙冲语气一噎,低着头不吭声。 “怎么,不敢?”长孙无忌瞪了他一眼,“不敢就忍着!” 杜淹忽然开口道:“长孙兄,你跟一个晚辈较什么劲?他懂什么。” 长孙无忌偏头看向他,面无表情道:“杜老弟,你知道老夫今天请你来寒舍,是要说什么吗?” 杜淹沉吟道:“跟张顿有关?”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陛下让他做万年令,你怎么看?” 杜淹沉默了几秒,说道:“他这个万年令,怕是当不好。” “此话怎讲?” 一边说着,长孙无忌一边起身为他斟酒。 这次将杜淹请到府邸,就是为了从他身上套出一些关于万年令的消息。 听到杜淹的话,长孙无忌就知道问对人了。 第145章 张县令,卑职带你去大牢里转转? 杜淹道了一声谢,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万年县发生了一宗命案,这宗命案很是棘手。” “你也知道,前一任万年令王洵,因罪被三司会审,从他口中,三司审出了一些事情。” “其中,就干系到这宗命案。” “什么样的命案?”长孙冲好奇问道。 杜淹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一个女子,被送到了长安城某位公子的府上,第二天,那位女子死了。” 长孙无忌皱眉道:“这算什么棘手命案,此女之死,跟你口中的那位公子脱不了干系,抓了一审不就清楚了?” 杜淹摇头道:“问题是,有人投案自首,不是那位公子。” 闻言,长孙无忌眯起了眼眸,“那女子怎么死的?” “问题就出在这。”杜淹叹了口气,“仵作验过了,这个女子是自杀。” 长孙无忌抚着胡须,嗅到了一些端倪,“有古怪。” 杜淹点头道:“老夫也这么觉得,一个被仵作都认定是自杀的女子,偏偏有人投案自首,说是他干的,你说蹊跷不起翘?” “所以老夫说,此案很是棘手。” 长孙无忌饶有兴味道:“你们御史台打算怎么做?” “静观其变吧。”杜淹笑呵呵道:“如果新任万年令秉公执法,到时候有人收拾他,如果他不秉公执法,打算和稀泥,那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长孙无忌一笑,知道杜淹言语中的意思,是要卖给他一个人情,拱手道:“多谢了。” ———— “张老弟,你老盯着渠荷干什么?” 前往万年县衙的马车上,张顿、李丽质、以及胡渠荷坐在车厢内。 胡广坐在车夫位上,手握马鞭驱赶着马车。 每次回头望向车厢里,胡广就看到张顿一声不吭看着胡渠荷,都把她的脸看红了,警惕提醒道:“你可别有歪心思啊,你未婚妻在呢。” 听到这话,胡渠荷俏脸更红了。 张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歪心思,当夫子的看自己学生,有什么问题? 张顿看了一眼李丽质,就见李丽质目光幽幽望着自己,摇了摇头道:“长质,你别瞎想。” “奴家可没瞎想。”李丽质轻哼了一声,“奴家知道郎君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着,要借着渠荷辞官啊?” 闻言,张顿神色一怔,“你怎么知道?” 李丽质莞尔道:“你脸上就差刻上这几个字了。” 闻言,胡渠荷顿时松了口气,小鹿乱撞的心,也减轻了许多,随即又抬头困惑的看向张顿,一副没有听明白的模样。 “弟妹,你刚才的话啥意思?”胡广愕然回头看着车厢内,道:“什么叫借着渠荷辞官啊?” “那得问郎君了。”李丽质眨了眨眼睛道。 看到众人投来目光,张顿咧嘴一笑,指着胡渠荷道:“我觉得吧,渠荷有宰相之才。” “你们说,如果我把渠荷培养成宰相,我再辞官,皇帝答应不答应?” “答应个屁。”胡广嘟囔道:“要是那样,朝廷不就有两个宰相吗?” 张顿脸上笑容一僵。 李丽质没忍住捂着嘴唇偷笑起来。 胡渠荷嘴角微微勾起,父亲这句话好像扎到先生的心窝子了。 “而且,渠荷就算能做官,也肯定做不到丞相啊。” 胡广叹了口气道:“能谋个一官半职,那也是我老胡家祖上生凤凰了。” 张顿摸着下巴思索了几秒,道:“先试着看看吧。” 先培养胡渠荷,第一步让她做官。 现在的她,还算不上官。 最多只能叫吏。 而且,还是朝廷没给名分的吏,这样的结果,跟他开始想的不同。 不过也算是进了一大步。 毕竟,无论是大唐还是前隋,还未有女子辅佐县令处理公事的先河。 未来可期! 很快,众人来到万年令县衙。 这是第二次来了!张顿看着熟悉的万年令县衙,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第一次来时,他还记得是被王洵带着两名衙役押着过来。 而且一来,就是去牢狱。 但这一次不同。 他是来任职! 刚刚走入县衙之内,张顿就看到几十个人站在不远处。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 他身穿衙役服,身后站着八十个衙役。 那名中年人看到张顿,眼眸一亮,大步走了过去,抱拳大声道: “卑职衙役班头杨万全,见过张县令!” “见过张县令!” 站在他身后的八十个衙役,纷纷抱拳朗声道。 张顿拱手回礼,随即好奇道:“杨班头,咱们素未谋面,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是县令?” 杨班头干笑道:“卑职其实刚才靠猜的。” “但是,新科状元张顿,任职万年令的消息,昨晚上已经通告了衙内。” 杨班头神色肃然道:“所以卑职从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八十衙役,恭候张县令。” 张顿微微颔首,心中却啧了一声,朝廷办事效率这么高的吗?还未给新科进士们授官,就已经先通知底下了? 还是说,只通知了万年县衙? 张顿隐隐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问道:“今天朝廷才授予本官万年令之职,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而不是明天?” “哪一天都不要紧。”杨班头轻咳了一声道:“卑职已经做好打算,天天带着人在这等!总能等到张县令过来。” 闻言,张顿莞尔一笑,道:“本官今天只是过来看看,熟悉熟悉,等会儿就走。” 朝廷授予他官职,并非让他立刻走马上任。 授了官,首要的是先去吏部报到。 毕竟万年令的大印,还在吏部搁着,有了大印,他才算是彻底成为万年令。 “来都来了,张县令别急着走啊。” 杨班头听他说等会就走,神色微变,猛地拽住张顿的袖子,激动道:“卑职先带着您在咱们县衙里转转。” 张顿一怔,摆手道:“我以前来过一次。” 杨班头赶忙道:“那不一样,这次卑职带你去牢里转转!” 张顿摇头:“上一次我来县衙,去的就是大牢!那地方我熟悉,不用去了!” 杨班头:“???” 第146章 万年县的命案 杨班头忽然想起来,前一任万年令王洵,将张顿抓来过县衙,就关在县衙大牢。 论起熟悉,进过县衙大牢的他,确实不用再看第二次。 但是不看第二次不行啊。 今天等着你,就是为了请你去大牢! “那也去转转啊。” 杨班头眼巴巴看着他,“来都来了。” 张顿歪头看着他,道:“杨班头,这里面是不是有事?” 杨班头张了张口,被张顿的目光盯着,颓然点头道:“万年县出了一桩命案,人犯就在牢里关着,怎么处置,得由张县令您来决定。” “此人所犯之命案,这些时日御史台时不时的会派人过来询问。” “县丞和县尉,他们决定不了,就天天叫卑职应付来的御史。” “卑职就是一个衙役班头,能怎么说啊?每次都被训斥的狗血淋头。” 杨班头肃然道:“张县令一来,卑职就是找到主心骨了。” 你是找到主心骨了,还是觉得自己不用挨骂了?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道:“你详细说说命案过程。” “诺!”杨班头赶忙将案件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 听完他的话,张顿皱起了眉头。 第一反应,这个案子有蹊跷。 死者是修政坊的一个十九岁女子,女子已婚,并未生子。 在王洵被抓的前两天,该女子黄昏后去了延康坊的一个富家公子家中,直到第二天开了坊门才回家。 中午,女的死了。 仵作查验此女死于自杀。 下午,有个叫刘雀的年轻人投案自首,说修政坊的女子,是他杀死的。 张顿想了想道:“带我去牢里看看。” “张县令请!”杨班头神色一喜,摊开手掌道。 张顿回头看向李丽质,和胡家父女,说道:“牢里你们就别去了,长质,你们在这等我。” 说罢,他便走向大牢。 牢房中,还是如当初一样,放着一个个木笼。 木笼少有不关人犯的。 杨班头带着张顿走到最后面的一个木笼。 木笼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懒洋洋的翘着二郎腿,躺在铺满干草的地上。 “就是他!”杨班头指着他道:“人犯叫刘雀。” 张顿嗯了一声,低头打量着人犯。 木笼中的人犯听到声音,也抬了抬头,只是看了一眼便懒洋洋的继续躺着。 杨班头重重踹了一下木笼,大喝道:“混账东西,我家县令问你话,你敢不回?找死吗?” 闻言,刘雀坐起身,讶然道:“万年令换人了?” 杨班头板着脸道:“张县令乃是新科状元,陛下亲授万年令之职,你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新科状元被天子看重,他的话,能上达天听! 刘雀浑身一震,慌张的站起身,赔笑着道:“小人就是刘雀。” 张顿语气平淡道:“杀人了?” “是。” 刘雀嘿笑道:“没杀人,小人也不至于被关在这里。” 张顿瞅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啧了一声,“杀人偿命,知不知道?” “知道。” “那你还如此淡定?” 刘雀嘿嘿一笑,不愿多说。 张顿继续道:“你杀的谁?” “一个女的。” “她叫什么名字?” “舒蝶。” “怎么杀的?” “勒死的。” 张顿眯起眼眸,道:“但是仵作验过,此女死于自杀。” 闻言,刘雀忍俊不禁道:“哈哈哈,那是王洵搞的鬼。” “他想卖个人情给人家,故意说她自杀。” 刘雀昂首自信道:“我亲自杀的,我能不知道?” 张顿拧着眉头,刘雀的态度,让他觉得奇怪。 杀了人,就要偿命。 死到临头了,他还能笑得出来? 张顿看向杨班头道:“仵作何在?去找。” “诺!”杨班头赶忙应了一声。 很快,一个戴着幞头的中年人,跟在杨班头身后走入大牢。 “见过张县令。”中年仵作毕恭毕敬的冲着张顿拱手道。 张顿指了指被关在木笼中的刘雀,问道:“人犯刚才说,修政坊的女子舒蝶,是死于他之手,但我听杨班头说你验过死者,说死者死于自杀。” “人犯现在又说,王洵叫你故意说此女死于自杀,是不是真的?” “是。”中年仵作低着头,一脸羞愧道:“当初王县令要小人这样做,小人不敢不从啊。” 张顿摆了摆手,让他离开,看着刘雀问道:“你刚才说,王洵要卖一个人情,是卖给谁?” 刘雀摇了摇头,认真道:“张县令你可以亲自去查。” 张顿哦了一声,然后看着杨班头,指着人犯说道:“把他揪出来,打一顿。” “啊?”杨班头愣然看着他,这就直接用刑?这业务我熟练! 木笼之中,刘雀神色微变,看到杨班头将木笼打开,顿时慌了,大叫道:“张县令,我说,王洵要卖给那位富家公子一个人情!”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非得挨顿打才肯说。 张顿继续问道:“那个富家公子,叫什么名字?” 刘雀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牙说道:“张慎几。” “是他?”杨班头吃了一惊。 张顿眯起了眼眸,张慎几,他也听说过。 史书中记载,此人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张亮的养子。 张顿投给杨班头一个眼神,将木笼锁好后,便离开大牢。 县衙大堂上,李丽质和胡家父女听完张顿说的案件细微末节,纷纷大吃一惊。 “张慎几?竟然是他?” 胡广咂舌道:“他可是长平郡公的养子。” 李丽质嗔怒道:“不管他是谁,人死了,总得有个说法!” “说法有啊。”张顿指了指大牢方向,道:“人犯正在大牢关着。” “郎君!奴家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李丽质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一个女子,当天去了那个张慎几的府邸,隔天回家就被杀了。” “指不定是这个张慎几干的!” “还是我家长质聪明!”张顿赞赏的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看向胡渠荷,问道:“渠荷,你怎么看?” 胡渠荷知晓这是在考验她,想了想道:“奴家觉得长质小娘子说得对,人犯刘雀,很可能跟张慎几关系匪浅。” 张顿啧了一声,道:“所以你也觉得是张慎几派刘雀杀的人?” “但是,证据呢?” 第147章 杀人者,与长平郡公有关! 张顿看了一眼李丽质和胡渠荷,摊开手掌道:“总得有证据证明他们关系匪浅,不然空口无凭,也定不了他的罪。” 李丽质耸了耸鼻子,轻哼道:“奴家直觉他们有关系,但没证据。” 张顿笑吟吟道:“直觉当不了证据,但是可以通过直觉去查证据,先顺着这条线索查查看。” 胡渠荷忽然道:“先生,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刘雀,跟张慎几没关系?” “差不多吧。” 张顿沉吟了一下,指了指额头道:“要问原因,我也是直觉。” 死者去了张慎几府邸,停留了一个晚上,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回家之后,就被杀了。 谁干的? 那个张慎几? 垂涎那位女子的美色,用手段让她来到家中,然后第二天,他玩够了派人把她杀了? 说不通啊! 虽说这是封建社会,但也是有律法在,只要对方是个良家女,杀了人,就是摊上大事! 本可用钱就能摆平的事,何必要动杀心? 所以可能性不大! 张慎几没有任何理由要杀她。 张顿偏头看向杨班头,问道:“你知道死者家住哪里吗?” 杨班头点头道:“卑职知道,张县令是要去她家?卑职带你去!” 张顿嗯了一声,然后对着胡广和李丽质道:“长质,还有胡兄,我得先处理这件事,你们先回去。”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胡渠荷,道:“你跟着我去,在旁辅佐。” “奴家听先生的!”胡渠荷重重点头道。 “那奴家回去了啊。”李丽质有些不舍,但也知道事关命案,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张顿有的忙了。 送走胡广,李丽质,张顿便带着胡渠荷,跟在杨班头身后,来到修政坊的一处宅院。 宅院有些破旧,一看就是寻常百姓的住处。 “开门!”大门紧闭,杨班头走上前重重拍了拍门,大声道。 很快,一个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的三十多岁男子,打开了门。 张顿望着他,见他左手手臂缠着绷带,问道:“你是舒蝶什么人?” 那名中年人神色微变,语气带着一抹不忿道:“舒蝶已经死了,你们还不善罢甘休?你们究竟想怎样?非得让我也把命赔进去吗?” 杨班头板着脸呵斥道:“谁让你赔命了,看清楚你面前的人是谁,他是新任万年令,张顿张县令!” “万年令?”那名中年人楞了一下,忽然悲从心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张顿面前,痛哭流涕道: “小人陈三许,舒蝶的夫君,张县令,你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张顿赶忙将他扶起来,问道:“本官此次过来,就是要问你,好查明真相。” 陈三许擦着眼泪,声音更咽道:“张县令想问什么,小人知道的一定都说!” 张顿看着他,问道:“你妻子那天回来后,有什么反常之处?” 陈三许红着眼睛道:“我娘子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哭,什么都告诉了我。” “她说那个张慎几谎称小人去了张府,喝的烂醉如泥,要她去带小人回来,哪曾想到去了以后,竟被,竟被……” 陈三许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道:“小人就想着带娘子去报官,等我出门打点好一切,回来时候,就看到我娘子已经被人杀了!” 说完,陈三许痛哭出声。 张顿面容平静的听他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白了,你在家等本官消息,本官会为你主持公道。” 随即,他带着杨班头回往县衙。 刚走到县衙外,张顿就看到两个身穿深青色官袍的中年人身影,站在鸣冤鼓旁边。 二人也瞧见张顿,赶忙大步走了过去,拱手道: “卑职万年县县丞董飞池,见过张县令。” “卑职万年县县尉车经义,见过张县令。” 张顿笑着拱了拱手,“董县丞,车县尉,初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啊。” “不敢当!”董县丞赶忙把摆手道:“张县令有状元之才,又被陛下寄予厚望,还请张县令以后多多关照卑职才是。” 车县尉好奇道:“刚才听衙役说,张县令跟杨班头去了修政坊?是为了那件案子?” 张顿点头道:“是。” 董县丞小心翼翼道: “张县令,依照卑职看,这个案件已经很明了,人犯刘雀已经招供,判他个秋后斩首,递交刑部、大理寺后就能结案了。” “卑职也这么想。”车县尉一脸愁容道:“最近御史台那边盯得太紧,此事也不能一拖再拖,再拖下去,恐怕来询问的就不是御史台的人,刑部,大理寺怕是也要派人问询。” 张顿瞅着二人,结案?现在这个案子牵扯到了长平郡公张亮,草草结案,不是给御史台的人递刀么。 而且,当初参加诗坛盛会时碰到的那个杜仲,他爹就是御史大夫杜淹。 如果草草结案,指不定杜淹会借着这件事,参他一本。 虽然他不想做官,但不代表要被人参个丢官罢职。 何况他听得出来,董县丞和车县尉也明白这个案子不好办。 以前二人让杨班头顶在前面,应付跑来问询的御史。 现在看自己做了万年令,二人就想把他推到前面,一旦案件生出变故,也跟他们无关。 张顿面带微笑道:“不急,人犯关在牢里,又跑不了。” “此言差矣。”董县丞神色一肃,说道:“虽说人犯跑不了,但是能被放出去啊。” 放出去?张顿眉头一挑,有些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董县丞低声说道:“张县令,卑职就把话说明白一些,此案牵扯到了长平郡公张亮,张慎几又是张亮的养子。” “虽说死者之死,跟张慎几无关,但张家好像有意要保人犯。” 要保人犯?张顿微眯起眼眸。 按理来说,长平郡公应该对这个案子该唯恐避之不及才对,怎么偏要保下牢里关着的刘雀? 忽然,张顿心头一动,问道:“这个刘雀,是什么身份?” “张县令洞若观火啊。”董县丞神色一肃,道:“刘雀以前是长平郡公的部曲。” 张顿啧了一声,摊开双手道:“你看看,这叫本官怎么结案?” 第148章 吏部报到,长孙无忌的大实话! “死者舒蝶被骗到长平郡公府邸,长平郡公的养子对舒蝶行了不轨之事,第二天下午,她就被杀死在家中。” 张顿看着二人,一脸认真道: “光是牵扯到一个刘雀,你觉得能给御史台一个交代?” “刘雀是长平郡公的部曲,他犯了案,现在张家又要保他,此案完全有可能是长平郡公府邸的人,派他杀了舒蝶!” “当然,这没有证据。” “但此案不调查个水落石出,草草结案,到时候御史在朝堂上参奏,是参你们一本,还是参本官一本?” 董县丞、车县尉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皱起了眉头。 董县丞忍不住道:“张县令,你这就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为官之道!” “你看看王洵王县令,多会做人!他当初直言要卖给长平郡公一个面子,怎么到了张县令,就想着让这水变得更浑?” 张顿语气淡淡道:“我且问你,万年令的官袍,穿在谁身上?” 董县丞一头雾水,“自然是张县令身上。” 张顿问道:“王洵何在?” “……”董县丞张了张口,明白他话中的弦外之音。 张顿面带微笑道:“你看看,问题来了不是?王洵就因为太懂得为官之道,太懂得人情世故,所以他现在才会被三司会审。” “所以,做人做官,也不能总想着人情世故,满脑子总装为官之道。” “轴一些,直一些,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丢掉身上的官袍,更不会被三司会审,对不对?” “你们总不想因为这个案子,被御史台参上一本,导致丢官罢职吧?” 听到这话,董县丞、车县尉一股凉意从脊骨席上心头。 张顿的一番话,让他们意识到,这件事想要草草结案,根本不行。 如果不调查个水落石出,没有一个让御史台哑口无言的结果,必定会被御史台参奏! “那,那怎么办……” 董县丞感觉手心都往外冒汗,喉咙攒动着说道:“这件事,毕竟牵扯到了长平郡公啊。” 张顿笑道:“又不是长平郡公犯案,怕什么?” “你们把你们知道的事,在这先跟我说清楚,那个刘雀,当真是长平郡公的部曲?” 车县尉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但半年前他就不是了。” 张顿哦了一声,听他继续说。 很快,弄明白始末。 刘雀确实是长平郡公的部曲,但是半年前因为犯了过错,被赶了出去。 不知什么原因,他并没有离开长安城,而是在赌坊做事。 刘雀之所以要杀死者舒蝶,按照他的说法,是他恨透那些为了钱财而卖身的女子。 当他听闻已是人妇舒蝶去了长平郡公府邸,就怒从心头起,将其杀害。 张顿听完后,问道:“你们相信吗?” 董县丞、车县尉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摇头。 长安城内那么多为了钱财卖身的女子,他刘雀不杀,偏偏要杀一个舒蝶。 这个理由,解释不通! 张顿笑了笑,“我也不信。” “但是,咱们没有证据。” “所以当前要紧的,是搜集证据,查一查这个刘雀最近有没有去过长平郡公府邸,亦或者是长平郡公府邸的人,有没有和刘雀有往来。” 只要能查清楚这个,但凡任何一条坐实了,长平郡公府邸都脱不了干系。 “另外,”张顿想了想,说道:“把那个张慎几,叫到县衙问话。” “车县尉,你负责去查我刚才说的事,董县丞,你负责派人去长平郡公府邸。” 张顿投给胡渠荷一个眼神,让她跟着自己离开,道:“本官要先去一趟吏部,见一见长孙尚书,报到完了就会回来。” “恭送张县令!”董县丞、车县尉赶忙拱手道。 等到张顿离开以后,二人松了口气,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脸庞上的愁容。 “没想到这个案子,这么难办!” 车县尉有些不忿道:“这个张县令也是,非得死查到底,要我看,把罪责全部推给刘雀,此案能结,御史那边也不一定会为了一个舒蝶,得罪长平郡公吧!” 董县丞深吸了口气,说道:“御史台那些御史的为人,你我都清楚,张县令这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真有御史参奏咱们,你我吃不消。” “还是看看张县令怎么做吧。” 说完,董县丞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个张县令,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不过也无妨,如果真牵扯到了长平郡公,那也是张县令的意思,跟他们无关。 长平郡公真若一怒之下找上万年县衙,那也是张顿对付! 然而没过多久,一个自称长平郡公府邸的人忽然前来,让二人神色大变。 ———— 和胡渠荷交代了一声,张顿独自一人走入朱雀门,来到户部府衙。 府衙之中,张顿远远就看到长孙无忌,脚步一顿,微微作揖道:“下官张顿,见过长孙尚书。” 长孙无忌双手背在身后,听到声音,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道: “老夫以为你下了朝,会第一时间来吏部报到,老夫失算了。” 张顿额了一声,这是怪自己让他等久了,困惑道:“长孙尚书是在等下官?” 长孙无忌没有吭声,而是挥了挥手掌,带着他来到吏部府衙大堂。 府衙大堂之中,空无一人。 “坐。” 长孙无忌坐在最中间的案牍后,面色平静的摊开手掌,让他坐在下方案牍后。 张顿拱了拱手,坐下。 长孙无忌盯视他了几秒,开口问道:“早朝之时,陛下已经为你授官,你我已是同僚,老夫就以张县令称呼你。” “自当如此。”张顿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问道:“老夫这两天有一个困惑,还请张县令能如实告知老夫,你考明经科时,为何要乱写?” “你是不想做官吗?” 张顿干笑道:“下官确实有个打算,只是形势不由人。” “如果可以,下官其实更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百姓,在长安城过一辈子。”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你在醉仙楼弄那么大的事,都已传遍长安了,就是不做官,也不可能默默无闻! “唉。”长孙无忌叹了口气,“其实老夫也不想你做官啊。” 第149章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张顿一愣,他倒是够实诚的。 长孙无忌继续说道:“木已成舟,说这么多也无用,今日老夫在吏部等你,其一是为你来吏部报到之事,其二,是为了万年令的那个案子。” 张顿皱了皱眉,“长孙尚书也知道万年县的杀人案?” 长孙无忌脸庞上露出一抹微笑,道:“老夫给你一个建议,此案你可以将罪过全部推给杀人者刘雀。” “如此一来,你既可以不得罪长平郡公,又可以给朝廷一个交代。” 张顿看着他,问道:“长孙尚书的意思,是要下官草草结案?” “老夫可没这么说。”长孙无忌笑了笑,道:“此案其实已经明了,刘雀不是已经认罪了吗?还有什么可查的,再追查下去,就不是你能承受的结果。” 张顿反问道:“若是如此结案,御史台参奏下官,该当如何?” “参奏……” 长孙无忌语气淡淡道:“那就让他们参。” “参你一本,无非就是让你丢官罢职。” “你不也是想着不做官吗?如此做法,对谁都好。” “这个谁,指的是谁?”张顿盯视着长孙无忌问道。 “一个是你,一个是老夫。”长孙无忌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吐字道。 张顿目光古井无波,望着他道:“长孙尚书,下官其实一直以来也有一个困惑。” “从科举开始,长孙尚书就一直针对下官,下官属实想不明白。” “长孙尚书这样做,是要为令郎出一口恶气?” “可是在下官的印象中,下官并未得罪过令郎。” “若是因为别的事,要让长孙尚书拿下官出一口气,下官就更不明白了,下官何时得罪过长孙尚书?竟让长孙尚书如此针对下官?” 看着张顿一口气说出心中困惑,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的拿起案牍上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凉的! 呸! 长孙无忌心中本就不爽,喝到凉茶更感觉心里膈应。 “老夫没针对你。” 长孙无忌语气淡淡说道:“老夫就是想把你赶出朝堂!至于为什么,没有理由!” 有理由也不能说! 横不能告诉你,本该是我长孙家的儿媳妇,被你抢走了!? 张顿能不能听明白这句话不说,要是被陛下知道了,还不得骂他个狗血淋头? 甚至可能犯了帝怒,而丢了吏部尚书之职。 长孙无忌盯视着张顿,一字一板说道:“老夫还是那句话,叫你直接结案,你答应不答应?” “如果你答应,你结案以后,老夫会让御史大夫参你一本。” “之后,老夫会亲自去一趟长平郡公府邸,让他们出一个人来认罪,你的万年令,就算是当到头了。” “以后你在长安城,可以继续当你的厨子,岂不美哉?” 张顿沉默了几秒,抬头凝视着他,问道:“死者舒蝶家里怎么交代?” “交代什么?”长孙无忌眉头一挑,道:“死了一个良家女而已,能掀起什么大浪?” “你不会真打算为了一个寻常百姓,得罪长平郡公?” “你吃饱了撑的?” “还是你疯了?” “长平郡公你知道是谁吗?张亮!”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茶杯,冷声道:“得罪了他,他要让你在朝堂上寸步难行,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张顿再次沉默,许久站起身,淡然说道:“那就让他来吧。” “有骨气。”长孙无忌哂笑了一声,道:“你当真不打算按照老夫的建议来做?” 张顿面色平静看着他,沉声道:“长孙尚书,你送下官一个建议,下官也送长孙尚书几句话。”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说罢,张顿一边转身朝着吏部府衙外走去,一边开口说道: “下官是有心不做官,但绝不会如此离开。” “下官既然当了万年令,就会做好本分之事。” “此案疑点重重,种种迹象已表明舒蝶之死,牵扯到长平郡公府邸。” “若是不查明真相,如何给万年县的百姓一个交代?如何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人命关天,非同儿戏。” “刘雀确是人犯无疑,但背后有没有幕后主使,还需要调查清楚。” “如果没有,下官自会将其绳之以法,以告百姓。” “如果背后当真有幕后主使,那此人也必须付出代价!” “告辞!” 说罢,张顿拱了拱手,脚步不再放缓,快步离开。 “好小子。” 长孙无忌看着他的离去的背影,咧嘴一笑。 刚才那番话,是他故意激怒张顿。 他相信以张顿的为人,绝对不会听从他的建议。 长孙无忌也不想让他听自己的,只想他将矛头对准长平郡公府邸的人! 若是他草草结案,确实能让他丢官罢职。 可是丢官罢职以后呢? 长乐公主就跟他没有干系了? 最后他还是能当驸马! 还能做帝婿! 但若是他得罪了长平郡公呢? 长孙无忌手指轻轻蘸了蘸茶杯中的水,在案牍上写着字,脸上满是笑容。 长平郡公,可是疯狗啊。 若是被他盯上,可比丢官罢职难受多了! ———— “先生,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朱雀门外,胡渠荷乖巧的站在马车下等着,看到张顿出来后,赶忙迎了上去。 见他神色有异,胡渠荷困惑道。 张顿深吸了口气,将和长孙无忌的对话告诉她。 胡渠荷听得俏脸薄怒,不忿道:“长孙尚书怎能说出这话,这可是一条人命!” “而且,那个舒蝶也不是为了钱财,是被骗去的!” 张顿沉默了几秒,问道:“你觉得是长孙无忌的问题?” 看到胡渠荷重重点头,张顿叹了口气,“可像他这样想的人,天底下何其之多啊。” 如果只是一个长孙无忌,那最多是个例。 可偏偏,像长孙无忌这样想的人,天下太多了。 张顿忽然感觉到,县令之职肩膀上担得担子,比他想的要重。 就比如上一任万年令王洵,他为了卖长平郡公一个面子,已经做好草草结案的打算。 甚至,放了人犯也不是不可能! 胡渠荷望着张顿,问道:“先生,你是打算将此案彻查到底?” 张顿没有吭声,而是抬头望向万年县的方向,轻声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第150章 长平郡公府的人来了! “张县令,你可算回来了!” 带着胡渠荷回到县衙,张顿就看到董县丞、车县尉一脸焦急的走了过来。 张顿好奇道:“怎么了?” “咱们县衙来人了。”董县丞语气带着一抹焦急道:“长平郡公府来的人!” 嗯?张顿眼瞳一凝,这时候长平郡公府来人干什么? 照理来说,长平郡公府的人,在这个案子上该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可偏偏,却派人过来! 是因为那个刘雀? 张顿脑海中浮现出面前二人当初说的话,刘雀以前是长平郡公府的部曲。 对于一个被赶走的部曲。 长平郡公还念及旧情? 难道他不知道刘雀杀了人? 越是牵扯其中,对他们越是不利,这时候还敢派人来? 张顿想了想,问道:“人在哪里?” “府衙大堂。”董县丞赶忙道:“已经来了一会了。” “让他到公堂上去。” 张顿沉吟道:“本官在那等他。” 董县丞、车县尉神色一怔。 去公堂见他? 公堂是审犯人的地方啊。 董县丞犹豫了一下,说道:“张县令,以往有点身份的人来咱万年县,都是在府衙大堂,这在公堂上见,跟审犯人一样,是不是不太好?” 张顿反问道:“你们觉得,长平郡公府的人来万年令,是为了什么?” 董县丞额了一声,“应该是为了人犯刘雀。” “那就是了。”张顿面带微笑道:“此案本就牵扯到了长平郡公府,长平郡公府现在派人过来,本官是不是该在公堂上见他?” “你们告诉来人,如果他不愿意在公堂上见,他就让他回去!” “让长平郡公府派一个人愿意在公堂上见的人过来!” 说完,张顿带着胡渠荷和他们擦肩而过,走向公堂。 董县丞、车县尉相互对视了一眼,最终二人硬着头皮走向县衙大堂,去告知长平郡公府的来人。 很快,张顿坐在县衙公堂最上方案牍后没多久,就看到董县丞、车县尉带着一个戴着幞头的五十多岁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穿着一袭深青色长衫,脸色煞寒,带着怒气先一步走进来,看到坐在公堂上的那名年轻人,语气带着怒意道: “在下长平郡公府管家张延,见过张县令。” “张县令,在下有一问,请张县令示下,在下来自长平郡公府邸,为何言谈之所,不是在大堂,而是在公堂上?” 张顿看着他,上下打量着,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要本官回答你,你就且先回答本官,你来万年县县衙所为何事?” “为了刘雀!”张管家毫不犹豫说道。 张顿一笑,“这就是本官要与你在公堂上见的原因。” “刘雀乃是人犯,你为了刘雀而来,那就是公事,公事公办,就该在公堂上见。” “张管家,既然是要谈公事,你就在这有话直说吧。” 张管家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深吸了口气,道:“既然张县令觉得这是公事,那在下就直言了。” “敢问张县令,人犯刘雀,该当何罪?” 张顿歪头看着他,“大唐律法你看不懂?他杀了人,犯了死罪,杀人就得偿命。” 张管家肃然拱手,说道:“那事情就好办了,长平郡公府,愿意花钱为何他赎罪。” “按照我大唐律法,赎铜可抵死罪。” 闻言,张顿沉默了几秒。 胡渠荷俏脸薄怒,忍不住想要驳斥他,忽然看到张顿的目光望过来,不由将言语咽了回去。 张顿拧起了眉头。 按照大唐律法,赎铜确实可以抵罪。 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罪,赎铜之数足够,杀人者的死罪,就可罪减一等,由死罪变为流放。 若是再花点钱…… 流放都能再罪减一等。 “张县令,你不会是不同意吧?”看到张顿迟迟不开口,张管家眼眸一冷,说道:“赎铜在我大唐律法中有明文记载,不知张县令为何迟迟不回在下?张县令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如果张县令不答应,在下就去大理寺,去刑部,问个究竟,看看那边如何给长平郡公府一个交代。” “大唐律法中,确实对赎铜载有明文,你要为刘雀赎铜罪责,要他罪减一等,不是不可以。” 张顿摇头道:“但是,现在不行。” 张管家眉头一皱,“为何?” 张顿面带微笑道:“因为这件事还没调查清楚。” 闻言,张管家神色微变,“张县令此言何意?”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道:“就是说,此案有冤情。” “死者舒蝶,为何会跑去长平郡公府,又因为什么,会在第二天回到家中的下午,被刘雀杀害在家,还需要调查。” “张县令!”张管家的声音不有提高了个分贝,道:“你是要把长平郡公府也要牵扯在内?” 张顿语气淡淡道:“就事论事,不该吗?” “死者丈夫陈三许的供词说,其妻之所以去长平郡公府,是因为长平郡公府的张慎几,派人与她说,她的丈夫在府邸喝的烂醉如泥,要她过去接人。” “进了府邸,死者发现其夫并不在张府,想要离开却被拦着不让,之后张慎几舒蝶行了不轨之事。” 张顿望着张管家难看的脸色,歪头问道:“第二天下午,她死在了家里。” “随后杀人者刘雀,投案自首。” “可是,按照本官的调查,刘雀曾经做过长平郡公的部曲。” “长平郡公以前的部曲,杀了进过长平郡公府的死者,你说此案跟长平郡公府能脱得了干系?” 张顿耐心道:“所以本官说,你要为人犯赎铜减罪,不是不可以,但现在不行,此案还未调查清楚。” “一派胡言!”张管家大喝道:“张县令,有人说谎!” 张顿眯起眼眸,道:“你觉得谁在说谎?” 张管家吐字道:“陈三许!” “张县令口中的死者,根本就没有来过长平郡公府,何来的我家公子对死者行不轨之事?” “这是诬告!” 张管家振振有词道:“在下要告他!” “张县令,陈三许,此次是跟在下一块来的,他就在县衙外,你可将他叫进来,在下与他对薄公堂,真相一辩便知!” 第151章 说吧,有什么冤屈,都说出来! 听到这话,张顿眉头一皱,凝视着张管家。 胡渠荷在一旁更是神色大变。 董县丞、车县尉站在一旁,看着二人变化的脸色,暗暗叹了口气。 人家可是长平郡公啊。 斗得过人家吗?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真相只有一个,但是对于那些权贵,真相可以有很多个。 “是吗?”良久,张顿开口说道:“车县尉,辛苦一下,去将陈三许带进来。” “诺!”车县尉抱拳道。 很快,陈三许面色苍白的走了进来。 和张顿第一次见他不一样,此时的陈三许,是一瘸一拐进来的。 当时见他。 他还不是这样! “草民陈三许,见过张县令。”陈三许低着头,声音虚弱的道。 张顿指了指他的腿,问道:“腿怎么回事?” “是他摔的。”不等陈三许开口,站在旁边的张管家先说道。 张顿面无表情看着他,“本官没有问你,闭上你的嘴。” 你!张管家有些想发怒,他是长平郡公府的管家,何曾被人这么说过。 谁见了他,不给几分薄面? 偏偏这个张顿,竟然敢说让他闭嘴! 好,好得很!张管家紧咬着牙,等处理完公子的事,你这个县令也不要当了! “是,是草民自己摔的。”陈三许始终没敢抬头,小声回应道。 啪! 忽然,惊堂木拍在桌面上的声音,骤然响彻公堂。 公堂上的人,浑身一个激灵。 “看着本官!” 一声大喝,跟着响起。 听到张顿的冷冽声音,陈三许浑身一震,下意识抬起头。 张顿盯视着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眸,吐字道:“究竟怎么弄的?” 陈三许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忽然张顿抬起了手掌,道:“不用说了,本官明白了。” 说完,张顿看向了张管家,声道: “张延,他身上的伤,是你做的?” 张管家眼眸睁大,指着陈三许道:“张县令,刚才他说了,是他自己摔的,跟在下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本官会信吗?” 张顿摇了摇头,道:“本官今日见过陈三许,他不是这般模样。” “是不是你屈打成招,要他改了口供,阻挠此案,也需要调查。” “车县尉!” 张顿偏头看了一眼跟董县丞站在一起的车县尉,指着张管家说道:“将此人带下去,先关入大牢!” 闻言,车县尉神色大变。 董县丞更是眼神不可思议的看着张顿。 人家可是长平郡公府的管家! 你要把人打入大牢? 这是捅马蜂窝啊! 抓了人,长平郡公府能善罢甘休?长平郡公张亮,那可是朝堂上的一条疯狗! 被他盯上了,哪还能有好日子过! “张县令!”张管家神色变了几下,怒声道:“陈三许刚才说了,伤是他自己摔的,和在下无关!” “张县令非要将他的伤势和在下扯到一起,不知是要干什么!” 张顿认真道: “本官说了,是不是你干的,需要调查。” “如果他的伤是你干的,你就是屈打成招,阻挠办案!” “如果不是你干的,本官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怕什么!?” 张管家鼻子都快气歪了,这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问题? “车县尉!”张顿挥了挥手道:“带下去!” “这……”车县尉苦哈哈了,带他下去?我哪里敢啊! 张管家板着脸道:“张县令,在下可是长平郡公府邸的管家!你这样做,就不怕得罪我家郡公?” 张顿面带微笑道:“公事公办,想必长平郡公也能理解。” “车县尉。”张顿又看向车县尉,一字一板道:“本官是万年令,万年令的话,你也要不听吗?” 车县尉咬了咬牙,道:“诺!” 说罢,他走到张管家的面前,脸庞上挤出一抹勉强笑容,道:“张管家,请吧。” 张管家脸色难看至极,看都没看一眼车县尉,一直直勾勾盯视着张顿。 见他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张管家深吸了口气,道:“看来张县令是铁了心的要将在下打入大牢了。” “也罢,在下就进去!” “但是还请张县令记住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张管家冷笑道:“在下进去容易,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是。”张顿笑吟吟道:“本官也没打算放你出来。” “你——”张管家心中一怒,本来是想提醒他,将自己打入大牢,无异于是得罪了长平郡公。 要让他掂量掂量。 没想到张顿竟软硬不吃! “带我去牢里!”张管家愤然摔袖,对着车县尉道。 等到车县尉带着张管家离开公堂。 县衙公堂上,鸦雀无声。 董县丞傻眼的看着低头正陷入思索的张顿。 怎么也没想到,他是真敢干! “张县令,你闯大祸了!” 回过神来,董县丞苦笑着道:“此人不能抓啊。” “他是长平郡公的人,而且他也没有犯案,你这样抓了他,长平郡公怕是要震怒!” “咱们小小的县衙,哪是人家的对手?” 张顿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董县丞,一字一板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张顿望向陈三许,道:“现在威胁你的人,已经被本官派人关入大牢,你是不是该跟本官说实话了?” 陈三许还沉浸在刚刚张管家被带入大牢的震惊中,听到张顿的话。 他嘴角发颤着。 忽然,他猛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张县令,你要为草民做主啊!” “草民冤啊!” 嚎啕大哭的声音,响彻公堂的每一个角落。 张顿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看着他哭得不能自己的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和道: “说吧。” “有什么冤屈,跟我说。” 陈三许一边用手背擦着眼泪,一边更咽着道: “张县令今天来草民家里,问完究竟离开没多久,那个张管家就带着好多人来了。” “他说,我是在诬陷他们的公子!” “草民没有啊,草民说的,都是实情!!” “可是,他们不听,不仅不听,还说要打断草民的腿!” 第152章 出发!去长平郡公府! 陈三许抹着眼泪道:“然后,草民就腿就变成这样。” “他们还说要带草民来县衙见张县令,说如果我在张县令面前乱说话,就真把草民的腿打断。” “欺人太甚!” 胡渠荷气的俏脸通红,看向张顿道:“先生,你刚才抓得好!” “小娘子,哪里好了?” 董县丞苦笑着道:“张县令这样做,分明就是闯了大祸!” 把长平郡公府邸的管家,抓进了大牢,无异于彻底得罪长平郡公。 那可是一条疯狗! 本来人家送来一个刘雀,就是想息事宁人。 又派来府邸官家,带着陈三许过来,就是为了撤销状告,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然后将本该是死罪的刘雀,赎铜减罪,变为流放之刑,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 结果,张顿反手抓了他的管家! 这无异于是告诉长平郡公,想要息事宁人,他不同意! 张顿瞅了一眼董县丞,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一个县令,为什么要招惹一个郡公。 吃力不讨好! 损人,还不利己! 反而给自己招惹一个极大的麻烦! 张顿摇了摇头,窥一斑而知全豹,仅凭这件事,他就看得出来,以往不知有多少人命冤案,因为牵扯到朝中大臣,而草草结案。 那么多冤屈。 就因为那些做官的,冤死之人只能冤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张顿目光平静的看向县衙外的方向,双手背在身后。 他本来不愿意做官,可是看到这件案子,他忽然发现,做官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看到不平事,可以除不平! “张县令,草民不告了!” 忽然,陈三许咬了咬牙,说道。 刷的一下,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了陈三许。 胡渠荷眼中写满难以置信。 董县丞神色一喜,恨不得拍拍他的肩膀,夸他一句。 张顿眉头一皱,盯视着他道:“你想清楚了,你妻子死了!” 陈三许低着头,道:“草民不想死的人更多。” “草民的父母,还有我妻子的父母,都被那个管家抓了。” “如果我继续告下去,连累的不单单是草民,还有草民的父母,还有我妻子的父母!” 陈三许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道:“张县令,民不与官斗,是斗不过官的!” 胡渠荷忍不住道:“难道就任由他们逍遥法外?” 董县丞瞅了她一眼,逍遥法外?人家就逍遥法外了,你能拿人家怎么办? 他父母,还有他妻子的父母,都在长平郡公手上。 陈三许能怎么做? 继续告下去,他或许没事,但他家里人就不一定了。 换做任何人,都得掂量掂量,这其中的轻重。 张顿沉默了几秒,问道: “陈三许,如果你的父母,还有你妻子的父母,都平安无事,你还会不会告下去?” 闻言,陈三许浑身一震,几乎是扯着嗓子发出的声音: “告!” “草民若是只有一个人,就是脑袋掉了,也要为我妻子讨一个公道。” “明白了。” 张顿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董县丞,说道:“董县丞,把他带下去,如果他出了事,后果你明白的。” “卑职明白。” 董县丞神色微变,先是拱手应诺,然后小心翼翼道:“张县令,你这是要……” 张顿面带微笑道:“本官要去一趟长平郡公府。” “不可啊!” 董县丞嘶了一口凉气,道:“张县令,你现在可是把人家的管家关在大牢,若是去长平郡公府,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谁是虎,谁是羊,还不一定呢。” 张顿莞尔,看向胡渠荷道:“渠荷,你留在县衙,我亲自去一趟。” 胡渠荷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道:“先生,奴家要和你一块去!” 张顿皱眉道:“那边危险。” 胡渠荷神色更认真了,“先生都不怕危险,奴家也不怕!” 张顿看了她几秒,见她丝毫不避自己的目光,咧嘴一笑,“好!” 说完,张顿冲着县衙外的方向大喝道:“杨班头!” “卑职在!” 刷的一下,杨班头快步走了过来。 张顿沉声道:“带上所有衙役,跟本官去长平郡公府。” “诺。”杨班头心头一颤,看了几秒张顿,手掌都有些发抖,但还是抱拳道。 等他转身要离去时,董县丞猛地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焦急道: “你疯啦?他让你去,你就去?你不知道长平郡公府是什么地方?” “不去能行吗?” 杨班头苦笑了一声,“卑职不去,你觉得张县令能善罢甘休?别是还没去长平郡公府,先把我的班头之职给撤了!” “唉。” 董县丞跺了跺脚,“这叫什么事啊!” 看看前一任万年令王洵,人家处理的多好。 张县令就头铁! 为了一个寻常百姓,竟然不惜要得罪长平郡公! 值得吗? 而且,就凭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斗得过长平郡公这头猛虎? “罢了罢了。”董县丞悲凄的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一个县令,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等到张顿带着胡渠荷以及杨班头一干衙役离开县衙。 董县丞看着陈三许,厉声道: “你跟去后堂,一步也不要从我身边离开!” “你就是拉屎,也要在本县丞面前拉,知道吗?” ———— 齐国公府,厅堂中。 长孙无忌再次将杜淹邀请到家中,一边跟着他喝酒,一边将吏部发生的事,告知给他。 “长孙兄,你这是坐山观虎斗?” 杜淹拧着眉头道:“让张顿去招惹长平郡公,还不如让老夫参他一本!” “可是人家不听啊。” 长孙无忌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老夫跟他说了,但此子听不进去,非要为那个寻常百姓讨一个公道。” “他倒是一个直臣。” 杜淹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道:“若是他在老夫的御史台,以后老夫的这个位置,八成就是他的了。” 想得倒美!有老夫在,他张顿凭什么?!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若是把你换到张顿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杜淹沉吟道:“和王洵差不多吧,长平郡公,不好招惹。” 长孙无忌笑吟吟点了点头,看向府邸外的方向,忍着笑意轻声道: “年轻人,总得要经历一些事,吃一些苦头,才知道这世上,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第153章 县令抓郡公?怎么可能办到! “有些事,得按照规矩来。” “就比如万年县的这个案子,张顿就是斗到底,能斗出个什么名堂?” “一个是郡公,一个是寻常百姓,民不与官斗,更不要说民和郡公斗。” 长孙无忌摇头:“莫要说是一条人命,就是十条人命,能拿长平郡公如何?” “更何况,长平郡公也不是不给张顿台阶下,不是送了一个刘雀给他么?” 杜淹心头一动,道:“听说长平郡公派管家去万年县找张顿,要给刘雀赎铜抵罪?” “你消息倒是灵通!”长孙无忌笑吟吟看着他,拿起面前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 “从死刑变为流放,他也算给刘雀一个交代。” “都说长平郡公是一条疯狗,老夫看也不尽然嘛,这不是处理的挺好?” 杜淹皱眉道:“问题是,张顿会顺着台阶下吗?” 长孙无忌一乐,“他要是会,就不会在吏部跟老夫说那番话。” 话音甫落,长孙冲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道:“父亲,万年县那边来消息了。” “张顿把长平郡公派去的管家给抓了!” “什么?” 杜淹差点掀翻面前的酒杯,吃惊道:“他疯了?” 长孙冲喜上眉梢道:“不仅如此,他还带着县衙里的几十个衙役,去了长平郡公府!” 杜淹嘶了一口凉气,“他是真疯了啊。” 长孙无忌嘴角微微勾起,“瞧瞧,杜公,老夫说的没错吧?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啊!” “都说长平郡公是一条疯狗,我看未必,张顿比他还要疯。” “被长平郡公盯上,不掉一层皮是不可能的,但长平郡公被张顿盯上,啧啧啧。”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道:“老夫还真想看看,他们俩谁能斗得过谁。” ———— 长平郡公府,位于兴宁坊。 张顿带着胡渠荷、杨班头以及八十个衙役,快步来到长平郡公府邸。 高墙朱门,宏伟大气。 门前两个带刀部曲,面无表情的站立左右。 看到张顿身穿一袭绯色官袍,带着八十个县衙,还有一名女子前来,二人眼瞳一凝。 “来人止步!” 其中一个部曲大喝了一声,快步走到张顿面前,先是抱拳,随即语气冷冰冰道: “此地乃是长平郡公府,你是哪个县的县令,带这么多衙役过来,来此作甚?” 张顿脚步一顿,语气淡淡道:“本官万年令张顿,有事要见长平郡公,劳烦你去通禀一声。” 那名部曲眉头一皱,万年县县令?是为了那件案子? 身为长平郡公府邸的部曲,对于自家公子生出的事端,他们有所耳闻。 但是自家郡公不是让管家平事去了吗? 怎么万年令反而找上门来? 两个部曲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率先开口的那名部曲冷声道:“我家郡公不见客!你且回去,若是我家郡公想见你,自会派人通知你!” 张顿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道:“你去告诉他,你们府邸的管家在我万年县县衙关着,如果不想生出事端,最好见一见。” 那名部曲心中一凛,道:“张县令稍等!” 说罢,他快步转身走入府邸。 府邸厅堂中。 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几案后,手里捧着酒杯,一口一口的抿着。 他,正是长平郡公,张亮! 在他不远处,坐着一名年轻的公子哥,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父亲,这事不能怪孩儿。” “孩儿什么都不知道。” 张亮眼角余光冰冷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如果是你干的,你以为老夫会饶了你?” 张慎几低着头,不敢吭声。 “管家应该快回来了,此事也该有个了结。” 张亮冷哼了一声,“老夫替你善后多少次了,这一次权且罢了,若是再有下次,谁也保不住你!” “御史台那边,多少双眼睛盯着,长安城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能风闻奏事。” “事情捅到陛下跟前,你这颗项上人头,就只能落地!” “此次你也算知道轻重,招惹的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若是那个良家女稍有一些背景,老夫都没辙!” 张亮说完,面无表情的拿起酒杯,再次喝了一口。 忽然,部曲快步走了进来,抱拳道:“郡公,万年县县令张顿,正在门外,说要见你!” “那个新科状元?”张顿眉头一挑,霎时想起张慎几摊上的案子,吐字道:“管家不是去了万年县吗?” “那个张县令说……”部曲沉声道:“咱们府邸的管家,已经被他下狱了。” “你说什么?”不等张亮开口,张慎几先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谁给他的胆子,敢抓咱们的管家?他不知道我爹是谁?” 那名部曲沉默以对。 张亮眯起眼眸,“有点意思,老夫的面子,竟然都不给。” “让他进来!” 那名部曲神色一肃,道:“郡公,那个张县令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把万年县衙的八十个衙役,全都带来了!” “属下以为,张县令此次来,来者不善!” “他是要抓人?”张慎几顿时紧张起来。 张亮放下手中酒杯,冷笑了一声,“跑到老夫的府邸抓人,这些年还是头一遭!” “你去将府邸的部曲,全部叫过来,另外,也让张顿进来吧。” 张亮手掌抚着几案,缓缓站起身,嘴角微微勾起,“老夫倒要看看,他究竟如何来者不善!” “诺!”那名部曲抱拳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而去。 长平郡公府外,张顿穿着一袭绯色官袍,面容平静的看着府邸的大门。 站在他身后的杨班头,以及八十个衙役,却是一个个脸色苍白,手掌按在腰间的唐横刀上,微微发颤着。 这可是长平郡公府邸啊! 县令抓郡公。 这不是找死吗? 长平郡公府邸里面,可是有郡公的部曲在! 真要打起来,他们这八十个衙役,还不够人家砍的! 杨班头喉咙攒动着,张着口看着站在面前的张顿,想着要不要现在回去算了。 郡公是咱能惹得起的吗? 就在此时,伴随着嘎吱一声,府邸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刷刷刷—— 一道道腰间配刀,肩上挎弓的二十多名部曲,瞬间蜂拥而出,将张顿、胡渠荷以及杨班头等八十个衙役,面容冷峻的围了起来。 为首的部曲走到张顿面前,摊开手掌,语气冷冰冰道:“张县令,我家郡公有请!请入府吧!” 第154章 张县令是真勇啊,他不怕死的吗? 看着冲出来的二十多个长平郡公府邸的部曲,杨班头和八十个衙役心惊胆战,手掌虽然握在佩刀刀柄上,却不敢将刀刃拔出来。 所有人手掌上,全都是汗。 虽然长平郡公府邸的部曲只冲出二十多人。 加上杨班头,被张顿带来的有八十一个衙役。 可是,杨班头他们知道,面对这些部曲,他们不是对手! 这些人都是上过沙场的! 杀人都不带眨眼! 而他们,不过是万年县衙役,平日里维护万年县治安,欺负寻常百姓还行。 跟部曲打,那是找死! 杨班头忧心忡忡的望着张顿,很想风紧扯呼。 张顿看向了胡渠荷,问道:“渠荷,怕不怕?” 胡渠荷俏脸苍白,但还是咬牙道:“先生不怕,奴家也不怕!” “既然不怕,那就进府吧。” 张顿笑了笑,回头投给杨班头一个眼神,让他带着八十个衙役跟上。 看着走在前面的张顿以及胡渠荷,杨班头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站住!” 忽然,为首的部曲拦在他面前,冷声道:“我家郡公只请张县令进去,你们这些衙役,都在外面侯着!” 候着好!杨班头心中一喜,脸上却带着一抹忧色看向张顿,眼神中写满无奈,不是我不进去,是人家不让我进,这怪不上我啊! 就在此时,张顿的声音传了过来: “杨班头,带着人进来。” 闻言,杨班头纠结道:“可是人家不让进……” 张顿摇了摇头,指了指他腰间的佩刀,道:“他们不让你吃饭,你难道以后就不吃了?手里的刀是干什么用的?拔出来!” “张县令!”那名部曲见张顿如此豪横,不由拧起眉头,道:“此处乃是长平郡公府,我家郡公指明只让你一人进去。” “在下让你带着一个女子进去,已经是给足了张县令面子。” “现在你又要让这些衙役也入府,你把长平郡公府当什么地方?” “此处不是你万年县县衙!” 张顿目光挪移到那名部曲身上,语气淡淡道: “本官带杨班头还有衙役过来,是有公务在身。” “你说不让进,就不进了?你是想阻挠本官处理公务?依照我大唐律法,阻挠公务之罪,本官现在就可以抓你!” “愣在那干什么?” 张顿看向杨班头,一字一板道:“再有拦你的,全部抓回去!” 张县令是真勇啊! 这是要彻底得罪长平郡公的节奏吗? 杨班头喉咙攒动了一下,偏头看了看那名脸色难看至极的部曲,又看了看已经走入府邸的张顿和胡渠荷,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弟兄们,都跟我进去!” 说罢,杨班头昂首阔步,跟了上去。 身后的衙役们,也纷纷跟上。 身边围着他们的部曲们,看向了为首部曲。 为首部曲咬着牙,却不敢拦。 他听得出来,张顿认真的! 真要把那些衙役拦住,这位新任万年令,真能抓他! 那名部曲黑着脸,快步跟了上去,走在张顿最前面,率先冲入厅堂之中。 厅堂中,听完他说的话,张亮眉头一皱,望着走过来的张顿,眼眸冷了几分。 “张县令,好大的官威啊。” 张顿走到门外,面带微笑冲着张亮拱了拱手,道:“下官张顿,见过长平郡公。” 张亮不起身,目光冰冷看着他,指了指跟在他身后的杨班头和站满庭院的八十名衙役们,吐字道: “你就是这么见老夫的?” “老夫的长平郡公府,自陛下坐上皇位后,还是头一次来这么多人。” “你也是头一个,敢带着衙役跑到老夫府邸。” “你是要作甚?” 张顿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拱手回应道:“好叫张公知晓,下官前来,是为了公务,带着衙役们过来,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 张亮冷哼了一声,摊开手掌道:“来都来了,就进来说话。” 张顿毫不犹豫走入厅堂,站在中间,眼角余光瞥向坐在一旁有些紧张的年轻公子。 这个人,应该就是张慎几。 张亮眯着眼眸,上下打量张顿了几秒,吐字道: “本来是给张县令准备了茶水,但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无妨。”张顿笑道:“只要能把事情办了,站着还是坐着,喝不喝茶,都无所谓。” 张亮语气淡淡道:“你此次来老夫府邸,所为何事?” 张顿脸上的笑容隐去,沉声道:“下官过来,是来要人。” 张亮拧紧眉头,“要什么人?” 张顿解释道:“万年县发生一宗命案,牵扯到了张公,当然,不是说这宗命案是张公做的。” “按照死者丈夫陈三许的供词,他的父母,还有死者舒蝶的父母,当下都在长平郡公府。” “张公将他们交给下官,下官带着他们离开,就这么简单。” 简单? 张亮冷笑了一声,这四个人,当然都在他府上。 但是,不能交给张顿。 如果这个案子,被张顿结案上交给刑部和大理寺,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但现在不行! 眼前的年轻县令,是铁了心要将万年县的命案,跟长平郡公府牵扯到一起。 真要把人交给他。 他只会更肆无忌惮! 张亮淡然道:“老夫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你要找人,去别处找,老夫这里没有你要的人!” 张顿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只能回去问一问,张公你府邸的管家了。” 张亮笑了,“张县令,你胆子真大。” 张顿也笑了笑,“下官胆子若是不大,就不会来这里。”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你我就别藏着掖着。” 张亮身子微微后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冷声道:“你想怎样?” 张顿耐心道:“下官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把人从张公府上带回去。” “老夫若是说府上没人,你是不信了,是要回县衙问你抓的老夫管家?” 张亮忍俊不禁道:“若是你这样想,那你就打错算盘,管家是什么人,老夫比你清楚,他不会说的。” “若是这样……”张顿遗憾道:“那他怕是回不来了,可能会死在牢里。” 张亮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良久,张亮反应过来,脸色冷峻道:“你敢杀人?” 张顿认真道:“张公的人,下官怎么敢杀?而且他也没有犯法,只是有嫌疑而已,杀了他,下官这条命怕也不保。” “但是,他若畏罪自杀,那就不关下官的事了。” 嘎嘣!张亮猛地握紧拳头,脸上带着怒意,盯视着张顿。 张顿面带笑容,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惧。 第155章 不要动,动则身死! 胡渠荷紧张的看着剑拔弩张的厅堂中。 自家的夫子,一个万年县县令,正和长平郡公唇枪舌剑。 每一句话,都带着杀意一般。 杨班头喉咙攒动着,冷汗滚珠般的从额头落下。 张县令,不是一般人啊! 他才多大?十八岁! 竟然敢威胁征战沙场多年的长平郡公! 要知道,现在的他们,是入了虎穴! 如果长平郡公不想他们活着走出去,身后和身旁的那些部曲,绝对敢拔刀杀过来的! 死字怎么写? 杨班头感觉自己懂了! 厅堂内,针落可闻。 “哈哈哈哈。” 许久,张亮的笑声,响彻厅堂之中,“好,好得很!” “张县令,你是第一个敢如此威胁老夫的人。” “你就不怕老夫盯上你?” 听到这话,站在厅堂外的杨班头心头一紧,感觉整颗心都慌乱了起来。 长平郡公的事,他听到许多,外人背地里都称他为疯狗。 意思是说,一旦被长平郡公盯上,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流放身死。 被他咬上,脱层皮都是轻的! 张顿双手背在身上,面带微笑道:“张公,现在不是你盯上下官,而是下官盯上了你。” 张亮不置可否的一笑,对他言语中的威胁,不以为意。 盯上老夫? 你一个万年令,也配? 朝堂上,老夫得罪的人,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他们能拿老夫怎样? 什么都做不了! 老夫对大唐,有泼天大功,陛下坐上皇位,也有老夫一份功劳! 御史台那帮御史,平日里没少参奏他。 可结果如何? 不了了之! 张亮扶着几案站起身,淡然道:“说说你来的第二个目的。” 张顿嗯了一声,看向坐在旁边紧张的张慎几,道:“下官第二个目的,是要请令郎去一趟县衙。” “舒蝶之死案,与他有莫大关系。” 闻言,张慎几浑身一个激灵,惊恐的看着他,忍不住又看向了张亮。 “混账!”张亮神色微变,语气带着怒意道:“张顿,你太放肆了!” “谁不知道张慎几是老夫的儿子!” “你要老夫眼睁睁看着,你将老夫的儿子,从老夫的府邸带走?” “你当老夫吃素的?” “你带走他一个试试,你看看你还能不能走出长平郡公府!” 张顿眉头一皱,道:“张公,下官说了,令郎和舒蝶之死,有莫大关系。” “死者舒蝶,在被杀的前一天,来过长平郡公府。” “其夫供词之中,更是说了,舒蝶次日回家,将她在长平郡公府如何被令郎行不轨之事都说了。” “张公,下官说请令郎去县衙,是为了你的面子着想。” 张顿语气一顿,随即望着张亮,一字一板道:“若是把话说直一些。” “今日,下官是来抓令郎回府衙的!” 砰!!张亮骤然一脚将面前的几案踹翻,脸色铁青道:“老夫说了,你带走他一个试试,你看看你还能不能走出长平郡公府!” 张顿沉默了几秒,然后抬头望着他,道: “张公,你是在威胁下官?” “威胁朝廷命官,阻挠公务,张公,我可以抓你。” 嘶!站在厅堂外的杨班头,以及八十个衙役,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傻眼的看着张顿。 抓郡公? 县令抓郡公? 好家伙,你是真敢说啊! 这要是抓了,不得被参个以下犯上? 就是抓,那也是大理寺抓人,甚至得要天子的圣旨。 否则,谁能抓的了他? 刑不上大夫,是说说而已? “抓老夫?你凭什么?”张亮冷哼了一声,“你也不看看,这脚下什么地方!” 张顿眉头一皱,回头冲着厅堂外大喝道: “杨班头!” “带着人进来,把张慎几带回县衙!” 张亮同时爆喝道:“听令!无论是谁,妄想从此处离开者,直接杀了!” 锵!霎时,厅堂外,二十多名长平郡公府邸的部曲,脸色煞寒的将唐横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 杨班头神色大变,大吼道:“拔刀!” 锵!八十个衙役,纷纷硬着头皮将唐横刀从刀鞘中拔出。 这一刻,杨班头不敢有丝毫的杂绪,这是要命时刻! 晚一点拔刀。 鬼知道身旁这些部曲,会不会直接拎着刀砍过来! 张顿铁了心要拿人,他们这些下属的,要是不在张顿背后硬挺,下场只会更凄惨。 胡渠荷俏脸煞白,心都在颤抖,但是看到站在厅堂内的自家先生,一副无惧的神色,悬起来的心顿时有些缓解。 但还是紧张! 她头一次见过这般剑拔弩张的局面,好似下一刻,长平郡公府的人,就要和万年县的衙役们火并! 张亮走到张顿面前,虎目带着一抹赤红,盯视着他道:“张顿,你莫要不识好歹!” “不想死,就滚!” 张顿面无表情迎上他的目光,语气严肃道:“长平郡公,这话应该由本官来说。” “你不要不识好歹。” “下官今天,只是来抓人和要人,要的是死者的父母,还有陈三许的父母,抓的,是你儿子,不是你。” “你不要逼下官,把你也抓了。” “可笑!”张亮怒声道:“你以为你带来的衙役,是老夫部曲的对手?你用他们来抓老夫,是你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张顿摇头道:“抓你,他们不敢。” “但是,我敢!” 说罢,张顿猛地扬起拳头,骤然砸向张亮的面庞。 张亮心中一凛,早已有所防备,瞬间扬起手掌,要抓住张顿的手腕。 然而,张顿速度更快! 那只拳头,如同刁钻的蛇一般,猛地从砸向他的面庞,改做砸向他的小腹。 砰!! 伴随着一道闷响,拳头重重砸在肉上! 张亮的身体,如同蜷缩起来的虾般,脸色痛苦的就要倒在地上。 然而,一只手掌扶住了他。 扶住了他的脖子。 “张公,你不要动。” 张顿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在他耳畔响起。 “下官把握不住力道,若是你乱动,导致下官把你脖子拧断,对你,对我,都不好。” 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温热手掌触感,张亮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背涌向全身,身子僵硬着丝毫不敢动弹。 第156章 来自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震惊 “……” 厅堂内,坐在几案后的张慎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惊恐的看着张顿。 他竟然敢这么对父亲? 张慎几忍不住想要说他几句,但是看到张顿忽然偏头投来冰冷的目光,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大气都不敢喘。 他害怕,要是自己说了,会不会也挨一顿打。 恐怖! 这个万年令,跟那个王洵完全是两种人! 半个月前,王洵还没有被抓起来时,为这桩命案特意跑来府邸一趟。 王洵信誓旦旦的说,让他放心,绝对不会有纰漏。 万万没想到,换了一个张顿做上万年令,竟然带着衙役跑到长平郡公府抓人。 父亲为他出头。 张顿丝毫不给面子,甚至大打出手! 厅堂外,八十个衙役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顿握住张亮的咽喉。 杨班头感觉心脏被揪了一下,脸色苍白无血。 完蛋了。 今天想要善了,怕是不可能! 而此时,站在院子里的部曲们神色大变。 为首部曲率先回过神来,握紧手中的唐横刀,怒气冲冲道:“张县令,你赶紧放了我家郡公!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张顿眉头一皱,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这句话,本官倒想问问你,提刀对着万年令,你是想造反吗?” 为首部曲脚步一顿,手掌将刀柄握得更紧了,怒声道:“你如此对我郡公,难道你不是在造反?” 张顿语气淡淡道:“长平郡公阻挠本官办案,本官拿他回去,本是职责所在!” “你们要是有问题,可以往各部上奏,不是在这拦着本官!” 说完,张顿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杨班头,大喝道: “杨班头!” “把张慎几,还有张公,带回县衙!” “若是有人敢拦着,直接打过去!谁要是敢伤你们分毫,直接杀了!” “任何后果,本官来担!” “诺!” 听到这话,杨班头回过神来,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抱拳大声道。 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如同搭梯上房。 梯子现在没了,就意味着没有回头路! 唯有张顿让做什么做什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杨班头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八十个衙役们,“张县令的话,没听见吗?带走!” 衙役们纷纷应诺,拎着刀走入厅堂,将面容苍白的张慎几从几案后拎起来,拽着他往府邸外走去。 等到杨班头带着几名衙役走过来,张顿方才松开张亮的脖子,沉声道: “张公,咱们走一趟县衙吧。” 张亮脸色铁青的看着他,盯视了几秒,道:“老夫看走眼了,本来以为你是来丢面子,没想到你是赶着来找死。” “你知道你今天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 “你一个县令,殴打郡公,无证据之下,还要将老夫带到县衙审讯。” “你想清楚,等到了陛下那里,该怎么说。” 说罢,张亮冷哼了一声,直起身投给厅堂外站着的部曲们一个眼神,随即黑着脸朝着府衙外而去。 就算张顿不要他去万年县县衙,今天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那桩命案,他也要去。 看着他们离开,部曲们一个个脸色愤怒,可却没有一个敢上前。 他们相信张顿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 他连长平郡公都敢抓。 杀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张亮离开前,投来的眼神,让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来人!” 为首部曲回头望着其他人,扬手指着几个人出来,沉声道: “将府邸发生的事,立刻通知御史台,大理寺,刑部,还有其他郡公们。” “诺!”部曲们纷纷应声。 一时间,长平郡公府邸的部曲们,纷纷从府邸而出,朝着左右两边的街路尽头快步而去。 大理寺。 “你说什么?万年令带着县衙内所有衙役,去了长平郡公府,把张公给抓了?” 正在查看案宗的大理寺卿刘德威,听到寺丞带来的消息,不由浑身一震,睁大眼睛吃惊看着他。 那名寺丞肃然道:“还有他儿子。” 刘德威无语道:“他儿子算个屁,现在要紧的,是他抓了张公!” “张顿一个县令,凭什么敢抓郡公啊?还有没有王法!” 说罢,刘德威神色一肃,将手中案宗合起来,沉声道: “带上人,随老夫去万年县县衙!” “诺!”那名寺丞赶忙道。 ———— 刑部。 “不是,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府衙大堂中,正在处理公务的李道宗听闻消息,一脸错愕道:“张顿抓了张亮?为什么?” 刑部员外郎苦笑着道:“万年县不是除了一桩命案吗?听说是牵扯到了长平郡公府。” “那也不对啊。” 李道宗眉头紧皱道:“张亮是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 “就是谁杀了,也不可能是他啊,张顿抓人,有张亮杀人的证据吗?” 刑部员外郎摇头道:“这倒没有。” “抓长平郡公,给安的是一个阻挠公务的罪名。” 这个罪名,就有些离谱啊! 李道宗不由嘶了一口凉气,跑人家府上抓人,还拿不出证据,人家能不反抗? 张亮不反抗才有鬼了。 然后就被抓了? 李道宗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沉吟道:“那更不对啊,我记得张亮家是有部曲的,那些部曲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郡公被抓?” “何止是眼睁睁看着被抓,而且还眼睁睁看着长平郡公挨了一顿张顿的打。” 李道宗嘴角抽搐了几下,“那完犊子!这小子,是把天捅出窟窿了啊。” “不行,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看着李道宗忽然站起身,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刑部员外郎赶忙道:“李尚书,你是要去万年县县衙?” “去那干什么?” 李道宗果断的摆了摆手,“不去!” 要是去了,还不露馅? 当时张顿跟五姓七望的七位家主干架的时候,他被李二叫过去帮忙过。 他的这张脸,张顿认识啊! 要是自己穿着一身官袍,跑到张顿面前,张顿能认不出来? 自己露馅不要紧。 要是因为自己,导致张顿明白当今天子,是他二叔,那李二不得骂死自己? “不过,刑部不去人也不行。” 李道宗想了想,道:“让刑部侍郎去!” “至于本官……”李道宗眯着眼眸道:“本官要入宫面圣!” 第157章 李二的懵逼,新官上任一天,你就给朕捅娄子? “嘶!” 御史台,府衙大堂中,响起一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张顿把长平郡公给抓了?” “他疯啦?” 杜淹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吃惊,望着传消息过来的御史中丞道,语气带着一抹匪夷所思道。 四十余岁的御史中丞同样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别说是杜大夫,就是下官也觉得此事荒诞啊。” “那个新科状元张顿,今天在朝堂上,陛下才授的官,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他就招惹上了长平郡公!” 说招惹,都是轻的。 应该说找死才对! 张顿几品官? 五品! 张亮呢?人家是郡公! 封过爵位的! 而且,长平郡公可是朝堂上人尽皆知的疯狗。 他竟然比张亮还疯! 御史中丞怎么都想不通,究竟谁给张顿的胆子,竟然敢抓张亮! 那是你能抓的人吗? 我御史台的御史,虽然也对张亮不满,但再不满,也没有他这么横的。 还是跑他府邸抓的人! 长平郡公不要脸面的吗?他丢了这么大的人,能放过你一个县令? 御史中丞望着杜淹,问道:“杜大夫,现在该怎么办?长平郡公府邸的部曲,都告到咱们御史台了,咱们御史台得给人家有个说法才是。” “按照规矩办!” 杜淹思索了一下说道,然后站起身咬牙切齿:“老夫要去一趟齐国公府。” “长孙尚书,是真会给老夫出难题!” 齐国公府邸。 听完杜淹带来的话,长孙无忌握着茶杯的碗颤了一下,差点掉在地上。 “长平郡公是条疯狗,没想到来了个比他还要疯的。” 长孙无忌眼角直跳,心中大受震撼。 杜淹瞪了他一眼,“长孙兄,这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我御史台,有人看到张顿从吏部报到出来时,脸色很是不好看,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所以他才将矛头对准了长平郡公?” “这件事本来并不难办,就因为你在吏部府衙,跟张顿说的那番话,导致局面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杜淹重重拍了拍桌案,语气不满道: “现在好了,你心满意足了吧?张顿真跟长平郡公干上了!” “张顿够厉害啊,在长平郡公府,不仅抓了张亮,抓以前还打了他一顿。” “就冲着张亮那性格,怕是要跟他不死不休!” “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长孙无忌沉默了几秒,然后咧嘴一笑,“好办!” “张亮手底下的部曲,不是把事情捅到你御史台了吗,你就去一趟万年县县衙!” “老夫也去跟着去。” 杜淹眉头一挑,看着长孙无忌站起身,问道:“你去干什么?” “拱火啊。” 长孙无忌笑呵呵道:“事情都闹到这一步,老夫要是不给他拱拱火,还是个人吗?” “……” 杜淹错愕看着他,就是啊,你还是个人吗? ———— 太极宫,甘露殿内。 哼唱的声音,在殿内不绝于耳。 李二坐在御案后,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手里的奏折看着都比以前顺眼不少。 而此时,长孙皇后带着煲好的汤走了进来,看到李二脸上的笑容,莞尔道:“二哥,你还开心呢?” 李二放下手中的奏折,笑吟吟道:“朕如愿以偿,安能不开心?” “张顿这小子,终于被朕搞到手了!” “观音婢你不在朝堂上,没看到今天朝议之时,张顿的脸色。” “朕隔着屏风,都能看到他脸上的那股别扭劲。” 李二笑得合不拢嘴道。 将煲好的汤放在御案上,长孙皇后捂着嘴唇轻笑道:“二哥,你给张顿授了个万年令之职,你就不怕他干不好?” 李二啧了一声道:“他要是干不好,就只能说明,这小子没有用心去做!” “别人做不好,朕相信。” “他做不好?骗谁呢?五姓七望都在他手里吃了亏,一个万年令之职,对他而言,不是难做的差事!” 长孙皇后微微颔首,这倒也是,张顿的才气,她看在眼里,别说是一个万年令,就是京兆府尹,也难不倒他。 “陛下!” 忽然,李君羡神色肃然的走了进来,抱拳:“刑部尚书李道宗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 李二摆了摆手,等看到李道宗走进来后,笑吟吟道:“承范(李道宗的字),你不在刑部好好处理公务,来找朕作甚?” 李道宗神色凝重看着他,道:“陛下,张顿把张亮给抓了。” “抓了就抓了……”李二下意识说了一声,忽然感觉不对劲,笑容僵硬在了脸上,道:“你刚才说什么,谁抓了谁?” 李道宗耐心道:“就是管陛下你叫二叔的那个新科状元张顿,把长平郡公张亮,给抓了!” 砰铛!长孙皇后被吓了一跳,刚刚拿在手中汤碗没握住,刺溜摔在地上。 她赶忙将汤碗拿起来放在御案上,随即难以置信的望着李道宗,道:“张顿怎么好端端的,抓长平郡公干什么?” 李道宗一脸无奈道:“不知道啊,所以臣才跑来找陛下,就是想问问,抓长平郡公这件事,是不是陛下让张顿做的?” 李二回过神来,嘶了一声道:“好端端的,朕让张顿抓他干什么?” “那问题就来了。”李道宗肃然道:“陛下没有让张顿去抓人,那就是他自己干的。” “一个县令,抓一个郡公,这要是传出去,事情就大了啊陛下!” 李二拧紧眉头,问道:“现在都有谁知道丈量表被抓的事?” “没几个人。”李道宗沉吟道:“也就御史台,大理寺,还有刑部这边,按照张亮的性子,跟他交好的一些郡公,应该也知道了。” “……”李二面部肌肉一阵抽抽,这还叫没几个人? 就差长安城都知道了! 大理寺,御史台,还有刑部,得知此事,肯定会派人去万年县县衙问询情况。 一想到这,李二扶着额头,就感觉头疼,刚刚还高兴的心情,霎时如烟消散,语气带着一抹郁闷道: “朕刚刚还在夸他,他就给朕来了这么一出,张顿这个臭小子,怎么做的万年令?他一个县令,谁给他的胆子,敢抓张亮?” “还有,张顿为什么抓他?好端端的,他得罪张亮干什么?” 第158章 朕的驸马,朕不护着他,还能护着别人? 李道宗神色肃然道:“臣得到的消息,是万年县发生了一桩命案,牵扯到了长平郡公。” 说着,他将案件的原委,原原本本告知给李二。 李二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长孙皇后听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蹙起秀眉道:“若是如此,张顿抓人,也是情有可原。” “就是他抓人有些鲁莽……” 李二瞅了她一眼,这何止是鲁莽,跑去长平郡公府邸抓人,这不把张亮给得罪死了? 摇了摇头,李二看向了李道宗,问道: “张顿抓张亮时,用的什么罪名?” 李道宗苦笑道:“阻挠他办案。” “……” 李二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跑去人家府邸抓人,人家张亮能眼睁睁看着你抓他儿子吗? 一个阻挠办案的罪名,就把郡公给抓了? 这不是捅马蜂窝,是什么? 李道宗小心翼翼道: “陛下,现在该如何做,请陛下明示。” “臣以为,此事牵扯到了长平郡公,恐怕与张亮交好的那些国公、郡公,不会坐视不管,他们一定会将此事闹大。” 李二沉默了几秒,方才开口道: “承范,你派人去一趟万年县衙,那里现在应该很热闹。” “告诉你派的人,把朕的话带给他。” “此案,必须彻查!” 李道宗神色一肃。 彻查,就是要给张顿放权了。 如果说张顿一开始抓长平郡公,是属于冒失,于法理不合。 那现在,李二的一句话。 就是给了张顿法理! 李二轻哼道:“朕的驸马,朕不护着他,还能护着别人?” “臣明白了。”李道宗抱拳沉声道:“臣现在就派人去万年县县衙!” ———— “张县令,他们怎么办?” “把他们先关入大牢,不要怕,有本官在你们怕什么,不就是一个郡公而已吗!” “啊?!” 万年县县衙,得知张顿回来的消息,董县丞、车县尉赶忙出去迎接。 听到张顿跟面容苍白的杨班头的对话。 董县丞,车县尉脚步一顿,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眸中的吃惊。 刚才是不是听到郡公两个字? 这个郡公,使我们理解的郡公吗? 一抹不安之感,瞬间浮上二人心头。 董县丞、车县尉头皮发麻的快步走向张顿,望着被杨班头带人押向大牢的两个人。 董县丞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带着颤音,“张县令,你把谁给抓回来了?” 张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抬手指向杨班头他们的方向,道:“你不认识吗?张公啊。” “……”董县丞感觉整个人都要一分为二裂开了。 合着真是我理解的那个郡公?! 我的天! 张县令疯了! 这不是把天捅漏了吗?! 董县丞忽然感觉头晕目眩,脚步趔趄了几下,额额了几声,扑通一下平躺在地上。 “董县丞,董县丞!” 车县尉神色大变,焦急的将他抱起来,拍着他的脸颊大声道:“你这个时候可不能晕啊!” 你晕了,我怎么办? 咱张县令把郡公都抓回来了! 整个朝廷怕是都要震动! 董县丞悠悠转醒,猛地拽住他的袖子,冲他使了一个眼色。 装晕! 装晕就没事了! 车县尉一愣,对啊,张思过去,这件事就跟自己无关。 张顿爱怎么处理长平郡公,那就是他的事! 朝廷若是追问,到时候就说听闻消息直接吓晕。 自己也就没责任! 想到这,车县尉蹭的一下站起身,紧跟着如同喝醉酒一般,左摇右晃,喃喃自语道: “我这是怎么了?” “好晕啊。” 车县尉扶着额头,额了一声,然后如同麻袋一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 你特么就是晕,也别演的这么假,谁看不出来啊! 董县丞感觉心态崩了,站起来猛地冲他身上踹了一脚。 伴随着吃痛声,车县尉睁开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行了,别演戏了。”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二人,摇了摇头说道: “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你们不用装死,有什么罪责,本官一人担着。” “还有奴家!”胡渠荷站在张顿身边,脆声说道。 董县丞看着他,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么大的事,你能扛得住吗? 县令抓郡公,不合法理! 这个理,在朝廷那边,你就说不过去! 车县尉也想到这点,苦笑着道:“张县令,现在可如何是好啊?你把长平郡公和他儿子,都关在大牢里。” “朝廷肯定会派人来问。” “来了人,怎么回话?” 张顿摇了摇头,道:“怎么回话,你们就不用管了。” “我给你们放一天假,你们回去休沐吧。” “这样一来,长平郡公的事,就和你们无关。” 车县尉神色一喜,偏头看向董县丞,却见董县丞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良久,董县丞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冲着张顿拱手道: “张县令,不是下官不想和您共进退,属实是下官上有老下有小,担不起这个责任,万望您海涵,下官告退。” 说完,他转身离去。 车县尉赶忙抱拳说道:“下官也告退。” 看着二人离开,张顿看向胡渠荷,轻声道:“渠荷,你也回去。” 胡渠荷咬着嘴唇,重重摇了摇头,俏脸认真道: “先生,奴家不回去,奴家刚才说了,要和先生共进退的。” “这件事凶险。” 张顿皱眉道:“你要是掺和进来,你父亲怎么办?” “父亲知道奴家的性格,他会明白的。” 胡渠荷语气斩钉截铁道:“而且,父亲让奴家拜先生为师,奴家是先生的弟子,长平郡公真要追究起来,奴家现在就是回去,也没有用。” “还有一句话,先生难道忘了?” 胡渠荷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先生说过,要将奴家培养成宰相的。” “于情,于理,奴家都不能走。” 张顿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 “你既然有此觉悟,那就留下来。” “等会不管来谁,都不要说话,你就在一旁看着,将看到的记在心里。” “看了,你就会明白,大唐的弊政乱法,有多严重。” 张顿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县衙外方向,沉声道: “我不为官也就罢了。” “既然做了官,那就要从根本上,革除大唐的这个弊政!” 第159章 我这县衙,你来都来了,就别再走了 话音甫落,张顿就看到杨班头愁眉苦脸的走了过来,招了招手道: “杨班头,你过来。” 闻言,杨班头浑身一震,想掉头走的心都有了,苦笑着道:“张县令,咱不是又要出去抓哪位郡公吧?” “不用。”张顿摆手道。 听到这话,杨班头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会自投罗网,你带着人站在门口,等会听我的话行事。” 杨班头神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什么叫郡公会自投罗网? 你注意点用词啊!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衙役神色焦急的跑了过来,隔得老远便大叫道: “张县令!” “外面,来,来人了!” “谁来了?”张顿看向他,好奇问道。 那名衙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道:“大理寺的寺卿刘德威,还有御史台的杜淹,刑部侍郎,还,还有吏部的长孙尚书都来了!” 杨班头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都开始打摆子起来。 来的人,一个都惹不起! 张顿啧了一声,来得到快,前脚自己回来,后脚他们就找上门。 “让他们进来。” “诺!”那名年轻衙役赶忙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跑了过去,迎面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黑着脸走来的魁梧中年人。 还没等那名衙役开口,魁梧中年人便一脸不耐烦的扬起手掌,重重将那名衙役推倒在地,骂骂咧咧道:“滚一边去!!” 看着衙役倒在地上,张顿嘴唇抿紧了几分,盯视着来人,问道:“你是谁?” 魁梧大汉冷着脸,走到张顿面前,吐字道: “老夫潞国公,侯君集。” “原来是侯公,久仰。” 张顿拱了拱手,然后看向他的身后,问道: “就来了侯公你一个?我听说张公认识不少国公、郡公啊。” “而且,”张顿看向那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年轻衙役,问道:“你不是说大理寺、御史台、刑部还有吏部都来了人,怎么没见他们?” 不等那名年轻衙役开口,侯君集便冷声道:“老夫让他们在门口侯着。” “一个县衙,用不着他们一块进来,老夫一个人进来就足够!” “至于你说的张公认识的那几位国公,郡公,他们去找陛下要说法。” 说着,侯君集咧了咧嘴,上下打量着张顿,道: “老夫不一样,老夫是想亲自看看,究竟谁给张县令的胆子,连郡公都敢抓!” 张顿淡笑道:“给本官胆子的,是大唐律法。” 侯君集眼眸一冷,道:“那大唐律法之中,可有说让你殴打郡公?” “侯公误会了。” 张顿一脸耐心解释道: “本官在长平郡公府时,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张公。” “奈何张公不仅不听,反而百般阻挠,事急从权,若是不将人犯抓回来,如何给死者冤魂一个交代?任由人犯逍遥法外,我又如何给朝廷一个交代,如何对得起我身上穿着的万年令官服?” 侯君集语气冷冰冰道:“你说的人犯,是谁?” 张顿淡然道:“张慎几。” 侯君集追问道:“他犯了何罪?” 张顿看着他,面带微笑道:“舒蝶被他骗到府上,第二天才回来,侯公,需要本官将细节说的更清楚一些吗?” 侯君集哂笑道:“这么说,他犯的不是死罪?” “张县令,那你又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去长平郡公府上抓人?你将张公的脸面往哪搁?” “你现在,立刻把他放了!” 侯君集摆了摆手掌,语气带着一抹不耐烦道:“还有他儿子张慎几,都放了。” 张顿摇头道:“放不了!” “舒蝶之死案,还没有水落石出!” 侯君集眯起眼眸,盯视着他道:“老夫若是非要你放人呢?” 张顿低头沉默了几秒,方才抬起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道: “那本官就只能说一声对不住了。” 在侯君集挑眉的神色中,张顿冲着杨班头大喝道:“来人!” “即刻关了县衙大门,没有经过本官同意,谁也不许进出!” “有违者,抓!” 听到这话,站在远处的杨班头浑身一震,随即硬着头皮抱拳道:“诺!” 看着杨班头亲自跑去关闭县衙大门,侯君集又惊又怒。 “张顿,你好大的胆子!” 张顿收敛起笑容,一字一板说道: “侯公,我张顿,本来无心做官。” “但参加科举,未曾想会拿了新科状元。” “朝廷今日授官,让我来做万年令,来做万年县的父母官。” 张顿轻声道:“身为父母官,自当要为万年县的百姓做点事情。” “那个良家女舒蝶,前一天被骗到长平郡公府,惨遭张慎几毒手,这便是我要抓他的原因。” “舒蝶次日回家,下午被杀,关在大牢里的人犯刘雀,当天投案自首,说杀舒蝶者是他。” “但其中蹊跷处甚多!” “比如,人犯刘雀以前是长平郡公的部曲!” “故而舒蝶之死,牵扯到了长平郡公府,这也是为何今日我要去找张公的原因。” 张顿语气一顿,目光带着认真,望着皱起眉头的侯君集,说道:“侯公,我跟你说一句实在话,今天本官去张公府邸,就算张公让本官抓他儿子,本官也不会就此罢休。” “万年县的大牢,本官是一定要把张公也送进去!” 听到这话,侯君集神色大变。 张顿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继续说道:“种种迹象都牵扯到了长平郡公,若是张公不来大牢里坐一坐,我于心有愧。” “……”侯君集面部肌肉抽抽了几下,于心有愧这个词,是你这么用的吗? “那就是说,你今天铁了心不放人了?” 侯君集冷哼了一声,“你想清楚了!” 张顿笑道:“自然是想清楚了,不然本官也不会带着张公来县衙,对不对?” 侯君集冷笑道:“你是在找死!” 说罢,侯君集黑着脸,转身大步朝着县衙外走去。 一边走着,他一边语气带着讥讽道:“张县令,长平郡公向来在朝堂上被百官称作疯狗。” “你有本事,就把他关在牢里一辈子!” “不然,放他出来,你以后的日子,将会很不好过!” 说完,侯君集不再言语,双手背在身后,就要走出公堂。 就在此时,张顿的声音,忽然响起。 “侯公,我这县衙你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第160章 侯公是我大唐的社稷之臣,你们怎可如此拖拽? 闻言,侯君集脚步一顿,眯着眼眸回头望着他,道: “张县令,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老夫今天不能走,也走不了?” 张顿面带微笑道:“侯公,你闯闹县衙,还对我万年县县衙的衙役动手,目无王法,本官怎能坐视不管?” “你觉得,你今天走得了吗?” 侯君集嗤笑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怎么,你难道还想抓老夫?” 说着,他摊开手掌指着自己,哂笑道:“来,老夫就在这,你抓老夫一个试试?” 张顿笑容逐渐和善,目光越过他的身影,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杨班头,然后指着侯君集,沉声道: “杨班头!把侯公拿下,带入大牢!” 咕咚!杨班头喉咙攒动了一下,冷汗直流,脸色苍白的看了看张顿,又看了看侯君集。 “诺。”然后,他应了一声,招手带着两个衙役,走向侯君集。 侯君集是国公。 但自己是县衙的班头! 不听张顿的,自己这个班头就甭想干了! 看着杨班头带着两个衙役走过来,侯君集冷哼了一声,目光瞪视着杨班头,大喝道:“谁敢!” “老夫是潞国公,你们动一下老夫试试?” 闻言,杨班头和两个衙役登时脚步一顿,不敢向前,纷纷看向了张顿。 张顿语气淡淡道:“还不听令?是要本官亲自动手吗?” 杨班头轻咳了一声,快步走到侯君集面前,脸庞上露出勉强笑容,赔笑着道:“潞国公,得罪了。” 侯君集双目怒睁,猛地扬起腿,一脚踹在杨班头小腹上。 在杨班头吃痛声中,侯君集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你还真打算抓老夫?谁给你的胆子?张顿吗?他让你抓,你就抓?你不看看老夫是谁?!” 啪!就在此时,一道惊堂木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目光纷纷望去。 张顿手握着惊堂木,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盯视着侯君集,吐字道: “侯公!你安敢在殴打我万年县县衙的衙役!?” “你如此做,知不知道是目无王法?” 说完,张顿看向了杨班头,以及站在他身后和远处的一帮衙役们,大喝道:“还愣在这干什么?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老东西也抓不住吗?” 你敢骂老夫?侯君集勃然大怒,握紧拳头就冲着张顿而去。 然而,还不等他迈开脚步,忽然双腿便被人拽住。 “侯公,得罪了啊!” 伴随着一道颤声,侯君集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脸面朝地摔了下去。 扑通!双腿被人往后拽着,身体彻底失去平衡。 “啊!”下巴着地,侯君集疼的睚眦欲裂,捂着下巴痛苦的叫出声。 杨班头将他放倒,同时回头大声道:“来几个人帮忙!” 霎时,看到他动手后,一帮衙役慌忙的跑了过去,将侯君集从地上拽了起来。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放开老夫!!” 侯君集挣扎着,然而拽着他的衙役足足有四人。 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侯公。”张顿见他被制伏,方才缓缓又坐了回去,面无表情看着他道: “你现在已经不是对衙役动手,而是殴打衙役,本官也不得徇私枉法,你得多在牢里待几天了。” 说完,张顿挥了挥手掌。 “带走!”杨班头心领神会,命人拖拽着侯君集,朝着县衙大牢而去。 啪!忽然,惊堂木再次响起。 “侯公是我大唐的社稷之臣,你们怎可如此拖拽?” 张顿拧着眉头,大喝道:“架下去!” “诺!”杨班头赶忙道,冲身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让四个衙役一起,架着侯君集便往外走。 侯君集气急败坏,一边挣扎着一边回头冲着张顿吼道: “姓张的,你给老夫等着!老夫饶不了你!” “你个混账,老夫是潞国公,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安敢如此?” 声音愈来愈小,直到县衙公堂上彻底没了侯君集的声音。 张顿看向揉着屁股的杨班头,问道:“杨班头,伤的严重不严重?” 杨班头摇头,“就是被他踹了一脚,没啥事。” 张顿眉头一皱,“那就是险些骨裂?” 杨班头神色一怔,赶忙摆了摆手道:“不是,卑职就只是被踹了一下。” “还不止?”张顿神色更凝重了几分,“差点死了?” “……”杨班头张大嘴巴,震惊望着张顿,瞬间明白他话中意思。 这是要栽赃啊! 可是你栽赃谁不好,你栽赃给潞国公? 张顿见他没有再辩驳,一副苦哈哈模样,语气温和道:“辛苦了。” 现在是说辛苦不辛苦的时候吗?杨班头苦笑道:“张县令,你这下是闯大祸了。” 先是抓郡公。 现在又把国公送到牢里。 这下,怕是朝堂都要震动! 张顿这个县令,光是一个丢官罢职,怕是解决不了问题。 张顿一笑,打从决定要管这件案子,就注定了要闯祸。 不闯祸,怎么彻查? 张顿偏头看向胡渠荷,笑吟吟问道:“渠荷,你从潞国公身上,看到些什么?” 胡渠荷毫不犹豫脆声道:“横行霸道,肆无忌惮。” “这就是权贵啊。” 张顿轻声道:“而且,只露出冰山一角,权贵真正的能耐,都还没使出来。” 闻言,胡渠荷听懂了一些,又有些没听懂,歪头看着他,困惑道:“先生,你的意思是……” 张顿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耐心道:“你继续看下去,就明白了。” ———— 县衙大牢里。 张亮盘腿坐在木槛围成的牢房,比在木笼中待着,环境要舒服多了。 但是,张亮心情并没好到哪里去。 木笼也好,槛牢也罢。 那都是被关起来了! 堂堂一个郡公,竟然被县令从家里抓到这里。 朝堂上,不知多少人傻眼! 经过此事,更不知道以后会被人怎么在背后笑话。 砰! 张亮越想越气,忍不住手掌重重锤在地上。 “好一个张顿啊!” “同样是姓张,怎么张家就出了这么大一个孽障!” “你给老夫等着!” 张亮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围死的槛栏,咬牙切齿道:“受此屈辱,老夫一定加倍还之!” 嘎吱!就在此时,大牢开门声,忽然传了过来。 第161章 张顿,你把侯君集弄哪去了? 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跟在一名年轻衙役后,映入眼帘。 张亮蹭的一下站起身,双手扶着槛栏,激动道:“侯公,你怎么来了?” 到了大牢后,侯君集俨然知晓生气完全没用,收敛了大半。 他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而是望向年轻衙役,指着侯君集的牢门道:“开门!” 年轻衙役点了点头,伴随着嘎吱声,张亮所在的牢门,被从外面打开。 张亮更激动了,“你是来接老夫的?” 侯君集面无表情的再次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进去,坐在了地上。 张亮神色一怔,“侯公,你怎么坐下了?” 砰! 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张亮一跳,回头望去。 这牢门怎么还关起来了? 看着年轻衙役拎着牢门钥匙快步离去的身影,张亮眼睛越睁越大,忽然想到什么,语气带着一抹不可思议道:“侯公,你不是被抓起来的吧?” “不为人子!” 侯君集再忍不住,话匣子一般倾口而出,语气激动道:“他张顿凭什么,凭什么敢以县令的身份,抓老夫这个国公?” “他胆子也太大了!” 张亮彻底明白过来,情况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侯君集不是来接自己出去。 而是被关了进来! 张亮面部肌肉抽抽了几下,盘腿坐在侯君集身边,道: “胆子不大,他敢跑到老夫的府邸,把老夫从家里抓到这?” 说着,张亮忍不住问道:“侯公,老夫被抓起来,还能说得过去。” “毕竟在家里,老夫一直护着犬子。” “可是你怎么回事?” 张亮指了指牢房,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被送进来了?” 侯君集咬牙切齿道:“张顿给老夫安了一个闯闹县衙,殴打衙役的罪名!” 张亮一怔,摇头道:“没道理啊。” “他说你闯闹县衙,你就说你是专为找他,上官找下官,他不迎接就是罪,你何来的闯闹县衙之罪一说?” “再者,殴打衙役。” 张亮上下打量着侯君集,语气带着一抹迟疑道:“你亲自动的手?” “对。”侯君集点了点头。 张亮纳罕道:“你何必要亲自动手?你该让你手底下的部曲做!” “他张顿要敢抓人,你就让他抓,到时候参他一本,说他挟私报复,还能治不了他?” 侯君集嘴角抽搐着道:“你猜猜,老夫为何要亲自动手打衙役?” 张亮吃惊道:“你没带部曲?” “你来万年县,是来捞老夫出去的吧,你就一个人过来?” 侯君集握紧拳头猛锤了一下地面,破口大骂道:“老夫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一遭,怎么可能不带来部曲?” “这不是想着,他一个张顿,能翻得了什么天?” “他敢抓你这个郡公,难道敢抓我这个国公吗?” “就他娘的没想到,他还真敢抓!” “他够豪横啊,老夫就不明白,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侯君集嘬着牙花子道:“他这才当上万年令头一天,就敢这样做,是不是过些天,就该抓宰相,抓尚书了?” “……”张亮沉默了几秒,又问道:“除了你,还有谁来?”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人呢?” 从府邸离开前,他特意给府邸部曲使了一个眼色。 他相信,部曲们一定能懂。 所以一定会将他被抓的消息,带到大理寺,刑部,以及御史台。 有这三司出面。 张顿就是说破大天,他也没理! 甚至有可能,自己被放出去的同时,他们反手就把张顿抓起来! 可是听侯君集的意思。 闯闹县衙,就他一个人? 其他人呢?没来? 不可能! 自己一个郡公被抓了,怎可能会不惊动那帮同僚! 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的人听到自己被抓了,也决然不可能说是不派人过来! 侯君集板着脸道:“老夫让他们在门口候着。” 嘶!张亮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就他一个闯闹县衙被带到大牢,其他人没事。 “你被他们关起来,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没进来阻拦?” “张顿把县衙大门给关了!” “……” 张亮沉默了,自己是不是碰到猪队友了? ———— “好端端的,把县衙大门关起来干什么?” 万年县县衙外,御史大夫杜淹,大理寺卿刘德威,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以及刑部侍郎四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大门被关起来时,纷纷楞了一下。 杜淹狐疑道:“侯公在里面,不会出事吧?” “出不了事。” 长孙无忌经过短暂的愣神,回过神来听到他的话,笑呵呵抚着胡须道: “侯君集再怎么说,也是潞国公,张顿敢抓郡公,难道还敢抓国公?” “他抓张公时,还有理由,他抓潞国公,理由是什么?没有理由,他若是敢抓,那他就是犯了朝堂大忌!” “以下犯上,够他喝一壶了。” 刘德威看着二人道:“那咱们等着他们出来?” “等着吧。”长孙无忌嗯了一声,眯着眼眸道:“他们应该快要一块出来了。”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过来,来到刑部侍郎跟前,在他耳畔低声说着什么。 刑部侍郎是个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面容平静的听他说完,颔首道:“知道了。” “属下告退。”带完话后,刑部的人拱手后便离开。 长孙无忌瞅着那人,“那个人,是你刑部的小吏?” “是李尚书叫他给你传话?说什么了?” 刑部侍郎沉默了几秒,道:“还望长孙尚书海涵,此事乃是我刑部的事,下官不方便说。” 长孙无忌哑然失笑,摇头道:“神神秘秘,李尚书搞什么鬼?罢了,你不愿意说,老夫也不强求。” 等了小半个时辰。 众人感觉腿都有些站麻了。 杜淹揉了揉腿,看着紧闭的县衙大门,纳闷道:“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 “这都快半个时辰了!” “他们就是在里面打起来,也用不了这么久吧?” “进去看看。”长孙无忌也有些困惑,大步走了过去,重重推了一下大门。 嘎吱!大门应声而开! 门没有关?长孙无忌眉头一挑,回头投给众人一个眼神。 杜淹、刘德威、刑部侍郎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万年县县衙内,鸦雀无声。 静谧的让他们感觉有些不适应。 四人来到公堂,就看到张顿坐在案牍后,低头看着放在桌面上的卷宗。 在他身边,站着以为年轻貌美女子。 众人没有看她,而是盯视着张顿,同时眼角余光四下瞥着,寻找侯君集的身影。 找了半天,没有找到。 众人眉头拧的更紧了,怎么回事,侯君集他人呢? 眼睁睁看着他进来,怎么公堂上没人? “万年令张顿,见过诸位上官。” 而此时,张顿目光从卷宗上挪移到他们身上,合上卷宗快步走了下来,不卑不亢的笑着拱手道。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张县令,怎么就你一个?” 张顿沉吟了一下,指了指跟在身后的胡渠荷,道:“下官的弟子也在。” “不是说她。”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掌,“侯君集呢?” “他啊。” 张顿恍然,语气轻描淡写道:“关牢里了。” 第162章 诸位,你们要不要联名一起参他? 声音落下,万年县县衙公堂上,瞬间鸦雀无声。 杜淹、刘德威、刑部侍郎、长孙无忌一脸震惊看着他。 关牢里了? 他可是潞国公,你把国公关入大牢? 哪怕是长孙无忌,也不由嘶了一口凉气,好家伙,先抓张亮,现在又抓侯君集。 你是嫌得罪的人少了? 许久,众人回过神来,杜淹凝视着他,道: “张县令,老夫想问一句,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抓了郡公还不算,又抓国公?” 张顿耐心解释道:“下官做事,都是按照大唐律法办。” 杜淹眯着眼眸,“是吗?老夫倒要问问,你抓侯公时,用的什么罪名?” 张顿肃然道:“闯闹公堂,殴打衙役,致使衙役险些致死。” 听到这话,众人心头一跳。 长孙无忌脸庞上,也浮现出一抹惊然。 殴打衙役,险些致死,就算侯君集是国公,凭这一条罪状,也够他喝一壶了。 不该啊。 侯公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来的时候,都跟侯君集说了,这个张顿扎手。 千万别被他抓住把柄。 不然,张顿会咬死不放,不掉块肉,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长孙无忌迟疑道:“张县令,侯公打了谁?他人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他打了我县衙的杨班头。” 张顿抬起手掌,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杨班头,道:“他就是杨班头。” 刷的一下,众人将目光挪移到杨班头身上,然后齐齐陷入沉默。 杨班头被他们盯得浑身不适,站立难安。 杜淹嘴角抽搐着道:“你确定,是他被打了?” “对。”张顿重重点头。 “你说侯公殴打衙役,险些险些要了那衙役的命。” 杜淹气笑了,“我想请问张县令,你来看看,他像是快死的样子?” 张顿耐心道:“下官刚才说了,他差点被人打死。” 杜淹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分贝,“差点?差在哪?你说的这个差点,是老夫理解的这个差点吗?” 张顿沉吟两秒,道:“杜大夫,你可曾见过侯公?他身材如何?” 杜淹冷哼道:“见过,身材魁梧。” “侯公打过仗吗?” “没打过仗,他能被陛下授封国公?” 张顿面带微笑道:“那他,打死过人没有?” “那是自然,死在他手里的人,不知多少……” 杜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忽然感觉不对,盯视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顿收敛起笑容,道:“杜大夫刚才也说了,死在侯公手底下的,你都数不过来。” “那他若是生了杀心,杨班头是不是有可能死在他手里?” 张顿摇头道:“事实上,当时侯公也确实生了杀心,铁了心要拿我县衙的杨班头开刀。” “若不是下官派人及时制止,侯公今日一定会让杨班头血溅公堂!” 张顿扫视了四人一眼,语气掷地有声道: “一旦我县衙的杨班头,真被侯公杀了,事情闹到圣上那里,陛下能不下旨严惩侯公?” “所以,下官先将侯公关入大牢!” “下官这样做,是在保护他,而不是在刁难他。” “……” 众人目光深深看着他。 黑的,就这么被他说成白的了? 你当我们傻,说什么我们信什么? 侯君集吃饱了撑的,会在公堂之上,杀一个衙役? 他是找你麻烦,又不是找他麻烦,就是真要动手,那也一定是冲你张顿去的! “张县令,老夫觉得此事有问题。” 刘德威忽然上前一步,板着脸道:“不仅是侯公,牵扯到长平郡公的那件案子,老夫也觉得有问题。” “老夫现在要提人回去,你把他们带过来。” 张顿第一次见他,拱手问道:“不知上官怎么称呼?” 刘德威语气淡淡道:“老夫刘德威,大理寺卿。” 张顿恍然。 万年县,归京兆府管。 而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都能插上一脚,更不消说直接插手万年县的事。 只要是跟案子有关。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能派人问询,甚至直接接手,将万年县撇到一边。 大理寺卿刘德威说要将人带走,是完全可以的。 但是,他把人带走了,会是什么结果? 张顿摇了摇头,道:“长平郡公,还有潞国公,下官不能让你带走。” 真要被刘德威将这两个人带走,就只有一个结果。 两个人,还有张慎几,甚至是人犯刘雀,也会被他放了。 这已经不是草草结案。 而是官官相护! 如果真被他这么做,那自己从开始到现在的坚持,岂不是付之东流? “不让带走?” 刘德威冷笑道:“张顿,老夫不是张公,也不是侯公,在你这里没有犯案。” “京兆府归老夫管,万年县归京兆府管,老夫是你上官的上官!” “老夫的话,你也不听?你意欲何为!?” 说到最后,刘德威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公堂上炸响。 “刘寺卿……” 张顿沉默了几秒,然后脸上浮现出一抹认真之色,道:“你说话轻点声。” “下官耳膜薄,声音太吵,导致我听不见声,你就是蓄意伤害下官。” “下官是要抓人的。” 话音甫落,刘德威愣住了,刚刚蓄起来的气势,霎时没了。 杜淹、长孙无忌、刑部侍郎同样愣在了原地。 你还想抓人? 而且这是什么罪名,因为他的声音大,你就打算给他安一个蓄意伤害? 这小子,疯了吧? 刘德威回过神,气笑着摊开手掌,道:“怎么,你连老夫也想抓?你抓一个……” 不等他说完,杜淹忽然声音提高道:“刘寺卿!” 刘德威语气一顿,偏头困惑看着他。 看着杜淹神色凝重冲他使着眼色,刘德威心头一跳。 杜大夫难道觉得,张顿敢连他都抓起来? 杜淹没有看他,而是盯视着张顿,看到张顿认真的目光,心头浮现出一抹怪异感觉。 他不是在说谎。 他真的敢动手抓人! 这小子,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为官之道。 泛起横来,什么都敢做! 杜淹盯视了张顿几秒,吐字道: “张顿,老夫是御史大夫,你今日之做法,老夫肯定是要参你一本。” 说完,他看向刘德威、长孙无忌、刑部侍郎,语气淡淡道:“诸位,你们要不要联名一起参他?” 第163章 陛下有旨,令张顿彻查此案!你们参不了他! 刘德威肃然道:“带老夫一个。” 说完,他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一笑,“这件事,还是得让陛下主持一个公道。” 三人同时又看向刑部侍郎。 杜淹沉声道:“你是刑部侍郎,要不要联名?” 刑部侍郎笑着摆了摆手,“下官就不参他了。” “而且,也参不了。” “诸位若是想参,到了陛下那里,怕也不行。” 杜淹、刘德威、长孙无忌同时心中一凛。 长孙无忌问道:“为何?” 刑部侍郎笑呵呵道:“在下刚刚得到我刑部李尚书的话。” “李尚书去了一趟皇宫,专就此事询问陛下。” 刑部侍郎收敛起笑容,看着三人,肃然道:“陛下说,此案要彻查。” 彻查?!长孙无忌神色一变,猛地抬头看向张顿,这小子是陛下的亲戚吗? 陛下怎么跟护犊子一样! 张顿也有些讶然。 又忽然的感觉心中有些暖意,李二能在这时候说要彻查此案,就是很看中他。 简在帝心! 被天子看重,无疑是给杜淹三人敲了一记响钟。 有人想要草草结案,甚至是包庇犯案者,在天子那里就说不过去! 杜淹神色凝重,“陛下当真这么说的?” “是。” 刑部侍郎嗯了一声,“所以,杜大夫,刘寺卿,还有长孙尚书,你们若是想要参张县令一本,就是上了奏疏,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结果没有出来前,陛下是不会认可的。” 刑部侍郎瞅了一眼张顿,“张公的儿子,做的那件事,应该被打入大牢。” “张公护子心切,顶撞了张县令,现在被抓,也说得过去。” “侯公为救张公,闯闹万年县县衙,殴打衙役,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被抓起来,理所应当。” 刑部侍郎摊开双手道:“所以在下,就不联名参奏了。” 三人顿时沉默。 陛下的一句话,让张顿彻查此案。 此案,已经上达天听。 张顿也无异于钦差大臣! 这时候跟张顿作对,必然是跟陛下过不去。 三人怎么也没想到。 事情突然变化的这么快。 就在此时,刘德威忽然转头朝着县衙外的方向走去。 杜淹赶忙道:“刘寺卿,你做什么去?” “入宫。” 刘德威板着脸道:“老夫不明白,陛下为何要护着张县令,老夫要入宫面圣,当面问个清楚!” “老夫和你同去。” 杜淹作势要追上去,回头看了一眼长孙无忌,问道:“长孙尚书,你呢?” 长孙无忌沉吟道:“你们先走,老夫等会跟上。” 杜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快步跟上刘德威,和他一起朝着皇宫方向走去。 很快,县衙公堂上。 只剩下张顿,胡渠荷,长孙无忌。 “张县令。” 长孙无忌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道:“老夫属实没想到,此案竟会被你做到这种地步。” “其中有一个关节,老夫是越想越想不明白。” 长孙无忌盯视着他,“你这样做,图什么?” 有人图财,有人图名,有人图仕途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是张顿这样做。 得不到财,更得不到名,甚至因为此事,导致得罪朝堂上的大臣,从而断了仕途。 张顿是此次科举的新科状元,他一定能看得出来,此事无利可图。 一点好处得不到。 他还硬做! 张顿沉默几秒,方才开口道: “下官,就图一个心安。” 长孙无忌眯起眼眸,上下打量着他,摇头道:“老夫不信,老夫觉得你别有目的。” 张顿一笑,“要说目的,确实有一个。” “通过此案,不知长孙尚书,看到我大唐弊政了吗?”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这里何来的弊政?老夫没看出来。” 张顿认真道:“长孙尚书,你很快就会看到。” 长孙无忌歪头看了他许久,“老夫拭目以待。” “你,可别让老夫失望啊。” 张顿轻声道:“说不定,长孙尚书最后可能会反过来帮下官。” 长孙无忌啧了一声:“帮你丢官罢职吗?那老夫肯定乐意帮忙。” 说完,他挥了挥手,一边朝着县衙外方向而去,一边说道:“走了,老夫跟他们,在皇宫里等你消息。” 县衙公堂内,只剩下张顿和胡渠荷二人。 “先生……” 等到所有人走后,胡渠荷俏脸上才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喜色,“陛下让你彻查此案,是个好消息啊。” 张顿摇头道:“彻查此案,只是开始。” “革除弊政才是关键。” “现在天子帮我,但真正到了要革除弊政时,他怕是会很不乐意。” 张顿抬头望向县衙外的天空,轻声道: “这个案子也该差不多了。” “我们去牢里,舒蝶之死的案子,该了解了。” “好!”胡渠荷赶忙点头。 大牢之中。 张亮、侯君集坐在地上,彼此低声聊着什么。 听到牢房开门声,二人声音一顿,回头望去,当见到张顿头戴乌纱,身穿绯色官袍走过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侯君集蹭的一下站起身,手掌握的槛栏嘎吱嘎吱响,怒声道:“姓张的,你还敢过来?” 张顿走到他面前,听到他的话不由一乐: “我有什么不敢的?被关在牢里的,又不是我。” 张亮跟着站起身,和张顿隔着槛栏对视,面无表情道:“张县令,你过来是要干什么?不会是拿我们两个人说笑吧?” “本官过来审案。”张顿笑了笑,偏头望向被关在另外一个牢房里的张慎几,大喝道: “张慎几,你可知罪?” 张慎几神色慌张,面容苍白的看向张亮,颤声道:“父亲……” 张亮皱着眉头,“有老夫在,怕什么?” “张县令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张慎几顿时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看着张顿,“不知张县令,让我认什么罪?” 张顿盯视着他,道:“舒蝶去你府上,被你行不轨之事,可有此事?” “有。”张慎几迟疑了一下,低着头小声道。 张顿继续问道:“舒蝶之死,是你叫人做的,可有此事?” 张慎几猛地抬头,慌张慌着手掌,道:“没,没有!我没让人杀她!她的死,跟我无关!” 第164章 年轻人,你知道什么是赎刑吗 张顿问道:“不是你干的,难道是张公做的?你是要害他吗?” 张慎几慌张道:“她的死,跟我父亲没关系,是,是我娘派人做的。” 原来如此!张顿恍然。 在舒蝶之死案件中,他一直有一个节点捉摸不透。 那就是,为什么要杀了舒蝶。 因为身份为题? 张亮身为长平郡公,没道理做这种事,被旁人知晓,还不知要被同僚如何诟病。 现在听张慎几这么说。 张顿明白了。 长平郡公的夫人,张慎几的娘亲,雇凶杀人! 张顿偏头望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张亮,问道:“张公,他说的是真是假?” 张亮冷哼了一声,没有回应。 “看来是真的。” 张顿回头望向跟着一同而来的杨班头,道:“杨班头,你亲自带人,去请张夫人过来。” “她来不了。” 忽然,张亮开口道。 张顿微笑道:“张夫人去了哪里?我派人去请。” 张亮盯视着他,久久没有挪开目光,沉默许久方才道:“张县令,你是真不怕得罪人?” “张公,到了现在,你怎么还没弄明白?” 张顿轻声道:“陛下让我彻查此案,我得尽心尽职啊,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做了万年县,我做的事,得对得起身上这件官袍。” 张亮深吸了口气,“你非要请我夫人,老夫也不拦着,但老夫觉得,没这个必要。” “你就算请来了,最后还要放回去,何必费这个劲?” 胡渠荷秀眉紧蹙,不解道:“杀了人的凶手,怎可能再放回去?” 一旁的侯君集冷笑了一声,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 “赎刑,知道吗?” 所谓赎刑,是以财物赎罪。 赎刑始于上古。 直至隋唐,愈发完善。 “老夫是长平郡公,府上不缺钱。” 张亮冷声道:“一个良家女的命,老夫还能赔得起。” “张顿,你不是依照我大唐律法做事吗?” “赎刑,在我大唐律法之中,载有明文!” “所以你这般卖力有什么用?”张亮摇头说道:“忙到最后,你还能将老夫一家子,全都法办了?” “不要忘了,老夫头上可是有陛下封的爵位!” 张亮语气淡淡道:“老夫是长平郡公!” 闻言,胡渠荷心头一震,看向张顿。 他的脸上不见丝毫惊讶,显然早已在意料之中。 她忽然想起之前。 长平郡公派府邸官家过来,被他给抓起来之事。 胡渠荷忽然有所明悟。 自家先生,是根本不打算让对方赎刑。 张顿所谓的弊政,也就是这个! 而此时,张亮饶有兴味的望着张顿,说道: “张县令,老夫隐隐有些明白,你为何要抓老夫,以及侯公了。” “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似你是在跟老夫对着干,其实你是要跟大唐律法对着干!” “是要跟所有权宦之人,对着干!” 张亮说着,见张顿沉默不语,显然被自己说中,嘴角微微翘起道: “但是,很遗憾,你斗不过。” “除非,你不遵照大唐律法做事!” 张亮啧啧道:“话又说回来,你若是不遵照大唐律法办事,那老夫,亦或者是其他郡公,国公,也就不用依照大唐律法办事。” “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要先坏了规矩,就不要怪别人也跟着坏规矩。” “怎么会呢。” 张顿忽然抬起头,冲他露出笑容,“我当然会遵照大唐律法做事。” 张亮笑道:“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放人吧。” 张亮双手握着槛栏,淡然道:“把我们都放了,包括老夫的儿子,管家,还有刘雀。” “多少钱,你自己算一算,老夫差人给你送过来。” 张顿摇头道:“刘雀不行。” 张亮眉头一皱,盯视着他道:“为何?” 张顿耐心解释道:“按照我大唐律法,刘雀没有资格。” “按照律法,赎刑者的身份,必须是九品以上官员,及其家属犯罪方可适用赎刑。” “刘雀算什么东西?” 张顿摇头道:“以前,他是张公的部曲,之后犯了事,被张公赶了出来,早已和你长平郡公府断了关系。” “所以,张公保不了他,莫要说花钱放他走,就是给他赎铜,从死罪变作流放,也决然不可能。” 张亮脸色顿时难堪了几分,“改成流放也不行?” 张顿轻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张亮还想说什么,忽然,一只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 “张公,就按照张县令说的。” 张亮回头望去,就见侯君集给他使了个眼色。 现在要紧的,是先从万年县县衙大牢中出去。 出去了,才好办事。 一直被关在这里,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张亮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放我们出去吧。” “现在还不能放。”张顿转身一边朝着牢狱外走去,一边说道:“我会给朝廷写一封奏折,等到奏折批复下来了,下官自会放张公和侯公出去。” 回到县衙大堂,胡渠荷有些不忿道: “先生,当真要放人?” 张顿嗯了一声,“按照大唐律法,他们赎铜了,就必须得放。” 说着,他看向跟在身后的杨班头。 “陈三许在哪里?” “去把他带来。” “诺!”杨班头赶忙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草民陈三许,拜见张县令。” 没过多久,陈三许在杨班头带领下,一瘸一拐的来到公堂上,冲着张顿作揖道。 张顿看着他苍白的脸庞,轻声道:“你妻子之死的案子,差不多要结案了。” “人犯刘雀,应该会被秋后处决。” “至于张慎几,他是长平郡公的儿子,有资格赎铜减罪。” “刘雀是长平郡公夫人雇凶杀的人,她是幕后元凶。” “只是,她和张慎几一样,都能赎铜除罪。” 说完,张顿语气顿了一下,道:“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扑通! 陈三许跪倒在地,红着眼睛看着张顿,声音更咽道:“张县令,您,您是万年县的青天啊!” 第165章 你觉得这事没完?巧了,我也觉得! “这样的结果,草民已经很满意了。” “草民知道,民不与官斗,更不能跟郡公斗。” “那长平郡公一家子,能因为这件案子,出一大笔钱,杀我妻子的人犯刘雀,能秋后处决,草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陈三许稽首叩拜,啜泣道:“草民拜谢张县令。” “我妻子的在天之灵,知晓张县令为她做的,她也会知足的。” 知足吗…… 这才哪到哪啊。 张顿沉默了片刻,心中一叹。 杀了人的,花钱赎罪。 欺男霸女的,花钱赎罪。 这算什么? 杀人就该偿命,欠债就该还钱! 张顿呼出一口气,将他扶起来,然后走到案牍后面,摊开一份崭新的奏折,拿起毛笔,沾满墨汁,开始书写。 写的,是案件调查过程。 同时也是惩处办法。 写完以后,他冲着站在不远处的杨班头招了招手。 “杨班头,你替本官跑一趟。” “将这份奏折,以及本案的卷宗,送去宫里。” “诺。”杨班头肃然道。 ———— 皇宫之中,甘露殿。 殿内,寂寞无声。 御案上,放着一封奏折,还有卷宗。 看到被送来的卷宗,长孙无忌、杜淹、刘德威、李道宗松了口气。 李二也松了口气。 这小子按照规矩办事,那别人就拿他没有办法。 他还真担心,张顿会一时脑热,做一些出格的事。 即便现在,他按照大唐律法办事,可抓了张亮和侯君集,是板上钉钉的事。 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和吏部跑过来,也让李二一个头两个大。 若是他再做些出格的事。 鬼知道会造成朝堂上何等震动! 李二看向在座的几人,手掌轻轻敲着御案上的奏折和卷宗,问道:“诸位怎么看?” 大理寺卿刘德威沉声道:“既然张县令已经放人,那是最好。” “但张亮递上来的奏折,说也要放了那个人犯刘雀。” “臣以为,此人不能放。” 李道宗拱手道:“陛下,臣附议,张县令说得对,一切要按照大唐律法做事。” “刘雀现在早已不是长平郡公的部曲,不沾亲带故,即便长平郡公念及旧情,为他出钱,也万万不行。” “即便刘雀还是张公的部曲,也不行。” “赎刑者的身份,必须是九品以上官员,及其家属犯罪方可适用赎刑。” “刘雀没有资格。” 李二沉吟道:“那就秋后处决吧。” 对于一个真的杀了人的人犯,判处秋后处决,理所应当。 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不过他这样做,也无疑是得罪了张亮和侯君集。 “来人。” 李二想了想,叫来一名中年太监,肃然道:“你去一趟万年县县衙,跟张顿说,让他把张亮,侯君集,还有张亮的儿子,都从牢里放出来。” “人家都决定赎铜了,再关在牢里不合适。” “奴婢遵旨。”中年太监毕恭毕敬道。 ———— 万年县县衙,公堂上。 张顿正襟危坐在案牍后,低头仍旧看着卷宗。 胡渠荷站在他身旁,看着他一直盯视着舒蝶之死的卷宗,半晌没有挪开眼睛,小声道:“先生,这个案子,是不是就算结束了?” “是啊。” 张顿抬起头,揉了揉眼角,叹了口气道:“算是结束了。” 胡渠荷有些不忍道:“先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换做别人,也没有先生这么厉害,敢揪着一个郡公不放。” “现在长平郡公花钱给他夫人和儿子赎铜。” “算是给死者一个交代。” 胡渠荷想了想,道:“再怎么说,人家也是郡公,能做到这个地步,死者若有在天之灵,也能理解。” 张顿莞尔道:“你倒是挺会安慰人。” 胡渠荷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奴家就是不想先生心里难受。” 张顿笑道:“我其实想的也挺通的啊。” 毕竟,这件事还没结束。 在他看来,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张县令!”就在此时,杨班头忽然快步走了过来,大声道:“朝廷来人了!” “有请!”张顿缓缓站起身,说道。 很快,一名身穿宦官袍服的中年太监,手抱拂尘,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三步并两步走了过来,微微作揖道:“杂家李谟,见过张县令。” “李公公。”张顿拱手回礼,问道:“朝廷怎么说?” “张县令开门见山的问,杂家也就直说了。” 李谟肃然道:“陛下说,长平郡公既已打算赎铜,那就没理由再关在牢狱之中。” “张县令,请放人吧。” 张顿嗯了一声,看向杨班头道:“你把人都领到县衙外。” 等到杨班头应诺离开,张顿又看向李谟,摊开手掌道:“李公公,我们去县衙外等着吧。” 李谟笑吟吟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困惑不解。 这位年轻县令。 挺好说话的。 怎么在甘露殿的时候,听三司和长孙尚书的言语,好像他很难说话一样。 张顿、胡渠荷,以及李公公在县衙外等了没多久。 杨班头便带着张亮、侯君集以及他的儿子张慎几,和长平郡公府邸管家走了过来。 张顿拱手道:“张公,侯公,陛下已经下旨,让你们回去,下官再次送送几位。” “你我没交情,何谈相送?” 张亮冷哼了一声,道:“张县令,这件事没完。” 张顿缓缓抬头,脸庞上露出一抹和善笑容,轻声道: “巧了,张公觉得此事不算完,下官也觉得这件事没完。” 说罢,张顿忽然身形一动,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快速接近张亮和侯君集。 张亮、侯君集吓了一跳。 正准备躲闪,却发现张顿身形率先一闪,从他们中间掠过。 “不好!”张亮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微变,猛地转身想要拦。 可是张顿速度更快。 直接靠近张慎几! 在张慎几惶恐的目光中,张顿面无表情,按住他的肩膀,扬起膝盖,骤然踹在张慎几的裤裆。 砰!! “啊——” 伴随着闷响,以及惨叫声。 张慎几痛苦的倒地,捂着裆部哀嚎起来。 “竖子尔敢!” 张亮又惊又怒,猛地向张顿抓去。 张顿拉起张慎几,扣住了他的喉咙,一字一板道:“张公,你可别冲动啊。” 第166章 杂家错了,杂家以为张县令真的好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 但是威胁之意十足! 张亮看着已经开始疼的翻白眼的张慎几,只觉得肝胆欲裂。 想上前去救,却又怕张顿真的伤了他。 不救,眼看着张慎几就要昏厥过去。 侯君集心头一颤,神色大变看着张顿和张慎几。 就这一下。 张慎几,怕是要断了子孙根! “李公公!”侯君集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李谟,大喝道:“你看清楚了,张顿伤了张公之子,如此嚣张跋扈,你不说几句?” 李谟回过神来,感觉心头被重击了,呆呆的望着张顿。 刚才第一次见面时,他还觉得面前的年轻县令,很好说话。 杂家想错了啊! 这像是好说话的人吗? 上来就断张慎几的子孙根! 李谟感觉裆部一痛,有一种梦回当初受宫刑入宫的感觉。 哒哒哒哒—— 忽然,一道道脚步声骤然响起。 不远处,长平郡公府邸的数十名部曲,手掌按着佩刀,肩膀上挎弓背着箭壶,快步而来。 张亮面容愈发冷峻,指着张顿大喝道: “来人!把张顿给老夫围了!” “诺!”长平郡公府邸的部曲们,看到张顿挟持张慎几,神色微变,纷纷大喝道。 “渠荷,退到县衙里去。” 张顿拧着眉头,看着将腰间唐横刀拔出,同时围上来的长平郡公府邸的部曲,偏头对着胡渠荷说道。 胡渠荷已吓得花容失色,听到这话,赶忙退到县衙里。 张顿托着张慎几,同时后退,退到县衙大门后,方才对着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杨班头,大喝道: “杨班头,带人守住县衙大门!” “谁要是敢闯闹县衙,格杀勿论!” “诺。”杨班头回神,哭的心都有了,你们神仙打架,我这个凡人不掺和行不行啊? 但是张顿的话,他不能不听。 杨班头咬着牙将腰间的唐横刀拔了出来,冲着县衙内的八十名衙役大吼道: “都过来,守住县衙!” “都听张县令的,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闯闹县衙,直接跟他拼了!” “拼了,拼了!”衙役们纷纷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跟在杨班头身后,堵住了大门。 长平郡公府邸的部曲们,走到县衙大门门口,神色怒然的持刀和杨班头和八十名衙役对峙。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去。 他们相信,张顿说的是真的。 只要跨入县衙大门一步,杨班头和那些衙役,绝对敢跟他们拼命。 那样一来,就是火并!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万年县县衙,一旦发生火并。 陛下龙颜大怒。 长平郡公也要受到牵连! 他们更有可能一个个全部落得个流放的下场。 为首部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张亮。 张亮脸色铁青,抬起手掌挥了挥,让部曲们后退一步。 他自己则走到县衙大门门外,脸色煞寒的指着张顿,怒声道: “张顿!你有种的,给老夫出来!” 张顿将张慎几扔给杨班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吐字道:“你有本事进来!” 张亮嘬着牙花子道:“你当真以为老夫不敢?” 张顿冷笑道:“你若是敢,就来试试!你们当中,有谁敢踏入县衙,那就只有两个结果,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张亮气的跳脚,“老夫告诉你,你打伤我儿子,老夫跟你势不两立!” 张顿摇了摇头道:“张公,话不能这么说!” “咱们一切,都按照大唐律法办事。” “不就是打伤你儿子吗?老夫给钱就是。” 张顿脸庞上露出一抹微笑,“本官,也要赎铜!” “张公,你听清楚了,下官这样做,都是在以规矩办事!” “不要说我死定不死定。” 张顿一脸认真道: “你家里人弄死一个良家女,都没有死人,你儿子现在还能喘气,我凭什么死?” “不就是赎刑吗?” “你会,我也会!” 张顿指了指身上的绯色官袍,道:“我身上穿着的是正五品万年县官袍,有权赎刑!” “另外,这件事还没有完。” 张顿看着脸庞酱紫的张亮,道:“杀人者刘雀,已经被陛下定了秋后处决,但是雇凶杀人者,还没有抓捕归案,我会继续做下去!” “你,你——”张亮怒不可遏,猛地转身,从身边部曲的手中夺过唐横刀,作势就要跟张顿拼了。 侯君集神色大变,快步走上去,夺过他手中的唐横刀,急声压低声音道: “张公,咱们先走,带着令郎去找医官。” “我们回头再收拾他!” 听到这话,张亮冷静了许多,但胸口仍旧起伏不定。 侯君集转头又看向被衙役们护在中间的张顿,冷声道:“张顿,人你也打了,气也出了,张慎几,我们是不能该能带走了?” 张顿沉吟了几秒,偏头得给杨班头一个眼神。 杨班头赶忙如送烫手芋头般的将张慎几递给了侯君集。 “走!”张亮看着张慎几已经昏厥过去,神色微变,对着部曲们大喝一声。 临走时,他不忘目光阴冷的瞪了一眼张顿。 张顿冲着他露出一抹和善笑容,瞪我有什么用,以为瞪一眼这事就能结束了? 很快,县衙恢复平静。 拥挤在县衙大门处的杨班头,以及八十个衙役们,一个个如同被抽空了气力一般。 有瘫坐在地上的,也有依靠着大门和墙面的,每个衙役都松了口气。 劫后余生啊! 杨班头更是一个劲的擦汗。 如果长平郡公刚才下令,非要让那些部曲冲进来。 那些部曲,肯定会照做。 到时候就是一场火并! 结果不用说,他们这些衙役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能活下来,怕是没几个人! 杨班头抬起头,目光幽怨的看着张顿。 好端端的,万年县怎么来了个杀神! 朝廷是怎么回事,怎么派了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来当万年令啊! 还是前一任万年令王洵好。 不惹事,也不生事,而且还帮着那些达官显贵平事。 特么张顿就不一样。 爱惹事! 而且惹的人,不是郡公,就是国公! 杨班头脸庞上露出一抹凄然,该死的董县丞还有车县尉,脚底抹油溜得到快! 卑职也想跑啊! 这样下去,至少要减寿十年! 第167章 他意难平,故而鸣不平! “张县令,您,您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李谟苦着脸走了过来。 张顿看着他,歪头道:“你这个词儿用的不对吧,我一直都这样。” 那就是杂家眼拙了啊!李谟脸上的愁容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更浓厚了几分,“事情闹成这样,杂家回去,怎么跟陛下交代?” 张顿摇头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李谟小心翼翼道:“可实话实说,万一陛下龙颜大怒,张县令因此而遭到严惩,岂不是……” 他怕了。 害怕真的实话实说,会得罪面前这位张县令! 这位主儿,是他见过在长安城里最横的! 更横的一个人,就是李二! 面对这么一个对郡公之子都不留情,直接断了人家子孙根。 而且还敢以县令抓郡公,抓国公。 就这份胆量。 他一个宫中太监也胆寒! “没事的。”张顿莞尔一笑,看出他心中的忧虑,安慰道:“你就实话实说,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我不可能挟私报复,你不要怕。” 李谟松了口气,拱手道:“那杂家就回去复命了。” 说罢,李谟转身快步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 甘露殿内。 “陛下,奴婢回来了。” 李二正批复着奏折,忽然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李谟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 “张亮,侯君集,还有张亮的儿子,都放出来了?” 他低头一边继续批阅着奏折,一边问道。 李谟犹豫着道:“放出来了,只是……” 李二手中批阅动作一顿,皱眉看着他,道:“吞吞吐吐作甚,只是什么?” 李谟将头埋的更低了,小声道:“张县令,把长平郡公的儿子打了。” 闻言,李二眼睛睁大了几分。 “还当着张公的面打的。”李谟补充道:“若不是侯公在一旁拦着,恐怕当时赶来的长平郡公部曲,就要跟县衙里的那些衙役发生火并。” 火并?李二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严重? “这小子,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李二放下手中兔毫笔,问道:“张公的儿子,伤势如何?” 李谟小声道:“看样子,张公之子,是伤了下体。” “你说什么?”李二蹭的一下站起身,勃然大怒的指着他道: “混账,朕派你去,是叫你看戏的?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李谟愁苦道:“奴婢拦不住啊。” “张县令身手矫健,太快了。” 别说是他,张亮和侯君集当时也在场,不也是没拦住? 谁能想到张顿,身手那么厉害! 李二眉头紧皱着。 张顿的身手,确实厉害。 他还记得,当时第一天和张顿见面。 程咬金跑去闯门,借机试试张顿的身手。 却被张顿一脚踹的吐血。 他要动起手。 确实没人能拦得住! “这小子,闯大祸了!” 李二背着双手,有些焦虑的在殿内来回踱步。 “他这样做,不知道后果吗?” 李谟赶忙道:“张县令说,他身为五品的万年令,有权赎刑。” “……” 李二脚步一顿,沉默了许久,坐回御案后,扬起双手揉着太阳穴,一个头两个大。 这小子,钻律法空子啊。 大唐律法之中,制定的赎刑。 有两个作用。 其一,是为国敛财。 其二,是为官者的特权。 但是特权,是这样用的吗? 今天这个官打了那个官,第二天那个官打了这个官。 朝廷还不乱了套! 李二喃喃自语道:“朕隐隐有些明白,张顿这小子是要干什么。” 他在为死者舒蝶,鸣不平! 一个良家女,被权贵家中的儿子骗到府邸玷污,次日还被杀了。 偏偏幕后主使毫发无伤,玷污良家女的张亮之子,同样毫发无损的被从县衙大牢里放出来。 张顿,是意难平啊! 他一眼就看出来,问题的根源,是来自大唐律法中的赎刑! 所以,确切来说他是在大唐律法对着干。 跟拥有赎刑之权的权贵对着干! 李二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仅是一个张亮,张顿就难以对付了,现在还得加上一个侯君集。 如果他真的打定主意,要革除大唐律法中,这一条对天下百姓不利的一条律法。 他就是在满朝文武对着干! 李二越想,越感觉头大。 朕好不容易让你入朝为官,你上来就给朕来这么一份大礼? 朕有点吃不消啊! “摆驾!”李二深吸了口气,对着站在殿外的李君羡沉声道:“朕要去一趟立政殿。” ———— “张顿把张亮儿子的子孙根打没了?他疯了?断人家后?” 齐国公府邸,厅堂中。 听到府邸管家带回来的消息,坐在厅堂内的长孙无忌、杜淹、刘德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德威猛地拍案,怒声道:“如此不法之徒,安能作为万年令?杜大夫,你得参他!” 杜淹沉默了几秒,随即开口说道:“老夫参他有什么用?长孙尚书府邸的管家,刚才带回来的话,你可曾听清楚了?” “张县令有赎刑之权,打了人,花点钱,犯案的事就揭过去了,至于张公和侯公那边能不能揭过去,那就属于是私事。” 说完,杜淹看了一眼拧着眉头的长孙无忌,问道:“长孙兄,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抚着胡须,缓缓开口道:“老夫忽然想起来,在万年县县衙临走时,老夫跟他说过几句话。” “张顿问过老夫,有没有从此事之中,看到弊政。”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看来他说的就是这个。” 刘德威冷哼道:“这算哪门子弊政!”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道:“对做官为宦的,这当然不是,不仅不是,还是特权。” “可站在百姓的角度,这不是弊政是什么?” “和做官封爵的比,百姓们有什么?” “寻常百姓若是犯了法,有钱的没有官身,不能赎刑。” “没钱的,没有官身的,犯法就只能被法办。” 长孙无忌沉声道: “做官封爵的呢,他们也好,家里人也罢,犯了法,只要家里有钱,就能全身而退。” “欺男霸女者,多数就是这些人的家里人。” 第168章 今日天气尚好,适合巡街 刘德威睁大眼睛瞪着他道:“按照长孙尚书的意思,张顿是要将为官封爵者的这一项好处,给弄没了?” “若是如此,他张顿就不单单是在跟我大唐律法干,更是跟文武百官作对。” “文武百官能饶过他?再者,他张顿就不怕断了仕途?” 长孙无忌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语气淡淡道:“这小子本身就不打算做官。” “此子被授了官,能以如此气魄,对抗郡公和国公,为了一个良家女之死,而鸣不平。” 长孙无忌感慨道:“老夫还真是小看他了,” 杜淹问道:“咱们怎么办?就这么干看着?” “凉拌。”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道: “这件事,跟你我有关系吗?” “现在是张顿跟长平郡公之间的恩怨,你我静观其变就行。” “长平郡公是个狠人,张顿得罪了他,他能一声不吭?”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呵呵道:“咱们先看看这个张顿,能不能受得住张亮的怒火。” 杜淹沉声道:“张亮是条疯狗,张顿比他还疯,这两个姓张的,让老夫是大开眼界啊。” ———— 万年县,县衙公堂上。 “送”走了张亮和侯君集,张顿带着胡渠荷、杨班头走到公堂,就看到陈三许跪在公堂中间,对着大门的方向。 张顿眉头一皱,投给杨班头一个眼神,让他将陈三许扶起来。 然而,无论杨班头怎么扶,陈三许宛若磐石一般,神色坚定的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打算。 张顿走过去,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陈三许深吸了口气,随即稽首,红着眼睛大声道:“草民陈三许,多谢张县令,为我家人伸冤!” “起来吧。”张顿俯下身子,将他扶起来。 这次,陈三许没有拒绝。 陈三许擦了擦眼泪, “张县令,草民的父母,还有草民妻子的父母,不知张县令有没有办法……” 张顿叹了口气,“长平郡公没放人。 他带着杨班头和县衙内的八十个衙役,去长平郡公府邸,虽然将张亮和张慎几抓了回来。 可是,并没有机会,从长平郡公的府邸,搜救出陈三许的家人。 当时时间紧迫,容不得他搜救。 而且,长平郡公府邸的那些部曲,也不会让他们搜人。 能抓回张亮和张慎几,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闻言,陈三许神色微变。 张顿安慰道:“放心,他那边不敢把事情闹大。” “他要是真敢闹大了,难受的是他。” “你先回去,在家里等着。” 陈三许重重点了点头,声音更咽道:“诺。” 说完,陈三许一瘸一拐着,有些失望的离开。 “先生……” 胡渠荷看着陈三许离去的背影,小声道:“咱们该怎么把他的家人救出来?” 杨班头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心里一阵嘀咕,救个屁,把人家长平郡公得罪死了,你还指望他们放人? 张慎几因为这件事,子孙根保得住保不住都很难说了。 张县令还扬言,要把长平郡公的夫人抓起来,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张亮能忍? 不杀了陈三许的家人,就已经不错了! “救人,要慢慢救,不能急于一时。” 张顿笑了笑,“而且一时半会,张亮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别说他动手杀人,哪怕是伤了人,张亮要还能稳坐在长平郡公府,我随他姓。” 闻言,胡渠荷目光古怪看着他。 杨班头直翻白眼,你随张亮姓?不特么还是姓张吗? 张顿继续道:“当然了,为了避免狗急跳墙,该做的,还是得做。” “渠荷,跟我走。” 张顿又看了一眼杨班头,轻声道:“杨班头,带上人,也跟本官出去一趟。” 听到这话,杨班头神色大变。 干什么去? 又这么大的阵仗? 难道又要去长平郡公府? 特么的,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啊? 你刚刚把人家儿子的子孙根弄断了。 现在又去人家家里? 人家不跟你拼了? 胡渠荷也有些紧张道:“先生,我们是要去长平郡公府邸吗?” 上一次,他们一块去了长平郡公府邸,差点打起来。 这次要是再去。 恐怕就不是差点,而是真能打起来! “不去。” 张顿摇头道:“现在去了,不太好。” 胡渠荷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杨班头也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去人家长平郡公家里,什么事都好说! 杨班头好奇道:“张县令,咱们去哪?” 张顿摸着下巴想了想,抬头望向县衙外的方向,语气意味深长道: “本官是万年县县令,自然是去体察民情,看看万年县内,有没有人在欺男霸女了。” 合着就是去巡街啊? 杨班头彻底放下心,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抱拳道:“诺,卑职现在就去办!” 没过多久,张顿带着胡渠荷,以及杨班头和二十多名衙役,来到平康坊。 “平康坊里,还是热闹啊。” 张顿感慨的说着。 之前来平康坊,都是以在醉仙楼打工的身份。 再次过来,却是来巡街。 整个平康坊,因为在万年县治下,现在都归他管。 一路上,沿路的摊主和店家,看到张顿以后,一个个露出错愕之色。 张顿冲着他们微微笑了笑,嗯,既然当了官,那架子就得摆起来。 别说,这种感觉还不错! 走到醉仙楼外,张顿远远就看到胡广正赔着笑脸,在门口招揽着生意。 “父亲!”胡渠荷挥了挥手道。 胡广闻声望了过来,看到张顿和自家女儿,登时眼眸一亮,快步走了过来,打量着张顿穿在身上的官袍,啧啧道: “这一身还蛮适合张老弟的啊,我当时说什么来着,就说你适合做官!” “你看看,多俊啊!” 张顿莞尔一笑,你说你有这张嘴,以前怎么就赚不到钱呢?” 胡广忽然注意到张顿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衙役,吓了一跳,“豁,怎么带这么多人?” 胡广回来得早,并不知晓万年县县衙内发生的事。 张顿笑了笑,也不打算跟他解释,道:“我出来巡街。” “咱们醉仙楼的店里生意怎么样?有没有人闹事?” 第169章 你一个万年令,想干什么?家父封德彝! 提到醉仙楼,胡广眼睛都亮了几分,搂着张顿的肩膀,冲着他挤眉弄眼道: “有你帮衬着,咱醉仙楼的生意,那还用说吗?现在就是鼎盛楼还在,也比不过咱们!” “瞧瞧,里面人都满了!” 胡广得意的指了指醉仙楼里面。 大堂内,坐满了食客。 张顿放心了,又问道:“平康坊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胡广神色一肃,“还真有一件事,我刚才听那些食客们说,春雨楼那边,好像打起来了。” 春雨楼?张顿之前听胡广提到过这个地方,是一座青楼。 张顿道:“你详细说说。” 胡广啧啧道:“春雨楼里的头牌清倌人夏瑶小娘子,听说今天是要梳笼,几个有点身份的年轻郎君啊,就为了争这个打起来了。” 有点身份的年轻郎君?张顿眯起眼眸,“这倒有点意思。” “走,我们去春雨楼。” 张顿投给杨班头一个眼神,转身朝着春雨楼方向而去。 “我也跟着去!”胡广搓着手掌,咧嘴笑着跟在他身边,“这么热闹的事,我得去看看。” 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吗?张顿瞅了他一眼,耸了耸肩,示意无所谓。 胡渠荷小声道:“先生,你是不是也对那个头牌清倌人有兴趣?” 张顿摇头道:“没有。” 胡渠荷眼眸一亮,“真的?” 张顿咧嘴一笑,“我对那几个争风吃醋的郎君有兴趣。” 胡广:“???” 杨班头:“???” 众人看张顿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对劲,瞬间跟他拉开距离。 胡渠荷看着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古怪。 张顿呵呵一笑,没有跟他们解释,而是挥了挥手掌。 “走,过去看看!” ———— 从平康坊坊门进来,约莫走一炷香时间,便能看到春雨楼。 和醉仙楼相比,春雨楼更显得宏伟华丽,富丽堂皇。 张顿带着人走了过来,远远就看到春雨楼门口,三个身穿锦罗绸缎制作而成的袍衫年轻公子,彼此怒目而视着。 一旁站着一个浓妆艳抹三十多岁的女子,一脸焦急的看着他们。 三个富家公子低声说着什么,忽然其中一个青衫公子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混账东西,夏瑶小娘子也是你们能染指的吗?” 另一名公子冷声道:“春雨楼的规矩,谁出的梳笼钱多,谁就可以。” “我有钱,我为什么不行?” 青衫公子怒声道:“我说不行,那就不行,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叫封言道,家父封德彝!” “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那名公子冷笑道:“本公子陈政德,家父陈叔达!” “拼爹是吗?啊?谁还没有一个爹啊!” 站在二人对面的富家公子讥讽了说着,将手中折扇打开一遍摇着,一遍淡然道:“在下萧锐,家父萧瑀!” “那又如何?家父封德彝!” 封言道挽起袖子,怒声道:“老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谁要是跟我抢夏瑶小娘子,就是跟我过不去,跟我过不去,就是跟我爹过去!家父封德彝,你们想清楚了!” “你们好好掂量掂量,知道惹了我,是什么后果吗?” 萧锐啧了一声,“说的你爹厉害,我爹就不厉害?” “少在这吓唬人,我不吃你这一套!” 陈政德轻摇着折扇,懒得跟二人废话,偏头对着那名三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人道: “老鸨,他刚才给了多少钱,都给他退了,老子给你双倍!” 封言道大怒,“你有钱是吧?” 陈政德哂笑道:“是啊,有钱就是了不起,就是能为所欲为。” 封言道气的喘着粗气,瞪着眼睛看向老鸨,大声道:“夏瑶小娘子的梳笼钱,我出三倍。” 说完,他指着萧锐和陈政德的鼻子,怒骂道:“今天我不争馒头争口气,我要是不能给夏瑶小娘子梳笼,你们也甭想!” 陈政德咧着嘴角,“巧了,我也这么想。” 萧锐双手抱肩,淡然道:“看来咱们都想一块去了。” “几位公子,你们都消消气啊,何必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老鸨苦着脸看着他们,“我们春雨楼,也不是只有夏瑶一个小娘子,还有其他人呢。” 封言道瞪了他一眼,“其他人,你看本公子能看得上吗?” “就你那春雨楼,除了夏瑶小娘子外,还有哪个能看?” “我们来你春雨楼,是为了什么,你个老鸨心里没点数?” 老鸨被说的心中气恼,又不得不对着他们赔着笑脸。 面前的三个人,她一个也惹不起。 不仅是她,就算是春雨楼背后的人,也惹不起! 封言道的父亲,乃是密国公封德彝! 萧锐的父亲,是宋国公萧瑀! 陈政德的父亲,为江国公陈叔达! 三个公子,都是国公之子。 说他们属螃蟹的,在长安城里横着走都没问题。 眼看着面前三个国公之子,要为春雨楼头牌清倌人的梳笼之事大打出手。 老鸨焦头烂额,又无计可施。 “怎么回事?” 忽然,远处传来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大老远的,就听到你们为一个女子争风吃醋。” “还自报家门,丢不丢人?” 封言道、萧锐、陈政德一脸不爽的闻声望去。 来的人头戴乌纱,穿着一袭绯色官袍,双手背在身后。 他身边跟着一名貌美女子。 身后站着衙役班头,以及八十个腰间佩着唐横刀的衙役。 说话的人,正是张顿。 封言道瞪了他一眼,虽然张顿身上穿着绯色官袍,他却仿佛没看到一般,板着脸道:“你谁啊?” 张顿面带微笑道:“本官张顿,新任万年令,” 封言道不耐烦的甩了甩手,“不认识,赶紧滚,这里有你一个县令说话的份?家父封德彝!” 张顿咧开嘴角,大步走到封言道的面前,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封言道瞪着他,丝毫不杵,扬起手掌指着头顶,昂首大声道:“家父封德彝!” 张顿脸上带着笑容,声音温和道:“你不用一直说你爹是封德彝,我刚才都听到了,你说你爹是封德彝,那本官问问你,你看看这周围,有你爹的影子吗?” 第170章 不打你们,你们的爹怎么会找我要一个交代? 封言道神色一怔,“你什么意思?” 张顿笑了笑,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猛地提起膝盖,重重踹在他的小腹上。 砰! “啊!”伴随着一道闷响声,封言道宛若蜷缩的虾虎,捂着小腹痛叫出声。 张顿昂首,望着四周传来的震惊目光,收敛起笑容,望着站在春雨楼门口的人,一字一板道: “都抱头蹲下!不听的,他就是下场!” “杨班头,给本官盯紧一些,哪个要是不听令的,全都抓起来!” 刷的一下,老鸨和站在门口的几个女子,吓得脸色苍白,纷纷纷抱头蹲了下去,惊恐的看着张顿。 这位是哪来的神仙。 国公之子都敢打? 不怕丢官吗! 萧锐、陈政德神色呆滞,看着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咳嗽的封言道。 又看了看张顿。 见张顿目光凌厉的望了过来。 二人嘴角抽搐着,识趣的蹲地,抱头! 在长安城,他们见过不少当官的。 可是像张顿这般蛮横的官,还是头一次见! 同样是国公之子。 他敢打封言道,难道就不敢打他们? 真要不听张顿的话,他的拳头,很可能就能砸在他们身上。 二人心中气怒,这人是怎么当官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算了,忍了! 此刻,哪怕是经过的路人,也吓得面色惨白,抱头蹲在地上。 “你们几个,可以走了。”张顿瞅着那几个路人,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 老鸨哭丧着脸,叫道:“张县令,奴家实属冤枉啊!奴家没做不法之事!” 张顿瞅着她,“先蹲着,你做没做,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 “你也太狂了!”萧锐抬起头瞪视着他,忍不住道: “你一个万年县县令,五品官而已,你知道我爹是几品官?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张顿眉头一挑,偏头看了一眼杨班头,指着萧锐道:“带上几个衙役,过去揍他一顿。” 闻言,杨班头心头一颤,惊恐的看着张顿,颤声道: “张县令,他爹可是萧瑀啊,宋国公萧瑀。” 张顿语气淡淡道:“他爹不是萧瑀,我还不打呢。” 杨班头低着头,小声道:“张县令,卑职,卑职不敢啊。” 张顿瞅着他,“你只管过去揍,出了什么事,有本官在前面抗着,你怕什么?” “咱们去长平郡公府邸抓张亮和他儿子,在县衙抓侯君集,事后你看他们有难为你吗?” “这……”杨班头想了想,然后咬着牙回头大吼道:“来两个兄弟跟我过来!” 很快,杨班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带着两个衙役走到萧锐面前,指着他道: “打!” 身后两名衙役,毫不犹豫的冲出去,一脚将萧锐踹倒在地。 砰砰砰!! 拳头打在身上的声音,霎时响彻周围。 萧锐抱着头蜷缩着身子,一边挨着拳打脚踢,一边吃痛大叫的同时,吼道:“姓张的,你疯啦?” “我爹是萧瑀,我爹国公啊!” 张顿摇了摇头,你爹不是国公,你今天还挨不了这顿打。 他看向不远处蹲在地上的老鸨,以及面容苍白的陈政德,问道: “你们几个,有要说的吗?” 众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开玩笑。 你都这么横。 我们敢说话吗? 张顿挥了挥手,杨班头带着两名衙役赶忙退到他身后。 此刻,萧锐鼻青脸肿,躺在地上恐惧的看着张顿。 张顿看也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盯视着陈政德,问道:“为了一个女子争风吃醋,你不觉得丢人?再怎么说,你也是国公之子,干出这种事,你让你父亲,如何自处?” 陈政德面容苍白的看着他,颤声道:“我爹应该不会说我什么,毕竟这种事,我做过好多次了。” 张顿摇了摇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你爹,你怎么知道你爹心里是怎么想的?” “杨班头,这个也揍了。” 说完,张顿指了指陈政德,对着已经打完萧锐的杨班头,吐字说道。 “诺!”杨班头抱拳大声道。 反正都已经动手打人了,打一个国公之子是打。 打两个也是打! 顿时,两名衙役再次凶神恶煞的走了过去,拎起惶恐不安的陈政德领口,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砰!! “啊!”陈政德痛叫出声,紧跟着大吼道:“姓张的,我爹可是陈叔达,你打我,他绝对不过放过你!” 张顿面容平静的看着他,“我今天是替你父亲,给你一个教训!想必你父亲,能想得通。” “如果他想不通,我会想办法让他想通的。” “至于你,先挨打吧。” 张顿瞅了一眼那两名衙役。 两名衙役心领神会,揍的更狠了。 “哎哟,姓张的,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让我爹收拾你!” 陈政德一边挨揍,一边抱着头愤然大叫道。 张顿脸庞上露出一抹微笑,要的就是你爹出面,你爹不出面,你这顿打,不救白挨了吗? 他默不作声,看向站在旁边已经表情麻木的杨班头,道:“打完了,全都抓到县衙。” 打完还要抓?杨班头不由动容,道:“张县令,以什么罪名?” 张顿沉吟道:“嫖妓?” 杨班头咧了咧嘴,“这好像,不犯法啊。” 张顿瞅了他一眼,“那是因为我没来。” 你就是来了,那也不犯法啊,杨班头挠了挠头,但被张顿的目光盯视着,总感觉心里毛毛的,硬着头皮道:“诺。” 很快,封言道、萧锐、陈政德三人,被六名衙役提溜着,朝着万年县县衙方向而去。 张顿对着老鸨挥了挥手,让她起来,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事。 “胡兄,你怎么了?” 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张顿回头望去,就看到胡广呆若木鸡的看着他,不由好奇道。 胡广面部肌肉抽抽了几下,声音带着一抹颤音道:“张老弟,那几个可是国公之子啊,你都敢打,你还敢抓?” “你这不是闯祸了吗?” 胡广身为平头百姓,国公就如同天边的白云,不可触及。 国公之子,别说是得罪了,就是在背后议论,胡广都得提心吊胆。 第171章 长安城恶霸,与专惩恶霸的张县令 却没想到张顿碰到他们,就是一通乱揍。 那些国公能忍? 看到儿子被人打了,他们不来找张顿要一个交代? 想一想后果,胡广就觉得不寒而栗。 “没事。” 张顿笑着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我打的是他们的儿子,又不是他们的爹,怕什么?” 胡广嘶了一口凉气,“你还想打他们的爹?你知道他们的爹是谁吗?” “知道啊。” 张顿安慰道:“放心吧,没事,对付这样的,我有经验。” 什么叫有经验? 你以前还干过这种事? 胡广张着口,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做官以后,这么无法无天啊? 张顿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缠,笑吟吟问道:“胡兄,我要继续去巡街了,你要不要跟着一块去?” 你这是巡街吗?胡广强忍着吐槽的冲动,摆了摆手道:“你继续忙你的,我去咱醉仙楼看着。” “也好,那我继续去了啊。” 张顿微微颔首,然后带着胡渠荷,以及杨班头和剩下的衙役们,继续在平康坊巡视起来。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胡广心中凌乱。 总觉得,自从他参加科举,当了万年令以后,好像变了。 变得无法无天了。 这就是你当初说的,不愿意做官的理由吗?! 平康坊内,除了春雨楼外发生了一些状况。 其他地方,平静的仿佛是无风湖泊,看不到丁点的波浪。 巡视了约莫半个时辰,确定平康坊内风平浪静。 张顿带着他们,走出了平康坊。 杨班头跟在他身后,提心吊胆道:“张县令,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张顿想了想,“去东市。” 杨班头顿时垮着脸,还要去啊?咱们回去行不行? 再这样下去。 卑职心脏受不了啊! 突突的。 但看着张顿带着胡渠荷已经出发,他只得硬着头皮,挥手让衙役们跟上。 和嘈杂吵闹的西市相比,东市之中,鲜有叫卖之声。 张顿望着熟悉的街景,暗暗感慨了一声。 这是他第二次来东市。 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带着李丽质来东市买东西。 当时,还遇到了褚遂良。 不知道这次能遇到谁。 张顿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头思索着。 忽然,不远处的一个店铺之中,响起了一道带着怒意的男子之声。 “你这东西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贵?” “我告诉你,你别在这蒙我,我可是住在国公府。” 听到声音,张顿猛地抬头,拉长语调饶有兴味的望了过去,“嗯?” 跟在身后的杨班头,感觉人都快裂开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 怎么走哪,哪都能碰到某位国公家的公子啊! 杨班头顺着传来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那是一个首饰店。 店铺之中,站着一个身穿深青色袍衫的帅气年轻人。 他正拍着桌子,不忿的指着年龄约莫四十岁出头的店家,似乎在骂骂咧咧。 看着张顿双手背在身后,冲着首饰店的方向而去。 杨班头忽然有种冲动,想先一步进店让那个年轻公子快跑。 张县令来了! 再不跑,可就来不及了! “郎君,小的哪敢骗您啊?” 而此时,首饰店中,店家被面前年轻公子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他不仅不恼,脸上还带着一抹赔笑。 他额头上一阵冒汗,似是怕年轻公子不信,语气都带着一抹焦急,“这东西真的是这个价。” 年轻公子冷哼了一声,指着放在柜台上的一串金步摇,“低一些。” “低不了多少啊。”首饰店店家苦笑了一声,“这个成本,就要一百八十贯,小的卖您一百六十贯,已经是在赔本卖了。” 年轻公子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道:“我刚才跟你说了,我住在国公府,就冲这个,你不低一些?” 首饰店店家语气纠结道:“那就低三百文?” 年轻公子眉头一挑,手掌猛地拍在柜台上,怒声道: “你打发叫花子呢?国公府的脸面,就值三百文?给我少三十贯钱!” 闻言,首饰店店家神色大变,声音都颤了,“三十贯钱,小的就不只是赔了!” 年轻公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指了几下他,“三十贯钱,就能从国公府赚到一个面子,你赔什么?” “多少人想花几十倍的钱,让国公府给他面子,国公府都不给。” “我是在给你机会,你明白不明白?” “明白,明白!”首饰店店家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赔笑着道:“那,那就少三十贯钱,小人给您将东西包起来?” 站在门口的胡渠荷,看的俏脸上满是恼怒。 张顿却露出一抹笑容,这个首饰店的店家,显然是想花点钱把人送出去,破财免灾了。 但是,有这么容易? “慢着,我叫你包起来了吗?” 年轻公子按住首饰店店家伸过来的手掌,面带微笑道: “你知道我住在哪个国公府吗?” 首饰店店家喉咙攒动了一下,“小人不,不知。” 年轻公子手肘依靠在柜台上,眯着眼眸道:“我叫屈突寿,住在蒋国公府。” 首饰店店家赶忙拱手道:“原来是蒋国公家的公子,小人久仰已久。” 屈突寿咧嘴一笑,“久仰已久?那是不是该再少点啊?” 店家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屈突寿收敛起笑容,直勾勾盯视着店家,指了指柜台上的金步摇道: “给我再少三十贯!” 首饰店店家慌了,“可是刚才已经少三十贯了啊。” 屈突寿板着脸道:“前面都少了,再少一些又何妨?你给了国公府的面子,不给我面子?” 首饰店店家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那就,再少三十贯。” 屈突寿忽然又道:“我爹,你知道是谁吗?” 看着脸都白了的收拾店店家,屈突寿继续说道:“我爹是蒋国公屈突通。” 首饰店店家声音都带着一抹哭腔,“知晓,知晓。” 屈突寿淡然道:“那你给不给我爹一个面子?再少五十贯钱。” 首饰店店家咬着牙,忍不住道: “郎君,一个一百八十贯的金步摇,小人卖你一百六十贯,现在已经一下子少了六十贯!这要再少五十贯,这都快赶上白送了。” “白送?” 屈突寿忽然一笑,“好啊。” 第172章 张顿:来,你喜欢什么东西,随便拿! “那就多谢了。” 说罢,他拿起柜台上的金步摇,直接揣在袖子里,然后笑眯眯的看向其他东西。 首饰店店家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咬牙道:“郎君,刚才那个东西,你没给钱啊。” 屈突寿眼角余光瞅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 “你刚才不是说白送了吗?现在又反悔?言而无信之徒,你是想找打?” “这,这……”首饰店店家神色一慌,赶忙摆手道:“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你要白送的意思了?” 屈突寿嘴角微微翘起,道:“蒋国公府会记住你的,放心,你吃不了亏。” 说罢,他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打量着首饰店内其他的东西。 手中的金步摇,是要买给他最近新认识的一个女子。 但是,手头里钱不多啊。 花钱买一个价值一百八十贯的金步摇,放在以前不算什么。 但最近认识的女子太多,钱都有些不够用。 “唉!我怎么这么倒霉,碰到这个恶霸!”店家跺了跺脚,欲哭无泪。 首饰店外,胡渠荷看的一脸不忿,对着张顿道: “先生,此人也太可恨了。” “仗着自己的爹是国公,就敢如此横行霸道,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说完,胡渠荷忽然发现张顿有些不对劲,吃惊道:“先生,你为何发笑?” 张顿瞅了她一眼,“我笑了吗?” 胡渠荷认真的点了点头,“笑了。” 张顿皱眉道:“没有吧?” 身后的杨班头忍不住道:“真笑了,不信卑职给您借个铜镜过来,你现在还在笑!” 你搁这拆台呢?张顿没好气的瞪了杨班头一眼,然后挥了挥手道:“你们在外面等我,我进去会会他。” 首饰店内。 店家颓丧的收拾着柜台,忽然听到脚步声。 看到身影,首饰店店家和屈突寿同时回头望去,不由吃了一惊。 走进来的人,头上戴着乌纱帽,身上穿着绯色官袍。 五品官? 还是县令官袍? 万年县的还是长安县的县令? 屈突寿眉头一皱,对面前的年轻人的身份,心中猜出了个大概。 万年令和长安令在前些日子,因为犯了什么事,而被丢官罢职的事,他也听说过。 最近两个县的县令之位,都还空着。 没想到朝廷已经任命了。 还是这么年轻的县令! 屈突寿盯视着他,问道:“你是谁?” 张顿面带微笑的拱手道:“在下万年令张顿。” 屈突寿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张顿笑道:“本官久仰公子大名,刚才在外面看到公子空手套白狼,实属让人拍案叫绝。” “你这是夸人还是损人?” 屈突寿不由皱了一下眉头,一脸不愉的瞪了他一眼。 对于长安城内的万年令和长安令,他向来不会给好脸色。 毕竟,他们也配跟自己相提并论? 自己是蒋国公府邸的长公子! 他们算什么东西? 张顿笑呵呵道:“在下怎可能出言损誉公子?” “就是觉得遗憾。” “遗憾?”屈突寿一怔,“你遗憾什么?” 张顿一脸认真说道: “公子又是抬出了蒋国公,又是提自己,才从那店家身上,讨了一百来贯钱,太少了。” 屈突寿眉头一挑,有些不明白他话中是什么意思。 张顿一脸认真的摊开手掌,说道: “公子,你随我来。” 屈突寿有些迟疑,但是看着张顿面庞上满是诚恳之色,想了想,还是跟他一块走了出去。 张顿边走边道:“屈突公子,本官有个主意,能让你拿到比那首饰店更好的东西。” “你是想……”屈突寿眼眸登时明亮了几分。 这话听着耳熟啊。 在长安城的这些年,他没少听当官的对自己这样说。 “不错。”张顿见他心领神会,笑吟吟点了点头。 屈突寿上下打量着他,啧啧称奇道:“你这个万年令,倒是有眼力劲。” “是想巴结我爹?我爹可没那么好巴结。” 张顿笑容和善道:“所以我想就找到公子了。” “识趣。” 屈突寿冲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心中放下戒备,笑哈哈道:“你说吧,要做什么?” 张顿笑道:“公子随我来就知道了。” 说完,张顿便带着屈突寿,朝着东市中心的街路走去。 胡渠荷跟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杨班头则带着几十个衙役,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道:“渠荷小娘子,张县令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胡渠荷小声道:“我们也跟上去看看。” 杨班头重重点了点头,“好!” 很快,张顿带着屈突寿,来到一个古玩店。 古玩店的店家,瞅了一眼来生意了,赶忙从柜台后站起身,笑脸相迎道: “两位……嘶!” 看到张顿身上竟然穿着官袍,古玩店店家嘶了一口凉气,赶忙拱手道:“草民拜见万年令。” 张顿好奇道:“你认识我?” 古玩店店家赔笑道:“不认识,但是小人认识您身上的这件官袍。” 张顿嗯了一声,笑着看向屈突寿道:“公子,你看这家店里的东西,如何?” 屈突寿瞅了张顿一眼,对于东市有多少店铺,哪个店铺买的东西贵,他比谁都清楚。 毕竟,每次新认识女子以后,他都会带着新认识的女子,来东市大买特买。 屈突寿摇头道:“东西可都不便宜啊。” 张顿语气意味深长道:“若是便宜了,我也不会带公子来这个地方。” 说完,他指了指古玩店的货架,笑道:“这些东西,公子可有中意的?” 屈突寿也不矫情,直接走到其中一个货架跟前,从上面取下一个琉璃盏,“不瞒你说,我中意这个。” 古玩店家搓着手掌,赔笑道:“公子好眼力,此物乃是我店铺的镇店之宝,是从西域商人那边进的货,要三百贯钱!” 屈突寿瞅了一眼张顿。 张顿肃然道:“公子若是喜欢,只管拿就是了。” “当真?” 屈突寿眼眸一亮,“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直接将琉璃盏揣入怀中,然后又从货架上取下一个砚台,脸上露出笑容道:“这个东西,我也中意已久了。” 第173章 我说什么,你就当做什么,你当我是王法吗? 古玩店家惊叹道:“公子当真洞若观火,此物乃是我店里的第二件镇店之宝,底下有王羲之的落款,价值一千五百贯!” “这方砚台,在长安城随便都能换一套宅院。” “好,好得很!” 屈突寿听得眉开眼笑,对着张顿道:“张县令,我要这个!” 张顿挥手道:“尽管拿。” 屈突寿瞬间对张顿的好感直线上升,一边将砚台揣入怀中,一边笑得合不拢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现在回国公府,你放心,你的名字,我一定会跟我爹说的,我也一定会在他面前,替你好好美言几句。” 张顿笑道:“多谢公子。” “那我就先回去了?”屈突寿说完,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古玩店的店家,然后盯视着张顿。 他那一眼的意思,就是在告诉面前这位年轻县令。 这两样东西的钱,他一文也不会出,他要白嫖! 张顿心领神会的摊开手掌道:“公子慢走。” “你是个妙人,哈哈哈哈!”屈突寿笑哈哈的拍了拍张顿的肩膀,随即转身离去。 等到屈突寿离开以后,张顿方才抬步向古玩店外走去。 古玩店店家正站在柜台后,眼巴巴的看着张顿,等着他付钱。 然而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转身就走!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古玩店店家神色大变,赶忙追了上去,拽住他的袖子,急声道:“张县令,你等一等!” 张顿脚步一顿,回头困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古玩店店家神色肃然道:“我店里的两件镇店之宝被带走了啊。” 张顿又问道:“然后呢?” 店家一脸认真道:“钱没给。” 闻言,张顿眉头一皱,“什么钱?” “买东西的钱啊。” 古玩店店家一脸纳罕的看着他,“买东西,怎么能不给钱呢?” “店家,你看清楚了。”张顿神色一肃,摊开手掌在他面前翻了翻,问道: “你看我手里,有你说的那两件镇店之宝吗?” 古玩店店家:“???” 一股不好的预感,霎时涌上心头,古玩店店家急声道:“可是,我店里的东西,被他带走了啊。” 张顿眉头一皱,“东西被他带走,你去找他要钱,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古玩店店家大声道:“你们是一块进来的!” 张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指了指两百米开外的屈突寿,道:“一块进来的不假,但我跟他也是头一次见面。” “而且,我带他进来,是帮你招揽生意,我有说过,要帮他付钱?” “这,这……” 古玩店店家懵了两秒,随即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分贝,“这不是偷盗吗?!” 张顿眯起了眼眸,“你确定?” “怎么不确定?!” 古玩店店家愤然道:“这不明摆的事吗,这何止偷盗,这分是明抢了啊!” 张顿忽然展颜一笑,“有你这句话,那就足够了。” 说完,张顿冲着站在不远处的杨班头和衙役们大喝道:“杨班头!” “抓人!” “没听到吗,古玩店店家报案,有人明抢他店里的镇店之宝!” “……” 杨班头和身后的衙役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胡渠荷捂着嘴唇,同样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张顿。 先生这路子,属实野的不行! 杨班头则带着几名衙役,毫不犹豫的转身冲着已经走出很远的屈突寿而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 张县令,不能得罪!他说了什么话,让做什么,最好还是按照他说的做。 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杨班头眼眸充满了同情。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你们这帮衙役疯了吗?” “知道我是谁吗?” “我可是蒋国公的儿子,我爹是屈突通,我是屈突寿!” “你们抓我,知道什么下场吗?” “哎哟,你还敢打我?你死定了,我告诉你,你惹我了,你死定了!” 屈突寿被两个衙役押着,朝着张顿这边而来。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边挣扎着一边吼道。 押着他的两名衙役对于他的威胁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想笑。 特么今天我们打过的国公之子,都快凑齐一个巴掌了。 前面几个都打了。 还在乎你一个? 当看到张顿,屈突寿火气蹭的一下上来了,冲着他大吼道:“张顿,你要干什么!” “纵容你手底下的衙役打我,你是不是疯了?” 张顿面容平静的瞅着他,摊开手掌,道:“东西交出来。” 不等屈突寿反应过来,押着他的两个衙役,快速从他怀中将一方砚台和琉璃盏给取了出来,递给了杨班头。 杨班头又将砚台和琉璃盏交给张顿,毕恭毕敬道:“张县令,这是赃物。” “赃物,什么赃物?”屈突寿挣扎的更厉害了,吼道:“这是你们张县令送给我的东西,用来巴结我爹用的!” “胡说八道!”杨班头瞪着他,一掌拍在他的头上,大喝道:“刚才我们都在外面听着,我家县令有哪句话,说是送你东西,巴结你爹的?”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再胡说八道,你就等着挨棍子!” “我挨个屁!”屈突寿反瞪了他一眼,丝毫不怂,随即望向张顿,怒声道:“张县令,你刚才在古玩店里,是怎么跟我说的,让我带着东西走,对不对?这话你说过对吧?” 张顿点了点头,语气淡淡道:“本官是说过这话。” “可是,本官有说过,让你不付钱就走?你把钱出了,然后再走,不行吗?” 屈突寿鼻子都快气歪了,“你那话里的意思,不就带着让我不用付钱就可以走?” 张顿眉头一挑,道:“我让你吃屎,你是不是就跑到茅厕里吃啊?” “我说什么,你就当做是什么,你以为我是王法吗?” “买卖买卖,你买我卖,我把话可以跟你说明白一些,我就是看这个古玩店店家不错,给他招揽生意。” “把你拉过来,你买了东西,本官还指望古玩店店家能给我分点钱。” “谁能想到,你当真不给钱啊!” “你这是什么行为?” 张顿肃然道:“你是在明抢!” 屈突寿登时勃然大怒,挣扎的更厉害了,怒吼道:“姓张的,你害我!?” 第174章 胆大包天的张顿,暴怒国公们 张顿呵呵一笑,懒得理他,偏头看向站在旁边已经目瞪口呆的古玩店店家,将两样东西放在他面前,问道: “是这两件东西吗?” “是。”古玩店店家回过神来,赶忙点了点头。 张顿又问道:“他偷的,你确定吗?” 古玩店店家神色一怔,赶忙摆了摆手,“啊?东西回来了,那一切都好说啊。” “嗯?” 张顿目光深邃望着他,见店家伸手来拿砚台和琉璃盏,直接手掌一缩,让他没有拿到。 “这是物证,不能给你。” 张顿淡然的将两样东西交给了胡渠荷,随即一脸耐心的看着店家道: “你若是想要回去,那就来做人证。” 看到古玩店店家大变的神色,张顿安慰道:“放心,得罪蒋国公的事,跟你没关系,都是本官做的,你不用怕。”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也没关系,这两样东西,你就别要了。” 古玩店店家浑身一个激灵,不要了?特么这砚台和琉璃盏,可是我店的镇店之宝。 价值连城! 不要像话吗? 店家拍了拍胸脯,昂首道:“小人都听张县令您的,不就是当人证吗?小人当了!” 张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等到此事结束,本官会将证物再给你。” 说完,他摆了摆手,带着胡渠荷、杨班头以及衙役们,转身离开。 离开东市,杨班头脚步快了几分,和张顿并肩而行,苦哈哈道: “张县令,这下可如何是好?” “咱们这一下,抓了这么多的国公之子。” “要是被那些国公知晓,他们还能不直接闯到咱们县衙?” 杨班头愁眉苦脸道。 当时招惹到了长平郡公。 县衙之内,就来了大理寺寺卿,御史台的御史大夫,还有吏部尚书,刑部侍郎。 张县令能对付他们。 可是,能对付得了几十个国公吗? 这些国公,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张顿笑吟吟道:“闯到县衙里,不是还有你们吗?” 我们也不敢啊! 杨班头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 上一次来县衙闹事,只是侯君集孤身一人,没带着部曲。 侯君集一个人在县衙里吃了亏的消息,怕是已经传入那些国公、郡公的耳中。 其他国公、郡公,怎可能会再一个人跑来要人? 肯定带来不少部曲! 杨班头甚至能想的到,县衙外的身影将是乌泱泱一片。 然后他们一块闯入县衙。 杨班头浑身一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看着满面惶恐的杨班头,张顿一乐,安慰道:“放心,有我在,出不了事。” “……” 你说这话谁相信? 就是你身边的婢女,啊不对,女弟子,也不相信啊! 杨班头瞅了一眼俏脸上写满担忧的胡渠荷,叹了口气。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做都做了,还能咋整? 杨班头问道:“张县令,咱们现在做什么,回去还是?” “回去干什么?”张顿摇了摇头,“咱们继续巡街。” “还巡街啊?” 杨班头掰着手指纠结道:“张县令,咱们都已经抓了四个国公之子!再加上张郡公的儿子,凑够一个巴掌了!” 张顿摇头道:“不够,再抓五个,凑个整数!” “……” 你是强迫症吗?杨班头有些抓狂,招惹这么多郡公、国公,还不够,还要凑个整数? 伴随着张顿巡街,被抓的国公之子,越来越多。 很快,万年县的县衙大牢之中,关了十位国公之子。 十个年轻公子,每个人都鼻青脸肿,一脸的憋屈。 在被抓前,那个姓张的,纵容县衙衙役,将他们一顿胖揍。 明明都跟他说了身份。 他竟然还敢打!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封言道手握槛栏,被关在牢狱中,冲着县衙大牢的大门方向吼道: “家父封德彝!你们死定了,敢打我,还敢抓我,我爹绝对饶不了你们!” “放我出去!” 牢狱中,其他九个年轻公子,瘫坐在地上,后背依靠着墙面,瞅着他不吭声。 “你们怎么了,哑巴了?” 封言道吼得嗓子都哑了,回头望去,却见一同被关进来的国公之子,吭都不吭一声,不忿道:“你们被关进来,不觉得闹心吗?” 萧锐揉着被打的脸颊,碰一下青肿的地方,不由咧嘴,“难道像你一样,喊几句,姓张的就能把咱们放出去了?” “你痴心妄想呢?” “他既然敢抓咱们,还敢打咱们,你以为他是要干什么?” “当真以为,他是冲着咱们来的?” “错了!” 萧锐冷哼道:“他是冲着咱们各家的爹来的!” 封言道登时睁大了眼睛,“他敢得罪我爹?他知道我爹封德彝是谁吗?他就敢得罪?他搁这找死呢?” 陈政德揉着肿胀起来的腮帮子,板着脸道:“他能不知道?你没看被关进来的,都是什么身份?” “你,封国公的儿子,我,陈国公的儿子,他,萧国公的儿子。” 陈政德指了指其他几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道: “这位,屈突国公的儿子,还有这位,段志玄段国公的儿子。” “他,殷开山殷国公的儿子,这位是李绩李国公的儿子。” “还有这位,侯君集侯国公的儿子!” “再有这位,张公瑾张国公的儿子!” “在这牢里,九个人!” “全是国公之子!” 陈政德板着脸道:“你说他不是挑人抓的,谁信?长安城那么多人,他不去抓,就抓国公之子!” “说他不是冲着咱们各家的爹去的,怎么可能!” 封言道呆呆的看着他,“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不知道!”陈政德摇头,然后看向了县衙大牢大门处,冷笑了一声道: “不管他哪来的胆子,总之事情他已经做了!” “咱们各家的爹,也不是吃素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听到消息,应该有动静了。” “看着他。” 陈政德揉了揉挨打的脸颊,愤恨道:“等老子出去,姓张的怎么打的老子,老子要加倍奉还给他!” ———— 长安城内,忽然间,风起云涌。 正如牢狱中陈政德分析的那样。 若只是一个两个国公之子被抓,或许还传不出什么消息。 但是今天。 这么多国公之子被抓,而且还都是被第一天上任的万年令给抓了。 登时,消息传遍了长安城。 第175章 国公们的不忿,看戏看到最后,儿子被抓了! 各个国公府邸所在的坊市中,也很快有了反应。 一道道腰间佩刀,肩膀上挎着弓箭的部曲,踩着重重脚步声,飞快涌入府邸。 侯君集府邸。 庭院内,侯君集的怒吼声,响彻庭院,“让你去叫的人,人都带来了没有!” “带齐了国公!五十名部曲,都在这了!” 为首部曲肃然抱拳道。 “好!”侯君集神色狞然,紧握着手中唐横刀,破口大骂道:“姓张的不为人子,刚抓了老夫才多久,他娘的又把老夫的儿子给抓了!” “他还是个人吗?” “真当老夫是泥人捏的,没点火气?” “把人都带上,随老夫去万年县县衙!” “去了之后什么都别说,直接给老夫打人,尤其是打那个姓张的!” “打不死另说,打死了由老夫在前面顶着!” 侯君集怒然撸起袖子,爆喝道:“都听清楚没有?” 刷! 五十名部曲神色一肃,纷纷抱拳大声道:“诺!” “出发!” 侯君集黑着脸,拎着手中的唐横刀,一副怒然模样,朝着府外大步而去。 “侯公!” 刚一出来,迎面就碰上一个留着山羊胡,身穿紫色圆领袍衫的中年人。 “懋功,你怎么来了?” 侯君集脚步一顿,一脸错愕的望着走过来的紫衣中年人。 来的人,正是三十八岁的英国公李绩! 李绩皮脸上带着笑容,却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吐字道: “老夫刚刚回京师,就听说儿子被抓了。” “老夫是不是该找个人问问?” 侯君集吃惊道:“你儿子也被姓张的给抓了?” “是啊。”李绩面带微笑道:“城池失火,殃及鱼池。” 侯君集登时明白他言语中的意思。 李绩的意思是说,你侯君集跟张亮和一个万年令打起来,特么老夫的儿子被抓了。 不找你问个清楚,我找谁问? 显然,李绩有备而来。 他来以前,做足了功夫。 侯君集轻咳了一声,“懋功,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啊?分明就是那个姓张的,跟咱们这些国公过不去,冲着咱们来的!” 李绩收敛起笑容,凝视着他,又瞅了一眼他背后跟着的五十名部曲,一字一板道:“你要干什么?直接闯了万年县县衙?” “不然呢?”侯君集越想越气,“他娘的,老夫刚刚被那个姓张的给抓了,前脚才放出来,后脚儿子被抓了!” “这姓张的,克老夫还是怎么的?” “今天不找他把新帐旧账算个清楚,老夫还怎么在长安城里混?” “胡闹!” 李绩摇了摇头,指了指他身后的五十名部曲,说道:“你带着这么多人,手里还带着兵器,就这么去万年县县衙?你是要把那个张顿给杀了?” “张顿今天才被陛下授的万年令,你今天就杀了他,怎么跟陛下交代?” “你是想杀了他,然后一块跟着去死?” 侯君集语气一噎,不忿道:“那你说怎么办?横不能让老夫把这个闷亏吞进肚子吧?” 李绩摇了摇头。 “老夫当然不是要让你吃这个们坤,老夫不是说了吗,此次过来,是找你了解了解情况。” “现在情况了解差不多,也该动手了。” 李绩瞅着他,“走,随老夫去京兆府。” “京兆府?”侯君集一愣,“去那作甚?” 李绩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都不知道怎么说你,老夫一个刚刚进京的,都比你这个在京的还知道的多。” “就在今天下朝了以后,陛下罢免了原京兆府尹的官职,让唐俭去做京兆尹了。” “万年令,归京兆府管。” “去京兆府,自然是找唐俭,让他给一个交代。” 李绩抬起手掌,将侯君集手中的唐横刀夺了过来,扔给了站在侯君集身后的部曲,淡然说道:“张亮胡闹,你也胡闹。” “他是郡公,胡闹还情有可原,你一个国公,跟他瞎凑合什么?” “还一个人跑到万年县县衙,帮张亮要人?人家张顿敢跑到长平郡公府邸抓人,他能害怕你一个国公?” “吃了一次亏,还不长记性,还打算冒失吃第二次亏。” “你信不信你这次去了,八成有被关起来!” “到时候你跟你儿子被关在同一个牢狱,你丢不丢人?” 听到李绩的话,侯君集冷静了许多。 不得不说,李绩分析的很对。 而且还把其中的要害关节,分析的很是透彻。 就像他说的那样。 若是自己真带着部曲,去了万年县县衙找到张顿。 张顿能放人吗? 他要是能放,就不会抓了! “受教了!” 侯君集看着他,肃然起敬,抱拳道:“我听懋功的,你说做什么,我就跟你做什么!” 李绩嗯了一声,摆了摆手掌,说道:“走吧,去京兆府!” ———— 而此时,密国公府邸。 “你说什么?” 厅堂之中,刚刚换上常服,坐下来正准备吃几口热菜的白发老头,听到管家带回来的消息,登时浑身一震。 封德彝难以置信的看着管家,只以为听错了,重复了一边问道:“你确定,是老夫的儿子被抓了?” 管家苦笑着道:“此事还能有假?公子不仅被抓了,在被抓以前,还被打了一顿!” “……”封德彝放下了手中得筷子,脸色难看了几分。 还被打了? 言道从小到大,老夫都没打过他! 封德彝盯视着管家,问道:“他有没有报老夫的名字?” “说了。”管家愁眉苦脸道:“说了以后,被打的更狠了。” “……” 封德彝沉默了几秒,拳头都握紧了,问道:“言道犯了什么罪?” 管家小声道:“嫖妓……” 封德彝眼瞳一凝,手掌握得更紧了,“什么时候嫖妓还犯法了?” “张顿这不是找茬吗?” “他是冲言道去的,还是冲老夫来的?” 封德彝眯起眼眸,瞬间想到了更多。 “这位新科状元做事够混账的啊,老夫从来没有招惹过他,他是什么意思?” 对于张顿最近干的事情。 他有所耳闻。 但是,张顿做的事对于他而言,都是万年县的事情,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跟张顿不对付的,也仅限于张亮和侯君集。 跟其他人,没有半点瓜葛。 封德彝本来是打着看戏的心思。 但是现在,不能看戏了。 特么看戏看到最后,自己的儿子都被抓了! 第176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官上任,火烧自己头上了? 这还怎么无动于衷? 儿子被抓了,他这个当爹的要是能无动于衷,那还是个人吗? “来人!” 封德彝站起身,一边重新换上官袍,一边说道:“老夫现在要去一趟京兆府。” 去直接找张顿,他拉不下这个脸。 再怎么说,他也是国公。 张顿算什么? 一个县令而已。 他是国公,和张顿这个县令之间,不知道隔着多少层山。 找京兆府尹就不一样了。 万年县归京兆府管。 自己儿子被抓。 不找他找谁? 然而,当封德彝来到京兆府时,错愕的发现,京兆府外,竟然来了不少人。 陈叔达,萧瑀,李绩,侯君集,屈突通,殷开山,段志玄,张公瑾…… 封德彝越看越心惊。 在场的八个人。 全都是国公! 这么多国公杵在京兆府外干什么呢?! 封德彝赶忙拱手走了过去,对着年过半百的萧瑀和陈叔达问道:“萧公,陈公,你们来京兆府作甚?” 萧瑀和陈叔达黑着脸。 确切来说,在场的人几乎都黑着脸。 萧瑀骂骂咧咧道:“还能干什么?找他唐俭要儿子!” “他娘的,新任的万年县县令张顿,他想干什么,连老夫的儿子都敢抓?” “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封德彝听得愕然,又看向了其他几位国公,问道:“你们呢?” 屈突通咬牙切齿道:“我们的儿子,都被张顿给抓了。” “嘶!” 封德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他这么说,还是不由吸了一口凉气,震惊道: “老夫还以为,张顿只是冲着老夫一个人来的,还在纳闷,是哪里得罪他了。” “合着他连你们的儿子都抓。” “你们是得罪他了?” 陈叔达怒声道:“得罪个屁!老夫认识他是谁吗!” “今天老夫休沐,早朝都没上,睡了个午觉,儿子没了!” 封德彝皱眉又问道:“那是你们的儿子,得罪他了?” 段志玄留着络腮胡,怒声道:“那就更不可能了啊。” “他一个县令,凭什么认识我儿子?” “明白了。” 封德彝点了点头,“大家是都没得罪张顿,各自的儿子,也都没有得罪张顿,但偏偏,他就敢抓人。” “那总得有一个原因吧,是谁得罪他了?” 刷的一下,众人目光看向了侯君集。 万年县新任万年令张顿,今天跑去长平郡公府邸抓人的事,他们已经知晓。 侯君集跑去万年县捞人不成。 反而也被关入大牢的事。 他们也已经知晓。 在场的人中,要说谁和张顿有过节,那就只有侯君集! 侯君集嘴角抽搐着道:“看老夫干什么?” “老夫的儿子,也被他抓了!” 见他们不相信,侯君集指着天大声道:“老夫刚一回府,屁股都还没坐热,就传来儿子被抓的事,老夫都已经召集部曲,打算亲自去万年县捞人。” “如果张顿不答应,老夫今天就和他火并!” “要不是懋功跑来找我,我也不会跟他来京兆府!” 见几位国公仍旧一副狐疑的模样,侯君集一跺脚,掷地有声道: “你们干脆也别进京兆府了,都在这等老夫消息!” 侯君集撸起袖子,一副凶神恶煞模样道: “老夫现在回府,把遣散的部曲再叫回来,带着人去万年县县衙。” “顺便把诸位的令郎,全都捞出来。” 封德彝皱眉头,呵斥住准备转身离去的侯君集,“你回来!” “你去要人,你能要到人吗?” 封德彝板着脸道:“消息老夫都听说了,张亮带的部曲,都没保住他儿子,你们去要人?” “你是去要人,还是要我儿子的命?” “万一你们火并,殃及老夫的儿子,怎么办?” 侯君集一脸憋屈,“那你说,怎么办?” 封德彝沉默了几秒,然后看向其他几位国公,道:“咱们先去找唐俭。” “这件事,按理就该归他管!” “走,进去!”众人毫不犹豫点了点头,他们此次来京兆府,也是这个想法。 在封德彝的挥手中,众人跟在他身后,踏入了京兆府。 京兆府内很大。 整个府衙,分为内堂和外堂。 外堂,就是公堂。 如果万年县和长安县闹出了官司,得不到解决,就可以来京兆府。 而在内堂,也就是府衙大堂中,一名身穿紫色官袍的三十多岁中年人,正手里握着茶杯。 他正是新任京兆府尹,唐俭。 “升官了啊。” 唐俭一边喝着茶,一边脸庞上笑容浓厚,坐在府衙大堂内喃喃自语。 以前的他,还在吏部候补。 没想到,这才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接到朝廷调令。 当今天子要他来做京兆府的府尹。 三品官! 大大的升了一级!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唐俭呼出一口长气,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京兆府杨少尹,笑吟吟道: “本官新来乍到,对京兆府的事务还不太了解,杨少尹,麻烦你给本官说一说。” “诺!”京兆少尹赶忙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京兆府,管着长安城的万年县和长安县,两县的政务,咱们京兆府都可以插手。” “这些本官都知道。” 唐俭笑着问道:“说一说两县的情况,长安县的县令是谁啊?” 京兆少尹额了一声,“县令被抓了。” 唐俭恍然,也就是说长安县现在没县令?又问道:“万年县的县令呢?” 京兆少尹再次额了一声,“前一任的王洵,这会儿和长安县县令一块,被三司会审呢。” 唐俭神色一怔,“怎么回事?” 他在吏部候补的日子,都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看书,还不知道长安城现在的情况。 这不问不知道。 好家伙,一问吓一跳啊。 两县县令都被抓了? 京兆少尹肃然道:“唐府尹,你可知道此次科举状元郎是谁?” 唐俭摇了摇头,“不知道,老夫最近在家里没出来过,消息闭塞的很。” “这跟本官问你的事,有什么关系?” 京兆少尹沉声道:“此次新科状元,乃是张顿。” 第177章 京兆尹: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张顿原来是醉仙楼的厨子,参加了科举以后,得到了新科状元。” “就在今天,他被陛下授官。” 京兆府少尹摊开一个巴掌,肃然道:“五品官的万年令!” 嘶! 唐俭倒吸了一口凉气,握紧茶杯道:“怎么他刚中了状元,就被陛下授这么大的官?” “按照科举的规矩,哪怕是状元郎,授官也不该超过八品才对啊。” 唐俭忍不住道:“此子有经天纬地之才?” 京兆少尹苦笑了一声,“经天纬地之才,下官可不敢冒说,不过下官知道的是,张县令胆大包天。” “哦?” 唐俭顿时来了兴趣,轻轻抿了一口茶杯里的水,语气淡淡说道:“本官就喜欢胆大包天的,这种人才能搅动朝堂的一潭死水。” “他有多大胆?” 京兆少尹沉吟了一下,“上午他刚被授官,中午他就去长平郡公府邸,把长平郡公给抓了。” “噗!” “咳咳咳!” 听到这话,唐俭刚喝了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咳嗽了几声,一脸震惊的看着他,道:“你说什么?!他抓了长平郡公?” “简直荒唐,他才什么官身,就敢抓郡公了?” 京兆少尹苦笑道:“他何止是抓了郡公,侯君集跑去万年县要人,结果他脸侯公也一块抓了。” 唐俭瞠目结舌,“这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他是喜欢胆大包天的官吏不假。 可是,那也不至于这般胆大包天。 这已经是把天捅破了! 唐俭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杵在桌案上,脸色严肃道:“然后呢?没有再出什么事吧?” “倒是出了一件事。” 京兆少尹脸色也严肃起来,“下官刚刚得到消息,张顿又跑出去巡街,抓了国公之子。” 唐俭眉头一挑,“什么罪名?” 说完,他又挥了挥手,“不对,他抓了哪个国公的儿子?” “怎么说呢?” 京兆府少尹挠了挠头,“要不唐府尹你猜猜?” 唐俭掰着手指道:“长安城里,现在有名有姓的国公,也就封德彝,陈叔达,萧瑀,李绩,侯君集,屈突通,殷开山,段志玄,张公瑾这几个。” “他抓了谁的儿子?” 京兆少尹肃然道:“他全都抓了。” “???” 唐俭愣了几秒,只觉得耳朵出了问题,掏了掏耳朵,手掌放在桌案上问道:“你再说一遍,他抓了谁的儿子?” 京兆少尹重复道:“他把您刚才列举出来的那几位国公的儿子,都抓了。” 砰铛! 唐俭放在桌案上的手掌一抖,茶杯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已经顾不上了,难以置信的望着京兆少尹,“你在跟本官开玩笑吧?” “他把这九位国公的儿子,都抓到了万年县?” 京兆少尹一副我没跟你开玩笑的严肃表情,重重点了点头。 唐俭揉了揉脸颊,感觉脑袋发蒙。 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官上任,火烧自己头上了? 我现在辞官,还来得及吗? 这京兆尹没法当啊。 手底下有这么一个造孽的下官,我这个上官,还怎么当的安稳? 我是来干事的。 还是帮他擦屁股的? 若是那九位国公,全都跑到我这京兆府,来找我要人,我拿什么给他们? 这不是摊上事了吗? 想到这,唐俭蹭的一下站起身,神色肃然道:“本官刚才想起一件事。” “本官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正等着本官回去喂养。” “孩子他娘一个人照顾不了,本官得赶紧回去一趟。” “京兆府就先由你看着,本官请几天假,等事情平息了,啊不是,等本官的儿子喂养好了,本官再回来!” 说完,唐俭丝毫不给京兆少尹拒绝的机会,抬起脚步,就往府衙大堂外走去。 然而左脚刚迈出门槛。 唐俭又将脚收了回来,一脸懵逼的望着气势汹汹走过来的九个国公。 封德彝,陈叔达,萧瑀,李绩,侯君集,屈突通,殷开山,段志玄,张公瑾…… 艹了! 唐俭暗骂了一声,他们怎么都来了! 他赶忙看了看府衙大堂里,绝望发现,根本没有第二个出口。 完蛋了啊! 这不是被堵住了吗? “唐府尹!” 而此时,封德彝等九名国公,远远就看到身穿紫色官袍的唐俭。 封德彝冲着他大叫了一声。 唉!跑都没机会! 作孽啊! 唐俭心中悲痛,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去,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冲着他们拱了拱手,道: “不知九位国公一同前来,本官有失远迎,还望诸位国公恕罪啊。” “这时候,就别拽这些花里胡哨的词儿了。” 萧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掌,瞪视着他道:“你赶紧的,把老夫的儿子从万年县县衙带出来。” 怕唐俭还不知道情况,封德彝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告知给他。 随后,封德彝盯视着唐俭,道:“唐府尹,长安城内的两县,都归你管。”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只能来找你。” “我们也没什么别的要求,你现在就去一趟万年县县衙,从张顿那里,将老夫和这几位同僚的儿子,都带到这里。” “你可听明白了?” 唐俭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 封德彝嗯了一声,凝视着他,一字一板道:“一定要完好无损的带过来。” “在你把他们带回来以前,老夫和这几位国公,都会留在你的京兆府。” “带回来了,他们完好无损,什么事都好说。” “如果带不回来,老夫就和这几位国公,联名一块参你!” 封德彝竖起一根手指,神色严肃道:“你刚刚上任,可不想在这时候被参一本吧?一旦你被参了,对你以后升迁没有好处!” 他言语中的威胁,丝毫不加以掩饰。 唐俭苦笑着,特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不明白吗? “那就请诸位国公,在这里稍等片刻。” 唐俭无奈拱了拱手,道:“下官现在就去万年县,将几位国公的令郎接回来!” 说罢,唐俭和他们擦肩而过,快步走出京兆府,朝着万年县县衙方向而去。 第178章 唐府尹,你是来要人的,还是来自首的? 万年县县衙。 “渠荷,来尝尝这块荔枝,味道如何?” “桌上的果脯,你自己取啊,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县衙大堂,张顿一边剥着荔枝,一边对着胡渠荷说道。 胡渠荷俏脸上满是愁容,这个时候了,自家先生还能吃得下东西。 “先生,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胡渠荷硬着头皮,从张顿手中接过一颗剥好的荔枝,放入口中,担忧道:“咱们抓的人,他们的爹可都是国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顿一笑,又给她剥了一颗荔枝,放在她的手心说道:“放心,出不了事。” 话音刚落下,杨班头一脸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大声道: “张县令,京兆府新任府尹唐俭,唐府尹来了!” 京兆府? 听到这三个字,胡渠荷心头一紧,紧张道:“先生,他是不是来要人的?” 张顿剥荔枝的动作一顿,“除了这个,还能来干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眼杨班头,道:“请他进来。” “不用了!” 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在县衙大堂外响起。 一个头戴乌纱,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人,板着脸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本官已经来了!” 张顿站起身,面大微笑拱手道:“见过唐府尹。” 唐俭嗯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张顿。 虽然已经从京兆少尹那里,知道新任万年令年轻,但没想到会这么年轻。 十八岁! 就已经官居五品! 而且,面前的年轻县令,长得还挺英俊。 他喜欢长得帅的,更喜欢长得帅还胆大包天的。 但是,张顿的胆大包天,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他连抓九个国公之子! 这份胆大包天,闻所未闻! 此刻,张顿也在打量着他。 唐俭个头很高,也很壮。 穿在身上的紫色官袍,被他撑得鼓鼓的。 尤其是那张国字脸,剑眉入鬓,很有古君子之风。 唐俭板着脸道:“张顿,你可知罪?” 张顿困惑道:“下官不知何罪之有。” 唐俭冷哼了一声,直接走上去坐在空着的一张案牍后,脸色不怒自威道:“那本官就跟你一件一件说。” “你今天是不是去了长平郡公府,把张公和他儿子给抓了?” 张顿点头,“是。” 唐俭又问道:“是什么原因?” 他出来的匆忙,又遇到了九个国公一块跑来找他要人。 情急之下,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原因。 张顿神色一怔,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找我要人?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唐俭之所以过来,恐怕是遇到了压力。 谁给的压力? 自然是那几个国公。 唐俭看出他内心所想,摆手道:“本官实话告诉你,你抓的那九个人,他们的老子,就在刚刚跑到京兆府来找本官要人了。” “本官也是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被他们逼得急了,就只能先过来找你。” “原来如此。” 张顿恍然,随即说道:“事情是这样……” 他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告知给唐俭。 唐俭听得眉头都拧了起来。 他听出来了。 张顿是意难平,所以打算亲自为死者鸣不平! 舒蝶之死,只是一个导火索。 重点是,这位年轻县令,看出寻常百姓在权贵眼中,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死了,连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当官的,没人愿意得罪那些权贵。 如果张顿不管,这件事的走向,就是刘雀被赎铜,从死罪变成流放。 而死者家属,包括那个陈三许,只有一条路可走,忍气吞声。 唐俭揉了揉脸颊,道:“这件事牵扯到长平郡公,不太好办啊,再怎么说,他也是郡公,你一个县令,怎么可能胳膊拧得过大腿。” “有他护着张慎几,就算是本官,也无计可施。” 张顿摇了摇头,笑容和善道:“张公的事,我已经解决了。” “他儿子,被我打断了子孙根。” “……” 县衙大堂内,霎时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响起了急促的呼吸声。 唐俭冷汗都下来了,“你疯啦?” 这不是让张亮绝后了吗? 他不跟你拼了?! 张顿叹了口气道:“如果公事公办,律法护着权贵,下官没辙。” “但下官看不顺眼的事,下官亲自动手,律法没辙。” 唐俭忍不住道:“张亮要是对付你,你怎么办?” 张顿想了想,“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你特么拿这话敷衍我呢? 唐俭翻了翻白眼,又问道:“那九个国公之子,是怎么回事?” 他这次过来,询问整个事件的原委是其次,真正的目的,是要将那九位国公之子,全部从万年县大牢里捞出去。 然后完整的带回京兆府,交给封德彝他们。 唐俭脸色严肃道:“他们没有招惹你,你好端端的抓他们作甚?你是冲着他们去的,还是冲着他们的爹去的?” 张顿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唐俭心领神会,叹了口气,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这小子是冲着他们的爹去的。 “你这样做,让本官很难做啊。” 张顿满脸认真看着他,“唐府尹,其实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告诉他们,你从下官这里要不到人,他们要是想要儿子,让他们自己过来要。” 唐俭双手一摊,“见外了不是,瞧你说的这话,本官现在是京兆府尹,你是万年令,就是本官的人。” 闻言,张顿愣住了。 怎么也没想到,唐俭竟然会对着他说这种话。 唐俭缓缓站起身,双后背在身后,歪头看着他道:“本官不护着你,难道护着别人?” “你这个人啊,很对本官的脾气,有你这样一位下属,本官这个京兆尹,就是个甩手掌柜。” 唐俭苦笑道:“只是,你做的事情,属实有些太过胆大包天了。” “本官现在回去,也没脸见那九位国公啊。” “你这样……” 唐俭缓缓将背在身后的手掌放在前面,咬了咬牙道:“先叫人把本官也抓起来,关到你的县衙大牢!” 张顿:“???” 胡渠荷:“???” 站在门口的杨班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唐俭,你是来要人的,还是跑来自首的? 第179章 此刻,好心人唐俭,露出欣慰之色 张顿也愣住了,迟疑道:“唐府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看不明白吗?” 唐俭肃然道:“老夫找你要人,你会不会放?” 张顿摇了摇头,“我还没要到我想要的结果,暂时不可能放人。” “那就对了啊!” 唐俭认真道:“你不放人,我回去就没办法给那九位国公一个交代。” “两头都是死,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你把我关在大牢里,我就不用应付那九位国公了。” “那不行!” 张顿摇了摇头,“若是下官这时候将唐府尹抓了,才叫出事。” “毕竟,下官没有抓唐府尹的理由啊,无故抓上官,就是以下犯上,我就不占法理!” 唐俭急了,“你抓那九位国公之子的时候,怎么不考虑一下你占不占法理啊?” “我占了啊。” 张顿耐心解释道:“我抓他们,他们都犯了法。” 扯犊子呢!唐俭翻了翻白眼,特么谁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给他们安的罪名? 见张顿不愿意抓自己,唐俭心中焦急,忽然看到站在门外的杨班头,心头一动。 “你,进来!” 唐俭冲着杨班头招了招手。 杨班头赶忙跑进来,赔笑着道:“唐府尹有何事要卑职去做的?” 唐俭问道:“你怕疼吗?” 杨班头神色一怔,好端端的问我怕不怕疼干什么? 还不等杨班头回过神,忽然就看到一个硕大的拳头,猛地迎面而来。 砰!! 杨班头躲闪不及,被那拳头重重砸在鼻子上,登时鼻涕眼泪全都流了出来。 他痛苦的捂着鼻子,道:“唐府尹,你好端端的打卑职作甚?” “本官事先不是问你怕不怕疼了吗?” 唐俭说完,肃然看向了张顿,说道:“张县令,你看到了没有,本官打了你的人。” “你现在有理由抓本官了吧?”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你至于吗? 他沉吟了几秒,道:“既然如此,杨班头,你带着唐府尹去牢狱。” 说完,他冲着唐俭拱了拱手道:“唐府尹,下官多谢了。” 张顿能看出,唐俭是在帮他。 整个长安城里,愿意帮他的人并不多,长质是未婚妻就不说了,胡渠荷是弟子也不说了。 胡广算一个,二叔算一个,二婶算一个。 褚遂良不算,他坑骗自己考科举中状元的事,以后找他算账。 除了他们三个以外,整个长安城,也就自己的未来老丈人了。 现在,又多了一个唐俭。 唐俭摆了摆手:“客气什么,你是本官的下属,护着你,应该的!” 说到底,一个良家女被权贵之子糟蹋后,又被权贵家里人派人杀死。 唐俭也心里不舒坦。 但是,面对身为长平郡公的张亮,再加上这件事已经有了人犯。 换作是他在万年令的位置上,也会选择草草结案,而不节外生枝。 可是对于死者而言呢?对于死者的家属呢? 他们心里就算有千万的不甘心,也无可奈何。 因为没人为他们鸣不平。 但现在,新科状元外加新任万年令的张顿,不顾一切的为他们鸣不平。 和他第一次见面。 唐俭愈发满意这个下属,虽说胆大包天了,但如果他不胆大包天,哪来的这份胆量,去为死者鸣不平? 这样的下属。 得护着! 唐俭双手背在身后,跟着捂着鼻子一脸幽怨的杨班头,朝着县衙大牢方向而去。 忽然,他想到什么,脚步一顿,回头严肃的看了一眼张顿,问道:“张县令,本官还有一句话想问你。” 张顿拱手道:“唐府尹但说无妨。” 唐俭凝视着他,说道:“本官大概能猜出来,你在为死者鸣不平以外,还想做的事。” “但是,这件事太难了。” “你可曾听说过,‘知天易,逆天难’这句话?” 张顿听出唐俭言语中的弦外之音,是在劝他放弃。 他沉默了几秒,方才开口说道: “唐府尹,这世间有可为之事,有不可为之事两种。” “不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 “知其不可为而不为,贤人也。”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 唐俭眉头一挑,“何谓可为之事,又何谓不可为之事?”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说道:“为民伸冤,便是万事可为;权贵从中作梗,以势压人而屈服,便是不可为之事。” 唐俭沉默了许久,方才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这小子,太和自己胃口了。 “走了!” 唐俭摆了摆手掌,神态轻松自在,朝着大牢中而去。 张顿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作揖,同时他心中更加坚定,自己做的没错。 至少,有人和他一样的想法。 “先生……” 忽然,一道软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渠荷也和先生一样的想法,先生要做什么,渠荷一定奉陪。” 张顿偏头看了她一眼,见胡渠荷一脸认真的表情,咧嘴一笑,“好。” ———— “你说什么?唐府尹被张顿给抓了?” “你跟老夫说笑呢?” 京兆府内,听到消息传回来,封德彝差点把胡子拽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跑回来传消息的京兆府衙役。 唐俭此次独自出府,前去万年县要人。 侯君集心里很不放心。 万一唐俭去了,人没要到,他自己也回不来怎么办? 毕竟,侯君集自己就是前车之鉴。 为了以防万一,侯君集特意让京兆府少尹派衙役跟着。 让侯君集震惊的是,唐俭去了万年县县衙,还真没再回来! 张顿把他也抓了! 一时间,九位国公瞬间坐不住了。 “简直是荒唐!” 封德彝再好的脾气,此时也忍不住想发火,“一个五品的万年令,竟然敢抓三品的京兆尹,还是他的上官。” 萧瑀本身就是个暴脾气,大喝道:“这就是以下犯上,铁一样的证据!” “诸位还等什么,咱们一块去万年县要人!” 侯君集不忘提醒道:“把人带上再去!” 说完,他看了一眼李绩。 李绩皱着眉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如此棘手。 这个张顿,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知道唐俭前去要人,背后站着的是九位国公? 李绩沉声道:“侯公,你去带部曲来吧。” “万年县县衙,看来咱们九个人,不去是不行了。” 第180章 只有魔法可以打败魔法!赎铜之争 “好!” 侯君集神色一喜,搓着手掌道:“你们在这里等老夫,老夫现在就去叫人!!” 说罢,他快步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五十多名部曲,肩膀上背着弓箭,腰间佩着唐横刀,气势汹汹的跟在侯君集身后而来。 “我们去万年县县衙!” 封德彝见人来了,语气果决的说了一声。 众人纷纷点头,一脸怒意的朝着万年县县衙而去。 “把这里围了!!” 到了县衙,不用别人多说,侯君集直接挥了挥手掌,大喝道:“一个人也别放走了!” “诺!” 为首部曲肃然点头,身后的五十名部曲,纷纷快步上前,将县衙大门围的水泄不通。 站在门口的一名年轻衙役,顿时慌了神,惊恐的望着他们。 封德彝盯视着他,指着县衙内的方向,吐字道:“你现在进去,把你们的县令叫出来!” 不等那名年轻衙役出声,县衙内便已经传出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不用了,本官就在这。” 九名国公纷纷闻声而去。 张顿面带微笑,带着一脸紧张的胡渠荷,以及神色惶恐的杨班头,和县衙内的八十名衙役走了出来。 侯君集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怒意道:“张县令,咱们又见面了。” “你好大的胆子,连老夫的儿子都敢抓!” 张顿脸上笑容依旧,语气却带着一抹毋庸置疑道:“令郎犯了错,自当该抓。” 侯君集勃然大怒,“他犯了错,老夫会管教,老夫用得着你来抓?” “你赶紧把人放了。” 张顿懒得看他,而是看向了封德彝,拱手问道:“诸位是?” 封德彝冷笑了一声,“还需要我们告诉你,我们的名讳?” “你应该猜得出来。” 说完,封德彝语气淡淡道:“老夫封德彝。” 张顿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密国公。” 封德彝语气冷冰冰问道:“老夫的儿子呢?” “密国公稍等。” 张顿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杨班头,道:“杨班头,放人。” “诺!”杨班头赶忙点头,带着两名衙役快步朝着大牢方向而去。 九个国公同时眉头一挑。 本来以为,张顿会咬定不放人。 结果,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他竟然放人了! 很快,九个鼻青脸肿的年轻公子,神色不安的被带了出来。 当看到九个国公的身影,九个年轻公子眼泪都下来了,快步跑了过去。 “爹啊,你可算来了。” “爹,你看看,你看看我被打成什么样了。” “就是他,就是他干的!” “他纵容底下的差役,打我们啊,打的那叫一个狠!” “孩儿都说了你的名字,可他还不善罢甘休,还要打人!” “他太欺负人了!” 听着他们的哀嚎之声,以及鼻青脸肿的面庞,九个国公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暴脾气萧瑀,一脸铁青,强忍着冲上去给张顿一拳的冲动,怒声道:“张县令,你得给我们一个解释。” 张顿咧嘴一笑,“下官是故意的。” 话音甫落,九个国公眼睛都睁大了,瞪视着他。 故意的? 你特么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 不带一丝收敛?! 李绩站在众人身后,听得都气笑了。 好小子,胆子果然够大! 许久,封德彝咬牙切齿的拍了拍手掌,“好,好一个故意二字!” “如果老夫的儿子,没有被你打成这样,老夫领完人就走。” “但现在,你看看!” 封德彝指了指封言道脸上青肿的地方,气怒道:“他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你说该当如何?” 张顿歪头反问道:“几位国公,你们想如何?” 封德彝气笑了,“现在是问你,你问老夫?” 说完,封德彝大喝道:“老夫要听你说!” “如果要下官来说,那下官就只能说……” 张顿沉吟了两秒,然后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下官要赎铜。” “……” 霎时,周围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九个国公脸色顿时僵硬了几分。 张顿继续说道:“按照我大唐律法,下官这样做,就是街上纵容殴斗,自当赎铜。” 陈叔达双拳紧握着,眼眸赤红道:“你以为你赎铜,就够了?” 说完,他拽着陈政德的脖子,指着张顿问道:“打人的,是他吗?” 陈政德伸长脖子大声道:“不是,是万年县的衙役!” “那就对了!” 陈叔达冷哼了一声,盯视着张顿,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迸出道: “张县令,你确实可以赎铜,但是你手下的衙役,可没有资格赎铜。” 他指了指站在张顿身后的杨班头,以及八十个衙役,冷声道: “他们打了人,你现在把他们抓起来,是坐徒刑,还是流放,等我们秉呈陛下,陛下自然会给一个说法!” 听到这话,杨班头等人脸都白了。 徒刑,流放…… 真要被处以这个罪名,那我们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杨班头等人纷纷目光求助的看向张顿。 张顿语气淡淡道:“我万年县县衙的人,我是不会抓的。” “他们是奉命行事,我为何要抓他们?” 陈叔达怒声道:“可他们事先已经知晓,老夫儿子是谁,但他们还要打,你觉得奉命行事,说得过去吗?” 张顿摇了摇头,一脸耐心的说道: “你要这样说,那下官就只能说,他们之所以敢做,是因为我逼着他们,如果他们不做,下官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淡笑道:“问题出在了我什么,封国公你何必要难为底下人,难为我就行了。” 说完,他语气一顿,然后扬起脸庞,脸上满是笑容道:“反正,我是可以赎铜的。” “你,你混账!” 看着张顿如此张狂,封德彝气的气息紊乱,额头上青筋毕露,指着他的鼻子,咬牙切齿道:“老夫绝不同意你赎铜!” 张顿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封德彝说道:“密国公,你不同意有用吗?” 他扫视了九个国公一眼,然后指了指穿在身上的绯色官袍。 “诸位国公,你们睁眼看清楚了,下官身上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官袍。” 第181章 诸位国公,要不你让你们的部曲,全部一块上? “这可是正五品的官袍,按照我大唐律法,有资格赎铜抵罪。” 张顿揪了揪胸前的官袍领子,摇了摇头道:“你们不同意,有什么用?” “你们是要跟我大唐律法对着干?” 听到这话,九个国公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张顿神色一肃,看着他们继续说道:“再者,如果下官不能赎铜,那犯了错的人,是不是也不该赎铜?” “长平郡公的妻子李氏,雇凶杀人,人犯刘雀已经抓了起来,可是张公的妻子李氏,却仍旧逍遥法外,他是不是应该也抓起来,然后不许赎铜?” “你——” 封德彝被说的哑口无言。 要是真按照张顿所说的来做,那就是九个国公,对付张顿的同时,也打了张亮。 以张亮的性格,以后还不咬死他们,天天跟他们作对? 而且,真要如此,他们九个国公,就成了张顿手里看人的刀。 打鬼借钟馗! 他们就是被借的钟馗! 张顿语气淡淡道:“诸位国公,一碗水,是要端平了才行。” “你们可别做厚此薄彼的事情,不然在我张顿跟前,就过不去!” 张顿抬起手掌,又指了指九个年轻公子,一脸认真道: “今天下官只是给诸位的令郎一个教训,但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 萧瑀怒声道:“你是在威胁我们?” “是!” 张顿重重点了点头,道:“赎铜之法,不就是这样用的吗?” 九个国公,陷入了短暂沉默。 赎铜抵罪之法。 怎么可能是被他这么来用的! 要是大家都这么用,来在朝堂上对付彼此。 那还不乱套了? 什么事,都得按照规矩来。 张顿看似按照规矩,其实根本就不在规矩之内。 他是挑着律法中的一处漏洞,用来对付他们! 这个该死的张亮啊! 九个国公心中一阵咬牙切齿,特么你好端端的怎么就犯在了张顿手里! 就不能管好你儿子吗? 特么把那个叫舒蝶的良家女糟践了不说,还派人把她给杀了。 张顿揪着这件事不好,还把他们都连累了进去。 这不是倒了霉吗! 就在此时,李绩忽然开口说道: “张顿,张亮得罪了你,你去找他啊,你不去找他,反而把气撒在我们身上?你说这件事,和我们有关系吗?” 张顿看了李绩一眼,见李绩面带微笑望着自己,便直言不讳说道:“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而是出在律法上。” “找张公一定是要找的,但是找了他,不能直接解决问题。” 众人听完,更加不爽。 李绩也笑了,“所以,你就冲着我们各家的儿子,就是为了逼着我们,向朝廷谏言,让陛下取消了律法中的赎铜抵罪一项?” “你觉得这可能吗?” 赎铜抵罪,说成当官的福利也不为过。 要是被张顿一闹,把这项福利取消了。 全天下当官的,还不疯了? 这种得罪人的事,当我们是傻子吗,特么傻子都不会这么干! “那就没办法了。” 张顿摊开双手,看着九个国公道: “诸位国公,怕是只能咽下这口气,以后你们得每天把令郎们看好,以免他们在长安城里到处乱窜,万一又落到我手里,怕是又会被我叫人打一顿,那就太惨了。” “而且……” 张顿咧嘴一笑,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我会一直盯着他们,他们一举一动,我都会派人盯着!” 九个国公之子,听到这话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们能感觉出来。 张顿不是在跟他们说笑。 他是认真的! 而且,他真的能做出来这种事! 今天他巡街的时候,就挑着他们这些国公之子打。 打都打过了。 再打第二次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们纷纷目光求助的看向自家老爹。 侯君集再忍不住,爆喝道:“张顿,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好。” “但是,你却忘了一件事!” “你能赎铜,难道我们这些人,就不能赎铜了?” 侯君集嚷嚷道:“你把赎铜抵罪这样用,那我们也能这样用!” 闻言,封德彝等人脸色阴沉,并没有说什么。 打从听到张顿说到赎铜抵罪,他们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毕竟大家都是在朝为官的。 而且,我们的官阶爵位,比你一个万年令不知大了多少。 你能赎铜,为什么我们不行? 你敢这样做。 那就别怪我们也这样做! 九个国公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取消律法中的赎铜抵罪一项,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是把提出这个问题的人解决掉,那是一万个可以! 只要收拾掉了张顿。 他还有什么能耐,去想方设法的要取消律法中的赎铜抵罪一项? 问题的根源。 就是他! 九位国公中的其他人,纷纷投给侯君集一个可以放心动手的眼神。 侯君集咧嘴一笑,撸起袖子,指着张顿,对着部曲们大吼道: “给老夫上!” “把他往死了打!” “记住了,是老夫现在用刀逼着你们这样做。” “事后不会有人追究!” “追究老夫,老夫就学张县令,赎铜抵罪!” 听到这话,五十个部曲再无后顾之忧。 其中两个靠近张顿的部曲,握紧拳头,冲着张顿砸了过去! 胡渠荷心中一紧,下意识道:“先生……”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学我? 你们学的起吗? 张顿看了一眼已经迎面而来的两个部曲,不退反进! 猛地冲了出去! 拳头握紧,爆轰而上! 砰!! 一瞬间,两个冲向张顿的部曲,瞬间被张顿用膝盖顶中小腹。 沉闷的声音骤然响起。 两个部曲连叫声都没有喊出来,便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 “诸位国公,告诉你们一件事……” 张顿收拾掉他们,回头冲着九个国公露出一口的白牙,道: “你们带来的这些人,用来对付我,怕是远远不够啊。” “要不,你们都一块上?” “诸位权且放心,下官手上收着劲,不会打死他们。” 九个国公心中一寒。 侯君集更是眼珠子险些瞪出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张顿。 特么你不是新科状元吗? 你不该只会舞文弄墨? 那可是老夫的两个部曲啊! 上过战场,能征善战! 手里杀死的敌寇,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现在,却一个照面的功夫,全都被张顿给解决了? 第182章 张顿:能对你们低头,算我输! 不仅侯君集难以置信,其他八位国公,同样感觉不可思议。 侯君集带来的部曲,是什么身手,他们再清楚不过。 两个人打一个,那不打死他? 可是现在,张顿却反手差点把他们打死。 而且,他还游刃有余! 他当真是厨子出身? 特么没听说过,有哪个厨子有这么强的身手! 侯君集脸色铁青,猛地握紧拳头,冲着带来的部曲们大吼道:“列阵!” 霎时,几十个部曲纷纷后退了几步,大喝道:“杀!” 眨眼间,部曲们列阵完成。 四十多个部曲,一半的人数手持唐横刀,列阵在前。 另外半数人,将长弓取下紧握在手中,弯弓搭箭,箭矢对准的张顿。 “准备齐射!” 为首的部曲大喝了一声。 霎时,长弓被拉成满月状,只需要侯君集下令,他们便放开弓弦。 箭矢飞出,必定见血! 张顿即刻便死! 侯君集没有下令,而是盯视着张顿,语气冷冰冰道:“张顿,你现在低头,还来得及!” “你若是再犯愣,死了,可就死了。” 张顿垂手而立,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面对一排对准自己的箭矢,丝毫不见慌张,轻声道: “侯公,还有诸位国公。” “下官能站在这里,敢得罪诸位,你们觉得,这些人能奈何的下官?” 侯君集暴怒道:“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扬起手掌,瞪视着张顿大喝道:“老夫真不客气了!” 张顿笑容依旧。 侯君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老夫可就真不客气了!” 张顿笑容更浓厚了几分。 侯君集见吓不住他,面部肌肉一阵抽搐,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他娘的,你低一下头,会死吗?” 真让他放箭,他万万不敢。 杀了张顿,坐在皇宫里的李二,不得弄死自己? 他不傻。 张顿上午才被李二点了状元,授封了万年令。 下午他侯君集就弄死了张顿。 这不是打李二的脸吗? 李二可是个暴脾气,别看能听得进去言官的话,那都是言官有理。 万一把张顿射杀在此呢? 李二问起他,张顿犯了什么罪?自己怎么回答? 说他打抓了自己的儿子? 李二不杀人才怪! 抓了人,打了人,那绝对罪不至死! 就算张顿伤了他们的儿子。 想要惩治他,也该按照规矩办事。 私底下做,那就是坏了规矩。 再者张顿又简在帝心。 谁杀了他。 不给陪葬能说得过去? 封德彝等人,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这个张顿,软硬不吃啊! 侯君集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掌,让部曲们将长弓和箭矢收起来,然后对着封德彝等人摊开手掌,有气又怒道:“老夫是没辙了,你们看着办!” 其他几个国公,抿着嘴唇,直勾勾盯视着张顿。 真不知该怎么说他。 这小子,就特么是个二愣子!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张顿,就是典型的又愣又不要命! 封德彝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张顿,你给老夫等着。” “老夫现在就联袂其他几位国公,去皇宫向陛下告你的御状!” “我们是拿你没办法,但是,陛下可以!” 封德彝一字一板道:“等你丢官罢职了,你没了赎铜抵罪的资格,别说是老夫,还有这几位国公了。” “长平郡公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说罢,封德彝怒然摔袖,大声道: “诸位国公,我们走,去皇宫!” 其他几位国公,愤然跟在封德彝身后,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唯有李绩眼神深邃的看了一眼张顿,随即默然不语的跟着一块离开。 “呼!” 等九个国公,带着他们的儿子离开以后。 县衙内,响起了一声声松口气的声音。 胡渠荷白皙的脸庞上,苍白无血,还没有缓过劲。 她能感觉到,自家先生刚才距离死亡,一步之遥! 想到刚才,胡渠荷就一阵心有余悸。 杨班头更是一个劲的擦着额头上的汗,苦笑着道:“张县令,卑职差点尿裤子啊。” 胡渠荷深以为然点头,又惊又怕的看着张顿道:“刚才太凶险了。” 凶险?那是凶险吗? 杨班头粗喘着气,那是砍头刀都架脖子上了! 他看得出来,侯君集是真动了杀心。 如果不是张顿身上穿着这件万年令的官袍。 恐怕侯君集,真敢让人放箭! 到时候张顿死了。 他们这些人,也得跟着一块倒霉! “瞧你们怕的样子。” 张顿瞅着他们,摇了摇头道:“有我在,你们就不该怕,那几个国公,色厉内荏而已。” “他们不敢杀我,因为杀了我,就是坏了规矩,咱们陛下第一个就饶不了他们。” 杨班头语气复杂道:“张县令,你可真沉得住气啊。” 张顿一乐,“你们若是把大唐律法吃透了,你们也能有这份底气。” 杨班头恨不得把白眼扣下来扔给他,这是吃透不吃透律法的问题吗? 而且,就算吃透了律法,我们就更不敢惹怒那些国公啊。 “杨班头,去牢里把唐府尹请过来。” 就在此时,张顿忽然开口道。 杨班头肃然道:“诺!” 很快,唐俭优哉游哉的背着双手,走到了县衙大堂。 大堂恢复了平静,张顿坐在几案后,又开始翻起案宗。 胡渠荷则正襟危坐在他旁边。 看到唐俭进来,胡渠荷赶忙起身欠了欠身子:“奴家见过唐府尹。” 唐俭摆了摆手掌,示意她坐下,然后瞅见张顿放下案宗,一副要起身的样子,笑道:“别别别,本官现在可经不起你这样,你刚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得了。” 张顿拱手笑道:“那下官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重新坐直身子,摊开手掌对着对面空着的案牍道:“唐府尹,请坐。” 唐俭嗯了一声,坐在他对面,随即好奇道:“事情都解决了?” 张顿点了点头道:“解决了。” 唐俭啧了一声,十根手指放在桌面上,一边轻轻敲击着,一边语气玩味道:“本官还是小瞧了你,你本事真够大啊。” “那九位国公,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你都能摆平他们?” “你怎么摆平的?” 第183章 张顿真正的目的,改而不废! 张顿没有之言,而是偏头冲着胡渠荷使了一个眼色。 胡渠荷心领神会,站起身拎着茶壶,为他和唐俭斟了一杯茶。 张顿手握茶杯,看着唐俭那张写满好奇的脸庞,说道:“刚才没有谈拢,侯公让部曲冲撞下官。” 唐俭追问道:“然后呢?” 张顿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冲上来了两个,被下官给打倒在地上。” 闻言,唐俭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他,惊呼道:“你还有这身手?” 说完他又肃然点了点头,“也对,你要是没点本事,你也不敢惹他们?然后呢?” 张顿继续说道:“然后侯公让那些部曲,弯弓准备射杀下官。” 唐俭嗤笑了一声,“他侯君集敢?” “他要是敢这样做,杀了你,他也得跟着陪葬。” 说着,唐俭又指了指张顿身上穿着的绯色官袍,道:“再怎么说,你也是五品官的万年令。” “侯君集若是纵容部曲杀了你,他就是杀了朝堂重臣,他侯君集脑袋不搬家,我唐俭随他侯家的姓。” 张顿拱手道:“唐府尹洞若观火。” “侯公确实不敢。” 他双手一摊道:“然后,密国公就带着其他几位国公,入宫见陛下,说是要告本官御状。” 唐俭紧皱起了眉头,“密国公老成谋国,知道这才是最直接的办法。” “你这下,可算是危险了。” 他语气带着一抹担忧,望着张顿道:“事情捅到了陛下那里,你纵容手底下的衙役,殴打抓捕那些国公之子,就这一项罪名,你这身官袍,就得被脱下来。” “等你没了官袍护身,那些国公想惩治你,你怕是吃不起啊。” 张顿摇了摇头道:“无妨,他们要是想对付下官,就让他们来吧。” 唐俭叹了口气,“张顿,你这样做值得吗?” “为了一个良家女,弄成如此局面,本官都为你不值啊。” 唐俭再次指了指他身上穿着的官袍,肃然道:“成为新科状元,上来就被授封五品官的万年令,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的事。” “陛下委你重任,是欣赏你,也是看重你。” “本官话说难听一些,你这样做,是有负圣心。” 说到最后,唐俭语气重了许多,语气都带着痛惜之意。 张顿沉默了几秒,方才开口说道: “唐府尹,你刚才问下官,这样做值得吗,下官可以明确回答你,下官觉得,很值得。” “有些事情,得有一个说法。” 张顿深吸了口气,偏头看了一眼大堂外的方向,轻声道:“这个说法得对得起自己,也要对得起死者,更要对得起天下百姓。” “舒蝶之死,只是一桩案子,像舒蝶这样死了的良家女,不知天下出过多少!” “都是谁做的?还不都是那些权贵吗?” “其中确实也不乏一些好好恶斗狠之徒,可他们犯了事,我大唐律法能管得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们做了恶事,律法就帮受苦者伸冤,处死他们!” “但是那些权贵呢?” 张顿望着唐俭,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中迸出道:“那些权贵,有哪一个做了恶事,因此而亡的?” “没有!” 张顿扬起手掌,重重拍了拍桌面上的卷宗,道: “下官今天一直在看卷宗,这卷宗的字里行间,都写着权贵吃人啊。” “可是把这些犯了事的权贵,全部抓起来,又有何用?过不多久又得全部放了。” “源头何在?” 张顿吐字道:“皆在赎铜之法!” 唐俭眉头都快能夹死苍蝇,感觉到来自张顿身上的那一股执拗,叹了口气道: “张顿啊,你既然跟本官开诚布公,本官也就有什么话,跟你直说了。” “你说源头出在赎铜之法上,本官不反驳你。” 唐俭沉声道:“事实上,本官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赎铜之法的弊端。” “可是自古以来,赎铜抵罪都存在,此乃顺应人心之法,你怎么改?” 唐俭拍了拍桌子,“你拿什么改?你可知改起来有多困难?会遇到多少阻力?” “你真要这样做,百官还不联合起来对付你?你一个人的力量再大,能大的过朝堂上那么多大臣吗?” “更何况,你还只是一个五品的万年令,长安城一块砖头下去,砸出和你同品阶的大臣,不知能砸出多少个!” “在长安城,说你是位卑言轻也不为过!” 唐俭盯视着默然不语的张顿,继续说道:“你能为死者鸣不平,而不惜得罪那么多的国公,甚至连长平郡公都抓了,还打伤了他儿子,做到这一步,足够了!” “再继续下去,得不偿失!” 张顿抬起头,忽然咧嘴,“唐府尹,下官什么时候说过,要让朝廷彻底废除赎铜之法了?” “啊?” 这一次,轮到唐俭愣了。 他沉默了几秒,上下打量着张顿,忽然发现,有点看不透他。 张顿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朝廷废除赎铜之法? 不可能啊! 如果他没有这个心思。 他做这些干什么? 吃饱了撑的?! 看着唐俭投来惊疑的目光,张顿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唐府尹,你刚才也说了,赎铜之法,是顺应了人心。” “如果真要废除,那就是和文武百官为敌。” “下官怎可能做这种蠢事?” 唐俭眉头紧皱,“那你刚才说的话怎么讲?” 张顿手里捧着茶杯,语气不急不缓说道:“唐府尹,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的人,都奉行中庸之道。” “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朝堂大臣们,都喜欢折中的。” “下官打个比方,我若是提议,要在一个站满了人,却没有窗户的屋子开一个窗户,那些已经世世代代习惯这种环境的人,决然不可能同意。” “可是,若是下官先说要把屋顶给拆了,他们就愿意开窗户了。” 唐俭忽然有些恍然,“所以你是想改变赎铜之法,而不是要废除?” “不错!” 张顿点了点头,脸色严肃了几分,说道:“就拿舒蝶之死的案子来说。” “长平郡公的儿子张慎几,糟践良家女,长平郡公之妻隔日就雇凶杀人,她们不怕律法的刀落在他们头上?” “她们不怕,就是因为赎铜之法!” “如果现在朝廷改一改此法,将赎铜之法,变为犯了死罪者,无论是谁皆不可抵罪赎铜,是不是能更好一些?” “当然,这样的结果,还不是下官想要的结果。” 张顿看着唐俭,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却重重的道:“下官真正想要的结果,是赎铜而不得抵罪!” 第184章 这件事你可以找个人帮你分担分担啊,比如长孙无忌! 赎铜而不抵罪? 唐俭心里细细琢磨着。 张顿继续说道:“下官以为的赎铜而不抵罪,是触犯了律法,若是犯了死罪,该死就得死,该交的钱,还是要交。” “不能说,交了钱事情就过去了,那不行!” 张顿竖起一根手指,肃然说道:“若是有人犯了小事,按照律法,应该杖责四十,以前是能赎铜免罪,那现在就不能赎铜,钱一样交,棍子照样打。” 唐俭听得一阵咂舌,道:“你这样做,跟废除了有什么区别?” “不对!” 唐俭神色严肃道:“你这比废了还要狠。” 张顿笑吟吟道:“所以下官刚才也说了,是改而不废。” “如果交了钱,本该杖责四十,可以改为杖责二十。” “徒刑一年,交了钱,可以改为徒刑六月。” “当然,死刑和流放之罪,不能改。” 张顿手指轻轻在案牍上敲击了几下,道:“若是犯了死刑,以及流放之罪,不论品阶大小,按照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唐俭摇头道:“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张顿一脸认真道:“他们若是不同意,那下官只好与他们斗到底了。” “满朝文武若是想要与我为敌,那就让他们来。” “可问题是,他们能打得过我吗?” 张顿摊开双手道:“打不过我,那就只能干瞪眼。” “……”唐俭无语的看着他,好家伙,你这是明摆着侠以武犯禁啊。 确实,那些人打不过他,再加上张顿身上的官袍,对方也得有所顾忌。 所以难免会造成了张顿肆无忌惮对他们动手,而他们咬牙切齿,又无计可施的局面。 张顿继续说道:“而下官不一样,下官是万年令,只要在这个位置上一天,下官就有巡街之权,到时候在路上,碰到哪个权贵之子,那他们就得小心了。” 唐俭忍不住道:“你也不能硬抓他们啊,对不对?” “下官怎会来硬的?” 张顿眉头一皱,“我是讲王法的人!” “……” 唐俭目瞪口呆看着他。 特么王法是你用来对付人的,我怎么就没看到你哪一条遵照王法办事了? “下官打个比方,如果在路上,下官碰到了权贵之子。” 张顿肃然道:“下官就会问他,他今天为什么不戴幞头!” 唐俭:“???” 张顿继续道:“然后,就揍他。” 唐俭纳罕道:“不戴幞头就打人?那他要是戴着呢?” 张顿面大微笑道:“那本官就要问问他,为什么今天要戴幞头!” 嘶!唐俭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合着啥话你都占理是不是?” “你就不想想后果?” 张顿笑道:“下官能赎铜啊。” “……” 唐俭张了张口,震撼的半晌说不出话,好家伙,律法中的赎铜,都快被你玩出花来了! 张顿呼出一口气道:“只要用上几个月,我想长安城里就差不多太平了。” 这太平得了吗? 唐俭心中一阵腹诽,有你这个搅屎棍在,朝廷怕是得永无宁日! “几个月后,文武百官若是能耐得住,他们的儿子也会耐不住,就会收敛起来,不敢在长安城做恶事。” 张顿笑容和善道:“如果那些文武百官耐不住,就会想方设法阻止下官。” “或许他们还会派人跟下官谈一谈。” “到时候,就好谈多了。” “要么他们管住儿子,不要犯在我手里,要么,他们就同意我的赎铜之法改而不废的提议。” 听完他的话,唐俭服气了,冲着他竖起大拇指,道:“你啊,真是胆大包天!” “罢了,谁让你是本官的下属呢。” 唐俭叹了口气,然后神色凝重看着张顿,道:“本官给你一条建议。” 张顿拱手道:“唐府尹但说无妨。” 唐俭沉声道:“你不能一个人把这件事给扛下来,你得找人帮你分担。” 闻言,张顿不由盯视了唐俭几秒,陷入了沉思。 唐俭一眼看出他内心所想,赶忙摆了摆手掌道:“你别看着本官啊。” “本官扛不住。” 他竖起手指,指了指头顶,语气意味深长道:“你得往上面找。” 往上面找?找其他比你品阶大的大臣? 张顿拧着眉头道:“在朝的大臣,下官都不认识。” 唐俭咧嘴道:“别人你不认识无妨,只要你认识长孙无忌就行了啊。” 看着张顿露出困惑的神色,唐俭耐心道:“本官问你,你这身官袍,是怎么来的?” 张顿沉吟道:“陛下在今天早朝上,授封下官的万年令之职。” 唐俭笑眯眯道:“那你怎么当上的万年令?” 张顿迟疑了一下,“因为得了新科状元?” “不错!” 唐俭双手一拍,笑了一声,“因为你是新科状元!你参加科举了啊!” “本官再问你,你这次参加的科举,知贡举是谁?” 张顿直言不讳道:“长孙无忌。” “对喽,你找他啊。” 唐俭咧嘴一笑,“他是知贡举,你是他监办的科举的新科状元。” “你们之间,有师生之谊啊。” 他一边在几案上画着圈,一边语气意味深长道:“你不找他你找谁?” 张顿再次皱眉,“可是,长孙尚书好像看在下不顺眼。” “不顺眼?” 唐俭乐出声道:“不顺眼那不更好?” “要的就是他不顺眼,他要是看你顺眼,还提拔你,你让他帮你分担,不是害他吗?对不对?” “你这样说,倒也对。” 张顿语气带着困惑道:“可是,我去找长孙尚书,有用吗?我见到他怎么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 唐俭一字一板道:“你就告诉他,你要让赎铜之法改而不废,他要是不答应,你就天天揪着他的儿子,一个劲的往死里打。” 张顿神色一怔。 站在张顿旁边的胡渠荷目光古怪的看着唐俭,这主意怎么听着,是个馊主意啊。 “咳咳!” 忽然,一道轻咳声,在大堂外响了起来。 谁啊这是,在这个时候咳嗽!唐俭有些不满的闻声望去,当看到一个穿着深青色袍衫的身影,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不是李二吗? 第185章 长孙无忌那边,朕去找他! 特么当今天子怎么跑这来了?! 张顿也偏头望去,惊喜道:“二叔!” “???” 唐俭眼睛睁的更大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张顿,又看了看李二。 你叫他什么? 二叔? 特么当今天子是你二叔? 唐俭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同时心中有些明悟。 这样就解释通了啊。 张顿之所以能以新科状元的身份,在今天早朝上被授予五品官的万年令。 并非他是新科状元。 而是因为张顿是李二的侄子! 怎么不早说啊! 唐俭心里一阵吐槽,早知道天子是你二叔,本官还费这个劲劝你干什么! 他不由看了一眼李二。 却发现,李二正睁大眼睛瞪着他。 唐俭一头雾水,有些不明白他瞪自己干什么。 一时间,唐俭作揖不是,拱手也不是,急得有些抓耳挠腮,最终脸色涨红口中迸出道:“他二叔好!” “……” 李二嘴角抽搐了几下,你这都是什么词! 张顿哪里知晓唐俭此刻心中所想,站起身欣喜的走出大堂,将李二接了进来,等到坐下以后,方才问道:“二叔,你怎么来了?” 李二闷声道:“在家里闷得慌。” 唐俭心里默默说着,搞不好是不想见那九位国公,所以知道了消息,提前跑出来了。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在外面听到了。” 李二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张顿,你所图甚大啊。” “大的让你老丈人,都有些害怕。” 老丈人?!唐俭听得一脸茫然,怎么感觉你们的关系这么乱啊。 等等! 唐俭忽然想到什么,心头一震,看了看张顿,又看了看李二,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别是张顿还不知道李二是陛下吧? 而且看陛下的样子,好像也瞒着自己的身份。 原来如此! 唐俭瞬间恍然,难怪陛下刚才在大堂外,瞪了他一眼,原来是这个意思,是让自己别乱说话! 想明白过来,唐俭闷着声,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竖起耳朵听着他们叔侄俩的交谈。 张顿好奇道:“我岳父怎么说?” “他听说你在为死者鸣不平,夸了你一顿。” 李二语气幽幽道:“不过,你对付国公的时候,你老丈人也不免为你提心吊胆啊。” “稍有不慎,你可就万劫不复了。” 张顿咧嘴道:“没事,我命硬。” 唐俭心里默默说着,看出来了,不然你早死了。 一般人,谁能得罪起九个国公啊。 不对,加上长平郡公,就是十个人! 一下子得罪这么多,而且到现在还安然无恙,不是命硬是什么? 就在此时,李二忽然指向了唐俭,问道:“这位是谁?” 不等张顿开口,唐俭错愕道:“你不认识我这件官袍?” “嗯?”李二瞪了他一眼。 唐俭轻咳了一声,“不认识无妨,本官唐俭,京兆府府尹。” 李二见他识趣,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语气淡淡说道:“刚才你说,要让我这位贤侄,去找长孙无忌?” “你还说,如果长孙无忌不答应,就让我这位张贤侄,去收拾他儿子?” 砰的一声,李二拍了一下桌案,大喝道:“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唐俭赔笑着道:“说得对,说的对,本官刚才确实是在火上浇油。” 李二当面斥责自己。 自己还能说什么? 只能捏着鼻子认倒霉了! 张顿和胡渠荷好奇的看着二人,怎么感觉唐府尹,忽然变得这么怂了?! 李二又看向他,问道:“张顿,你觉得如何是好?” 张顿沉吟道:“找长孙尚书,确实不合适。” “我觉得还是按照我的办法来,磨那些国公几个月,总能成功的。” 那他们还不磨死朕? 一想到跑到皇宫找自己的九个国公,李二就感觉一阵头疼。 九个国公吵起来。 那不是一般的一个头两个大。 而且,张顿这样做,明显是要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 一旦真被他得罪光了,以后还怎么升他的官? 到时候一提到张顿。 文武百官一致反对怎么办? 朝堂岂不是永无宁日? 李二沉吟了几秒,说道:“张顿,其实唐府尹刚才说的话,也是有可去之处的。” 看着张顿挑了一下眉头,李二耐心解释道: “就比如说,去找长孙无忌,再怎么说,长孙无忌和你都有师生之谊,当老师的,替自己的学生排忧解难,不是分内之事?” 见张顿欲言又止,李二扬起手掌,让他先不要说话,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觉得长孙无忌不会答应?” “你自己去找他,他自然不会答应,可若是换一个人呢?” 李二笑眯眯道:“比如,让你老丈人去。” 唐俭忽然高声道:“高啊!” 你别说话!李二瞪了他一眼,总感觉唐俭下一秒,就能让他的身份露馅。 张顿皱着眉道:“我老丈人能同意?” “我去跟他说。” 李二站起身,摆手道:“你今天在这等消息。” “唐府尹,你陪着我这位贤侄,他有什么话说的过了,请你多担待。” 说完,李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底是练武的啊! 唐俭疼的龇牙咧嘴,硬着头皮点头赔笑道:“了然,本官了然!” 万年县县衙外,停着一辆马车。 车夫的位置,坐着李君羡。 看到李二从万年县县衙走出来后,李君羡站直身子,肃然抱拳道:“陛下。” 李二嗯了一声,坐入车厢,开口道:“走,去长孙无忌府邸。” 李君羡低声应诺,随即扬起马鞭,重重的摔在拉车的白马身上。 伴随着白马嘶鸣声,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 齐国公府邸。 庭院中,放着一个草人。 长孙无忌神色优哉游哉的手握长弓,时不时的弯弓射箭。 长孙冲忽然走了过来,看到长孙无忌再次弯弓射的箭,正中草人的头部,拍手大叫道:“好箭法!” 长孙无忌眼角余光瞅了他一眼,淡然道:“臭小子,你来干什么?” “有一件事想问问父亲。”长孙冲说着,好奇道:“父亲,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为父能不高兴吗?”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的长弓,抚着胡须一脸笑容道:“就在刚刚,张顿得罪了九个国公,他们都跑去皇宫,找陛下要说法去了。” 第186章 长孙无忌:别乱扣帽子,我跟张顿没关系! 长孙冲神色一肃,“孩儿也听说了,孩儿来找父亲,也是为了这件事。” “父亲,那个张顿抓了九个国公的儿子,还打伤了长平郡公的儿子张慎几。” “这就是以下犯上!” 长孙冲语气斩钉截铁道:“孩儿觉得,咱们应该也动一动,收拾收拾他!” 长孙无忌啧了一声,瞅着他道:“动一动?怎么动?收拾张顿,又怎么收拾啊?” “九位国公去万年县县衙,找张顿要人,张顿给是给了,但是把他们的儿子揍得鼻青脸肿,你是想去赶着趟的,让张顿把你也打成那样子?” 长孙冲赶忙摆了摆手,道:“孩儿不是那个意思。” 长孙无忌皱眉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万年县发生了什么?” “那九位国公,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打成那样,要让张顿给个说法,张顿张口闭口就是赎铜,国公们都拿他没辙。” “侯君集更是带着五十多个部曲,想要威逼张顿,结果张顿软硬不吃。” “箭在弦上,对准张顿,侯君集却没这个胆量,放箭杀人啊。” 长孙无忌说着,拿起长弓,弯弓搭箭,咻然射了出去,却射偏了。 他一边一边弯弓搭箭,一边继续对着长孙冲说道:“杀了张顿,侯公不也得跟着陪葬吗?再怎么说,张顿也是新科状元。” “陛下钦点的状元,敢授完官就被杀,龙颜大怒之下,侯公能安然无恙?” “所以说侯君集不行啊,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长孙冲有些烦躁,“父亲,那咱们怎么办?横不能就看着张顿做事这么嚣张,咱们却拿他没辙吧?” “你急什么?等着就是。”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等那九位国公找陛下,看能不能要来一个说法。” “要来了说法,张顿丢官罢职,到时候收拾他,就容易多了。” “如果要不来说法,九个国公动怒,文武百官也生气。” “毕竟,张顿要做的事,一者是在为死者鸣不平,二者就是想废除赎铜之法。”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的长弓,抚着胡须淡然道:“第一件事,他只是得罪了张亮。” “他要做的第二件事,那就是彻底得罪文武百官。” “所以,咱们静观其变。” 长孙冲听得一阵点头,忍不住又问道:“父亲,你说陛下能同意吗?”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为父怎么知道,为父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 “横不能,为父把陛下叫到咱们家,给你当面问吧?” 说着,长孙无忌没忍住笑出声,怎么可能嘛。 “陛下驾到——” 一道拉长语调的声音,忽然在府外响起。 听到声音,长孙无忌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他只觉得出现了幻觉,忍不住道:“刚才外面说谁来了?” 不等长孙冲开口,李二便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沉声道:“朕来了。” 长孙无忌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娘的怎么回事,刚说完你就过来,你属曹操的吗? “臣长孙无忌,拜见陛下。” 长孙无忌赶忙作揖到底,声音洪亮说道。 长孙冲也赶忙作揖。 李二摆了摆手,“这是你家,就不用拘礼了,起来吧。” “谢陛下!” 长孙无忌高声说完,方才直起身子,冲着长孙冲使了一个眼色。 长孙冲识趣的转身离去。 庭院中,就剩下长孙无忌和李二两个人。 “陛下,请上座。”长孙无忌摊开手掌,毕恭毕敬的将李二请到庭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随即拿起石桌上的茶壶,为他斟好一杯茶,方才好奇道: “陛下此次来臣的府邸,是来看臣的?” 李二颔首道:“差不多。” 这是什么回答?有差不多来看臣子的吗?长孙无忌心中腹诽着,同时敏锐感觉到。 这里面有事。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二吃饱了撑的,会闲的没事跑来自己的府邸? “陛下……”长孙无忌小心翼翼道:“您是不是来找臣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李二皱着眉头道:“你是观音婢的兄长,就是朕的兄长,朕来找兄长唠嗑,不行吗?” “……” 长孙无忌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扎耳朵,当你李二的兄长? 你李二的兄长,是这么好当的吗? 搞不好,人就没了! 玄武门的事,才过去多久? “陛下说的事。”长孙无忌轻咳了一声,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是该说的奉承话,还是要说。 李二瞅着他,继续说道:“当然了,朕此次过来,确实也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长孙无忌暗暗松了口气,终于还是说到正事了,拱手道:“陛下但说无妨。” 李二神色严肃了起来,看着他道:“万年令张顿的事,你听说了吗?” “臣没听说。”长孙无忌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李二感觉牙疼,他不上钩,还当起了泥鳅,滑不留手啊! 不知道? 别人说不知道,朕还能相信,你长孙无忌说不知道?骗谁呢! 李二深知,整个长安城内,要说谁最关注张顿,绝对非长孙无忌莫属。 他肯定是知道张顿做起了得罪人的事。 加上当今天子又特别看好张顿,现在被九个国公逼着从皇宫里跑出来,哪都不去直接来了他长孙无忌的府邸。 以长孙无忌的心思,他要是猜不透其中有联系,才有鬼了。 所有他故意这样说,就是不想接自己的话茬。 这能由得了你?! 李二心中冷笑了一声,朕这次来找你,你以为当泥鳅就能蒙混过去? “不知道不要紧,朕可以告诉你!” 李二语气斩钉截铁道,然后将万年县县衙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知给他。 “这个张县令,胆子真够大的啊,那九位国公都敢招惹。” 长孙无忌露出讶然模样,然后抚着胡子,一脸困惑道:“可是陛下,这跟臣有什么关系?” 李二盯视了他几秒,开口说道:“有关系,毕竟你们两个,有师生之谊!” 闻言,长孙无忌差点把胡子揪下来,一脸震惊的看着李二,声音都忍不住高了几个分贝,“谁说的?哪有的事?这是胡说八道!” 第187章 长孙无忌的震惊,这个黑锅,是老夫能背得动的吗? 跟他有师生之谊? 开什么玩笑! 特么谁想跟他这个倒霉玩意儿扯上关系啊! 长孙无忌骂人的心都有了。 他是看张顿不爽,甚至想把他排斥在庙堂之外。 科举之事上,他被褚遂良摆了一道,让张顿顺利成为新科状元,得到朝廷授封的五品万年令。 这件事,长孙无忌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要说想和张顿扯上关系,别人都有可能,唯独他长孙无忌不可能。 再加上张顿做的事,有八成是因为他在背后拱火,才让张顿做到了这一步。 现在张顿招惹到了九位国公。 眼看着要倒霉了。 这时候,跟他扯上关系干什么? 隔岸观火,作壁上观,它不香吗? 李二见长孙无忌矢口否认,摆了摆手道:“你先听朕说完。” “朕问你,张顿是不是参加了科举?” “是。”长孙无忌点了点头,这一点不可否认。 李二继续说道:“张顿参加的科举,你是不是知贡举?是不是主考官?” 长孙无忌心头涌上一层不安,硬着头皮点头道:“是。” 李二眯着眼眸又问道:“张顿是不是新科状元?” “是。” 听到长孙无忌再次应声,李二摊开双手,道:“那不就结了吗?你是科举主考官,他是新科状元,你们不是有师生之谊,又是什么?” “……” 长孙无忌目光直勾勾盯视着李二,一时间有些吃不准他说这话的意思。 李二继续道:“所以说,张顿现在有难,你这个当老师的,得出面帮一帮。” 老夫帮他?长孙无忌咧嘴露出笑容,老夫恨不得给他补一刀! 当然,心里话是不能轻易说出来,尤其是在李二面前。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抹惋惜道:“臣明白陛下是爱才心切,但是,这件事确实是张县令做得不对。” “他抓长平郡公,本就是以下犯上,又当堂抓了侯公,之后又打伤张亮之子。” “没多久,他还借巡街的名义,打抓了九个国公之子,这才有了九位国公,前去皇宫找陛下要说法之事。” “张顿把事情闹这么大,陛下要保他,不得不说陛下宅心仁厚。” 长孙无忌摇头道:“但张顿做的事,已经超出万年令的职权。” “他现在,竟然公然想要废除我大唐律法中的赎铜之法。” “赎铜之法,乃自古就有,流传至今而不被废绝,就有其存在的道理。” 长孙无忌肃然道:“张顿不懂,所以他才会做傻事,臣就不明白了,为何陛下还要护着他?再发展下去,此子得罪了文武百官,不知多少奏本,要出现在陛下的御案之上!” 李二叹了口气,“所以朕不是来找你吗?朕想着,由你来护着他!” 长孙无忌:“???” 李二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文武百官就不会跟朕使脾气,也就不会有什么奏本,出现在朕的御案上,你觉得如何?” 老夫不觉得如何! 还觉得想打你! 长孙无忌面部肌肉一阵抽搐,袖子里的拳头都握紧了。 如果李二不是皇帝,换做是别人,哪怕是国公、宰相,长孙无忌这一拳也敢打上去。 坑特么谁呢?! 你怕护着他得罪文武百官,老夫难道就不怕了? 真要护着张顿了,文武百官的奏折,确实不会出现在你李二的御案上。 全特么冲着老夫来了! 搞不好,他们能冲到府邸,跟自己打一场! 想到那个画面,长孙无忌都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最关键是,凭什么! 长孙无忌果断摇头道:“陛下,臣绝不会护着张顿!” “他身为万年令,不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反而想着要跟满朝文武作对,他要找死,臣不拦着!” “臣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在帮他了!” “再要帮他,臣吃不起。” 长孙无忌抬起手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毕竟,臣就只有这一颗脑袋。” 李二语气温和道:“明白,朕都明白,你是朕的兄长,朕怎么会让你去做得罪人的事呢?” 你不会吗?特么你都说出来了啊! 长孙无忌目光幽幽看着他,心里满是不信。 “你不答应,朕又怎会为难你呢?”李二笑吟吟道:“再者,朕此次找你来,真正的目的,不是这个。” 闻言,长孙无忌顿时松了口气,拱手道:“陛下是为了何事,来找臣的?” 李二没有吭声,而是缓缓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远处的草人,大步走了过去,从草人上拔下一根箭矢,又拿起了长弓。 他弯弓射箭。 咻! 箭矢瞬间射在草人头上。 李二满意点了点头,然后一边搭箭,一边说道: “你刚才提到了赎铜之法,朕此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你现在也看到了。” “张亮用赎铜之法,为他儿子和妻子脱罪。” “张顿身为万年令,打抓了九个国公之子,事后也是用赎铜之法脱罪。” “这也是九位国公跑来找朕要说法的原因。” “就算他们找朕来要说法,朕又能给他们什么呢?” “赎铜之法,是我大唐律法中载有明文的,张亮用的没问题,张顿用了也没问题。” “可是,九个国公觉得有问题,朕也觉得有问题。” “但张亮和张顿,又都没有做错。” 李二再次射出一箭,又一次射中在草人面部。 他放下手中长弓,一脸凝重的看着长孙无忌,吐字道:“那问题出在哪里?” “朕以为,问题是出在了赎铜之法上!” “如果朝堂上,大家都用赎铜之法来对付彼此,那便是永无宁日!” “所以,朕才老找你。” 说完,李二扬起手掌,重重的指了指长孙无忌。 “……” 长孙无忌一脸震惊的看着他,绕了一圈,你又绕回来了是不是? 还说你不是为张顿来的? 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赎铜之法有问题?你老找老夫作甚?怎么个意思,打算让老夫在朝堂上提议,废除了赎铜之法? 那文武百官还不把老夫给撕了?! 而且,这不还帮着张顿达到了他的目的吗? 第188章 来,替朕把这个锅乖乖背好 偏偏张顿没事。 矛头全对准自己。 老夫不成了一个背黑锅的吗? 长孙无忌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陛下,臣背不起这个锅!” “你再说什么呢?” 李二皱着眉头道:“朕什么时候让你背黑锅了?朕跟你在谈正事!” “……” 长孙无忌无语看着他,特么这叫正事吗?这不就是让我背黑锅?! “陛下洞若观火,察觉出赎铜之法,是祸乱之根源。” 长孙无忌沉吟了许久,先夸了他一句,然后语气委婉道:“但是,这件事文武百官,是不会同意的!” “张顿是胡闹,看不明白赎铜之法是对文武百官有好处,真若要改了这条律法,文武百官岂不是要炸锅了?” 李二抬手打断他的话,道:“没有改,怎么就知道不行?” “朕也知道修改此法,会有层层阻力,所以朕才来找你,无忌,该不会连你也不打算帮朕吧?” 长孙无忌神色一肃,“怎么可能,臣是和陛下一条心的!” “那就好!” 李二嗯了一声,然后手掌伸到袖子里,抽出一封刚刚写好的奏折,放在他面前,说道: “朕刚才来的路上,已经写好了这封奏折,你现在跟朕去一趟皇宫,也算是给那九位国公一个交代。” “???” 长孙无忌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递来的奏折。 怎么个意思?! 你在半路上写好了? 你速度这么快干什么?! 在他看来,废除赎铜之法,绝对是一件难办的事。 至少也得半年时间才行! 可没想到,李二竟然如此雷厉风行。 “陛下……” 长孙无忌慌了,还想挣扎一下。 李二丝毫不给他挣扎的机会,语气温和道:“无忌,你放心,你跟朕是一条心,朕怎么会坑你呢?” “这里面写的,不是废除赎铜之法,而是将此法修改一下。” “修改后的赎铜之法,是犯了死罪和流刑的人,不得用赎铜之法减罪。” “这样一来,受到的阻力也大大减轻了许多。” “你等会儿拿着这封奏折,当着九位国公的面给朕,朕一同意,就算过去了。” 这能过去吗?!长孙无忌脸都白了,那不得被九个国公直接恨死?! 不对,不单单是那九位国公。 就连文武百官,怕也要恨死自己! 长孙无忌心惊胆战道:“陛下,这是一个得罪人的活啊!” “你怕什么?” 李二肃然道:“你在朝堂上得罪的人,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多得罪几个人,又有什么?虱子多了不怕痒!” 关键是那些文武百官,特么是虱子吗? 得罪的人多了。 老夫也怕啊! 长孙无忌还想说什么,但却被李二拉着手腕,被拽着往府外走。 “废话就不多说了,咱们直接去宫里,那九位国公怕是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长孙无忌慌张道:“陛下,陛下!” “等一等,” “你容臣准备准备啊!” “鞋,鞋子!” 然而,任凭长孙无忌怎么呼喊,李二很是坚定的拽着他的手腕,丝毫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将长孙无忌塞上马车,李二跟着坐了上去,随即对着坐在马车位置上的李君羡沉声道:“去皇宫!” “诺!” 李君羡应了一声,随即扬起马鞭,在长孙无忌绝望的目光中,马车快速的朝着太极宫方向而去。 ———— 甘露殿外。 九个国公脸色难看的站在殿外,看着空荡荡的殿内,一语不发。 他们属实没想到,李二竟然不在! 他跑哪去了?! 不在皇宫里好好批阅奏折,不好好处理公务,闲着乱跑什么啊! “诸位,咱们走不走?” 李绩忽然开口道:“陛下不在,宫里的宦官也不知陛下的去向,咱们在这里干等着,不是个办法啊。” “不等也要等!” 封德彝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解决不了,那个张顿只会愈发的胡作非为!咱们就在这里等,等到陛下回来,给咱们一个交代!” 忽然,一道低沉的嗓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你们要朕,交代什么?!” 九个国公浑身一震,纷纷回头望去,看着李二带着长孙无忌走了过来,同时作揖道:“臣等拜见陛下!” 李二嗯了一声,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走向甘露殿,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你们都进来吧。” “诺!” 九个国公赶忙作揖,跟在他身后,走入殿内。 当李二坐下以后,九个国公瞅着站在他们旁边的长孙无忌,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困惑。 这个老小子来干什么? 这里面有他什么事? 而且,长孙无忌的脸色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苍白啊! 难道张顿,把他儿子也抓了? 九个国公心中嘀咕着,却也没有谁开口问他。 李二坐在御案后,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坐下,方才开口说道:“朕今日出宫微服私访,听宫里传来消息,说是九位国公一同来了,就赶紧赶了回来。” 说着,他扫视了一眼众人,皱着眉头佯装不知道:“你们九个人联袂而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封德彝坐直身子,肃然拱手道:“陛下,臣要参万年令张顿,胡作非为!” 陈叔达昂首道:“陛下,臣也要参张顿,他以下犯上!” 萧瑀大声道:“陛下,臣要参张顿,他打了臣的儿子!” “陛下,臣也要参张顿!” “陛下,张顿身为万年令,竟公然无故殴打抓捕国公之子,无视律法,藐视皇权,臣以为应当将此子罢职免官!” 一时间,九个国公纷纷朗声说道。 李二听完他们的话,默然不语了几秒,方才开口说道:“朕今日才授封张顿为万年令,这才过去多久,你们就联袂跑到宫里来参他?” “你们是觉得,朕用人不明?” 闻言,九个国公神色微变,封德彝赶忙说道:“陛下,臣等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李二语气冷冰冰道:“朕看就是这个意思!” “朕若是记得不错,张顿现在应该在调查那位叫舒蝶的良家女之死的案子。” “朕也说过,此案要彻查!” “你们究竟是来为你们自己,还是为给张亮说情的?” 第189章 国公们之怒,长孙无忌,你跟张顿是一伙的? 眼看着李二要怪罪他们,九位国公急了。 “陛下!”屈突通忍不住道:“臣等此次前来,非是要给长平郡公说情!” “实在是张顿做的太过分了!” “陛下是下了旨,要彻查此案,臣等也绝非有心要阻挠张顿查案!” “然则,张顿所查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但是他还不善罢甘休,借着陛下的旨意,竟公然要废除我大唐律法中的赎铜之法!” “臣以为就这件事,最为不妥!” 封德彝接过话茬,肃然说道:“陛下,赎铜之法,乃自古就有,此法之存而不被废,自由其存在的道理。” “臣等此次前来求见陛下,为挨打的臣子们向陛下诉苦,只是其一,其二,便是臣等觉得,张顿要做的事,是大逆不道,所以臣等九人,才来向陛下参奏此人!!” 话音甫落,坐在他旁边的其他几个国公,纷纷坐直身子,肃然拱手道: “臣也是此意!” “臣附议!” “臣附议!” 看着九个国公同时表态,李二没有吭声,而是看向了长孙无忌,冲他使了一个眼色。 该你出手了! 长孙无忌低着头,很想无视李二投来的目光。 但是他知道,如果今天他无视了,那等会倒霉的就是他! 唉!这叫什么事啊! 长孙无忌心里气苦,特么早知道局面会发展成这样,打死他都不敢给张顿拱火。 这不是搬起石头在砸自己的脚吗! 在李二的盯视下,长孙无忌轻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诸位国公,老夫有一言,请诸位倾听!” 闻言,九个国公纷纷看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沉声说道:“你们刚才说,张顿是冲着我大唐律法中的赎铜之法来的,他是要废除此法,对不对?” “对!”九个国公异口同声道。 长孙无忌继续说道:“那如果此法不被废除,是不是就能说得过去了?” “对!” 九个国公犹豫了一下,然后再次点头说道。 长孙无忌肃然道:“若是这样,那便是最好。” 说完,他看向了李二,手掌伸到袖子里,缓缓将李二提前写好的奏折拿了出来。 奏折握在手中。 长孙无忌感觉手都在抖。 尤其是在九个国公的盯视下,他更觉得手抖的有些厉害。 但是,不做不行啊! 谁让陛下认自己当兄长呢! 如果不听他的,那自己搞不好就得跟隐太子李建成一样的下场! 长孙无忌深吸了口气,随即声音洪亮说道: “陛下,臣觉得张顿所作所为,确实过分了一些!” “但是他的心,终究是好的!” “就比如说,这赎铜之法,他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弊端。” “臣也是这种想法,臣也觉得我大唐的赎铜之法,其中有太多问题!” 说完,长孙无忌快步将奏折放在了李二的御案上,然后又后退了几步,作揖到底沉声说道:“赎铜之法,确实是自古有之,存在有其存在之道理。” “但是,今日张顿所作所为,借着赎铜之法来加害九位国公的儿子,可见赎铜之法,到了该改的时候!” “臣请陛下将赎铜之法改而不废!” “其中关键之处,臣已经写在奏折上,请陛下龙目阅览!” 话一说完,九个国公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难以置信的望着长孙无忌。 侯君集、屈突通、萧瑀、陈叔达等人,更是手掌都握成拳头,气的呼吸都气促了几分。 本来以为,长孙无忌此次来皇宫,可能是他儿子也遭了张顿的毒手。 没想到,他竟然是给张顿求情的! 虽然他和张顿的主张不一样。 张顿主张的,是废除赎铜之法。 长孙无忌主张的,是对赎铜之法改而不废。 但总的来说,他们都是冲着赎铜之法去的! 足以证明他们两个人,就是一伙的! 霎时,九个国公想的更多。 他们想起来,张顿之所以能授封五品官的万年令,是因为他参加了科举,成了新科状元。 而他参加的那次科举,知贡举是长孙无忌! 一个是主考官,一个是新科状元。 他们两个是有师生之谊的啊! 嗨呀!九个国公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长孙无忌给活吞了。 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这两个人,特么就是一伙的啊! 搞不好,张顿之所以冲着赎铜之法去的,背后长孙无忌就是主使! 不然张顿一个个刚刚成为万年令的人,怎么好端端的,就对赎铜之法死追不放? 不是长孙无忌,还能是谁给他出谋划策! “长孙尚书,没想到你竟会有此言论!” 封德彝气笑了,感觉现在尿都能是黄的! 气的! 长孙无忌轻咳了一声,低着头一语不吭。 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别说话,别跟这九个国公对峙! 更别反驳他们。 这样一来,聪明的人,或许能从中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事实上,九个国公之中,八个在气头上,唯有李绩,目光若有所思的望着长孙无忌。 “陛下!” 陈叔达忍不住道:“还请陛下示下,长孙尚书所谓的对赎铜之法该而不废,具体是什么?” 李二投给长孙无忌一个满意的眼神,然后拿起奏折打开看着,说道: “无忌在奏折上写的,是赎铜之法今日因为张顿,显现了弊端,应该改而不废。” “改的内容,就是死刑和流放之罪,不得赎铜抵罪,犯了这两个罪的,不仅要按照律法来办,还要让其交钱,以示严惩。” “另外,若是犯了流放以下之罪,官家子弟可以赎铜,比如应该杖责四十,赎铜以后,改为杖责二十,余下的二十杖,必须打了,不能赎铜抵罪。” 听他说完,甘露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国公们一个个偏头盯视着长孙无忌,眼珠子都瞪红了。 这个改法好啊。 太符合张顿的心意了啊! 要是把上呈奏折的人换成张顿,他们都相信! 这不和张顿说的差不多意思嘛?! 长孙无忌低着头,脸色更加白了几分,心中骇然,卧槽,里面是这样写的?! 这特么还算是该而不废吗? 这跟废了有什么区别! 后悔!现在就极度的后悔!长孙无忌感觉现在把肠子掏出来一看,估计都是青色的! 第190章 这可是长孙尚书,你们不能打! 怎么来的时候,就没有好好看一看,这封奏折里的内容! 长孙无忌面部肌肉一阵抽搐着。 他很想说不是,但是能行吗? 放在御案上的奏折,是他当着九位国公的面,递上去的。 话,也是他自愿说的。 李二在府邸逼他这样做,九个国公可没看到啊,而且实情他也不敢当着李二的面说啊。 现在说自己不是和张顿一伙的。 特么谁信? 李二手里握着奏折,投给长孙无忌一个赞赏的眼神。 把他叫过来,果然是个好办法。 京兆府尹唐俭看人的眼光,真准啊,是个能臣! “朕看这封奏折上写的,没有什么大问题。” 李二将奏折合上,语气淡淡说道:“就这么办吧。” 闻言,九个国公神色大变,纷纷将目光从长孙无忌身上挪开,看向李二。 就这么办了? 办什么啊! 这么大的事直接拍板? 封德彝忍不住道:“陛下,臣以为这件事事关重大,是不是该先朝议一下?” 朝议,就是让百官来商议。 这件事如果百官都同意,那就可以施行,如果有人不同意,说的有理有据,就可以先搁置下来。 李二心中冷笑,要是朝议了,那事情不就黄了? 以文武百官的性格,能同意将赎铜之法改而不废? 李二抬起手掌,指了指长孙无忌,语气毋庸置疑道:“朕看就不用了,朕相信无忌。” “赎铜之法,是无忌提出来的,朕现在决定先施行看看。” “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无忌说!” “就这样吧,诸位爱卿可以回去了!” 李二摆了摆手,然后对着李君羡说道:“君羡,你现在带着圣旨,去万年县县衙宣旨,就说万年县发生的命案,朕还是那句话,彻查到底!” 李君羡抱拳道:“诺!” 等到李君羡转身离开,李二看九个国公仍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皱眉道:“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又要说的,改日再说,朕现在累了,想休息休息。” 九个国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眸中的无奈。 陛下连装都不打算装。 开始赶人走了! “臣等告退。” 国公们叹了口气,站起身,无奈的转身离去。 走到甘露殿外,国公们脸上浮现出了愤怒之色。 “长孙尚书真是能臣啊!” 陈叔达咬牙切齿道:“老夫怎么就眼睛瞎了,看不出他跟张顿是一伙的!” 封德彝冷哼了一声道:“别说是你,老夫也没看出来。” “好一个师生之谊,长孙尚书,倒是挺会护犊子的。” “可他护谁不好,偏偏要护那个张顿?” 萧瑀语气激动道:“他长孙无忌是什么意思,是要打算跟文武百官大干一场?” 他说的大干一场的意思。 就是长孙无忌主张将赎铜之法该而不废。 现在陛下已经同意,文武百官会作何感想? 抛他祖坟的心都有了! 而此时,忽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国公们转身望去。 就看到长孙无忌低着头,一脸愁苦的走了过来。 而此时,长孙无忌也看到了九个国公,神色大变,暗道不好,转身就打算往回跑。 “长孙尚书,哪里去啊?” 忽然,一个蒲扇般大的手掌,落在了肩膀上。 听着耳畔传来侯君集的咬牙切齿声音。 长孙无忌浑身一僵,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脸色铁青走过来的其他几位国公,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拱手道: “巧了这不是,诸位同僚,咱们又见面了。” “同僚?”屈突通瞪视着他,“你还有脸提同僚两个字?” 长孙无忌露出茫然之色,“这话怎么讲?” 殷开山身材魁梧,两鬓斑白,手掌握紧成拳,放在了长孙无忌的肩膀上,面带微笑道:“怎么讲,你还不清楚吗?” “我们的儿子被那个张顿给打了,而你呢,却念着师生之谊,帮张顿打掩护,甚至不惜要得罪文武百官,也要帮他。” “你说你这一声同僚,我们怎么答应?”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了几下,道:“老夫要是说,老夫跟张顿其实势不两立,诸位国公,你们信不信啊?” “……” 国公们无声看了他几秒,然后气笑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啊!” 段志玄身材是几个国公中最高大魁梧的一个,拳头握得更紧了,盯视着长孙无忌,吐字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说我们能信吗?” 长孙无忌耐心道:“我觉得你们可以试着相信一下……”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个沙包大的拳头,骤然迎面而来。 砰! “啊!”皇宫之中,骤然响起长孙无忌的惨叫声。 萧瑀本就是个暴脾气,见长孙无忌竟然还狡辩,在段志玄一拳砸在他脸上的同时,猛地一脚将长孙无忌踹在地上,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当我们是三岁孩子吗?” “老夫打不死你!” 看着萧瑀冲上去对着倒在地上的长孙无忌一阵猛踹。 封德彝神色大变,赶忙拉着他大声道:“哎哎哎,不能打不能打!” “他再怎么说,也是吏部尚书啊,你们这样打他,会出事的!” 说完,他冲着长孙无忌的腰窝重重踩了一脚。 踩完就感觉浑身舒坦! 侯君集赶忙保住萧瑀,一边冲着长孙无忌后背一阵狂踩,一边咬牙道:“就是啊,不能打!” “你把他打死了,你怎么跟陛下交代?” “就是!”殷开山咧嘴笑着,同时蹲下身子,冲着长孙无忌的脑袋扇了一巴掌,大声道: “打他就是跟陛下作对,咱长孙尚书是谁啊,他妹妹可是咱大唐的皇后娘娘,你不过是陛下的表姑父而已,论亲疏远近,你能亲的过长孙尚书吗?” “对,不能打!” 陈叔达,屈突通,侯君集三人大声嚷嚷着,同时不放过瞬间踹长孙无忌一脚。 李绩犹豫了一下,为了显示自己合群,也冲着长孙无忌的身上踩了一下。 “……” 长孙无忌双手抱着脑袋趴在地上,脸色铁青,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特么这九个国公,是在劝架吗? 怎么感觉他们越劝架,自己身上更疼了啊! 第191章 圣旨,就是你的尚方宝剑! “打人是犯法的,你们知不知道!” 长孙无忌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然而,拳打脚踹声更急促了几分。 萧瑀气不过,大吼道:“犯法也打你,你去陛下那告老夫去,大不了老夫被削爵,你今天是别想好过!” “宋国公你消消气!” “就是,犯不上跟他计较!” “你怎么说也是陛下的表姑父,不看僧面看佛面,陛下最多训斥你几句,不会这么大动静!” “就是啊,他长孙无忌是陛下的亲戚,你就不是了吗?” “别打了别打了啊!” 国公们一边嚷嚷着劝架,一边又不停的冲着长孙无忌身上招呼。 当看到甘露殿方向,有太监身影大步走了过来,国公们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拖拽着萧瑀就往宫外方向跑去。 长孙无忌感觉周围好像干净了许多,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视野之中,哪还能找到那九位国公。 紧跟着,他就看到一个公公跑了过来,让长孙无忌生气的是,那个公公见他站起来,竟然直接一个转身,跟他擦肩而过,朝着宫外走去! “怎么遇到的都是混账!” 长孙无忌揉了揉有些青肿的脸颊,感觉浑身酸痛。 那几个国公,不敢下死手,但是一阵拳打脚踢之下,他也浑身难受。 行,老夫都给你们记着!等以后有机会了,看老夫怎么收拾你们几个! 长孙无忌咬牙切齿,心中怨气更甚了几分。 心里的怨气,有大半来自李二。 如果不是李二跑到府上来找他,让他背这个黑锅,他也不至于今天在宫里挨这顿打。 可是,李二能怨吗? 自己的倚仗,就是李二! 不能怨李二那就只能怨张顿了! 长孙无忌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是张顿带给他的,陛下咱们不能惹,那九个国公也不好惹。 但是你一个万年令。 老夫不惹你,不找你撒气,找谁去?! 长孙无忌揣着一肚子气,愤然朝着宫外方向而去。 ———— 而此时,万年县县衙。 大堂之中,张顿低头看着案卷宗,胡渠荷时不时的帮他拿一份卷宗过来。 唐俭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水。 唯有站在大堂外的杨班头急的抓耳挠腮。 唐俭一边抿着茶水,一边瞅着张顿,见他比自己还淡定,忍不住道:“张县令,你不着急吗?你看看你底下的人,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张顿翻卷宗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唐俭,摇头道:“唐府尹,现在下官再怎么着急也没用,那还着急干什么?” 唐俭啧了一声,他能被陛下看重,也不是没有理由啊。 胆大包天,还心细如针。 换做自己是他,京兆府尹怕是挡不住,得再往高升。 哒哒哒哒…… 忽然,大堂外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 众人偏头望去,就看到一个公公神色肃然的走了过来。 “圣旨到——” 那名中年公公声音很尖,大声说道。 圣旨来了?! 唐俭吃了一惊,赶忙投给张顿一个眼神,然后带着他,走到大堂外,对着圣旨道:“陛下万安。” “圣躬安!” 那名中年公公应了一声,然后打开圣旨,看着上面的字大声念道:“陛下圣谕:万年县发生命案,朕已知晓,还是那句话,朕要彻查!万年令张顿,全权负责此事,钦此!” 说完,他将手中的圣旨肃然的递给了张顿。 张顿有些讶然,没想到天子竟然会下这样一份圣旨给他。 唐俭低声道:“有了这份圣旨,和有尚方宝剑差不多,你知道该怎么用吧?” 张顿点了点头,“知道。” 唐俭偏头瞅着他,暗暗叹息了一声。 陛下这偏袒之心也太重了。 他是在护犊子啊! 唐俭清楚,九个国公都跑去皇宫,去找陛下要一个说法。 结果却是陛下降下一封圣旨,让张顿彻查。 这不是护犊子是什么? 简在帝心。 不是说说而已! “张县令,”而此时,那名公公没有宣旨结束就离开,而是笑吟吟道:“咱家此次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跟张县令说。” “就在刚刚,陛下召见九位国公的同时,还召见了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当着九位国公的面,给陛下上了一份奏折,说了赎铜之法改而不废之事,陛下已经同意了。” 说完,那名中年公公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张顿。 张顿脸上露出和善笑容。 同意了? 那岂不是说,现在可以放手去做该做的事? “谢公公。”张顿冲着他拱了拱手,然后手掌伸到袖子里,准备掏出点钱。 中年公公抬起手掌,按住了他的手腕,笑道:“张县令,旁人如此,咱家可能会要,但是张县令大可不必。” “宫里还有一些事,还等着咱家回去办,咱家就不多留了,回见。” 说完,那名中年公公转身快步离开。 唐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困惑。 奇怪了,往日宣旨的人,不该是陛下身边的李君羡吗? 怎么换了人了?! 他哪里知晓,此时此刻,李君羡就站在万年县县衙外。 李君羡走到万年县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如果不能去当着张顿的面宣旨。 自己这张脸,张顿认识啊! 一旦在他面前宣旨,张顿不就知道李二的身份了? 让他松口气的是,陛下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又派来一个宦官,接过他的活,跑进去宣旨。 “先生!”等到那个公公离开以后,胡渠荷险些蹦跳起来,兴奋的说道:“现在是不是就没了赎铜之法了?” “想多了。”唐俭在一旁撇嘴道:“刚才不是说了吗,赎铜之法没有废除,是改而不废。” 说完,他神色肃然看着张顿,道:“张县令,你的目的达到了。” “是啊。” 张顿深吸了一口气,将圣旨卷起来紧握在手中,轻声道:“这确实是下官想要的结果,但不是最后的结果。” 唐俭眉头一挑,想到什么,神色微变道:“你还想把舒蝶之死案,继续下去?” 张顿嗯了一声,语气坚定不移说道:“如果不继续下去,我做的这些,岂不是没了意义?” 第192章 手持圣旨,前来抓人! 唐俭眉头拧的都能夹死苍蝇,道:“你是要把长平郡公的夫人,给抓到这?” 张顿笑道:“也可以抓去京兆府,毕竟你是上官。” 唐俭嘴角抽搐了几下,特么上官是你这么用的吗? 把长平郡公的夫人,抓到京兆府? 长平郡公还不把京兆府掀了?! 唐俭轻咳了一声,“还是抓到你的万年县县衙吧。” 长平郡公是什么人? 那是朝堂上的一条疯狗啊! 是我能惹得起的? 你敢招惹他,我不敢啊! 我还想好好过日子呢! 看着唐俭一脸纠结的模样,张顿一笑,“成,那就抓到我的万年县县衙。” “杨班头!” 张顿回头对着杨班头大喝了一声,道:“召集县衙内的所有衙役,跟本官抓人!” “诺!” 杨班头抱拳大声道。 此时此刻,杨班头和八十个衙役,无所畏惧! 毕竟,长平郡公都抓过。 再抓他夫人,又有什么,又不是头一遭! 而且,他们胆子也大了。 国公之子都打了,他们不还是好好的? 杨班头也深刻认识到,张顿让做什么,最好就做什么。 出了问题,他扛着! 如果他吩咐的事,自己不去做,倒霉的就是他了! 一想到张顿的手段,杨班头转身去召集衙役们的脚步更快了。 很快,八十名衙役,全都站在了县衙庭院内。 张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绯色官袍,戴好乌纱帽,冲着唐俭微微作揖,道:“唐府尹,你在此处等下官的消息,下官很快回来。” 你可以慢慢来,不用在乎我的感受……唐俭脸庞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道:“你就这么去?” 张顿神色一怔,沉思了一下,道:“唐府尹提醒的是,下官这样去,有些不礼貌。” 说完,他对着杨班头肃然道:“你去找点锣鼓过来,咱们敲锣打鼓去抓人!” 杨班头赶忙道:“诺!” “……”唐俭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明明是,你就一点不害怕? 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提醒你要敲锣打鼓了? 而且,你敲锣打鼓去…… 这特么是礼貌吗?! 看着张顿领着胡渠荷以及杨班头和八十名衙役,带着锣鼓大步离开县衙。 唐俭愁的想薅头发。 长平郡公是朝堂上公认的一条疯狗,现在看来,长平郡公的疯,也就那样! 和张顿相比,小巫见到大巫! 这个年轻县令才是真疯啊! “咚咚咚——” 长安城内,从万年县县衙前往长平郡公府的一路上。 锣鼓齐鸣! 沿路的百姓们,纷纷好奇驻足,张望过去。 “今天过节吗?” “豁,这不是万年县县衙的人吗?怎么敲锣打鼓出来啊?” “他们要干什么去?” 百姓们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好奇。 张顿瞅了一眼杨班头,道:“念词儿。” “啥词?”杨班头一头雾水道。 张顿面无表情道:“咱们去干什么,你就说什么。” 杨班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打算跟长平郡公不死不休吗? 想了想,杨班头咬了咬牙,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嚎一嗓子又有什么,扯着嗓子大喊道: “万年县县衙要去长平郡公府抓人,闲杂人等回避!” 听到这话,沿路的百姓神色大变,赶忙躲闪到道路两旁,吃惊的看着他们。 “他们要去长平郡公府抓人?那可是郡公啊!” “万年令有资格抓吗?” “这不是以下犯上?” “我听说咱们万年县发生了一桩命案,牵扯到了长平郡公府……” “什么叫牵扯到了,明明就是长平郡公府的人干的!” “嘶,万年令好大的胆子啊!” “我看挺好,万年令是为民伸冤!” “这种不法之徒,就该抓!” 百姓们议论起来。 但当知晓年轻万年令要去干什么,再没有一个百姓敢跟上去看。 长平郡公府。 府邸内,庭院之中,站着五十多名腰间佩刀,肩膀上挎着长弓的魁梧部曲。 五十名部曲,肃然而立。 张亮脸色铁青,坐在厅堂中,盯视着一脸怒气的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夫人李氏,吐字道:“你还嫌长安城里不够乱吗?” “谁让你回来的?” 李氏眼睛通红,道:“妾身不回来,难道一直要在乡间那种穷破地方住着?” “如果不是妾身的丫鬟,带消息过来,妾身都不知道,慎几被人打成那样!” “夫君,你可是郡公啊!” 李氏眼神带着怨毒,怒不可遏道:“那个张顿,不过是一个万年令而已,你怎么就收拾不掉他?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慎几惨遭他的毒手啊!” “你还是不是男人!” “够了!”张亮手掌猛地拍在桌上,暴怒道:“你什么时候听过老夫的话?” “让你往东,你偏偏要往西,让你往左,你非要往右!” “张慎几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 “他强暴良家女,你不加以劝阻,反而派刘雀杀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事先跟老夫说?” “事情变成这样,皆因为你们母女俩!” 李氏梗着脖子,大声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再怎么说,慎几也是你儿子,而且,你是长平郡公,你被一个五品官的万年令逼成这样,你有脸说妾身?” 张亮咬牙切齿,气的手掌都在哆嗦。 但他知道,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 张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已经得到消息,长孙无忌已经向陛下上了奏折,要将赎铜之法改而不废。 陛下已经同意了! 没了赎铜之法,张顿只会肆无忌惮,冲着他来! 张亮深吸了口气,道:“你现在立刻离开长安城,你不离开长安城,事情就不好解决!” “妾身不走!” 李氏摇了摇头,冷哼道: “妾身才走了一天,慎几就被打成那样,妾身要是再走,指不定他的命都没了!” “何况,妾身还是长平郡公的夫人!” 李氏骂道:“区区一个万年令,他难道还敢来咱们府邸,抓妾身吗?” 砰!! 忽然,府邸大门被人用脚在门外,重重的踹开!! 第193章 郡公之妻,怎可拖拽?! 听到声音,李氏被吓了一跳。 张亮更是脸色铁青,蹭的一下站起身。 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谁来了! 张亮心里又惊又怒,他知道张顿一定会过来。 但是没想到,他敢如此霸道,上来就踹门!? 你当长平郡公府,是你家吗? “列阵!” 张亮爆喝了一声。 “杀!” 庭院内,五十名部曲齐齐大吼着,分散而开。 左右两侧的部曲,将腰间的唐横刀抽了出来,紧握在手中。 中间的部曲,足足三十人,列为两排。 两排各十五名部曲,弯弓搭箭,对着府门的方向。 没多久,张顿头戴乌纱,身穿绯色官袍,脸庞上带着微笑,带着胡渠荷和杨班头,以及八十名衙役,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刚刚从厅堂内走出来的张亮,张顿不卑不亢的拱手道:“万年令张顿,见过张公,县衙一别,有几个时辰了。” 张亮双手背在身后,面色铁青,直勾勾盯视着他,吐字道:“张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老夫的府邸大门,也是你能踹的?” 张顿摇头道:“下官本来是不想踹的,但是叫了半天门,没有一个人应声,这才没了办法。” “毕竟……” 张顿扬起头,笑道:“今天张公的府邸,下官是一定要进来的,谁挡也没用。” 张亮怒声道:“强闯老夫的府邸,你就不怕老夫杀人吗?” “杀人?你不敢的。” 张顿收敛起笑容,看了一眼满庭院的部曲,面无表情道:“我奉旨行事,你敢杀吗?” 闻言,张亮心头一震,睁大眼睛看着张顿从袖子中拿出一份金灿灿的圣旨。 “见圣旨如见陛下!” 张顿看着庭院中的五十多名部曲,大喝道:“敢对着圣旨弯弓执刀的,是想干什么?想要谋反吗?” 说罢,他回头冲着杨班头大喝道:“杨班头听令,所有人拔刀!” “锵——” 杨班头和八十个衙役,毫不犹豫的将腰间的唐横刀拔了出来。 张顿继续盯视着那些部曲,吐字道:“三息之内,不放下刀弓者,一律按照谋反论罪!格杀勿论!” 庭院内,五十个部曲神色大变,纷纷回头看向了张亮。 随即,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刀,以及弓箭,单膝跪地,冲着张顿手中的圣旨抱拳。 面对圣旨,即便张亮不让他们放下刀箭,他们也不敢不放。 见圣旨如见陛下。 对圣旨拔刀,死罪! 即便是张亮也保不住他们! 再者,不听令收刀,也意味可能会坐实张亮造反。 于情于理,他们也不敢不听张顿的话。 张亮脸色铁青,紧握着拳头,指关节嘎吱嘎吱响。 他想过张顿会来闹事。 甚至已经想过,只要张顿敢带着人来,他就决心与他火并! 但唯独没有想过,他竟然会有陛下的圣旨! 奉旨抓人!? 不,他是扯着虎皮当大旗! 打鬼借钟馗啊! 张亮深吸了一口气,他相信,张顿手中的圣旨里,绝对没有写前来抓人的事。 十有八九,是陛下下旨,让他彻查万年县发生的命案。 但不管写的是什么。 他手中的圣旨,做不得假! 张亮咬着牙,最终选择走到张顿面前,对着圣旨单膝跪地,抱拳大声道:“陛下万安!” “圣躬安。” 张顿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张良,面大微笑道:“张公,起来吧。” “闲话就不多说了。” “此次下官过来,只为了一件事。” 张顿看着张亮站起身,语气平静道:“张公的夫人,牵扯到万年县那桩命案,陛下下旨,让下官彻查此案,下官不敢徇私枉法,阳奉阴违。” “所以,请张夫人跟下官去一趟万年县县衙吧。” 张亮站起身的身子一僵,沉默了许久,方才抬起头眼眸赤红的盯视着他,吐字道:“张顿,你是铁了心的,要跟老夫不死不休吗?” 张顿凝视着他,抬起手掌指了指天空,声音掷地有声道:“张公,你好好看看头顶!” “头顶是什么?” “是青天!” “万年县发生了一件命案,一个良家女,惨遭强暴,然后死于凶杀!” “何人做的?” 张顿指了指厅堂中,那名眼眸中闪烁着怨毒的中年女人,冷声道:“强暴良家女者,是你儿子张慎几,雇凶杀人者,是你夫人!” “张公,换做是你,你坐在万年令这个位置,你会怎么做?” “可能你会像上一任万年令王洵那般,为了讨好郡公,而不惜民怨滔天,不顾死者是否冤死,只为了锦绣前程!” “但是,请睁大眼睛看清楚,青天在上!” 张顿一字一板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拿难欺啊!” “张公,我不是王洵,我不为了锦绣前程,所以,我无所顾忌!” 张顿看着脸色逐渐僵硬的张亮,竖起一根手指,神色肃然道: “我只认一个死理,只要我还是万年令,只要是万年令出了命案,谁杀了人,我就抓谁!”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被谁庇佑!只要他犯了法!我就敢抓!” 张顿冷声道:“抓人以前,我是考虑到了有赎铜之法,所以,我就先冲着赎铜之法去,看看能不能改一改,这也是为什么为何我没有再来张公府邸的原因!” “现在,赎铜之法,陛下已经答应改而不废,下官自然应该再来一趟,将事情做一个了结。” “如果张公你对下官有什么不满,可以入宫参奏下官。” “但还是那句话。” “只要我还坐在万年令这个位子上,该做的事,我绝对要做!” 说罢,张顿挥了挥手,目光平静的看着厅堂中坐着的中年女人,一字一板道: “杨班头,抓人吧。” “诺!” 杨班头抱拳应了一声,随即紧握着唐横刀,面容冷峻的带着两个衙役,朝着厅堂中走去。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你们凭什么抓妾身,你们怎么敢的!妾身可是长平郡公的夫人!” 厅堂内,登时响起一道尖利的叫声。 张顿皱了皱眉头,看着厅堂内正在对着杨班头和两个衙役撒泼的李氏。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七十多个衙役们,吐字道:“你们愣在这干什么?难道要让杨班头把长平郡公的夫人,拖拽出来吗?” “再怎么说她也是郡公之妻,怎可拖拽?” “抬她出来!” 张顿的爆喝之声,响彻长平郡公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第194章 长孙无忌:天底下的倒霉人,就不能少老夫一个吗! “诺!” 身后衙役们,叫着应声,随即快步走入厅堂之中。 十几个衙役在杨班头带领下,硬是将李氏从厅堂内抬了出来。 李氏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只得痛哭流涕的对着张亮大叫道:“夫君,你快救救妾身啊!” 张亮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毕露,脸色狰狞的看着张顿。 他想到了一个词。 无法无天! 简直就是给张顿量身定制的! “张顿,你不怕死吗?” 张亮忍住拽住张亮衣领的冲动,低吼出声道。 张顿目光冰冷看着他,“你弄死我?” 张亮狞色一僵,呼吸更急促了几分,直勾勾盯视着张顿,咬牙切齿道:“张顿,别以为你手里有圣旨,老夫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你有圣旨又如何,你难道能天天将圣旨揣在怀里?你能每天走到哪都带着他?” “马有失蹄,人也有!” “你不要被老夫抓住你的把柄,不然,老夫一定弄死你!” 张亮几乎怒吼出声,“老夫跟你不死不休!” 张顿看着他声嘶力竭般的吼叫,摇了摇头,“张公,会咬人的狗,他不会这样叫!” 张亮的吼叫声,顿时戛然而止。 愤怒,羞恼,浮上心头。 但能怎么办?! 当即和张顿火并? 他娘的,他有圣旨啊! 现在跟他火并,那就是谋大逆! 张亮脸色铁青的看了一眼被高高抬起的李氏,忽然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 “张公,下官走了。” 而此时,张顿拱了拱手,淡然道:“您的夫人,下官会将其关在万年县大牢中,至于是什么罪名,该如何定罪,下官会和唐府尹商议,也会上奏朝廷,究竟施行不施行,朝廷自有公论。” “告辞!” 说罢,张顿转身而去,丝毫没有将那些目光冰冷看着他的部曲放在眼里。 他们的主子张亮。 张顿都不看在眼里,更何况是他们。 砰!砰!砰! 张顿走了以后,长平郡公府邸,霎时响起摔东西的声音。 “混账,混账啊!” 张亮气喘吁吁的弯腰扶着膝盖,感觉心里的怒火,没有因为东西摔碎而消减半分。 他被朝堂上的那帮同僚,称之为疯狗,是因为什么? 因为只要被他盯上。 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是现在,张亮忽然发现,朝堂上来了一条比他还要疯的! 张顿已经不是乱咬人了。 而是盯着他咬。 抓自己,伤张慎几,现在又抓捕李氏回县衙。 为了一个良家女。 他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就在此时,一道脚步声响起。 张亮回头望去,就看到两个仆从,抬着一副担架走了过来。 担架上,躺着张慎几。 张亮眉头一皱,看着面容苍白的张慎几,语气有些不耐烦道:“你不在屋子里好好养伤,出来干什么?” 张慎几挣扎着从担架上半坐而起,嘶吼道:“父亲,你怎么能任由那个张顿,把我娘抓走啊!” 张亮气笑了,“那你是想要老夫,冒着谋大逆的罪名阻拦他做事?” 说着,他指了指府门的方向,咆哮道:“他张顿手里有圣旨!你要老夫如何?” 如果张顿手中没有圣旨,那今天就是火并,也绝对不会让张顿将人带走。 可是,他手里有圣旨啊! 张顿借着圣旨,要把人带走。 能怎么办? 横不能跟他拼了? 一旦火并,谋大逆的罪名就必然要扣在头上。 届时他就算是郡公,朝廷那些同僚,都不会帮他。 张慎几语带哭腔道:“那怎么办?横不能就这样看着我娘被张顿抓走吧。” “孩儿是看出来了,张顿打伤孩儿以后,还誓不罢休,就是冲着我娘来的!” “现在被他得逞,我娘危险了啊!” 张亮面部肌肉抽抽着。 他又何尝不知,李氏被张顿抓走,将面临着什么。 现在没了赎铜抵罪,李氏雇凶杀人,将会按照大唐律法定罪! “长孙无忌……” 张亮紧握着拳头,脑海中浮现出长孙无忌的脸庞,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全都怪他! 如果长孙无忌没有上奏,陛下就不会同意将赎铜之法改而不废。 就可以赎铜抵罪。 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张顿能闹到这一步,全都是长孙无忌在给他撑腰,在帮他! 张亮大喝道:“来人,跟着老夫,去齐国公府!” “诺!” 庭院内的五十名部曲,蹭的一下肃然而立,纷纷抱拳大声道。 齐国公府邸。 长孙无忌一瘸一拐的从皇宫中走回来。 敢一进门,就撞见自己的儿子,登时眼角直跳,这个臭小子特么是不是闲着没事干?不能学学张顿吗? 长孙冲见自家老爹鼻青脸肿的模样,吓了一跳,赶忙迎上去扶着他道:“爹,你的脸怎么了?”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道:“撞门上了。” “啊?”长孙冲吃惊看着他。 撞门上了?你这伤势,可一点不像是能在门上撞出来的啊! 长孙无忌不耐烦的挣脱他抚着的手掌,“别问了,丢人!” 长孙冲识趣的闭嘴不吭,心中思绪翻飞起来。 他想起来,自家老爹刚刚去了一趟皇宫,难道是陛下打的? 那也不可能啊! 李二对谁大打出手,也不可能对自家老爹大打出手。 毕竟父亲的妹妹,可是当朝皇后娘娘! 就在此时,府邸老管家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大声道:“国公,不好了!” 长孙无忌正准备走入厅堂,听到这话,脚步不由一顿,回头问道:“是不是张亮来了?” “对!”府邸老管家赶忙点头,急声道:“他还带着部曲,五十多个人,佩刀执弓,杀气腾腾啊!” 长孙无忌冷笑道:“哼,老夫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张顿手里有圣旨,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然会张亮的府邸抓人。 有圣旨在,张亮也绝对不敢阻挠。 所以他只会将愤怒,发泄到自己身上。 真特么倒霉催的! 天底下的倒霉人里,就不能少老夫一个吗! 长孙无忌心中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摆了摆手道:“让他进来。” 忽然,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从府门方向响彻而去。 “不用这么麻烦!”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就看到张亮黑着脸,带着五十个部曲,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 “把齐国公府,给老夫围了!” 张亮手掌一挥,大喝道:“苍蝇都不许飞出去一个!” 第195章 咱们联手,铲除张顿这个心头大患! “诺!” 伴随着一道应诺声,五十个部曲,霎时将腰间唐横刀抽了出来,将整个庭院全都围了起来。 长孙冲脸都白了,站在他旁边的府邸老管家更是吓得浑身哆嗦。 长孙无忌丝毫不杵,盯视着张亮,冷声道:“干什么,来要老夫的脑袋?” 说着,长孙无忌板着脸走到张亮面前,将脑袋伸到他的面前,吐字道:“来,脑袋就在这,你拿去!” “拿了老夫的脑袋,你也得死!” “老夫的妹妹,可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你有本事,你拿刀把老夫的脑袋砍走试试看?” “姓张的,老夫死了,你看看你一家子陪不陪葬!” 张亮眼角跳了几下,本来想吓唬一下长孙无忌。 没想到这个老小子比张顿还横! 关键是,他有横的底气! 他的妹妹,是皇后娘娘长孙无垢! 张亮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掌,让部曲们将刀收起来,咬着牙道:“要长孙尚书的脑袋,我张亮不敢。” 长孙无忌睁大眼睛,扬起手掌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那你带这么多人作甚?还敢围老夫的府邸,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一个郡公,敢围国公的府邸,你是不怕老夫参奏是吗?” “让他们退下!” 张亮面部肌肉抽抽着,刚刚杀气腾腾的气势,霎时化为乌有。 “退下。” 张亮看了一眼为首部曲,沉声说道。 “诺!”为首部曲神色一肃,抱拳应了一声,便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齐国公庭院内,霎时只剩下张亮一个外人。 长孙无忌偏头看了一眼长孙冲和府邸老管家,摆手道:“你们也退下,老夫有事要跟张公单独说。” 长孙冲赶忙点头,带着府邸老管家便朝着内院而去。 院子内,只剩下长孙无忌和张亮。 “这里没有外人了,咱们坐下说。” 长孙无忌板着脸,指了指石凳,等到二人都坐下以后,方才瞪视着张亮,道:“说吧,这般兴师动众跑来找老夫,是为了什么事?” 张亮咬着牙道:“长孙尚书,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现在赎铜之法,因为长孙尚书你,变成了改而不废!” “我那拙荆犯了事,现在也不能赎铜抵罪,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她,脑袋被砍下来?”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语气淡淡道:“你来找老夫要说法,老夫就给你一个说法。” “赎铜之法,改而不废,不是老夫的主意。” 张亮点头道:“我知道,张顿的。” 长孙无忌神色一缓,这个老小子还算有点眼力劲。 张亮继续说道:“你跟他有师生之谊,你自然会帮他出主意!” “张顿从你这里听到了赎铜之法,拿去化为己用,只要长孙尚书不说,大家都会以为这是张顿的主意!” 长孙无忌不由睁大眼睛,瞪视着他道:“你给老夫打住!” 张亮冷哼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 “实情个屁!” 长孙无忌骂道:“你就没一句说到点子上!” “告诉你,要将赎铜之法改而不废的,不是老夫的主意,是陛下的意思!” “你说什么?!”张亮蹭的一下站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坐下说,坐下说!” 长孙无忌按了按手掌,让他先坐下,随即继续说道:“陛下今日来了老夫的府邸,给老夫了一封奏折。” “陛下亲口对老夫说,要带着老夫入宫一趟,叫老夫当着九位国公的面,将奏折递上去。” “奏折里是什么内容,老夫事先不知道!”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再把话说明白点,就是老夫也是一个背锅的!” 张亮紧皱着眉头,盯视着他道:“长孙尚书,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呢?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事情本来就是你做的,然后将锅又甩给陛下?” 长孙无忌没好气道:“你是猪油把脑子糊住了?老夫把锅甩在陛下身上,对老夫有什么好处?” “而且,你看到老夫这一身伤了吗?” 长孙无忌不忿道:“都他娘的是那九个国公打的!” “若不是陛下让老夫去做,老夫吃饱了撑的,去招惹那九位国公?” “老夫是那么没有眼力劲的人吗?” 长孙无忌越说越气,手掌不停的拍着石桌桌面,大怒道:“老夫隔岸观火看热闹不香吗?非得下场掺和你们的事?最后还挨一顿打?你说我有什么好处!” “还有,狗屁的师生之谊!” 长孙无忌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知道已经回宫的长乐公主吗?当初老夫的儿子长孙冲,跟长乐公主已经有了婚约。” “眼看着婚约日近,结果长乐公主逃婚了,在长安城里,找了一个寻常百姓,回宫以后甚至扬言,要下嫁于他!” “而此人,就是张顿!” 听到这话,张亮嘶了一口凉气,吃惊的看着他,“张顿把你儿媳妇给抢了?” 长孙无忌咬着牙道:“是啊,现在事情还没传开,但老夫看也捂不住多久。” “你说说,老夫恨张顿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帮他?” “你说的师生之谊,更是狗屁,子虚乌有的事!” 长孙无忌手指敲击着桌面,一字一板道:“当初老夫之所以向陛下讨要知贡举之职,作为科举主考官,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张顿入朝为官!” “只是事与愿违,老夫在其中也被摆了一道,对付张顿不成,还被同僚觉得老夫跟张顿有什么师生之谊,因此还挨了一顿打,你说老夫去哪说理去?!” 张亮沉默了几秒,看着痛心疾首的长孙无忌,神色逐渐肃然,抱拳道:“长孙尚书,是我误会你了。” “那你给指条明路,我该怎么做,才能除了心头之恨?” 长孙无忌上下打量着张亮,见他确实信了自己的话,方才开口说道:“你想要除掉他,老夫也想除掉他,只要你我同心,对付一个五品万年令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下有一件事可以利用,用的好了,张顿之患可除!” 他压低声音在张亮耳畔说道:“咱们朝廷缺钱之事,你知不知道?” 闻言,张亮眉头一皱,“陛下不是从五姓七望手中,得到了上百万贯吗?有这么多钱在,朝廷还缺什么钱?” “不一样!老夫说的是另一件事!” 长孙无忌神色一肃,道:“老夫说的是,文武百官欠朝廷的钱!” 第196章 唐俭的忠告,不要觉得这件事过去了 闻言,张亮微微颔首,这件事倒是听说过。 大唐开国时,百废待兴。 文武百官也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有些人入不敷出,就找户部借钱。 一开始只有一两个大臣借,后来人就越来越多了。 就连他张亮,也从朝廷借了八千贯钱。 长孙无忌抚着胡须,淡笑道:“武德元年到武德九年,整整九年时间,文武百官从户部借的钱,整整有八百万贯!” 张亮吃惊道:“这么多?” 长孙无忌笑道:“是啊,就是因为太多了,才导致我朝廷前些时日,出现了燃眉之急。” “你想想,如果这八百万贯能从百官身上要回来,朝廷还缺钱?” 张亮皱着眉头道:“这么长时间,文武百官借到的钱,怕是都花光了吧。” 长孙无忌啧了一声,“那是你我该考虑的事吗?” “咱们应该考虑的是,让人接了这个向百官要钱的差事,你说说,张顿接了会如何?” 张亮浑身一震,“那是最好!” 有道是借钱时是大爷,要钱时是孙子。 这钱,绝对难要! 更何况,还是让百官还钱! 只要张顿接了这个差事,他就是把文武百官全都得罪了! 张亮目光灼灼的看着长孙无忌,道:“长孙尚书,你这一招,甚是高明啊。” “但是,张顿能同意吗?” 长孙无忌笑道:“你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张顿是万年令,又是简在帝心,想让他担任讨要钱财之职,不是在朝堂上说一句,陛下就能同意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 长孙无忌回头想要让府邸官家上茶,发现找不到人,只能作罢,继续说道: “现在赎铜之法改而不废,张顿无异于把文武百官全都得罪了。” “这话不对。”张顿摇头道:“文武百官应该记恨的是你,你上的奏折。” 长孙无忌语气一噎,恼羞的瞪视着他:“得,是老夫说的有问题!” “但是,赎铜之法之所以会改而不废,也是起于张顿!” “文武百官就是要记恨老夫,难道不把张顿带上?” 张亮微微颔首,听他继续说。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道:“再者,张顿又得罪了九位国公,打了那九个国公的儿子,无异于打了他们的脸,那九位国公能善罢甘休?” “所以,只要有人带头,在朝议之时提上一嘴,那九位国公,必然会有所响应。” “到时候,张顿就是不想接这个差事也不行!” 说着,长孙无忌语气一顿,嘴角微微翘起,道:“再者,老夫也会在背后出一把力。” “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杜淹,是老夫的好友,只要老夫提一句,他肯定会乐于帮忙。” “然后就是你!” 长孙无忌看着张亮,说道:“明天朝议的时候,你要第一个站出来,明白了吗?” 张亮抱拳肃然道:“敢不从命!” “那就回去准备吧。”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说道:“下次别大张旗鼓的带着人来围了老夫的宅子,你不嫌丢人,老夫还觉得丢人呢!” 张亮讪笑了一声,“以后绝不会这样了,我告辞了。” 说罢,张亮转身快步离开。 长孙无忌呼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脸颊,笑容逐渐浓厚了几分。 他有些期待起明天早朝了。 “管家,去把杜大夫叫到府上,算了,老夫去他府上说吧。” 长孙无忌站起身,刚叫了一声管家,忽然觉得不妥,便换了一身袍衫,朝着杜淹府邸而去。 ———— 万年县县衙,大堂内。 唐俭双手抱肩,歪头看着已经回来坐在几案后的张顿,啧了一声道: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长平郡公的夫人李氏,被张顿带着衙役抬了回来,他都看在眼里,更是看着李氏哭嚎着,被送入大牢。 唐俭啧啧称奇,这个年轻县令,不仅胆大包天,还挺能做事。 有他这个下属,唐俭感觉以后有事做了。 比如给他擦屁股。 不过无妨,擦屁股都是小事,只要他能办成事,什么都不是问题! 张顿莞尔一笑,道:“唐府尹谬赞了,下官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唐俭摇头道:“能把这件事做成了的,可不是一般人。” “你觉得,李氏该怎么定罪?” 张顿沉吟了几秒道:“斩首和绞死,应该不可能。” “废话。”唐俭翻了翻白眼,“赎铜之法虽说被你搞成了改而不废,但是想杀了国公之妻,你觉得可能吗?” “流放呢?”张顿问道。 唐俭想了想,“可能性很大。” “毕竟这一次,是陛下同意将赎铜之法改而不废,如果不树立一个典型,那说不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李氏就是这个下场。” 张顿松了口气,如果真将李氏定为流放之罪,那自己做的这一切,就没有白费。 一个女子,被流放出京,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她是雇凶杀人者,被判流放。 杀人者刘雀,处以极刑。 张亮之子张慎几,被他打断了子孙根。 应该能够告慰死者了。 唐俭瞅着他,语气幽幽道:“张县令啊,经过这件事,你怕是要在长安城出名了。” 张顿神色一怔,随即陷入了沉默。 他忽然想起来刚穿越过来时,给自己立的一个目标。 那就是在大唐默默无闻过一辈子。 现在,别说默默无闻了。 经过这件事,怕是万年县的百姓,要称呼他一声“张青天”了。 唐俭看着张顿脸上的笑容没了,错愕道:“咋了这是,你出名还不高兴?” “唉。”张顿叹了口气,“唐府尹,下官要是说,我从来没想过出名,你信吗?” “信。”唐俭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看我像是傻子吗?” 看着唐俭用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望着自己,张顿一脸无奈,别说是唐俭,就是他自己也不信啊。 胡渠荷坐在一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走了!” 唐俭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笑着道:“本官回本官的京兆府去,明天还要朝议呢。” “对了……” 忽然,唐俭脚步一顿,一脸肃然的望着张顿,道:“张县令啊,你可别觉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第197章 当官,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可以见不平而鸣! “张亮这个人,在朝堂上被人叫做疯狗,可不是没理由的。” “你把他一家害的这么惨,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对付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顿站起身,点头道:“下官明白。” 不用唐俭提醒,他也明白,张亮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张顿不在乎。 既然敢为死者鸣不平,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唐俭一笑,“以后有需要本官帮忙的地方,你直接来找本官就行。” 张顿拱手道:“下官也是这句话。” 唐俭满意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而去。 “渠荷,我们也走吧。” 等到唐俭离开,张顿看了一眼乖乖站在旁边的胡渠荷,笑道:“这事算是结束了,我们回醉仙楼,吃一顿好的。” 说着,他看向了杨班头,说道:“杨班头,你们也跟着一块来。” “好啊!”杨班头神色一喜,赶忙点头。 今天不是在抓人,就是在抓人的路上,尤其抓的还是平日里不敢得罪的主儿。 说身心俱疲,都是轻的! 杨班头笑得合不拢嘴,能趁着捞一顿吃的,也不枉今天跟着张县令忙活了。 而且,他可是听说,醉仙楼的饭菜是平康坊的一绝! 以前的鼎盛楼的饭菜,都没有醉仙楼的炒菜香。 张顿带着人,风风火火的来到醉仙楼。 “没问题,诸位的饭菜,都包在我身上!” 胡广听闻张顿的话,爽快的拍了拍胸膛,对着杨班头和衙役们拱了拱手,大声道: “诸位,你们帮我张老弟忙前忙后,今天的饭菜,你们就敞开了吃,走的时候都带一份回去,也让家里人尝尝!” “以后诸位想来吃了,只需要半价就行!” 杨班头和衙役们喜上眉梢,纷纷笑着抱拳回礼。 很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送走了杨班头和衙役们。 胡广听胡渠荷说完经过,只觉得心惊胆战,心脏跳的更快了几分,吃惊的看着正做着吃酒菜的张顿,道:“我说张老弟,你这才当官的第一天啊,就这么能折腾?” 张顿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一边嚼着腮帮子,一边笑着道:“我也不想的啊。” “可是没办法。” “毕竟,死者为大。” 闻言,胡广神色一肃,重重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死者为大!而且还是冤死的人,你这个父母官当的,就是这个!” 说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张顿莞尔一笑,“胡兄能这么看我,说明我这个万年令,当的还行。” 何止是还行啊!胡广摇了摇头,以往的万年令,哪有他这个胆子。 光是他敢为死者鸣不平,而去抓长平郡公的人,就足以让所有人为他竖大拇指了。 胡广看着张顿身上还穿着万年令的官袍,道:“张老弟,你要不要等会儿换一身衣服?” “先不用着急,等会我还要再出去一趟。” 张顿摇了摇头。 他可没忘,陈三许的父母还有死者舒蝶的父母,都还在张亮的手里。 在这吃完了饭,他还得再去长平郡公府邸一趟,让他把人放了。 若是张亮不放人。 他袖子中的圣旨就又能派上用场了。 “恩公,恩公!” 就在此时,一道颤抖的声音,在醉仙楼外响起。 张顿回头望去,就看到陈三许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对年老夫妇。 当看到张顿回头望了过来。 陈三许扑通一声,在酒楼外跪了下来。 那两对年老夫妇也跪倒在地。 五个人,眼眶通红的看着他。 张顿赶忙站起身走了过去,将陈三许他们扶起来,看了看那两对夫妇,问道:“陈三许,他们是……” 陈三许红着眼睛道:“他们是草民的父母,还有岳父岳母大人。” 张顿恍然,问道:“是长平郡公派人把他们送回来的?” 陈三许重重点了点头,声音更咽道:“若不是恩公,草民的爹娘还有岳父岳母大人,还不知多久才能和草民团聚。” “恩公为草民一家做的事,草民都听说了,草民无以为报,请受草民一拜!” 说完,陈三许再次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那两对夫妇,也哭着跪在地上。 “恩公,多谢你为小女伸冤!” “舒蝶命苦,遭了大难,若不是恩公伸冤,我女儿死了也是白死啊!” “恩公大义,草民无以为报,来世一定为恩公当牛做马,以报此恩!” 张顿抬起手掌,想要扶起他们,然而他们怎么也不肯起身。 胡渠荷眼眶通红的看着陈三许一家人,感觉心里堵得慌。 她忽然有些明悟,为什么自己的先生要这样做。 大唐之中,有多少权贵? 又有多少人,和陈三许一样,被权贵如此对待?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放眼大唐十道,百姓该是何等苦难! 赎铜之法,不是为了百姓! 而是权贵的倚仗! 胡渠荷看了一眼张顿,心里更有些酸楚,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先生一人,敢愿意为了百姓,做这种得罪天下权贵的事。 胡广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自古以来,都有一句话叫做民不与官斗。 为什么?因为斗不过! 可又很少听说,百姓们斗不过,有当官的斗那些恶官。 官官相护,何曾停止过。 仕途才是重要的! 可是,张顿却丝毫不顾仕途,不惧那些权贵,一副敢于为民请命的架势。 ‘看来张老弟,真要成青天了……’胡广心里默默说着。 不过也好,乌云蔽日之下,至少还能在一处望见青天! 张顿沉默了许久,方才扬起手掌,再次扶他们起身。 “都起来吧。” 张顿扶起他们,轻声道:“本官也不过是做了本官该做的事而已,陈三许,你父母和你岳父岳母惊魂未定,你带他们回去休息吧。” 陈三许眼睛红着,重重作揖道:“拜别恩公!” 说完,他再次一瘸一拐,带着四个老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朝着家中走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张顿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当官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可以见不平,而鸣不平! 第198章 朝议之时,御史台发难! 张顿目光平静的看向皇宫方向。 山雨欲来的气息。 他感觉到了。 听京兆府尹唐俭说,明天要朝议。 他身为万年令,还没有资格在明天上早朝。 张顿隐隐猜得出来,明天张亮和那九个国公,绝对会借着早朝来对付他。 尤其是张亮。 他被称为朝堂上的疯狗,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咬人,才奇怪了。 “先生……”胡渠荷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张顿看了她一眼,知晓她和自己想到一块了,笑道:“没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出不了事的。” 说完,张顿看向胡广,笑吟吟道:“胡兄,今天晚上,我就在你这住下了。” “成啊!”胡广笑哈哈道:“我一直给你留着房间呢。” ———— 翌日清晨。 皇宫外,一个个身穿圆领官袍的官员们,齐齐聚在宫门外。 和以往一样,众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着昨天发生的事。 “听说了吗?长平郡公府邸昨天发生大事了。”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听说?” “长平郡公的儿子,被人打断了子孙根,他夫人还被抓到了万年县县衙大牢,啧啧啧,朝堂上的疯狗,竟然能有被咬的一天,稀奇啊。” “可不嘛,那个万年令,昨天才被陛下授官,当天就搞出这么大的事,以后他怕是不好过啊。” “何止是不好过,招惹到了长平郡公,你觉得他还有仕途可言吗?换做是我,我早就辞官不干了!” “辞官?辞官更惨!” “就是,张顿现在好歹身上穿着万年令的官袍,长平郡公还不敢拿他怎么样,若是他辞官,没了官身庇护,长平郡公想弄死他,还不是捏捏手指头的事?” 百官们议论纷纷。 忽然,他们看到张亮身穿一袭紫色官袍,脸色铁青的走了过来,纷纷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 张亮拧着眉头,瞪了他们一眼。 虽然没有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猜都能猜得出来。 他们一定在讨论昨天的事! 可恨! 张亮深吸了一口气,袖子中的手掌紧握成拳。 等会儿到了朝堂,早朝一开始,就该他出手了! 想到张顿,张亮不由咬牙切齿,敢让老夫损了颜面,你给我等着! 他偏头看了一眼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混迹在几个国公中间,看到他投来眼神,微微颔首了一下,示意他事情已经办妥。 张亮呼出一口气,心里顿感轻松了许多。 嘎吱! 就在此时,宫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老宦官手里抱着拂尘,大步走了出来,嗓音尖利的大声道:“早朝时间已到,请文武百官入宫朝议!” “诺!”文武百官纷纷拱手。 验明鱼符以后,文武百官鱼贯而入,朝着早朝的大殿,太极殿方向而去。 走入殿内,文武百官手持木笏,位列两班。 文官站在右侧,五官站于左侧,泾渭分明。 “陛下驾到——” 伴随着一道嘹亮嗓音,李二身穿一袭龙袍,头戴乌纱,脸色不怒自威的走了过来,坐在了龙椅上。 “臣等拜见陛下。” 文武百官作揖到底,声音洪亮道。 “诸位爱卿平身。” 李二摊开手掌,虚扶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 今天他面前,没有摆放屏风。 昨天是因为张顿在场。 为了避免张顿认出自己,才不得不放一个屏风在御案前面。 今天张顿不在,李二也乐得不用再顾及身份曝光不曝光的问题。 在场的文武百官,谁还能认不出他这张脸? 李二正襟危坐看着众人,笑吟吟道:“诸位爱卿,今日朝议,有什么事就都在这里说一说。” 文武百官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了张亮。 他们觉得,今天张亮肯定有话说。 然而,张亮却低着头,没有走出来的打算。 李二也看着张亮,心中有些困惑,怎么长平郡公今天的反应,有点古怪啊! 你家昨天遭了这么大的事,你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了? 李二不信,他要是认了,就不是被朝堂上百官称为的“疯狗”了。 盯视了张亮几秒,见他没有走出来的打算,李二轻咳了一声,道:“长平郡公,张爱卿何在?” 张亮不吭声,李二得吭声了,毕竟万年县发生的那一桩命案,是他让彻查的。 现在案件已经查的差不多。 该问的话,必须过问。 张亮抬起头,快步从武官行列中走了出来,手持木笏作揖道:“臣在。” 李二盯视着他,沉声道:“昨日,万年县县衙发生了一桩命案,牵扯到了你,朕让新任万年令彻查,此案已经水落石出。” “你儿子张慎几,诱骗良家女舒蝶入府,行不轨之事,你夫人李氏,雇凶加害于她,已是证据确凿。”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张亮低着头,道:“臣无话可说,是臣管教无方,才让他们今日身陷囫囵,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李二眉头拧了起来。 站在殿内的文武百官,同样皱眉看着张亮。 今天的长平郡公。 不对劲啊! 这就认罪了? 李二沉默了几秒,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结案吧。” “朕看在你儿子张慎几,伤势严重,就不再责罚了,你夫人李氏,雇凶杀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朕念在你于国有功的份上,将其流放。” “刘雀认罪供词就在万年县县衙,他杀了人,就偿命吧,秋后处斩。” “至于你,管教无方也有罪,罚俸一年。” 李二语气淡淡道:“你可有异议?” 张亮作揖道:“陛下圣明,臣无异议。” 李二嗯了一声,不再去看他,而是望向了文武百官,问道:“诸位爱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吧。” 话音甫落,张亮看了一眼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则看了一眼杜淹。 杜淹轻咳了一声,手持木笏走了出来,神色肃然的看着李二道:“陛下,御史台御史大夫臣杜淹有事启奏!” 李二微微颔首,道:“何事?” 杜淹肃然道:“臣要说的事,关乎户部!” 李二神色一怔,道:“跟户部有关?是什么事?” 杜淹看了一眼投来困惑眼神的户部尚书杜如晦,沉声道:“臣在说此事以前,斗胆问陛下一句,我大唐国库的钱帑,够不够用?” 第199章 百官借钱不还,臣以为张顿最适合要账! 话音甫落,太极殿内顿时响起一道道闷笑声。 笑声,来自殿内百官。 百官瞅着杜淹,咱大唐国库里的钱帑,够不够用,不是明白的事儿吗? 谁会嫌自己钱多的?! 就是再多,那也不够用! 何况大唐现在还是百废待兴,哪里都需要用钱。 但是国库中的钱帑,捉襟见肘,根本不够用! 若不是前些时日,陛下让五姓七望“捐”了上百万贯,户部早就揭不开锅了。 李二也笑了一声,道:“杜卿,你是明知故问啊,我大唐国库是什么情况,你身为御史大夫,有监察之权,应该比朕还清楚才对。” “陛下说的对。” 杜淹重重点了点头,说道:“臣确实了解,臣还知晓前些时日,国库中多了一百四十万贯,是陛下从内府拿钱出来,入的户部的账。” 李二困惑道:“杜卿,你别弯弯绕绕,有话就直说,你想说什么?” 杜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洪亮道:“臣想说的是,这钱,根本就不用陛下从内府拿出来,户部有钱!” “臣已经事先查清楚,户部有足足八百万贯!” 话音甫落,太极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错愕的看着他。 然后又看了看户部尚书杜如晦。 杜如晦嘴角抽搐着。 户部有个屁的八百万贯! 有没有钱,我这个户部尚书还能不知道? 面对百官投来的目光,杜如晦知晓不能不吭声,这么大的锅,扣在他头上还得了? 他大步走了出来,看着杜淹沉声道:“杜大夫,我大唐国库有多少钱,你可以去看看!” 杜淹摇头道:“不用看,那八百万贯,此时不在户部。” 杜如晦皱着眉头道:“那杜大夫为何如此说?” 杜淹抬起头,看向李二,拱手大声道:“陛下,臣所言非虚,户部确实有八百万贯,但是这钱,已经被借出去了,借钱的人,正是殿内站着的文武百官!” 闻言,文武百官神色微变,目光凌厉的看着杜淹。 此时此刻,他们哪里还不清楚杜淹要干什么。 他是要翻旧账! 要把武德年间发生的事,拿出来说! 李二眯起了眼眸,也有些印象,看着杜如晦问道:“克明,可有此事?” 杜如晦正目光难以置信的看着杜淹。 他疯了吗?敢把这件事拎出来说? 这件事说出来,不被文武百官给恨死?! 听到李二的垂询,杜如晦赶忙拱手道:“好叫陛下知晓,确实有这件事。” “我大唐立国之后,百废俱兴,当时在朝为官的大臣们,一个个也揭不开锅。” “太上皇当时下令,准许家中揭不开锅的大臣,可在户部处借钱过活。” 李二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意思是,九年时间,户部就借出了八百万贯?” “是!”杜如晦低声道。 “混账!” 李二神色怒然,猛地拍案而起,大喝道:“九年时间,怎么借都不该借出去八百万贯!” “在京官吏才有多少人?他们每个人,都借走了一万贯吗?” “他们借钱是过活,还是中饱私囊了?啊?!” 文武百官赶忙作揖到底,“陛下息怒!” “息怒什么?!”李二拍着御案桌面,目光凌厉瞪视着他们,怒声道:“朕为了国库之事,急的焦头烂额,没想到原来我大唐国库并不缺钱!” “而是钱都被借走了!” “好啊,都干得好!” 李二咬牙切齿道:“若是一二万贯,朕还能想得通,哪怕是一二十万贯,朕也能想的通。” “但是九年时间,国库中被借走八百万贯,你们让朕如何想得通?” “朕相信,太上皇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家中揭不开锅的大臣!” “可是,偏偏有人中饱私囊!” 李二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语气都冷了几分,“你们,是不是都借了钱?” 文武百官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确实借了钱。 而且每个人,都借了不少。 但这都是朝堂上不成文的规矩,不借钱的,会被同僚耻笑。 九年时间都没人过问,没想到今天杜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李二气的一笑,看着百官一声不吭就知道说中了,“好,好得很。” “你们说,该怎么做?” 文武百官默然不语,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第一个吭声。 “都不说话?那好,就由朕来问!” 李二冷哼了一声,看向了杜如晦,问道:“克明,你觉得该怎么做?” 杜如晦冷汗直流,怎么做?我就是知道也不敢说啊! 说出来,就是得罪文武百官! 被李二的目光盯视着,杜如晦咬了咬牙,直接作揖到底,说道:“陛下,臣身为户部尚书,此事由户部而起,臣万死!” 李二眉头一挑,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大喝道:“谁让你死了?朕现在是问你,该怎么做?给朕回话!” 杜如晦苦笑了一声,知道不说是不行了,硬着头皮道:“应当追缴百官欠款。” “对,这才是朕要听的话!” 李二看着位列两班的文武大臣,站起身冷声道:“八百万贯,不是一个小数目!” “有了这笔钱,我大唐今年就是躺平了,也能过去!” “克明说的不错,这笔钱是朝廷借给你们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欠了九年的钱,你们也该还了!” “你们当中,谁愿意来做讨钱的差事?” “站出来,接下这个差事,朕重重有赏!” 李二的声音,响彻殿内。 然而,却没有一个大臣敢在此刻站出来,接下这个差事。 文武百官低着头,心里默默说着。 这就是个烫手芋头,谁接了谁倒霉! 朝堂上,哪个大臣没借过钱? 九年时间过去了。 借的钱,早就花光了! 这个时候,朝廷又想要回去?没钱给啊! 明知要不到钱,还接这个差事,这不是往枪口上撞? “怎么,没人吗?” 李二看没人敢站出来,心中火气上来了。 要用你们得时候,你们一个个不吭声! 他目光从百官身上一扫而过,最终看向了长孙无忌。 “无忌,你来说说,谁适合去做这件事啊?” 李二语气淡淡问道。 刷的一下,文武百官的目光,都看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走了出来,冲着李二微微作揖,然后面带微笑道:“臣以为,京官之中,确实有一人能够胜任此职。” “此人,名叫张顿!” 第200章 这个差事,张顿不接也得接 听到张顿这个名字,李二眉头一挑,上下打量着长孙无忌。 随即,他又看了看神色淡然垂手而立的杜淹,气笑了。 绕来绕去,原来是冲着张顿去的? 难怪这些年都没人翻的旧账,今天却被杜淹给翻了出来。 他今天上奏此事。 有人指使啊! 谁在指使?张亮?不,张亮有这个心思,怕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 而且,能指使动杜淹…… 李二眯着眼眸,看着长孙无忌,他是在怪朕昨日让他背锅吗? 还是说,他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不管是什么,李二知晓长孙无忌在这个时候提及了张顿,就是笃定他李二会想方设法,要将百官所欠朝廷的八百万贯,追缴回来。 而现在,文武百官当中,没有一个人敢应下追缴欠款之事。 除了张顿,还能谁来干? 李二拧着眉头,道:“张顿乃是万年令,由他来追缴欠款,朕觉得不妥。” “诸位爱卿,你们都是朕的肱骨大臣,朕觉得从你们当中挑选一个人,最为合适。” 文武百官将头埋的更低了。 太极殿内,鸦雀无声。 长孙无忌面带微笑,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追缴欠款之事,除了张顿以外,其他人都做不了。” “臣之所以这样说,原因有三。” “其一,从武德元年至今,已过去九年,朝堂上站着的人,多多少少都借了朝廷的钱。” “陛下想从殿内站着的,选出一人追缴欠款,他们自己都没还钱,想让他人还钱,怕是不能服众啊。” 长孙无忌神色肃然竖起两根手指,道:“其二,追缴欠款大臣,必须要有雷霆手段,也要不惧权贵。” “如今我朝堂上,行事有雷霆手段者,非张顿莫属。” “昨日万年县命案,新任万年令张顿,仅用了一天,就将此案查出个水落石出。” “臣听闻张顿为了查案,还跑去长平郡公府邸,无惧他府邸的部曲,将张公抓入了县衙大牢。” “潞国公侯君集,为了让他放人,亲自去了一趟万年县县衙,结果张顿当堂将侯公抓了。” 长孙无忌感慨道:“所以臣以为,若是由此人追缴欠款,必定能够服众。” 听到这话,文武百官脸都黑了。 服众? 就他这样怎么服众?若真由张顿来追缴欠款,他怕不是会拿着刀架在我们脖子上硬要?! 文武百官心中不由恼怒,赎铜之法改而不废,就是因为张顿而起。 这件事,我们还没找张顿算账。 他哪来的胆量,敢接这个差事? 李二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拳头都握紧了。 好你个长孙无忌! 搁这给张顿树敌呢? 这一通话下来,百官心里的气全都涌上来了! “其三,也是臣以为最重要的一点。” 长孙无忌仿佛没有察觉出李二正在瞪他,一脸认真说道:“那就是,张顿以新科状元之身,初入朝堂为官。” “他没有欠过朝廷的钱!” “故而臣以为,张顿能够胜任此职!” 李二板着脸,没有看长孙无忌,而是扫视了一眼其他人,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呢?” 文武百官继续不吭声,心里默默说着。 我们觉得?我们觉得这件事最好不了了之! 谁做都不好! 最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但是,李二这态度,明摆着是非要追缴欠款,那就只能不吭声了! “陛下!” 就在此时,张亮忽然开口说道:“臣以为,长孙尚书说得对!若是由张顿追缴欠款,臣心服口服!” “此人胆大心细,处事公正,除了他,臣想不出还有谁能比他做得更好!” 李二瞅了他一眼,哪里不知晓他是帮着给张顿挖坑,嗯的一声敷衍着,然后继续望着其他大臣。 “陛下,臣以为张公说的不错。” 忽然,封德彝站了出来,神色肃然道:“张顿确实适合担任辞职。”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霎时,陈叔达,萧瑀,侯君集,屈突通,殷开山,段志玄,张公瑾七位国公,肃然站了出来,拱手朗声说道。 然后,他们眼角余光看向了唯一一个此刻没有站出来的李绩。 李绩沉吟了几秒,心里有些抵触。 从武德元年到武德九年,借户部钱的人,殿内站着的大臣们,有一个算一个。 而其中,他自己借钱借的最多! 其他大臣被追缴欠款,说不定勒紧裤腰带,咬咬牙就过去了。 可是他自己不行啊。 李绩比谁都清楚,自己从户部借的钱,就是把家底卖了都还不起! 现在那几位国公,都看向了自己,让自己也站出来同意? 同意个屁! 特么你看老子像是能还得起钱的人吗? 可是,不表态也不行! 这个时候不说话,恐怕以后就得跟他们几位国公交恶了。 得不偿失! 李绩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权衡了一下利弊后,站出来硬着头皮道:“陛下,臣附议。” 李二看着九个国公,全部都站了出来,眼角直跳了几下。 忽然间,他很想把张顿拎出来让他好好看看,你都得罪了多少人! 这个时候,他们全都向你发难! 要朕怎么办? 朕就是一张口,也说不过去他们这么多人! 难道要这件事不了了之? 那可是八百万贯! 只要把钱从百官手中要回来,朝廷现在开始到过完年,躺平了都没问题! 长孙无忌忽然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可以让张顿试试看,如果他做得到,那是最好,若是不行也无妨。” “毕竟此事不好办,他要是办得不好,臣以为不应惩处。” 听到这话,李二暗暗松了口气,思索了许久,道:“先派人跟张顿商议一下,毕竟没有问过张顿愿不愿意接这个差事,若是他不愿意接,也不该难为他。” 长孙无忌笑道:“理当如此。” 李二彻底放下心,再次看了一眼文武百官,问道:“诸位爱卿,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别的事,就退朝吧。” 文武百官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纷纷冲着李二作揖到底,声音洪亮道: “臣等恭送陛下。” 李二嗯了一声,快步离开。 目送李二离开后,百官松了口气,然后目光不善的瞪向杜淹。 第201章 只要他一心为了百姓,他就一定会做! 杜淹丝毫不杵,睁大眼睛反瞪了回去,爆喝一声道:“你们看老夫干什么?” “杜大夫!”百官之中,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年迈大臣走到他跟前,怒声道:“你何故要把这件事翻出来?” “就是!” “合着就你没欠钱是吗?你家底殷实,但你也考虑考虑我们,我们为什么借钱,不就是揭不开锅了吗?” “这都过去九年了,现在陛下要我们还钱,我们拿什么还?” “你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不少大臣围着杜淹,语气不忿的大声道。 杜淹面无表情的将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擦拭掉,语气冷冰冰的说道:“少给老夫来这套。” “武德元年到武德三年,你们说家里揭不开锅,老夫还能相信,之后的几年,你们敢扪心自问,家里就再揭不开锅了?” “看看老夫身上穿着的是什么官袍!” 杜淹捏着官袍领子,瞪视着众人,大喝道:“老夫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 “御史台是什么地方?需要老夫再跟你们讲明白吗?” 闻言,围着他的大臣们,纷纷说不出话。 御史台,监察百官,风闻奏事。 杜淹这个时候说这话,显然是对他们各自家中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 杜淹冷声道:“看来你们都知道,那老夫就不多废话了。” “你们借户部多少钱,你们心里清楚,若只是补贴家用,九年下来撑死借个三五百贯,都算多的了。” “可是,户部被你们借走了八百万贯,你们是吃钱的吗?这么能借?!” “借了钱,你们用在哪里,老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们自己清楚!” “陛下刚才已经下了口谕,诸位有跟老夫叫板的功夫,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把欠的钱还给朝廷!” 说罢,杜淹猛甩了一下袍袖,板着脸推开围着他的大臣,大步朝着殿外方向而去。 长孙无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浓厚了几分。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找杜淹打头阵的原因。 其他人不敢重返旧账,将百官欠钱的事在朝议上说出来。 唯独杜淹敢。 因为他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 御史,不怕得罪人。 毕竟身为御史,不参奏几个人,得罪几个人,那还能叫御史吗? 尤其是御史大夫。 不把人都得罪光了,就是他失职! 忽然,长孙无忌发现有几道目光正盯视着他,偏头望去,就看到九个国公,似笑非笑的走了过来。 “长孙尚书,你真是玩的好手段啊。” 封德彝皮笑肉不笑道:“老夫若是没记错,你和张顿是有师生之谊,怎么今天反倒帮他树敌啊?” 陈叔达、萧瑀几个人,也一脸好奇的望着他。 赎铜之法改而不废之事上,他们看出长孙无忌和张顿有那么点关系。 可是现在,他们有些怀疑起来。 如果张顿真和长孙无忌有师生之谊,那今天他断然不可能把张顿推出来。 这跟将张顿推入火坑,没什么区别。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跟张顿有师生之谊了?其实是这样……” 说着,他将跟张顿的恩怨,小声说给他们听。 九个国公听了,不由神色一肃。 封德彝微微颔首,道:“那是昨天老夫错怪你了,不过也不能怪我们啊,谁让你昨天上奏折的。” “老夫也有苦衷啊。”长孙无忌摇了摇头,没有告诉他们,他上奏折,背后是李二强硬要求的。 九个国公却隐隐猜出些许,但都闭口不言。 关乎天子,不是小事! 大家心知肚明就行。 封德彝眯着眼眸,道:“临下朝前,陛下说了,得看张顿愿不愿意接这个差事,如果他不愿意,你今天做的这些,不就白费了?” 长孙无忌笑呵呵道:“他一定会。” 封德彝好奇道:“你为何这么笃定?” 长孙无忌沉默了几秒,道:“我猜的。” “……” 九个国公愣愣的看着他,猜的? 长孙无忌无奈道:“老夫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要是不同意,老夫也没辙啊。” “张顿一定会做。”忽然,张亮走了过来,面带微笑道:“我敢肯定。” 长孙无忌好奇道:“张公,你又是为何如此笃定啊?” 看着众人将目光挪移过来,张亮深吸了口气,吐字道:“张顿,他想让咱大唐好起来。” 闻言,众人神色一怔。 这又是什么理由? 张亮继续道:“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张顿做事,就是奔着这一点去的。” “张顿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寻常百姓之死,而紧咬着我不放?” “大家都觉得,他是在为死者鸣不平。” “要我看,这只是其一罢了。” 张亮语气淡淡道:“如果仅是这一条,他完全没有必要,想着要废除赎铜之法。” “赎铜之法,你我都清楚,对为官者有好处,却唯独不利于百姓。” “张顿觉得想要大唐好,就得要让百姓们好,想要百姓们能好一些,赎铜之法就不能不废。” 张亮冷笑道:“追缴欠款之事,我笃定他会做,也是基于这一点。” “我大唐百废待兴,为什么九年过去,还是如此?” “因为朝廷缺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让百姓们过得好,手里没钱怎么行?” 张亮看着九个若有所思的国公,一字一板道:“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朝廷有钱,朝廷有了钱,就会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说不定朝廷能因此而免除几个州的税赋。” “若是免除税赋,那些州的百姓们,今年就能过的好一些。” “诸位国公你们想一想,张顿会怎么做?” 闻言,九位国公纷纷颔首。 长孙无忌露出笑容道:“到底是死对头啊,也就只有你,能把张顿性格剖析的如此清楚。” 张亮瞅着他,这是在夸呢还是在损呢? 长孙无忌笑吟吟看着众人道:“如果张顿真能接下这个差事,事情就好办了。” 九个国公笑了起来。 真要这样,啊那确实好办了。 张顿接了差事,就要找百官追讨欠款。 只要百官不还钱,那张顿接的这个差事,就办不好! 办不好了,他的万年令还能当下去? 虽然长孙无忌开始说了,就算办不好这个差事,也不会惩处。 但是,等他办砸了,真能不惩处? 几个老狐狸相互对视了一眼,笑而不语。 第202章 老赖李绩,论不还钱的诸多办法 “那咱们回去准备?” 屈突通抚着胡须,笑着道:“然后等着张顿上门要钱?” 封德彝忽然道:“不急,我们先商议一下,该如何准备。” “老夫有一个想法。” 说着,他看向了站在最边上的李绩,目光深邃道:“懋功啊,若是老夫记得不错,在朝堂上,欠钱最多的,应该就是你吧?” 刷的一下,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李绩。 李绩嘴角抽搐了几下,干笑着道:“是啊。” “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没办法,我又没钱,就只能向朝廷借了。” 封德彝嗯了一声,没有追问他欠的钱数,继续说道:“你欠朝廷的钱最多,张顿接了这个差事,肯定会先找你。” “老夫是这样想的。” 他盯视着李绩,说道:“只要张顿找你,你就咬死了没钱还,你欠朝廷的最多,只要你不还钱,我们就都不还。” “文武百官那边,老夫会跟几位国公去说。” “张顿若是去找其他人,其他人就拿你当盾牌,所以你这块盾牌,务必要强硬一些。” 李绩沉默了几秒, 这话说的,好像我不强硬,我就能还钱似的。 要是奔着能还钱,我还至于找朝廷借那么多? 再说了,我是凭本事从朝廷借的钱,凭什么还?! 李绩沉吟着,道:“成。” “靠你了。” 封德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带着人离去。 李绩深吸了一口气,走在最后面。 一回到府邸。 李绩站在庭院中,看着雕梁画栋一般奢华的府邸,怎么看怎么别扭。 “管家,你过来!” 将府邸管家叫了过来,李绩盯视着他道:“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家里有点不对劲?” 府邸管家四十余岁,两鬓斑白,躬着身子站在李绩身边听到这话,他不由神色一怔。 “不对劲?” 府邸管家环顾四周,看了看院子里的假山,又看了看拱桥,和下面的流水,沉吟了一下道:“家主,你是不是想让老奴把桥啥的全拆了,然后你去找朝廷借钱?” 李绩板着脸,踹了他一脚,“混账东西,说什么胡话,老夫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吗?府邸管家困惑的看着他,这些年找朝廷一直借钱,不少都花在这上面了啊。 “你过来!” 李绩勾了勾手指,让他靠近自己,方才在他耳畔低声说道: “咱们借钱的事,陛下发现了,现在过问此事,要从百官之中,挑选一个人出来,来追缴欠款。” 闻言,府邸管家一乐,“家主,您这就是瞎担心,朝廷里从户部借钱的,又不是咱们一家,文武百官几乎都借了,还不起钱的,更是不只咱们一家。” “陛下横不能把百官往绝路上逼吧?依照老奴看,这件事肯定会不了了之的!” 李绩瞪了他一眼,“不了了之个屁!你懂什么!” 如果钱数少了,或许陛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过去了。 但文武百官,这九年时间里,一共借走了八百万贯! 李二要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件事过去才怪了! 李绩沉声道:“陛下已经下旨了,打算让万年令张顿,来追缴欠款。” “是他?”府邸管家嘶了一口凉气,顿时神色凝重起来。 昨日长平郡公和张顿的事,已经传遍长安城。 他第一反应,就是张顿比张亮还疯狗! “家主,那事情就不妙了啊!” 府邸管家忧心忡忡道:“真若是张顿追缴欠款,不还钱怕是不行啊!” 李绩面无表情道:“你看老夫像是有钱还的人吗?” 而且,就是有钱也不还! 府邸管家小心翼翼道:“那若是张顿跑来追缴欠款,咱们怎么办?” 李绩看着他,吐字道:“这就是老夫叫你过来,要跟你交代的事。” “看到那座桥了吗?” 李绩指了指远处的桥,说道:“把桥拆了!” “啊?”府邸管家一脸错愕道:“拆桥?那咱们不得蹚水过来过去吗?” 李绩脸色平静道:“你不会把水抽干了?” 府邸管家嘶了一口凉气,“这不坏风水了吗?” “不坏风水,能挡得住张顿要钱?” 李绩瞪着他道:“让你做你就做!” “另外,你看看府上这地!” 他指了指干净看不到丝毫尘埃的地面,板着脸道:“收拾这么干净干什么,是让人觉得,咱们府上很有钱,能雇得起人吗?” “把地给老夫弄脏点,就拿水底下的那泥来弄,弄成泥地正合适!” “还有,您看看老夫住的屋子,值钱的东西都搬走,弄点不值钱的进来!” “那门,留一半就行!” “还有那个门槛,也留一半!” 听到这话,府邸管家懵逼道:“门槛也留一半?” 李绩面无表情道:“对,从中间砍断,留左边!” “……” 府邸管家脑海中浮现出那种画面,登时苦着脸,“要不老奴把榻也搬走?” 李绩沉默了几秒,道:“榻都没了,老夫睡哪?” 府邸管家顿时松了口气,还好,家主还没疯。 李绩继续道:“想来张顿也不至于今天过来追缴欠款,明天再搬!” “……” 府邸管家愣愣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你刚才的话,倒是提醒老夫了。” 李绩偏头目光平静的看着府邸管家,“你去派两个人,把夫人还有景阳(李绩儿子的字)的榻,搬出府邸。” “还有夫人和景阳住的屋子,也得收拾收拾!” 府邸管家小心翼翼道:“家主,怎么收拾啊?” 李绩吐字道:“往乱的收拾,怎么乱怎么来!” “夫人不是喜欢它那个玉如意吗,先带出府,让她拿木的先用着。” “老夫记得,景阳收藏着两套《论语》和《孟子》,也帮他换了,《论语》换成《仑吾》,《孟子》换成《皿一》!” 府邸管家:“……” 李绩眯着眼眸道:“做戏就要做全套,不给那个张顿来点狠的,他还以为老夫能还得起钱呢。” “……” 府邸管家一脸惊叹的看着自家国公,恨不得把大拇指掰下来送给他。 能想出这法子不还钱的,整个长安城怕是就他独一份了! 第203章 张顿:要钱可以,我得找个人帮忙! “观音婢,你真是有个好哥哥啊。” 太极宫,立政殿内。 一下了早朝,李二皇袍都没有换,大步流星的来到立政殿,坐在长孙皇后的榻上,板着脸说道。 长孙皇后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二哥,妾身的兄长,在早朝上怎么招惹你了,让你这么大的火气?” 李二气哼哼道:“还不是他怪朕昨日让他递奏折的事!” “他今天怂恿杜淹,让他把百官从朝廷借了九年钱的事,捅了出来!” “整整八百万贯!” 李二比划了一个手势,语气激动道:“朕都不知道这帮大臣,这么能借钱!九年时间,竟然借走了这么多!” “若是把钱要回来,国库中多出个八百万贯,朕还何必为了国库无钱可用而着急?” 长孙皇后困惑看着他,“若是如此,妾身的兄长,倒也没有做错啊。” 李二冷哼道:“这件事,他是没做错,他错就错在,当朕问询有谁能担任追缴欠款之职时,你那兄长建议让张顿来做!” “他就是借这件事,要给张顿一个难堪!” “偏偏因为万年县那桩命案,张顿又得罪了九个国公,刚刚的早朝上,那九位国公同时站出来,附议了长孙无忌的建议!” 李二叹了口气,“追缴欠款若是由张顿来做,那他就是彻底得罪文武百官了!” “观音婢,你说说该如何是好?” 长孙皇后皱着秀眉,道:“兄长真是的,把谁推进火坑不行,非要把张顿推进去。” “张顿才因为赎铜之法改而不废的事,得罪了不少人,现在由他再追缴欠款,怕是文武百官都要得罪。” “这不是掣二哥你的肘吗?” 说着,她抬起头,肃然道:“二哥,咱们先去问问张顿,看他愿不愿意做,如果不愿意,就重新找一个人来做。” 李二点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朕打算亲自出宫一趟,你要不要跟着一块去?” “好啊。”长孙皇后笑道:“算下来,有些时日没见他,听说他昨日威风的不得了。” 二人换了一身便服,便离开太极宫,朝着万年县县衙而去。 当来到县衙,看守县衙大门的两名衙役,赶忙拱了拱手。 长孙皇后他们不认识,李二他们认得。 昨天李二来的时候,自家县令可是称他为二叔。 县衙大堂内。 “渠荷,你把这个案宗看一看,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张顿穿着一袭绯色官袍,坐在几案后,笑吟吟将手中的一封卷宗,推到胡渠荷身边。 胡渠荷一脸认真的打开看着。 卷宗记载的案件并不复杂,就是两个老农为了争一只鸡,吵了起来。 胡渠荷想了想,道:“奴家觉得……” 还不等她说完,忽然门外走进来了两个人。 “二叔,二婶?” 张顿赶忙站起身,好奇道:“你们怎么来了?” “出大事了?” 李二神色肃然说道:“今日早朝上,发生了一件事,你岳父下朝回来,就派我过来找你。” 张顿摊开手掌,让他们坐下,方才好奇道:“何事?” 李二沉声说道:“根据你岳父说的,今日早朝上,御史大夫杜淹上奏天子,说是武德元年到武德九年,这九年时间里,文武百官一共从朝廷,借走了八百万贯!” 张顿错愕道:“这么多钱?” 李二肃然说道:“天子听闻,极为震怒,下旨要派人追缴欠款。” 张顿神色一怔,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岳父让你过来跟我说,意思是今天早朝上,陛下打算让我追缴欠款?” 李二点头道:“就是这样!” “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张顿困惑道:“朝堂上那么多大臣,找谁不好,非要找我?” 李二轻咳了一声,“长孙无忌举荐的你。” “……” 张顿一脸无语,又是这个老小子? 长孙无忌怎么回事? 怎么死咬着我不放啊?! 张顿低着头,一脸纳闷,“二叔,我不记得我的罪过长孙无忌,怎么他老是跟我过不去啊?” “我哪知道?”李二讪笑了一声,含糊其辞道。 而在心中,他心里默默说着,还不是因为你跟丽质在一块了,不然他盯着你咬干什么! 长孙皇后凝视着他,轻声道:“你岳父在朝堂上帮你说话,向陛下谏言,只要你不答应做这个差事,陛下那边也不会难为你。” 闻言,张顿莞尔道:“我那老丈人,还挺好啊。” “那是!”李二重重点了点头。 长孙皇后抿着嘴唇,差点没忍住笑出来,道:“张顿,你怎么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张顿沉吟了几秒,说道:“我答应。” 李二愣了一下,长孙皇后也愣住了。 在他们看来,张顿最应该的反应,是一口拒绝。 没想到他竟然同意?! 长孙皇后拧着眉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你答应向百官追缴欠款,意味着你会得罪满朝文武,对你以后的仕途可没有好处!” 张顿笑道:“我觉得当个万年令,就足够了,没想过升迁。” 你没想,朕帮你想着呢!李二心里默默说着。 “而且……” 张顿继续说道:“文武百官欠了八百万贯,若是他们都还了钱,朝廷国库充盈,百姓们今年也能过得轻松一些。” 闻言,长孙皇后脸上的笑容浓厚了几分,用欣赏目光看着张顿。 越看越顺眼! 这个小子,三观很正! 李二却皱着眉头,“我总觉得你不接才好一些,你老丈人,一直想着帮你升官呢。” 张顿莞尔道:“那如果我不来做追缴欠款之事,二叔,你觉得朝堂上谁适合做?” “人多着呢,比如……” 李二下意识说了一声,然而当他想要将一个人名脱口而出时,却发现半天说不上来,额了半天。 张顿笑吟吟道:“二叔,你刚才也说了,文武百官都借了朝廷的钱,想要让他们还钱,从他们之中找人来追缴欠款,那钱还能要到吗?” “我就不同,首先,我没有欠朝廷的钱,由我来追缴的话,他们也没话说。” 张顿面带微笑道:“再者,整个朝堂上,怕是也没有谁跟我一样,真的想让欠钱的人把钱都还了,而不念同僚之情。” “所以,我来做这件事,应该最适合。” “当然了,只有我一个人来做,难免有些力不足。” 张顿语气幽幽道:“二叔啊,你看有没有办法,让长孙无忌帮帮我啊?比如,让他跟着我一块去追缴欠款!” 听到这话,李二和长孙皇后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同时点头,异口同声道:“那太有可能了!” 第204章 老夫正三品,他不来见老夫,要老夫去见他? 张顿神色一怔,太有可能了? 二叔、二婶哪来的这个自信? 这件事,摆明了是长孙无忌在背后使坏。 让他也跟着跳进坑。 他能同意? 看到张顿投来困惑的目光,李二笑着道:“二叔和你二婶,当然没办法让长孙无忌陪你一块追缴欠款。” “但是,你那位老丈人可以!” 张顿吃惊道:“我那位老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不是在户部任职吗?” 而且,还是在度支部。 一个度支部的大臣,最多也就五品官,和自己同品阶! 他能劝得动身为正三品的吏部尚书? “你老丈人,在朝堂上人品很好。”李二扯谎道:“他一个人劝不动,多点人还是可以的,当然了,肯定不是找长孙无忌去劝,肯定是向天子上奏啊。” 张顿恍然,笑道:“那就拜托二叔了。” “没问题!” 李二笑了笑,又问道:“除了长孙无忌,你还打算让谁跟你一块去?” 张顿沉吟了几秒,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庞,脱口而出道:“唐府尹也一块去吧。” “成!我现在回去就跟你老丈人说。” 李二爽快答应,带着长孙皇后离开万年县县衙。 “观音婢,咱们去无忌的府上。” 李二坐在马车上,笑吟吟看着长孙皇后道:“劝你那位兄长,还得看你了。” “好啊。”长孙皇后笑吟吟道:“二哥权且放心,妾身劝别人不一定成功,劝他还是可以的。” 李二嗯了一声,对着坐在马夫位置上的李君羡说道:“出发,去齐国公府。” “诺!” 李君羡应了一声诺,伴随着嘶律律的马声,马车缓缓驶离万年县县衙。 ———— 齐国公府。 长孙无忌坐在厅堂上,优哉游哉的一边抿酒,一边哼着唱曲。 长孙冲坐在他身边,一脸兴奋道:“父亲,张顿真的会应下追缴欠款的差事?”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应该能吧。” 他想起张亮在朝堂上对他说的话,心中暗暗感慨。 若是没有长乐公主这档子事,就凭张顿的能耐,拉拢他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他们中间,搁着长乐公主。 这也导致,他没有理由也不可能拉拢他。 可惜了!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能一心为民的官吏,而且有能力的,朝堂上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这一次,张顿铁定得罪文武百官。 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 谁让他敢当帝婿! 就在此时,府邸管家忽然快跑了进来,大声道:“家主,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 “嗯?” 长孙无忌神色一怔,他们来干什么? 他站起身,先投给长孙冲一个眼神,让他退下,随即快步走出厅堂,就看到不远处,李二和长孙皇后身穿便装,朝着这边走来。 “臣长孙无忌,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长孙无忌赶忙作揖到底道。 李二笑吟吟道:“无忌,一家人就不用这么拘礼了,起来吧。” 长孙无忌站直身子,摊开手掌将二人引入厅堂坐下,亲自为他们斟了一杯酒,方才困惑道:“陛下,皇后娘娘,什么风把你们一块吹来臣的宅子?” 李二手里握着杯子唏嘘道:“还不是追缴欠款的事。” “一想到文武百官竟然欠了朝廷八百万贯,朕就心里烦得很。” 长孙无忌抚着胡须,笑着道:“这不是已经安排张顿来追缴欠款吗?” “张顿的本事,满朝文武有目共睹,由他来做此事,臣以为肯定能把钱要回来!” 李二嗯了一声,“张顿那边,已经答应了。” 闻言,长孙无忌眼眸一亮,“那这件事有谱了!” “唉。”李二叹了口气,“但是,张顿有一个条件,追缴欠款之事,他说一个人势单力薄,所以想着你也跟着一块去要。” “……” 厅堂内,霎时寂静无声。 长孙无忌神色呆滞的看着李二,又看了看长孙皇后。 就说你们怎么好端端的来到老夫的府邸,合着是把老夫也拉进水? 你们觉得老夫能去吗? 长孙无忌无语的看着他们,将百官欠钱之事翻出来,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给张顿挖坑,让他跳进去! 没理由自己挖的坑,自己也跟着跳进去啊! 长孙无忌语气果断道:“陛下,臣以为张顿一个人就足够了,臣若是跟着,反而会掣他的肘!” “无妨。”长孙皇后笑吟吟看着他,轻声道:“兄长,人多力量大啊,你的能耐,加上张顿的能耐,才能确保这件事万无一失。” “兄长,听妾身一句劝,向百官追缴欠款,能使国库充盈,你身为吏部尚书,再者张顿指名要你跟着一同负责此事,你应该跟他一块去追缴欠款。”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着道:“臣能不去吗?” 长孙皇后收敛起笑容,道:“兄长,张顿说了,若是你不去,他就不干这个差事。” “到时候,陛下就只能钦点你去了,你难道想自己一个人,去找百官要钱吗?” 闻言,长孙无忌神色微变。 李二暗暗冲着长孙皇后竖起一个大拇指,还是观音婢会说啊。 “是啊,无忌。” 李二一脸严肃道:“朕心意已决,这钱一定得要回来,如果张顿不做,你是朕的心腹,朕就只能靠你了。” 长孙无忌面部肌肉一阵抽搐着。 这不是逼人上梁山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去怎么办?若是真不去,张顿不接下这个差事,李二真能做出让他一个人去要钱的事。 长孙无忌一脸无奈,拱手道:“臣遵旨。” 李二、长孙皇后满意点了点头,然后同时起身。 “到底是自家人,关键时候还是得靠你啊。” 李二笑道:“朕就和观音婢先回宫了,你也准备一下,去万年县县衙见见张顿,务必和他一起将这个差事做好。” 长孙无忌也赶忙起身,将二人送到府门外,看着他们坐上马车离去的背影,不忿的扬起拳头,重重拍在府衙大门上。 砰! “嘶!” 一道钻心的疼痛,忽然从拳面上袭来。 长孙无忌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头看着破皮流血的手背,心中更气。 这特么是人过的日子吗! 还让老夫去万年县县衙见他,老夫是正三品的吏部尚书! 张顿是五品官! 怎么着,也是他来老夫的府邸,见老夫才对! “嗯?”忽然,长孙无忌心头一动,眯起了眼眸,嘴角微微勾起,有法子了。 第205章 张顿:要钱,是一门技术活! 京兆府,府衙大堂内。 “唐府尹,何事这么开心啊?” 京兆少尹好奇的看着坐在对面,脸上掩饰不住笑容的唐俭问道。 从昨天回来以后,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唐俭笑着道:“本官发现,张顿是个人才!这个人才,以后能为本官所用,你说本官该不该开心?” 京兆少尹哭笑不得道:“可是张县令也能惹祸啊。” 昨天朝廷才给他授了官,不到一天时间,他就得罪了九位国公,还抓了长平郡公! 万年县县内发生的命案,张顿处理的确实漂亮。 可是,也惹了大祸! 京兆少尹肃然道:“下官听说,今天朝堂上,御史台的杜淹,把文武百官欠了朝廷八百万贯的事,给捅了出来,陛下震怒,勒令要派人将钱追缴回来。” “听说长孙无忌,谏言让张顿来做。” 唐俭颔首道:“嗯,是有这么个事。” 早朝上,他就在场。 还能不知道?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朝议的时候,也没见有人提我的名字! 唐俭笑呵呵道:“闹吧,让他们慢慢闹,反正咱是看出殡的不嫌事大。” 京兆少尹莞尔一笑,这倒也是,长孙无忌还有那些国公,针对的是张顿,又不是针对京兆府。 虽说万年令归京兆府管,但是追缴欠款的事,属于特例,跟京兆府没有一点关系。 忽然,府衙大堂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唐府尹何在?” 一道大喝声音在院内响起。 唐俭愣了一下,然后赶忙站起身走了出去,就看到李君羡,手里捧着一份圣旨,肃然站在院子内。 “李侍卫。”唐俭迎了上去,错愕道:“陛下有圣旨要给本官?” “是!”李君羡点了点头,然后摊开手中圣旨,道:“京兆府尹唐俭接旨!” “陛下万安。”唐俭赶忙冲着圣旨毕恭毕敬的作揖到底。 “圣躬安。” 李君羡肃然回应了一句,便低头看着圣旨上的内容,高声道: “陛下有旨:文武百官九年欠了八百万贯,朕心难安!国库空虚已久,天下百废待兴,唯有追回欠款,才能解民生之苦,舒朝廷困局,即日起,张顿为追缴欠款之钦差大臣,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京兆府尹唐俭为副官,务必将欠款追缴回来,钦赐!” 嗡! 唐俭感觉脑袋一阵空白,这追缴欠款的事,怎么还跟我扯上关系了? 唐俭蹭的一下站起身,一副气急败坏之色,拽住李君羡的袖子,声嘶力竭道:“不对啊,这不对啊!” “追缴欠款,不该有本官的事啊!怎么把本官扯进去了?!陛下这是何意啊?” 李君羡见他激动的情绪都要失控,耐心解释道:“唐府尹,这是张顿的意思,张顿觉得他势单力薄,所以想请你和长孙尚书从旁辅助,陛下已经答应了。” “你快接旨吧,接了圣旨,在下也该回去跟陛下复旨了。” 说完,李君羡不管唐俭同不同意,将圣旨放在他手里,抱拳说了一声告辞,便大步离去。 留下唐俭一个人,在京兆府院内心中凌乱着。 看着手中圣旨,唐俭撕了它的心都有了。 他张顿,势单力薄? 你再势单力薄,也不该把本官牵扯进去啊! 这是本官能掺和的事? 这不要命吗! 唐俭有些失魂落魄的带着圣旨回到大堂内。 京兆少尹神色凝重看着他,刚才李君羡宣旨的声音,都被他听入耳中,低声问道:“唐府尹,这件事,下官觉得有些古怪啊。” “长孙尚书怂恿杜淹在朝堂上,捅出百官欠钱的事,这是在给张顿挖坑。” “张顿答应要做这个差事,反把长孙尚书拉进来,也能说得过去。” 京兆少尹拧着眉头道:“可是为什么也要把唐府尹你也捎带上?” “你问本官呐?” 唐俭抬起头,气怒的拍了拍桌子,大声道:“本官也想找个人问问!两边打架,打着打着把看戏的给打了!你说看戏的多冤啊!” 说完,唐俭愤然站起身,将圣旨揣入怀中,怒声道:“本官要去一趟万年县县衙,跟张顿当面问个清楚,他把本官拉下水,究竟意欲何为!” 说罢,他怒气冲冲的坐上马车,朝着万年县县衙方向而去。 “张顿,你给本官出来!” 一到万年县县衙,唐俭跳下马车,一路怒吼着走了进去。 “唐府尹,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声音,张顿从县衙大堂中走了出来,一脸好奇的看着唐俭问道。 唐俭激动的走到他身边,将圣旨从怀中掏了出来,道:“来,你给本官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你跟长平郡公斗法的时候,本官可是一心向着你啊!” 唐俭将圣旨打开,指着上面的字,激动道:“你这个时候,把老夫拖下水,是什么意思?” 张顿瞅了一眼圣旨上的内容,不由一乐,岳父好快的速度啊! 二叔二婶才走了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 老丈人这是火速写奏折递给李二么。 “你还笑得出来?”唐俭看他脸上露出笑容,语气更激动了。 “唐府尹,你听下官说。” 张顿将目光从圣旨上挪移到唐俭的身上,一脸肃然道:“你觉得,这八百万贯钱,从百官身上,能要的回来吗?” 唐俭没好气道:“能要回来个屁!” 文武百官从武德元年开始,一直向朝廷借钱借到了武德九年。 整整九年时间,他们借到的钱,还在他们手里的能有几文? 该花的,都花光了。 现在要他们还,他们哪来的钱还? 张顿摇了摇头道:“我也觉得,这钱要不到手。” 唐俭一愣,“那你还敢接这个差事?” 张顿笑了笑道:“把八百万贯,一文钱不少的要回来,那当然要不到了,但若是要回个一二百万贯,唐府尹,你觉得能不能要回来?” 唐俭语气斩钉截铁道:“难!” 张顿继续道:“要不回一二百万贯,那要回来个四五十万贯,又行不行呢?” 闻言,唐俭神色一怔,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弦外之音。 第206章 把长孙尚书叫到县衙来! 唐俭凝视着他,道:“你的意思是,其实不一定非要将那八百万贯,全部追缴回来?” 张顿点头道:“不错。” “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啊!” 唐俭冷静了下来,心里有些意动。 八百万贯,平摊到文武百官身上,每个人要还将近八万贯。 如果只要五十万贯,平摊到每个欠钱的大臣身上,就是四五千贯。 还八万贯,还是还四五千贯。 百官肯定不会瞎选! 八百万贯要回来难如登天,但从文武百官身上要回来个四五十万贯,难度就没那么大! 唐俭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张顿的话,其实就一个意思,那就是只要追缴回来一些欠款,不是追了个零蛋,就有功无过。 仔细想一想,李二难道会觉得这八百万贯,一文不少的能从百官手中要回来? 必不可能啊! 恐怕李二也是存着能要多少钱回来是多少的心思。 张顿瞅着思索中的唐俭,面带微笑道:“唐府尹,说到底,这件事其实也不是一个坏事。” “你说得对!”唐俭抬起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本官被你这么一点拨,还真觉得这件事大有可为!” “是啊。”张顿笑吟吟道:“只要把钱要一些回来,这个差事,就算是做好了。” 唐俭颔首,又说道:“在要钱回来以前,咱们还得查一查,百官究竟欠了多少。” “八百万贯,不可能每个人都借了一样的数目。” “这样,本官现在去一趟户部,跟户部尚书了解一下情况。” 唐俭看着张顿说道:“你这边也准备准备,是调集人手,还是怎么着,你来安排!” “对了!”他话音一顿,语气意味深长道:“长孙尚书那边,你也得安排安排啊,圣旨上写的人名里,还有他呢,别把他忘了!” “那是自然!”张顿笑着道:“我马上也安排人,去叫长孙尚书过来。” 唐俭眉头一皱,“让他来见你,怕是不容易,再怎么说他也是吏部尚书,哪有上官见下官的道理?” 张顿摇头道:“他确实是吏部尚书不假,但是这件事,我是钦差大臣,他是副官,哪有钦差大臣跑去上门见副官的道理?” 唐俭目光幽幽瞅着他,忽然发现张顿不单单是胆大包天,而且还挺嚣张! 真拿吏部尚书当副官使呢? 他摇了摇头,两个神仙打架,他一个路人还是别掺和的好。 “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本官就不插手了。” “本官现在去户部!” 说罢,唐俭拱了拱手,兴冲冲的朝着户部府衙的方向,坐上马车而去。 张顿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的双手背在身后。 “先生……” 胡渠荷穿着一袭襦裙,站在他身后,好奇问道:“咱们真的只需要追缴回四五十万贯的钱,就可以交差了吗?” “嗯。”张顿回头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大致是没问题的。” “那奴家就放心了。”胡渠荷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道:“奴家还以为咱们真要追缴回八百万贯才能了事。” 张顿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轻声说道:“不过嘛,我是觉得,这次追缴欠款,不能只是为了应付差事。” 听到这话,胡渠荷吃惊的看着他,“先生,你的意思是……” 张顿叹了口气,说道:“渠荷,我问你,我大唐百废待兴,哪里都需要钱,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不等胡渠荷开口,张顿继续说道:“这钱,大半部分都来自税赋,从我大唐百姓手里收上来的。” “大唐想要百废俱兴,用的都是民脂民膏。” “然则,这民脂民膏,竟有多达八百万贯,跑到了文武百官手里。” 张顿冷哼道:“所以,这些民脂民膏,怎么能不从这帮大臣手里全部要回来?” “这些钱,他们也该还了!” “也唯有他们还了钱,我才能在朝堂上谏言,让朝廷免除一些地方百姓的税赋。” “这样一来,百姓们肩膀上的担子,就能轻一些了。” 胡渠荷认真的看着张顿,脆声道:“先生,我明白了!” “你是在教奴家当官的道理!你是想告诉奴家,当官,应该以民为本!” 张顿一乐,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笑吟吟道:“孺子可教,就是这个道理。” 胡渠荷白皙绝美的脸庞一红,赶忙岔开话题道:“可是这件事,奴家觉得不太容易!那可是八百万贯呢。” 张顿带着她一边朝着县衙内走去,一边回头我笑着说道:“事在人为嘛,我倒是觉得,也没有那么难。” 说完,他叫来一个衙役,让他去找杨班头过来。 “张县令,你找卑职?” 没过多久,杨班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抱拳咧嘴道:“还望张县令恕罪,卑职刚刚去巡街了。” “无妨。” 张顿摆了摆手,说道:“你现在帮本官去一趟齐国公府,把长孙尚书叫到这里来。” “……” 杨班头愣愣的看着他,只以为听错了。 去齐国公府,叫吏部尚书长孙无忌过来? 人家是正三品的尚书啊! 你是正五品的县令! 什么时候,县令能使唤尚书了? 杨班头忍不住道:“张县令,这话卑职没听明白,您的意思,是要卑职去齐国公府,把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叫来这里?” “这能叫来吗?” 张顿耐心道:“让你去,你就去,叫不来了,你再回来跟我说!” “好吧……” 杨班头一脸难色,然后带着两个衙役,快步朝着齐国公府而去。 约莫两刻钟,杨班头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冲着坐在县衙大堂内的张顿大声道:“张县令,叫不来!长孙尚书说他病了!” 病了? 张顿眯起了眼眸,什么时候病了不好,天子刚让他做追缴欠款的副官,他就病了? 说不是装的。 特么谁信? 张顿招了招手,让他进来说话,问道:“长孙尚书,是什么病?” 杨班头一脸无奈道:“卑职问了,可是齐国公府的管家不说啊,只说他家国公病卧榻上。” 第207章 追缴欠款,从李绩开始! “明白了。” 张顿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渠荷,杨班头,你们跟本官一块去齐国公府。” “本官倒要看看,长孙尚书究竟是患上了什么病。” “好的先生!”胡渠荷也赶忙起身,然后和杨班头一块,跟在张顿身后,朝着齐国公府而去。 齐国公府,此刻大门紧闭。 门口站着一个带着幞头的身影,正是齐国公的府邸管家。 张顿面无表情的大步走了过去,看着府邸管家问道:“长孙尚书病了?” “阁下就是张县令?” 府邸管家拱手,脸庞上露出一抹愁容道:“是啊,我家国公昨日本就受了一些风寒,今天又因为朝廷派的差事,急火攻心之下,就病倒在了榻上。” 张顿嗯了一声,“你带本官去见见长孙尚书。” “这……” 府邸管家迟疑了一下,道:“张县令,我家国公现在的样子,怕是不好见客。” “没事,我不怕传染。”张顿摇头道。 “……”府邸管家语气一噎。 这是你怕不怕的事? 难道他听不出来,话中的意思是我家国公不愿意见你? 怎么给你台阶,你不下呢! 府邸管家嘴角抽搐了几下,见识到张县令的能耐。 能把长平郡公逼到绝境的地步,这位主儿难怪被人说比疯狗还疯狗啊。 “既然如此,张县令请随在下进府。” 府邸管家推开府门,毕恭毕敬的摊开手掌道。 他从来没想过,能拦得住张顿。 而且自家国公也说了,如果张顿不吃这一套,就带他进府。 张顿投给胡渠荷和杨班头一个眼神,让他们待在原地,便随着齐国公的府邸管家,进入国公府。 走了许久,来到一个装饰华丽的屋子内。 张顿一眼就看到长孙无忌闭着眼睛,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府邸管家蹑手蹑脚走到榻边,小声道:“国公,张县令来了。” 然而,长孙无忌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连眼皮都没有睁开。 府邸管家又唤了两声,见还是没有反应,便回头看向张顿,露出一脸无奈之色。 “本官会看病,你站在一旁去,本官来为长孙尚书把把脉。。” 张顿冲他挥了挥手,随即走到榻边,拿起长孙无忌的手腕,手指放了上去。 闭眼睛几秒,张顿方才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看着府邸管家,道:“你家尚书脉没了,赶紧去准备棺材,摆设灵堂吧。” 听到这话,府邸管家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长孙无忌也没忍住,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盯视着他,吐字道: “我说张县令,你这样有意思吗?” 张顿低头笑呵呵看着长孙无忌,道:“长孙尚书,你装病躺在床上,这样有意思吗?” “赶紧起来吧,咱们还有事要做呢。” 长孙无忌板着脸坐起身,就知道装病过不了张顿这关,叹了口气道: “咱们先把话说明白一些,这趟浑水,你自己蹚进水里也就罢了,为何要把老夫也拉进去?” 张顿面无表情道:“长孙尚书,为什么有这一趟浑水,你该比下官更明白才对。” 长孙无忌沉默了几秒,方才呼出一口气道: “老夫没想着能避开这件事,陛下已经派人来宣旨,要老夫跟你一块追缴欠款,老夫就是真病了,也得从病榻上爬起来,不然就是抗旨不遵了。” 张顿眉头一挑,“既然如此,长孙尚书何必还要装病?” 长孙无忌瞅着他,道:“为什么装病,你心里没点数?老夫若是不装病,你能来老夫的府邸?” “你刚才是不是派人来老夫的府邸,说要老夫去万年县见你?你个混账玩意儿。” 长孙无忌没忍住,骂骂咧咧道:“老夫是正三品的吏部尚书,即便追缴欠款之事,老夫是副官,也没理由去县衙见你一个五品的万年令!” “上尊下卑,你不懂?” “想借着钦差大臣的由头,来压老夫一头,真要是被你压了,老夫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 张顿摇了摇头,“长孙尚书,你这个人啊,就是太要脸面,要脸面,就做不好追缴欠款的差事。” 你以为老夫愿意帮你?长孙无忌嗤笑了一声,不掣你的肘,你就该笑了! 就在此时,一道脚步声骤然响起。 唐俭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嚷嚷道:“张县令,你怎么跑这来了?” “见过长孙尚书。” 说着,他冲着躺在榻上的长孙无忌拱了拱手,随即错愕道:“长孙尚书,你这是怎么了?” “搁这装病呢。”张顿提醒道。 “……”唐俭眼瞳一凝,盯视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瞪了张顿一眼,然后坐在榻边上,板着脸看着唐俭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唐俭神色一肃,“刚才我去了一趟户部,询问了一下百官欠款的事。” “不问不知道,问了吓我一跳!” 唐俭扬起手掌,比划了一个收拾,声音洪亮道:“文武百官每个人,都欠了不下一万贯的钱,那几位国公,欠的钱更多!” “国公之中,尤其是英国公李绩,竟然借了朝廷足足二百三十万贯!!” 张顿眉头一挑,欠了这么多? 长孙无忌也愣了一下,虽然听说国公之中,李绩借钱借的最多。 但连他也是头一次听说,这老小子借了这么多钱! 张顿困惑道:“这李绩,是怎么把钱借出去的?” 唐俭叹了口气,“我也纳闷啊,可是户部的人不说,我也没办法。” “张县令,此次追缴欠款之事,你是钦差大臣,你说说,这钱该怎么要,该从谁开始?” 闻言,长孙无忌也饶有兴味的看向张顿。 张顿沉吟了几秒,道:“既然英国公欠的钱最多,理当从他身上要钱。” “我也是这么想的。”唐俭点了点头,道:“他欠了二百三十万贯,要他先还个四五十万贯,应该没问题。” 在他看来,此次追缴欠款,能要回个四五十万贯,就能给朝廷交差了。 若是李绩能还钱最好! 他还了钱,就算后面要不到钱,也能交差了! 听着二人的话,长孙无忌嘴角微微翘起,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啊。 找李绩要钱? 他能给,才有鬼了! 李绩什么德行,长孙无忌最清楚。 这位国公,可不单单是找朝廷借钱,也向他借过钱。 第208章 李绩府邸!这还是国公府吗? 一想到李绩,长孙无忌便满心的感慨。 这个老小子借钱是真有一套! 当初他来借钱,不是一个人,而是拖家带口。 说什么吃不起饭,揭不开锅,要天为被地为席,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全家掉眼泪。 当时看着他们这么惨,长孙无忌心中不忍,便借给他了一百贯。 距离他来借钱都过去两年,直到现在,李绩借他的钱,都还没还! 有一次,长孙无忌没忍住跑去他家要钱,差点鼻子气歪了。 狗屁的天为被地为席。 李绩的家里,可谓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更离谱的是在他的府邸,还能看到小桥流水之景。 这叫没钱吗? 这不是打着借钱的幌子,骗他的钱吗! 长孙无忌当即找李绩要钱,结果李绩就两个字,没钱。 甚至还说,要钱现在没有,他让他孙子还钱。 长孙无忌当时都气笑了,你他娘的儿子都没成年,还指望着孙子还? 从那以后,长孙无忌打定主意,绝对不给他借一文钱。 李绩那是属狗的,肉包子打狗,有借无还! 现在听到张顿和唐俭,竟然想着要去找李绩,让他先还钱。 长孙无忌心里只想送他们两个字,年轻! 虽然心里想着,长孙无忌一个字也没有说,而是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那我们出发吧。” 张顿哪里知晓长孙无忌心中所想,决定了追缴欠款的方向,便带着二人,还有胡渠荷,以及杨班头以及十个衙役,朝着英国公府邸而去。 英国公府邸,位于兴宁坊。 前往李绩家的路上,张顿放缓脚步,和长孙无忌并肩而行,问道: “长孙尚书,你是吏部尚书,又是国公,应该很了解李公吧,他为人如何?”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道:“他为人不怎么样。” 唐俭好奇道:“什么叫不怎么样?” 长孙无忌淡淡道:“就是不怎么样。” “……”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唐俭无语的看着他,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张顿沉吟道:“长孙尚书,那你以前去过李公的府邸吗?” “去过。”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 张顿又问道:“他的家境如何?” 长孙无忌想了想,说道:“你觉得老夫的府邸如何?” “大气!”张顿评价道。 长孙无忌笑呵呵道:“李绩的府邸,和老夫的比起来,不仅大气,而且富丽堂皇,你见过有谁家里,能看到小桥带流水的?” 唐俭讶然道:“他这么有钱,还从朝廷借钱?”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道:“你以为他家奢华成那样,是怎么来的?” “……” 唐俭额了一声,心中不由佩服起李绩,敢从朝廷借钱来装修自家府邸,胆子够大的啊! 张顿听的却眉头一皱。 这么说来,想要从李绩口袋中要到钱,怕是不容易啊。 很快,众人来到英国公府邸。 远远看着李绩的府邸,三人愣住了。 站在身后的胡渠荷、杨班头以及十名衙役,同样愣在了原地。 唐俭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然后眼睛睁大的看着远处的李绩府邸,惊叫道:“你确定咱们来对地方了?这是李公的府邸吗?” 不仅是他,张顿也半晌没缓过神,偏头看向长孙无忌,见他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显然,李绩的府邸现状,也大大出乎长孙无忌的意料。 远处的府邸,根本没有所谓的富丽堂皇,更谈不上大气。 那府邸,门上的朱漆,竟然少了一半! 大大的门匾上,就只剩下一个“李”字,“府”字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李府的大门上,两个铁环,竟然只剩下一个! 剩下的那个,还缺了半个! 唐俭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当真是李公的府邸?” 长孙无忌困惑道:“没错啊,别人的府邸老夫能记错,李绩的府邸,老夫绝对记错不了!这里,就是他的家!” “那就奇怪了啊!”唐俭咂舌道:“他家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借了朝廷二百三十万贯的样子!” “借了那么多钱,住这么破旧的地方?” “还有,长孙尚书啊,刚才在路上,你说李公的府邸,可谓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你看看,这是富丽堂皇该有的样子吗?”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忽然很想送他两个字,肤浅! 然后,他眯着眼眸,细细打量着李绩的府邸。 越看越觉得有味道。 越看,他越想笑。 李绩这老小子,真是不当人啊! 这么损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今天早朝上,几个国公跟李绩说,因为他欠钱欠的最多,要他顶在最前面。 只要他能不还钱。 那文武百官,就有了理由跟着不还钱! 现在看来,当时真小看了李绩! 长孙无忌本以为李绩最多就是张飞吃秤砣,铁了心不管张顿来了以后说什么,咬死不还钱。 没想到,他能想出这个法子! 长孙无忌眼角余光乜了张顿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小年轻,你碰上硬茬子了。 而此时,张顿目光深邃的看着大门,随即双手背在身后,语气淡淡道:“来都来了,怎么着也该跟李公打声招呼,走吧,咱们进去,找李公要钱!” 说完,他迈开脚步,大步走在最前面。 唐俭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长孙无忌乐呵呵一笑,回头看了一眼胡渠荷和杨班头等人,摆了摆手掌道:“你们就留在这里,不用跟着进去了。” “进去了,你们也派不上用场,指不定还要听李绩说闲话。” 胡渠荷迟疑了一下,目光望向张顿。 “渠荷,听长孙尚书的,你和杨班头就留在这。” 张顿脚步一顿,回头冲她微微颔首。 “好!”胡渠荷点头道。 张顿带着唐俭,长孙无忌,跨过门槛,走入英国公府邸。 当看到府邸庭院内的情况,张顿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 唐俭更是呆若木鸡,这里还特么是国公府吗? 地面上,全是湿泥,没一处干净的地方! 让人难以下脚! 最让唐俭难以接受的是,整个府邸内,简直臭味熏天! 第209章 李绩的“待客之道”! 长孙无忌愣愣的看着英国公府邸的景象。 这还是以前来过的国公府? 小桥呢?拆啦? 流水,就光看到泥了! 而且泥还满地都是!长孙无忌一脸无语,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够狠! 长平郡公要是知道李绩下的决心,怕是以后对他都要退避三舍。 这种人,惹不起! “呕——” 忽然,唐俭躬身两手扶着膝盖,呕吐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一道讶然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张顿抬头望去,就看到李绩穿着一袭打着补丁的袍服,满脸讶然。 地面上的湿泥,他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径直走了过来。 “李公!” 唐俭擦了擦嘴角,忍不住嚷嚷道:“这是你家吗?” 李绩一乐,“瞧你说的,这不是老夫的家,还能是哪里?” “这不对啊!”唐俭指着满地湿泥,大声道:“你怎么不好好收拾一下,你看你家脏成什么样子!” “收拾?”李绩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道:“收拾不了,老夫的府邸,现在就老夫一家,再有就是个管家,想收拾也腾不出手来收拾啊。” 长孙无忌皱眉道:“你府邸的下人呢?” “都让回去了。” 李绩叹息了一声,然后扬起袖袍,将上面的补丁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一脸愁容道:“你看老夫穿的衣服,就知道老夫有多穷了,哪能雇得起下人。” “……” 唐俭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 长孙无忌恨不得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够狠! 张顿目光幽幽看着他,果然,这一趟来要钱,没那么容易。 “别在这说了,咱们进屋子说。” 李绩摊开手掌,说道:“在这里说话不方便。” 唐俭、长孙无忌同时看向张顿。 张顿面大微笑道:“好。” “请!” 李绩笑了笑,带着三人来到厅堂。 走到厅堂门口,张顿感觉这厅堂没法进去。 厅堂的门槛,就剩下一半高,厅堂的门,更是只剩下半扇! 唐俭错愕道:“你家门呢?” “给典当行送去了。”李绩叹息道:“换了点钱,不然家里连下锅的米都没了。” 唐俭嘴角抽搐了几下,硬着头皮跟在张顿和长孙无忌身后,走入厅堂。 厅堂之中,只有一张几案,以及四个胡凳。 李绩笑吟吟指着胡凳道:“你们坐在这吧。” “好!” 张顿嗯了一声,为了追缴欠款,忍了! 然而坐在胡凳上的一瞬间,张顿感觉不对。 这个胡凳,要散架! 他蹭的一下站起身。 然而,长孙无忌和唐俭却直接坐了下去。 砰!! 一道闷响骤然响起。 “……” 长孙无忌、唐俭同时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二人一脸懵逼的低头看着屁股底下的胡凳。 胡凳,已经不成形状。 “这胡凳的腿,怎么断啦?” 唐俭从地上爬起来,拎着胡凳的腿,还有变成两半的凳面,语气激动道:“还有这,怎么就变成两半?” 李绩瞅着他手中的胡凳零件,沉声道:“唐府尹,还有长孙尚书,老夫值钱的家什,就剩下这几张胡凳,你们给老夫坐成这样,得赔钱!” “你们一人二十文!” “……”唐俭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把我摔个屁股墩,你还有脸找我要钱?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了几下,袖中的手掌紧攥成拳,恨不得一拳抡上去。 臭不要脸的! 张顿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是个高手! 老赖都没他能赖! 好家伙,找你要钱来的,钱一文钱没从你手里要到,反而还被你讹了唐俭和长孙无忌各二十文。 张顿低头瞅了一眼身后的胡凳,幸好刚才动作快,不然也得被他讹了。 也幸好,没有让胡渠荷和杨班头,还有那十名衙役进来。 不然,今天李绩该发财了。 张顿抬头看向李绩,面带微笑道:“李公,咱们说正事吧。” “不着急。” 李绩摆了摆手,道:“你们远来是客,茶水都没喝,就谈正事,传出去老夫还不得背个待客不周的名头?” “老夫是个要脸的人!” “……” 唐俭、长孙无忌目光幽幽的看着他,要脸两个字,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都这样了。 还在乎什么脸面! 张顿拧着眉头,顿感棘手,两张胡凳,都能被他讹了四十文。 要是喝了茶。 不得被他讹的倾家荡产? 然而,还不等张顿开口拒绝,李绩已经冲着厅堂外大声道:“管家,死哪去了,家里来客人了,赶紧上茶!” “来,来,来,来了!” 一道颤颤巍巍的苍老声音,从厅堂外响起。 在张顿、唐俭、长孙无忌的注视下,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佝偻着后背,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拎着一个茶壶,一步三抖的走了进来。 唐俭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手中的茶壶,那个茶壶,有点老旧! 感觉,茶壶的年龄,比面前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头还要大! “三位不要介意啊。” 李绩一脸认真的看着三人,指着年迈老人道:“老夫的府邸管家,上了岁数,动作可能会慢一些。” 张顿淡然道:“无妨,只要人没事就行,下官等得起。” 李绩哦了一声,目光深邃的看着张顿,感觉到面前的年轻县令,好像不太吃自己这一套。 不过没关系。 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李绩站起身,从年迈老头手里接过茶壶,放在了破旧的几案上,面带笑容的指着茶壶道:“三位,请用茶。” “……” 唐俭、长孙无忌愣愣的看着他。 用茶? 你茶杯呢? 就一个茶壶怎么喝? 唐俭忍不住道:“我说李公啊,这茶怎么喝?你怎么着也该准备四个茶杯吧?” 李绩叹了口气,“茶杯,被老夫送到典当行了。” 唐俭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不把茶壶也送进去?” 李绩摇头道:“送进去了,家里来客人,没了茶壶,我不就显得招待不周么?” “那你这也不对啊!”唐俭指着孤零零的茶壶,嚷嚷道:“就一个茶壶,没茶杯怎么喝茶?” 李绩面带微笑道:“你把茶壶拎起来,对嘴喝。” “……” 唐俭听的人都快崩溃了,对嘴喝?这是喝茶吗? 长孙无忌扶着额头,一脸无语的看着李绩,骂人的心都有了,这老小子,有点缺德啊! 第210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三位,你们大老远跑到老夫的府邸,不能光歇歇脚啊。” 李绩笑呵呵的摊开手掌,指着茶壶,语气温和道:“喝吧,都喝点。” 张顿瞅着那个茶壶,然后又看了看李绩,心中有些服气了。 到底是当国公的人。 就是会的多! 这种办法都能想得出来的人,长平郡公张亮,给他提鞋都不配! 唐俭、长孙无忌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茶壶,只觉得头疼。 喝?喝个屁! 有谁喝茶是拎着茶壶对嘴喝的?! 长孙无忌板着脸道:“要喝你自己喝!” 李绩神色一怔,困惑道:“长孙尚书,你是看不上老夫的茶?还是你觉得没有茶杯,就不喝了?” “你别见外啊。” “这样,老夫为你喝!” 看着李绩站起身,拎着茶壶走过来,长孙无忌神色大变,大喝道:“你别过来!” 李绩脚步一顿,偏头看向了唐俭。 唐俭嘴角抽搐了几下,道:“本官不渴!就不喝了!” 李绩哦了一声,目光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张顿。 “张县令啊,他们都不喝,你总不能不喝吧?你嘴巴张大,老夫喂你!” 张顿面带微笑的看着李绩,道:“李公,我喜欢嘴对嘴。” 唐俭:“……” 长孙无忌:“……” 李绩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茶壶,又看了看张顿的嘴,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 好小子。 够特么狠的啊! 唐俭、长孙无忌盯视着张顿,终于感觉到张亮当初面对他的那股压力。 就这股狠劲。 难怪张亮斗不过他! 李绩轻咳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壶,沉声道:“三位来了老夫的府邸,却一口茶都不喝,实属老夫招待不周啊。” “那老夫,就只能把最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三位了。” 说完,李绩冲着厅堂外大声道:“管家,把咱府邸老夫最舍不得用的东西,拿上来!” 最值钱的东西? 还舍得不用? 张顿眉头一挑,这个英国公,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唐俭、长孙无忌同样警惕的看着他,总觉得这个李绩,没憋什么好屁。 很快,年过八十的英国公府邸管家,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他手中托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摆放着一个酒壶。 酒壶看起来不算太老旧,至少没有府邸管家的年龄大。 酒壶旁边,还有四个小巧酒杯。 等到年迈管家将托盘放在几案上,转身离开以后。 “老夫为你们斟酒。” 李绩拿起酒壶,亲自斟了三杯酒,然后又亲自递给了张顿、唐俭、长孙无忌,笑吟吟道:“有了酒杯,现在诸位可以喝了吧?” 张顿低头看着杯中的酒,鼻子嗅了嗅,嗯,有一股酒味,但是味道很淡。 他没有喝,而是偏头看向了唐俭和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没喝,而是握着酒杯,看向了唐俭。 唐俭没好气的看着二人,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想我第一个喝吗? 犹豫了一下,唐俭抬头盯视着李绩,一脸认真道:“李公,这酒里没下毒吧?” “瞧你说的话!” 李绩摇了摇头道:“老夫不是那种人!” 唐俭露出狐疑神色,这话听着不太容易相信啊。 李绩笑呵呵道:“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老夫要是在酒里下毒,弄死了你,朝廷不让老夫给你陪葬?”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老夫绝对不会做!” 唐俭犹豫了一下,然后扬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噗!!” 酒一入喉,唐俭全喷了出来。 李绩仿佛知晓他会这样,早早和他拉开距离,笑眯眯道:“是不是有些呛嗓子?” 唐俭咳嗽了几声,瞪视着他道:“这酒味道怎么这么怪!” 李绩淡然道:“兑水了。” 唐俭难以置信道:“那你这是假酒啊!” 李绩皱眉道:“废话,你看看老夫的府邸,老夫都穷成这样子,哪来的真酒?!” 你还有理了?!唐俭鼻子都快气歪了,恨不得直接跟他翻脸,砸烂手中的酒杯。 但是转念一想,唐俭忍住了,真砸烂了手中的酒杯,搞不好李绩又该讹人了! 长孙无忌无语的看着他道:“李公,你不是说,这是你府邸最值钱的东西?假酒也值钱?” “沾着这个酒字,那能不值钱吗?” 李绩揉了揉肚子,感慨道:“老夫已经好些天,没有沾过荤腥了。” 长孙无忌眼角直跳,老小子倒是挺能装啊。 他看了一眼张顿。 却发现,张顿默然不语。 “喝啊,张县令。” 李绩也看向张顿,笑容温和道:“喝了酒,老夫就也不算招待不周了。” 张顿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问道:“李公,咱们什么时候谈正事?” 李绩笑呵呵道:“你喝了酒再说。” 张顿问道:“李公的意思是,只要下官喝了这杯酒,咱们就能谈正事了?” 李绩想了想,道:“对。” 听到这话,唐俭、长孙无忌眉头一皱,纷纷看向张顿。 他们听得出来,李绩就是在难为人! 就是要给张顿一个难堪! 让他知道,钱,是不好要的额,要是不喝下这杯酒,不让李绩得逞,恐怕今天和他连正事都没法谈! “有李公这句话,这杯酒,下官是不喝也得喝了。” 说着,张顿扬起手腕,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绩嘴角微微勾起,臭小子,就你也想跟老夫斗?老夫让你难堪,你就不能不难堪,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啊! 心里正想着,李绩忽然发现,张顿一个健步窜了过来。 还不等李绩反应过来,张顿已经张着口,噗的一声,将酒水全喷了出来。 正好喷在李绩脸上! “……” 李绩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咳咳!不好意思啊李公!” 张顿擦了擦嘴,咳嗽了几声,一脸歉意的看着李绩,道:“这酒属实太呛嗓子,下官没忍住。” 李绩面无表情盯视着他,“你没忍住,不会站在原地喷么?你搁老夫脸上喷,是什么意思?” 张顿想了想,拿起酒壶,认真道:“那这样,下官自罚三杯!” 说完,他将酒倒满酒杯,然后含在口中,猛地一个健步,冲向了李绩。 李绩神色大变,大喝道:“行了,原地吐了咱们谈正事!” “噗!” 张顿脚步一顿,将口中的酒吐在地上,然后咧嘴一笑,放下酒杯道:“好!” 第211章 要钱没有,要命?老夫是国公! 唐俭、长孙无忌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这小子,够猴精的啊! 李绩想给他难堪,他就拉着李绩一块。 李绩到底还是要脸的,知道继续下去,他也从张顿身上讨不到好处。 “说吧。” 李绩脸上又浮现出笑容,坐在厅堂内唯一一个没有坏的胡凳上,抬头看着站着的三个人,“你们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张顿肃然道:“李公,你还记不记得,你欠了朝廷二百三十万贯?” “有这回事吗?” 李绩困惑道:“老夫怎么不记得?你有什么证据?” 唐俭接过话茬,说道:“我去户部查过了啊,户部跟我说,你欠了二百三十万贯,都在册上写着呢!” “真的假的?你别诓骗老夫啊。” 李绩拧着眉头道:“老夫一点印象都没有,要不这样,诸位去户部把账册取过来,给老夫看看?” 唐俭睁大眼睛瞪视着他,气怒道:“让我去户部取?户部的册子,自然是在户部放着,怎么可能带出来!” 李绩摇头道:“那你凭什么要老夫相信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当老夫是孩童,那么好骗?” “总之,你们不把账册拿过来,让老夫看一眼,老夫绝不会认账!” “你——”唐俭气的撸起袖子,打他的心都有了。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长孙无忌乐呵呵在一旁看着,对,就是这样,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他看得出来,李绩绝对没忘记这件事,他就是在难为张顿。 如果张顿点头了,那就要跑去户部一趟。 户部怎么可能给账册? 最多,也就给个副本,但只要张顿去了,就上了李绩的当。 李绩就是要他多跑几趟,看他忙活来忙活去,却办不成事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张顿,吃惊发现,张顿竟然面色淡然,不见一丁点怒色。 李绩饶有兴味的望着张顿,道:“张县令,此次陛下让你追缴欠款,你就是钦差大臣,你去户部取,应该不难取出来。” 张顿面带微笑道:“李公,我看没必要这么麻烦,下官已经听明白了,李公是认为,你没有欠钱,对不对?” “也不能这样说。”李绩抚着胡须淡然道:“老夫是怀疑你们说的钱数有问题,让老夫还钱,总得对对账,对不对?” 张顿摇头道:“下官说了,没必要这么麻烦,钦差大臣说的钱数,李公不认可,这就足够了。” 说完,他冲着唐俭和长孙无忌挥了挥手,说道:“唐府尹,长孙尚书,咱们入宫见陛下去,把这件事跟陛下说一说,你们来当人证。” “我想,陛下若是知晓李公的话,必定会派人查,咱们是来追缴欠款的,不是来跟李公对账,等陛下派人查清楚,咱们再来找李公要钱。” 听到这话,唐俭眼眸一亮,“成,我跟你入宫!” 长孙无忌没吭声,也没挪动脚步,而是哂笑着注视李绩。 李绩神色微变,抚着胡须的手掌顿了一下。 入宫找陛下? 那陛下还不得炸锅了! “张县令留步。” 李绩轻咳了一声,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张顿,道: “你说得对,你是钦差大臣,自然不敢诓骗老夫,你说二百三十万贯,那就二百三十万贯吧。” 李绩叹息道:“老夫认了。” 唐俭无语的看着他,说得好像冤枉了你一样,你欠的钱是事实! 张顿面容平静道:“那就请李公还钱吧。” 李绩摊开手掌,露出笑容指了指厅堂内和厅堂外,道:“张县令看上什么,尽管搬走!” 张顿眉头一皱道:“李公,下官是来要钱的,不是盗匪。” “那怎么办?”李绩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道:“你看老夫家里都穷成这个样子,就是有心还钱,也拿不出钱来还啊!” “这不对吧!” 唐俭忍不住道:“李公,九年时间,你可是从朝廷借了二百三十万贯,你就是天天吃钱,九年时间也该有些剩余才对!” 李绩摇头道:“没了,一文都没了。” 长孙无忌好奇道:“钱呢?” 李绩叹息道:“老夫那个逆子好赌,天天在外面赌钱,今天在一个赌坊输了一万贯,明天在另外一个赌坊输了两万贯,就是多少钱,也禁不起他这么糟践啊!” 张顿目光幽幽盯视着他道:“按照李公的说法,是你儿子把你借的二百三十万贯,都糟践光了?” “是啊。”李绩点头,然后又问道:“老夫这样说,你们信吗?” 唐俭嗤笑了一声。 长孙无忌呵呵的看着他。 张顿叹了口气,“李公,咱都是在朝为官,你何必拿人当傻子呢?” “那老夫就说直接点。”李绩笑呵呵道:“要钱没有,不是不还,是没钱还,这话到了陛下跟前,老夫也敢这么说,至于要命……老夫也不给。” 说着,他双手抱肩,笑吟吟道:“老夫是陛下赐爵的英国公,你杀不了老夫。” “如果你觉得老夫不还钱,是犯了法。” 李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上笑容浓厚道:“老夫就跟你回万年县县衙大牢,记得管饭啊,带点荤腥最好。” “……” 唐俭气的咬牙切齿,这就是个混不吝,软硬不吃!! 他不还钱,还真拿他没办法! “李公说的哪里话。” 张顿摆了摆手,道:“抓你,不至于。” “这样吧李公。”他想了想,说道:“我们先去追缴其他官员的欠款,你这边先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拿出钱,我们还会再来。” “告辞。” 说完,张顿笑着拱了拱手,然后投给唐俭和长孙无忌一个眼神,便大步朝着国公府外而去。 “管家,老夫坐时间久了腿脚不方便,你替老夫送送他们!” 身后,响起李绩的声音。 张顿哭笑不得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厅堂门口不出来的李绩。 唐俭、长孙无忌同样一阵无语。 让管家送我们? 那是送吗? 就那位八十多岁的老管家,等把他们送出门,不得过个半个时辰? “咱们走吧,别真等人家来送咱们出府。”张顿摇了摇头,脚步更快了几分。 站在英国公府外,张顿、唐俭、长孙无忌同时深吸了一口气,和国公府里的气味,截然不同! 空气都弥漫着香甜! 第212章 找我们要钱?可以,先让李绩还钱! “先生!”门口,胡渠荷看到他们出来,赶忙快步走了过来,好奇道:“钱要到了吗?” 张顿摇了摇头。 “要个屁!”唐俭在一旁没好气道: “今天我是大开眼界啊!” “为了不还钱,能做到这个份上,咱大唐怕是只有英国公这么一个。” 胡渠荷和杨班头以及十名衙役,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 他们刚才一直在外面,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张顿耐心的跟他们讲了讲事情经过。 听完,胡渠荷和杨班头,以及十名衙役,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 “怎么还有这种人!”胡渠荷语气有些不忿,“借钱不还,什么人啊这是!” 张顿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啊。” 虽然知晓这次追缴欠款不容易,但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就遇到这么个货色。 李绩就差把“没钱”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可问题是,他真的没钱? 张顿打死都不信。 长孙无忌双手背在身后,笑容玩味的看着张顿,这次给他挖的坑,很是完美,如果自己没掉坑里,就更好了。 他问道:“张县令,下面咱们怎么做?” 张顿沉吟道:“先去其他大臣家里转转,看看他们怎么说。” 唐俭撇了撇嘴,“怕是他们也跟英国公一样啊。” 张顿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管是不是,总得过去看看。” 唐俭叹了口气道:“你是追缴欠款的钦差大臣,听你的。” 张顿问道:“唐府尹,除了英国公外,还有谁欠钱欠的多?” 唐俭想了想道:“有封德彝,陈叔达,萧瑀……” 听着他念了一长串全是国公的名字,张顿打断他道:“咱们一个一个去,先去密国公府邸。” 带着众人,来到密国公府,张顿、唐俭、长孙无忌同时松了一口气。 朱门高墙,很是气派。 门上也不见缺一块东西,门槛也完好无损。 和英国公府完全不一样! “密国公欠了朝廷八十万贯。” 唐俭一边回想着在户部看到的账册,一边说道:“密国公是个识大体的人,跟英国公那样的……不一样。” 犹豫了一下,唐俭最终将脏字咽了回去,道:“陛下要文武百官还钱,他应该能做个表率。” 有这么简单? 张顿拧着眉头,觉得可能性不大。 但也没有驳斥他,而是亲自上前敲门。 咚咚咚! “嘎吱——” 伴随着嘎吱一声,大门敞开,一个中年管家探出脑袋,看着三人,赶忙作揖道:“见过长孙尚书,唐府尹,张县令。” 张顿嗯了一声,对于他知晓自己的身份并不意外,问道:“你们家国公在吗?” 中年管家笑着道:“在家,可否告诉在下,找我家国公什么事?在下好去通禀。” 张顿点了点头,“本官是追缴欠款的钦差大臣,密国公欠了朝廷的钱,我来让密国公还钱。” 中年管家肃然拱手道:“明白了,长孙尚书,唐府尹,张县令稍等片刻。” 说罢,他将大门轻轻关上。 “密国公的管家,甚是不懂事啊。” 唐俭看着紧闭的大门,埋怨道:“竟然不把咱们请进去,就让咱们在这干站着等消息?” “密国公这样子,不是很正常?” 长孙无忌笑呵呵的指了指张顿,道:“你可别忘了,咱这位钦差大臣,可是打了人家儿子,就是泥人都还有点火气,密国公府的人,看到咱张县令,怎么会客客气气的?” 唐俭迟疑着看向张顿,道:“你要这么说,那这钱……” 张顿语气淡淡道:“无妨,一码事归一码事,咱们是来要钱的。” 这比打了人家儿子还狠!唐俭心里默默说着。 很快,大门再次被人从里面打开,中年管家的脑袋再次探了出来,面带笑容拱手道: “在下已经问过我家国公了,我家国公让我问一问张县令,英国公李绩,还钱了吗?” 张顿眉头一挑,“英国公有没有还钱,和密国公还不还钱,有关系吗?” 中年管家笑容不减,继续说道:“我家国公说,有很大的关系。” “英国公欠的钱,是我家国公的数倍之多。” “如果张县令已经从英国公手中要到钱了,我家国公马上还钱。” “如果张县令没有从英国公手里要到钱,我家国公的意思,是请张县令先去找李公要钱,什么时候要到了,我家国公就还。” 听完他的话,唐俭有些气怒,撸起袖子准备跟他理论。 张顿拽住他的袖子,面带微笑道:“明白了,告辞。” 说完,他对着众人说道:“走,去下一家。” 一个下午的时间,张顿带着唐俭,长孙无忌几乎跑遍了整个长安城。 在京官员,但凡欠钱的,他们都找上门要钱。 然而得到的回话,竟出奇的一致。 先让李绩还钱! 因为英国公欠钱最多,如果李绩不还钱,他们也就不还,如果李绩还钱了,他们也就跟着还。 “简直可恨!” 唐俭一边活动着有些酸软的双腿,一边怒声道:“这不是拿李公当挡箭牌吗!” “长孙尚书,文武百官口径如此一致,很难让人不多想啊。” 长孙无忌翻了翻白眼,“你问老夫作甚,老夫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才有鬼了。 唐俭心里骂着,然后对着张顿说道:“看样子,咱们还是得从李公身上下手。” “只要李公把钱还了,那这个差事,就不难办。” “有了他们这句话,让他们还钱,确实不难办,现在难办的,是让李公还钱!” 说完,唐俭又愁眉苦脸道:“张县令,你也看到了,那李公属狗的啊,肉包子打狗,钱还怎么要的回来?” “他能把自己的府邸都拆了,这种对自己都狠的人,你很难从他身上要到钱!” 长孙无忌也饶有兴味的看着张顿,很好奇他能有什么办法。 “我回去想一想,看能不能想出个法子出来。” 张顿沉吟道:“咱们先都回去,明天了万年县县衙见。” “唐府尹,长孙尚书,忙活了一天,你们也累了,都先休息一晚上,明天了再说,告辞。” 说完,张顿微微作揖,随即带着胡渠荷,还有杨班头等人离去。 第213章 妾身觉得,张顿一定有办法! 唐俭欲言又止,抬起手掌想要叫住张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张县令,也是难啊。”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难?这不是他自己找的? 昨天他才授官当了万年令,当天就得罪了九个国公,外加长平郡公张亮。 就算自己不难为他。 别人就不会了? 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 不识时务! “老夫回去了!”长孙无忌摆了摆手掌,说道:“明儿个万年县县衙见。” 唐俭默然了几秒,然后叹息着也跟着离开。 但他去的,不是京兆府。 而是太极宫。 唐俭觉得今天的事,有必要跟陛下说说。 ———— “咋还有这种人啊!这个英国公,怎么做事这么气人!” 醉仙楼内,当张顿和胡渠荷回来,听完他们一整天经历的事。 胡广气的不打一处来,连吃了三碗饭。 一边吃着,胡广一边对着正在吃饭的张顿和胡渠荷嘟囔道:“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不是没见过欠钱不还的,但是敢对自己下这般狠手的,还是头一次见!” “张老弟,你打算怎么做?这钱怕是要不回来了!” 胡渠荷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打击自家先生的信心么,夹着一块肉放在张顿的碗里,小声道:“先生,你别听我爹乱说,他不懂。” “怎么不懂了!”胡广没好气的一边说着,一边捏着筷子,在胡渠荷怒视的目光中,从张顿碗里把肉夹到碗中,道:“张老弟,你这个差事,我觉得办不成!你要不要跟皇帝说说,让被人去做?” 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从自己碗中夹走肉,摇了摇头道:“这个差事,不能交给别人。” 如果给朝堂上其他大臣来做,其他大臣一定和稀泥。 到最后,怕是皇帝也只能硬着头皮,不再考虑追缴。 那这样一来,百官欠的八百万贯怎么办? 八百万贯,如果能全都要回来,百姓们今年就能过得轻松一些。 朝廷现在看似有了来自五姓七望“捐”的一百四十万贯,但那也不过杯水车薪,仍旧缺钱。 有了八百万贯,一来能解决朝廷国库空虚的问题,二来,百姓们能轻松。 张顿觉得,这个差事,还是得由自己办。 毕竟,自己做事较真。 其他人可不会这样。 见胡广还要说什么,张顿笑着道:“其实要钱也不难,我心里已经有主意了,明天再去一趟英国公府,李绩应该会愿意还钱。” “你打算怎么要?”胡广好奇道。 胡渠荷也一脸好奇看着他。 张顿竖起两根手指,笑吟吟道:“务农,经商。” 闻言,胡家父女同时一愣。 什么叫务农,经商? 但张顿好像不打算再说,只低着头吃饭,胡家父女只得按捺住好奇心。 胡广不忘投给胡渠荷一个眼神,让她留心明天的事,回来好讲给自己听。 胡渠荷轻哼了一声,把我给先生的肉都夹到自己碗里,还想听我给你讲经过?想得美! ———— 太极宫,立政殿内。 “简直是混账!” “不对,他连混账都不如,简直没皮没脸!” 殿内,长孙皇后哭笑不得看着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破口大骂的李二。 “二哥,你别吓着丽质了。” 长孙皇后指了指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李丽质,说道。 李丽质抬起头,闷闷不乐道:“阿娘,你让阿爹骂几句,孩儿听着还能开心点。” 张顿被封为钦差大臣,追缴欠款的事,李丽质也听说了。 当知道今天张顿去找百官要钱,结果吃了一鼻子灰,李丽质心里又着急又气怒,却无奈发现,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 现在听着李二破口大骂,李丽质觉得听着很舒服,这样的人,就该骂! 长孙皇后哭笑不得看着他们父女二人,一边亲自为李二盛汤,一边说道:“二哥,你怎么打算的?” 李二咬牙切齿道:“还能怎么打算,明天朕就下旨,让他们都还钱!非逼着朕在后面提着刀追,他们才愿意把钱还了?” “这帮混账东西!沆瀣一气,是在公然跟朕叫板,他李绩没钱吗!?借了朝廷二百三十万贯,却说没钱,朕不相信他九年时间,能把钱全花光了!” 李二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唐俭说李绩把英国公府搞得跟茅厕一样,就更加不爽。 这已经不是丢他李绩的人。 还在丢皇家的颜面! 他李绩是国公,国公府却如茅厕,天下百姓若是知晓,不仅会笑话他,更会笑话朝廷! “二哥,你先消消气。” 长孙皇后笑着道:“下旨让百官还钱,这是一个办法,可是二哥你可曾想过,如果下旨以后,百官还是不还钱,到时候该怎么办?” 听到这话,李二眉头一挑,也冷静了几分。 长孙皇后语气温和道:“百官一块不还钱,二哥下了圣旨,他们对着圣旨说没钱,到时候难道二哥能提着刀,把他们都杀了?还是把他们都抄家问罪?” “那朝廷不乱成一锅粥?” “有道是法不责众,真要是他们一块忤逆圣旨,二哥你也拿他们这些人没有办法,到时候吃一鼻子灰的,怕还是二哥你啊。” 李二听得眉头紧皱,“那如何是好?” 长孙皇后笑道:“唐俭不是说,文武百官说了,只要李绩还钱,他们也就跟着还钱?” “那问题解决起来就简单了,让李绩把钱还了,文武百官没了挡箭牌,再者有言在先,他们还不把钱还了,二哥再问罪,也就有理由了。” “阿娘,你说李绩能还钱吗?”李丽质在一旁忍不住道。 长孙皇后摇了摇头,“他能不能还钱,问为娘没用,得看张顿。” “张顿才是追缴欠款的钦差大臣。” 李丽质偏头看向了李二。 李二拧着眉头道:“张顿怕是现在也觉得棘手啊。” “那不一定。” 长孙皇后一笑,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张顿时,他挥毫写出的不同风格的字,轻声道:“妾身还是看好他,他的本事,恐怕比二哥你想的,还要强大很多,妾身觉得,他一定有办法,从李绩手里把钱要回来。” 第214章 张顿的办法,对付老狐狸的杀招! 李二沉默了几秒,他也相信张顿的本事。 可是,李绩的本事也不差。 从他手中要钱,太难了! 但是长孙皇后的话,也让他感觉到,下圣旨催他们还钱,效果恐怕微乎其微。 若是下了圣旨,达不到效果,最后丢人的,反倒是他李二。 最好的办法,就是张顿能让李绩还钱。 李二叹了口气道:“朕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了,希望他能做到,若是做不到,朕怕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长孙皇后笑吟吟道:“放心吧二哥,张顿既然敢接下这个差事,肯定心里有底气,我们拭目以待就好了。” 说完,她手掌轻轻抚了抚李丽质的秀发,轻声道:“丽质啊,你也别担心。” “知道了阿娘。”李丽质小声说着。 长孙皇后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父女两个吃不下饭的样子,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 ———— “李贤弟,老夫敬你一杯。” “老夫也得敬一杯。” “李公,这一杯酒你可得喝啊。” 当晚,密国公府邸。 厅堂之中,摆放着十张几案,落座的人,除了长平郡公张亮外,其他九人全都是国公。 李绩面带微笑举起酒杯,点头示意,轻轻抿了一口。 封德彝笑吟吟道:“老夫果然没看错人,还是李贤弟有办法,今天你让张顿他们吃了一鼻子灰,老夫甚是佩服啊。” 何止是他,陈叔达、萧瑀几个国公,同样一脸钦佩的看着李绩。 今天英国公府发生的事,已经传入他们耳中。 当得知李绩为了对付张顿,不还欠款,把国公府都拆了装穷,让他们大受震撼。 张亮再次举杯,肃然道:“李公,我再敬你一杯,在下栽在张顿手里,这两天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李公今日之作为,属实是为在下出了一口恶气!” “应该的。”李绩淡淡的说道:“毕竟在这件事上,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横不能老夫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船翻了吧?” 说着,他笑着喝了一口酒。 封德彝深以为然点头道:“不错,你我确实都站在一条船上,只要李贤弟你一口咬死不还钱,朝堂上的那些同僚,就可以拿你做挡箭牌。” 说着,他笑了一声,道:“现在文武百官,心里可都念着你的好,若不是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杀下了张顿的嚣张气焰,被张顿找上门,他们就该头疼了。” “百官还让老夫帮忙跟你说一声,这件事过后,你就是他们的大恩人。” 李绩一乐,“那不至于。” “至于,很至于!”屈突通在一旁开口说道:“朝堂上的百官,总共欠了朝廷八百万贯,有道是钱进了口袋,再往外拿可没那么容易。” “你现在帮着他们,让他们不用还钱,你说他那些人能不念着你的好?” “是啊。”封德彝点了点头,然后神色肃然道:“李贤弟,那个张顿,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你可得做好准备。” “虽然你今天杀了他的锐气,但再怎么说,那个张顿也是属狗的。” “张顿现在知道,只要逼着你还了钱,文武百官也会还钱,他一定会死咬着你不放。” 李绩嗯了一声,道:“我心里有准备。” “那就行。” 封德彝脸上笑容愈发浓厚,举起酒杯道:“咱们继续喝,今日不醉不休!” 厅堂之中,再次响起爽朗笑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绩和的满面通红,回到家中以后,脸上的酒醉红光,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他神色淡然,拧着袖子,将湿了的袖子拧干。 刚才在密国公府邸,看着他一直在喝酒,但没人看到,他喝的时候,大部分酒都被他撒在袖子上。 “唉,这帮人啊。” 李绩摇了摇头,知道他现在要紧的是对付张顿,竟然还邀他去喝酒。 现在是喝酒的时候? 万一醉了,不就坏事了? 李绩看着冷清的国公府,面无表情的回到屋中,躺在了有些破旧的榻上。 忍一忍。 再忍个几天,这件事差不多就能过去了。 ———— 翌日清晨,张顿吃了早饭,便带着胡渠荷来到万年县县衙。 “张县令,你可来了!” 一到县衙之中,张顿就看到唐俭和长孙无忌,穿着一袭官袍,正站在院中。 张顿讶然拱了拱手道:“唐府尹,长孙尚书,你们来的倒是够早啊。” “废话,能不来早吗!”唐俭顶着一双黑眼圈,没好气道:“昨天一宿,我都没怎么睡好,还不是这件事害的!” “这件事处理不好,咱们就等着御史台参吧!” 张顿莞尔道:“那还不至于。” 长孙无忌语气幽幽道:“张县令啊,看你的样子,是有把握从李绩手中要到钱了?” “不敢说一定。” 张顿沉吟道:“但至少有几分把握了。”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别耽搁了,直接去?” “好!” 张顿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胡渠荷道:“你今天就别去了,我跟唐府尹和长孙尚书去就行。” 李绩这个人,不是带着人多就能解决问题。 胡渠荷点头道:“好的先生!” “杨班头,你过来,我交代你几件事情。”张顿又看向杨班头,招了招手。 等他走到身边,张顿在他耳畔低声说着。 “明白了!”听完他的话,杨班头神色一肃,抱拳说道:“卑职一定做到!” 张顿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点了点头,然后带着长孙无忌和唐俭离开县衙。 半路上,长孙无忌好奇道:“张县令,你刚才跟那个杨班头交代了什么事?” 唐俭也一脸好奇。 张顿一笑道:“等见到了李绩,唐府尹和长孙尚书就知道了。” 长孙无忌哦了一声,目光意味深长看着他,这小子藏得倒挺深啊。 来到英国公府。 还是和昨日一样,臭味熏天! 张顿和唐俭,长孙无忌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走入府门,朝着厅堂方向而去。 刚一进门,就看到李绩还是穿着昨天的破旧袍衫,双手背在身后,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 “长孙尚书,唐府尹,张县令,老夫等你们多时了。” 第215章 李公,你的府邸,就是下金蛋的鸡啊! “李公,又见面了。” 张顿和长孙无忌、唐俭一起冲他拱了拱手。 唐俭好奇道:“李公,你在这等我们作甚?是打算还钱了?” “瞧你说的话。” 李绩瞅着他,道:“老夫像是还钱的人吗?” “老夫在这里等你们,是为了昨天的那件事。” 说着,他摊开手掌,对着唐俭和长孙无忌,语气淡淡道:“两位,你们莫要忘了,昨天你们坐坏了老夫的两张胡凳,一人二十文钱,给钱吧。” “……” 唐俭、长孙无忌面部肌肉一阵抽搐着,大好的心情,从见到李绩的第一眼开始,就往坏的变。 这还是个人吗? 不还钱,还讹人! 昨天那胡凳,准是他故意的,别说是他们坐,换谁坐都得坏! 张顿认真道:“李公,咱们先说正事如何?” 李绩偏头看着他,放下手掌,笑着道:“好啊,怎么个谈法?”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说道:“李公,你一共欠了朝廷二百三十万贯,昨天你说,你没有钱还,对不对?” “对。”李绩点头道:“有钱,老夫能不还吗?老夫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 长孙无忌翻了翻白眼,你不是那种人,倒是把从老夫这借走的钱还了啊! 张顿笑着道:“那事情就好办了。” “好办?”李绩眉头一挑,“你小子来的时候喝酒了?喝糊涂了?” 老夫不还钱,你不该觉得更难办了才对? 张顿耐心说道:“李公,你听我说,如果你手里有钱,你是不是就能把欠款还了?” 看着李绩点头模样,张顿继续说道:“所以下官才说,这件事容易办。” “只要我们三个人,帮着李公赚到钱,李公你有了钱,是不是就能把欠款交给我们?” “如此我们也能带着钱,回去向陛下交差。” 李绩神色一怔,歪头有些困惑的看着张顿。 这小子,是不是昨天在自己府邸喝了假酒,把脑子喝坏了? 帮老夫赚钱?还有这等好事? 唐俭、长孙无忌同样愕然看着张顿。 合着你想了一晚上,就想到这么一个办法? 看到三人投来的怪异目光,张顿不以为恼,反而笑容更浓厚的看着李绩,问道:“李公意下如何?”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办法。” 李绩笑呵呵道:“但是,你不要忘了,老夫欠了朝廷足足二百三十万贯,你得帮老夫赚到什么时候?” “陛下那边,还等着你的消息。” “你要是在老夫这里,忙活个一年半载,陛下还不得急红了眼?” “用不了那么久。”张顿摆了摆手道:“十天半个月就够了。” 李绩眉头一挑,“此话当真?” 张顿点头道:“君子一言九鼎,更何况下官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跟李公打马虎眼不是?” 李绩上下打量着张顿,心里来了兴趣。 张顿赚钱的本事,他听人说过。 自从他当了醉仙楼的庖厨,鼎盛楼因为他没了。 之后又弄出一些杂货,让整个朝廷都为之受益,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更不消说他整出个炒菜,让醉仙楼每天生意火爆。 他的赚钱本事,李绩相信。 李绩好奇道:“你打算怎么帮老夫赚钱?” 张顿指了指地面,道:“下官打算用李公的府邸,来赚钱。” 李绩眼瞳一凝,警惕的看着他,“你别是想把老夫的府邸卖了吧?” “老夫告诉你,府邸的房契地契,老夫都给了典当行,你想卖也卖不了!” “……”唐俭、长孙无忌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你有必要做的这么绝么。 张顿摇头道:“下官不会做那种杀鸡取卵的事,下官有别的办法。” 闻言,李绩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卖房就行,随即又困惑道:“你用老夫的府邸,怎么赚钱?” 张顿肃然道:“赚钱的法子,李公拭目以待就行。” “李公还没说答不答应此事?” 李绩抚着胡须,沉吟了几秒,道:“行吧。”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毕竟欠的钱是实打实的。 如果不还钱,张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背后的李二,更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张顿给出了一条切实可行的办法,也是当下唯一一个办法,若是不答应,这件事就完不了。 同时,李绩也有些好奇,张顿凭什么这么自信,能依靠着自己的府邸,赚到二百三十万贯? 张顿笑道:“有李公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李公,你且稍等片刻。” 说完,张顿投给唐俭和长孙无忌一个眼神,带着他们离开国公府,站在府外的街上。 “张县令,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唐俭忍不住问道。 长孙无忌也拧着眉头,对他的要账办法百思不得其解。 张顿叹了口气,道:“唐府尹,长孙尚书,你们觉得凭咱们在李公面前硬要,能把钱要到手吗?” 二人摇了摇头。 张顿沉声道:“是啊,硬要是要不到钱的,所以咱们得剑走偏锋,另辟蹊径。” 长孙无忌困惑道:“帮他赚钱,就是另辟蹊径了?你这不是损己利人么?” “损己利人?”张顿一笑,一脸认真道:“我是那种人吗?还是说,长孙尚书觉得,下官真的是要帮李公赚钱?” “你刚才不是说……” 长孙无忌下意识想要提他当着李绩的面,说的那番话。 话到嘴边,长孙无忌又将话咽了回去,眯着眼眸看着张顿。 不对劲! 张顿刚才当着李绩,确实是说了,要帮他赚钱。 但仔细想想,为了找李绩要钱,先帮他赚了二百三十万贯,这可能吗? 他还说,十天半个月就能赚到二百三十万贯。 这绝不可能! 而且,张顿自己都不相信! 不然他也说不出这话! 长孙无忌低头思索了半晌,忽然心头一动,语气意味深长道:“好小子,你是奔着这个去的?” 唐俭站在一旁,也想明白了过来,恍然道:“你跟李公说那么多,其实是想借他的府邸用?” 到底是当朝三品官啊!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不错!” 帮李绩赚钱,那是幌子。 他真正想要的,就是李绩答应把府邸拿出来,用它来生钱。 第216章 咱们的目的是什么,赚钱嘛,不寒碜! 长孙无忌好奇道:“你打算怎么做?” 张顿笑道:“咱们等一会。” “张县令!”很快,杨班头带着十几个带着幞头的商贾们走了过来,“我把人带来了。” “辛苦了。”张顿笑了笑,然后对着十几个商贾拱手道:“诸位,好久没见了。” “见过张县令!”十几个商贾赶忙拱手回礼。 唐俭好奇道:“这些人是?” 张顿道:“西市的商贾。” 说着,他指了指其中一个商贾,说道:“这位以前是卖盐的,他以前是卖百货的……” 唐俭、长孙无忌愣愣的看着他把十几个商贾介绍了一圈,唐俭更困惑道:“你叫他们来干什么?” 不等张顿开口,其中一个商贾笑道:“张县令说,我们过来能发财!” 说完,众人眼巴巴的看着张顿。 他们和张顿相识,还是当初张顿在醉仙楼,跟五姓七望斗法时,给他们卖百货。 人不可貌相! 这才过去多久,醉仙楼的厨子,摇身一变,已经成了身穿绯色官袍的五品万年令! 他们之所以过来,不是因为张顿是万年令才过来。 而是因为张顿派人跟他们说,来了就能发财。 听到消息,他们放下手中的所有事,恨不得飞到他身边。 张顿赚钱的本事,众人有目共睹。 醉仙楼能起死回生,全是依靠张顿。 五姓七望认栽,也是因为张顿用醉仙楼百货,取代了五姓七望的供货,断了他们的财路。 他们在其中,也赚了不少钱。 张顿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国公府,问道:“知道这是哪里吗?” “知道,这是英国公府。” 商贾们异口同声道。 张顿嗯了一声,继续说道:“英国公说了,从今天开始,他的府邸交由本官全权处置。” 闻言,商贾中有人小心翼翼道:“张县令,你是要我们出钱,把他的府邸买了?” 张顿一乐,“本官敢卖,你们敢买吗?” “不敢!” 众人异口同声道。 何况就算想买,也没钱买。 张顿面带微笑看着他们,“本官也不是要让你们买它,知道吗,这是一个会下金蛋的鸡。” 唐俭咂舌道:“那国公府,不就成鸡窝了?那李公岂不是……” “嗯?”忽然,国公府内的门口,响起了一道声音。 唐俭闻声望去,就看到李绩笑呵呵的站在门口,盯视着自己。 “口误,口误。”唐俭干笑了一声,打着哈哈道。 李绩懒得理他,而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张顿。 这小子,叫来这么多商贾,是要干什么? 张顿瞅了他一眼,“李公,偷听可不是什么好嗜好。” 李绩笑呵呵道:“你们说你们的,老夫不听。” 那你倒是走啊! 然而,李绩丝毫没有要挪动脚步的意思。 张顿无语的摇了摇头,随即招了招手,让十几个商贾靠近一些,然后在他们耳畔低声道:“你们这样,然后这样……” “明白了吗?” “明白!” 听完他的话,商贾们纷纷点头,有人困惑道:“张县令,这样真能发财?” 张顿笑着点头,“能不能发财,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了然!张县令,我们先告辞了。” 众人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去。 霎时,国公府外,就只剩下张顿、唐俭、长孙无忌、杨班头以及李绩五个人。 李绩走到张顿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歪头看着他,道:“张县令,你这又是搞什么鬼?” 张顿认真道:“帮李公赚钱啊。” 李绩啧了一声,“找来一帮商贾,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能赚到钱了?” “李公,不要着急啊。” 张顿笑了笑,耐心说道:“等会儿,就有人送钱上门了。” 李绩眯着眼眸,道:“那老夫就拭目以待。” 没多久,一道道脚步声,忽然从远处传了过来。 唐俭、长孙无忌抬头望去,就看到刚才那十几个商贾,带着上百个身穿锦罗绸缎的大户,走了过来。 “你说的是真的?” “我们真的能进国公府?” 人群中,不停响起议论声。 十几个商贾站在他们身边,赔笑着低声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商贾,快步走到张顿面前道:“张县令,我们把人带来了!” 张顿嗯了一声,抬起脚步走了过去,看着上百个大户,面带微笑道:“诸位,本官是万年令张顿。” “见过张县令。” 一百多个大户赶忙拱手道。 张顿继续说道:“你们能来,本官甚是欣慰,钱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 其中一个身穿深青色袍服的大户笑着抬手伸进袖子里,取出一两黄金,问道:“张县令,你所言当真?” 张顿点头道:“那是自然。” 长孙无忌、唐俭站在一旁,一脸茫然。 李绩眉头紧皱着,也看着张顿,这小子究竟在搞什么。 “我来简单说明一下。” 张顿看着三人困惑之色,解释道:“这一百来号人,都是冲着国公府来的。” 李绩哦了一声,“然后呢?” 张顿笑道:“下官让这些西市店家们,带话给这些大户,说国公府乃是一处福地,进国公府一趟,就能为他们带来好运。” 李绩神色微变,心头涌现出一抹不安,“然后呢?” 张顿一脸肃然道:“然后,这些大户,就想来沾沾光。” “当然了,毕竟是国公府,又是咱大唐的一处福地,总得出点钱吧。” 张顿认真道:“所以,我给他们开了一个价,想要进国公府,一个人六贯钱,也就是一两黄金。” 李绩:“……” 张顿继续说道:“这只是进国公府的门票费,想要参观国公府内的其他屋子,还得再出六贯钱。” 李绩:“……” 张顿面带微笑道:“最重要的是李公,我还跟他们说,如果他们想认识李公,就得十二贯钱。” 李绩:“……” 张顿继续道:“李公毕竟是咱大唐的英国公,你的笔墨那就更值钱了,每个人得出二十四贯钱。” 说完,张顿语气一顿,一脸认真的望着李绩,问道:“李公,下官这样说,够明白吗?” 李绩沉默了几秒,然后咧嘴一笑,指着他的鼻子道:“张顿,你当个人不好吗?” 第217章 李绩还钱了!! 李绩感觉火气蹭蹭的从心头往上冒,不仅有骂人的心,打人的心都有了! 这个混账玩意儿,不为人子! 拿老夫赚钱? 亏他能想得出来! 张顿皱着眉头,道:“李公,你不要忘记了咱们的目的,赚钱嘛,不寒碜。” 李绩怒声道:“寒碜,很他娘的寒碜!” “你把老夫当什么了?你把老夫的府邸当成什么地方?!” “这不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张顿双手一摊,叹了口气道:“李公,这可是最快的赚钱办法。” 李绩语气斩钉截铁道:“老夫不答应!” “那不行!” 张顿神色一肃,道:“李公,下官之前跟你说过,借你的府邸一用,你可是答应过的!” 李绩冷哼道:“老夫现在反悔,不行吗?” “可以。”张顿伸出手掌,摊开放在李绩面前,微笑着道:“还钱。” “只要李公能把二百三十万贯还了,下官现在就轰散他们!” “……”李绩语气一噎,还钱?还钱个屁,有钱老子也不还! 可是,看着面前这么多人,李绩又一阵头疼。 让这些大户进国公府? 现在国公府内是人能进去的地方吗? 那不把脸都丢尽了! 一旦他们进去,整个长安城,明天怕是都要传遍了他李绩住的是什么地方。 李绩越想越心惊,肠子都快悔青了,该死的,上大当了! 他脸色一会青一会紫。 周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李绩更感觉不能让这些人进去。 “张顿,你跟老夫进来!还有唐府尹,长孙尚书,你们也进来。” 李绩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他们进府一叙。 张顿一笑,投给杨班头一个眼神,让他先对付着这些大户,然后带着唐俭和长孙无忌,跟在李绩身后,走入国公府。 再次来到厅堂。 厅堂中,一如昨日,那两张碎裂一地的胡凳,还在原地。 李绩面无表情的冲着厅堂外大喝了一声:“管家!” 没多久,八十多岁的管家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不是你!”李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掌,道:“让你儿子过来。” “诺!”老管家赶忙点头,又颤颤巍巍转身离去。 很快,中年管家肃然走了进来,拱手道:“国公!” 李绩指了指厅堂,沉声道:“把这里收拾干净,让人把以前的几案拿进来,上好酒。” “诺!”中年管家点头道。 一盏茶的功夫,厅堂内被收拾的焕然一新。 几张新的几案被抬了进来,桌上放着酒壶,还有果脯。 唐俭捏着一块果脯放入口中,又打开酒壶闻了闻,看着李绩啧啧道:“李公,你不地道啊,昨天拿假酒招呼我们,我还真以为你家里穷到这种地步了。” 李绩冷哼了一声,懒得理他的讥讽,目光盯视着张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吐字道:“张顿啊,你会的花样倒是挺多啊。” 张顿摇了摇头,肃然道:“李公,下官只是会有些旁门左道的赚钱法子而已。” “拿老夫的脸面赚钱吗?”李绩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手掌砰地一声拍在桌面上,怒声道:“老夫的脸面,难道就值那三瓜两枣?” 张顿沉吟道:“可以提价。” 李绩气笑了,提价?你个倒霉玩意儿,要不是看打不过你,你今天死定了! 张顿神色凝重的问道:“李公,还是说正事吧,你还不还钱?” 李绩板着脸道:“没钱还!” 张顿站起身,认真道:“那下官现在就让那些大户进来,今天保准能赚个千百两黄金!” “你回来!” 看着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李绩大声道:“给老夫坐着!” 张顿脚步一顿,拧着眉头回头看着李绩,道:“李公,追缴欠款乃是陛下的旨意,下官身为钦差大臣,得用心办事啊。” “你先坐着。” 李绩大感头痛,指了指他的几案,板着脸道:“这件事,老夫觉得还能商量商量。” 凭着脸面赚钱,李绩自认做不到。 身为国公,为了二百三十万贯,脸面全都丢尽了,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不为了自己着想,也得为而后辈着想。 等到张顿坐了回去,李绩抚着胡须,看着他吐字道:“老夫确实没那么多钱。” 看着张顿要起身,李绩瞪着他道:“你听老夫把话说完!” “钱,老夫确实没那么多,但是怎么着,也能拿出个三十万贯给你。” 李绩面部肌肉抽搐道:“这是老夫的棺材本,全都给你了。” “李公,你不地道啊。” 张顿摇头道:“九年时间,你借了二百三十万贯,现在却只愿意还三十万贯,剩下的二百万贯呢?你全都花了?” “九年花二百万贯,花在哪里总得有个数目吧?” 张顿盯视着他道:“李公,若是你愿意把花的钱,弄出个账册让下官带回去呈奏给陛下,那也行。” 把账册给李二?李二不得杀老夫的心都有了?李绩嘴角抽搐了几下,竖起五根手指道:“老夫给你五十万贯。” 张顿认真道:“少了,二百万贯,剩下的三十万贯,下官帮你赚。” “赚你个头!”李绩嘬着牙花子道:“你再跟老夫说赚钱的事,老夫就跟你拼了!六十万贯,不能再多了!” 张顿沉声道:“李公,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你还一百八十万贯!” “老夫没那么多钱!” 李绩拍着桌案,大声道:“要是有那么多钱,老夫不早还了吗?八十万贯,多一文都没有,再多老夫就真只能卖府邸还债了!” 张顿沉默了几秒,道:“成,八十万贯就八十万贯,可以先还这些。” “但是,剩下的一百五十万贯,李公你说说怎么办?” 李绩没好气道:“凉拌!八十万贯已经是最多了,再多老夫也拿不出来!” “分期吧。”张顿想了想,一脸认真看着他说道:“一百五十万贯,李公你分个期,也能还的上。” “一年你还个一万贯,一百五十年就差不多能还清了。” 闻言,李绩握住了几案上的酒壶,目光直勾勾盯视着他,道:“你再说?” 张顿轻咳了一声,“开个玩笑,其实下官真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免除李公剩下的欠款。” 第218章 你要早这么说,老夫不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闻言,李绩眼瞳一凝,目光直勾勾盯视着他。 都不用张顿往下说,李绩就已经知晓他要说什么了。 什么情况下,张顿敢说能免除剩下的欠款? 那就是,让文武百官都还钱! 李绩欠了二百三十万贯。 文武百官也欠了不少! 那些人,加起来的欠款,足足有五百七十万贯。 他刚才已经答应,要还八十万贯,如果能把五百七十万贯再要回来,加起来就是六百五十万贯。 张顿完全可以交差了。 李二听了,能不高兴么? 这等于追缴欠款之事,他李绩也出了一把力,算是功臣! 剩下的一百五十万,李二再让他每年再还一些,剩下的再免除一点。 皆大欢喜! 但是,问题来了。 这是张顿、唐俭、长孙无忌以及李二他们的皆大欢喜。 跟他李绩有什么关系? 跟百官有什么关系? 百官想不还钱,就只能仰仗自己这个挡箭牌。 若是挡住了李二射来的张顿这支箭矢,百官对自己会感恩戴德。 可是,若是挡不住呢? 实在没办法挡住,百官也不会说什么,若是他们知晓自己这个挡箭牌,不仅不挡箭了,还帮着张顿反过来催他们还钱。 百官不把怒气撒到自己身上? 李绩面无表情的看着张顿,“你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盘,为了一百五十万贯,你要老夫卖了文武百官?你当老夫是什么人?”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这倒也是,李绩再怎么说,那也是英国公,怎么可能为了一点钱,把百官给卖了? 张顿认真道:“八十万贯,你也不用还了。” 厅堂内,骤然死一般寂静。 李绩脸上漾出了一抹笑容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百官欠了那么多钱,理当还啊,不还怎么行!” 唐俭:“???” 长孙无忌:“???” 瞅了一眼两脸懵逼的唐俭和长孙无忌,李绩神色肃然,站起身掷地有声道:“我大唐朝廷,现在缺钱到了什么地步,身为朝堂重臣,老夫焉能不知?” “若是老夫能出一把力,而让我大唐国库充盈,老夫在所不辞!” 张顿肃然拱手道:“李公高义!” 李绩面带微笑拱手还礼道:“要是早知道钦差大臣能有这等心胸,老夫何必要整这么一出?” 说着,他感慨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胜一代啊,张县令,老夫看好你的仕途!” “……” 唐俭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你这会看好他的仕途吗? 分明就是你听到张顿不打算让你还钱了! 长孙无忌面部肌肉抽搐着,道:“李公啊,你可想好了,那可是文武百官,你把他们惹毛了,以后在朝堂上,他们能给你好脸色看?” 李绩眉头一挑,摊开手掌对着长孙无忌道:“那你帮老夫把那二百三十万贯还了?” 长孙无忌驳斥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放你娘的屁!”李绩瞪了他一眼,“一二百贯,那是身外之物,老夫欠了二百三十万贯,你觉得那是身外之物吗?” “现在老夫只需要帮着张县令,将欠款讨要回来,就能免了二百三十万贯,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 长孙无忌冷哼道:“老夫不是你,欠不了这么多!” 李绩翻着白眼,“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说着,他又看向张顿,问道:“那八十万贯,真不用还了?” 张顿笑道:“用八十万贯,换来李公的鼎力相助,这钱花的值。” “那剩下的一百五十万贯……” 李绩满意点头,捏着胡须道:“是不是也不用还了?” “钱数太多啊。”张顿摇了摇头,“这个下官可做不了主,得听陛下的,不过若是李公能帮衬着,把那剩下的钱讨要回来,我想陛下定然将你视作追缴欠款的第一功臣,免不了一百五十万贯,至少能免除一百万贯!” 闻言,李绩满意了,拍了拍手掌,大喝道:“那还等什么?老夫跟你们一起,找百官要钱去!” 张顿笑着站起身,摊开手掌道:“李公,请!” 李绩笑着也摊开手掌,道:“张县令,你也请。” “你是国公,理应在前。” “你帮老夫这么大的一个忙,老夫怎敢拿国公爵位压你?何况你是钦差大臣,你请!” “还是李公请吧,你年纪大。” “张贤侄年少有为,乃是后浪,更该一往无前,走在最前面!” “李伯父功勋卓著,又是长辈,晚辈未力寸功,哪敢走在你前面,还是李伯父先请!” “……” 唐俭、长孙无忌目瞪口呆的看着二人,好家伙,你俩客气来客气去,一个成伯父一个成贤侄了? “好吧,老夫走前面,给你们带路!” 李绩笑容浓厚的看着张顿,这小子年轻会来事,是个好苗子啊。 当时去县衙要人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张顿身上有股子浩然正气,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看着李绩阔步出去,张顿回头看了一眼唐俭和长孙无忌,笑着道:“唐府尹,长孙尚书,咱们也出发吧。” 唐俭、长孙无忌回过神来,大步和他一起,跟在李绩身后,离开英国公府。 “张县令,你真厉害啊。” 唐俭感慨道:“李公你都能摆平了。” 张顿笑道:“不是我摆平的李公,是钱摆平了李公。” 长孙无忌走在他身边,凝视着他道:“打从一开始,你是不是就打算免了李公的钱?” 听到这话,唐俭先愣了一下。 张顿沉吟了几秒,道:“可以这么说。” 从他知晓李绩欠了二百三十万贯,他就觉得李绩是一个突破口。 如果他欠钱少一些,或许还不至于。 问题是,他欠了二百三十万贯! 这么多钱,他能还得起? 若是李绩能还得起,就凭二百三十万贯,足以给皇帝交差了。 但是,英国公府被弄成那样子,显然李绩根本还不起钱。 “跟李绩说,二百三十万贯不用还了,他肯定乐的帮你。” 长孙无忌板着脸道:“讨好了文武百官,文武百官也不会给他多少好处,可若是帮你,好处就是现成的,李绩那话说得对,换做老夫,老夫也知道该怎么选。” “然则!”他竖起一根手指,肃然道:“陛下让咱们追缴的,是八百万贯!” 第219章 债主和欠钱的混在一块了? “现在你直接免了李绩二百三十万贯,你怎么跟陛下交差?” 张顿摇头道:“长孙尚书,下官可没说,要给李公免了二百三十万贯,只是免除他八十万贯。” “用八十万贯,能换来李公帮咱们,下官觉得这钱花的值。” “或者……” 张顿笑着道:“长孙尚书还有别的办法,能把剩下的钱要回来?” 长孙无忌语气一噎。 把剩下的钱,全部要回来?他还真没这个本事! “你是追缴欠款的钦差大臣,你说了算,老夫只是副官。” 长孙无忌闷声道:“老夫就觉得这样不妥。” 唐俭忽然道:“你可拉倒吧!” 长孙无忌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话呢?” 唐俭没好气道:“你要我怎么说?我看张县令这件事,就办的很好!” “花八十贯,要回五百万贯,这不是个好办法?不花这钱,剩下的钱能要的回来?” “这件事就是捅到陛下那,我看陛下也知道该怎么做!” “再说了!” 唐俭肃然道:“若是能把钱要回来,咱们大功一件,你不想立功啊?” 老夫立功个屁!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了几下,他现在是吏部尚书,齐国公,还参知政事! 政事堂里,有他一个名额! 再立功,能得到什么? 爵位,官职都到头了! 立功对他而言,并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是看张顿笑话,出一口恶气! 长孙无忌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打从一开始掣他的肘才对。 现在他把李绩说服了。 再想掣肘,难了! 张顿瞅着长孙无忌,心里暗暗琢磨着,他究竟是为什么,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成见。 追缴欠款,眼看着有希望了。 长孙无忌反而表现的很愤怒,好像这件事办不成他才高兴一样。 张顿暗暗摇头,这件事以后再慢慢查,总能查出个原因。 当前紧要的,是先追缴欠款。 李绩走在最前面,神色很是轻松。 跟在后面的张顿他们,在议论什么,李绩觉得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现在觉得无债一身轻! 舒坦! 至于得罪文武百官,那都是小事! 李绩面带笑容,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府邸。 张顿讶然,“这是密国公的国公府?” 李绩笑吟吟点了点头,目光从他们三人身上扫视而过,问道:“你们来过吗?” 张顿点头道:“来过,不过连密国公的人都没见到。” “你们随老夫来。” 李绩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到府邸门口,拍了拍大门。 “嘎吱!” 伴随着开门声,密国公府邸管家的脑袋探了出来,当看到李绩后,脸上带着笑容道:“李公,您来啦?” 自家国公,还有文武百官能不能不还钱,就全看这张挡箭牌了。 对李绩,他不得不客气。 然而,当看到李绩身后竟然还跟着张顿、唐俭、长孙无忌时。 府邸管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 李绩问道:“封国公在不在?” “在……” 府邸管家赶忙点头,随即小心翼翼道:“李公,您怎么跟张县令他们一块来了?” 李绩语气淡淡道:“他有他们的事,老夫有老夫的事,碰巧遇到的而已。” 府邸管家恍然,侧开身子将门打开,摊开手掌道:“李公请进。” 李绩嗯了一声,抬步越过门槛,走入密国公府邸。 “我们也进去。” 张顿投给唐俭、长孙无忌一个眼神,便举步要跟上李绩。 然而,走到门口时,府邸管家却拦住他们,皮笑肉不笑的道:“长孙尚书,唐府尹,张县令,我家国公可没说要您三位进去。” “那怎么着?”忽然,李绩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要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他们一个是齐国公,吏部尚书,一个是京兆府尹,还有一个是陛下钦封的钦差大臣。” “你失心疯了,敢叫他们在门口候着?得罪了他们,你一家老小还想不想在长安城立足了?” “他们三个,对付不了你家国公,还对付不了你?” 听到这话,府邸管家脸色一僵,回头看了一眼顿足的李绩,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李绩为何要给张顿他们说话? 他不是还被追债吗? 怎么看着,他们好像是一伙的! 府邸管家摇头道:“李公,在下在密国公府当职,若是不跟国公通禀一声,就让张县令他们进来,我还如何在这里立足?” 李绩颔首道:“这倒也是,你去跟你家国公说一声吧。” “诺!”府邸管家顿时松了一口气,冲着他们拱了拱手,便快步走向厅堂方向。 没多久,他快跑了过来,说道:“李公,长孙尚书,唐府尹,张县令,我家国公有请!” 张顿笑了笑,冲着李绩拱了拱手,然后和唐俭,长孙无忌跟在府邸管家身后,走入厅堂。 厅堂之中,封德彝拧着眉头,坐在首席位置上。 看到张顿带着人进来,他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已经摆设好的几案,吐字道:“张县令,唐府尹,长孙尚书,还有李公,都坐下吧。” “谢封国公。”张顿拱手入座。 封德彝看向了李绩,板着脸道:“李公,怎么个意思?” 李绩讶然道:“什么怎么个意思?” 封德彝指了指张顿,板着脸道:“你怎么跟他混到一块了?” 一个是追缴欠款的钦差大臣。 一个是欠钱不还的。 这两个人,忽然混在一块,封德彝感觉隐隐要出事。 李绩面带微笑道:“巧遇而已。” 封德彝嗤笑道:“你骗老夫的管家也就罢了,还骗老夫?” 说着,他目光挪移到张顿身上,双手抱肩一字一板道:“张县令,你怎么说服李绩的?” 见封德彝如此单刀直入,半句废话也不多说,张顿也直言不讳道:“好叫密国公知晓,不是下官怎么说服李公,而是李公还了钱,下官自然也不能再难为李公。” “应下官之邀,他才和下官一起,来密国公府邸。” 封德彝眉头一挑:“你蒙鬼呢?他能把钱还了?” 李绩没好气道:“老夫怎么就不能还钱了?” 第220章 张顿:我这里接受还款分期的! 封德彝瞅着他冷哼道:“你欠了朝廷二百三十万贯,你哪来那么多钱还账?” 李绩沉吟了两秒,瞅向了张顿。 这话,他不好开口说。 张顿肃然道:“密国公洞若观火,下官之所以说李公还钱,是因为下官免了李公的欠款。” 封德彝眉头一挑,“你还能把他的欠款免了?那你干脆把老夫的欠款,也免了吧。” “那不行。” 张顿摇了摇头,“没理由啊。” “密国公,你莫要忘了,第一次下官带着唐府尹和长孙尚书来你的府邸时,你的管家说,只要李公还了钱,你也就还钱。” “现在李公还了,该你了。” “可笑!”封德彝指了指李绩,冷笑道:“他那是还钱吗?那是你把钱免了!” “封密公啊,你这话说错了。” 李绩笑呵呵道:“老夫真还钱了,二百三十万贯,一文不少的都给了张县令,但是呢,钱到了张县令手里,他又给老夫退了回来,说是免了。” “封密公别误会了,不是老夫没有还钱,是还了后,张县令免的欠款。” 李绩将最后几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李绩!” 封德彝登时怒然,指着他的鼻子道:“有你这样办事的吗?当时在朝堂上,咱们怎么说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李绩笑容不减,“一码事归一码事,老夫不是没有出力,实在是斗不过张县令,才不得不还钱。” “那好,老夫问你!”封德彝怒声道:“你说你还了二百三十万贯,你钱呢?拿出来给老夫看看!你说你先还了钱,张县令才免了你的欠款,你拿什么还的钱?你那点老底,老夫还能不知道?你就是把你的府邸卖了,也攒不齐二百三十万贯!” 唐俭、长孙无忌在一旁不吭声,瞅了瞅李绩,又看了看张顿。 这个话,不好回啊。 李绩却笑了,“封密公,二百三十万贯,老夫确实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但是,八十万贯还是可以的。” “八十万贯给了张县令,剩下的一百五十万贯,老夫是分期还钱。” 说着,他瞅了一眼张顿,“分期”两个字,到现在他还记得很清楚。 “分期?”封德彝眉头一挑。 “对。”李绩竖起一根手指敲了敲面前的几案,笑呵呵道:“就是分期。” “剩下的一百五十万贯,老夫和他分了三十年,一年还五万贯,张县令也同意了老夫的这个方案。” 一旁,张顿补充道:“这个方案当中,还有利息,每年利息是五千贯。” 李绩笑容一僵,瞅了一眼张顿,还带利息呢? 张顿投给他一个笑容,那是,不带点利息,弄的这件事跟假的一样,密国公他能信么? 李绩沉吟了一下道:“对,还有五千贯的利息。” “……” 封德彝脸色铁青,袖子中的手掌攥紧成拳。 他哪里看不出来,李绩现在是跟张顿穿一条裤子。 对上眼了! 不管是真是假,要紧的是,按照这个说辞,李绩是真还钱了! 他还了钱,挡箭牌就没了! 当时文武百官说好的,只要李绩在前面冲锋陷阵,咬紧牙关就是不还钱,他们就能借李绩,也跟着不还钱。 现在倒好。 李绩他叛变了! 他现在成了张顿那边的人! 文武百官怎么办?当时说的话,还能不能当真了? 如果当真,李绩现在还了钱,那文武百官也得跟着还钱。 如果不当真,张顿全然能以这个为理由,向皇帝参奏一本。 到时候皇帝的铁锤,可就真真的落在他们的头上。 还是无可辩驳的那种。 封德彝深吸了口气,顿时感觉有些棘手。 想了许久,他先瞪了一眼李绩,然后冲着站在厅堂外的管家大声道:“管家,咱们府邸,欠了朝廷多少钱?” “不多。” 管家赶忙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拱手道:“国公,咱们一共欠了朝廷四十万贯。” “……” 这还不多吗?封德彝脸都黑了,咬了咬牙,道:“去,准备十万贯,给张县令带回去!” “诺!”管家赶忙点头。 张顿皱着眉头道:“封密公,四十万贯,你只打算还十万贯?” “不行吗?” 封德彝冷哼了一声,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李绩,道:“他欠了二百三十万贯,也就还了八十万贯,老夫欠了四十万贯,为何就不能还十万贯?剩下的,老夫也分期!” “也行。”张顿沉吟了几秒,道:“不知封密公打算分多少钱还?” 封德彝淡然道:“他李绩分多少年,老夫也分多少年。” “那就是三十年。” 张顿心里算了算账,道:“三十万贯分三十年还,一年就是还一万贯,一个月就是还八百三十三贯。” “另外,还有利息。” 封德彝没好气道:“用得着算这么详细吗?” 张顿笑道:“不详细一些,下官就没办法给陛下交差啊。” “对了,封密公,里面加点利息,你不介意吧?” 封德彝皱眉道:“多少?” 张顿沉吟道:“就按照李公分期的利息算,你一年要多还一千贯,一个月就是多还八十三贯。” “可以。”封德彝语气淡淡道:“多个八十三贯而已,老夫还能还得起。” “既然封密公还了钱,下官就不再叨扰了。” 张顿站起身,面带微笑拱手道:“那十万贯,烦请封密公直接送到万年县县衙就行,下官告辞。” “赶紧走!” 封德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李绩,“把这个倒霉玩意儿也带走,老夫不想看到他!” 李绩呵呵一笑,站起身毫不犹豫的往府外走去。 就是封德彝想留他,他也不愿意多待,留着那就是找骂,跑了才是上策! 密国公府邸外。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随即脸上都露出笑容。 除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板着脸,道:“张顿,你这是自作主张啊,陛下可没说过,要钱的时候还带分期还的!” “这不是要到了十万贯吗?”张顿叹了口气,道:“这也算是给封密公一个台阶下,少还一些,分期一些,好歹咱们能见到钱,跟陛下交差。” “不然,一直这样干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第221章 陛下,臣请严惩张顿办事不利之罪! 张顿肃然道:“更何况,封密公不也答应了,还钱的时候,多给利息了吗?” 长孙无忌呵呵道:“一个月就八十三贯的利息,你喂鸟呢?” “好事多磨嘛。” 张顿笑了笑,没有多解释,而是看向李绩,拱手道:“李公,有劳了,若不是你,这钱还要不回来。” 李绩瞅着他,“谢先别说,老夫先问问你,老夫怎么就一年多了五千贯的利息?” “说辞而已。” 张顿莞尔道:“又不是让李公真的还。” 李绩一脸的狐疑,道:“空口无凭,你让老夫怎么信你?等把钱要完了,你给老夫在纸上落点墨啊。” “成!”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这人咋这么猴精猴精的呢。 “走吧,继续要钱。” 李绩放心了,挥了挥手道:“老夫陪你一天时间,把钱都要到手!” “有劳了。”张顿拱手道。 从早上忙到晚,一天的时间,把文武百官的家里转了一个遍。 有李绩帮衬,再加上封德彝还钱的例子,百官们哭丧着脸,一边瞪视着李绩,一边无奈的答应还钱和分期还款。 张顿知道,李绩这下是和自己一样,彻底得罪了文武百官。 对于得罪百官,张顿不在乎,只要还钱就行。 李绩更不在乎,只要你们还了钱,老夫就不用还钱,该怎么选,不明摆着么! 黄昏之时,张顿带着唐俭,长孙无忌回到万年县县衙。 “先生!” “张县令!” 刚走入县衙内,胡渠荷一脸兴奋的走了过来。 杨班头同样笑容满面,激动的指着万年县院子,道:“张县令,你赶紧看看,满院子的钱啊!” 唐俭讶然,快步走了过去,“都送来了?我看看。” 张顿也笑着走到院子,看着满院子摆着的箱子,不由满意点了点头。 唐俭感觉眼睛都看花了,箱子的数量,超乎他的想象。 原本宽敞的院子,此刻竟显得很是拥挤。 长孙无忌忽然问道:“百官一共还了多少钱?算过没有?” 张顿看向胡渠荷,胡渠荷赶忙点了点头,“算过了,送来的钱,一共有一百七十万贯。” “就这么点?”长孙无忌眉头一挑。 唐俭啧啧道:“也不少了啊!” 长孙无忌瞪了他一眼,道:“陛下让咱们追缴欠款,数额是八百万贯,可是现在呢,一百七十万贯,足足少了六百三十万贯!” “抛开李绩的二百三十万贯不说,那也该再追缴回五百七十万贯!” “少了足足四百万贯,怎么跟陛下交差?” 说着,长孙无忌盯视着张顿,道:“张县令,这次追缴欠款,你是钦差大臣,老夫是副官,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这么点钱,怕是不会让陛下满意啊!” 张顿摇了摇头,“长孙尚书,你算账算的不对,剩下的四百万贯,百官是答应分期还的。” 长孙无忌没好气道:“难道收三十年吗?你让陛下听了,陛下今晚上甭睡觉了,气都能气醒!” “我觉得没问题。”张顿一脸认真说道。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道:“行,老夫不跟你争论,老夫现在入宫一趟,跟陛下秉奏这此事,究竟是功还是过,到时候自有论断。”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这个混账玩意儿!”唐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声道:“换作是他,我看他一文钱都要不回来!” “张县令,你且等着!” 唐俭撸起袖子,气哼哼道:“我现在也入宫一趟!” “不用!”张顿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这个必要。” “你糊涂啊!”唐俭急了,“长孙无忌这是冲你去的,他现在掣不了你的肘,就只能恶人先告状,若是我不跟他一块入宫,陛下到时候怪罪下来,惩你一个办事不利之罪,你不冤的慌吗?” 闻言,胡渠荷也紧张了几分。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唐府尹,你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且看着吧,陛下绝对不会怪罪咱们。” “何况,他有什么理由怪罪咱们?” 张顿笑吟吟看着他,“咱们就且看着吧,陛下只要不是个糊涂人,长孙无忌这次去告状,只会碰一鼻子灰。” “什么意思?”唐俭歪头困惑问道。 张顿笑而不语,背着双手优哉游哉的大步走入县衙大堂。 “你得急死我啊!”唐俭急得抓耳挠腮,也跟着走了进去,“不行,你必须跟我说清楚,为什么你这么笃定?” ———— 太极宫中。 长孙无忌板着脸,来到甘露殿。 甘露殿内,此时已经掌上了灯,灯火通明。 李二坐在几案后,拧着眉头低头批阅奏折。 长孙无忌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奏折上。 “陛下,长孙尚书来了。” 李君羡瞧见长孙无忌,便转身走入殿内,低声说道。 李二猛地抬头,眼眸发亮的看着殿外,招手道:“无忌,你进来!” “陛下。”长孙无忌肃然抱拳道。 李二眉头一皱,看着他神色不对劲,问道:“追缴欠款的事,办得如何了?” “办砸了。”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陛下,此次这个差事,所托非人啊。” 李二眼瞳一凝,“没要到钱?” “也不是没要到钱。”长孙无忌深吸了口气,摊开手掌比划了一个收拾,道:“陛下以张县令为钦差大臣,勒令他追缴八百万贯的欠款。” “然则,这都过去两天,他才追缴回了一百七十万贯!” “多少?!” 李二声音都变了。 长孙无忌神色凝重道:“只有一百七十万贯,离陛下的八百万贯,足足少了六百三十万贯!” “这个张顿,还擅作主张!弄出了一个什么分期还款!” 说着,长孙无忌语气愤然道:“臣多次劝阻,他就是不听!” “英国公李绩,欠了朝廷二百三十万贯,本来事情都谈的差不多,李绩已经打算还八十万贯,结果他大手一挥,直接给他免了!” “最后找其他大臣要钱,他竟然主动要求,百官只需要还不到一半的钱,剩下的钱全部分三十年还清!” 长孙无忌越说越气,拍着手怒声道:“这和免了他们的欠款,有什么区别!所以臣以为,张县令办事不利,陛下应该严惩!” 说完,他肃然看向李二,随即震惊发现。 此时此刻,李二竟然笑的合不拢嘴!! 第222章 张顿追缴回来的钱, 已经超额了! “……” 长孙无忌看着李二脸上的笑容,愣了半晌。 有这么好笑吗? 你不该生气? 你指派的人公然跟你对着干,你还能笑得出来?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陛下,你何故发笑啊?” “朕是开心啊。” 李二笑吟吟看着他,手指敲了敲桌面,道:“张顿为朕追缴回了一百七十万贯,国库立刻充盈了,你说朕如何不开心?” 长孙无忌急声道:“可是陛下你让他追缴八百万贯……” 李二不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掌,“你不要盯着八百万贯不放,朕问你,若是由你做此次追缴欠款的钦差大臣,你能追缴回多少钱?” 这是追缴的事?老夫绝对撂挑子不干!长孙无忌抿着嘴唇不吭声。 李二继续说道:“朕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朕看遍满朝文武,此次追缴欠款,除了张顿,就没有一个人适合做钦差大臣!” “朕若是强硬派一个人去,他能办得成吗?” “哪怕朕是派你去追缴欠款,你能办得成?别说是一百七十万贯,就是七十万贯,都讨要不回来!” “……”长孙无忌闷哼了一声,这是掏心窝子的话?这不是往老夫心窝子插刀么! 要说张顿能力强,就直接说,把老夫拉出来跟他对比作甚! 长孙无忌心里腹诽着,却又不敢说出来。 再者,他心里也是认同李二的话。 真要派文武百官当中的一个人,来作为追缴欠款的钦差大臣,这件事就只能不了了之。 也只有张顿这个二愣子。 敢得罪文武百官。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自己是来告状的,不是来给张顿请功的! 长孙无忌肃然道:“陛下,张顿既然接了这个差事,他没有办好,就该严惩!” 李二笑着道:“你觉得张顿办事不利?朕怎么觉得,他办事挺好的,而且办的事情,很让朕满意。” “你先别记着反驳朕。” 李二一边说着,一边冲着殿外的方向道:“李君羡,把东西拿进来。” “诺!” 伴随着应诺声,李君羡手中捧着一本账册走了进来。 李二努了努下巴道:“无忌,你看看这个。” 长孙无忌狐疑的接过账册,打开看了一眼,不由眼瞳一凝,“这是百官分期还款的账册?” “不错。” 李二指了指他手中的账册道:“上面记载着的数额,一共有四百万贯。” 长孙无忌抬起头,“李绩的欠款,没算在里面?” 李二摇头道:“他的钱,先不着急说,你先仔细看看账册的内容。” 长孙无忌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识趣的低头仔细翻阅账册。 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 尤其是账册的最后,记载的数额竟然不是四百万贯! 而是高达一千六百万贯! 嘶!长孙无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李二,道:“陛下,这是谁算的账?该杀头啊!” “老夫算的!” 忽然,殿外响起一道冷哼声,“长孙尚书,你想弄死老夫?你大可试试看!” 长孙无忌回过头,就看到户部尚书杜如晦板着脸走了进来。 “杜尚书,你这是怎么算的账?” 长孙无忌拍了拍手中的账册,道:“朝堂上的百官,就欠了八百万贯,还了一百七十万贯,就是两者加起来,也没这个数啊,你这一千六百万贯,是怎么得出来的?谁让你算的账?” “咳咳!”李二轻咳了一声,“朕让克明算的。” 长孙无忌神色一怔,脸庞上写满了困惑。 “朕跟你一件是一件事来说吧。” 李二摊开手掌,从长孙无忌手里要回账册,低头看着上面的字数,说道:“这两天,张顿带着你和唐府尹跑去追缴欠款,朕都留心着。” “你们做的事,朕也都知道。” “尤其是张顿弄出个什么分期还款,朕也都知晓。” 李二笑着指了指杜如晦,道:“本来朕开始也不想答应,但是把克明叫过来以后,克明说服了朕。” “克明跟朕说,张顿给百官弄出来的分期还款,对我大唐百利而无一害。” 李二沉声道:“甚至,他还特意算了一笔账,朕看了以后,才知晓张顿这样做的目的。” “你刚才也看了账册,后面的数额,高达一千六百万贯之多。” 李二手指轻轻按住账册,感慨道:“这钱数,就是百官三十年内,要还的钱啊。”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心头一震,睁大眼睛道:“百官要还这么多?” 杜如晦语气淡淡道:“只多不少。” “除去李绩的欠款,百官总共要还五百七十万贯,现在百官还了一百七十万贯,还有四百万贯没有还。” “那四百万贯,百官会分成三十年,而每年四百万贯的利息……” 杜如晦比划了一个数字,肃然道:“就多达四十万贯!” “四十万贯一年的利息,三十年就是一千二百万贯,再加上他们的本金,便是账册后写的一千六百万贯。” 杜如晦瞅着他,“长孙尚书,你说说,张顿是办事不利吗?” 长孙无忌额了一声。 杜如晦淡淡道:“这哪里是什么办事不利,这是办事办的太好了!” “陛下让张顿只追回八百万贯,但是张顿反手,却为朝廷追缴回了一千六百万贯,足足是陛下要求的两倍!” “换做是你,你能行吗?” 杜如晦摇头道:“莫要说是你,就是把你儿子,还有你夫人,以及那些族胞都加上,都要不回这么多钱!” 长孙无忌被说的面红耳赤,看向李二,说道:“陛下,不是一次性还的,能算在内吗?” “怎么不行?”不等李二开口,杜如晦先冷声道:“怎么,分三十年还钱,还的钱就不是钱了?” 长孙无忌板着脸道:“文武百官,有多少个人,能活到三十年以后?杜尚书,你算过吗?” 杜如晦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这不是搁这硬杠么! 李二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摇头道:“无忌,账,不是你这么算的。” “那一千六百万贯,其中的水分确实很多。” 李二竖起一根手指敲了敲放在桌面上的账册,笑吟吟道:“但是,有一件事是做不了假。” 第223章 升官,京兆府少尹,参知政事! 看着长孙无忌和杜如晦望过来的目光,李二沉声道:“那就是,文武百官欠钱都已经入账。” “而且还是三十年的账!” “文武百官哪一天若是为朝廷立了功,朕就有封赏的东西。” “比如,免了谁的欠款。” 李二脸上笑容浓厚道:“当然了,免除欠款,一些重臣是看不上的,但是其他人呢?比如五品以下的大臣,他们会不会心动?” “他们是不是,就会更加用心的去做事?” “更何况,账册里记载的一千六百万贯,总会还一部分。” “钱这东西,没人会觉得多,更不会有人觉得烫手。” “三十年啊。” 李二感慨道:“每年朝廷就能多从百官手里,得到四十万贯的利息,四十万贯,可以做不少事!” 说完,他看向了长孙无忌,笑道:“你现在知道,张顿这次做的,有多让朕满意了吧?” 长孙无忌沉默了,然后拳头握紧了,他来皇宫,不是来听李二亦或者是别人,吹嘘张顿的。 老夫是来告状的! 结果现在倒好,告状不成,反而还听李二和杜如晦对张顿一阵猛夸。 恼火! 还得憋着! 长孙无忌脸庞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道:“陛下说的极是,张顿此次做的,确实出人意料。” 李二继续道:“那你说,朕该赏赐他什么?” 你问错人了!长孙无忌心里默默说着,许久他才闷声道:“全由陛下乾纲独断!” “好!” 李二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大喝道:“来人!” “奴婢在!”一个老宦官大步从殿外走了进来,抱拳肃然道。 “你即刻拟旨。” 李二目光盯视着殿外,一字一板道:“张顿办事得力,朕心甚慰,即日起,他为京兆府少尹,另外,参知政事!” “诺!”老宦官拱手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开。 长孙无忌嘶了一声,京兆府少尹? 从三品官! 张顿从一个万年县令,摇身一变从正五品变成了从三品! 而且,还参知政事! 什么是参知政事?就是可以在政事堂旁听朝议,甚至可以提出自己的见解。 政事堂,宰相们议事的地方!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陛下,是不是赏赐的太多了?” “多吗?”李二瞅了他一眼,“朕看一点都不多!朕当时在朝堂上说了,只要有谁能追缴回欠款,朕就重赏!” “现在,张顿不仅追缴回了欠款,而且还追缴回的数额,是朕要求的两倍!” “给他升官,让他参知政事,有什么不妥!” 长孙无忌神色凝重道:“陛下,张顿再怎么说,也才加冠之年,太年轻了!让他参知政事,是不是为时尚早?” 早个屁!李二心里默默说着,自从认识张顿以后,见到了张顿的能耐,他就一直等着这一天。 以前,那是没有机会! 毕竟张顿没有为朝廷立下过寸功,贸然提拔,必然会受到百官的重重阻力。 但是现在不一样! 张顿立功了! 就凭他的功劳,升个官,参知政事绰绰有余! 李二淡淡道:“你刚才不是让朕乾纲独断吗,怎么现在你又有异议?” “臣不敢。”长孙无忌额了一声,摇了摇头道。 “你敢也没用。”李二轻哼道:“朕心意已决,就这样吧。” 闻言,长孙无忌叹了口气,然后目光幽怨的看向杜如晦,却惊奇发现。 杜如晦竟然有些欲言又止。 难道,他也不同意? “陛下……” 杜如晦犹豫了一下说道,却又没有继续往下说。 李二看向了他,顿时恍然。 对于给张顿升官,杜如晦肯定没有异议。 杜如晦之所以这般犹豫,是因为自己给张顿加了参知政事之职。 对于让张顿参知政事,杜如晦怕是也没有什么异议,他有异议的恐怕是他杜如晦自己也参知政事! 不仅是他,杜如晦,李道宗,李靖,豆卢宽,段纶也参知政事! 他们,张顿都见过啊! 李二神色微变,一旦政事堂议事,张顿不就和他们碰到了? 一碰面,那时候张顿一看,豁,政事堂里坐着的人,全都认识! 那可如何是好?! 自己的身份,怕也要暴露! 坏了! 李二心头一沉,刚才兴奋过头了,不该给张顿加这个官衔! “李君羡!” 李二忍不住冲着殿外喊了一声,等到李君羡走进来,又有些犹豫。 不给张顿加这个参知政事,如何让张顿把他的才能,全部发挥出来? 让他为官,就是想让他为国效力! 万年令,京兆府少尹,官职都太小了。 但是再将他往上提拔,恐怕朝堂上的百官,又会有异议,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参知政事。 李二顿时有些为难。 想了想,他看向了杜如晦,沉声道:“克明,这件事,你回去了跟其他人商议一下,务必要处理好,朕就不插手了。” “……”杜如晦震惊的看着他,你想了半天,还是打算让他去政事堂议事么? 你不让他去不就行了? 很快,杜如晦也明白李二的心思,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道:“臣遵旨。” “……”长孙无忌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怎么李二和杜如晦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张了张口,想要问个清楚,然而看着杜如晦已经转身离去,李二又自顾自的看起奏折,只得叹了口气,拱手离开。 站在殿外,长孙无忌瞅见那名领旨的太监,已经朝着皇宫外的方向而去,登时感觉有些抑郁。 该死啊!他握着拳头,愤然的冲着空气挥动了一下,早知道就不看戏了,直接掣肘张顿就好了! 现在倒好,木已成舟! 已经成了定局! 张顿升官,还能去政事堂议事,到了政事堂,他就跟自己平起平坐了! ———— 而此时,万年县县衙。 “唐府尹,你喝茶。” 张顿拎着茶壶,慢声细语的为唐俭的茶杯里倒了一些茶水。 唐俭嘴角抽搐了几下,道:“你别倒了,老夫喝的快吐了。” 他都数不清从刚才到现在,喝了多少杯茶水,去过几趟茅厕。 唐俭目光幽幽看着他,这小子,八成是想让自己离开啊,不然一直拼命灌自己茶水干什么! 第224章 当官没几天,怎么就混进政事堂了! 虽然唐俭这么说,张顿还是帮他将茶水满上,笑着说道:“唐府尹,有道是,茶是粮的精,越喝越年轻。” “……”唐俭低头茶杯中的水,叹了口气,这要是喝完了,今天我就返老还童了啊。 对于桌上的茶水,唐俭碰都没碰一下,盯视着张顿,道:“张县令,你当真觉得,长孙无忌去了皇宫,你不会有事?” “对啊。” 张顿点了点头,拿起茶杯一边自顾自的抿着,一边说道:“这一次咱们追缴欠款,我觉得成果还不错。” “不错在哪里?” 唐俭翻了翻白眼,掰着手指道:“陛下让咱们追缴回八百万贯,但是咱们呢,只追缴回了一百七十万贯。” “陛下要是不满意,再加上长孙无忌在一旁煽风点火,咱们不得落一个严惩?” 张顿哑然失笑,没有回他,而是回头看向低头正在纸上些什么的胡渠荷,问道:“渠荷,写的如何了?” “刚刚写完。” 胡渠荷激动的放下笔,吹了吹纸上还没有干涸的墨迹,神色钦佩道:“先生,你真厉害!” 张顿从她手中接过纸笺,看着上面的字,满意点了点头,然后交给唐俭道:“唐府尹,你看看。” 唐俭狐疑的接过来,低头一看,登时愣住了。 没多久,他失声大叫道:“一千六百万贯?” “怎么得出来的数字啊?” 等等! 唐俭神色凝重的看着纸笺上的字,最终,他从内容中提炼出了细节。 分期还款! 是它! 唐俭越看眼睛睁得越大,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分期还款这玩意儿,怕是过不了陛下那一关。 但是现在,他感觉这要是过不了关,就没什么能过陛下那一关了! 张顿此次追缴欠款,足足从百官手中,多追缴回了一倍! “原来如此!” 唐俭越看越激动,抬头望着张顿,兴奋道:“合着你怂恿百官进行分期还款,是为了多从他们手里要点钱?” 张顿笑吟吟点点头。 如果不这样,怎可能要回八百万贯? 真当那八百万贯不是钱呢? 百官欠款之中,国公欠的钱很多,但是,他们底子也厚。 真要还了,肯定能还得起。 可是,其他大臣怎么办?有些大臣连一半都还不起。 硬要的话,根本要不到! 所以,张顿一开始就奔着让他们分期还款去的。 尤其是那些国公。 张顿不得不说,李绩这次送了一个大好的助攻。 那就是在密国公封德彝家中,主动提到了分期还款的事,以及自己在说利息的时候,李绩没有反驳。 正因为他没有反驳。 封德彝才信以为真了。 所以,封德彝才想着李绩既然可以分期还款,那老夫也可以! 他分期还款了。 张顿就有了借口,让其他百官也这样做。 欠的钱,分三十年还,一年下来,和本金相比,也没多少利息。 当然禁不起细算。 真把三十年的利息全部加起来,那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为什么百官愿意答应? 因为,那些欠钱的大臣们,很少有两鬓不斑白的。 三十年,对他们来说,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还是未知之数。 所以他们才愿意。 “高,还是你高啊!” 唐俭惊叹了一声,“百官愿意分成三十年,不管他们能不能还到那个时候,对于你我来说,无关紧要!” “紧要的是,咱们可以给陛下交差了!” 唐俭低头看着纸笺上的内容,美滋滋道:“一千六百万贯啊,足足比陛下要求的钱数,还要多一倍,陛下若是看到数额,绝对不会怪罪咱们了!” “再说了,他凭什么怪罪?” “他应该给咱们奖赏!” 说完,唐俭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万年令张顿何在!” 忽然,县衙院内响起了一道声音。 张顿偏头望去,就见一个身穿宦官袍服的太监,手上高高捧着圣旨,神色肃然的走过来。 圣旨! 唐俭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激动的拽了拽张顿的袍袖,道:“说曹操曹操到啊,张县令,陛下给你来圣旨了!” “走,赶紧接旨去!” 被唐俭拉着走出县衙大堂,张顿有些哭笑不得,到底这圣旨给谁的啊,怎么你比我还着急! 宫中太监看着二人,肃然道:“陛下有旨,张县令接旨!” 张顿冲着圣旨微微拱手,“陛下万安。” 唐俭也赶忙躬身拱手。 “圣躬安!” 宫中太监嗯了一声,然后打开圣旨,朗声念道: “圣谕:朕令张顿为追缴欠款之钦差大臣,此次追缴欠款,张爱卿办事得力,朕心甚慰!” “朕早朝时说过,追缴欠款有功者,朕有重赏!” “张爱卿不仅追回朕要求的八百万贯,还多追回八百万贯,此功如何不赏?” “即日起,擢升张顿为京兆府少尹,官居从三品,着紫袍!加参知政事,可入政事堂!” “钦此!!” 说完,宫中太监将手中的圣旨合起来,肃然递到了张顿手上。 张顿愣住了。 唐俭比他愣住了。 给张顿升官,在唐俭看来,理所应当。 让他做京兆府少尹,唐俭开心还来不及。 让他吃惊的是,陛下竟然让他参知政事! 参知政事,意味着入政事堂。 政事堂,那是丞相们议事的地方! 就连他唐俭,都没有资格参知政事啊! 现在,张顿有这个资格了! 等到宫中太监离开后,唐俭羡慕的看着张顿,“从今天开始,你不仅是京兆府少尹,还能进政事堂,说你是宰相都不为过。” 张顿额了一声,政事堂,他没穿越过来以前,也听说过。 说白了,就是一帮大佬开会的地方。 “我去合适吗?”张顿皱着眉头说道。 以前的他,无心朝政。 自从被坑的参加科举,还入朝为官当了万年令。 张顿就想着,好好干得了,把这个官当好,过个一两年,向朝廷奏陈,看看能不能让胡渠荷接自己的班。 然后他带着李丽质,去逍遥自在。 现在倒好,特么这才是自己当官第几天啊! 就已经参知政事了! 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么? 背道而驰啊! 第225章 今日,政事堂议事! 唐俭沉思着道:“别说是你,我也纳闷,你这么年轻,就参知政事合不合适。” “但你我就是再多想也没用啊!” 唐俭肃然道:“毕竟,这是陛下给你的赏赐!你立了这么大的功,让陛下很满意,陛下是有心提拔你,难道你不想?” “你就是不想,也没用了。” 说着,唐俭重重拍了拍张顿的肩膀,说道:“张县令……啊不是,张少尹,明天百官不上早朝,但是,参知政事的大臣们,会去政事堂议事,你明天可别忘去了。” “老夫回去了啊。” 说着,他一边摆了摆手,一边对着张顿说道:“等你在政事堂议事完了,你再来京兆府也不迟!” 张顿嗯了一声,将他送到县衙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先生,”胡渠荷好奇的看着他道:“你何故唉声叹气啊,你现在可都是宰相了!” 张顿瞅了她一眼,道:“要是你当就好了。” 胡渠荷莞尔道:“奴家哪能做宰相,能陪在先生身边修习,奴家就知足了。” 张顿扬起手掌,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在胡渠荷吃痛声中,板着脸道:“你要有抱负,知道吗?” 胡渠荷脸庞一红,道:“好的先生!” “明天啊。” 张顿抬起头,望了一眼已经暗淡下来的天空,再次叹了口气。 总感觉,明天政事堂议事上,不太那么顺风顺水啊。 毕竟,这一次追缴欠款,把文武百官都得罪了。 尤其是那几位国公。 想必,他们也应该都在场。 到时候他们发难怎么办? 再者,就是胡渠荷。 张顿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女弟子,也不知道去政事堂,能不能把她也带上。 “渠荷,明天……” 张顿沉吟了一下,道:“你现去京兆府等我,我先去政事堂看看。” 本想着把她也带上,但是想了想,他觉得不能这么着急。 去京兆府任职京兆府少尹,唐俭肯定没有意见。 但是,带着胡渠荷去政事堂,恐怕那些宰相,意见会不小。 等明天去了先问问。 如果那些宰相没有意见,再把胡渠荷带上也不迟。 “好的先生!”胡渠荷重重点了点头。 ———— 当天夜里,张顿和胡渠荷一块回到醉仙楼,胡广兴奋的连吃了三碗饭,为他庆祝。 当晚张顿睡觉都在思索,胡广连吃三碗饭,是他饿的,还是他认真的。 而夜里,房玄龄府邸,灯火通明。 厅堂内坐着不少人。 房玄龄,杜如晦都在,李靖,李道宗,段纶,豆卢宽也在。 六个人喝着酒,一声不吭。 许久,房玄龄方才开口说道:“诸位,都别光喝酒啊。” 说完,他看向了李道宗。 李道宗想了想,然后拿起筷子,夹着菜放入口中。 “……”房玄龄盯视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李道宗已经死了不下十次。 他娘的,让你别光喝酒,意思是让你多吃菜吗? 房玄龄懒得理他,看向了杜如晦,以及李靖,段纶,豆卢宽,沉声说道: “明天早上,政事堂要议事。”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克明兄说了,会多一个人。” “而此人!” 房玄龄一字一板道:“就是认识咱们的张顿!” “诸位说说,该怎么办?” “横不能明天去了政事堂,被张顿认出来吧?一旦他认出咱们,陛下那边,身份可就瞒不住了。” 话音甫落,厅堂内再次寂静无声。 李道宗也不吃菜了,嘟囔道:“陛下也是,明知道张顿认识咱们,还非要让他参知政事,这不是坑他自己吗?” “问题就在这里。”杜如晦叹了口气,“陛下那边的意思,就是张顿必须要参知政事,必须要参加政事堂议事,但是,也让咱们务必瞒着张顿,不能让张顿知道陛下是他二叔的事。” 豆卢宽拧着眉头道:“瞒别的事,咱们还行,但这件事怎么瞒的了?除非,张顿去不了政事堂!” “你的意思是……” 李靖眉头一挑,用手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豆卢宽瞪了他一眼,“这是个好办法,你去办!” 李靖干笑着道,“老夫就开个玩笑,你认真什么?” 豆卢宽冷哼了一声,给你十个胆子,你敢伤了张顿?真要那样做,还不知道谁伤谁呢。 房玄龄看着他们,大感头疼道:“诸位,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咱们集思广益,看看能不能有办法。” “办法,倒不是没有。”段纶忽然开口说道:“想要不让张顿认出咱们,咱们明天不去政事堂,不就行了?” “老夫也想过。”房玄龄嗯了一声,说道:“但是,一次两次还行,横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段纶摇头道:“先把这次熬过去再说,然后咱们再想办法。” 房玄龄沉吟着,扫视了其他人一眼,问道:“你们觉得呢?” 杜如晦、李道宗、李靖、豆卢宽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点了点头。 “段尚书说的不错,能瞒得住一时,就先瞒住一时。” “是啊,能瞒一会是一会,实在瞒不住了,就到时候再说吧。” “反正也没别的办法。” 房玄龄思索了几秒,道:“那就先这样办,明天政事堂,咱们就都告假!”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当晨钟的声音,响彻长安城的各个坊市,百姓们纷纷出门。 张顿也换好了京兆府少尹的官袍。 官袍是昨天晚上送来的。 不得不说,朝廷办事效率很快。 张顿低头看着新官袍,官袍呈紫色,穿在身上,感觉就是和万年令的官袍不一样。 和胡家父女说了一声要出门,张顿便坐着马车,来到朱雀门外。 朱雀门里,便是太极宫。 太极宫,又分皇城和皇宫。 三省六部十二司都在皇城中,政事堂,也设立在皇城,位于中书省和门下省。 今天,政事堂议事的地点,在门下省。 此刻门下省内,很是冷清。 因为今天不用朝议,所以还得一会儿百官才会过来。 张顿顺着小吏手指的方向,来到政事堂。 政事堂并不大。 和万年县县衙大堂差不多。 里面摆设着十几张几案,几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以及一个人名。 第226章 你别告诉老夫,今天政事堂就咱俩啊? 张顿好奇的走过去看了一眼几案上贴着的人名。 从左到右,分别是“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李靖”、“豆卢宽”…… 人名包含六部尚书,御史大夫,谏议大夫,大理寺卿,以及好些位国公。 而他的名字,排在最后。 张顿不由捏了捏鼻子,自己这个京兆府少尹在他们当中,显得格外的渺小啊。 想来也是,虽然现在的他,是从三品的京兆府少尹,但是其他人,却一个个都是正三品的实权宰相! 差距,还是很大的! 他现在虽然参知政事,但真正做起实事来,跟他没什么关系。 张顿不再多想,自顾自的坐在了写有他名字的几案后。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脚步声。 “嗯?” 长孙无忌头戴乌纱帽,穿着一袭紫色官袍,双手背在身后走了进来。 看到张顿,他愣了一下,讶然道:“张少尹,你来的挺早啊。” 张顿站起身笑着拱手道:“见过长孙尚书。” 长孙无忌瞅着他,“张少尹,老夫昨日都没来得及恭喜你,又升官了啊。” “从五品的万年令,变成从三品的京兆府少尹,朝堂上能比及你的大臣,都凑不齐一个巴掌。” “长孙尚书谬赞了。”张顿肃然道:“下官也是运气好。” “运气好,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这份运气,送给满朝文武,他们也没人敢接。” 张顿是怎么升官的? 靠的是追缴欠款,得罪百官! 满朝文武,但凡有点心眼的都知道这是烫手芋头,没人敢碰。 也就面前这个二愣子。 不仅接了,还把事办成了! 一想到昨天去见李二,听到他对张顿赞不绝口,长孙无忌就一阵牙疼。 长孙无忌瞅了一眼张顿,然后闭着眼眸,语气淡淡道:“张少尹,距离他们都到齐还有些时间,老夫昨晚上没睡好,先眯一会,若是来人了,你记得叫醒老夫。” 张顿沉吟道:“好。”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而是后背靠着墙,闭着眼睛休憩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张顿有些困惑的看着政事堂外,隐隐约约能听到有官吏的交谈声音。 可是,却没有人走进来。 怎么回事,按照时间,这个时候政事堂已经开始议事了才对。 房玄龄、杜如晦、以及李靖、豆卢宽、段纶、李道宗和那些国公,却一个没来。 他们忘记时间了? 还是,自己记错时间了? 张顿陷入了沉思,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响着呼噜声的长孙无忌。 我应该没记错时间才对。 不然,偌大政事堂,应该就只有他一个人,不可能长孙无忌也在。 他横不能也记错时间吧? 不对劲! 张顿拧着眉头,究竟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不来? 国公们不来,他能理解。 毕竟跟他们不对付,他们也许看自己不顺眼,所以今天告假了。 可是房玄龄、杜如晦、李道宗、李靖、豆卢宽、段纶呢? 我没得罪他们啊。 他们为什么也不来议事? 还是说,被什么事给拌着了,导致他们没办法过来? 张顿越想越不明白。 又过去一个多时辰,伴随着一道哈欠声,长孙无忌缓缓睁开了眼睛,舒展了几下手臂。 “老夫好久没睡这么舒服了。” 说着,长孙无忌瞅了一眼张顿,问道:“张少尹,什么时辰了?” 张顿正襟危坐,闷声道:“刚午时。” “嗯?”长孙无忌楞了一下,只以为听错了,忍不住问道:“什么时辰?” 张顿耐心道。“午时了。” 长孙无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语气带着一抹恼怒道:“张顿,老夫不是跟你说,他们来了叫醒老夫吗?他们都已经走了?” 张顿哭笑不得道:“他们就没来。” “……” 长孙无忌睁大眼睛道:“什么叫没来?” 说完,他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政事堂,难以置信道:“你别告诉老夫,今天政事堂,就来了咱们两个?” 张顿点头道:“对,下官就是这个意思。” 长孙无忌沉默了几秒,忽然扬起手掌,猛地拍在桌案上,怒声道:“混账东西!” “这帮人,拿老夫当猴耍呢?” “他们今日不来,不会提前派人说一声?早知如此,老夫今日就不来了!” 张顿在这两个多时辰里,早就想明白了,看着长孙无忌,语气幽幽道:“长孙尚书,你还没看明白么,他们就是拿我们当猴耍。” “不可能!”长孙无忌板着脸道:“若说他们拿你当猴耍,老夫能想得通,你得罪过他们,但老夫没有啊!” “他们给你一个难堪,理所当然!” “但不该连带着老夫!” 长孙无忌不忿道:“老夫是无辜的!” “……” 张顿沉吟了几秒道:“长孙尚书,赎铜之事,是你上的奏折。” 长孙无忌:“???” 张顿继续说道:“追缴欠款,也有你一份,所以说,你并不冤枉。” 长孙无忌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找不出话,嘴角抽搐了几下,站起身怒声道:“罢了,谁让老夫跟你扯上关系!” 你自己倒霉,跟我关系大么?张顿干笑了一声,岔开话题,问道:“长孙尚书,现在咱们干什么?” “回家!” 长孙无忌板着脸站起身,道:“人都没来齐,难道你想咱们两个议事?你知道要议事什么?” “明白了。” 张顿点头,站起身拱手道:“那下官告辞了。” 说罢,他大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长孙无忌扶着额头,一阵无语。 很快,他也离开政事堂,朝着御史台的方向而去。 ———— “卑职见过张少尹!” “见过张少尹。” 京兆府,张顿刚一来,府内的官吏们,便纷纷冲着他恭敬拱手。 张顿笑着一一点头回应。 不得不说,京兆府府衙和万年县县衙的氛围不一样。 万年县县衙,顶头官吏就是万年令,下面还有一个县丞,一个县尉。 因为舒蝶之死案,县丞和县令都躲着不敢出来。 能在县衙看到的人,就只有杨班头,和那八十个衙役。 第227章 成为京兆府少尹的第一天,奏折和信函! 想到杨班头,张顿心头一动,得找个时间,把杨班头从万年县县衙调到京兆府才行。 他是快好料子。 扔在万年县县衙可惜了。 就在此时,两个熟悉身影从府衙大堂方向走了出来。 “先生!” 胡渠荷身穿一袭襦裙,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俏脸上洋溢着笑意道。 “你怎么才过来?” 唐俭走在后面,一脸困惑的看着他,“今天政事堂这么忙?” “也不忙。” 张顿叹了口气,“主要是长孙尚书太能睡了,不然我应该能早点回来。” 唐俭一愣,“什么意思?” 政事堂是宰相议事的地方,怎么忽然就又扯到了长孙无忌太能睡了? 这两者,没关系啊! 张顿耐心的将政事堂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唐俭嘶了一口凉气,“政事堂就去了你跟长孙无忌?其他宰相呢?为什么不去议事?” 张顿双手一摊,“这我就不知道了。” 唐俭瞅着他,叹了口气道:“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你在朝堂上得罪那么多人,他们这样做,也不是说不过去。” “不去想那些了,你现在是京兆府少尹,在京兆府里,没人会难为你,也没人敢难为你。” 说着,唐俭招了招手,领着他走向府衙大堂方向,道:“咱们京兆府里,以前还有一位少尹,不过本官已向陛下上奏,让他高升去别的地方。” “所以,现在京兆府里,就剩下你一位少尹。” “本官之下,整个京兆府就你的官职最大。” 张顿肃然拱手道:“多谢唐府尹。” 他看得出来,唐府尹是在帮他。 以前那个少尹,京兆府里恐怕有不少官吏是他的人。 现在他被调走,底下人就只能乖乖听话,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敢跟他对着干。 “不用谢。” 唐俭摆了摆手,“其实老夫这样做,也是多此一举,你现在凶名在外,京兆府也没人敢得罪你。” 张顿怔然,捏了捏鼻子干笑道:“是不是太玄乎了?怎么都扯上凶名了?” 唐俭眼角余光乜了他一眼,道:“这可不是本官传出去的,本官也是听说。” “京兆府跟你万年县县衙不一样,人多手杂,谁都有着小心思。” “就拿你这个少尹来说,京兆府多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 “你突然被擢升为京兆府少尹,按道理来说,应该有很多人心里不服,给你落个面子都是轻的。” 唐俭语气淡淡道:“但是你看看,你进府的时候,有谁敢对你不恭敬吗?” 张顿额了一声,“这倒也是,我进府时,大家好像都挺客气的。” “客气?”唐俭嗤笑了一声,摇头道:“京兆府的人,一个个可都是眼高于顶。” “你一个五品万年令,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从三品京兆少尹,中间越了几个官阶?” “别人能不眼红?能不嫉妒?私底下非议你几句,那都是轻的。” “但是,他们听说少尹是你张顿,他们别说是非议,就是眼红,嫉妒也不敢!” 唐俭笑着道:“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就因为你凶名在外啊!” “算下来你当了三天万年令,对不对?” 看到张顿点头,唐俭感慨道:“三天时间,头一天抓了长平郡公,伤了他儿子,流放了他夫人,还得罪了九位国公。” “后两天,你追缴欠款,把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全都得罪,偏偏你没有丢官罢职,反而被陛下擢升为京兆少尹。” “你说谁敢得罪你?” “一来,你是简在帝心,二来,你能力太强。” 唐俭笑吟吟道:“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得罪你。” “所以说,你这个少尹,在京兆府肯定当的稳。” 张顿干笑道:“唐府尹谬赞了。” 胡渠荷在一旁看着张顿,不由捂着嘴偷笑起来。 唐俭带着他和胡渠荷走入府衙大堂,他率先坐了下来,然后指了指对面空着的几案,道:“坐吧。” 说完,他瞅了一眼胡渠荷,道:“渠荷,你就坐你夫子旁边。” 胡渠荷俏脸一红,小声应了一声。 “这个是……” 张顿坐下来以后,发现桌面上,竟然放着一封奏折,以及一封信函。 唐俭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道:“你先看看。” 张顿心中一沉,这感觉,好像是来事了啊! 难怪唐俭刚才嚷嚷着自己来的太晚,合着京兆府有棘手的事,他处理不了,所以等着自己来做? 张顿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唐俭。 唐俭轻咳了一声,“有件事,本官拿捏不准,张少尹,你看完那封奏折,还有那封信函里的东西后,帮本官分析分析。” 张顿语气幽幽道:“难怪唐府尹刚才对着下官一阵猛夸,原来是想下官帮你忙?” 唐俭讪笑道:“刚才那也是本官心里话啊,不是一回事。” 张顿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拿起桌上的奏折,打开看了一眼,不由眉头一挑。 奏折是从河东道治所送来的。 内容很简略,说的是河东道境内最近连日大雨,以及一些对皇帝恭维的话。 张顿拧着眉头,抬头神色凝重的望向唐俭,指了指奏折道:“唐府尹,这封奏折,好像不该咱们两个看啊。” “这是河东道递上来的奏折,理应送到宫里,让陛下批阅,咱们看了这封奏折,无异于僭越!” “若是被人知晓,你我不得丢官罢职?” “这一点,你无需担心!” 唐俭肃然道:“这封奏折,就是陛下派人送过来的!” 张顿一愣,陛下好端端的,派人把这封奏折送过来干什么? 而且,送到哪不好。 送到京兆府? 为的是给唐俭看?不应该啊,唐俭算哪根葱啊。 他是正三品的京兆府尹,可是他头顶上还有三省六部十二司的长官呢! 就是让臣子看,也是给三省六部十二司那些大佬看才对。 或者说,故意给自己看? 想到这里,张顿不由哑然失笑,那就更不应该了,入朝为官到现在,他连皇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种奏折,不可能专门给他的! “张少尹,你再看看那封信函。” 第228章 河东道,出大事了! 唐俭指了指桌上的那封信函,语气不急不缓说道:“这两样东西,你要同时看才行。” 张顿放下奏折,拿起信函拆看看了一眼,登时眼瞳一凝。 奏折上,写的是河东道境内最近连日大雨。 而信中说的,却是河东道干旱已持续数月! 截然相反的两条消息。 张顿皱着眉,抬头看了一眼唐俭,问道:“唐府尹,信函是谁送来的?” “不知道。”唐俭摇了摇头,说道:“听宫里的消息,这封信函是有人送到了御史台,那个人的籍贯,应该是河东道的。” 张顿眉头一挑,“什么叫应该?猜测出来的?为何不问问送信的人?” 唐俭叹气道:“御史台那边倒是想问,但是送信的人,闯进御史台后,手里握着信函,直接自杀了。” “……”张顿沉默了几秒,低头盯视着信函。 送信的人血溅御史台,就是为了将手中的信函,能够上达天听? 信函的内容,是河东道大旱。 而河东道治所那边,送来的奏折,却说河东道连日大雨。 是谁在说谎? 不言而喻! 张顿看着唐俭,沉声问道:“唐府尹,这件事,你怎么看?” 唐俭神色凝重道:“本官怎么看,现在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御史台的杜淹,连同刘德威一块,将这件事捅到了陛下那,陛下心里起疑了。” 张顿恍然,难怪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今天没有去政事堂。 合着是他们在处理这件事? 张顿想了想说道,“既然陛下已经生疑,我们等着就是,想必陛下很快就会派人去河东道,河东道究竟是下雨还是干旱,到时就一清二楚了。” 唐俭摇头道:“张少尹,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如果真这么简单,”他肃然指了指桌上的奏折和信函,道:“那怎么解释陛下将这两样东西,送来京兆府?” 张顿微微颔首,这倒也是,这一点就解释不通啊。 “唐府尹,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唐俭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出奇凝重道:“陛下这样做,怕是连他都吃不准,河东道究竟是干旱还是下雨啊。” 张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已经告知河东道那边的情况?” “对!” 唐俭肃然点了点头,道:“御史台是什么地方,监察百官,风闻奏事!除了侍御史外,还有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遍布我大唐十道!” “杜淹是个刚正不阿之人,身为御史大夫,看到有人血溅御史台,他能不闻不问?这件事,他定然会先行调查,然后上奏陛下。” 说着,他扬起手指,敲了敲桌上的奏折道:“你看到的这封奏折,是河东道治所呈上来的,如果老夫猜得不错,监察御史的奏折,一定也已经出现在陛下的御案上。” “你觉得,河东道的监察御史上呈的奏折里,会写什么?” 张顿抿着嘴唇,一语不吭。 唐俭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要再不懂,就是傻子了。 河东道的监察御史送来的奏折,恐怕里面写的内容,和河东道治所呈上来的奏折内容一模一样! 这才是陛下困惑的地方。 陛下看到河东道治所和监察御史上呈的奏折,再看看血溅御史台那个人留下的信函,必定心中生疑。 究竟谁说的是真的? 唐俭继续说道:“你刚才的一句话,老夫很是认同,那就是陛下一定会再派人,去河东道!” “而且,一定会派一个信得过的人。” “陛下现在很可能怀疑,河东道的监察御史,是不是已经和河东道治所的官吏们沆瀣一气了。” “真若如此,河东道那边,局势恐怕就不容乐观!” “如果是假的,也就罢了,虚惊一场而已。” 唐俭忧心忡忡的拍了拍信函,道:“怕就怕这封信函里说的是真的,河东道已经持续几个月大旱,那真就民变在即啊!” 张顿神色微变,从唐俭言语中听出些许弦外之音,道:“唐府尹,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唐俭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本官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告诉你,让你准备准备,如果本官所料不差,陛下打算派人去河东道,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你!” 张顿:“……” 胡渠荷坐在一旁,捂着嘴唇吃惊的看着唐俭,陛下要派先生去河东道? 唐俭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河东道,现在是凶险之地! 这不是让先生以身犯险吗! “不可能吧?”张顿迟疑了一声,道:“下官刚刚成为京兆少尹,一天都不到,就让我去河东道?” 唐俭抚着胡须道:“你以为陛下把奏折和信函送到咱们京兆府,是因为什么?给老夫的,你觉得可能吗?” 他指了指张顿,笑吟吟道:“这两样东西,其实就是给你的。” “你想想看,你以科举状元身份,入朝为官,上来就被陛下授封五品万年令,足以说明你简在帝心!” “之后万年县发生的那桩命案,你不畏权贵,硬是为百姓伸冤,更足以说明,你是个刚正不阿的能臣!” “然后就是追缴欠款。” “陛下要求追缴回八百万贯,你硬是追缴回了一千六百万贯,虽然是分三十年,但到底是办成了这件事。” 唐俭感慨道:“像你这样的能臣,陛下怎么可能不重用你?” “河东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派你去派谁去?从文武百官当中挑一个人去,陛下也不放心啊。” 张顿额了一声,唐俭的这番话,说的有点道理啊。 可是河东道的事。 有些棘手! 比向百官追缴欠款还要棘手。 ———— 而此时,太极宫中。 甘露殿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李二脸色难看的坐在御案后,抬头盯视着正襟危坐在对面的御史大夫杜淹,以及和他一同而来的长孙无忌。 “两位爱卿,河东道的事,你们怎么看?” 许久,甘露殿内,响起李二的问询声。 第229章 张顿一个人去怎么行!你们也去! 杜淹、长孙无忌同时抬起头,看向李二。 “长孙尚书,你先回陛下的话?”杜淹看了一眼长孙无忌说道。 “……” 长孙无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因为政事堂的事,他去了一趟御史台,找杜淹要说法。 谁能想到,就被杜淹拉着过来。 他也就从杜淹口中知晓了一个大概,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敢贸然下结论。 现在皇帝问询,杜淹把自己往前面推。 老东西! 长孙无忌暗骂了一声,瞅见李二盯视着自己,硬着头皮拱手道:“陛下,臣还不清楚事情原委,不敢贸然奏呈。” 李二嗯了一声,看着杜淹道:“杜卿,你说吧。” “送信函的人,是在你御史台死的,信函里的内容你也看到了,监察御史的话,你也跟朕说了,你怎么看?” “那臣就有话直说了。” 杜淹神色凝重道:“臣猜想的是,不能尽信河东道监察御史孙学上呈的奏折。” “同时,也不能尽信河东道治所上呈的奏折。” “当然,”杜淹继续说道:“那封信函里的话,也不能尽信。” 李二眉头一皱。 长孙无忌翻了翻白眼,听君一席话,如同一席话,说了不等于没说么! 杜淹肃然道:“所以,臣以为应该再从朝廷派一个人,去往河东道一看究竟。” “那样情况自然明了。” 李二深吸了口气,“人,朕已经派去了。” 闻言,杜淹愣了一下。 长孙无忌也愣住了,已经派人去了?什么时候的事?老夫身为吏部尚书,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但是朕派去的人,现在还没有回信啊。” 李二叹了口气,河东道的事,其实他早早就心存疑虑。 这还得从第一次见张顿开始说起。 当初在张顿家里,张顿提了一嘴河东道大旱的事。 李二当时就留心了,还特意跟程咬金交代,让他派人去河东道。 前些时日,程咬金养好被张顿打的伤势后,就亲自去了。 但是到了今天。 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李二本想着再等等,可看着有百姓已经宁愿血溅御史台,也要将河东道干旱之事,上达天听。 他就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 必须要再派人去一看究竟! 李二的目光,在杜淹和长孙无忌身上转了许久。 把杜淹和长孙无忌看的浑身发毛。 他们隐隐感觉到,李二好像想要派他们两个人去。 “陛下!” 杜淹忽然肃然拱手道:“臣以为,长孙尚书能担此大任,为陛下去河东道一看究竟!” “……” 长孙无忌盯视着他,鼻子都快气歪了,你他娘的,抢老夫的词儿? “陛下,”他也拱手大声道:“臣以为杜大夫更适合!” “不不不,”杜淹摆手道:“老夫资历尚浅,还是长孙尚书去合适!” 长孙无忌摇头道:“追缴欠款之事,就是你在朝堂上捅出来的,如果没有你,这件事还不知何时能解决,你居功甚伟啊!” 杜淹肃然道:“此言差矣,要说居功甚伟,还得是长孙尚书,本官虽然在朝堂上捅出欠款之事,可解决此事之人却是你!” 李二双手抱肩,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道:“要不你俩一块去?” “……” 杜淹、长孙无忌登时不吭声了。 二人相互使着眼色。 长孙无忌:被争了,再争了陛下真让咱俩去了! 杜淹:你说怎么办? 长孙无忌:一致对外! 杜淹看懂长孙无忌的眼神,点了点头,沉声道:“陛下,臣有一个人选,绝对能担此大任!” 长孙无忌附和道:“臣也有一个人选。” 李二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心中的人选,是不是一个人?那个人,是不是叫做张顿?” “陛下圣明!” 杜淹、长孙无忌异口同声道。 砰!! 李二手掌猛地拍在桌面上,怒声道:“张顿一个从三品的京兆少尹,担得起这个差事吗?” “你们一个是御史大夫,一个是吏部尚书,怎么,没有一点担当?” “陛下,此言差矣!”杜淹昂首大声道:“河东道之事,局势复杂,臣和长孙尚书若是去了,容易打草惊蛇。” “故而臣以为张少尹最为适合!” “一来,张少尹刚正不阿,二来,他也是一个能臣!由他做这件事,好过臣和长孙尚书!” 长孙无忌点头道:“臣附议。” 李二冷哼了一声道:“那你们两个人干什么?在京城等消息吗?想得倒美!” “这件事,是从你御史台而起,何况连杜卿你自己都怀疑,河东道的监察御史孙学有问题,你不该彻查到底吗?” “还有你,无忌!” 说着,李二看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张了张口,很想说这里面有老夫什么事?老夫就是一个打酱油的! 路过而已啊。 李二凝视着他道:“你跟张顿的事,朕都知道,之前科举之事,你争抢着要做知贡举,当主考官,朕答应你了,对不对?” “赎铜之法,是你递的奏折,朕也答应你了,对不对?” “……”长孙无忌脸色大变,对个屁啊,赎铜之法改而不废的奏折,是你强塞给老夫的! 你搁这颠倒黑白呢? 李二扬起手掌重重拍了拍御案桌面,板着脸道:“更不要说追缴欠款之事,当朕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怂恿杜卿上奏的吗?” “怎么,现在朕打算派你去一趟河东道,你就推三阻四?” “此次去往河东道,朕必须要派一个亲信,来作为朕的耳目,一探究竟!” “整个朝堂上,朕不相信你,相信谁?” 长孙无忌脸都绿了,打感情牌呢?这话说出来,特么老夫不去也不行了啊。 “陛下,臣一定去!” 长孙无忌深吸了一口气,李二都认定的事,自己再推脱那还不得把他惹毛了,随即又拧巴着道:“但河东道凶险,是不是多去几个人最合适?” “不行!” 李二摆手道:“去的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此次去往河东道的人,除了杜卿和你,还有一个人也会去。” 闻言,杜淹和长孙无忌相互对视了一眼,已经猜出那个人是谁了。 张顿! 简在帝心的张少尹! 李二看着二人,直截了当道:“张顿是个能臣,他入朝为官后做的事情,你们都看着,不用朕多赘述了。” “你们现在就带着朕的圣旨,去京兆府找他,然后一同前往河东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明白吗?” 第230章 出发,前往河东道! “臣等遵旨。” 杜淹、长孙无忌无奈的站起身,拱了拱手说道。 很快,二人领到圣旨,朝着京兆府的方向而去。 “你说这叫什么事!” 离开皇宫,长孙无忌愁眉苦脸道:“刚刚交了追缴欠款的差事,现在又领到一个差事,这个差事比追缴欠款还难办,老夫是流年不利么?” “杜公,不是老夫说你。” 长孙无忌盯视着杜淹道:“这件事,你不该掺和啊!” 杜淹嘴角抽搐着,道:“谁知道这件事会这么棘手!” 处理这件事前,他也没想过会这么麻烦。 毕竟河东道那边,有监察御史在! 究竟结果如何,让监察御史上一份奏折就知道了。 可偏偏,问题就出在了监察御史上!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道:“老夫记得,河东道那边,有你御史台的人,怎么到最后闹成了你不相信自己人的地步?” “这是何原因?” 杜淹叹了口气,说道:“老夫怀疑,在河东道的监察御史孙学,恐怕已是身不由己了。” 看着长孙无忌更困惑的神色,杜淹继续说道: “老夫掌管御史台,已经有些年了,期间也立下过不少规矩。” “就比如上奏折的规矩。” “外地监察御史如果自己上奏折,那跟老夫没关系。” “但若是老夫发去信函,让他上奏,他就必须在奏折上,勾出一个特殊的标记。” 杜淹神色凝重道:“但偏偏这一次,孙学上的奏折里,没有老夫规定的标记。” “所以,他写在奏折里的内容,老夫不能信啊。” “这也是陛下也生疑的原因。” “故而此次派人去河东道,是不得不为之的事。” 长孙无忌皱紧眉头道:“若是如此,那河东道真就是个凶险之地。” “你我这一次去,岂不是危险重重?” 杜淹嗯了一声,瞅着他道:“这是自然,老夫都已经在想,要带多少人去合适。” 长孙无忌摇头道:“陛下不是说了吗,不能带的人太多,容易打草惊蛇。” “这样吧,”他想了想,道:“我们先到了京兆府再说,听听张顿怎么说,此次前往河东道,他也在其中。” 杜淹微微颔首,“成。” 换做以前,他不觉得问张顿有什么用。 但是今时非同往日。 万年县命案,追缴百官欠款,张顿的表现用“出众”二字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这是个能臣! 他的意见,杜淹觉得很重要。 很快,二人来到京兆府,还没有进去,就看到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袭紫色官袍,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京兆府门口。 “张顿?” 长孙无忌讶然看着他,“你不进去做事,搁这摸鱼呢?” 这个时代,已经有摸鱼这个说法了?张顿干笑了一声,没有应他的话,而是拱了拱手道: “下官见过长孙尚书,见过杜大夫。” 杜淹嗯了一声,拱手回礼。 长孙无忌也拱了拱手,回礼完以后好奇道:“你还没回老夫的话,你站在这作甚?” 张顿肃然道:“陛下今日派人将一封信函,以及一份奏折送到京兆府。” “下官看了以后,发现河东道那边,极有可能是出了大事。” “下官就猜测,陛下可能会派下官去河东道,故而在这里等着宫里来人。” 说完,张顿目光古怪的看着长孙无忌和杜淹,道:“长孙尚书,杜大夫,你们这个时候来京兆府,该不会陛下也派你们一块去河东道吧?” “你猜得真准啊。”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河东道那边情况比较复杂,陛下命老夫还有杜大夫,再加上你,我们三个人走一趟河东道,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那太好了。”张顿笑道:“这样还有个照应。” 杜淹忽然道:“张少尹,你觉得此次前往河东道,我们带多少人合适?” 张顿沉吟两秒,道:“下官觉得,能少带一个人,就少带一个,带的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 杜淹拧着眉头道:“从长安城到河东道,少说也有上千里的路,带的人少了,就怕没到地方,咱们先死在半路上。” “不至于,不至于。”张顿笑着道:“有我在,你们尽管放心。” 杜淹神色一怔,忽然想到他还是万年令时,一个人对付侯君集带的五十多个部曲,而不落下风。 确实,有他在是挺安全。 杜淹放心了,看向长孙无忌,问道:“长孙尚书,你意下如何?” “老夫没什么意见。”长孙无忌面带笑容道。 杜淹肃然道:“那就这样决定了,张顿,接旨吧。” 说着,他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圣旨,看着上面的内容,朗声道: “圣谕:河东道之事,朕已听闻,深感忧虑!” “假若河东道连日大雨也就罢了,若是河东道当真干旱数月,那将民变在即,不可不防!” “故而朕要派心腹之臣,前往河东道一看究竟!此次前往河东道之人选,为御史大夫杜淹,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京兆少尹张顿。” “三位爱卿,此次皆是钦差大臣,没有副官,朕会予以你们三份圣旨,持此圣旨,可先斩后奏!” “钦此!” 说完,杜淹肃然将圣旨合拢起来,交给张顿。 “臣,领旨!” 张顿神色凝重的将圣旨接过,放入袖子里。 杜淹看了看张顿和长孙无忌,沉声说道:“陛下也说了,这件事宜快不宜慢,你们现在先出发,在明德门等老夫。” “老夫回去弄一辆马车,咱们就启程!” “有劳了!”长孙无忌拱了拱手,带着张顿先行一步。 明德门,是长安城的南门,也属于正门。 张顿和长孙无忌在城门外等了没多久,就看到一辆马车,在二百多人护卫下,缓缓驶出。 “都上来吧。” 杜淹掀开车帘,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长孙无忌、张顿毫不犹豫坐上马车。 “杜公,你怎么搞这么大的阵仗?” 长孙无忌瞅着马车外的二百多个护卫,咂舌道:“这跟招摇过市,没什么区别啊。” 第231章 公主出走,河东道的真实情况! 杜淹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长安城,又不是河东道境内,怕什么?” “等快到了河东道,咱们再轻装步行也不迟。” 张顿笑道:“杜公考虑的是。” 杜淹放下车帘,对着车夫语气淡淡道:“出发!” 伴随着马蹄声,马车在一阵嘶律律的马叫声中,驶向官道。 张顿坐在马车里,脑海中浮现出胡渠荷的脸庞,暗暗摇头。 出发以前,胡渠荷跟他说,她想要一块去,但是被他拒绝了。 在长安城内办事,带着女弟子是想她能增广见闻,期间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是,出了长安城就不一样。 尤其是河东道。 远在千里。 天高皇帝远,指不定那边会发生什么事。 少带个人,就多一份安全,少一分担忧。 同时,张顿脑海中也浮现出李长质的脸庞,叹了口气。 此次前往河东道,快则一个多月,慢则三五个月,好久见不到她了。 而此时,长安城,醉仙楼。 大堂之中,李丽质肩膀上背着一个行囊,认真的看着目瞪口呆的胡家父女,问道:“胡掌柜,奴家说的是,你答不答应?” 良久,胡广才回过神,苦笑了一声道:“你说的事,让我怎么答应啊?” 李丽质一来,就跟他说要去一趟河东道。 胡广指了指站在旁边的胡渠荷,神色凝重道:“弟妹,渠荷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 “张老弟为什么这次要一个人,跟着杜淹和长孙无忌去河东道?就是因为这一路太过凶险!” “河东道那边,现在更是无异于虎穴,他连渠荷都没带,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你现在要是去了,路上发生什么危险怎么办?” 李丽质抿着嘴唇,道:“就是因为那边危险,奴家才要去。” “师娘,我跟你一块去!”胡渠荷忽然说道。 “不行!”胡广睁大眼睛,瞪了一脸认真的女儿一眼,这个时候,你添什么乱呢! 胡渠荷摇了摇头,道:“父亲,女儿觉得应该去!” “你先听女儿把话说完!” 看着胡广有些急了,一副要打断话茬的架势,胡渠荷认真道:“先生说这次去河东道,人数宜少不宜多,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正因如此,咱们才更应该去!” “一旦先生他到了河东道,必定会面临人手不足的境况,我们要是去了,说不定还能帮上他的忙。” “帮什么忙?”胡广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叫添乱!而且,你以为河东道就在长安城外吗?” “那地方,距离长安城上千里远!万一路上碰到什么事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李丽质忽然道:“我二叔,还有我二婶,会帮咱们的忙。” 胡广神色一怔,“你二叔,还有你二婶,答应你去了?” “嗯!”李丽质重重点了点头,脆声道:“如果他们没有答应,我敢一个人出来找你说这件事吗?” “那成吧……”胡广脑海中浮现出李二和长孙皇后的脸庞,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是他们让做的事,肯定有用意。 自己若是不答应,搞不好会乱了他们的安排。 ———— 太极宫,立政殿内,李二和长孙皇后隔着一张几案对坐着,低头凝视着桌面上的一封信函。 信函上,落款是李丽质三个字。 殿内,鸦雀无声。 二人的呼吸声,随着看完信函中的内容,而变得粗重起来。 “宫里的人,是怎么做事的!简直混账!” 李二脸色铁青,差点没忍住咆哮出声,指着信函上的内容,拍着桌子震怒道。 长孙皇后脸色也不好看。 信函上写着,李丽质决定前往河东道,帮她父亲解决河东道的难题。 “这是她帮朕解决吗?” 李二越看越感觉鼻子快要被气歪了,骂骂咧咧道:“这不是去帮张顿吗?!” 长孙皇后也扶着额头,一脸无奈,这个丫头,在这时候这样做,不是添乱吗! 李二问道:“观音婢,派人去找了没有?” “已经派人了。”长孙皇后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追到了,丽质那个丫头,以前逃出过一次宫,轻车熟路了,想要把她追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完,她肃然道:“二哥,妾身会继续派人去找她,你也得派人去河东道啊。” 李二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李君羡!” “臣在!”站在门口的李君羡低着头快步走入殿内,抱拳道。 李二语气冷冰冰道:“你即刻带上朕的旨意,去一趟河东道!” “两件事,一件事是派人去找丽质,找到了将她带回来。” “另一件事,你去了河东道,暗中协助杜淹,长孙无忌,还有张顿。” 李君羡抱拳道:“臣遵旨!” 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开。 “唉!” 李二揉着额头,叹息道:“希望河东道那边,是虚惊一场吧,这样对谁都好。” “但愿如此。”长孙皇后点了点头道。 ———— “嘎吱,嘎吱~” 一个月后,河东道外,官道上。 马车缓缓行驶的声音,在安静的路上不断回响。 张顿、长孙无忌、杜淹三人,走在路上,抬头神色凝重的四周的地面。 官道两旁的田地里,看不到绿色植被,唯有干旱的泥土。 “这得多少天不下雨?” 长孙无忌舔了舔起皮的嘴唇道:“和河东道上的奏折内容,完全不一样啊,不是说一个月前,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吗?” “这是下雨该有的样子?” 听着长孙无忌的戏谑声,杜淹闭上眼睛,叹息了一声。 此次前来,他们想过最好的结果,就是虚惊一场。 但现在他们看到的景象,却是和那封信函中描述的一样! 张顿身穿一袭青衫,目光深邃的望着田地的远处,脑海中浮现出了八个字,赤野千里,寸草不生! 他缓缓开口道:“查吧。” 闻言,长孙无忌、杜淹同时看向他。 张顿沉声道:“咱们先去查一查,究竟饿死了多少人。” 杜淹拧起了眉头,虽然张顿表现的很平静,但是他的样子,给杜淹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是张顿好像随时要大开杀戒了一样! 第232章 本以为准备很充分,没想到对手准备更充分! 长孙无忌也警惕的看着张顿,“张少尹,你可不能乱来。” “这里不是长安城,我们得小心谨慎一些。” 张顿点头道:“明白。” 他在长安城能以万年令一个五品官,而硬刚国公和郡公,是因为背后站着皇帝。 河东道不一样。 这里,可不是天子脚下啊。 三人继续朝前走着,然而没走多久,他们便看到官道上,几个坐在马背上的府兵士卒,手握缰绳飞驰而来。 “站住!”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模样凶悍,面容冰冷,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跟在身后的几名府兵,则踢着马肚,策马截断他们的后路。 “你们干什么的?” 听到问询,长孙无忌不卑不亢拱手道:“我们是来太原郡做生意的。” 为首中年人眉头一皱,看着他们的马车,努了努下巴。 一个府兵士卒下马快步走到马车跟前,撩开车帘。 车厢内,空荡无物。 为首中年人目光更冷了几分,“你们的货物呢?” 杜淹忽然道:“过不几天就到了,我们是先过来看看。” 为首中年人冷哼道:“现在太原郡做不了生意!” 长孙无忌恍然,再次拱手:“原来如此,那我们就改道去别的地方。” 说罢,他便投给张顿和杜淹一个眼神,转身就走向马车,准备坐着马车离开。 “站住!” 为首中年人大喝道:“我让你们走了吗?” 长孙无忌不由顿住脚步,回头困惑的看着他,道:“军爷,你刚才说的,太原郡现在不能做生意,在下自然得换一个地方,一家老小这么多张嘴,就等着在下赚钱喂食呢。” “你急什么?”为首中年人伴着人脸道:“来都来了,就先住下吧。” “并州大总管府有令,河东道最近多了不少贼人,为了保护河东道百姓安危,任何来往河东道的人,都不得擅自离开!” “除非,你们能证明自己不是贼人。” 为首中年人踢了一下马肚,缓缓骑着马走到他们面前,冷声问道: “你们不是说,你们是来做生意的,你们做什么生意?” 张顿面带微笑道:“我们是贩卖百货的。” 为首中年人嗯了一声,“刚才你们也说了,过不了几天,你们带的货物就到了?” “那就先住几天,等你们的货物到了,自然也能证明你们的身份,那时你们就可以离开。” “跟我来吧。” 说完,为首中年人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握着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官道前方而去。 张顿、杜淹、长孙无忌三人瞅着围住他们的几个府兵,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很快,众人来到一个破旧村子。 村子里各类人都有。 有的身穿长衫,有的头戴幞头,也有粗麻布衣的,贩夫走卒,农夫商贾,什么身份的人都不缺。 “这个村子上住的人,全都是来自外地。” 为首中年人翻身下马,语气淡淡道:“你们带钱了吗?” “带了一些。”长孙无忌赶忙应了一声,手掌伸进袖子,取出一串铜钱,“但是不多,你看这些够吗?” 为首中年人接过钱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嗯了一声道:“勉强算够吧。” “我姓韩,你们称呼我为韩副将就行。” 说着,他挥了挥手,让张顿、长孙无忌、杜淹跟上,边走边说道:“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是现在的太原郡。” “如果你们不使钱打点,天为被地为席都算好的,指不定没死在贼人手里,就先饿死亦或是病死。” “有了钱,你们至少能住一个好一点的地方。” 说着,韩副将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农家小院,指着道:“就这了!” 长孙无忌错愕道:“这不是寻常百姓的住宅吗?” 他刚才给的钱,有几百文之多。 就是住客栈,也足够半个月的开销。 “今日不同往日,你们给的钱,也就能住这里。” 韩副将淡淡道:“你们可以多出些钱,就能住更好的宅子。” 长孙无忌沉吟了几秒道:“住不了几天,住这就可以了。” 说完,他手掌再次伸进另外一个袖子中,再取出一串钱,递给韩副将,赔笑着道:“军爷,在下向你打听点事。” 韩副将很自然的接过钱,放入怀中,淡然道:“只能我告诉你,不能你问我。” 长孙无忌爽快道:“成!你说什么,我们听什么。” 韩副将投给他一个赞赏目光,随即语气不急不缓道: “河东道现在不太平,出了不少贼人,让你们留在这里,也是为你们好。” “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告辞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去。 “……”长孙无忌看着他的背影,震惊道:“他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杜淹摇头道:“此人就是知道,也不敢跟咱们透露啊。” 长孙无忌郁闷道:“咱们怎么办?” 刚才说来河东道做生意,纯粹是幌子。 可对方认真了。 若是过些天,那些府兵见不到货物,恐怕就会怀疑他们的身份。 届时,只会更麻烦。 “不是还有几天时间么?” 张顿笑着道:“咱们先住下来看看,明天再说。” 长孙无忌、杜淹微微颔首,和他一块走入宅院中。 杜淹看着院内狼藉一片,叹了口气,“这家人,应该逃难去了。” 长孙无忌瞅着张顿走向井口,问道:“井里有水吗?” 张顿摇头道:“早干了。” 长孙无忌呼出一口气,道:“现在可以证实,河东道送往朝廷的奏折,内容是假的。” “送到你御史台的那封信函,所言非虚。” 说着,他瞅了一眼杜淹,道:“另外,就是监察御史孙学,恐怕真如杜公所说的那样,他现在已经身不由己了。” 杜淹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继续说道:“此次来河东道,我们有两个任务,其一,是调查河东道隐瞒不报旱灾的目的。” “其二,是安置灾民,防止民变。” 长孙无忌神色肃然的看着杜淹和张顿,道:“第二条,是重中之重,也是我们来河东道的真正原因。” 第233章 挑明身份,我们来自长安城! 若只是调查河东道有没有干旱,李二也不至于派他们三个过来。 更不会给他们每人一份圣旨,许以先斩后奏之权。 他们本以为此次悄然入太原郡,能达到不打草惊蛇的目的。 但问题是,河东道这边的并州大总管府,准备的更充分。 现在,他们想走都走不了。 长孙无忌继续说道:“太原郡隶属于并州,并州又设立大总管府。” “并州大总管,是马元规。” 谁?马元规?张顿愣住了,问道:“那他的副将,岂不是吕子臧?” 长孙无忌讶然道:“你还知道他?” “听说过。”张顿干笑道。 杜淹摇头道:“吕子臧不是副将,而是并州刺史。” “……” 果然,这个大唐跟史书上的大唐有些不太一样。 张顿暗暗啧了一声。 史册之中,吕子臧和马元规都是隋末唐初的将领,二人也都是河东人。 二人在攻打朱粲时,兵败身亡。 没想到,在这个大唐世界中,他们竟然一个是并州大总管,一个是并州刺史。 难怪河东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杜淹冷哼道:“河东道干旱数月,偏偏并州大总管府欺瞒不报,按律当斩。” 长孙无忌瞅着他道:“那简单了,陛下给了咱们圣旨,咱仨都有先斩后奏之权。” “你带着圣旨,把马元规和吕子臧的人头砍下来,带回长安城,陛下绝对以你为首功。” “……” 杜淹有些恼怒的瞪视着他,道:“你不阴阳怪气会死?这个时候,圣旨有什么用?当真以为圣旨能把他给办了?” “咱们手里没人,圣旨就是一张废纸!” 长孙无忌无奈的摊开双手道:“问题就出在这,咱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啊。” “早知如此,就该带人过来。” 说着,他看向张顿,问道:“张少尹,你脑子好使,你有什么办法?” 杜淹也看向他。 张顿沉默了几秒,方才道:“要下官看,咱们跟那个韩副将把事情挑明了。”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那他还不把咱们都杀了?” 杜淹也摇了摇头,“不能挑明,你看看那韩副将的样子,怕是就等着长安城来的人自投罗网呢。” “也不能这么说。” 张顿肃然道:“我觉得,现在挑明了最好,如此一来,咱们就能直接去大总管府,见到马元规和吕子臧。” “见了他们,事情才能好办一些。” “不然,在这里等着,也是一个死字。” 碰到韩副将时,他们说是来河东道做生意的。 拉货物的人,过几天就能来。 他们三个人最清楚,别说是过几天,就是过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来。 到时候,恐怕韩副将就已生疑,把他们当贼人给处置了。 “然后呢?” 长孙无忌盯视着他,问道:“挑明了身份,见到吕子臧和马元规,下一步做什么?” 张顿摇头道:“还没想好,下一步再说。” 长孙无忌翻了翻白眼,“那和在这里呆着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等死,一个是找死,选择前者还能苟活几天,选择后者,怕是早早就得魂归长安城。 “放心,我有打算!” 张顿笑容意味深长道:“别说是韩副将,就是马元规和吕子臧,也拿咱们没办法。” “……” 长孙无忌、杜淹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皱起了眉头。 他们看得出来,张顿想要主动出击,寻找破局之法。 只是,路子有些野! “听你的!” 许久,杜淹先开口道:“你确定按照你说的做,咱们三个人不会脑袋搬家?” 张顿点头道:“不会!” 长孙无忌想说什么,杜淹却挥了挥手,不等他说,便肃然道:“那你安排吧。” 张顿嗯了一声,起身说道:“杜公,长孙尚书,我去找那个韩副将说说。”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孙无忌紧皱着眉头瞪视着杜淹道:“你怎么跟他胡闹啊?” “胡闹什么?”杜淹瞅着他道:“老夫觉得张少尹说的,还是挺有道理。” “现在你我无异于囚禁于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能有什么办法破局吗?” “如果有,你说出来,我劝张少尹一起听你的。” 长孙无忌额了一声,抿着嘴唇半晌没吭声。 杜淹继续说道:“再者,老夫觉得张顿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他在长安城能闹出大动静,为何在河东道就不能闹出动静?”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倒也是,那就听他的。” 很快,韩副将拧着眉头,一脸惊疑的跟在张顿身后,来到了院子中。 长孙无忌,杜淹同时站起身,看了看韩副将,然后又看了看张顿,用眼神询问他说了没有。 张顿摇了摇头。 没说?二人神色一怔,你什么都没说,他怎么会过来? 而此时,韩副将忽然道:“你们说的是真的?” 长孙无忌、杜淹一脸茫然,什么真的? 张顿耐心解释道:“我跟韩副将说,只要他跟我过来,就给他一串钱。” 闻言,杜淹看向了长孙无忌。 “……”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了几下,手掌伸入袖子中,拿出了一串钱交给韩副将。 韩副将顿时眉开眼笑,收钱以后,笑着道:“你们用钱让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张顿肃然道:“韩副将,其实我们不是做生意的,刚才跟你扯谎了。” “哦?”韩副将脸上笑容不减,然而手掌却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轻声道:“那你们是干什么的?” “不会是贼人吧?” 张顿笑着道:“那自然不是,我们是从长安城过来的。” 闻言,韩副将瞬间收起脸庞上的笑容,面容冷峻的蹭的一下,将腰间的唐横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 长孙无忌、杜淹登时变了脸色。 都说了来自长安城,你还敢拔刀? 韩副将紧握着唐横刀,目光冷冰冰的从三人身上一扫而过,冷声道:“是我送你们走,还是你们自己走?” 张顿莞尔道:“韩副将,你就不问问我们,在长安城是干什么的?”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来自长安城。”韩副将冷笑道:“这些时日,我遇到的贼人,多半都跟你们一样,你们说的话,焉能相信?” “那这东西,你认不认识?” 张顿袖子一抖,抖落出金灿灿的圣旨,高高举过头顶,面带微笑的看着韩副将。 第234章 河东道并州大总管府!来者不善!咱们才是来者! 看着金灿灿的圣旨,韩副将神色顿时僵硬住了。 按照并州大总管府给的严令。 任何从长安城过来的人,全部抓起来,然后严加审讯。 其中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问明白对方来自长安城以后,不得让他们开口! 直接抓起来! 这几天,韩副将筛选出来自长安城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严格按照并州大总管府的命令执行。 经过审讯后,确定抓的那些人,没有别的身份。 当然,那些人还被关押着。 一个也没放出来。 可面前的三人,韩副将看着张顿从袖子中取出圣旨,高高举起以后。 他终于明白,并州大总管府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就在此时,张顿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响。 “韩副将,你现在面对的可是圣旨,见圣旨如见陛下,你这般态度,可是大不敬之罪!” 韩副将回过神来,赶忙对着圣旨单膝跪地,朗声道:“陛下万安!” “圣躬安。” 张顿说完,收起圣旨,面带微笑道:“韩副将,劳烦你前面带路,带我们去并州大总管府。” “这……” 韩副将犹豫了一下,在长孙无忌、杜淹、张顿的盯视下,硬着头皮抱拳道:“诺。” “韩副将,你可不要耍花招。” 当韩副将刚转身走在前面,张顿笑吟吟道:“我们可是钦差,如果钦差跟着你,却出了事,大总管府可保不住你妻儿老小的命。” “卑职明白。” 韩副将冷汗涔涔,赶忙说道。 很快,张顿、长孙无忌、杜淹坐在马车上,韩副将亲自坐在车夫位置上,送他们前往大总管府。 经过半天路程,马车缓缓在并州大都督府的门口停了下来。 “不愧是大都督府,够气派啊。” 三人下车,看着宏伟气派的朱门,长孙无忌啧了一声。 “三位钦差,”韩副将小心翼翼道:“卑职可以回去了吧?”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摊开手掌道:“你打算就这样回去?” 韩副将恍然,赶忙从袖子中取出三串钱,毕恭毕敬的放在他手里。 “回去吧。”长孙无忌满意点头,冲着他挥了挥手掌。 “卑职告辞。”韩副将如释重负,抱拳以后,快步离开。 张顿望着大总管府,只觉得有些怪异。 杜淹拧着眉头,偏头看了看冷清的四周,也察觉出来道:“怎么连个护卫也没有?” 长孙无忌抚着胡须淡淡道:“先见到马元规和吕子臧了再说。” 说完,他看向张顿。 杜淹也看向张顿。 张顿神色一怔,歪头困惑的望着他们,“杜公,长孙尚书,你们这么看下官干什么?” “你敲门去啊。”长孙无忌努了努下巴,道。 杜淹肃然道:“张少尹,河东道杀机重重啊,咱们三人当中,就你最能打。” “若是老夫跟长孙尚书上前敲门,对方知晓咱们身份,直接捅刀子,老夫跟长孙尚书能拦得住?” “你就不一样了,侯君集的部曲你都能一打好几个,对付大总管府的人,不在话下。” 说好的咱们三个平级平阶呢,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们,怎么感觉这次出来,好像给他们当保镖似的。 他不再多想,大步走到门口,拍了拍大总管府的大门。 “嘎吱!” 很快,府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隙,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人,冷冽目光透过门缝盯视着张顿,语气冰冷道:“你是何人?” 张顿笑容和善拱手道:“在下京兆府少尹,张顿。” “……” 中年人眼瞳一凝,仔细打量着他,京兆府……少尹?京兆府不是在长安城吗? 果然,和上面预想的一样,长安城派钦差来了! 中年人看向了张顿身后的长孙无忌和杜淹,沉声问道:“张少尹,这两位是……” “他是御史大夫杜淹,这位是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中年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御史大夫?吏部尚书? 都是参知政事的宰相! 张顿笑容和善道:“你怎么称呼?” 中年人赶忙道:“卑职杨进,在并州大总管府任职。” “杨将军。” 张顿收敛起笑容,看着他道:“你要把我们三人,拦在府外到什么时候?” “卑职不敢!”杨进赶忙敞开府门,摊开手掌肃然道:“张少尹,杜公,长孙公,请进。” 张顿回头看了一眼杜淹和长孙无忌。 二人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张顿一起,走入府门。 砰! 刚一进来,府门忽然被杨进重重的关上! 杜淹、长孙无忌愣了一下,狐疑的望着杨进。 张顿也皱起眉头,“杨将军,关门作甚?” 杨进肃然道:“最近太原郡的贼人太多,大总管和长史将人派出去讨贼了,为了安全,这些时日大总管府都是紧闭府门,没有要事一律不得开门。” 杜淹、长孙无忌、张顿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抿着嘴唇没说什么。 “三位钦差,里面请。” 杨进神色凝重的摊开手掌,对着府衙大堂方向道:“马总管,吕长史都在大堂办公,卑职带你们过去。” 三人点头,跟在他身后。 然而,走着走着他,张顿忽然发现,越往里面走,府兵的身影就越多。 每个府兵身材都极为魁梧,且每个人都手掌按在刀柄上,面容冷峻的看着他们。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瞅着怪异的一幕,低声对着杜淹和张顿道:“老夫怎么看着不对劲,并州大总管府这些人,有点来者不善啊。” 张顿瞅着他,“长孙尚书,你这话说的不对,对于他们而言,咱们才是来者!” 杜淹压低声音道:“不管谁来者不善,现在已经进来了,就不说那些了,等会儿见了马元规和吕子臧,张少尹你盯着一些,老夫跟长孙尚书的性命,可在你手里了!” “明白。”张顿微微颔首道。 很快,府衙大堂映入眼帘。 “来,喝酒!” “程公啊,这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思喝酒?” “是啊,这酒你喝的下去?” “喝不下去也要喝!不喝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觉得,现在咱们能做什么?” 远远地,张顿就听到里面有一个大嗓门,扯着嗓子叫着。 这个声音……张顿有些困惑,感觉好像在哪听过啊。 第235章 我们仨是来找你们麻烦,结果你们也是阶下囚? 长孙无忌忽然道:“是程知节的声音!” 杜淹颔首道:“差点忘了,咱们来以前,陛下跟咱们提到过派人过来,合着是他!” 程知节?张顿恍然,是卢国公程咬金? 陛下派他先来过? 那也不对啊!他拧着眉头,印象之中,他没见过程咬金。 可为什么,他的声音听着如此耳熟? 而此时,杨进已经快步走到府衙大堂,对着紧闭的大门拱手道:“马总管,吕长史,程卢公,长安城的京兆府少尹张顿,御史大夫杜公,吏部尚书长孙公,已经到了门外!” 霎时,府衙大堂内,没了声音。 很快一道粗矿嗓音传了出来:“让他们在门口侯着!” 话音甫落,两道惊呼声响起:“程公,你这是作甚?” “使不得啊!” “混账东西,都别拦着老夫!”粗狂声音在府衙大堂内再次响起。 “……” 张顿、长孙无忌、杜淹一脸困惑,这三个人在里面干什么呢? 嘎吱!就在此时,府衙大堂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两名身穿铠甲的中年人,愁眉不展的走了出来。 圆脸的中年人抱拳道:“并州大总管马元规,见过长孙尚书,杜公,张少尹。” 站在他旁边的国字脸中年人肃然拱手,“并州大总管府长史吕子臧,见过三位钦差。” 张顿赶忙拱手回礼,随即瞅着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魁梧大汉。 那名大汉,皮肤黝黑,穿着一袭紫色袍服,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冲着长孙无忌和杜淹抱拳道: “长孙尚书,杜公,许久未见啊,老程这厢有礼了。” 杜淹肃然道:“见过程公。” 长孙无忌先拱手回礼,随即惊奇的看着他的脸庞,道:“程公,你胡子呢?” “什么胡子?”程咬金摸了一下脸颊,摇头道:“老夫不蓄须已经好久了。” “……”长孙无忌目光幽幽看着他,你特么骗谁呢,胡茬子都没剃干净,别是刚刚剃了的吧? 程咬金没多解释,而是面带笑容看向了张顿,“张少尹,头一次见面,老夫程咬金。” 张顿盯视着他的脸庞,先是拱手回礼,然后问道:“程公,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见过?” 面前的程咬金。 有点面熟! 但张顿有些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程咬金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牵强。 咱俩在哪里见过? 在你家啊! 你小子当初那一脚,差点把老夫没踹死! 想归想,这话不能说! 若是说了,不就露馅了? 程咬金摆了摆手,“这些时日一来,老夫都在河东道,怎可能和你见过面?” 张顿沉吟道:“那就是下官记错了。” “不说这些了。”程咬金笑吟吟看着他们,道:“你们带着兵马一路过来,累了吧?” 闻言,马元规和吕子臧眼眸一亮,目光期待的看着他们。 张顿瞅了一眼杨进,低声道:“程公,咱们进去说。” “别!别进去!” 程咬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进去作甚?” “有话,咱们在这里说清楚!” 程咬金乜了一眼抿着嘴唇一声不吭的杨进,咧嘴一笑,故意扬声道:“张少尹,此次你来河东道,带了多少人啊?” “……” 张顿叹了口气,看程咬金的架势,他就知道问题大发了。 不出所料,程咬金来到河东道的这些时日,就没有出过大总管府! 再一看马元规和吕子臧,恐怕他们现在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长孙无忌、杜淹也沉默了。 “说话啊!” 看他们不吭声,程咬金眉头一挑,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微变道:“你们别告诉老夫,来河东道的,就你们三个?” 长孙无忌、杜淹目光幽幽看着他。 张顿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 程咬金张着口,半晌说不出话。 站在旁边的马元规和吕子臧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绝望。 忽然,杨进的声音忽然响起:“三位钦差,程公,还有马总管,吕长史,卑职会再让底下人,送一些酒菜过来,你们且在府衙大堂休息,稍后卑职会将三位钦差来到河东道的消息,告知给吕将军。” 说完,他挥了挥手掌。 登时站在院子内的府兵们,肃然按刀走了过来,冲着他们齐齐声音洪亮道:“请三位钦差,程公,马总管,吕长史暂时入堂休息!” “……” 众人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张顿面无表情的看着杨进道:“杨将军,你这是在威胁钦差?” “卑职不敢!”杨进摇了摇头,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请诸位不要为难卑职。” 张顿目光深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望着长孙无忌他们,轻声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咱们就进去吧。” “唉。”程咬金叹了口气,一脸颓丧的转身率先走入大堂,瞅着众人走进来以后,杨进亲自将府衙大堂的门关起来,嘟囔道: “看到你们,老夫还以为能逃出生天,结果你们却羊入虎口!” 马元规、吕子臧苦笑了一声。 “老夫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坐下以后,长孙无忌拧着眉头,盯视着马元规和吕子臧,道:“你们一个是并州大总管,一个是总管府的长史。” “河东道,你们就是最大的官,你们更握着兵权,怎么能被人囚禁在总管府出不去?” 杜淹沉声道:“是啊,来的路上,老夫也已经做好准备,跟你马元规和吕子臧斗一斗法,看看怎么把你们槛车送京师。” “结果你们也是阶下囚?” “你们在河东道,搞什么呢?” 说到最后,杜淹没忍住火气,拍着桌案暴怒出声。 闻言,马元规、吕子臧脸上的神色更愁苦了几分。 张顿轻声问道:“马总管,吕长史,咱们现在都被撂这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马元规苦着脸道:“唉,都怪我用人不善啊。” 张顿抿着嘴唇,听他说着。 许久,他才彻底明白,河东道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236章 现在着急的,不应该是我们 河东道确实干旱了几个月。 身为河东道并州大总管的马元规,以及总管府的长史吕子臧,发觉问题以后,第一时间安排下属安置灾民。 开始的时候,确实没问题。 然而时间久了以后,二人感觉到不对劲。 河东道灾民,并没有因此减少。 反而越来越多! 马元规、吕子臧赶忙派人彻查,震惊发现,灾民根本就没有被得到有效安置。 底下人,在欺上瞒下! 而为首的便是被杨进称为“吕将军”的司马吕子涛。 吕子涛这样做,为的就是纵容河东道的那些郡望,土地兼并。 大旱之时,地里长不出东西。 官府不救灾,百姓们不得不为了生计,只能割肉卖地。 然而,伴随着物价飞涨,百姓们卖地的钱,很快见地。 百姓们食不果腹,河东道顿时民怨沸腾,甚至有人冲撞官府。 吕子涛一边将冲撞官府的百姓,定义为乱民,派出府兵捉拿,同时让各地的郡望救治灾民。 毕竟,土地兼并他们是受益者,若是这时候不出点力,吕子涛声称不会放过他们。 也正因此,整个河东道还没有彻底大乱。 但是,那些郡望也不是傻子,河东道的灾民多少人,继续让他们出钱救灾,多少钱都不够。 他们也慢慢放任不管。 所以,原本住在大总管府的吕子涛,因为此事焦头烂额,已经搬了出去。 府衙大堂中,寂静无声。 长孙无忌、杜淹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马元规和吕子臧。 “老夫有个地方,听得有些糊涂。” 杜淹盯视着他们道:“你们一个是并州大总管,一个是长史,怎么就被一个司马给牵着鼻子走?还被囚禁在此处?” “你们身边的护卫呢?” 马元规叹息道:“都被吕子涛的人给杀了。” “我们下的令根本就出不了大总管府。” “再者,河东道的几个卫府,这些年吕子涛安插了不少亲信,被他经营的铁板一块,我们的话也不好使啊。” “……” 杜淹额头上的青筋都抽抽着。 这两个人怎么会废物到这种地步? 朝廷瞎眼了?! 让他们担任河东道大总管和长史! 一个身为大总管,一个身为长史,竟然连大总管府都出不去。 所有的政令,竟然被一个司马给掌控着。 长孙无忌忽然道:“吕子涛……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啊,跟吕长史是什么关系?” 吕子臧苦笑道:“他是我堂弟,早些年就一直跟着我,为大唐也立过功劳。” 张顿好奇道:“为何他现在和你们对着干?” 吕子臧沉默了几秒,方才说道:“河东道的郡望,拉拢了他。” 明白了,张顿微微颔首。 这次河东道大旱,马元规和吕子臧是有心做事。 奈何当地郡望却觉得可以利用大旱之机,来兼并土地,所以拉拢到了吕子涛。 通过吕子涛,他们达到了目的,但是河东道现在却成了一个烂摊子。 “监察御史孙学呢?” 杜淹盯视着他们,道:“怎么没有和你们关在一起?” “他就是个混账!”吕子臧神色愤怒起来,破口大骂道:“就是他,拉拢的吕子涛!不然吕子涛怎么会轻易上当!” 刷的一下,张顿和长孙无忌看向了杜淹,目光满是怪异。 杜淹气笑了,指关节被他握的咯吱咯吱响,闹了半天,又绕回到了御史台? 程咬金双手抱肩,歪头瞅着他们,咧了咧嘴道:“事情经过,你们都知道了,现在说说怎么办吧。” 长孙无忌冷哼道:“还能怎么办?等吧。” “我们三个是陛下钦定的钦差,陛下那边,应该能估摸出来我们已经到了河东道。” “若是迟迟没有给朝廷八百里加急上奏,陛下必定起疑。” “到时候,陛下会下令,派李靖、李绩他们,率领大军包围整个河东道。” 长孙无忌淡淡道:“他们谁都跑不了。” 张顿神色轻松,也笑着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为什么决议要来并州大总管府的原因。 毕竟,他们三人是钦差啊。 若是被人当做暴民,在外面杀了,那朝廷追究起来,恐怕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但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并州大总管府。 如果在大总管府出了事。 整个河东道官场的人,都要为他们陪葬,一个都跑不了! 包括那些兼并土地的郡望! 有一个算一个! 杀害钦差,是满门抄斩之罪,唐律里写的清清楚楚! 张顿看着程咬金,以及马元规和吕子臧,笑着道:“长孙尚书说的有道理,现在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我们静观其变好了。” “说不准……”张顿偏头望向紧闭的大门,轻声道:“他们已经派人过来了。” ———— “混账东西!” “本将军是怎么跟你交代的,任何来自长安城的人,都不得放进河东道!” 晋阳县,乃是太原郡治所。 此时此刻,晋阳县县衙之内,伴随着拍案重响,咆哮声响彻县衙大堂。 县衙大堂中,韩副将单膝跪在地上,面容苍白的低着头噤若寒蝉。 在他面前,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中年人,脸色铁青的瞪视着他,爆喝道:“哑巴了?本将军叫你回话!” “吕,吕将军……”韩副将声音发颤道:“是卑职,卑职失职。” 吕子涛勃然大怒,一脚重重踹在他身上,怒声道:“你以为仅是失职吗?” “这么大的事,本将军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你姓韩的?因为你是本将军的心腹!” “本将军信你,你却把事情搞成这样!” “本将军当时是不是跟你说了,任何来自长安城的,都要关起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韩副将抬起头,颤声道:“吕将军,那三个人,手里有圣旨啊!” 吕子涛面部肌肉抽抽着,“你是榆木脑袋吗,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有圣旨,他们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本将军才要你务必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进河东道!” “你倒好,不仅放他们进来,还把他们送到了大总管府!本将军后面的安排,全被你打乱了!” 第237章 程公,你说实话,是不是踹过我家铁门? 吕子涛越想越气,恨不得抽刀把他直接砍死在这。 但是,现在不行! 他太缺人手了。 尤其是信得过的人。 整个河东道,现在成了一个乱摊子,全都靠他一个人控制着。 但时间越久,他越感觉力不从心。 本来和他一起的那些郡望,自从兼并到了灾民土地以后,再不像以前那般,对自己阿谀奉承。 甚至,隐隐有和他作对的架势。 究其原因,是因为他让那些郡望出钱安置灾民。 吕子涛越想越无奈,好处他们得了,却全甩锅给自己。 现在倒好,更是一副要见死不救的样子。 当初若是知晓他们是这个德行。 打死也不上他们的贼船! 吕子涛深吸了口气,偏头看向了坐在一旁,低着头脸色阴晴不定的一个中年人。 他,正是监察御史孙学! 孙学相貌端正,留着山羊胡,身材虽然不高大,却透着大才的气质。 就是他,让自己上了贼船! 吕子涛走到他面前,沉声道:“孙御史,你说说现在该当如何?” 孙学抬起头,冷声道:“你觉得该如何?问题出自你手底下的人,你现在反过来问我?” “当初我跟你怎么交代的?一定要派心腹,一定要阻拦任何从长安城来的人,进入河东道!” “只要是从长安城过来的人,不服者,无论是什么身份,杀了也无妨!” 砰!孙学忽然手掌重重拍在案牍上,手指着韩副将,扯着嗓子怒吼道: “你是怎么做的?你派了个什么混账东西办这个差事?” “来自长安城的三个钦差,一个是京兆府少尹,一个是吏部尚书,还有一个,是专门管着我这个监察御史的御史大夫!” “三个人,最低官职从三品,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河东道的事,已经传入陛下的耳中!” 孙学恨铁不成钢道:“如果那三个钦差,被拦在河东道外,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现在呢?现在那三个钦差,已经被送进大总管府了!他们已经见到马元规,吕子臧,程咬金!” “见到了他们,三个钦差还能不知道河东道发生什么事?” 孙学目光冷冰冰看着他,“你找死,何必要拉着我一块?” 吕子涛被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许久才吐字道: “孙御史,你想要怪罪我,等这件事过去后,想怎么怪罪都行,哪怕是让我负荆请罪,我也行!” “当下要紧的,是怎么解决那三个钦差!” 孙学强忍着怒意,冷静下来想了想,站起身道:“你和我一块去并州大总管府一趟,见一见那三位钦差。” “有这个必要吗?”吕子涛皱眉说道。 孙学冷哼道:“那你想如何?想把他们杀了灭口?刚才跟你说了,他们是钦差!” “无论他们是怎么死的,只要死在了并州大总管府,咱们就等着给他们陪葬吧。” 吕子涛沉默几秒,点头道:“好,我和你一块去!” ———— 并州大总管府。 “程公,你什么时候来的河东道?” “……” “程公,你有胡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 “咱们是不是见过?” “……” “程公,你知道大铁门吗?” “……” 程咬金嘴角抽搐着,心惊肉跳的看着面前神色严肃问自己话的张顿。 这小子,真的发现了? 不然,他怎么忽然提到了大铁门? 不对!这小子是在试探自己。 程咬金脸庞上露出笑容,双手抱肩道:“张少尹,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头一次见面,你这么问老夫话,你就不怕老夫对你不爽?” 长孙无忌、杜淹正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听到这话,二人也不由看向了张顿,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困惑。 张顿自从见到了程咬金,话确实变得多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咬金欠了他的钱。 张顿轻咳了一声道:“程公,你别往心里去,主要是下官觉得,好像和你在哪里见过。” 程咬金笑哈哈了一声道:“你这话老夫听了不下几百遍,老夫跟你实话实说,咱们啊,这是头一次见!” “看来是下官认错人了。”张顿有些歉然的拱了拱手。 “无妨。”程咬金面带微笑说着,暗暗却捏了把汗。 “对了程公。”张顿忽然道:“你说用脚踹在大铁门上,是什么感觉?” “……” 这小子是属狗的么! 程咬金暗骂了一声,瞪视着他道:“我怎么知道,老夫又没踹过!” 长孙无忌瞅着张顿道:“张少尹,你说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咱们这会儿被关着呢,你当是来郊游的?” “也对。”张顿干笑了一声。 嘎吱!就在此时,府衙大堂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众人闻声而去,杜淹眯着眼眸看着站在门口的其中一人。 吕子涛率先抬步进去,抱拳大声道:“并州大总管府司马吕子涛,见过三位钦差。” 孙学脸庞上带着笑容,冲着满屋子的人拱了拱手,“监察御史孙学,见过三位钦差。” 说完,他抬起头,看着杜淹轻声道:“杜公,好些年没见了。” 杜淹冷笑道:“孙御史,你这一声杜公,老夫可不敢当啊。” 孙学神色一肃,道:“下官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 “你不要说了!” 杜淹语气不耐烦的打断道:“御史台没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孙学抿着嘴唇,收敛起笑容,吐字道:“若是如此,那下官就之言了。” “三位钦差,你们此次能来河东道,应该是在长安城就收到河东道的风声。” “三位钦差能否告知下官和吕将军,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杜淹手指着他,一字一板道:“你既然问这话,老夫也就直白告诉你,河东道变成现在这样,皆因为你们二人而起。” “老夫会将你们二人,槛车送京师,交给陛下处置。” 闻言,吕子涛不由怒然,大步就要冲他走过去。 孙学却一把拦住他,抬头露出笑容道:“杜公,下官觉得,你这样做可能不太妥当。” 第238章 现在是绝境?不至于啊,这不是还有张顿在吗 “杜公,长孙公,程公,还有……张少尹。” 孙学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视而过,最终停留在张顿身上,看着府衙大堂中最年轻的钦差,沉声道: “这里不是长安城,此处是河东道,长安城的一些规矩,在这里用不了。” “下官身为监察御史,知晓槛车送京师以后,是什么结果。” 孙学淡然道:“下官承受不起那样的结果。” 杜淹冷笑道:“你既然知晓承受不起,为何还要做?你做的事,和谋逆有什么区别?” 孙学沉默了几秒,方才开口说道:“下官在御史台做官,心里一直想着用心做事。” “可是,杜公的一纸调令,却将下官调到了河东道。” “下官心中不服啊。” 孙学叹了口气,“尤其是来到河东道,下官就一直饱受马总管和吕长史的冷眼,再加上下官有个不成气的儿子,一月之开销,仅凭俸禄根本不足以度日。” “河东道的几个郡望,在那时就拉拢下官,下官上了贼船,才有了今天的境地。” “说这么多,下官其实就只有一个目的。” 孙学深吸了一口气,一脸认真道:“下官不想死,还请杜公成全。” 杜淹冷哼道:“你入朝为官,就是为国办事,你身为御史台的御史,就该知晓御史是做什么的!” “老夫当初信任你,才让你来河东道做监察御史。” “当初老夫真是瞎了眼,竟然派你过来!” 孙学摇头道:“杜公,如今说这么多,已经没有意义。” 长孙无忌忽然道:“孙御史,老夫听杜公说,当初让你上奏折,你上了一份奏折,但是上面却没有你落下的特殊标记,故而才引起杜公生疑。” “假若你当初落下特殊标记,或许老夫这几个人,就不用大老远跑来河东道。” 孙学瞅了他一眼,摇头道:“没用的,程公在河东道,什么事他都知道,除非程公一辈子都不离开河东道,不然河东道的事,就不可能瞒得住朝廷。” “而且,河东道现在成了一个烂摊子,仅凭吕将军,还有下官,根本处理不了。” 张顿摇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啊,”孙学面带微笑道:“若是知晓今天会落个这样的局面,下官绝对不会答应晋阳县的那些郡望,让他们借着大旱来兼并土地。” “他们当初跟下官说,只要瞒住了朝廷一两个月,让他们借着大旱,多收一些百姓田地,就会分下官一杯羹。” “下官当初糊涂,就应了下来,谁知道他们兼并完土地,会闹的如此民怨沸腾。” “现在他们已经撒手不管,就想下官和吕将军背锅。” “下官和吕将军做这些,只想自救而已。” 说着,孙学神色肃然冲着他们重重作揖到底,沉声道: “下官目光短浅,是做不成大事的人,但是下官愿意亡羊补牢,只要三位钦差,愿意联名写一份奏折给陛下,就没问题了。” “还请三位钦差,给下官和吕将军一个活命的机会。” 吕子涛咬了咬牙,也冲着众人抱了抱拳。 府衙大堂内,寂静无声。 张顿看着他们二人,暗暗摇了摇头。 说到底,他们今日的境地,是被背后那些郡望给带偏了。 郡望许以他们好处,他们见钱眼开,同意了瞒报河东道旱情之事。 甚至还囚禁程咬金,马元规,吕子臧三人于并州大总管府。 现在他们发觉,那些郡望利用完他们,兼并完土地以后,一点想要帮他们善后的想法都没有,他们慌了,后悔了。 可是有用吗? 自己做的恶,让别人帮你偿还? 天下哪来这么好的事? 杜淹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冰冷的看着他,道:“你想活命,好啊,到了京城,你自己当着陛下的面说!陛下若是让你活,你想死都难!” “……” 孙学抬起头盯视着他,又看了看其他人,每个人脸上都是淡漠之色,脸色登时变得难看。 “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听到他的话,长孙无忌双手抱肩,淡淡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么简单的道理,孙御史难道不懂吗?”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吕子涛看着他们一个个张飞吃秤砣铁了心的模样,脸色狰狞着转身离去。 孙学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迸出道:“既然诸位钦差,一点都不打算配合,下官告辞。” 说完,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以后,跟来的韩副将,将府衙大堂的大门重重闭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 杜淹冲着门口的方向啐了一声,骂骂咧咧道:“老夫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看重这么个东西!” 张顿哭笑不得道:“杜公,长孙尚书,其实刚才他说让咱们配合的时候,咱们可以假装配合。” “拖着,总比撕破脸的好啊。” 现在撕破脸,孙学和吕子涛二人,很可能会狗急跳墙。 “断然不可!” 杜淹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孙学和吕子涛能跑来求咱们,说明什么?说明河东道的局势,他们已经控制不住。” “老夫说一句丧气的话,就算是马总管和吕长史现在出面,怕也控制不住。” “原因何在?” 杜淹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面,神色严肃道:“在于土地兼并之事,已经被那些郡望做成了!” “其他地方且先不说,就单单说晋阳县,恐怕县内的百姓,多数已经贱卖了土地!” “没了土地,他们卖地的钱能用多久?河东道大旱如此之久,民生之价不知涨了多少倍!” 杜淹咬牙切齿道:“那些郡望,一手土地兼并,一手哄抬物价,这是要把百姓往死里逼啊!” “孙学和吕子涛现在是看明白了,知道已经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想让咱们帮他。” “问题是,咱们拿什么帮?” “咱们就来了三个人,就凭手里的圣旨,能办的成什么事!” 说完,杜淹颓丧的低着头。 马元规、吕子臧也绝望了,孙学,吕子涛惹来杀身之祸,他们身为河东道总管和长史,把河东道变成了这个样子,结果能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噗嗤。” 忽然,长孙无忌的闷笑声,骤然响起。 刷的一下,众人看向他。 杜淹脸都黑了,“长孙尚书,你笑什么?” 长孙无忌笑着道:“老夫是觉得你说的太过了,现在情况,还没到那个地步。” “你觉得没办法了?” “老夫倒是觉得,这件事还有转机。” “毕竟……” 长孙无忌眼角余光瞅了一眼张顿,道:“陛下又不是派你一个人过来,这不是还有张少尹吗?” 第239章 张顿,我们听你的! 闻言,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集中在了张顿身上。 张顿没好气的看着长孙无忌,道:“长孙尚书,陛下不是也把你派来了吗?” 长孙无忌笑眯眯道:“陛下叫老夫过来,也就充个人数,河东道当前的定海神针,还得是张少尹你啊。” 杜淹微微颔首道:“你这句话,说的倒是在理。” 马元规、吕子涛愣愣的看着他们三人,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困惑不解。 三个钦差中,一个是御史大夫,一个是吏部尚书。 论官职,他们在张顿之上。 论爵位,张顿更是连边都挨不上。 论资历,更无从谈起! 可偏偏现在,两个顶头上官,竟然说起张顿是定海神针,河东道的乱子,要靠他才能摆平? 他才多大年龄啊。 加冠了吗? 这么年轻能收拾的了河东道的烂摊子? “你们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程咬金也有些纳罕,张顿厉害他认同,但也不至于这么被他们二人看好吧。 “你懂什么?” 长孙无忌翻了翻白眼,指着张顿道:“你可知道,张顿是怎么成为京兆府少尹,和老夫、杜公一块,以钦差的身份来河东道?” “里面还有故事?”程咬金讶然道。 长孙无忌笑吟吟道:“没点故事,你以为京兆府少尹这么容易就能当的?”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张顿面前,手掌拍在张顿的肩膀上,面容满面道:“诸位听清楚了,在你们面前的张少尹,可不是一般人!” “他以新科状元的身份,入朝为官,授官之时,老夫的儿子都才得了一个八品官,而张少尹,被陛下直接授封五品万年令!” 听到这话,马元规、吕子臧不由正襟危坐,吃惊的看着张顿。 程咬金也吓了一跳,他知道陛下很看重张顿,但没想到这么看重张顿。 他忍不住道:“上来就五品官?百官没有异议?” “有啊,怎么会没有异议?”长孙无忌笑道:“当时朝堂上争议很大,但是,张少尹不是一般人啊,在还未入朝为官时,就帮朝廷解了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 长孙无忌再次重重拍了一下张顿的肩膀,肃然道:“是他,让五姓七望出钱,以捐赠的名义,给咱朝廷送了上百万贯。” “另外,张少尹提供给朝廷的一些图纸,更是让朝廷能每个月能多得数十万贯。” “你们说,张少尹值不值一个五品万年令?” 众人肃然点了点头。 张顿揉了揉鼻子,脸上有些尴尬,没好气的看着长孙无忌。 他哪里看不出来,长孙无忌这是在给自己戴高帽。 而杜淹,竟然笑呵呵不阻止。 两个老狐狸! 张顿心里暗骂了一声,他们是打算把自己推到前面,解决河东道的烂摊子啊。 “张少尹成为万年令的第一天,就处理了一件万年县的命案,同时,因为这件命案,还将赎铜之法改而不废!” “这等人才,陛下甚是赏识,所以让他又担任追缴欠款的钦差大臣。” 长孙无忌笑眯眯道:“知道是谁欠了钱吗?是文武百官,文武百官欠了多少?总共八百万贯!” “而我们的张少尹,则让他们还了一千六百万贯!” 嘶!马元规、吕子臧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的看着张顿。 程咬金听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张少尹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先不说。” 长孙无忌笑着道:“老夫就问你们一句,换做是你们,你们能做得到吗?” 马元规、吕子臧纷纷摇了摇头。 程咬金摇头摇的都出了幻影。 别说是这两件事,就是他新科状元的身份,他们就做不到。 更不消说让存留这么多年的赎铜之法改而不废,和向文武百官追缴欠款了。 “老夫现在有一个提议。” 长孙无忌收敛起笑容,神色肃然的望着众人,竖起一根手指道: “河东道的烂摊子,收拾刻不容缓,至于该如何解决河东道乱象之事,老夫以为应该全权交由张少尹。” “老夫这个吏部尚书,愿听张少尹调遣。” 杜淹站起身,望着张顿,神色凝重道:“张少尹,从现在开始,老夫也听你调遣,你让老夫怎么做,老夫就怎么做!” “这个好!”程咬金拍了拍手,笑着道:“张少尹,老夫也听你的。” 马元规、吕子臧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同时站起身,走到张顿面前,重重作揖道:“张少尹,我们也任凭差遣。”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要不要做?此次陛下可是派了三个钦差!” 长孙无忌语气幽幽道:“张少尹,能者多劳啊。” 杜淹沉声道:“是啊,河东道的乱象,老夫自认没能力解决,还得靠张少尹。” “若是你不做,那河东道就好不了!” 这么看得起我么?张顿莞尔一笑,然后思索了一下,道:“既然杜公和长孙尚书都有这个想法,那下官也不多说了。” 张顿抬起头,神色一肃拱手道:“下官尽力而为。” ———— 而此时,晋阳县县衙大堂中,东西砸在地上的声响,此起彼伏。 “简直是混账!” “那三个钦差他们凭什么敢如此态度?他们是不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此地不是长安城,是太原郡!” 吕子涛气急败坏的一脚踹飞一张几案,破口大骂道:“他们的命,在本将军手里握着,就不怕本将军一怒之下,先弄死他们?” 孙学面无表情的坐在一盘,听到这话,他抬头冷声道:“有这个胆量,你就去吧,带着兵弄死他们,然后你就等着抄家灭门!” 吕子涛语气一噎,咬着牙啐了一声。 弄死钦差,他没这个胆量。 他现在就想着活命,而不是拉几个垫背的! “孙御史,你说怎么办?”吕子涛快步做到他对面,拧着眉头道:“灾民越来越多,有些甚至变成了乱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孙学沉默了几秒,方才抬起头,目光直勾勾盯视着他,吐字道:“办法,我倒是有一个,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第240章 灾民闹事!张顿的雷霆手段! “你附耳过来。”孙学招了招手,低声在他耳畔说着。 吕子涛听得眼睛睁大了几分,吃惊道:“这是不是太大胆了?” 孙学冷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下就只有这一条路是生路,或者你想被槛车送京师,我也不拦你。” 吕子涛沉默了几秒,随即站起身,咬着牙道:“好,我现在派人去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孙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手掌逐渐握紧成拳。 朝廷派来三个钦差又如何。 如果帮他,大家都有利,若是不帮忙,那还留着你们干什么? ———— “张少尹,现在我们都听你的安排,你说第一步,咱们该怎么做?” 并州大总管府,府衙大堂中,确定以张顿为首以后,长孙无忌肃然问道。 “第一步,我看都不用张少尹说,老夫都能说了。” 程咬金竖起一根手指,神色凝重道:“咱们第一步应该先出去!” “……” 众人沉默了几秒,不得不说,这句话还挺有道理。 现在他们都被囚禁在府衙大堂,门外有那么多府兵把守着,想出去不是一件容易事。 张顿沉吟道:“出去不难。” 外面那些府兵,自己一只手都能对付了。 在他看来,最要紧的不是出去,而是从根本上扭转河东道现在的局势。 程咬金想起当初和他见第一面时,被他一脚踹翻的画面,顿时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杜淹同样点了点头,张顿差点收拾掉侯君集部曲的事,他们还记忆犹新。 马元规、吕子臧错愕的看着面前坐着的几个人。 出去不难? 你当外面那些府兵,是绣花枕头么? 忽然,门外响起一道道脚步声。 张顿眉头一皱,这脚步声,不像是过来,而像是离开。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重重的拉了一下门。 府衙大堂的门应声而开。 门外,以及院子里,看不到一个府兵的身影。 马元规吃惊道:“他们怎么走了?” 杜淹、长孙无忌、程咬金同时相互对视了一眼,神色凝重了几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就是这里!” “咱们找当官的问清楚!” 就在此时,一道道大喊声,在大总管府外响起。 上百个衣衫褴褛的身影,脸上带着愤怒,手里朝着农具,愤然的跑了进来。 看到他们,马元规、吕子臧神色大变,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个字。 灾民! 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神色愈发凝重,同时火气上来了。 孙学、吕子涛好大的胆子! 先是撤走并州大总管府内的所有府兵。 然后又放这些灾民进来。 不言而喻,孙学、吕子涛要借刀杀人! “好狠辣的手段啊。” 杜淹脸色难看道:“驱使灾民对付咱们,要是咱们死在灾民手里,他们二人怕是真能逃过一劫啊。” 长孙无忌抿着嘴唇,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惊怒,心里同时担忧起来。 这么多灾民,真要发起狠,估计能把他们给活剥了。 忽然,在众人的注视下,张顿抬起脚步,不退反进,面容平静的走向闯进来的上百名灾民。 “张少尹……”马元规、吕子臧神色微变,想拦住他。 张顿回头投给他们一个放心眼神,随即面带微笑的手指自己,对着灾民们道:“本官,姓张名顿,从三品的京兆府少尹,一个月前从长安城出发,今天刚到。” “这位是正三品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这位,是正三品的御史大夫,杜淹。” “这位是卢国公,程咬金。” 张顿抬手指向长孙无忌和杜淹、程咬金三人。 闻言,灾民们神色一怔,脸上的愤怒也少了许多,错愕的看着他们。 京兆府少尹,吏部尚书,御史大夫,还有一位国公…… 这都是顶天的官了! 他们,是从长安城来的? 是朝廷派来的? 灾民们面面相觑,他们闯进来,是想找在河东道当官的麻烦,面前的四个人,不在其中啊。 张顿神色肃然的扫视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你们应该猜到了,我们这四个人,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 “河东道大旱数月,皇帝陛下得知以后,就立即派了我们过来帮你们渡过难关。” “本官没有恶意。” 张顿指了指他们手中的农具,面大微笑道:“所以,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每个字都要的很清晰。 听在耳中,仿佛有一股力量,灾民们感觉内心的火气,逐渐变成了委屈。 “别听他的!” 就在此时,灾民当中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钦差大臣!” “而且,河东道都大旱几个月了,朝廷为什么不早早派人过来?” “还是说,朝廷早就派人过来了,但他们根本就不管事,看着咱们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 “你们不要忘了,咱们手里的田地是怎么没的!” 听到这话,灾民们浑身一震,警惕之色霎时爬上了脸庞。 张顿眯着眼眸,盯视着灾民中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 和其他灾民相同的,是那个人也衣衫褴褛。 不一样的,是他丝毫没有吃不饱饭的样子。 “你,出来。” 张顿手指着他,冷声道:“出来跟本官回话!” 刷的一下,灾民们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昂首大步走了出来,大声嚷嚷道:“难道草民说的不对吗……” 话音还未落下,张顿骤然伸出胳膊,五根手指宛若鹰爪一般,迅雷般的掐住他的脖子。 张顿目光冰冷的抬高胳膊,那个中年男人,被他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看着他脸色涨红的挣扎,张顿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语气冷冰冰道:“你不是灾民,是谁派你煽动灾民闹事?” “说实话,本官留你一命。” “不说,本官现在就杀了你!” “额额——”那个中年男人挣扎的更使劲了,但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他的脸色眼看着由红便青,逐渐转紫,几乎就要断气。 张顿才松开手指,看着他瘫倒在地上,冷声道:“你只有一次机会,说出幕后主使。” “少在本官面前,装什么灾民,你是不是灾民,本官一眼认得出!” “你不说,或者说错了,本官都会叫你无法活着离开。” 看着惶恐的中年男人,张顿厉声道:“说!” 第241章 谁给你们的胆量,敢刀指钦差? “我,我……” 中年男人声音发颤,看着张顿冰冷的目光,四肢都在颤抖。 灾民当中忽然走出一个魁梧大汉,指着张顿怒声道:“你赶紧放了他!” 张顿偏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看来,还不是一个人。” “叫你放人,没听到吗!” 那名魁梧大汉神色狞然,扬起拳头冲着张顿砸了过去。 杜淹、长孙无忌看的神色微变,程咬金更是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然而程咬金刚刚迈开脚步。 张顿已经抓住那名魁梧大汉砸来的手掌,面容冰冷的握紧拳头,重重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砰!! 那名魁梧大汉连叫声都没发出来,便脚步趔趄了几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灾民们看着他倒在地上,再没有爬起来,只感觉心中生寒,惊恐的看着张顿。 程咬金脚步一顿,呆呆的看着张顿。 那个魁梧大汉,就这么被他打趴下了? 就一拳? 死没死他不知道,程咬金就知道换做自己,怕也挨不住这一拳。 而此时,张顿收回拳头,低头盯视着那名中年男人,抓住他的头发冷声道:“你是不打算说了?” “我,我说!” 中年男人惊骇的大叫道:“是吕将军……” 吕将军? 灾民们震惊的看着那个中年男人,他们此次之所以闯入大总管府,就是他带头挑起来的。 现在,他却说是吕将军干的。 吕将军是谁? 灾民们不清楚,他们此刻就知晓,他们被当刀使了。 骤然,府外响起一道大喝声。 “简直大胆,并州大总管府,也是你们这帮刁民能闯入的吗?” 灾民们回头望去,只见杨进脸色煞寒,手里握着一把唐横刀,带着三十多名身材魁梧府兵,快步走了进来。 当看到张顿竟然还活着,杨进眉头紧皱,心里暗骂了一声,真是一帮废物。 上百个人,闯进来多久了,还没弄死他们! 杨进高高扬起手中唐横刀,对着跟在身后的三十多名府兵大喝道:“听令,乱民造反,格杀勿论!!” “杀!杀!杀!” 三十多个府兵扯着嗓子大喊着,随即扬起手中唐横刀,冲向灾民。 刷!! 刀光泛着青色,霎时砍中几个灾民。 “啊——” 灾民的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杨进,你疯了!” 看到这一幕,马元规忍不住大吼道:“你这是在造反!” 杨进语气冷冰冰道:“马总管,你这话说错了,刁民闹事,意图谋反,卑职是带人救你们的!” 长孙无忌脸色难看道:“你这是在救人,还是在行凶?你赶紧让人住手!” 杨进抿着嘴唇,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灾民们骇然看着握刀冲杀而来的三十多个府兵,和这些府兵相比,他们无异于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你们,站到本官身后去。” 就在此时,一道年轻的声音,在他们耳畔响起。 灾民们闻声望向张顿,蓦地感觉心安,赶忙跑到张顿的身后。 张顿望向杨进,语气淡淡道:“杨将军,把你的兵,都带出去。” 杨进拧着眉头,挥了挥手掌,让三十多个府兵停下,方才开口说道:“张少尹,乱民造反,按律当斩!” 张顿盯视着他道:“是不是造反,本官自有论断,你带着人,立刻出去!” 出去?现在出去了,岂不是坏了吕将军和孙御史交代的差事? 杨进咬了咬牙,他是吕子涛的心腹,更和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河东道闹成这样,若是这三个钦差,还有马元规、吕子臧还活着,一旦此事了结,不消说是什么结果。 杨进咬了咬牙,握着唐横刀指向站在张顿身后的灾民们,厉声爆喝道: “你们这些乱民,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挟持钦差!” 说完,他对着三十多个府兵大吼道:“给我上!务必救下张少尹他们!” 三十多个府兵,面容冷峻的握刀向前。 张顿同样爆喝道:“谁敢?” “莫要说本官没有提醒你们,不想死的,就在那站住了!” 然而,府兵们继续持刀上前。 张顿眯着眼眸,不退反进,握紧拳头,冲了上去。 找死!走在最前的一名府兵神色狞然,扬起手中唐横刀,重重下落! 刀光,骤然劈下。 张顿侧开身子,看着刀刃从身边劈下,手掌猛地伸出,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掰。 嘎嘣! “啊——” 那名府兵的惨叫声,刚刚响起,下一秒便没了声息。 张顿手里握着唐横刀,一刀从他的脖子上抹下。 鲜血,顺着刀刃滑过刀柄,沾满他的手掌。 张顿拎着那名府兵的后领,面无表情的看着忽然齐齐后退的府兵们,冷声道: “本官已经有言在先,想找死的,尽管过来,本官绝不会留情。” “都听清楚了,本官是京兆府少尹,是陛下派来河东道的钦差大臣。” 张顿横刀在身前,眸光冷冽道:“你们用刀指着钦差大臣,都想造反吗?” 三十多个府兵,神色慌张后退的更快了。 杨进手里紧攥着唐横刀,目光直勾勾盯视着张顿,心里又惊又怒。 朝廷究竟派了个什么人,当钦差大臣来河东道啊! 面对他带来的府兵。 这个张顿,不仅丝毫不怕,反而还能反杀一个! 同时,他还用言语,震慑住了其他人! 此人绝不能活着! 杨进心中一横,大喝道:“杀了他,赏黄金一千!” 话音甫落,他就看到前方忽然冲过来一道身影。 正是张顿! 张顿飞冲而来,三十多个府兵慌张向两边站开,丝毫不敢拦着他。 杨进看着已经冲到身前的张顿,神色大变,握着唐横刀劈砍过去。 铛! 张顿握刀上扬,将杨进劈来的刀挡开,身形猛地前冲,用肩膀重重砸在他的身上。 砰!! 杨进顿时身形不稳,脚下几个趔趄,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想站起身,但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把刀刃。 杨进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一下,目光骇然看着张顿。 紧跟着,他就看到张顿扬起膝盖,冲着他的面门砸了过来。 砰!! 杨进闷哼了一声,松开手中的刀,捂着鼻子,忍着剧痛不敢叫出声。 第242章 找郡望借粮! 下一秒,杨进感觉遍体生寒。 一把唐横刀的刀刃,散着森寒光芒,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问你答。” 张顿面容冰冷的看着神色惨白的杨进,道:“三句话,答错一句,你立刻人头落地。” “张少尹请问!” 杨进面容惨白,声音发颤的说道:“卑职知晓的都说。” 张顿冷声道:“吕子涛,孙学两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杨进喉咙攒动了一下,想也不想的说道:“孙御史,还有吕将军,想你们死在灾民手里,然后卑职带着人,再把灾民们杀了,就,就死无对证。” 闻言,站在不远处的灾民,一个个心惊胆战,这帮当官的,是想借他们的手,除掉三位钦差。 来的时候,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三个钦差在,只想着找当官的算账。 幸好,张顿身手了得。 把藏在他们当中的两个包藏祸心之人,直接拿下。 否则他们这些人,真是死了也是白死! 张顿嗯了一声,继续道:“孙学,吕子涛在何处?” 杨进满头大汗的道:“在晋阳县县衙内。” 张顿又问道:“当初是谁,蛊惑他们二人在河东道做这种事?” “是,是……” 杨进犹豫了一下,忽然感觉脖子上的刀挪动了几寸,慌张道:“是晋阳县的陈家!” 张顿收起刀,回头对着马元规和吕子臧道:“马总管,吕长史,劳烦二人将他关起来。” “好!”二人赶忙点了点头,快步跑到杨进跟前,用绳子将他捆绑起来,押着走向其中一个屋子。 张顿又看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的三十多个府兵,冷声道:“程公,劳烦你把他们也关起来。” “老夫现在就办!”程咬金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杜淹、以及马元规、吕子臧一块去帮忙。 三十多个府兵纷纷扔掉手中的唐横刀,乖巧的站着,任由他们用绳子帮助他们。 张顿在一旁站着,他们很明白,如果有丝毫异动,这位京兆府少尹出手一定会很狠辣。 “英雄出少年啊。” 忙完一切,长孙无忌呼出一口长气,看着清净许多的院子,笑吟吟看着张顿道。 马元规惊叹道:“没想到张少尹的身手,竟如此厉害。” 说完,他看了一眼程咬金,长孙无忌,还有杜淹,却发现他们神色淡然。 马元规、吕子臧暗暗心惊,他们对张顿刚才的表现,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长孙无忌笑呵呵道:“你不在长安城,没跟在长安城的张少尹打过交道,他的本事强着呢。” 说完,他对着张顿问道:“咱们下一步怎么做?” 张顿没吭声,而是看着那些灾民,走过去一脸认真道: “诸位,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是来给你们解决问题,不是来给你们制造问题。” 灾民们纷纷点头,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男人感激抱拳道:“多谢张少尹,若不是你,我们刚才已经死了!” 张顿笑了笑,偏头看向马元规道:“马总管,将军府还有吃的吗?” “有!” 马元规赶忙道:“我现在去取。” 很快,他捧着一堆面饼走了过来。 张顿努了努下巴,让灾民们接着,“你们先吃点东西。” “河东道的问题,朝廷很关心,陛下也很关切,这也是为何朝廷要派我们三个钦差过来的原因。” 看着灾民们握着面饼,投来感激目光,张顿笑呵呵道:“我们来了,你们不会有事的。” 一名灾民抹着眼泪,声音更咽道:“张少尹,河东道的百姓,现在都难啊,要地没地,为了填饱肚子,能卖的都卖了,可也撑不了几天。” 张顿肃然道:“我们都知道,用不多久,你们就能回归以前的生活,这些时日,恐怕你们还得苦一苦。” “苦几天没事!” 灾民当中,一些人彻底放下心,纷纷道: “看到三位钦差来了,我们心里也有希望了。” “我们都听钦差的,你们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张顿笑着道:“那就有劳你们,能多走动走动,跟其他灾民说清楚今天发生的事。” “诺!”灾民们异口同声道。 旋即,他们带着面饼,快步离开并州大总管府。 “张少尹这一招属实厉害。” 杜淹赞赏的看着张顿,竖起大拇指道: “你这一番话下去,也让灾民们明白,以前河东道的事,跟咱们没关系,咱们是朝廷派来的,那些灾民,心里也会向着咱们。” “不这样不行啊。” 张顿叹了口气,又问道:“总管府的食物,还有多少?” 马元规犹豫了一下,道:“还剩一些面饼,但也不够几天吃的。” “还远远不够啊。” 张顿微微颔首,道:“要紧的,是得想想办法,弄一些钱粮救灾。” 杜淹肃然道:“老夫和长孙尚书,现在就给朝廷写奏折,八百里加急送过去,让陛下尽快拨赈灾钱粮过来。” “怕是有些慢了,河东道一天一个局势,时间再拖久了,恐怕真要民变。” 张顿想了想道:“我倒有一个办法。” “咱们三个人是钦差大臣,手里有陛下圣旨。” 张顿看着杜淹说道:“杜公,你拿着圣旨,即刻去一趟就近没有受灾的郡县,从那边调粮过来。” 程咬金忽然道:“这件事就不麻烦杜公了,老夫去就行。” 张顿目光古怪看了他一眼,心里隐隐感觉,程咬金这样做,好像是想跑。 程咬金正气凛然道:“老夫怎么说也是卢国公,河东道乱成这样,老夫焉能坐视不管!” “也行。” 张顿想了想,将袖子中的圣旨拿出来递给他,认真道:“此事就有劳程公了。” 程咬金爽快道:“老夫很快就回来!”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张顿对着其他人说道:“我们也不能闲着,当务之急,还是得稳住灾民,而能稳住灾民的东西,就是粮米。” 说着,他望向吕子臧,沉声道:“吕长史,晋阳县内有不少郡望,劳烦你去一趟,找他们借点粮米。” 吕子臧皱眉道:“想从他们手里借,怕不容易啊。” 张顿语气意味深长道:“你先去借,能借到最好,若是借不到,我会去借。” 第243章 底气,是三位钦差给的! 想到张顿的雷霆手段,吕子臧顿时放心,微微拱手道:“那我现在去办!” 等他离开,张顿又望向马元规,道:“马总管,现在大总管府能出去了,孙学和吕子涛,就交给你了。” “明白!” 马元规咬牙切齿道:“你等着吧,我一定抓他们回来,亲手槛车送他们去京师!” ———— “杨进这个混账,这件事都办不好,干什么吃的!” 晋阳县县衙,杨进和三十多个府兵进了并州大总管府以后,再没有出来的消息传回来。 “完了,全完了!” 吕子涛面如土色,整个人焦躁不安,看着脸色铁青坐在一旁的孙学,急声道:“孙御史,灾民这一招完全没用啊!” “是啊,全完了。” 孙学呼出一口气,旋即站起身朝着县衙外的方向而去。 吕子涛赶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孙御史,你干什么去?” 孙学回头面无表情的道:“你觉得我能干什么?赶紧跑吧,再不跑,恐怕就来不及了。” 吕子涛眼睛睁大道:“咱们的家眷还都在城内啊!” “你现在还管得了他们吗?” 说完,孙学冷哼了一声,快步离开。 吕子涛咬了咬牙,赶忙追了上去。 “把晋阳县县衙给我围了!” 两刻钟后,马元规手里紧握着唐横刀,带着两个卫府的兵马,凶神恶煞的来到县衙。 “把孙学和吕子涛这两个逆贼,给我抓了!” 伴随着马元规的怒吼声,跟在身后的上百名府兵,快步冲入县衙。 然而很快,一名副将神色凝重的跑了出来,“马总管,里面没人!” 马元规眼瞳一凝,当机立断道:“立刻封城!你们两个带着人城里城外的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那名副将赶忙抱拳,挥了挥手,带着人快步离开。 “该死!”马元规愤然挥了一下手中马鞭,越想越怒,河东道变成这样,全都因为他们两个。 现在他们想跑。 本总管能让他们跑了? 而此时,晋阳陈家。 陈家为太原郡第一郡望,此时此刻,陈家的厅堂中,人满为患。 来的人都是太原郡的豪绅,每个人脸庞上都洋溢着笑容。 坐在几案后,众人推杯换盏,痛快饮酒。 “梁兄,你收了多少地?” “不多,也就一两千亩吧。” “哈哈哈,我跟你差不多。” “此次收获最大的,应该是陈老。” 众人说着,都看向了坐在首席位置上的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头。 他穿着锦罗绸缎制成的深青色袍服,见众人投来目光,笑呵呵道:“老夫也没多少,大概就几千亩而已。” 有人忽然道:“不过现在河东道乱成这样,也不是个事啊。” 被称为“陈老”的陈然摇了摇头,语气淡淡道: “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河东道变成这样,皆因监察御史孙学,还有吕子涛。” “河东道的百姓,都快饿死之际,是咱们出钱,买了他们的田地,给了他们的钱。” “何况,这些时日,我们几家一直都在开粥棚,赈济灾民。” 陈然笑呵呵道:“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不该咱们帮的,我们也帮了,还要我们怎样?” 众人莞尔一笑,有人站起身握着酒杯高声道:“陈老所言甚是,咱们敬陈老一杯!” 陈然笑着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忽然,管家疾步走入厅堂,肃然拱手道:“家主,吕长史来了!” 话音甫落,厅堂内霎时鸦雀无声。 吕长史? 陈然眼瞳一凝,“来的人,是吕子臧?” “是他。”管家重重点头道。 陈然顿时皱起了眉头。 在场的豪绅,一个个面面相觑。 吕子臧,不应该被孙学和吕子涛囚禁在并州大总管府内么? 他怎么可能出来! 是被孙学和吕子涛放出来的,还是说…… 众人心中一紧,不由联想到了远在千里外的长安城。 “让他进来吧。” 陈然眉头拧的更紧,也想到了这一点,思考了许久方才开口道。 “诺!”管家肃然道。 很快,在管家的带领下,吕子臧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看着厅堂内满是熟悉的身影,吕子臧心中不由升腾起一股怒火。 河东道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皆是因为这些人,兼并土地导致的! 可偏偏,自己过来还是有求于他们! 吕子臧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脸庞上挤出一抹勉强笑容,冲着坐在首席位置上的陈然拱了拱手,道:“陈老,许久未见了。” 陈然站起身,冲他拱手回礼道:“见过吕长史。” 说完,他好奇道:“吕长史,河东道现在很乱啊,你不陪着马总管处理灾情,何故要跑来找老夫?还有,马总管呢?老夫许久未见他了。” 吕子臧咬着牙露出笑容,这位是个装糊涂的高手啊,河东道的乱象,都是他陈然一手造成的,他竟然还敢反问自己! 吕子臧沉声道:“监察御史孙学,还有吕子涛,犯上作乱,马总管已经派兵去抓了。” 闻言,众人心中一凛,同时眼眸中困惑十足。 孙学、吕子涛干的事情,他们知道,他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被囚禁的马元规和吕子臧,能在今天从大总管府出来! 虽然孙学和吕子涛能力不怎么样,但是看管他们两个,应该不是难事才对! 陈然哦了一声,眯着眼眸盯视着他,“也就是说,这些时日之所以没听到吕长史和马总管消息,是因为二位被他囚禁了?” “那就奇怪了,吕长史和马总管,是怎么出来的?” 吕子臧沉声道:“朝廷派来了三位钦差。” 听到这话,众人心头一震。 陈然微微颔首,果然如此! 随即,他有些吃惊,朝廷竟然派来了三个钦差,而且,他们一来河东道,就把孙学和吕子涛给收拾了? 这动作,未免太雷厉风行了! 陈然凝视着他,道:“吕长史能否告知老夫,此次朝廷派来的三位钦差,都是谁?” 吕子臧毫不避讳道:“御史大夫杜淹,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还有……” “京兆少尹张顿!” 第244章 借粮,可以啊,给你二百斤要不要? 听到三个名字,陈然和坐在厅堂内的豪绅们大吃一惊。 杜淹,长孙无忌。 哪怕他们是在河东道,也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皇帝竟然派他们作为钦差大臣,巡视河东道? 这个张顿,是谁? 众人有些困惑,此人的名字,从未说说过啊! 皇帝竟然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巡视河东道,此人究竟什么来历? 陈然按捺住心中的好奇,看着吕长史问道:“吕长史,此次你来老夫的府邸,是所为何事?” 吕子臧神色肃然道:“河东道现在遭了大灾,灾民们需要安抚,但目下整个河东道都缺粮米。” “诸位都是河东道有名的郡望豪绅,本官奉三位钦差之令,来找诸位借点粮米,来赈济灾民。” 吕子臧拍着胸脯保证道:“诸位放心,等到事情过了,借了多少一定奉还!” 闻言,陈然和豪绅们皱起了眉头。 借粮? 现在河东道的粮食,都贵到什么地步了! 现在借给大总管府粮了,河东道灾情过去以后,借多少粮,大总管府肯定会还多少。 那他们赚什么? 赚人情吗? 别人的人情可以赚,但唯独不可能赚到并州大总管府的人情。 毕竟,孙学和吕子涛干的事情,是坐在厅堂内的他们一手促成的。 马元规,还有吕子臧安能不知? 事情结束以后,搞不好还要被他秋后算账。 这哪里是赚人情啊。 放在战争时期,这就是在资敌! 最主要的,还是将粮食借给大总管府,他们就亏了。 现在的粮食价格,因为河东道大旱,都快涨到天上去了。 至少涨了市价的十倍! 若是把粮米,放在集市上卖,一斗粮,能赚往日的十倍利润。 借给了大总管府,那是借多少出去,还的时候还是多少。 亏本的事情。 谁愿意干? 整个厅堂内,霎时死一般寂静,众人神色淡漠,默不作声。 吕子臧看着众人的脸色,不由皱紧了眉,“陈老……” 陈然半垂着眼睑,皮笑肉不笑道:“吕长史的来意,老夫听明白了。” “老夫在这里,只能向吕长史说一声抱歉。” 他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我们不是不给借,是没有余粮啊。” “你知道,这些时日来,孙御史和吕将军……啊不是,是孙学和吕子涛,他们二人,一直勒令我们搭建粥棚救济灾民。” “我们也照做了,这么长时间过去,我们把手里的所有粮米,一大半都拿到了粥棚,免费熬成粥送给灾民们。” 陈然摊开双手,一脸无奈道:“现在我们这些人手里的粮米,都不够自己吃,如何还能再借出来给大总管府?” “吕长史,要不你再想想办法?老夫这里,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吕子臧听得心里火气蹭蹭上冒。 你们没有余粮? 开什么玩笑! 不说其他地方,就只说太原郡的治所晋阳县,集市上卖的粮米,几乎都是坐在这里的人供货。 他们分明就是觉得将粮米借给了大总管府,是赔本的生意,所以他们才不愿意,找了个由头搪塞自己。 吕子臧看着面前的陈然和豪绅们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牙都快咬碎了。 “陈老,你看这样如何,你现在借给我一些,哪怕少借一些都行,等灾情过去了,本官和马总管替你们向朝廷上表,奏陈你们的功绩!” “这……” 陈然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好吧,既然吕长史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们安能不借?” 说着,他看向站在厅堂外的管家道:“管家,拿一斗米出来,让吕长史带回去。” 陈然又看向坐在厅堂的豪绅们,沉声道:“诸位,咱们的马总管和吕长史有困难,你们也得献一份力啊。” 其中一个头戴幞头的中年豪绅站起身道:“那好吧,我也出一斗米,先从陈老这里出,回头我将粮米送过来。” 他一脸肃然看向吕子臧,道:“我省一口吃的,也拿出一斗米给吕长史!” “我家妻儿挨饿不要紧,只要能帮到吕长史,能帮到大总管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登时,其他豪绅也纷纷起身说道。 “我也出一斗米,这一斗米,大总管府不用还了!权当在下的一份心意!” “我这里,也出一斗米。” “陈老,你也帮我出了吧,回头我也还你一斗。” 很快,几个布袋被管家带人抬了进来。 一斗米,是十二斤。 厅堂里坐着的人,每人提供一斗米,加起来正好二百斤。 吕子臧看着装着二百斤米的几个布袋,蜷缩在袖子中的手掌,指关节都握的发白。 在他想来,此次跑来借粮,怎么着也能借个几千斤的粮。 现在,只有二百斤! 他们的说辞,在耳畔回响,吕子臧只觉得是奇耻大辱! 他们明明坐拥着粮山。 却只愿意一人出一斗米! 这算什么?! 他是来借粮的,而厅堂里坐着的人,却是在打发叫花子! 心中又怒,却不能发出来! 否则,恐怕这二百斤的粮都借不到了! 吕子臧脸庞上挤出一抹勉强笑容,拱手道:“诸位的好意,本官记在心里了,来日一定加倍奉还!” 他将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晰。 陈然听出他言语中的怒意,笑呵呵了一声,丝毫不以为意,你加倍奉还又如何? 太原郡,晋阳县,谁不知道他陈家是地头蛇? 大总管府,算得上过江龙。 可老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 陈然面带笑容道:“我们这些人,愿与吕长史和马总管共克时艰!有什么需要,吕长史尽管提就是,能帮上忙的,老夫一定帮忙!” 说完,他看向管家道:“你带几个人,拉一辆牛车,将这二百斤的粮,送到大总管府去!” “诺!”管家拱手道。 吕子臧强忍着怒意,拱手沉声道:“告辞!”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开。 陈然老神在在的坐在几案后,看着他的背影,语气带着关切道:“吕长史,慢走啊。” 然而,他和豪绅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起身送他。 ———— 并州大总管府,杜淹、长孙无忌、马元规看着吕子臧带回来的两百斤的粮,脸色难看至极。 马元规气的脸都紫了,若不是面前站着三位钦差大臣,他摔东西的心都有了。 第245章 人家出粮借给咱们,不感谢他们怎么行! “简直是混账!” 马元规语气激动道:“陈然是太原郡最有名的郡望,还有那些豪绅,哪个不是坐拥粮山啊?” “别说是几千斤粮食,就是几万斤,十几万斤粮食,我断定他们当中,随便一个人都能拿得出来!” “可现在,吕长史去找他们借粮,他们就给二百斤!” 马元规指着摆在地面上的几个布袋子,怒声道: “二百斤够谁吃的?” “他们这些郡望和豪绅,打发叫花子呢?” “拿二百斤粮去赈灾,朝廷的脸还要不要了!” 吕子臧愁眉苦脸道:“这我何尝不知啊,可是我好说歹说,他们才愿意借二百斤粮给咱们,不然他们根本一斤粮都不愿借!” 说完,他看向了张顿。 他借粮的时候,张顿跟他说过,如果借不来粮食,他会亲自去借。 现在借的粮,跟没借到几乎没什么区别。 张顿面容平静,“这不是意料之内的事吗?” 闻言,吕子臧睁大眼睛道:“张少尹,你一早就猜到了?那为何还要我去借粮?” 张顿肃然道:“如果没有你借粮,我的下一步就走不出去了。” 他走到几个装着粮食的布袋子跟前,轻轻踹了一脚,笑着道: “二百斤粮,也不少了啊。” “马总管,吕长史,接下来你们恐怕闲不下来了。” “你们帮我找几个木匠,做一些牌匾,我准备送到愿意借粮的豪绅家里去。” 张顿想了想,道:“牌匾上,就写借粮有功吧。” 马元规蹭的一下上前一步,激动道:“张少尹,我不明白!他们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摆明是要看咱们笑话,咱们还送牌匾给他们?” 张顿耐心说道:“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 “做好了,我亲自去送给他们。” 二人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长孙无忌忽然开口道:“张少尹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听话就完事了!” “出了问题,有我们三个钦差帮你们担着,你们怕什么?” 马元规和吕子臧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成!” “我们现在就去办!” 二人肩并着肩,快步离开大总管府。 霎时,大总管府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张顿、长孙无忌、杜淹三人。 杜淹看着张顿,困惑道:“张少尹啊,你这是唱的哪出?” 张顿认真道:“感谢他们啊。” “……” 杜淹、长孙无忌目光深邃的看着他,都是长安城的狐狸,搁这谈什么聊斋呢? 感谢他们? 你是会感谢他们的人吗? 杜淹、长孙无忌深知,这小子搞出这么一出,里面肯定藏着猫腻。 但偏偏,他就是不说! 当天下午,马元规和吕长史带着人回来了。 同时,还带回来了十几个牌匾。 牌匾上一如张顿要求的那样,写着“借粮有功”四个大字。 马元规指着牌匾道:“张少尹,你看看这些牌匾合适不?” 张顿看了一眼,满意点头殴打:“做得很好,跟我想的一样,辛苦你们了。” 吕子臧忍不住道:“张少尹,咱们真要这么做?” 张顿笑道:“那肯定要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的吧。” “再者,说不定我将这些牌匾送过去,他们就想通了,愿意多给咱们借个万千斤的粮呢。” 马元规、吕子臧无语的看着他。 这可能么? 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马元规咬牙道:“张少尹,恕我直言,这恐怕不可能。” “事在人为嘛。” 张顿笑着道:“劳烦马总管分我点人,我去送门匾去。” “没问题!”马元规重重点头,又说道:“我跟你一块去!” 吕子臧附和道:“我也去!” 张顿沉吟道:“这不好吧?” 吕子臧肃然道:“张少尹,你知道豪绅家里住在哪吗?” 张顿额了一声。 吕子臧脸上露出笑容道:“所以,我得跟着去。” 马元规昂首道:“门口站着的都是我的兵!他们都听我的!” 张顿颔首,“那咱们走吧。” 说完,他便和马元规、吕子臧,以及几十个府兵,以及十几个牌匾,朝着并州大总管府外而去。 刚出了总管府,张顿眼角余光看到杜淹和长孙无忌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不由脚步一顿,转身问道: “杜公,长孙尚书,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杜淹笑呵呵道:“我们也去。” 他们很好奇,张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打死他们也不相信,张顿真的事去感谢他们。 你们属狗皮膏药的么,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只得点了点头。 ———— 晋阳县,陈家。 厅堂之中,推杯换盏声,不曾中断。 陈然和十几个豪绅,喝的满面通红。 有人忽然道:“陈老,这二百斤粮借出去,马总管和吕长史,会不会记恨咱们啊?” 陈然放下酒杯,瞅了他一眼道:“咱们把粮借出去了,难道他们就不记恨咱们了?你可别忘了,那些土地,咱们是怎么弄到手的。” 坐在厅堂内的豪绅们纷纷颔首,便不再多想。 就在此时,管家忽然快步走入厅堂,肃然道:“家主,大总管府的人来了!” “嗯?”陈然神色一怔,困惑道:“大总管府的人又来干什么?来的是谁?” 豪绅们也纷纷神色困惑的看向管家,管家说道:“都来了!除了马总管、吕长史以外,还有三位钦差!” 陈然吃惊站起身,道:“杜淹,长孙无忌也来了?快请他们进来!” “诺!”管家赶忙点头。 很快,张顿带着长孙无忌、杜淹、马元规、吕长史大步走了进来。 陈然赶忙带着豪绅们走出厅堂迎了上去,拱手道:“太原郡陈然,见过杜公,长孙公,马总管,吕长史。” 他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张顿身上,心中一惊,好年轻的钦差大臣! “这位应该就是,钦差大臣京兆少尹张顿,张少尹吧?” 张顿面带笑容道:“陈老好眼力。” 陈然笑了笑,摊开手掌道:“诸位进来说吧。” “不用了。” 张顿摇了摇头,“我们这次过来,不是讨酒喝的,有正事要办。” 陈然哦了一声,好奇道:“不知张少尹所说的正事,是什么事?” 张顿笑容和善的挥了挥手,让带来的府兵将牌匾带过来,指着牌匾说道:“我们此次过来,是为了答谢诸位。” 第246章 张少尹,你打算借他们之手,来徙木立信? “这是大总管府为了表彰你们,帮着大总管府赈济灾民,特意打造出来送给你们的牌匾。” “……” 陈然神色一怔,在场的其他豪绅也拧起了眉头,盯视着那块牌匾。 他送来的这块牌匾,是答谢的意思吗? 借出去二百斤粮。 得到一块写着“借粮有功”的牌匾。 怎么看都更像是讽刺。 陈然回过神来,肃然拱手道:“张少尹,我们也是河东道的百姓,为河东道献一份力,是我们该做的。” “这牌匾,我们万万不能收。” 不收?不收我谋划的,怎么进行下去? 张顿目光深邃看着面前的老头,摇了摇头道: “《论语》之中,子贡赎人的事迹,诸位可曾听说过?” 陈然拧着眉头,道:“张少尹此言何意?”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说道:“春秋时期,鲁国制定了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看到同胞被卖为奴婢,只要他们肯出钱把人赎回来,那么回到鲁国,就能得到补偿和奖励。” “这条法律执行了很多年,很多流落他乡的鲁国人因此获救,得以重返鲁国。” “孔子的一个学生子贡,是个很有钱的商贾,他从国外赎回了很多鲁国人,但却拒绝了鲁国给他的补偿,因为他自认不需要这笔钱,情愿为国分担赎人的负累。” “孔子听闻此事,大骂子贡不止,说他此举伤天害理,祸害了无数落难的鲁国同胞。” “孔子何故要骂子贡,想必陈老还有诸位,应该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张顿竖起两根手指,目光扫视了一眼众人道: “万事不过‘义’、‘利’二字。” “鲁国原先的法律,所求的不过是人们心中的‘义’字,只要大家看到落难的同胞,能生出恻隐之心,只要他肯不怕麻烦去赎人,去把同胞带回国,那他就完成了一件善举。” “事后国家会给他补偿和奖励,让这个行善的人不会受到损失,而得到大家的赞扬,长此以往,愿意做善事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所以这条法律是善法。” “故而孔子说,子贡的所作所为,固然让他为自己赢得了更高的赞扬,但是同时也拔高了大家对‘义’的要求。” “往后那些赎人之后向国家要补偿的人,不但可能再也得不到国人的称赞,甚至可能会被国人嘲笑,责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像子贡一样,为国分忧。” “自子贡之后,很多鲁国人就对落难的同胞视而不见了。” “因为他们不像子贡那样有钱,而且如果他们求国家给一些补偿,反而会被人唾骂。” “也因此,很多鲁国人因此不能返回故土。” 张顿放下手掌,神色认真说道: “本官之所以向陈老,还有诸位讲这个故事,因为本官想要做的,就是通过此事,告诉河东道百姓。” “赈灾的人,不仅不会受到损失,同时还会得到来自大总管府的嘉奖,更得到赞扬。” 张顿面带微笑道:“如此一来,便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对灾民们施以援手。” “一切,为的是个‘义’字,为的是鼓励大家动起来做善事。” “诸位不收大总管府为你们备的牌匾,你们无形中,就是学了子贡,自己得到更大的称颂,但却无形中拔高了旁人对‘义’的要求。” 张顿手掌轻轻拍了拍牌匾,说道:“假若因为你们不收牌匾,一些人做了善事,对灾民施以援手,得到的反是谩骂,那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好一张利嘴! 长孙无忌瞅着张顿,给他们送牌匾的事,摆明了里面有猫腻。 陈然和这些豪绅,不愿意收牌匾,就是看出其中的问题。 张顿的一番话,无异于扣了一个大帽子过去,不收是吧?不收你们就是要坏了善法! 你们就成了大恶人! 陈然和豪绅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被说的哑口无言。 许久,陈然一脸钦佩的看着张顿,拱手道:“是老夫愚昧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却之不恭,收下了,多谢张少尹,也多谢两位钦差。” 其他豪绅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看到陈然表态,众人也赶忙作揖。 张顿笑着道:“这是你们应该得到的。” “来人!”他回头看向跟进来的府兵们,朗声说道:“将牌匾,全都挂在陈老和诸位豪绅的府门上,记住了,一个都不要落下!” “诺!”府兵们纷纷抱拳大声道。 等到他们离开,张顿目光才挪移到陈然等人身上,拱手道: “陈老,还有诸位,大总管府的目的,是劝人向善,所以没有大总管府的令,你们万不能将这块牌匾摘下来。” 陈然点头道:“老夫明白!” 张顿笑道:“既然此事已妥,我们就回去了,告辞。” “三位钦差,马总管,吕长史慢走。” 陈然心中不敢有丝毫大意,苍老脸庞上带着笑容,带着豪绅们将张顿他们送出府邸。 “此子,好一张利嘴啊。” 看着大总管府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豪绅当中,有人忽然说道。 另外一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我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陈然回头看着他们,笑了笑道:“徙木立信嘛。” “虽然咱们给大总管府借的粮,加起来只要两百斤,但是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们借了多少出去?” 陈然抬头望着府门上挂着“借粮有功”的牌匾,抚着胡须笑吟吟道: “旁人看了这块牌匾,只会觉得借给大总管府粮,不仅不会像开粥棚一样受损失,反而能得到更大的褒奖。” “借给大总管府粮的人,自然就越来越多了。” 陈然感慨道:“此子精明啊,而且胸襟甚是宽广,难怪如此年轻就能被皇帝予以重任。” 带着幞头的一名豪绅迟疑道:“那咱们岂不是亏了?就这么白白被他拿咱们当大总管府立信的木头?” 陈然瞅了他一眼,指了指牌匾道:“这不还得到一块牌匾吗?” 众人忍俊不禁,甚至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第247章 让灾民入城,给他们‘发’粮食! 没出多少粮,却得到嘉奖,这种好事,多点岂不是更好。 “诸位,咱们继续喝酒去!” 陈然笑的格外开心,迈开步伐带着众人走入厅堂,继续推杯换盏。 离开陈家以后,张顿、长孙无忌、杜淹、马元规、吕子臧等人,朝着大总管府而去。 一路上,长孙无忌和杜淹眼神一直在张顿身上打转,目光充满了古怪。 张顿偏头看着二人,好奇道:“杜公,长孙尚书,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 长孙无忌笑呵呵道:“张少尹,要不是老夫知晓你的为人,刚才你这番话,老夫都信了。” 张顿认真道:“我真是这么想的。” “你猜老夫信吗?” 长孙无忌嗤笑了一声,“说吧,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其实也没卖弄什么。” 张顿打了个哈哈,“就是想借他们的手,帮河东道渡过这次难关。” “有了那几块牌匾,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能起效果。” 闻言,杜淹狐疑看着他,“你还真打算拿他们当那块木头?来徙木立信?” 张顿反问道:“不可以吗?” 杜淹额了一声,长孙无忌也摇了摇头。 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 而是别人这样做,他们能相信,唯独张顿这样做,他们接受不了。 因为张顿,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性格是那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受到羞辱,必加倍奉还的主儿。 太原郡郡望陈家,以及那些豪绅,他们是在帮大总管府?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在羞辱大总管府! 二百斤粮,够什么用的? 他们这些人都不够吃! 更不消说,用这些粮来赈济灾民。 张顿能看不出来?他肯定看得出来! 可偏偏,他还要给人家送牌匾,表示感谢。 说这里面没点东西。 谁信? 长孙无忌宁愿相信他送的是砒霜,也比道谢更靠谱。 张顿脸上带着笑意,他知道,自己这话根本瞒不住杜淹和长孙无忌。 这两只老狐狸。 哪有那么好欺瞒的。 正如他们所想,张顿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借他们之手,来徙木立信。 因为陈家,还有那些太原郡的豪绅不配! “马总管,吕长史。”回到并州大总管府,还不等众人坐下,张顿便叫住了二人。 “劳烦二位帮我一个忙。” 马元规、吕子臧神色一肃,道:“张少尹尽管吩咐。” 张顿目光看向府衙外,轻声说道:“城外现在应该有不少灾民,你们派人去城外,跟那些灾民说,城内发粮食。” 听到这话,二人愣住了。 杜淹、长孙无忌也是一愣,城内发粮食?发什么粮食,那二百斤粮吗? “张少尹,城外的灾民,恐怕人数不少啊。” 马元规小心翼翼道:“就咱们大总管府的粮食,按照每人半斤粮算,也就够四百人,要是放他们进来了,人数太多,咱们又供给不上,灾民们还不把大总管府给掀了?” “是啊!”吕子臧附议道:“张少尹,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你们理解错了。” 张顿摇头,道:“我这句话的重点,不是给灾民们发粮食,而是放灾民入城。” 嘶!杜淹、长孙无忌瞬间想明白过来,同时吸了一口凉气,吃惊的看着他。 马元规、吕子臧神色微变。 二人也不傻,也明白张顿言语中的弦外之音。 放灾民入城,发粮食…… 张顿可没有说,是大总管府发粮食! 联想到张顿刚刚给陈家和那些豪绅送过去的牌匾。 四人瞬间明悟。 “妙啊!”杜淹兴奋的拍了一下大腿,蹭的一下站起身。 长孙无忌也冲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道:“好你个张顿,老夫就知道,你压根就没打算拿他们当木头来徙木立信!” 马元规、吕子臧眼睛也明亮了几分。 张顿笑了笑,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说道:“河东道的灾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只是徙木立信,连标都治不了。” “之前我们分析过,当下河东道最严重的是什么?” 张顿竖起两根手指道:“其一,是灾民吃不饱肚子,其二,是土地兼并。” “我们一件事一件事来做。” 张顿看着众人,沉声道:“河东道民变在即,因为什么?就因为这些灾民没有一口吃的。” “所以,我们给他们提供粮食!” “虽然大总管府没粮,可是,有人手里多的是粮食。” “比如,坐拥粮山的陈家,还有那些豪绅。” 张顿语气淡淡道:“所以,咱们放灾民入城,让那些灾民,去找陈家和那些豪绅借粮去!” “好主意!”长孙无忌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说道:“但老夫有一个疑问,灾民们去了地方,人家不给借怎么办?” “不给借?” 张顿笑容玩味道:“灾民们借不到粮,还不能抢吗?” 马元规咂舌道:“那岂不是会闹出人命?” 话音甫落,刷的一下长孙无忌和杜淹的目光纷纷望了过去,目光古怪的看着他。 马元规有些不明白他们何故这么看自己,只得硬着头皮道: “灾民们闹事,非同小可啊,若是真出了人命怎么得了?杜公,您可是御史,您说呢?” “你叫老夫说?” 杜淹冷笑道:“老夫说个屁!” “……”马元规神色一怔,咋还骂上了啊! 杜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老夫问你,张少尹的这招,你不觉得听着耳熟吗?” 马元规额了一声,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就在不久前,孙学和吕子涛就用灾民闯闹大总管府之计,险些把他们都杀了。 杜淹冷哼道:“老夫是御史,孙学也是御史,孙学当初用这一招打算除掉咱们,你怎么就不问问他,闹出人命怎么得了?” 马元规:“……” “你们怎么想,老夫管不着。” 杜淹看向张顿,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人,沉声道:“老夫赞成张少尹的主意!放灾民入城,给他们‘发’粮食!” 长孙无忌忽然道:“老夫也同意。” 看到众人投来目光,长孙无忌皮笑肉不笑道: “这一招,老夫是觉得挺实用的,毕竟,当时若不是张少尹护着咱们,咱们还能有机会坐在这商议此事?” 第248章 杀鸡儆猴,才是我的目的! “再者,老夫一直觉得啊,做人做事,总得讲规矩。” 长孙无忌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面前的桌案,淡淡道: “河东道出了问题,朝廷派钦差大臣过来巡视,这就是朝廷在讲规矩。” “可是朝廷按照规矩办了,河东道这边的人,又是如何做的?” 长孙无忌冷声道:“钦差大臣来了,他们不想着如何配合,反而想着怎么捂住此事,甚至还弄出了个让灾民闯闹并州大总管府,打算将咱们将命留在此地。” “他们不讲规矩在先,凭什么还要咱们讲规矩?” 说着,他扫视了一眼马元规和吕子臧,沉声道:“河东道变成现在的烂摊子,追根究底,就是因为太原郡的郡望和豪绅,想借天灾敛财。” “如果他们不兼并河东道百姓的土地,不去怂恿孙学和吕子涛捂住此事,早早将河东道灾情上报朝廷,朝廷派下钱粮赈灾,怎会闹成如今的地步?” “让灾民入城,找那些郡望和豪绅要粮,老夫看此计甚好!” 马元规、吕子臧被说的哑口无言。 甚至,二人感觉自己都被说服了。 马元规看向张顿,肃然抱拳道: “张少尹,那我们现在就去城外,让那些灾民入城,找陈家和那些豪绅借粮!” 张顿叹了口气,这个马总管,不该叫元规啊,该叫大马虎,问道:“马总管,你出去见到灾民,是打算直接放他们进来?” “灾民们进城以后,你如何保证,灾民们一定能顺着路找到陈家,还有那些豪绅的家里?而不是在城内闹事?” 马元规神色一怔,这一点他刚才倒是没有多想,思索了一下道:“张少尹的意思,我该事先找一些人,混在灾民当中,让咱们自己人,带着灾民们,去陈家还有那些豪绅家里?” 张顿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能想到这一点,这位马总管还算可以,继续说道:“咱们的人,最好多一些。” “明白!”马元规也跟着露出笑容,人是得多一点。 毕竟郡望和豪绅家里,可养着不少仆从。 那些灾民,被饿的都快要不成人形,怎么可能是那些吃饱喝足仆从们的对手。 马元规、吕子臧站起身,也不多说什么,冲着张顿、杜淹、长孙无忌抱了抱拳,便快步离开。 霎时,大总管府内,又剩下他们三人。 “张少尹,”杜淹看着张顿,问道:“灾民们借粮,怕是借不到多少啊。” 他将“借”字咬的格外清晰。 说是放任灾民们去借,实则就是放任灾民们去抢。 但问题是,陈家和那些豪绅,加起来也就十几个人。 就是把他们家里的东西,全都抢光了,恐怕也填不饱所有灾民的肚子。 张顿嗯了一声,颔首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 “咱们的杀手锏,其实是等拿着圣旨调粮的程公消息。” 程咬金带着圣旨前去周边没有受灾的郡县调粮,自然不会受到刁难。 要是哪个郡县的刺史、县令,敢不给他调拨粮食,程咬金手里的圣旨,就是夺命的刀了。 张顿沉声道:“但问题在于,程公这一去一回,哪怕速度再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我们三个人,加上马总管和吕长史,必须在这半个月时间内,稳住太原郡的灾民。” 张顿看着二人,肃然说道:“稳住了他们,算是稳住了河东道,同时,我们得让河东道的其他郡县,看到大总管府的决心!” “所以,我放灾民进城,就是两个目的。” 他扬起两根手指,沉声说道:“其一,让灾民们看到希望,其二,杀鸡儆猴,震慑河东道的其他郡县!” “灾民们有了吃的,就不会再有反心。” “囤货居奇,造成粮价上涨的罪魁祸首,遭受进城的灾民‘借’粮,河东道内其他郡县就不得不收敛。” “不然……这些人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长孙无忌、杜淹吃惊的看着他,这小子,想的这么深? 许久,杜淹长投给长孙无忌一个眼神,瞧见没有,这就是你想对付的人,你确定能惹得起他? 长孙无忌半垂着眼睑,懒得理他,而在心中,他也有些犹豫,越了解张顿,他越是发现,这位主儿属实不好惹啊。 ———— “来,今天大好的日子,接着喝!” 陈家,厅堂之中,每个人都喝得满面通红。 陈然看着众人不停的给自己敬酒,笑呵呵的举着酒杯,继续喝着。 而在心中,他满是得意。 他们这些人,手里的土地能扩充不少,全都因为他。 而并州大总管府的人,却丝毫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他将能甩的锅,全部甩给了监察御史孙学和吕子涛。 等到灾情一过,明天他们地里的收成,将会扩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可是如山般的钱帑! “家主,不好了!”正当陈然越想心里越舒坦时,忽然管家慌张的跑了进来。 霎时,厅堂内推杯换盏的声音一静。 豪绅们回头看向管家。 陈然眉头一挑,放下手中的酒杯,问道:“怎么了?大总管府那边又来人了?” “不,不是!”管家惊恐的说道:“灾民,灾民都进城了!” “你说什么?!” 霎时,坐在几案后的豪绅们,神色微变蹭的一下站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灾民们进城? 那岂不是晋阳县要大乱? 那些可都是饿疯了的灾民,被挡在城外还好,一旦入城,恐怕城内顷刻间就要乱起来。 陈然看着慌张的众人,摆了摆手掌,说道:“你们慌什么?灾民们入城,若是闹起了事,那也是大总管府头疼,与咱们何干?你们难不成还怕灾民们是冲着咱们来的?” 闻言,豪绅们回过神来,顿时松了口气。 这话说的也对,就是借给灾民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闹到他们的家里。 毕竟,谁家里还没养着一些仆从啊。 敢闹到他们家里,那些灾民就是活腻了! “家,家主……”管家声音带着颤音道:“老奴看进城的灾民,好像就是冲着咱来的!” 第249章 你管这些人叫“灾民”?! 陈然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眼神凌厉的看着他,“你所言当真?” “千真万确!” 管家重重点头,道:“老奴看的清楚啊,进城的灾民,直奔着咱们府邸而来!” 陈然坐不住了,赶忙问道:“进城的有多少灾民?” 砰!!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大门方向忽然响起一道重响。 紧跟着,叫嚣声霎时响彻陈家的各个角落。 “这就是陈家!” “大家赶紧都进来啊!” “进来就有吃的了!” “你站在外面干什么,一块进去,怕?你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 听着叫嚣声,陈然蹭的一下站起身,和豪绅们一块,快步走出厅堂。 眨眼的功夫,院子内便挤满了人。 进府的人各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跟麻杆似的杵在院子中。 看着还有人不断的冲进府里,陈然脸色难,扬起手掌指着他们,呵斥道:“混账东西,谁让你们进来的!” “管家,把府邸的人就叫过来!” 陈然的声音刚一落下,便有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手里带着实心的木棍闻声而来。 十几个大汉护在陈然和豪绅们身前,凶神恶煞的瞪视着闯进府邸的灾民们。 灾民当中,有人忍不住大声道:“陈老,我们来找你借粮食!” “混账!”陈然勃然大怒,目光扫视了一眼院内站着的上百个灾民,呵斥道:“谁跟你们说,老夫这里有粮了?又是谁跟你们说,让你们来老夫这里借粮?” 一个面黄肌瘦的青年,转身指了指府门外的方向,扯着嗓子道:“门口不是有牌子吗!” “就是,我们都听说了,陈老你发慈悲,愿意给我们这些灾民借粮,特意还在门口挂上了牌匾!” “我们就是看到牌匾才进来的!” “陈老,你可得借给我一些粮啊!” “我们一家老小,可都指望着您了,您要是不给我们借粮,我们真要饿死了!” 听着灾民的话,陈然火气蹭的一下上来了。 他恼怒的,不是这些灾民忽然闯到他的府邸。 而是,他发觉自己被大总管府的人,还有那三位钦差给耍了! 尤其是那个京兆府少尹张顿! 之前来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前来道谢。 当时,他就发现其中有猫腻。 故而绝对不要那些牌匾。 但架不住张顿的伶牙俐齿,被他用圣贤书里记载的子贡赎人的典故给骗了! 原本以为,张顿给他们送牌匾,是为了徙木立信,立一个善法。 没想到,他真正的目的,是放灾民进城,然后顺着牌匾找他来借粮! 看着面前这些灾民,陈然冷笑了一声,借粮?就是借粮给谁,也不能借粮给他们! 给别人借粮,还能要的回来。 将粮借给这些灾民。 那还收得回来吗? 就是给狗吃,也不能将粮借给他们吃!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的道理,他还分得清楚。 陈然扫视了站在院子里的灾民们一眼,冷哼道: “并州大总管府的三位钦差让你们来的吧?老夫今天就多跟你们说几句,从一开始,老夫就没说过要借粮给你们的话!” “你们是被并州大总管府的人给骗了!” “老夫这里,一粒粮也没有!” “你们想要借粮,去并州大总管府里借去!” 陈然双手背在身后,冷声吐字道:“现在,是你们自己出去,还是老夫送你们出去?” 站在他面前的十几个身材魁梧的仆从,凶神恶煞的高高举起木棍,指着灾民们吼道:“滚出去!” “再不出去,我们就打人了!” “不想死,就赶紧滚!” 院子内,灾民们面面相觑,这跟听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看着那十几个魁梧大汉,灾民们登时心里萌生退意。 细胳膊拧不过粗大腿,面前这些人膀大腰圆,真要被他们用手里的木棍抡一下,怕还没有饿死,就得先死在面前十几个魁梧仆从手里。 忽然,灾民们当中有人激动的大吼道:“如果你没说过要借粮,为什么门口要挂着牌匾?” “就是,你是不是看我们来的人多,就不愿意了?你是舍不得了对不对?” “我告诉你,我听到的消息,是你会借粮给我们,我现在来找你借粮,你却不借了,你这不是欺负我们这些灾民吗?拿我们开涮吗!” “今天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说完,灾民当中七个说话的人,神情激动的冲了出来。 看到那七个灾民,陈然气笑了。 豪绅们也气的骂人心都有了。 这七个人,是“灾民”吗? 七个人,年纪都在三十多岁左右,肩膀比护在他们身前的仆从还要宽,一个个虎背熊腰! 这是“灾民”? 灾民是这个样子的吗? 这分明就是并州大总管府的精锐府兵啊! 陈然怒喝道:“老夫现在就去一趟并州大总管府,去找马总管,吕长史,找朝廷派来的三位钦差!” “老夫有没有说过这话,到时候见了面,一问便知!” “你们敢不敢随老夫一同前去?” 七个膀大腰圆的“灾民”面无表情,心中冷笑了一声。 去并州大总管府,找我们马总管对峙? 我们都来了,你还觉得有机会去吗? “你不借粮是吧?” “那我们就自己取了!” “我们都快饿死了,你还在这里搪塞我们?我就知道,我们灾民的命,在你们眼里根本就不值钱!” “你们一个个坐拥粮山,却不肯分我们一口吃的!” “我们都说了,借你们一点粮,一定会还给你们,你们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我们呐!” 七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纷纷握紧拳头,一边大吼着,一边冲向护在陈然他们面前的十几个仆从。 十几个魁梧仆从,看到七个人冲过来,毫不犹豫扬起手中木棍,冲着呼啸而来的七个人砸去。 手底下,下的死手! 然而,七个膀大腰圆的“灾民”,对着他们一个猛冲,躲开他们砸过来的木棍,硬生生将他们撞倒在地! 为了防止十几个魁梧仆从还有气力爬起来,七个“灾民”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同时目光凌厉的夺过木棍,重重砸在魁梧仆从们身上。 砰!砰! “啊——”伴随着惨叫声,十几个魁梧仆从被打的不敢起身,有人想要还手,迎来的却是更凌厉的木棍。 眨眼间的功夫,十几个魁梧仆从便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动弹不得。 七个“灾民”同时扔掉手里的木棍,盯视着陈然等人,大步走了过去。 第250章 要本官看,今日之结果,是你们自找的!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陈然又惊又怒,其他豪绅更是惶恐不安。 没有了仆从保护,他们就像是一群羊看到七只嘴角带着鲜血的狼。 被狠狠的拿捏着! 七个“灾民”同时咧嘴一笑,其中两个人冲着呆若木鸡的灾民们大喊道:“赶紧‘借’粮啊,你们等什么呢!” 灾民们回过神来,有些惊慌失措。 这是借粮该有的样子吗? 怎么看着,像是跑来人家府邸抢啊! 这个府邸的家主,是太原郡的郡望! 若是抢了他家,以后万一被报复怎么办? 正当灾民们犹豫不决时,灾民当中忽然有几个中年男人,毫不犹豫的冲了出来。 他们跑到厅堂中,看到厅堂内案牍上摆放着的酒肉菜肴,眼睛冒着绿光,扑上去便拿着肉菜往嘴里塞。 “好吃!” “好久没吃到肉了!” “这个酒,味道也真好!” “终于不用挨饿了!” 看到他们在厅堂中吃东西的样子,灾民们浑身一震,脸庞上露出贪婪之色,飞也似的冲了进去。 “给我留一口!” “这个给我,我要装起来带走,我一家几口人,好几天没吃饭了!” “也给我留一点啊!” 一时间,整个陈家鸡飞狗跳。 陈然脸色难看的看着灾民们闯入厅堂大吃大喝的模样,气的脸都紫了,瞪视着那七个“灾民”,怒声道:“你们知道你们这样做,是在干什么吗?是在造反!” 七个“灾民”中,有人不由嗤笑了一声,“你当你这里是朝廷还是官府?还扯上造反?” “就是,有本事你们去大总管府告我们去啊。” “告诉你,大总管府说了,让我们来借粮,你们明明都说好了要借,为什么突然改口不借了?错也是你们有错在先!” 陈然指着他吼道:“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要借粮?” “门口的牌匾就是证据!” “如果你没有答应大总管府要借粮给我们,为什么要把牌匾挂在门口?” 七个人你言我语说完,便不再理会陈然,而是冲着厅堂中的灾民大声道:“能吃的能喝的都带走,咱们去下一家!” 另一人大声道:“就是啊,晋阳县内有不少大户家里都挂着牌匾呢,我们去他们家里借粮去!” 听到这话,灾民们眼眸发亮,赶忙将厅堂内能吃的能喝的全部带走,便跟着七个“灾民”,快步离开。 霎时,陈家顿时安静了不少。 看着一片狼藉的厅堂,陈然苍老的脸庞都浮现出狰狞之色,气的浑身发抖,“强盗,简直是一帮强盗!” “没用的东西!” 他瞪了一眼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的魁梧仆从们,骂骂咧咧道:“连个家都看不住,老夫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说完,他冲着其他人大喝道:“走,我们去并州大总管府,找那三个钦差要个说法!” 纵容灾民入城,在城里行强盗之事,他就不信没有人管! 然而,十几个豪绅杵在原地,惶恐不安的看着他。 “陈老,要去并州大总管府也行,能不能先容我回家一趟。” “就是啊陈老,我家的门上还挂着牌匾呢,得赶紧回去,回去晚了,恐怕会……” 不等他们说完,陈然怒声打断他们的话茬道:“你们现在回去有什么用?” “老夫的家都被抢了,你们觉得,你们回去就能拦住那些灾民?” “等你们回去,还不是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看着那些灾民抢掠?” 说着,陈然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许多,说道:“事已至此,你们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干脆就让他们抢吧。” “灾民们无非就是要吃的,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自然就会离开!” 看到有人欲言又止,陈然冷声道:“老夫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担心你们家里人遭遇不测。” “你们权且放心,灾民们当中,混着大总管府的人,有那些人看着,最多你们家里少点东西,不会出人命的!” 十几个豪绅顿时松了口气。 “陈老,我们跟你去并州大总管府要说法!” 有人大声说道。 “走!” 陈然脸上带着怒意,带着他们大步朝着并州大总管府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陈然思索着这件事的始末,越想越气。 常年打雁,没想到有被雁啄伤眼睛的一天! 那个京兆府少尹张顿说什么道谢,通通都是假的。 张顿干的事,就是杀鸡儆猴。 而他,还有这些豪绅们,通通都是被宰的鸡! 陈然嘬着牙花子,难怪张顿这么年轻就能被皇帝委以重任,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巡视河东道。 此人的手段,属实够狠! 经过张顿这一番杀鸡儆猴,恐怕河东道周边的那些郡县,听说晋阳县出的事,一定会有所顾忌。 谁也不想在家里好吃好喝的时候,忽然灾民闯进来,抢走他们的吃食! 很快,众人来到并州大总管府。 远远地,陈然和十几个豪绅就看到并州大总管府门口,站着一道穿着官袍的年轻身影。 正是张顿! 这是在等他们?陈然气笑了,愤怒的走了过去,大喝道:“张少尹,你究竟意欲何为?!”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看着走过来的陈然和十几个豪绅。 看着他们脸上的愤怒之色,张顿轻笑了一声,问道:“陈老,还有诸位,看样子你们很生气啊?” 陈然盯视着他,冷声道:“老夫在家中吃酒,忽然灾民就闯了进来,对着家里就是一顿抢闹,换做是张少尹,你会生气吗?” “本官当然会生气。” 张顿微微颔首,随即反问道:“陈老既然这么说了,本官就也有一个问题。” “换做你身为钦差大臣,下令让总管府的人去你们家里借粮,却惨遭羞辱,你们会不会生气?” “你——” 陈然语气一噎,脸色涨红道:“一码事归一码事!” “不不不,”张顿摇了摇头,道:“本官看这就是一回事,如果当初你们给大总管府借了粮,怎么会有今天之事?今日之结果,全都是因为你们自找的!” 张顿面大微笑道:“本官这样说,你明不明白?” 陈然脸色铁青,其他十几个豪绅更是怒不可遏。 “张少尹,你这是在颠倒黑白!”豪绅当中,头戴幞头的中年人驳斥道: “大总管府的人来借粮,难道我们就非得借粮吗?” “你这话问得好。” 张顿收敛起笑容,盯视着说话的那名豪绅,声音都冷了几分,“本官觉得,你们应该借粮。” 第251章 你们最好借粮给大总管府,不然灾民们会找你们! 张顿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语气淡淡说道:“如果你们不明白,本官为什么要这样说,那本官就给你们提一个醒。” “河东道连月大旱,朝廷事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监察御史孙学,连同将军吕子涛,囚禁马总管、吕长史,在河东道肆意妄为,才导致如今结果。” 听到这话,陈然心中一震,凝视着他道:“张少尹,你说的这件事,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张顿冷笑道:“有没有关系,你们心里还不清楚?孙学和吕子涛为什么这样做,还用本官多说吗?” 闻言,十几个豪绅顿时慌了,纷纷看向了陈然。 这件事,按理来说张顿不应该知晓才对。 是孙学和吕子涛告诉他的? 只有这个可能! 不然,他从哪知晓这些? 陈然脸色阴晴不定,本来是找张顿要个说法,没想到却反被将了一军。 不过幸好,他事先已经知晓,孙学和吕子涛已经跑了! 死无对证! 陈然看着张顿,吐字道:“张少尹,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们从未做过这种事!” “我们只是民,而不是官吏,河东道变成现在这样,皆因大总管府的人失职!” “张少尹身为钦差大臣,何故不怪罪失职之人,反而将罪名怪罪在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头上?还有王法吗?!” 大总管府府衙大门内,长孙无忌、杜淹站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声音,不由拧起了眉头。 到底是一郡之郡望,这番说辞直接把他们这些豪绅从这件事中给摘了出去。 二人看向张顿,这下他是碰上对手了! 张顿一笑,摇了摇头道:“陈老,你说这番话的底气,是因为已经知晓孙学和吕子涛跑了吧?” 陈然冷声道:“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顿语气淡淡道:“那本官就给你交个底,马总管和吕长史,已经满郡城的去抓他们了。” “等抓到了孙学和吕子涛,一同审讯下来,自然就会真相大白。” 说着,他脸上露出笑容,一字一板道:“本官很是期待啊。” 陈然冷笑道:“老夫也很想大总管府的人,能将他们捉拿归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张少尹,老夫此次过来,就是想找你问个清楚!” 陈然板着脸道:“为什么大总管府的人,要放任灾民入城?为什么张少尹要纵容灾民在城中抢掠?” 张顿叹了口气道:“陈老,灾民们也是人,是人,就得吃东西啊。” “你们来的也正好。” 张顿看着他们,笑容和善道:“也省的本官去找你们了。” 陈然眉头一挑。 十几个豪绅同样皱着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说道:“刚才本官说了,灾民们也是人,人要是饿着肚子,饿急了眼就什么事也能做得出来。” “翻阅史册,你们也能从中看出‘人相食’的字眼,更不消说灾民们只是抢你们一口吃的。” 陈然气笑了,道:“张少尹,这话老夫就听不明白了,如果你不放那些灾民入城,我们怎会被灾民抢掠?” “那你要本官怎么办?” 张顿眯起眼眸看着他道:“让本官看着灾民们饿急了眼,揭竿而起?” “那是你们的事!”陈然怒喝道。 “说得好!” 张顿拍了拍手掌,随即认真道:“就因为这件事,关乎到本官,关乎到大总管府,关乎到朝廷!所以,本官才决然不能看着灾民不管!” “灾民们饿着肚子,原因何在?一个原因,是天灾,一个原因,是人祸!” “天灾无情,谁也没办法,可是人祸,朝廷就要追究!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就拿太原郡来说,太原郡的粮价如此之高,本官也没有说现在就去管。” 张顿冷哼道:“当下大总管府要做的事情,就是稳住那些灾民。” “河东道那么多灾民,总得要吃饭吧?大总管府找你们借粮,你们不给,那就只能让灾民找你们去借。” “本官今天,就给你们说一句敞亮话。” 张顿比划了一个手势,淡淡道:“你们要么将粮借给大总管府,要么,就将粮借给灾民!两个选择,你们自行选一个来做。” 陈然气的火冒三丈,“凭什么?张少尹,我们若是不借,你待怎样?” “不借?” 张顿笑容和善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十几个豪绅,摊开双手说道:“那这段时间,城外的灾民会天天去你们家里,找你们借粮。” “你——” 陈然气急败坏的指着他,“你是当官的吗?你分明就是强盗!” 大总管府府衙大门后,听到这话的长孙无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杜淹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个陈然,到底不是当官的。” “是啊。”长孙无忌抚着胡须,微微颔首道。 河东道现在的局势,陈然不是官吏,自然可以坐视不管,但是他们不行。 若是稳不住灾民,民变在即! 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所以,他们觉得张顿做的没错,民变在即,偏偏大总管府又拿不出粮,即便程咬金带着圣旨去周边没有受灾的郡县调粮,也要半个月时间。 谁也不敢保证,这半个月会发生什么。 故而大总管府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变出粮食来赈济灾民! 可是,粮食哪里来? 只能从这些贪婪商贾口中,一点点的撬出来一些! 打从一开始,张顿派吕长史去找他们借粮,好言劝说,却遭到他们的羞辱! 他们对河东道的灾民漠然不顾。 甚至,他们还要借着灾情,大发横财! 那就对不住了,不弄你们弄谁? 张顿歪头饶有兴味的看着气急败坏的陈然,道:“是不是强盗,本官不在乎,本官在乎的,只是你们手里的粮。” “诸位如果不愿意,那你们就请回吧。”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笑容和善道:“过不多久,本官会再放一些灾民进城,那时候就怕灾民们借的,恐怕就不单单只是粮了。” 听着他毫不遮拦的威胁,陈然和十几个豪绅,不由心中一寒。 第252章 对大总管府是没有坏处,但本官不想此事对你们有好处! 十几个豪绅,纷纷看向了陈然,此时此刻,他们当中能拍板的人,就只有他了。 陈然脸色阴晴不定,思绪了许久方才声音沙哑道:“好,我们借粮!” 张顿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借粮能行吗? 不借粮给他。 他真能做出放灾民入城,让那些灾民再去他们家中抢闹。 一次就够受的了。 若成为常态,岂不是永无宁日! 陈然盯视着张顿道:“不知张少尹,打算借多少粮?” “陈老爽快。”张顿抬起手掌,比划了一个手势,面带微笑道:“本官要借的粮不多,只要管够十五天的即可。”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十五天的粮,却也不多。 陈然拧着眉头道:“张少尹,你借粮,无非也是给那些灾民。” “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搭建粥棚,给那些灾民提供一口吃的,十五天时间,我们也能出得起。” 闻言,张顿嘴角微微翘起,“不必了。” 真若应了陈然的要求,他就能借着此事,获得美名。 凭什么? 河东道的乱局,皆因他们而起,现在他们还想要好处? 陈然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道:“张少尹,这对大总管府,没有坏处!” 张顿淡淡道:“但对你们有好处。”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吐出道:“你们因为河东道灾情,攫取到的好处已经够多了,你们也该收手。” 陈然紧握着拳头,胸口起伏不定,显然被气的够呛,但面对强势的张顿,只得咬牙切齿道:“好!” “我们借十五天的粮,过不许久,老夫会派人将粮送来大总管府,张少尹,告辞!” 说完,他愤然甩袖,带着十几个豪绅大步离开。 张顿收敛起笑容,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张少尹,还是你手段高啊。” 长孙无忌、杜淹此时从门后走了出来,二人脸上写满了笑容。 杜淹赞赏看着他道:“有了这十五天的粮,足够咱们撑到程公回来了。” 张顿回头冲着他们一笑,道:“是啊,先等程公回来再说。” 等城内不缺粮了,就能彻底腾出手,来对付陈家和那些豪绅了。 想到这里,张顿偏头看向陈然带着豪绅们离开的方向,目光冷冽了几分。 ———— “陈老,真要答应了张顿的要求,岂不是他占尽了便宜?” 晋阳县,陈家。 陈然带着众人刚一回来,豪绅当中,就有人忍不住问道。 陈然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们能选择吗?” “如果不给,那三个钦差,就真会下令让灾民们入城,你们还想再经历一次被灾民抢闹?” “这件事,先答应他。” 说完,他神色一肃,看着众人道:“你们立刻派人出去,好好找一找孙学和吕子涛。” 他咬牙切齿道:“这两个祸害,没有一点担当,好好的去死不好吗?非要咱们送他们一程!” “我们现在就去做。”众人肃然点了点头,陆续离开陈家。 厅堂内,霎时只剩下陈然一人。 此时厅堂内已经被府邸管家收拾的干干净净。 陈然大步走进去坐下,想到刚才在大总管府发生的事,不由心中一烦,怒然一脚踹翻案牍。 “可恶!” 这个姓张的,真是小看他了。 ———— 当天夜里,陈家的大门,被十几个豪绅给敲开。 陈然刚要睡下,听管家说豪绅们来了,便赶忙起身穿好衣服走到厅堂。 十几个豪绅喜上眉梢,见到陈然,纷纷兴奋的拱手道: “陈老,人找到了!” 陈然眼眸一亮,知晓他们说的是谁,赶忙道:“他们人呢?” “已经被咱们抓了。” 其中一个豪绅啧啧道:“这两个人,是真能藏啊,藏到了咱们给他们送的宅子里,马元规以为他们早已出城,实则他们根本就没出去!” 陈然冷笑了一声,“带他们过来。” 其中一个豪绅拱手离开。 没过多久,几个身材魁梧的仆从,便押着被绳索捆绑着的孙学、吕子涛走了进来。 二人神态狼狈,两步一趔趄,全然没有前些时日的仪态。 陈然坐在厅堂之中,看着二人被押解进来,冷声道:“孙御史,吕将军,好久没见了。” 孙学站直身子,面容平静道:“陈老,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何故要揪着我跟吕将军不放?” 陈然眯着眼眸,没有回应他,而是问道:“现在太原郡的情况,你们听说了吗?” 看到二人同时摇头,陈然继续说道:“没听说?那老夫告诉你们。” “钦差大臣京兆府少尹张顿,放灾民入城了,就在今天,老夫的的府邸,还有他们的府邸,都被灾民们抢了一次。” “张顿借着灾民,强令我们借粮,如果不借粮给大总管府,他就让灾民们来找我们借。” 闻言,孙学啧了一声,“好手段啊。” “他是跟你们学的。” 陈然脸色霎时阴冷起来,指着他道:“你们放任灾民闯闹大总管府,打算借机杀了三个钦差大臣,若是做成了多好啊。” 吕子涛闷声道:“那个张顿,很厉害。” 陈然瞪了他一眼,“老夫还用你说吗?” “你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就因为你们,才闹成现在这般田地!” 说着,陈然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指着二人的鼻子骂了起来。 孙学拧着眉头,道:“陈老,河东道变成这样,你们也有份。” “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跟吕将军的,说好的借着灾情,收买灾民的土地,我跟吕将军帮你们做到了。” “可是,你们是如何回报我们的?” 他扫视了在场的陈然和豪绅们一眼,似笑非笑道:“当初说好的,买到了灾民的土地,你们就出粮赈灾,避免出现民变。” “但你们兼并了土地,不仅不肯多出粮来赈灾,反而还哄抬粮价,致使更多人成了灾民。” “我们竭尽帮你们,你们却将所有的罪名,让我跟吕将军承担,卸磨杀驴,也不过如此!” 陈然语气不耐烦道:“老夫没闲心听你们在这吐苦水。” 第253章 骂名而已,你们觉得我在乎吗? “将他们先带下去!” “诺!”几名身材魁梧的仆从赶忙应了一声,拖拽着二人离开厅堂。 豪绅们当中,有人忽然开口道:“这两个人,要不要先杀了?” “不行。”陈然摇了摇头,“他们还有用处。” 说着,他看向十几个豪绅,问道:“孙学和吕子涛的家眷呢?” 其中一人赶忙道:“孙学和吕子涛出事的那天,他们的家眷就已经在咱们手里捏着。” 陈然呼出一口长气,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头戴幞头的一个豪绅小心翼翼道:“陈老,大总管府那边,我们还要不要借粮?” 陈然摇头道:“不借粮,张顿怎么善罢甘休?粮,肯定是要借的。” “但是不能轻易地借出去,你们把借粮的事传出去!” 闻言,十几个豪绅眼眸一亮。 “这一招妙!” 陈然拱手道:“辛苦诸位了。” 十几个豪绅纷纷回礼,说了一声告辞,便快步离开。 ———— “大总管府出粮赈灾啦!” “都赶紧去啊,就在西城门口!” 翌日清晨,太原郡治所晋阳县城外,一道嘹亮的声音,响彻而起。 数以千计的灾民闻声而动,眼眸发亮的快跑着向发粮的地方而去。 而此时,晋阳县城内的大街上,三五成群的人在一起议论着。 “听说了吗,大总管府的粮,是从陈家还有其他豪绅手里夺来的!” “不是说借来的吗?” “那叫借吗?那叫强取豪夺!我听说朝廷新派下来的一个叫张顿的钦差,跟那些人说,如果陈家还有那些豪绅不出粮,就放灾民进城闹事!” “陈家和那些豪绅,为了咱们城内的百姓安危着想,所以才不得不借粮给大总管府!” “嘶!这也太可恨了!” “是啊,而且我还听说,其实大总管府里的粮多着呢!” “那为什么不用那些粮来赈灾?” 听到这话,有人嗤笑了一声,道: “你傻啊,拿了那些粮出来,大总管府的人还怎么赚钱啊?我还听说,粮价之所以这么高,就是因为大总管府搞的鬼,就是为了高价卖出他们手中的粮!” 有人又问道:“朝廷不是派来了三个钦差吗,为什么视而不见?” 另外一个人解释着:“听说另外两个钦差本来要管的,但是张顿出面,不知道许以那两个钦差什么条件,让他们不要管这件事!” “可恨,太可恨了!” 听明白这两天发生的事,城内越来越多的百姓嘬着牙花子,神色愤然。 大总管府内。 马元规、吕子臧放完粮,脸色难看的走入府中。 “简直是混账!”刚已走进府衙大堂,马元规没忍住破口大骂了一声。 坐在大堂内正统计灾民和各地灾情的杜淹、长孙无忌不由抬起头,错愕的看着二人。 张顿也停下打着算盘的动作,好奇道:“马总管,谁让你这么生气?” 马元规不忿道:“还不是那个陈家,还有那十几个豪绅!” 看到三位钦差神色仍旧困惑,吕子臧耐心解释道:“外面谣言四起啊,都是冲着张少尹你来的。” 张顿莞尔一笑道:“这不意料之内的事吗?” 陈家还有那些豪绅,怎可能心甘情愿将粮借出来? 他们不闹出点动静,张顿反而觉得蹊跷。 杜淹拧着眉头,“骂名滚滚来,不是个事儿。” 当官的,要的就是个名。 别看这里是河东道,名声要是在这里坏了,过不许久就会传到长安城。 马元规愤然说道:“关键这些骂名就不该强加在张少尹头上!” “三位钦差来了河东道,尤其是张少尹,因为他,才稳住了局势。” “要我看,这些在背后嚼舌头的人,都该杀!” 马元规握紧拳头激动道:“我准备派府兵严查背后造谣生事者,抓一批人来杀鸡儆猴,才能靖浮言!” “没必要。” 张顿摆了摆手掌,“他们想骂,就让他们骂吧,我不在乎。” 如果真在乎名声,他就不会在成为万年令的第一天,跟长平郡公对着干,非要彻查命案。 更不会去想着接下追缴欠款的差事,去得罪文武百官。 马元规看着张顿,欲言又止,很想告诉他,名声对于当官的有多重要。 可是,他发觉长孙无忌和杜淹一个劲的冲他使眼色。 马元规识趣的闭上嘴。 吕子臧忽然道:“对了,张少尹,刚才我和马总管进来时,看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说是来找你的。” “那个车夫自称是你的朋友,叫什么胡广。” 胡广来了?张顿眼眸一亮,蹭的一下站起身,道:“我出去接一下他们。”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马元规忍不住问道:“杜公,长孙公,刚才为何要我不再追问啊?”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道:“张少尹刚才不说了吗,他不在乎骂名,你又何故再问?” “可是……”马元规急的抓耳挠腮,“咱们做官的,不就为了一个名吗,哪有说是不在乎这的!”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我也困惑啊,可偏偏世上真就有这种人!” 吕子臧好奇道:“不在乎名,那张少尹就在乎利了?”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说道:“那更不可能。” “张少尹敛财的手段厉害着呢,如果他想发财,早就在长安城成为有名的商贾了。” “但是,”长孙无忌笑吟吟道:“张少尹却将发财的东西,无偿送给了朝廷,你说他在乎利,说得过去吗?” 马元规瞠目结舌道:“不在乎名,也不在乎利,张少尹在乎什么啊?” “他在乎的……” 长孙无忌收敛起笑容,低头思索了许久,方才神色复杂道:“可能是百姓吧。” 闻言,马总管、吕子臧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在乎百姓? 因为这,他才出来做官? 杜淹听着长孙无忌的话,神色也变得复杂了许多。 以前,他对张顿很有成见,但是自从跟他一起,来到了河东道,和张顿共事的这段时间。 杜淹能感觉出来,自己对他的成见,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甚至,他还有些钦佩张顿。 换做自己是他,恐怕早就被人情世故磨平了棱角。 而不像张顿做事那样。 遇见不平事,便要鸣不平! 第254章 李丽质来河东道了! 而此时,张顿快步走到大总管府外。 府外,停放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蓄着胡须,年纪将近四十。 旁边的那名女子,二八年华,肤色白皙,五官精致貌美。 “胡兄!”张顿神色欣喜的走了过去。 胡广闻声望去,笑哈哈迎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张老弟,可把你给找到了!” 那名女子亲切叫道:“先生!” 张顿看向她,笑着点头道:“渠荷也来了。” 就在此时,车厢的车帘被人挑起,一个满面笑容的甜美女子,走了出来。 张顿讶然,“长质!” 女子,正是长乐公主李丽质! 李丽质甜美一笑,“郎君。” 张顿走过去,握着她的手掌,带她下了马车,“你怎么也来了?” 李丽质小心翼翼道:“奴家担心你,你不会怪奴家吧?” “怎么会呢。” 张顿莞尔,一个女子,能为他不远千里,从长安城赶来河东道,心里不由觉得心暖,“跟我进去。” 大总管府内,杜淹和长孙无忌坐在府衙大堂的案牍后,低头继续梳理着灾情的细节。 听到脚步声,二人抬头望去,看着被张顿拉着小手的李丽质,不由神色一怔。 诶? 长乐公主! 刷的一下,杜淹看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了几下,尤其是看到二人竟然手拉手,登时心脏有些堵得慌。 该死的,本来这件事,他已经做好了眼不见为净的打算。 怎么就被自己看到了! 这不刺的眼睛疼! 长孙无忌权当做没有看到,低着头继续看着案牍上的公文。 “杜公,长孙公,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张顿却忽然笑着开口道:“这位是胡广,你们应该听说过他,这位是胡渠荷,我的女弟子。” “还有她,你们应该头一次见。” 张顿手指着李丽质,笑吟吟道:“她是李长质,我未过门的妻子。” “……” 我们还需要你介绍? 杜淹、长孙无忌无语的看着他。 李丽质眨着眼睛,也看着二人,眼眸中闪烁着惊慌,唯恐二人在这时候唤一声“公主”,那就露馅了。 让她庆幸的是,杜淹、长孙无忌只是冲着她拱了拱手,仅此而已。 李丽质顿时松了口气。 “张老弟,你是不知道啊。”胡广揉了揉肩膀,道:“这大半个月,我可没少熬啊,熬鹰都不带这么熬的。” “尤其是来了河东道,灾民到处都是,半路上我们还差点被抢了。” “先生。”胡渠荷俏脸凝重道:“河东道这么严重,怎么朝廷都不管一管?” 杜淹忽然道:“这不是把我们三个给派来了吗?” 胡渠荷张了张口,想说这根本就不是赈灾的样子,但看到张顿投来的眼色,便抿着嘴唇不再多问。 张顿笑着看向胡广他们,道:“我让马总管给你们安排两间屋子,你们先去休息。” 李丽质乖巧道:“好!” 她看得出来,现在大总管府的事,忙的张顿他们焦头烂额,她来不是为了添乱的。 等到马元规派人安排好了屋子,三人便先回去休憩。 马元规感慨道:“张少尹,你这位未婚妻,很不错。” “我也觉得。” 张顿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听到长孙无忌哼了一声,好奇道:“长孙尚书,你哼什么呢?” 你半路劫走了他的儿媳,他哼一下都是轻的,杜淹心里默默说着。 长孙无忌没好气道:“老夫鼻子不通气!” 张顿莞尔,虽然感觉到他言不由衷,但他不愿意说实话,也不再多问,便坐下来,继续处理灾情公文。 十五天时间,一眨而过。 期间,张顿没少跑去找李丽质,和她说着这些时日在河东道发生的事。 李丽质也很乖巧,就笑吟吟的听他说着。 “可惜河东道现在不太安稳。” 张顿叹了口气,轻轻抚着李丽质的手掌,轻声道:“等灾情彻底解决了,我再带你去城里转转。” “好啊。” 李丽质认真道:“奴家其实也不用非要去城里转转,在这能看到郎君,也挺开心的。” “巧了。”张顿忍俊不禁道:“我也是。” “……”长孙无忌目光幽幽看着二人,你他娘的,谈情说爱去外面啊,干什么在府衙大堂里。 还是当着老夫的面! 十五天,都忍你们十五天了,老夫看起来是那么好脾气么! 杜淹扶着额头,哭笑不得的看着长孙无忌,他都能感觉到,长孙无忌的怒气都快溢出来了。 忽然,府衙大堂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张少尹,杜公,长孙公,好消息啊!” 马元规、吕子臧一脸兴奋的大步跑了进来。 张顿抬起头,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程公回来了?” 马元规兴奋道:“对,回来了!” 吕子臧补充道:“而且带了好多粮!” 众人登时眼眸一亮,可算把他给等回来了。 大总管府的粮,都已经见底了,程咬金再不回来,他们真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顿问道:“他人呢?” “哈哈哈,老夫这不是在这吗?” 府衙大堂外忽然响起一道爽朗的笑声。 程咬金一副风尘仆仆之态,咧嘴走了进来,冲着张顿、长孙无忌、杜淹拱了拱手,声音洪亮道:“老夫幸不辱使命啊。” 张顿肃然,站起身拱手道:“程公,一路上辛苦了。” “应该做的。” 程咬金叹了口气,“老夫这一路过去,河东道的百姓真的是……过得很惨。” 张顿微微颔首,“是啊,但现在不一样,你呆着了粮回来,至少百姓们不用再忍饥挨饿。” “是啊!”程咬金重重点了点头,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李丽质,不由眼瞳一凝,惊叫出声道:“诶?!” 李丽质神色一慌,赶忙冲着他使着眼色。 程咬金轻咳道:“这位是?” 长孙无忌忽然道:“她,你不认识?” “……”程咬金语气一噎,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夫认识也不能说啊,你这不是找茬吗! 张顿笑道:“这是李长质,我的未婚妻。” “见过程公。”李丽质欠了欠身子道。 “不敢……”程咬金吓了一跳,下意识摆了摆手,忽然见众人直勾勾盯视着自己,顿时咳嗽了一声,道:“老夫这一身尘土,有些不合适受礼啊。” 第255章 张顿还粮来了? 张顿忍俊不禁看着他,“你当长质是公主呢?” 话音甫落,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心头不由跳了几下,好家伙,你切中命门啊! 她还真是! 杜淹、长孙无忌、程咬金看向李丽质,就见她一个劲的暗暗冲他们打手势。 三人翻了翻白眼,就算你不讲,我们也不可能说啊! 把你身份曝光,就曝光了陛下的身份,陛下那性子,还不得把我们活撕了? 而此时,张顿神色肃然看着众人道:“杜公,长孙尚书,河东道灾情如火,不能耽搁了,此次放粮就交由你们来做。” “好!”杜淹、长孙无忌点头,雷厉风行站起身离开。 “程公你先休息。” 张顿说着,看向马元规和吕子臧,道:“马总管,吕长史,你们带着兵跟杜公和长孙尚书一同前往。” “明白!”马元规、吕子臧重重点了点头。 程咬金好奇道:“张顿,我们把事情都做了,你做什么?”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我去还粮。” 马元规错愕道:“粮还用还?” 吕子臧也吃惊的看着他。 在他们看来,从陈家和豪绅们手里借到的粮,就不该还。 想必他们也有这个自觉性,知晓这粮借出去就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却没想到,张顿竟然真打算还粮回去。 张顿摇了摇头道:“做人,总得讲究诚信,既然说好了是借,那自当有借有还才对。” 马元规皱眉道:“需要给你配点兵吗?” 张顿想了想,“两个就行。” 马元规冲着府衙大堂外大声道:“韩兴,王奉!” 霎时,两名身材魁梧的年轻副将,快步走了进来。 马元规沉声道:“你们跟着去!” “诺!”二人抱拳道。 张顿冲着众人拱了拱手,便带着韩兴和王奉,押解着装有粮的牛车,来到陈家。 韩兴大步走上去敲了敲门。 “嘎吱!”伴随着开门的声音,陈家管家走了出来,见到张顿赶忙道:“见过张少尹。” 张顿问道:“陈老在府上吗?” 见管家点了点头,张顿继续说道:“你去跟他说,大总管府有粮了,我特地来还粮。” 管家拱手应声道:“张少尹稍等,在下立即去通禀。” 等到管家回去禀告,张顿偏头看了一眼跟来的两名大总管府副将,沉声道:“你们等会儿注意了。” 韩兴、王奉一愣。 注意? 注意什么?就是来还粮而已,还用的注意吗?注意还多了?那也不可能啊。 这次带来的粮,都有数呢。 一粒不多,也一粒不少。 韩兴困惑抱拳道:“还请张少尹示下。” “等会儿,可能会打起来。” 张顿神色凝重道:“如果打起来了,你们就可得注意。” 还能打起来?韩兴、王奉登时神色一肃。 王奉语气斩钉截铁道:“张少尹放心,我们一定护卫您的安全。” “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顿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注意一些,别让我把他们给打死了。” “……” 二人抱拳的动作顿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顿。 这个张少尹,说话怎么这么邪乎啊! 而此时,管家忽然将大门打开,摊开手掌毕恭毕敬道:“张少尹,我们家主有请。” 张顿微微颔首,回头对着韩兴、王奉道:“进去吧。” 走入府门,刚走到厅堂处,张顿就看到陈然和十几个豪绅,从里面走了出来。 厅堂内,案牍上摆放着酒肉菜肴。 显然,他们刚刚还在饮酒作乐。 陈然沉声道:“见过张少尹。”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陈老,十几天未见,你气色怎么差了这么多。” 还不是因为你。 没有你,老夫能活百岁,你来了,老夫至少减寿十年! 陈然心里冷哼了一声,问道:“张少尹,你是来还粮的?” 张顿颔首道:“对,十五天粮,不多也不少,你让人点点。” “不用点了,老夫信得过张少尹。” 陈然摆了摆手,见他望着厅堂内的酒菜,下意识道:“坐下来喝杯酒?” 张顿一乐,“那是最好。” “……” 陈然眼角直跳,你这么不客气的吗? 老夫就是跟你客气几句,你是真不客气啊! 还是说,这里面有事儿? 陈然不由拧起眉头。 他们这些人,跟大总管府,跟张顿是什么关系,张顿不可能拎不清楚。 和彼此两看两相厌的人坐在一块。 这酒能喝的痛快么? 可偏偏,他就是应下了。 陈然投给管家一个眼神,让他安排一张几案。 等到张顿坐下后。 陈然盯视着他,道:“张少尹,你此次来,应该不单单只是来还粮的吧?” 张顿笑吟吟点头道:“陈老洞若观火。” “这一次过来,本官还有一件事,要跟诸位交代一下。” 闻言,陈然眯起了眼眸,其他豪绅也盯视着张顿。 交代?这个词儿用的,真是让人不痛快! 看样子,张顿是来找他们办事的。 可他这副态度,不是求着他们办事,而是命令他们办事。 混账玩意儿! 陈然暗暗骂了一声,脸上却还要保持着笑容,道:“不知张少尹,要交代老夫什么?” 张顿单刀直入道:“我就有话直说了,此次河东道大旱,造成了不少灾民。” “大总管府现在是从周边郡县调集了不少粮食,但是这粮食,能解得了一时之渴,却不能长此以往下去。” 陈然哦了一声,问道:“张少尹说的是,但不知张少尹有什么解决之法?” 张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面带微笑道:“我觉得这件事解决起来,也不是很难,只要让灾民不是灾民,不就行了?” 让灾民,不是灾民? 陈然皱眉道:“张少尹能否说的再详细一些?如何让灾民,变得不是灾民?”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道:“有屋住,有地种,他们不就不是灾民了?” “……” 厅堂内,顿时死一般寂静。 陈然和十几个豪绅们,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 百姓沦为灾民,是因为什么?因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衣布遮体,食不果腹! 将灾民,变的不是灾民。 就是反着来做。 也就意味着,要让灾民有屋住,能耕田。 但问题在于房屋、田地从哪里来? 结合张顿跑来跟他们“交代”。 结果,不言而喻! 第256章 张顿的计划,以工代赈! 豪绅当中,有人忍不住道:“张少尹,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给那些灾民屋子和田地?” “那自然不是。” 张顿认真道:“不过,也差不多。” “砰!” 陈然怒然拍案而起,“张少尹,你未免太欺负人了!” “当初你说要借粮,我们也给借了,你说什么,我们也照做了。” 陈然不忿道:“可现在,你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太得寸进尺!” “你若是要说粮,我们是有,可要说屋宅,田地,我们就是有,也不能给,尤其是给那些灾民!” “赈灾,是朝廷的事,不是我们的事,张少尹却将赈灾之事,一次次强加在我们头上,是何缘故啊?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好欺负吗?” 张顿看着他,耐心道:“陈老,你且听我说完。” “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是,我不会让你们吃亏。” 他扫视了十几个豪绅们一眼,看着他们脸上的怒意,仿佛没有看到一般,语气不急不缓道: “我已经找人问过了,这些时日以来,你们收了不少百姓的田地,也有不少人,收了灾民的屋宅。” “你们花的钱,也是灾时的价格。” “我会让那些灾民,以灾情的价格,将那些屋宅,田地再买回去。” “如此一来,灾民有了地种,有了屋住,稳定下来以后,就不再流离失所,自然也不再是灾民。” 张顿笑容和善道:“解决了灾民,而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两全其美啊。” 众人听得脸都黑了。 没损失? 损失太大了! 利用河东道大旱,他们兼并了不少土地。 可张顿的这一张嘴,上下一碰,却打算要他们将吃下去的田地,全部再吐出来! 那他们忙活的这一切,岂不是全都白废! 陈然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道:“张少尹,这一条,老夫恕难从命。” 张顿收敛起笑容,盯视着他,道:“恕难从命?你们借着河东道旱灾,攫取百姓之利,行兼并土地之时,那时候你们怎么就不想着,恕难从命?” “我是来给你们下最后通牒的,不是来跟你们商量。” 张顿语气淡淡道:“如果你们不答应,本官会向朝廷上奏,将你们做的不法之事,全都让陛下知道。” “你们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听到这话,众人不由心中一寒。 在长安城太极宫里坐着的皇帝李世民,可不听他们的,只看张顿的奏折。 张顿若是在奏折里,添油加醋说上一通,他们怕是得面临抄家之后果! “好,张少尹!” 陈然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方才开口说道:“只要灾民们,愿意出钱,我们也愿意让他们赎回他们的田地和屋宅。” 张顿目光深邃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站起身拱手道:“陈老深明大义,告辞。” 说罢,他投给韩兴、王奉一个眼神,便带着二人离去。 韩兴、王奉相互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没打起来啊。 他们刚才已经感觉到了,如果这帮豪绅再继续执拗下去。 张少尹,恐怕真就打人了! 他们看得清楚,张少尹手掌已经握住了茶杯,一副准备掷出去的架势! 厅堂内,针落可闻。 所有人脸色不愉,等到张顿带着人彻底离开,其中一名豪绅方才问道:“陈老,您怎么能答应他啊!” “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扩充咱们的田地吗?” “现在他要让灾民们再把田地拿回去,我们做的事,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众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心里的不快。 “你们稍安勿躁!” 陈然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仔细动动脑筋,好好想一想,这件事,真的有这么简单?” “张顿刚才怎么说的,是让灾民们花钱,将他们卖给咱们的田地再买回去。” 说着,他嘴角微微翘起,“灾民们,有钱吗?” 众人眼瞳一凝。 刚才着急了,光想着张顿的话,没有想到这一茬。 张顿的那番话,确实是有利于灾民。 可是,灾民们拿不出钱啊。 如果他们能拿得出钱,怎么可能还会沦为灾民? 有人迟疑道:“那姓张的,还有大总管府,会不会出钱让灾民们将田地赎回去?” “那就更不可能了。” 陈然一乐,摇了摇头道:“别说是其他州县,就单单晋阳县的灾民,没有十几万,也有数万人之多。” “大总管府的钱,够这么多人吗?更不消说还有其他地方的灾民。” 陈然双手揣在袖子里,老神在在的笑呵呵道: “灾民拿不出钱,大总管府又出不起钱,最后张顿提出来的这条,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当然,咱们也不能光看着。” 他看了一眼站在厅堂外的管家,语气淡淡开口道:“管家,你派几个人出去,城内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诺。”管家连忙拱手道。 ———— 大总管府,府衙大堂中,当听完张顿说完他去陈家的经过以后。 杜淹、长孙无忌无语的看着他。 你做这么大的决定,就不能跟我们提前先说一声? 搁这学陛下乾纲独断呢?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道:“张少尹,老夫没听错吧,你要让那些灾民们,花钱将他们自己的田地和屋宅,给赎回去?” 张顿点头道:“不错。” “这怎么可能呢。” 杜淹一阵摇头,道:“灾民们哪来的钱?还是说,你打算让大总管府出钱?” 听到这话,马元规、吕子臧异口同声道:“大总管府没钱!” 杜淹瞅着二人,道:“看到了吧,大总管府的情况,马总管和吕长史比咱们清楚。” 张顿莞尔道:“我也没说,要让大总管府出钱。” 看到众人盯视着自己,他耐心解释道:“我的想法,是让灾民们自己赚钱,然后自己出钱,将他们的屋宅和田地赎回来。” “这也叫做……” 张顿想了想道:“以工代赈。” 听到这四个字,杜淹、长孙无忌眼眸一亮,瞬间知晓其中的含义。 “好想法!” 长孙无忌赞赏道:“到底是张少尹,脑子就是比旁人的好使。” “但老夫还是有一个困惑,那就是如何以工代赈?” 张顿冲着坐在一旁的胡广努了努下巴,笑吟吟道:“这就要靠胡兄了。” 第257章 竹子,就是制胜的最大法宝! “啊?靠我?” 闻言,胡广浑身一个激灵,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错愕道:“我就一个做生意的,能帮上什么忙?” 张顿笑道:“就是用用你这个人。” “……”胡广沉默了几秒,小声嘀咕道:“我怎么听着,这么渗人啊。” 杜淹、长孙无忌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这话别说是他,他们听着都感觉有些渗人。 二人看向张顿的目光有些古怪,给灾民们用用胡广,怎么个“用”法啊?使我们理解的那个用字吗? “我还能害你不成?” 张顿哭笑不得的说着,随即看向马元规和吕子臧,肃然道: “马总管,吕长史,劳烦你们将我的话传出去,务必让那些灾民知晓。” 说着,他将二人叫到跟前,低声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他们听。 “另外,就要搭一个台子。” 最后张顿不忘补充道:“这个台子,一定要显眼一些,而且得在空旷之地,这样能容纳的灾民会多一些。” “明白!”马元规、吕子臧重重点头,随即起身快步离去。 “这能行吗?”胡广有些忐忑道。 张顿笑容意味深长道:“事在人为嘛。” ———— “听说了吗,大总管府的人,一个时辰后,要来集市上,说是要帮灾民们赚钱。” “还有这等好事?” “真的假的?” “是真是假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在大总管府的运作下,很快消息便传遍整个晋阳县内。 尤其是灾民,听说了这件事以后,毫不犹豫的朝着集市的方向而去。 晋阳县集市上。 一个木台,已经搭好。 而在木台之下,数千名灾民挤在一起,眼巴巴看着空荡荡的木台。 赚钱,仅仅两个字,充满着诱惑。 谁都想赚钱,尤其是灾民们,光是靠着朝廷的赈灾粮,只能勉强度日。 他们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可是他们现在的样子,别说是赚钱,连赚钱的门路都没有。 “什么时候来啊?” “就是,不是说大总管府的人,要在上面讲话吗?” 等了许久,木台上还是空荡荡的,不见大总管府来人。 灾民们顿时议论纷纷。 而此时,张顿带着胡广以及杜淹、长孙无忌,和马元规、吕子臧几个人,刚刚从大总管府出发。 来到集市上,看着路上人挤人,大多都是灾民,张顿满意点了点头,随即对着胡广道:“胡兄,准备一下,咱们准备上台。” 胡广紧张道:“张老弟,你真要我跟你一起上去啊?” 张顿笑了笑道:“没事,你上去站着就行。” 说完,在众人的注目下,他带着胡广走到木台之上。 杜淹盯视着他的背影,问道:“你说张少尹等会,会对着灾民们说什么?” 长孙无忌瞅着他,“问我啊?知不知道你问错人了?” “……” 杜淹语气一噎,又忍不住问道:“你觉得他能行吗?”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又在问我啊?都跟你说了,你问错人了。” 杜淹瞪着他道:“老夫一个人嘀咕不行吗?” 长孙无忌干笑了一声,没有回应他,而是偏头目光幽幽的瞅着不远处。 那里,陈然和十几个豪绅,正拧着眉头盯视着台上的人。 陈然看了看四周,因为来得晚,只能站在后面。 当然,就算能站在前面,他也不愿意去近距离靠近木台。 “好大的阵仗啊。” “这么多灾民都来了,也不知道姓张的会说是些什么!” 豪绅们小声议论着。 陈然眯着眼眸道:“咱们先听他怎么说,如果能给他使使绊子,那就最好。”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听说了大总管府散播消息,将数以千计的灾民聚集在集市上,还搭了个木台,陈然便带着豪绅们一同前来。 主要就是听张顿说什么。 陈然已经打定主意,但凡是张顿想做的事,他和豪绅们,就跟他对着干。 唯有如此,才能不让张顿的计划得逞! 毕竟,真要让张顿成功了,那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借河东道大旱兼并土地之事,将付之东流! 而此时,木台之上。 张顿身穿着京兆府少尹的官袍,看着台下的灾民们,声音洪亮道: “本官,是京兆府少尹,从长安城来的,陛下钦命的钦差!” “河东道的灾情,诸位都是局内人,应该知道灾情如火!” “你们失去了田地,也没了住所,故而流离失所。” “大总管府深表关切,朝廷更是注意着你们!” “所以,本官来了!” 张顿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脚下,神色肃然的大声道: “本官今日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本官要帮你们,拿回你们的土地,拿回你们的屋宅!” “你们,愿不愿意?”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集市。 数以千计的灾民们,听得目瞪口呆,帮我们拿回贱卖的田地,还有屋宅? 还有这等好事? “愿意!” “张少尹,你说的是真的?” 灾民们呼吸都急促了,有人甚至忍不住大叫出声。 “本官代表朝廷,还能跟你们说假话不成?” 张顿一笑,抬手指了指站在旁边有些紧张的胡广,声音洪亮继续说道: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胡广,是长安城里,赫赫有名的醉仙楼店家!” “他听说了河东道的灾情,不远千里而来,就是希望能尽一份力,帮你们渡过难关!” 胡广赶忙配合着拱了拱手。 灾民们目光盯视着胡广,有人忍不住大声道:“他要给我们发钱吗?” “……” 胡广脸色顿时垮了,这话叫我怎么接啊? 发钱?我就是经营小本生意,能发多少钱出去! 他不由看向张顿。 张顿笑容和善的看着说话的那个中年灾民,大声道: “河东道这么多灾民,那得发多少钱?你们想过没有?” 闻言,灾民们顿时大失所望。 陈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差点笑岔气。 十几个豪绅,也幸灾乐祸的看着台上的二人,傻眼了吧,灾民们想不劳而获,你们能满足么? 满足不了,那不得下不来台? “他虽然不是来给你们发钱,但也差不多。” 张顿忽然继续说道:“我带他上来,就是告诉你们,他是你们赚钱的一条门路。” 说完,他投给站在台下的马元规一个眼神。 马元规赶忙拎着一样东西,大步走了上去。 他手里的东西,是一根竹子。 第258章 拿竹子做文章?怎么做啊? 竹子? 陈然、以及十几个豪绅看着马元规手中拎着的竹子,神色困惑。 那根竹子很是平常。 在城外的竹林里,随处可见,根本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这是要干什么?” “是啊,好端端的为何要拿出竹子来?” 豪绅们议论纷纷。 陈然眯着眼眸,低声道:“我们看下去再说。” 说完,他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两个钦差。 不仅是他们,长孙无忌、杜淹同样好奇。 在大总管府时,他们就已经看到竹子,也询问过张顿。 然而,他却不肯说。 杜淹抚着胡须,思索着道:“看他的意思,是要拿这根竹子做文章啊。” “就是老夫有些不明白,这竹子,能做出什么样的文章?” 吕子臧忽然道:“该不会,他想要拿竹子,来帮灾民们赚钱吧?”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这东西要能赚到钱,还能等到现在?” 杜淹颔首道:“老夫困惑,也困惑在这里。” 想不透彻,三人便不再多想,抬头注视着站在木台上的张顿。 “看到这根竹子了吗?” 而此时,张顿接过竹子,高高举过头顶,笑吟吟看着灾民们,大声道:“咱们晋阳县,竹子多了去了!” “遍地的竹子,遍地的宝啊!” “你们或许不明白,为什么本官要说,竹子浑身是宝。” 张顿目光扫过站在台下的灾民,朗声道:“这无关紧要,你们要紧的是知道,只要你们去竹林,砍伐了竹子带回来,就能赚钱!” “每个人,带回来三根竹子,就能在大总管府领一文钱!” “而这些钱,全由胡广出!” 张顿一边手指向懵逼的胡广,一边掷地有声对着灾民们大喊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 三根竹子,一文钱? 霎时,台下的灾民一片哗然。 还有这等好事? 晋阳县外,竹林可多的数不清啊。 “走,砍竹子去!” “咱们一起啊,搭把手到时候一块分钱!” “好啊!” 灾民们眼眸发亮,激动的看着张顿,确定他没有扯谎,便三五成群的,朝着晋阳县外跑去。 霎时,台下的灾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人数不断减少着。 “故弄玄虚!” 陈然冷哼了一声,转身摆手道:“我们回去吧。” 不远处,杜淹、长孙无忌嘴角抽搐着,整了半天,就出这么个馊主意? 说好的以工代赈呢? 让百姓们去砍竹、搜集竹子这就是工了? 换到的钱,就是赈了? 可大总管府得到这么多的竹子有什么用? 等到灾民们全都离开,看着张顿和马元规、胡广从台上走下来,杜淹忍不住道: “张少尹!这就是你说的以工代赈?” 张顿认真道:“是啊。” 长孙无忌语气幽幽道:“这钱,当真由胡店家出?” 感受到众人目光投了过来,胡广一脸委屈道:“我出不起啊。” 此次带着李丽质和胡渠荷前来河东道。 虽然带了一些钱。 可也没多少。 想要喂饱河东道治所晋阳县的灾民,带来的钱扔下去,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长孙无忌无语看着张顿,道:“你这不还等于是让大总管府出钱么?” “张少尹——”马元规、吕子臧急了,打从一开始就说过啊,大总管府拿不出这么多钱! 张顿耐心解释道:“别急啊,这才刚开始。” 说着,他又笑呵呵补充道:“说不定,大总管府还能借此赚到一笔钱呢。” “……” 杜淹、长孙无忌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无语的看着张顿。 如果可以,他们很想摸摸张顿的额头,是不是烧糊涂了。 马元规、吕子臧脸都绿了,赚钱?现在是赚钱的事儿吗? 那么多灾民,全都跑去砍伐竹子。 等他们抱着竹子跑到大总管府来要钱。 大总管府拿什么给? 马元规苦笑道:“张少尹,大总管府怕是撑不住啊。” 吕子臧愁眉不展道:“是啊张少尹,大总管府的钱就那么多,其中有不少,已经被孙学和吕子涛给掏走了。” “灾民们那么多,要是抱回来竹子数量太多来换钱,咱们也吃不消啊。” 张顿摇头道:“吃不消,也能撑一阵子,大总管府的钱,能撑多久?” 吕长史想了想,摊开一只手掌道:“最多五天!” 比自己预估的时间还要久一些!张顿颔首道:“那就先撑五天,五天之后再说!” “……” 马元规、吕子臧震惊看着已经转身朝着大总管府而去的张顿,五天之后,灾民们还不得用唾沫星子把他们给淹死? 二人看向迈开脚步跟着离开的长孙无忌和杜淹,马元规赶忙追上去道: “杜公,长孙公,可否给我们透个底儿,张少尹这样做,究竟为何啊?” “不知道。” 长孙无忌沉吟道:“不过他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听他吩咐就是,出不了事的。” 马元规哭丧着脸道:“我感觉可能会出大事啊。” 出大事?长孙无忌、杜淹盯视着走在前方的张顿背影,却不这么作想。 换做别人,他们也会觉得这个法子,可能会搞出大事。 但张顿不是别人。 他在长安城,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还能把事情做成了。 足见他的办法,非同寻常。 虽然一时间看不出他这样做究竟为何,但他敢这样做,一定有他这样做的道理。 长孙无忌淡淡道:“五天后,咱们再看吧。” 或许,他真能给他们一个惊喜呢。 ———— “哈哈哈哈,真是大开眼界啊。” 陈家,厅堂之中,哄笑声不断响起。 十几个豪绅忍俊不禁的坐在几案后,脸上掩饰不住的戏谑笑意。 “听说这是大总管府想出来的以工代赈。” 其中一个豪绅啧啧道:“我还吃惊会是什么大动作,想不到竟是要让灾民们,去砍伐搜集竹子到大总管府换钱。” 说着,他看向陈然,却发现他拧着眉头一声不吭,登时楞了一下。 十几个豪绅也神色怔然,戴着幞头的一个豪绅忽然想到什么,惊疑道:“陈老,你觉得里面有问题?” 第259章 张少尹,事情办砸了啊! 陈然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 “老夫开始也觉得,他这是胡闹。” “可你们仔细想想,这位张少尹,来了河东道以后,有胡闹过吗?” 他一边敲击着桌案,一边吐字道: “他先是逼逃了孙学、吕子涛,让马元规、吕子臧再掌大总管府大权。” “又放任灾民入城,逼迫我们借粮,稳住灾民,从而给大总管府挣得时间,调集来赈灾粮。” “现在,又搞出一招以工代赈!” 陈然深吸了口气道:“老夫不得不怀疑啊。” 闻言,十几个豪绅神色一肃,有人低声道:“陈老考虑的是。” 陈然眯着眼眸,继续说道:“最主要的一点,还是他让灾民们去搜集的东西。” “他搜集什么不好,非要搜集竹子?” 说着,他扫视了众人一眼,问道:“竹子能干什么?” 豪绅当中,有人开口说道:“一般都是篾匠用的东西。” 霎时十几个豪绅有些恍然,有人迟疑道:“所以说,这个张顿,是打算将灾民们,全部化为篾匠?” “那决然不可能。” 另外一名豪绅毫不犹豫摆了摆手,道: “我家里有个仆从,就是篾匠出身,他用竹子制作出的东西,过程很是复杂。” “灾民当中,能出几个篾匠都算厉害了,要说全部变成篾匠,那绝对不可能。” 陈然微微颔首,“不管怎么说,张顿要做的事情,一定跟篾匠有关系。”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道:“我们得给他添点堵啊。” 张顿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若是不给他添点堵,真叫他把事情办成了。 最后倒霉的,是他们! 豪绅当中,一名中年人忽然开口道:“我派人一把火,把周围的竹林全部烧了?” 陈然瞪了他一眼,“糊涂!” “现在就那么多灾民都去了竹林,你一把火烧了,得烧死多少人?” “到时候大总管府查下来,查到你我头上,你是想被抄家吗?” 说完,他手指重重杵了几下桌案,神色肃然道: “你们现在,立刻也派人去砍伐竹子,多雇一些人,切记,不要雇灾民。” “大总管府想要竹子,何必要经灾民之手,咱们把这个事儿给他揽下来。” “张顿要多少竹子,咱们给他们多少。” 话音甫落,他又看向豪绅们,沉声道:“另外,派人盯着那些灾民,哪个灾民手里有竹子,就抢过来,让他们没得竹子换钱!” 十几个豪绅眼眸一亮,有人忍不住道:“好办法!” 张顿的做法,就是给灾民们提供一个赚钱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陈家,还有他们这些豪绅,一定得给他断了。 毕竟,灾民们若是有钱了,到时候就能拿着钱,将他们兼并的田地和屋宅全部买回去。 于情于理,都得跟大总管府对着干! 让大总管府白忙活一场。 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结果。 “我们现在就吩咐下去。” 十几个豪绅肃然冲着陈然拱手,“陈老,您就等好消息吧。” “辛苦诸位了。”陈然肃然拱手道。 ———— 很快,因为张顿在集市的一番话,整个晋阳县都轰动了。 不仅是灾民,一些城内的百姓,听了也有些意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赚钱的机会,怎能放过! 所有人,都冲向了城外。 一片片竹林中,以往见不到几个人,而今天却是人挤人。 黄昏之时,有人心满意足,抱竹而归,在大总管府换了钱。 而更多的人,却是一脸愤怒。 愤怒的,几乎都是灾民! “太可恶了啊!” “我好不容易弄到的竹子,半路就被人给抢了!” “原来被抢的不只我一个!” 灾民们聚集在一起议论着。 不议论还好,议论起来,灾民们眼里都充斥着愤怒。 被抢的,全是灾民! 那些抢竹子的,就盯着灾民们手里的东西去抢! 然而,众人虽然心里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连月来的大旱,让他们成了吃不饱饭的灾民。 而那些抢竹子的,却一个个膘肥体壮,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 大总管府,张顿坐在几案后,拖着腮帮子,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目光看向府衙大堂外的院子。 院子里,到处都是竹子。 都已堆积成山。 这还是因为竹子太多没地方放,只能摆放在大总管府里。 其他地方,竹子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还远远不够啊。” 张顿暗暗叹了口气,还得再多一些才行。 忽然,他感觉好像有人在看他,偏头望了过去,就看到胡广目光幽怨的盯视着自己。 张顿哭笑不得道:“胡兄,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张老弟,你不地道啊。”胡广语气幽幽道:“我不远千里,护送长质小娘子来河东道,你倒好,直接给我扔这么大一个事儿。” “我刚才都听了,马总管和吕长史说大总管府的钱,撑不了几天。” “你说几天过后,大总管府再拿不出钱,灾民们不敢骂官府,他们会骂我的啊!” 说着,胡广心里就有些难受,这不是找他来背黑锅么。 张顿好笑道:“放心,没人骂的了你。” 胡广哭丧着脸,手指向坐在旁边笑呵呵看过来的杜淹和长孙无忌,“你问问他们相信吗?” 张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长孙无忌和杜淹。 二人笑容更浓厚了。 显然,他们也认为张顿是找来了个背锅的。 张顿摇头道:“胡兄,做大事不能看别人脸色行事啊。” 话音甫落,马总管焦急的声音,骤然传了进来。 “砸了,张少尹,事情办砸了!” 张顿眉头一挑,站起身看着马总管跑进来,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杯,递给他道:“马总管,先喝杯水,慢慢说,怎么就事情办砸了?” 马元规接过水杯,却顾不上喝,急声说道:“你今天不是让灾民们砍伐竹子,来咱们大总管府换钱吗?” “我刚才出去打听了一下,灾民们,没一个赚到钱的!” “钱,都被别人赚走了!” 闻言,张顿眼瞳一凝,“还有这等好事?” 马总管:“???” 第260章 竹具,才是我的杀手锏! 马元规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张少尹,你刚才说什么?” 杜淹、长孙无忌也皱着眉头,有些不明白张顿为何这样说。 张顿笑吟吟道:“我说,这是一件好事情。” “好在哪里?” 程咬金忍不住道:“你大费周章做的这件事,为的就是给灾民们提供一个赚钱的机会。” “现在有人从中作梗,从灾民口中夺食,忙活大半天,灾民们一文钱都没得到,钱都进了别人的口袋,你还叫好?” “你先别急啊。” 张顿摆了摆手,看着马元规问道:“马总管,今天咱们一共花了多少钱?” “一共花了……额……” 马元规想了想,面容有些古怪,竖起一根手指,道:“十贯钱。” 十贯钱? 众人不由一愣,不是钱花的太多,而是太少了。 一贯钱,是一千文。 十贯钱就是一万文钱。 也就是说,一共收了三万根竹子。 按照他们所想,这一天下来,至少要支出上百贯。 没想到,竟只有十贯钱。 十贯钱多吗? 少得可怜! 寻常一个地方出现了灾情,赈灾一天需要耗费的钱帑,就足足数百贯了。 但今天,却只出了十贯钱! 吕子臧一脸愁容道:“可灾民们一文钱没拿到啊。” 张顿笑着道:“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让灾民们通过砍伐竹子,来赚钱啊。” 当时站在集市的木台上,他就注意到陈然和十几个豪绅也来了。 他相信,这些人一定会从中作梗。 果不其然,此次给灾民们提供的赚钱机会,硬是被他们给抢了。 这都在张顿意料之内。 而那些人想不到的是自己根本就没打算,通过这件事,来让灾民们赚钱。 重要的,是他想搜集竹子。 所以不管是灾民提供的,还是别人提供的,都无所谓。 总之以最少的钱,搜集到很多竹子,才是他的目的。 现在,目的达到了! 一天三万根竹子,不少了! 自己的计划,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张顿神色肃然的看向马总管,沉声道:“马总管,你帮我找二三十个得力一些的人过来。” 马元规也不多问,直接点头道:“我现在去准备!” 等到马元规离开后,张顿又看向了胡广,肃然道: “胡兄,我会让马总管派几个人当你的护卫,你去一趟城外,在灾民里找一些你看得上的人。” 胡广问道:“人数有要求吗?” “人数越多越好!” 张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用不多久,就该天黑了,“你现在就去找人,有府兵护着你,天黑了也没事。” “找到了人,你就直接带过来就行。” 胡广重重点了点头,“明白!” ———— “张老弟,这是我找来的人!” 约莫两个时辰以后。 天色彻底大黑,大总管府里里外外,都掌上了灯。 张顿坐在府衙大堂内,低着头手里捏着兔毫笔,在纸上做着统计。 而此时,胡广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大声说道。 张顿抬起头望去,就看到他带着不少灾民,站在府衙大堂外的院子里。 他站起身,递给他一个水杯笑道:“辛苦了。” 胡广摆了摆手,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呼出了一口气,指着院子里的灾民们道:“我就找到二百多人,不知道够不够。” “足够了。” 张顿笑着点头,随即双手背在身后,走出府衙大堂,看着站在院子里的灾民们。 每个灾民,脸上都带着惶恐不安之色。 “你们不要怕。” 张顿笑容和善的看着他们,认真道:“从今天开始,我会手把手的教你们一些东西。” “学会了,你们靠它一辈子吃喝不愁,想不想学?” 听到这话,灾民们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众人毫不犹豫大声道:“想!”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马元规,道:“马总管,你让人拿些吃的给他们,吃饱喝足再做事,能事半功倍!” 还有吃的?灾民们登时眼睛一亮。 马元规肃然点头,“好!” 等到灾民们吃饱后,张顿便带着他们,走到堆满竹子的地方。 还不等他开讲,忽然感觉到背后响起脚步声,张顿回头望去,见长孙无忌、杜淹跟了过来,不由神色一怔,“你们干什么?” 杜淹、长孙无忌异口同声道:“我们也想学。” “你也不怕掉价。”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想学是假,想套话才是真吧,摇了摇头道: “杜公,长孙尚书,不是我不想让你们学,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们来帮忙。” 说着,他又看向程咬金,招手道:“程公,你也过来,你也别闲着。” “我能帮上什么忙?” 程咬金好奇道,虽然困惑,但他还是走了过去。 “你们帮我找一找,距离河东道近,都有哪些没有受灾的郡县。”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道:“等把这些郡县统计出来,就得辛苦程公跑一趟,将东西给送过去。” 程咬金更好奇了,“什么东西?” “这个。” 张顿笑着指了指竹子。 随即,在众人错愕的神色中,张顿拎起一根竹子,随即用从大总管府内找到的小刀,削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 一张竹凳,出现在众人面前。 张顿并没有停手,而是继续制作起竹具。 和竹凳相比,他接下来制作的竹具更加精良,时间,耗费的也越多。 半个时辰后。 一个个竹具出现在院内。 “这个是竹椅,这个是竹床,这个是竹篮,竹衣架……” 杜淹、长孙无忌、程咬金,以及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 张少尹的手怎么长的! 他们都还没看明白,一个接着一个竹具,便从他手中制造而出。 长孙无忌率先回过神来,拧着眉头看着那些竹具,语气带着些许迟疑道:“张少尹,你是打算,将这些东西卖出去?” “不错!” 张顿拎着竹椅坐下,笑吟吟道。 长孙无忌学着他拎过竹凳坐下,感觉竟出奇的不错,抚着胡须感慨道:“老夫现在算是摸清楚你的脉了。” 杜淹站在一旁,豁然开朗的感觉浮上心头,脸上的笑意浓厚了几分。 第261章 请叫胡广为“胡大善人”!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二百来个灾民,说道: “难怪你刚才说,灾民们砍伐竹子没有赚到钱,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是谁将竹子带到大总管府,无关紧要,要紧的,是竹子能源源不断被送到这里。” “有人从灾民手中夺食,也就意味着晋阳县内不少人,也跑去收集竹子了。” “所以,你才说这是一件好事。” 长孙无忌语气一顿,继续说道:“接下来,你提供竹具的制作之法,让胡店家找来的这些灾民来干活?” “长孙尚书洞若观火!” 张顿笑着再次点头,随即又补充道:“其实我想的是,让所有灾民都一块来干。” “但想要教他们怎么制造竹具,我一个人不行。” 杜淹面带笑意道:“于是,你就让胡店家找来这二百多个灾民,先教会他们怎么制造竹具,再由他们去教别的灾民?” “是啊。”张顿点头道:“如此一来,用不多久,整个晋阳县的灾民,应该都能学会。” 长孙无忌啧啧道:“你小子,脑子是怎么长得!” “竹子有了,制造竹具的人也有了,等咱们摸清楚河东道周边没有受灾的郡县,这些制造出来的东西,就可以卖到那些地方。” 他站起身将竹凳拎起来,放在手中细细打量着,嗯了一声道:“东西不错,比胡凳好使,若是往外卖,肯定有人收。” 张顿笑问道:“你们觉得可以干?” 长孙无忌毫不犹豫道:“可以!” 杜淹也点了点头。 至于马元规、吕子臧、胡广三人更没有意见。 张顿站起身道:“好,明天咱们去集市,让灾民们干活!” “马总管,吕长史,后面的事,还得辛苦你们了。” 闻言,马总管爽快道:“没问题!” 不用他明说,马元规、吕子臧就已经明白,张顿是要让他们将消息传出去! ———— 翌日清晨,晨钟的声音响彻,城门敞开以后,灾民们鱼贯而入,神情激动的朝着集市方向而去。 大清早天还没亮时,他们就听到消息。 今天大总管府的钦差,将再次在木台上讲话! 不到半个时辰,集市便已经人挤人。 张顿来了后,径直走上木台。 霎时,周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咳咳!”张顿清了清嗓子,随即大声道:“诸位乡亲父老,这几天你们砍伐竹子,赚到钱了吗?” 不提还好,提到这件事,灾民们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没有!” “张少尹,有人从中作祟,大总管府不管管吗?” “就是,我辛辛苦苦砍了一上午的竹子,到下午的时候,竹子全都被抢光了!报官都没有用!” 灾民们当中,有人忍不住大声叫道。 “这件事,本官也听说了。” 张顿叹了口气,道:“但现在咱们河东道,灾情如火啊,就是再多的人手,都不够派用的。” “但是,你们放心,大总管府心里惦记着你们!” “大总管府连日以来,都在想着如何让你们赚到钱!” “而今天,本官之所以来这里,就是告诉你们,大总管府,会再提供一个让你们赚钱的机会!” 闻言,灾民们楞了一下,旋即就看到胡广硬着头皮再次走上木台。 张顿宛若没有看到胡广投来的幽怨目光,指着他大声道:“昨天,大总管府收到不少竹子,这些竹子有什么用?” “说实话,本官也想不明白,毕竟出钱的是胡店家。” “今天,胡店家跟本官说了个明白,他是要用这些竹子,来做竹具!” 张顿语气一顿,目光扫视了一眼台下竖耳倾听的灾民们,继续大声说道: “胡店家昨晚上听说了你们的遭遇,当即就找到了本官!” “他说,原本收集到了竹子,会让篾匠来做竹具。” “可是看到诸位衣布遮体食不果腹,甚是心痛,所以他决定,将教授你们如何制作竹具。” 说到这里,张顿故意提高了嗓门道:“你们做好的竹具,他会以高价回收!” “就比如这个!” 张顿一边说着,一边冲台下的马元规使了个眼神。 马元规和吕子臧赶忙将竹凳、竹椅搬了上去。 “看到这个东西了吗?这叫做竹凳!” 张顿高高举起竹凳,大声说道:“一张竹凳,能卖五文钱!” “注意听了!” 他指着竹凳声音洪亮道:“这五文钱,不是市价,而是胡店家从你们手里收的价格!” “就是说,你们若是有人用竹子做出了一个竹凳,胡店家就出五文钱,将竹凳收走!” “而你们呢,不会损失一文钱,更不用出成本!” 张顿掷地有声道:“成本,全由大总管府出!” 他的话音落下,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 灾民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顿,一个竹凳,就能得到五文钱? 这比砍伐竹子,赚的更多啊! 而且,制作竹具,比砍伐竹子要轻松多了。 关键是,还不用我们出成本? 还教我们怎么制作竹具? 灾民们面面相觑,旋即一片哗然。 “张少尹,当真如此吗?” 有人激动的大叫道:“你收的可是真的?” 张顿笑吟吟点头:“本官是朝廷钦命的钦差大臣,来到河东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你们谋一条活路吗?” “本官拿人头担保,绝无虚言!” 灾民们霎时松了口气,随即脸上增添了几分笑容。 看着张顿,灾民们由衷的感觉亲切,这个张少尹,朝廷派来河东道的年轻钦差,是实打实的为他们着想! 而此时,张顿并没有停下,而是拎起了一个竹椅,大声说道: “诸位乡亲父老,除了竹凳以外,还有其他东西!” 他举起竹椅道:“这叫竹椅,一张能卖七文钱。” 张顿又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竹床,说道:“这叫竹床,一张能卖十五文钱。” “还有竹篮,竹衣架,竹晾晒杆子……” “诸位,你们还在等什么?” 一口气,说了十几种,张顿气都不多喘一下,一脸认真的看着灾民们,大声道:“胡大善人就在这,等着你们做好竹具收呢!” “想学竹具制造之法的,都去大总管府!” “那里,会有人教授你们!” 说完,张顿不忘对着灾民们笑着道:“整个过程,不收一文钱,免费学!” 第262章 大总管府的张顿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你们有谁愿意去的,现在就去大总管府,登记在册。” 张顿笑吟吟看着他们大声说道:“在册的人,明天就可以学了!想赚钱的,都去啊!” 灾民们激动不已,不用张顿多说,众人就已经朝着大总管府而去。 看着台下灾民的人数不断减少,张顿偏头看向吕子臧,说道:“统计一下,来了多少灾民。” 吕子臧兴奋道:“明白!” 回去的路上,杜淹、长孙无忌目光复杂的看着张顿。 “张少尹,你是一环套一环啊,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用这种办法来处理河东道的灾情。” 杜淹感慨道:“偏偏老夫还能看到希望。” 跟在身后的马元规、程咬金不停点头。 长孙无忌双手背在身后,也微微颔首。 河东道的灾情严不严重,肉眼可见。 至于怎么解决,各人有各人的办法。 这一次李二派他们三个人来河东道解决灾情。 杜淹、长孙无忌扪心自问,难不倒他们。 但是需要时间。 而且,期间可能会发生变故。 像张顿这样的办法,他们自认做不到。 也正因此,二人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也不得不承认,李二千方百计想着要让张顿做官,是一个明智之举。 张顿笑着摇头道:“下官也是尽本分做事而已。” “再怎么说,河东道的灾民,也是大唐的百姓。” 杜淹颔首道:“是啊,豪绅兼并土地,祸乱的是我大唐的根基,所以朝廷必须阻止他们兼并百姓的土地。” “你的办法很好,至少比老夫的办法好。” 说着,他看了一眼长孙无忌,问道:“长孙尚书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么?”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行,随即盯视着张顿,说道:“张少尹,老夫有一个问题。” 张顿好奇道:“长孙尚书但说无妨。” 长孙无忌神色凝重道:“你刚才也看到了,去大总管府的灾民人数不少,这么多人,你觉得会不会有不是灾民的人进来?” 闻言,杜淹、程咬金、马元规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长孙无忌的话,切中了命脉。 不是灾民的人说的,就是陈家和那十几个豪绅! 长孙无忌沉声道:“老夫觉得,陈家和那些豪绅,恐怕会从中作梗啊。” “他们派一些人,以灾民的身份混进来,给你添乱子,这件事怕就没那么容易。” 张顿想了想道:“长孙尚书的意思,是觉得混进来的人,会扰乱制造竹具,甚至弄出一些残次品出来,让咱们卖都无法卖?” “这都是轻的。”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道:“就怕那些人,给你搞出更大的幺蛾子。” “不怕。” 张顿沉吟道:“我有办法。” 长孙无忌盯视了他几秒,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他既然说了有办法,长孙无忌相信,他绝不会无的放矢。 杜淹好奇道:“你有什么法子?” “到时候杜公就知道了。” 张顿一笑,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带着众人回到大总管府。 在厅堂内坐下约莫半个时辰,吕子臧快步走了进来,激动道: “张少尹,杜公,长孙公,程公,人数统计出来了。” “此次来咱们大总管府登记在册的灾民,共有六千人。” 说着,他不忘提醒道:“这还只是今天,明天来的人,恐怕会更多。” 张顿满意点了点头,灾民人数越多自然越好,毕竟这些人,可都是廉价劳动力! 想到这,张顿招了招手,将马总管和吕子臧叫到身边,低声在他们耳畔说着计划。 “记住了,明天等灾民们来了后,你们照着我说的来做!” “没问题!” “张少尹尽管放心!” 马总管、吕子臧拍着胸脯保证道。 ———— “果然如此!老夫就知道,姓张的做的事,就是篾匠之举!” 陈家,得到管家带回来的消息,陈然冷笑着,对坐在厅堂内的十几个豪绅说道: “如果老夫所料不差,等灾民们弄出了竹具,下一步大总管府的那三个钦差,就该将东西卖往其他没有受灾的郡县了。” 十几个豪绅纷纷点头,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他们没想到,张顿竟然还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帮灾民们赚钱。 不说河东道的其他受灾郡县,仅说河东道的治所晋阳县。 光是灾民,上万人不止。 这么多人若都参与到编织竹具之中,造出来的竹具数量之多,可想而知! 而且,听管家带回来的消息,那些被称为“竹凳”、“竹椅”、“竹床”的东西,很是精致,怕也不愁卖。 一旦竹具畅销,灾民们获利,他们就危险了! 十几个豪绅感觉头顶好似有一把钢刀悬着,随时有可能砍向他们,在他们身上割肉! 到手的田地,若是因为灾民们赚到钱而被赎回去,那他们这几个月来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豪绅当中,有人忍不住道:“陈老,可不能让大总管府这么轻而易举的得逞啊。” 陈然面容冰冷,不用旁人说,他也知道这件事会造成什么后果,思索了半晌,说道: “大总管府明天才会让那些灾民开始做竹具。” “咱们还有时间。” “你们现在,立刻回去派人去大总管府登记,明天和那些灾民一起,学着如何编织竹具。” 陈然眯着眼眸道:“等咱们的人,学会了如何编织竹具,那时候大总管府干什么,咱们也干什么!” 听到这话,十几个豪绅不由皱起了眉头。 “陈老,这样做不是配合大总管府,帮着灾民们赚钱吗?” 豪绅当中,一名中年人困惑说道。 其他豪绅也不解看着陈然。 大总管府为什么要弄出编织竹具之事,为的就是给灾民们一个赚钱的机会。 如果学着大总管府来做,岂不是也帮着灾民们赚钱? 灾民们赚到钱,危险的就是他们了! 陈然瞅着他们道:“你们啊,想的太简单了!” “老夫问你们,大总管府让灾民们去编织竹具,是编织好了竹具,就给钱吗?” 闻言,十几个豪绅浑身一震,登时有些明悟。 第263章 偷学!大总管府的安排! 陈然苍老的脸庞上带着笑容,抚着胡须淡淡道: “大总管府,如果有钱的话,早就该给灾民们发钱了,还用得着又是教他们篾匠的活,又是弄竹具的?” “说到底,那个张顿想做的,就是以工代赈。” 说着,他语气一顿。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所谓的以工代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让灾民们去编织竹具,然后大总管府再将竹具卖出去,卖出去所得的钱,再分发给灾民。 良性循环。 彼此有利! 陈然都不得不佩服,张顿这法子用的妙。 但是,他有张良计,自己也不是没有过墙梯! 陈然扫视了众人一眼,吐字道:“大总管府这一招妙啊,等帮灾民们赚到了钱,就该收拾咱们了,一旦灾民们将咱们手里兼并的田地全部赎回去,河东道之天灾,就能彻底结束。” “而我们呢,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我们紧要做的,是立刻派人去大总管府,学着如何编织竹具!” “等学会了,咱们就能‘帮’大总管府了!” 陈然嘴角微微翘起,说道:“灾民们想得到钱,得等到大总管府将竹具卖出去,换到了钱才能给灾民。” “而我们不一样,我们可以让灾民们来咱们这里编织竹具,编织出一个竹具,咱们就可以给他们钱!” 看到豪绅当中有人欲言又止,陈然摆了摆手,让他先听着,继续说道:“当然了,咱们可不能一次性把钱全部给了,可以给个一成嘛!” “灾民们看到了钱,会继续留在大总管府帮着编织竹具,还是来咱们这里,怎么选择,显而易见啊。” 陈然笑吟吟看着众人道:“大总管府没了灾民帮忙编织竹具,自然就没东西可卖,卖不出东西,自然也就没钱给灾民。” 豪绅当中,有人忍不住道:“依照陈老的意思,那时候咱们手里可有不少竹具,难道要往外卖吗?” “卖?卖个屁!” 陈然冷笑道:“卖出去了,不得分灾民们钱吗?灾民们手里有钱了,不得从咱们手里,将田地赎回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咱们不干!” 看到众人不解的脸色,陈然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笑容道: “到时候咱们可以跟灾民们说嘛,竹具咱们是往外卖了,但是半路上,起火了,被山贼给劫了,亦或者是跌入悬崖,被水冲走,什么借口都能找得出来。” “总之就一句话。” “东西没了,自然就卖不了钱,卖不了钱,自然也就没办法将钱给他们。” 陈然淡淡道:“到时候稍微补贴他们一些,事情就过去了。” “至于那些竹具,若是真能卖得出去,赚的钱,不就落入你我的口袋?” 听完他的话,十几个豪绅纷纷松了口气,脸上洋溢起了笑容。 好办法! 若是真能如此,他们不仅不会因此而损失,反而会得到更多! 同时,灾民们也得不到几个钱,而又能破坏大总管府的谋划! “陈老高明。” “还是陈老有办法啊!” 十几个豪绅纷纷笑着冲陈然拱手称赞道。 而他们当中,有人迟疑着道:“陈老,可如此一来,灾民们怕是信不过咱们,会再去大总管府啊。” 陈然冷笑了一声,道:“我们可以托着啊,比如答应那些灾民,制作出的竹具,咱们积攒够了五十万件再往外卖。” “五十万件,得攒到什么时候?没有半年,也有三两个月。” “假若真的积攒够了,咱们再跟灾民说,有人一次性要一百万件,继续拖着就是了。” 陈然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微微翘起道:“到时候怎么着也能拖到年底,大总管府的谋划,也就该拖黄了。” 明白了! 十几个豪绅顿时肃然,“我们现在就派人过去!” 陈然嗯了一声,神色凝重的看着他们,说道:“你们记住了,当下最要紧的,是派人去学如何编织竹具,一定要学会!” “学不会,咱们的谋划,就落不到实处!” “陈老放心!”豪绅们纷纷点头,有人笑着道:“我们派的人都机灵,学东西快得很!” 陈然脸上露出笑容,“辛苦诸位了!” ———— 翌日,天一大亮。 昨日已经登记在册的灾民们,便乌泱泱一片的朝着大总管府而去。 灾民们当中,十几个来自陈家和各个豪绅之家的年轻人,顺着人潮涌向大总管府。 每个年轻人神色很是肃然,心中攒着一股劲,一定要将编织竹具之法,全部学会带回去! 来到大总管府,灾民们就看到身穿官袍的张顿,面带微笑的站在门口。 在他身边,还站着两名身穿紫色官袍的钦差。 正是长孙无忌和杜淹! 程咬金站在二人身边,马元规和吕子臧则站在最后。 “来的人真多啊。” 程咬金看着乌泱泱一片灾民,咂舌说道:“这不得有个一万人?” 杜淹神色凝重道:“比咱们预计的人还要多啊。” 说着,他看了一眼张顿。 张顿笑着道:“人多了更好啊,多多益善嘛。”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元规和吕子臧,压低声音道:“马总管,吕长史,可以开始了。” “好!” 马元规点了点头,一边快步走向灾民,一边挥了挥手掌。 霎时,在韩兴、王奉的带领下,数百名披甲执锐的府兵,从大总管府内一涌而出。 “诸位乡亲父老,都排好队啊!” 吕子臧和他并肩而行,扯着嗓子对灾民们大喊道:“每两百人一队,跟着大总管府的府兵走!” 近万名灾民不由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还是按照吕子臧所说的,开始排起了长队。 马元规、吕子臧带着府兵,仔细的数着人数,每到两百人,就让一名府兵,领着他们前往距离大总管府不远处的一个屋宅之中。 近万名灾民,被分成了五十队,每队有二百人。 马元规、吕子臧暗暗松了口气。 还是张少尹有先见之明啊。 从昨天开始,他们按照张顿所说的,将大总管府周遭的所有宅院全部腾空。 本来他们想着,弄出三十个屋宅就行了。 但是张顿坚持三十个屋宅不够,至少八十个屋宅。 也幸好准备的多,不然还真容纳不下这么多的灾民。 而此时,灾民们井然有序的跟在府兵们身后,走入各个宅院。 十几个来自陈家和豪绅之家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来到同一个宅院中。 终于要开始了! 十几个青年摩拳擦掌着,神色坚毅,一副学不会誓不罢休的架势。 就在此时,一道脚步声响起。 众人回头望去,就看到张顿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 第264章 流水线,杜绝一切坏事者! “见过张少尹。” 灾民们赶忙转身冲着张顿作揖到底。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双手凭空往下按了按,声音温和道:“都坐下吧。” 等到众人席地而坐,张顿也跟着他们一起席地而坐。 灾民们有些受宠若惊。 张顿是什么身份? 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臣! 而他们呢,不过是一帮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布遮体的灾民而已。 可张顿却愿意和他们一块坐在地上。 霎时,众人感觉和张顿的距离拉进了一些,看着张顿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亲切。 张顿偏头看了看四周,周围满是竹子,笑容和善道:“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编织竹椅。” “来,我教你们怎么做。” 说完,张顿便拿起一根竹子,放在手里开始削了起来。 十几个青年神色严肃,目不转睛的盯视着他的手掌。 没过多久,一个竹椅的靠背,被做了出来。 张顿拎着竹椅靠背,在二百个灾民的眼前晃了晃,道问道:“学会了吗?” 灾民们纷纷点了点头,整个过程学下来,想学会并不困难。 “……” 然而,十几个青年却看的一脸懵逼。 你管这叫竹椅? 昨天在集市木台上,他拿出来的可是成品啊。 他现在手里的,最多就是个半成品! 十几个青年当中,有人忍不住道:“张少尹,这不是竹椅啊。” 张顿笑吟吟道:“这确实不是竹椅,你可以称它为竹椅的半成品。” 看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神色,张顿耐心解释道: “编织整个竹椅,太费时间了,所以你们只需要编织出竹椅的靠背就行了,你们能做到吗?” 灾民们异口同声道:“能!” 十几个青年脸色涨红,这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 这完全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按照他们所想。 大总管府的人会教授他们,竹椅编织的整个过程。 现在,却只教授如何编织竹椅的靠背。 只学会这个,怎么回去交差? 十几个青年当中,有人赔着笑脸道:“张少尹,你还是交给我们编织整个竹椅的过程吧。” 其他十几个青年赶忙附和道: “对啊张少尹,我们不怕辛苦。” “我们保证每天能做出很多!” “我们想多赚一些钱啊。” 最后一句话,杀伤力极大。 霎时,灾民们都眼巴巴看着张顿。 不用想都知道,编织整个竹椅赚的钱,比编织出一个竹椅靠背要赚的多得多。 张顿摇头,神色肃然看着他们道:“饭,要一点一点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走大了,容易扯到蛋。” “你们按照我说的来做即刻。” 说着,他笑吟吟看了一眼众人,道:“至于工钱,你们也不用担心,你们编织出两个竹椅靠背,就能赚到编织一个竹椅的工钱。” “编织两个竹椅靠背,比编织一个竹椅用的时间,要少很多。” “本官是为你们着想。” “明白吗?” 灾民们喜上眉梢,花费一半的时间而不少赚。 值啊。 “张少尹放心,我们一定完成!” “对,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十几个青年,还想再说什么,可听着身边一百多个灾民你一言我一语。 他们知道,这时候再提出异议,恐怕连编织竹椅靠背的机会都没了。 十几个青年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灾民们一块,学着如何编织竹椅靠背。 没多久,一个个竹椅靠背,在灾民们手中不断出现。 “你们学的倒是挺快。” 张顿满意点头,站起身道:“你们继续做,本官就先走了。” 灾民们也赶忙站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等到张顿离开以后。 十几个青年坐在一起,低声骂了起来。 “咱们好像被耍了!” “光学会编织竹椅靠背,有什么用啊!学会了也没办法回去交差!” “就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听着众人不忿的话,为首青年沉声道:“不急,咱们先学着,家主给咱们三天时间。” “现在还早。” “今天我们先学这个,明天了,咱们跟大总管府的人说一说,让他们安排咱们去学别的。” 他眯着眼眸道:“总能学会的。” 其他青年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点了点头。 大总管府内。 “张少尹,你这一招厉害啊。” 府衙大堂中,长孙无忌和杜淹、程咬金已经先一步回来。 看到张顿走了进来,杜淹笑吟吟道: “将编织的整个过程分化,确实能杜绝旁人搞鬼。” “这一招叫什么?” 张顿额了一声,沉吟许久说道:“这招叫……流水线。” 流水线?杜淹低着头思索了许久,颔首道:“名字倒是贴切。” 张顿干笑了一声。 流水线,在古代确实闻所未闻,但是在工业化的现代,随便进一个厂,就知道这种现象其实随处可见。 长孙无忌忽然道:“可是这东西不成形状啊。” 程咬金、杜淹也肃然点头。 他们带着人去教授其他灾民怎么编织竹具。 然而编织出来的,也只是竹具的一部分而已。 而并不完整。 听着他们将之前的困惑此刻全部说了出来,张顿笑着道:“还有最后一步,最后一步完成了,再需要组装就行了。” “当然,最后一步咱们得握在手里,另外,组装的事,也得交给信得过的人。” 说着,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马元规,问道:“组装的事,我打算让府兵来干,马总管你看行么?” 马元规莞尔道:“没什么不行的,只要张少尹说什么,我就按照吩咐去做。” 张顿想了想,说道:“府兵那边,也得给钱,虽然不多,但至少得给一些。” 马元规爽快道:“成!我会跟他们说的!” “咱们先做半个月的,半个月过后,看看能做多少。” 张顿又看向吕子臧,道:“吕长史,让灾民砍伐竹子之事,你也得照看着,不能再出现乱子了。” 吕子臧赶忙道:“明白!” 就在此时,杜淹忽然说道:“张少尹,今天来的灾民里,有些人神色异样,老夫觉得他们不是灾民,而是陈家和那些豪绅派来的人。” 第265章 编织竹具之法,我们学会了,又好像没学会 听到这话,张顿微微颔首,他今天在教授灾民们编织竹具时,也察觉到了一些人,神情异样。 尤其是那些人听到编织出来的竹具,竟然只是半成品时。 他们一个个都嚷嚷着,要学竹具的整个编织过程。 能说这话的,八成不是灾民! 毕竟,灾民哪管这些,只要保证会给他们钱,他们就不会说什么! 反之心怀鬼胎的,才会想着学会整个竹具的编织之法。 杜淹继续说道:“你弄的这个流水线,不仅让我们大吃一惊,怕也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陈家和那些豪绅派来混迹在灾民当中的人,应该就坐不住了。” 杜淹神色凝重道:“他们可能会想着调换。” 程咬金咧嘴道:“他们想调换,就让他们调换?当咱们不存在呢?” 张顿忽然道:“不,让他们调,他们想去哪个宅院,就让他们去哪个。” 闻言,众人不由神色一怔,长孙无忌忍不住道:“你不担心让他们学去了?”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放心,他们学不会。” “至于他们为什么学不会,到时候诸位就知道了。” 张顿没有过多解释,看向长孙无忌,问道:“长孙尚书,关于工钱方面,你跟灾民们说清楚了没有?” 大总管府现在拿不出钱。 想要给灾民们现结,那是不现实的。 但拖欠工资,灾民们也不乐意。 至于怎么处理的好,张顿没有拿主意,而是交给了长孙无忌去做。 长孙无忌昂起下巴,抚着胡须说道:“老夫出马,还能说不清楚?” “你权且放心,灾民们那边,老夫已经安抚好了。” 张顿好奇道:“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长孙无忌面带微笑道:“老夫答应他们,钱得等到货卖了再发,但只要来编织竹具,大总管府就多管一顿饭。” 从其他地方调集来的赈灾粮,熬成了粥,每天会给百姓发两顿。 而来大总管府干活的,每天就能吃三顿饭。 张顿莞尔一笑,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长孙无忌笑吟吟道:“多管一顿饭,这些人可不就愿意来了?” “当然了,除了多管一顿饭,老夫也许诺他们,只要连续做三天的活,大总管府就会为他们提供一家老小一天的粮米。”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说道:“那些灾民听老夫这么说,都快要给老夫跪下了。” “长孙尚书这一招,高明!” 张顿赞赏的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心里暗暗感叹,李二把他派过来,也不是没理由啊。 ———— 翌日清晨。 灾民们再一次按部就班的,来到大总管府外。 今日来的人,比昨天的要多几千灾民。 在府兵们的带领下,来的灾民再次被分为二百人一队,朝着宅院之中走去。 十几个青年则被分到了隔壁的宅院之中。 昨天黄昏时,他们找到吕子臧,跟他说了要调到隔壁院子。 本来还以为不容易,没想到吕子臧竟然当场同意。 看着一院子的陌生面孔,十几个青年默不作声的席地而坐。 院子内的一百多名灾民困惑的看着他们,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好奇道:“你们不是昨天来的啊。” 为首青年闷声道:“我们跟他们换了,你们这边做什么?” 那名中年人也没多想,直接了当道:“做木床啊。” “……” 十几个青年神色登时僵硬在了脸上。 怎么会是木床? 许久,为首青年震惊道:“不是做竹椅?” 那名中年人一脸困惑的看着他,“谁跟你们说,我们要做竹椅的?” “……” 为首青年张了张口,抬手指向隔壁的宅院,脸色涨红道:“做竹椅的,就在隔壁啊。” “按理来说咱们这,也该做竹椅才对。” “那是你多想了。” 中年人摆了摆手,笑着道:“别管那些了,今天咱们的任务比较重!你们是新来的,可不能拖后腿啊!” “来,我教你们怎么做。” 十几个青年面面相觑,最终他们只能捏着鼻子,跟着院内的一百多名灾民一起,做起木床。 当成品出来以后。 十几个青年陷入了沉思。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成品,只有床两边的支架,唯独不见中间! 这不和说好的编织木椅,却只编织出木椅靠背一样吗! 为首青年语气激动道:“这东西,能叫竹床?” 衣衫褴褛中年人笑着道:“听张少尹说,这是竹床的一部分。” “咱们管这些干什么,反正做出五件,就能得到制作一张竹床的工钱,光干这个又不累。” “……” 十几个青年欲哭无泪。 累是不怎么累,可是,这跟我们想的不一样啊! “别闲着了,赶紧干活!” 在中年人的催促声中,十几个青年感觉跟吃了苍蝇一般,浑身难受。 黄昏时分,十几个青年托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宅院。 走在回去的路上,为首青年咬牙切齿道嗷: “咱们不能聚在一起,得分开!” “咱们十几个人,总能学会一样,哪怕是学会一样,咱们也能回去交差了!” 其他人纷纷点了点头,肃然道:“明白!” 第三日,黄昏时分。 十几个青年提出不打算干了,家主们只给他们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已到。 得回去交差。 让他们松口气的是,大总管府并没有挽留他们。 陈家。 府门之外,陈然带着十几个豪绅,神色肃然的站在门口,看着安静的街路。 很快,街路上出现了一些年轻人的身影,豪绅当中有人眼尖的看到他们,大声道:“他们回来了!” 陈然眼眸一亮,不等他们走过来,便先一步迎了上去,语气带着一抹急切道:“你们学的怎么样?” 十几个青年相互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一抹苦笑。 为首青年无奈道:“家主,大总管府的那些人,属实太坏了!” 陈然眉头一挑,“怎么讲?你们没学会编织竹具之法?” 为首青年迟疑了几秒,方才说道: “好叫家主知晓,我们学会了,又好像……没学会。” “嗯?”陈然怔然看着他们,困惑道:“什么叫做学会了,又好像没学会?你们到底是学没学会?” 第266章 几十万件东西,咱们往哪里卖? 在陈然和十几个豪绅的盯视下,为首青年轻咳了一声,道:“学会了……还是没学会?” “……” 陈然瞪着他,胡子都快气歪了,骂道:“是老夫问你们,还是你们在问老夫?” 为首青年苦哈哈着道:“家主,其实我们学会了……一半。” 陈然:“……” 豪绅们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什么叫学会了一半? 学东西,还能有学一半的? 那你们回来干什么? 死在外面啊! 看着陈然以及十几个豪绅脸都快黑了,为首青年脸色涨红,愤懑的说道:“家主,不怪小人啊,属实是那个姓张的太坏了!我们也不是不想全学会,只是那个姓张的诡计多端,根本不给我们机会!” 陈然板着脸瞪视着他,“来人,去拿竹子过来!” 等管家应诺了以后,陈然甩了甩袖子,冷哼了一声道:“你们都进来,在院子里给老夫现场编织一个竹具出来,老夫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只学会了一半。” 十几个青年顿时松了口气,齐齐跟在陈然和豪绅们身后,走入府邸之中。 府邸的院子里,摆放着一根根竹子。 在陈然和豪绅们的盯视下。 十几个青年盘腿坐下,开始熟练的用竹子编织起来。 很快,一个个竹具,被编织出来。 编织出的竹具,有竹椅,竹床,竹凳等等,不一而足。 但却没有一个成型的。 竹椅只有靠背,竹床只有支架,竹凳只有三条腿…… 十几个豪绅傻眼了。 陈然更是半晌没回过神,许久,他才盯视着为首青年,拳头都握紧了,咬牙切齿道:“三天时间,你们就学会了这个?” “你们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学全了?” 为首青年愁眉不展,苦着脸耐心解释道: “家主,不是我们不想学全了,而是大总管府不给我们机会啊。” 他赶忙将这三天经历的事,原原本本告知给他。 三天时间,他们从一开始的全天十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到第二天他们分散开来学。 到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已经是上午去一个宅院,下午去另外一个宅院。 然而,让他们崩溃的是,大总管府给灾民们安排的用来编织竹具的宅院,每一个宅院里的灾民,编织的东西都不同! 不带一个重样的! 陈然听的脸色铁青,骂人的心都有了。 看着十几个青年一脸无辜的模样,他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怪不到他们头上。 陈然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 “小人告退!”十几个青年顿时如释重负,在为首青年的拱手赔笑下,众人纷纷快步离开。 陈然看着院子内一地的半成品,叹了口气,对着站在身边的众人说道:“那个张顿,把咱们要做的事,都算到了。” 不然,他也不可能弄这么一出。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不是灾民却混迹在灾民当中的人,学不会编织竹具之法。 说白了。 以张顿为首的大总管府,就是在防着他们。 十几个豪绅一脸无奈,有人问道:“陈老,那现在怎么办?” 本来的打算,是从大总管府那边,学到编织竹具之法,然后以现钱引诱那些灾民过来,为他们效力。 但是现在不行了。 派出去的十几个人,编织竹具之法只学了一半。 现在冒然花钱让灾民们过来干活,到时候弄出一堆半成品竹具,却卖不出去,岂不是更窝心。 而且,真要这么做了,大总管府那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吃力不讨好! 陈然挥了挥手掌,让他们先进厅堂,等所有人坐下以后。 他眯起了眼眸,沉声说道:“你们说,姓张的钦差,弄竹具是为了什么?” 不等众人回应,陈然继续说道:“他是为了将竹具卖出去,卖的钱再分给灾民。” “所以,那些竹具,总得有人买吧?” 他扫视了豪绅们一眼,说道:“你们仔细想想,大总管府弄出那么多的竹具,姓张的钦差,会往哪里卖?” 其中一名带着幞头的中年豪绅开口说道:“一定是河东道周边没有受灾的郡县。” “不错。” 陈然微微颔首,道:“张顿将东西卖给河东道周边,没有受灾郡县的人最有可能。” “毕竟,距离近啊。” 说着,他冲着站在厅堂外的管家招了招手,说道:“管家,去拿一张地图来。” 管家应了一声诺,没过多久,一张布制地图,摊开放在了厅堂内陈然面前的几案上。 陈然指着地图,沉声道:“河东道的西面,是关内道,东面是河北道。” “大总管府弄出来的那些竹具,指定是要往这两个地方卖。” “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 “关内道和河北道,你我都有老相识,他们都是两地的豪商,大总管府手中的竹具,也就只有他们能吃得下。” 说到这里,陈然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目光凝视着众人,扬声道:“立刻发书信……不,立刻派人过去一趟,找到他们,务必不要买那些竹具。” “大总管府的竹具卖不出去,他们就是自己搬石头,把自己的脚给砸了!” 十几个豪绅神色一肃,纷纷站起身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去。 陈然坐在厅堂中,呼出了一口长气,抬头望着厅堂外的天空,神色仍旧凝重。 这个张顿,比他想的要棘手百倍啊,怎么就对付不了他呢! ———— 时间如白驹过隙,十五天时间,忽然而已。 十五天时间,越来越多的灾民,都涌向了晋阳县,来到大总管府。 原本准备的几十个宅院,因为人数越来越多,已经扩充到了二百个。 每天编织出的竹具半成品,在张顿的安排下,都会送到城外的卫府中。 由马元规的副将韩兴、王奉,着手组装竹具。 半个月,竹具已经在大总管府内堆积如山,而像这种景象的宅院,整个晋阳县内不知有多少个。 大总管府内,张顿看着院子里的竹具,回头看了一眼府衙大堂内的吕子臧,问道:“吕长史,竹具现在有多少了?” 第267章 杜公,咱们进城前,你还准备算一卦? 吕子臧赶忙站起身,肃然说道:“一天编织出的各类竹具,每类有两万件左右。” “半个月,竹具总共加起来,大约有二十万件。” 张顿微微颔首,道:“差不多了,先仅着这些来卖,卖光了给灾民们发了钱,河东道灾情就能翻篇了。” 听到这话,坐在府衙大堂内的众人纷纷站起身走了出来。 马元规好奇道:“咱们去哪里卖?” 杜淹沉声道:“没有受灾的地方,一个是关内道,一个是河北道,就这两个地方最近。” 张顿点头,“就往这两个地方卖。” 说着,他看向马元规道:“马总管,你安排一下,即刻将竹具全都装车,今天我就出发。” “诺!”马元规抱拳应了一声。 杜淹吃惊看着他道:“你一个人去?” 长孙无忌语气果断道:“那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老夫跟你一块去。” 杜淹附和道:“老夫也去。” “……” 张顿目光幽幽看着二人,你们跟着一块去,岂不是更危险? 两个老家伙。 跟着去能帮上什么忙啊,二人怕是想着过去看戏! 长孙无忌忽然道:“张少尹,你在想什么呢?” 张顿轻咳了一声道:“想着你们的好。” “……”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瞅着他,你这样子,特么不像啊。 摇了摇头,长孙无忌不再多想,神色肃然道:“老夫建议是去河北道,河北道那边,老夫有几个熟人,去了那里,老夫也能帮你说上话。” 杜淹凝重道:“河北道那边,老夫也有熟人。” 张顿想了想道:“那行吧,咱们就一块去。” 他看向了站在众人身后的胡广、李丽质、胡渠荷,道:“胡兄,渠荷,长质,你们留在大总管府,最近比较乱,能别出去,就不要出去。” 李丽质认真道:“奴家听郎君的。” “奴家听先生的。”渠荷也附和道。 胡广目光幽幽看着他,“不用你说,我也不出去啊,前两天我出去一趟,碰到灾民,灾民就叫我胡大善人,然后就伸手要钱,我算是怕了。” 张顿莞尔,“说明你在他们心里,是真成善人了啊,不然他们怎么不找别人要?” 胡广翻了翻白眼,早知道善人这么难当,打死也不配合你干这事! 忽然,他心头一动,神色凝重道:“对了,张老弟,你这一趟前去河北道,可要小心一些。” “陈家和那些豪绅,这些天都没什么动静,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 “我知道。” 张顿微微颔首,“杜公,长孙公,咱们出发吧。” “等一等,我呢?” 就在此时,一直没吭声的程咬金没好气道:“你们是把老夫给忘了吧?” 他大步走到张顿面前,板着脸道:“张少尹,当初你可是跟老夫说,这趟差事由老夫来做,怎么感觉没我什么事啊。” 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程公,这一趟你就先不用去了,这一趟主要是打通关系,关系打通了,接下来少不了你帮忙。” 明白自己没被忘,程咬金方才满意,提醒道:“那行,多带点兵去啊,现在外面不安宁,别出事了!” “明白,走了!” 张顿嗯了一声,挥了挥手,带着长孙无忌、杜淹朝着府衙外而去。 马元规办事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一个个披坚执锐的府兵,在韩兴、王奉两名副将的带领下,从远处而来。 同时,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辆辆望不到尽头的牛车。 二人先冲着张顿他们抱拳,随即带着府兵们,开始将二十万件竹具一一装上牛车。 这些牛车,全部都是程咬金调集赈灾粮时留下来的。 原本是要等到赈灾粮不够了,再去调集时用。 正巧这会儿能用来装竹具。 两个时辰后,在韩兴、王奉带领一千名府兵护送下,张顿和长孙无忌、杜淹一起,朝着河北道而去。 ———— 河北道,位于关内道东面。 治所在魏州,州治在贵乡城贵乡县。 看着贵乡县的轮廓,坐在马车上张顿呼出一口气。 经过半个月赶路,终于到了。 杜淹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车外的官道,一些务农回来的百姓,正扛着锄头朝着城内而去。 杜淹沉声道:“这地方,才像是我大唐应该有的风貌。” 长孙无忌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受灾的河东道,跟没有受灾的河北道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他看了一眼张顿,问道:“我们要不要去魏州大总管府?” 张顿想了想,摇头道:“让韩副将去知会一声即可,咱们手里的事更要紧。” 他们人数过多,如果不通知的话,怕是得被拦在城外。 所以知会一声很有必要。 但没必要他们亲自过去一趟,毕竟此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倾销竹具,而不是跟魏州大总管府的人打交道。 张顿笑吟吟看着车内的二人,道:“杜公,长孙公,你说的熟人,是什么人?” 杜淹、长孙无忌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对着他干笑了一声。 张顿神色一怔,狐疑看着二人道:“你们别是在诓我吧?”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道:“也不能算诓骗,河北道确实有老夫认识的人。” “不过……” 他面容平静的指了指头顶,“人家是当官的。” 果然,特么你就是过来看戏的! 张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又问道:“杜公你呢?” 杜淹讪笑道:“跟长孙尚书一样。” “……” 张顿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们身为朝堂宰相,真要说是在河北道认识豪商,那岂不是自降身份?” 长孙无忌欣慰道:“明白就好。” 你还上脸了?张顿懒得理他,看着韩兴和王奉已经到了城门口,正和城门卫说着什么,沉声道:“咱们等会进城了,第一要务就是联系到城内的豪商。” “联系到了他们,就立即将手中的竹具脱手。” “听你的。”长孙无忌毫不犹豫道,“你说怎么做,老夫照办就是。” 杜淹闭着眼睛,在一旁摇头晃脑的掐着手指。 张顿看他这副模样,不由神色一怔,错愕道:“杜公,你搁这给咱算卦呢?” 第268章 豪商们不买账,怎么办! 杜淹手中动作一顿,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算个屁的卦!老夫是在算账!” “你定的价格,一张竹凳五文钱,一张竹椅,七文钱,一张竹床,能卖十五文钱。” “咱们这次带出来的竹具,一共有十类,每类是两万件。” “算下来,两万竹凳能卖十万文,就是一百贯钱。” “两万张竹椅,能卖十四万文,就是一百四十贯钱。” “还有竹床,是咱们这里面最贵的东西,能卖三十万文,就是三百贯。” “所有东西加起来,能卖个一千七百贯。” 杜淹掰着手指头道:“咱们贴进去的钱,撑死了也就二百贯钱,咱们净赚一千五百贯……” 张顿摇头,打断他的话,道:“你这算法有问题。” “我说的那个价格,是从灾民们手里收上竹具的钱,不是咱们卖出去的钱。” 杜淹眉头一皱,道:“那岂不是与民争利?” 张顿莞尔道:“怎么会呢,咱们大老远的跑过来,牛车的损耗,要不要钱?找人谈生意,时间、心力,不也得算进去?” 杜淹想了想道:“那再多加五百贯?” 五百贯,半个月时间,赚这么多? 这谁看了不眼馋? 长孙无忌眯起眼眸,都感觉心动了。 张顿却叹了口气,“杜公啊,咱们三个钦差,就值五百贯?” 杜淹迟疑了一下,掰着手指头道:“那……多一千贯?” 张顿没好气道:“杜公,你想的时候不能胆子大一些?” 杜淹认真道:“一千贯不少了。” “……” 张顿无奈的摇了摇头,“咱们还是先找人吧。” 再跟他算下去,杜淹会不会出事,张顿不知道,他就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血压狂飙。 就在此时,王奉带着一个身穿大总管府长史官袍的中年人,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卑职林墨,魏州大总管府长史!” 林长史走到马车跟前,毕恭毕敬的拱手说道:“见过杜公,长孙公,张少尹。” 张顿笑了笑,一边拱手回礼,一边说道:“林长史,我们三个人有要是在身,闲话就不多叙了。” “贵乡县的豪商,你认识多少?” 林长史抬起头,肃然道:“只要是县内的豪商,卑职都认识。” 张顿颔首,“那就劳烦林长史,让他们过来一趟。” “诺。” 林长史点了点头,又说道:“让他们来魏州大总管府如何?” 张顿想了想,“也行。” 这里是魏州的治所,不是并州晋阳县,将当地的豪商叫到当地的大总管府谈事,也更容易一些。 长孙无忌、杜淹默然不语,和张顿一起跟在林长史的身后,来到魏州大总管府。 等到林长史差人去请当地豪商以后,张顿好奇道:“林长史,怎么不见大总管府的总管?” 林长史耐心解释道:“最近突厥那边有动作,尤总管带兵过去了。” 张顿恍然,河北道的南面,直面突厥,突厥有了动作,当地总管领着一地的兵马,若是没有动作反而不正常。 约莫半个时辰,府衙大堂外响起阵阵脚步声。 十几个豪商打扮的中年人,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拜见林长史,拜见三位钦差大人。” 他们先冲着林墨拱了拱手,随即又冲着张顿他们拱手行礼。 林长史回礼后,摊开手掌让他们全都坐下,随即看向了张顿。 张顿笑吟吟站起身,手指向杜淹和长孙无忌,说道: “诸位,我们三个人,是从河东道过来的,河东道的灾情,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吧?” 为首豪商赶忙道:“自然听说了。” 另外一名中年人肃然道:“若是我们有能帮上忙的,三位钦差尽管吩咐。” “如此甚好。” 张顿微微颔首,然后冲着站在府衙大堂外的韩兴和王奉使了一个眼色。 很快,韩兴和王奉带着八个府兵,将十种竹具抬了进来。 “你们看看这些东西。” 张顿指着东西道:“这些都是竹具,有竹凳,竹椅,竹床,竹梳……” 不等豪商们说话,张顿看向韩兴和王奉说道:“将东西递给他们,让他们试试。” 韩兴、王奉抱拳应诺,将东西放在豪商们身边。 十几个豪商面面相觑,很快他们站起身,有些好奇的试着竹具。 “这个竹凳……比胡凳舒服啊。” “竹椅我看更不错,比竹凳还要舒服一些。” “这个竹床,也不错!” “梳子也甚好……” 十几个豪商一边把玩着竹具,一边小声议论着。 “你们觉得东西如何?” 就在此时,张顿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畔。 为首豪商赶忙从竹椅上站起身,躬身拱手道:“好叫张少尹知晓,这些东西都甚好。” “你们觉得好,那就行了。” 张顿笑吟吟道:“本官想和你们做一笔生意,此次我们从河东道过来,一共带了十种竹具,共有二十万件,你们若是喜欢,觉得这是个发财的机会,那咱们就有的谈了。” “这……” 为首豪商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了其他豪商,然后一脸认真的看着张顿说道:“好叫张少尹知晓,东西是好东西,但我们最近,也拿不出钱啊。” 闻言,张顿眯起了眼眸,在他们身上打量着。 杜淹、长孙无忌也皱起了眉头。 “林长史,他们说拿不出钱,你信吗?” 许久,张顿嘴角微微翘起,面带微笑的偏头看向坐在旁边的魏州大总管府长史林墨。 林墨脸色有些不愉,语气不快的说道: “诸位,张少尹就带了二十万件竹具而已!你们看到了,也试过了,连你们都说不错,这些东西应该不愁卖。” “再者,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钱,何故要以手里没钱推脱?你们在贵乡县家大业大的,说没钱岂不是让人笑话?” 为首豪商苦笑着道:“不瞒林长史,在下是真没钱啊,最近在下将现钱,全部进了货。” 其他豪商赶忙附和道: “在下也是。” “在下绝不敢诓骗三位钦差,属实是因为都进了货,若是三位钦差不着急的话,等我们手里的货物都卖光,有了现钱,一定将三位钦差手里的竹具全部买下!” 林长史拧着眉头,有些为难的看向张顿。 第269章 找不到买家,就创造买家! 这些人,是铁了心的不愿意出钱,他也没辙。 张顿脸上笑意不减,微微颔首道:“明白了,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回去吧。” 豪商们顿时松了口气,纷纷站起身,拱手道:“在下告退。” “张少尹,他们刚才的态度,有问题。” 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杜淹声音冷了几分,道:“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跟晋阳县的陈家,以及那些豪绅认识,人家提前都通了气儿了。” 长孙无忌深以为然点头道:“难怪晋阳县内,陈家和那些豪绅们最近没有动静,原来在这里憋着坏呢。” 说着,他看向张顿道:“张少尹,事情有些不好办啊。” 张顿嗯了一声,事情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远在几百里外的河东道的陈家,和那些豪绅的影响,比他想的还要强大。 竟然能说服河北道治所的豪商们,不接收他带来的二十万件竹具。 现在河北道的渠道打不通。 就只能另寻他路。 张顿思索了一下不由暗暗摇头,若是另寻他路,就只能掉头去关内道。 且先不说关内道那边,陈家和豪绅们是不是已经跟他们通过气。 光是这一来一回,就得耗费不少时间。 他能等得起,河东道的那些灾民,怕是要等不起了。 看样子…… 张顿眯起眼眸,带来的竹具,只能在河北道卖出去。 而且,必须得卖出去,将钱带回河东道! 得想个法子出来! 那些豪商不要,总有人会要! 如果还是找不到买家,那就创造出买家!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杜公,长孙公,张少尹,闹成这般局面,卑职也爱莫能助啊。” 就在此时,林长史的声音忽然响起。 张顿回过神,见林长史一副歉然模样,摆了摆手道:“林长史能帮我们见他们叫过来,已经是帮了大忙。” “剩下的事,我们自己处理就行。” 说着,他认真道:“这两天,我们可能会一直在县内,劳烦林长史给我们找个住处。” “那绝对没问题!” 林长史赶忙道:“有什么需要,三位钦差只管知会一声大总管府,卑职尽力去办。” 张顿感激道:“有劳了。” 大总管府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林长史便在大总管府内为他们收拾出了三间屋子。 还包括一个庭院。 庭院里,张顿、长孙无忌、杜淹围着石桌,坐在石凳上。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老夫感觉黔驴技穷啊。” 杜淹拧着眉头,也点了点头,本以为来到河北道,东西就能卖出去。 谁能想到陈家和豪绅们的影响力那么大。 杜淹神色凝重看着张顿,道:“张少尹,咱们接下来怎么做?你得拿出个主意啊。” 张顿双手抱肩,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笑容,道:“主意,我倒是有一个,那些豪商不打算要咱们的货,咱们难道不能自己卖?” 说完,他冲着庭院外的拱门方向道:“韩副将!” “卑职在!” 韩兴肃然走了过来。 张顿沉声道:“劳烦你去打听一下,这里哪个道观和寺庙比较出名,请他们的主持过来。” 韩兴一愣,有些迟疑道:“张少尹,那都是出家人,若是请不过来呢?” “请不来?”张顿也愣住了,指了指他腰间佩着的唐横刀,说道:“你腰间的家伙,是干什么吃的?” 霎时,韩兴恍然大悟,抱拳道:“诺!!” “……” 等到韩兴带着府兵离开以后,杜淹、长孙无忌错愕的看着张顿。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张少尹,你请他们过来干什么?” 张顿没有应声,而是站起身走到摆放十种竹具的地方,拿起一个竹梳子,放在石桌上道:“这是什么东西?” 长孙无忌目光幽幽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张顿耐心道:“我打算把这东西,卖给出家人。” 坐在旁边的杜淹好奇道:“卖给道观里的道长?” 张顿摇头道:“不是,卖给和尚。” “……” 二人愣住许久,长孙无忌方才缓缓开口道:“张少尹,出家人是不是得罪过你?” 张顿轻咳道:“没有。” 长孙无忌无语道:“那你这不是得罪出家人吗?和尚他用梳子?” 张顿耐心解释道:“这东西就是卖给和尚,才能赚的更多啊。” “……” 二人狐疑的看着他。 张顿没好气道:“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我没疯。”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张少尹,卑职将道长和方丈请来了!”约莫半个时辰后,韩兴快步走进庭院,大声说道。 张顿回头望去,就见一名身穿道袍的老道长,和一名身穿僧袍的老和尚,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 “贫僧静法,见过三位钦差。” “贫道柳五子,见过三位钦差。” 二人不卑不亢的站在张顿面前道。 张顿、长孙无忌、杜淹同时起身,冲着他们回礼,旋即张顿笑着道:“柳道长,静法方丈,让你们来一趟,叨扰了。” 他看了一眼韩兴,问道:“韩副将,你没有难为他们吧?” 韩兴昂首道:“没有。” 柳五子、静法目光深邃看着他,你那叫没有? 当听到钦差来找他们,他们没打算过来。 毕竟,他们是出家人,见朝廷的钦差有些不合适。 可是禁不住人家拔刀啊。 静法方丈盯视着张顿,问道:“不知张少尹请贫僧过来,所谓何事?” 张顿收敛起笑容,认真道:“我们三个人,想给你们的寺庙和道观,送些香火钱。” 二人盯视着他,没有吭声。 拿刀请他们过来,这份香火钱怕是没这么容易到手。 “当然了,得需要你们帮忙。” 张顿继续说道:“我们三个人,是从河东道过来的,带了二十万件竹具,希望借着贵观和贵庙,将这些竹具卖出去。” 柳五子拧着眉头道:“张少尹,这怕不合适吧?” 静法方丈更是直接拒绝道:“张少尹,佛门乃是清净之地,从不行商贾之事。” “两位误会了。” 张顿神色肃然的说道:“这钱,不是我们用来肥私的,一切都是为了河东道的灾民。” 第270章 你们做的事,我相信佛祖和吕祖一定能想的通! “河东道连月大旱,出了数以万计的灾民,让他们吃饱穿暖,朝廷还有这个能力。” 张顿叹了口气,一副忧心之色道:“但是,有些人,借着灾情,来兼并百姓的田地,百姓没了土地,成了灾民,朝廷出钱能赈济灾民一时,却不能长久。” “所以,本官帮助灾民,用当地特有的竹子,编织出竹具,再由大总管府负责贩卖。” “卖出去的钱,交给灾民,由灾民用钱财赎回自己的土地和屋宅。” “这样一来,灾民们有了耕种之田地,能安身之屋宅,河东道的灾情就彻底解决了。” 闻言,静法方丈、柳五子道长不由神色一肃,对张顿的印象大为改观。 “张少尹为国为民,贫僧佩服。” 静法方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盯视着张顿,道:“只是贫僧不明白,张少尹为何要贫僧和这位道长来此?” 张顿沉声道:“因为本官在贩卖竹具之时,遭遇了一些问题。” “按照本官开始的想法,我们三个钦差,带着竹具来到没有受灾的河北道,将东西卖给豪商,带回钱回去给灾民。” “可是!”张顿抬起手掌,指向了河东道的方向,说道: “河东道治所的晋阳县,有一个陈家,和当地的豪绅们,却凭借着人脉,说服了此地的豪商,让他们不要买我们手里的竹具。” 柳五子皱眉道:“张少尹口中的陈家,和那些豪绅,不愿意让灾民们将手中的田地全部赎回去?” 张顿点头道:“对。” 柳五子困惑道:“让灾民们用原价将田地和屋宅赎回去,他们也不亏啊,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看似不亏,实则大亏。” 张顿耐心解释道:“他们借着河东道的灾情,兼并百姓的土地,才用了多少钱?” “若是按照丰年的价格,至少是他们收买百姓田地的数倍不止。” “丰年收买一块田地的价格,可是能在灾年买下四五块地啊。” 闻言,静法方丈和柳五子道长神色微变。 他们是出家人,听闻这些事,没有往深里想,听完张顿抽丝剥茧般的解释,二人心里不由有些愤怒。 柳五子骂道:“这些人,不是东西!” “道长心慈啊,本官这是这么觉得。” 张顿钦佩的看着柳五子的,嗷:“但是,问题偏偏卡在这里,河东道治所的陈家,和那些豪绅现在从中作梗,所以本官不得不另辟蹊径,来找道长和方丈帮忙。” 柳五子义正言辞道:“能为河北道灾民做一些事,是贫道的福气。” 说完,他看了一眼静法方丈。 静法方丈双手合十,语气淡淡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大功德,张少尹愿意将此大功德分贫僧一份,贫僧安敢推脱?” “张少尹,你要贫僧做什么?” “道长和方丈这句话,本官心里甚慰啊。” 张顿感动的看着二人,然后从石桌上拿起竹梳子,说道:“这是竹梳子,我想让你们寺庙进点货。” 静法:“……” 柳五子目光古怪的看着竹梳子,又看了看静法方丈锃光瓦亮的脑门,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静法方丈嘴角抽搐了几下,道:“张少尹,你是在和贫僧开玩笑?”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不留片发的头顶,“你看贫僧这头顶,用得到竹梳么?” 张顿摇了摇头,“不是让你们用,而是借你们之手,来卖!” “我会令人将这些竹具,送到你们寺庙,你们帮着开开光。” 柳五子道长、静法方丈面面相觑。 “这……” 二人迟疑了许久,静法方丈方才开口说道:“二十万件竹具,开光的话,得废不少时间啊。” 张顿摆了摆手,耐心解释道:“用不了这么多久。” “就是将货物卸下来放在你们寺庙里一天,第二天就拉走。” 静法方丈吃惊道:“这不是骗人吗?” “此言差矣!” 张顿神色一肃,指着头顶天空道:“佛门乃是清净之地,更是供奉佛祖菩萨之所,竹具进了寺庙,无异于被佛祖菩萨接纳,这和开光有什么区别?” “方丈只需要点一下头,就能完成这个善举,整个河东道的灾民到时候都会感谢方丈你,相比佛祖菩萨,也能想得通。” “……” 这是想得通想不通的事? 静法方丈心里腹诽着,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道:“这能行吗?” “事在人为。” 张顿一笑,看得出来静法方丈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抵触,便看向了柳五子,问道: “柳道长,你这边一样,你有意见吗?” 柳五子道长毫不犹豫道:“没有!” 再有意见,恐怕面前这位张少尹,能代替吕祖把自己给收了! “既然如此,我在这里,替河东道的灾民,感谢你们了!” 张顿一本正经的后退几步,冲着二人重重作揖到底。 旋即他直起身子,转头冲着站在不远处的韩兴和王奉,大声道: “韩副将,王副将,本官刚才的话你们也听到了!” “这件事要好好做,不能出现差池,明白吗?” “诺!”二人抱拳应诺。 静法方丈双手合十道:“张少尹,若是没有别的事,贫僧告退。” 柳五子也行礼道:“贫道告退。” “我送送你们。” 张顿一笑,将二人送到府门外,等回来时,就看到长孙无忌、杜淹正目光古怪的看着他。 张顿眉头一挑,“杜公,长孙公,你们眼神有点不对劲啊。” 杜淹语气幽幽道:“张少尹啊,像你这么解释开光的,老夫还是头一次见。” 长孙无忌更直接道:“你就不怕被雷劈了?” 让佛祖、吕祖来帮你办事,这做法他还是头一次,最关键的是,在长孙无忌看来,到底有些不敬啊。 张顿叹了口气,“救不了河东道的灾民,我更怕啊。” 杜公、长孙无忌沉默了。 正如他所说,当务之急是赶紧解决河东道的灾民。 他们看得出来,张顿现在只是用竹具来解决晋阳县内外的灾民。 一旦这件事能行得通,下一步,他一定会将这个办法,推行下去。 若是不能妥善安置好灾民,一旦除了民变,那他们现在做的,不仅会付之东流,恐怕也不能安然回到长安城。 第271章 张少尹,豪商们送上门来了! 杜淹问道:“接下来做什么?” 张顿眯起了眼眸,语气意味深长道:“我打算让林长史,先帮忙给咱们宣传宣传。” “听你的!”长孙无忌当机立断,直接起身将林长史叫了过来。 当听完张顿的安排,林墨一阵咂舌,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派人立即去办。 “听说了吗,河东道那边受灾了!” 当天下午,偌大的贵乡县,关于河东道受灾的事,便传遍了各个坊市。 “受灾了有朝廷啊!” “我听说,这件事跟咱们河北道也有关系。” “啥意思?” 贵乡县内,一个坊市之中,听到有人这么说,周围的百姓顿时好奇的围了过来。 那人耐心说道:“听说河东道那边,来了三个钦差,带着灾民们制作的好几十万竹具过来了!” “咱们贵乡县的宝镜寺的静法方丈,和白马道观柳五子道长,去见了三位钦差。” “他们说,为了河东道的灾民,将这几十万件竹具开光!” 闻言,有人惊呼道:“这么多东西,得多久啊!” 那名传消息的人笑着道:“听说宝镜寺的僧人,还有白马道观的道士,收到东西后,连夜开光呢。” “你们想想啊,那些竹具,经过寺庙和道观开光,谁要是买了,就是得到佛祖和吕祖的庇护!” “这不得连年走好运,天天发大财?最不济的,用着也能保证少病少灾啊!”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登时眼眸一亮。 买了那些竹具,就能连年走好运?天天发大财?就算不能发大财,也能少病少灾? 说的也是啊,毕竟是开了光的,还是佛门和道家联手,一块为竹具开的光! 百姓当中,有人忍不住道:“什么时候卖?” 那人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不知道啊,总之咱们眼睛放亮点,要是真的开卖了,咱们就赶紧去买!” 一整个下午,竹具被开光的事,就传的沸沸扬扬。 “张少尹,张少尹!” 当天黄昏,魏州大总管府内,张顿、长孙无忌、杜淹正坐在庭院中喝茶。 林长史忽然步履匆匆,大声喊着走了过来。 长孙无忌、杜淹好奇的看着他,这个时候,林长史怎么突然来了? 张顿瞅着神色难掩兴奋的林长史,嘴角微微翘起,看来计划成功了。 “林长史。” 张顿不动声色的站起身,面带微笑冲着他拱了拱手,道:“是出了什么事?” “好事,大好事啊!” 林长史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就在刚刚,你们今天见的那些豪商,又来找卑职了。” “他们说,为了河东道的灾民,他们把货物用一下午的时间,全都清空了,换成了现钱!” “现在他们全都在门口等着,让卑职向张少尹说一声,他们愿意将三位钦差带来的二十万件竹具,全部买了!” 闻言,坐在石凳上长孙无忌,杜淹蹭的一下站起身,吃惊的看着林长史。 没多久二人便又将目光挪移到了张顿身上。 一瞬间,豁然开朗的感觉,浮上心头。 杜淹、长孙无忌同时眯着眼眸,瞅着张顿。 明白了! 合着这小子闹了半天,绕了一个大圈子,又绕回来了! 他压根就没打算将从河东道带来的二十万件竹具,卖给贵乡县的百姓。 他打从一开始,就坚定要将手里的竹具,卖给当地的豪商! 榆木脑袋!杜淹、长孙无忌心里暗骂了一声,骂着自己。 应该早就能想明白的啊,论起购买力,那些豪商比贵乡县百姓不知强多少倍。 如果卖给贵乡县的百姓,还不知道需要就多才能卖得出去。 可换做是豪商,就不一样了。 只要谈妥,一下子手里的东西就能卖出去,省时少力! “他们要买?” 而此时,听完林长史的话,张顿眉头一皱,摆了摆手道:“不卖!” “啊?” 林长史错愕的看着他。 杜淹、长孙无忌更是愣住了,不卖?特么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为了将东西卖给他们吗? 现在人家赶着趟的来买,你却不卖了? 二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少尹,这是为何啊?” 林长史愁眉苦脸道。 豪商们过来,他听了消息后,当即就和他们打包票,说三位钦差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现在倒好,和想的截然相反! 张少尹好像很生气! 张顿板着脸道:“今天上午的时候,本官要你请他们过来,好言相劝,为什么他们不答应买?还一个劲的推脱。” “现在他们又说,把手里的货全部清空换成了现钱,要买那二十万件竹具。” “这话,林长史你相信吗?” 林长史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要说相信,那决然不可能啊。 张顿继续说道:“商贾无利不起早,他们之所以变了态度,全是因为本官让你传出去的消息。” “他们听说了,我们三个钦差带来的竹具,被静法方丈和柳五子道长带走拿去开光,他们见有利可图,所以才跑来找你。” “似这等人,开了光的二十万件竹具,你觉得能卖给他们,让他们拿去发财吗?” 合着你是坐地起价啊! 杜淹、长孙无忌恍然大悟,差点竖起大拇指送给他。 林长史也不傻,哪里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意,暗暗松了口气,赔笑着道:“卑职明白了,卑职现在就去将张少尹的话,带给他们!” 张顿目光深邃的看着他,问道:“你当真听明白了?” “明白,很明白!” 林长史重重点了点头,若是这都不明白,自己这个大总管府的长史就白当了这些年。 “好,你去吧。” 张顿满意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说道。 林长史快步离开,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又快步回来,远远的就嚷嚷道:“张少尹,那些豪商说了,不管是什么价格,只要张少尹答应卖,他们绝不还价!” 刷的一下,杜淹、长孙无忌的目光,望向了张顿。 张顿叹了口气,“这可都是开了光的东西啊,似这等见才眼开之辈,本官是真不想将东西卖给他们!” “罢了!” 他做出咬牙的动作,手掌拍了拍石桌,道:“让他们进来吧!” 第272章 都是狐狸,搁这谈什么聊斋! “都是为了灾民,急灾民之所急,忧朝廷之所忧!” 张顿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说道:“都是为了灾民,为了朝廷,本官受一些委屈,又有什么呢!” 林长史钦佩的看着他,拱手道:“张少尹胸怀宽广,卑职佩服!卑职现在就让那些豪商进来。” 等到他离开以后,张顿忽然感觉两道目光如同针扎一般,扎向自己。 他回头望去,就见长孙无忌和杜淹投来古怪的目光。 杜淹竖起大拇指道:“好一句急灾民之所急,忧朝廷之所忧啊。” 长孙无忌皮笑肉不笑的道:“老夫都没看出来,张少尹还在这件事上,受了委屈。” 说完,二人没忍住笑出声。 委屈? 他委屈个屁! 他摆明了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坐地起价。 分明他是占了便宜。 这个时候,他竟说自己受委屈了。 打死他们二人都不信。 当然了,他们也很乐意看到这个局面。 再怎么说,现在张顿和他们站在一条船上。 而那些豪商,却站在对面的岸上。 把他们拉下水,才是重中之重。 “哈哈。”张顿干笑了一声,在两个老狐狸面前,自己的演技属实有些差啊。 就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林长史带着中午来过大总管府的十几个豪商走了进来。 “见过三位钦差。” 十几个豪商毕恭毕敬的冲着他们三人作揖道。 张顿坐在石凳上,嗯了一声,语气淡淡问道:“本官刚才听林长史说,你们想要买我们带来的那些竹具?” “对对对!” 为首豪商重重点头,随即感慨道:“张少尹有所不知啊,我们回去以后,想到张少尹的话,又想到了河东道受灾的灾民,心里就不是一个滋味。” “所以,我们回去没多久,就开始将手中的存货,想方设法的变卖出去。” “因为这样,我们亏了不少钱。” 说到这,他神色一肃,认真说道:“但是,一想到我们这样做,能腾出现钱来,能帮到张少尹,帮到河东道的灾民,赔的那些钱,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说辞,够厉害啊。 杜淹、长孙无忌瞅着他,同时心里啧啧了两声。 如果他们一来,就直截了当的说要买货物,那就是见钱眼开之徒。 可这一番话说出来,就无异于给他们身上镀了一层金。 他们是心系朝廷,心系百姓的忧国忧民之人。 杜淹、长孙无忌不由看向了张顿。 张顿叹了口气,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们,说道:“说句老实话,本官今天可没少受委屈啊。” “为了灾民,我们三个人,是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的赶路,唯恐在路上耽搁了。” “你们应该知道,河东道灾情如火,我们多休息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不知河东道要倒下多少灾民。” “朝廷将这么大的担子,放在了我们肩膀上,我们就必须担起来。” 张顿眼眶霎时红了,声音都带着一抹更咽道:“为此,你们说不卖了以后,我们是求神仙拜佛祖,在静法方丈和柳五子道长的寺庙和道观里跪下了,声泪俱下啊!” “……” 十几个豪商睁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顿。 好家伙,碰到一个比我们还能装的! 什么叫求神仙拜佛祖,还在寺庙、道观跪下了? 当我们不知道实情? 你分明是让手底下的人,跑去寺庙和道观请人家过来的! 你们三个钦差,压根就没去过寺庙和道观! 吹,继续吹!十几个豪商默不作声,继续听着张顿的话。 张顿轻叹了一声道:“当时静法方丈,还有柳五子道长就说了,为了河东道的灾民,他们愿意为这些竹具开光。” “静法方丈,还有柳五子道长,也都是拳拳之心为了河东道灾民!” 杜淹、长孙无忌低着头,肩膀一阵耸动,心里默默说着,别装了,再装下去,我们就忍不住笑了啊。 张顿通红的目光,从十几个豪商脸上一扫而过,沉声道:“在你们第一次来大总管府,拒绝了要河东道灾民编织出的竹具,本官心里是哇凉哇凉的啊。” “你们不要是小,毕竟有的人想要,本官心里难受的是,耽搁了几个时辰,不知道河东道的灾民,要倒下多少人!” 听到这里,十几个豪商知晓不表示是不行了。 为首豪商肃然道:“张少尹放心,东西我们全都要了!您尽管说个价格!” 成了!杜淹、长孙无忌神色一喜,尤其是杜淹,激动的握紧袖子中的手掌,正准备跟他们说价格时候。 忽然,他看到张顿回头冲着他使了一个眼色。 杜淹瞬间恍然,识趣的闭上嘴,张顿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提高价格! 张顿擦了擦眼角都快要溢出来的泪水,道:“你们愿意出多少钱?” 为首豪商认真道:“张少尹,你看这个价格如何,一张竹凳五文钱,一张竹椅,七文钱,一张竹床,十五文钱……” 不等他们说完,张顿叹了口气,“唉,河东道的灾民,实在太苦了啊。” “……” 为首豪商语气一噎,这个价格,他不满意? 他想了想,道:“张少尹,每样竹具的价格,我们愿意提高一文钱收。” 张顿摇了摇头,一副悲凄的模样,道:“河东道的灾民,吃粥的时候,连个碗都没有,只能手捧着热粥,舔着吃,多惨啊。” 这个价格你还不满意?为首豪商有些急了,“张少尹,我们愿意提高两文钱……” 张顿忽然站起身,走到为首豪商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痛道: “等有机会了,我带你们去河东道看一看那些灾民,和河北道的一比,河东道简直是过着人不如狗的日子,苦,太苦了啊。” “张少尹,你别哭了。” 为首豪商声音都更咽了,“你在哭的话,我们也想哭了啊。” 不仅想哭,还想骂人! 不接收这个价格,你就直说啊,何必搁这装呢! 你们是官场上的狐狸,我们是商场上的狐狸,都是狐狸,搁这谈什么聊斋! 第273章 三位钦差的精湛演技 为首商贾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张少尹,你就直接给我们说个价格吧。” 张顿止住眼泪,但声音还是更咽着道:“说了这么多,本官就是想告诉你们,你们不为我们着想,也得为河东道的灾民着想啊。” “价格得高一些。” 听到这话,十几个豪商顿时松了口气,不再绕圈子,这件事就好谈了。 为首胡奥上小心翼翼道:“多高是高啊?” 每样竹具都提高了两文钱,你都还不满意。 我们一直往上加价,还不如你直接说了,看我们能不能承受! 张顿认真道:“翻一倍吧。” “……” 十几个豪商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松了口气。 翻一倍,那就是每样竹具,至少增加五文钱?! 还在承受范围内! 为首豪商重重点头,“成!” “什么时候交货?” 张顿摆了摆手,“你别着急,本官还没说完呢。” 说着,他露出认真之色,道:“这些竹具,可是经过佛祖开光的。” 为首豪商神色一滞,“所以呢?” 张顿面无表情道:“再翻一倍。” 为首豪商:“……” 其余的十几名豪商也有些为难,再翻一倍,那就是将竹具的价格,以竹凳举例,就是从五文钱,翻一倍成十文钱,现在再从基础价格上翻……就变成十五文钱了! 为首豪商咂舌道:“这是不是太高了?” 张顿面无表情的脸庞上,宛若泛起波澜一般,痛心疾首的道:“河东道的灾民,太苦了啊。” 噗嗤! 突然,一道闷笑声响起。 刷的一下,众人看向了突然没忍住笑出来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抬起头,瞬间收敛起笑容,嘴角微微颤抖着,眼泪下来了,更咽道:“苦,苦得不行啊。” “……” 十几个豪商呆若木鸡的望着长孙无忌。 好家伙,这也是一个能装的主儿! 庭院中寂静了半晌。 为首豪商回头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一同而来的豪商们,看到他们纷纷点头,便咬着牙道:“成,那就再翻一倍!听张少尹的!我们……” 张顿忽然道:“别着急!” 为首豪商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分贝,“还不着急?!” 一句不着急,那就是要涨价! 这都翻了三倍了! 还要涨价? 张顿耐心解释道:“这些竹具,可不单单是佛祖开过光的,吕祖的还没算呢。” “你们光给了佛祖面子,不给吕祖面子吗?” “吕祖,他不要面子的吗?” “……” 众人张着口,不可思议的看着张顿,你这话是怎么从口中吐出来的? 你这不是借着吕祖的名义,从我们身上扒皮吗?! 张顿继续说道:“你们想想,你们花了钱,收购了竹具,不仅帮了河东道的灾民,还给足了佛祖的面子,可是吕祖那边怎么交代?” “吕祖,也是出了力的。” “你们不为河东道的灾民想一想,也得为自己想一想啊。” 张顿语气铿锵有力道:“若是吕祖看到你们不给面子,万一让你们连年多病多灾的,你们受得了吗?” “噗嗤!” 忽然,一道闷笑声响起。 刷的一下,众人看向了杜淹。 杜淹低着头,沉默了几秒,抬起头时,已经热泪盈眶,声音发颤道:“吕祖,心里也牵挂着河东道的灾民啊。” “……” 十几个豪商服了。 好家伙,一个比一个能装! 不愧是当官的,就凭这份能装的本事,不在朝堂上当大官,都说不过去! 为首豪商面部肌肉抽抽着道:“张少尹,那你的意思,再翻一倍?” 张顿点头道:“对。” 为首豪商脸色都有些难看了,“那一张竹凳,我们就得花二十文钱来收!” 张顿扬起手掌道:“不对,是二十二文。” 看着十几个豪商睁大眼睛望过来,张顿解释道:“你们刚开始不是说再加两文吗?” “噗嗤!” 这一次,响起了两道闷笑声。 十几个豪商偏头望去时,就看到杜淹和长孙无忌哭的稀里哗啦,一副刚才的笑声不是从我们这传出来的。 特么信你们才有鬼了! 十几个豪商沉默了,怎么也没想到,本来这件事应该是他们占据主动的。 没想到,这个姓张的,三言两语下来,硬是将被动化为主动。 层层加钱。 真要是听了他的,那我们还赚什么! 为首豪商摇了摇头,“张少尹,若是如此,这么高的价格,我们收不起!我们是商贾不假,可是,我们的财力也有限,您三言两语的功夫,就让我们多出了数倍的价格,我们吃不消啊。” “此言差矣!” 张顿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道: “你们收下这些竹具,可不只是发财啊,你们出的钱,有一分是为了河东道灾民,有一分是为了佛祖,有一分是为了吕祖,还有半分,是你们自己的一些心意。” “……” 十几个豪商无语的看着他。 为了一些心意,就让我们出这么多的血,这谁肯干? 为首豪商沉声道:“张少尹,你也得为我们想想,我们花了钱,收了竹具,可若是东西卖不出去怎么办?我们摊上了成本,最后万一落得个一地鸡毛,我们找谁说理去?” “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张顿拧着眉头,困惑的看着他,“这些竹具,可都是经过佛祖和吕祖开过光的。” “你们现在可以去外面打听打听,贵乡县的百姓,是不是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大总管府将竹具往外卖,他们好花钱买呢!” 为首豪商反驳道:“可是价格太高了!贵乡县的百姓,能买得起的有几个人?” 张顿啧了一声,“亏你们还是做生意的,你们在贵乡县卖不完,就不能拉着东西去其他郡县卖?经过佛祖和吕祖开过光的竹具,你们当真觉得卖不出去?” “……” 十几个豪商默然不语,用沉默告诉他,这个价格得低一些。 张顿哪里看不出他们心里的想法,暗暗冷笑,价格压低了,我大老远跑来是吃饱了撑的? 张顿语气淡淡道:“再者,这件事,我会上报朝廷,给你们嘉奖的。” 嘉奖?! 豪商们瞬间来了精神。 早这么说,我们就心里就有底了啊。 为首豪商好奇道:“张少尹,朝廷会给我们什么嘉奖?” 其他十几个豪商也眼巴巴看着他。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目光深邃的看着他们,语气意味深长道: “到时候你们自然知晓,本官可以给你们透露一些,绝对是一个惊喜!” 第274章 说好的香火钱呢? 听到这话,十几个豪商按捺着心中的兴奋,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张顿口中所谓的惊喜,是什么样的惊喜。 但一想是朝廷给的。 那绝对不会差! 为首豪商不再想着讨价还价,重重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东西我们就买了!” “好!” 张顿笑吟吟道,随即看向杜淹,“杜公,麻烦你跟他们交接一下。” 杜淹站起身肃然道:“没问题。” 二十万件的竹具,目前都在寺庙和道观中放着。 杜淹带着韩兴和王奉以及上百名府兵,带着豪商们去取货。 直到下午时分。 杜淹方才带着府兵回来。 一同回来的,还有一辆辆装满钱帑的牛车。 张顿和长孙无忌站在魏州大总管府外迎接,看到一辆辆牛车上押解的钱帑,张顿满意点了点头,拱手道:“杜公辛苦了。” “应该的。” 杜淹抚着胡须,脸上的笑容止不住,道:“这次咱们没白来啊。” 长孙无忌好奇道:“已经算出来了?这趟赚了多少钱?” “嘿嘿嘿……”杜淹笑的合不拢嘴。 长孙无忌没好气道:“你倒是说话啊。” 杜淹摊开手掌,笑道:“赚了这个数。” 长孙无忌皱眉道:“这是多少?” 杜淹也不卖关子,肃然道: “一开始张少尹定的价格,是一张竹凳五文钱,一张竹椅,七文钱,一张竹床,能卖十五文钱。” “后来在张少尹的一番劝解下,每个竹具翻了四倍又二文。” “算下来,两万竹凳能卖440贯。” “两万张竹椅,能卖600贯。” “竹床,能卖1240贯……” 算到最后,杜淹直接给出数字道:“这一趟下来,咱们一共赚了……七千贯!” 长孙无忌呼吸都急促了。 赚了这么多? 杜淹同样一脸兴奋,目光灼灼看着张顿道:“张顿,有你的啊!” “这一趟就赚了七千贯,若是多跑几趟,多弄出一些竹具,赚的将会更多!” 张顿笑着摇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带着钱回河东道,咱们也能给灾民一个交代了。”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当河东道的灾民,看到了这么多钱,将会是何等反应。 “对了。” 杜淹忽然道:“张少尹,静法方丈和柳五子道长就在外面,说是要见你。” “他们来了?” 张顿讶然,对着韩兴说道:“韩副将,快让他们进来。” 韩兴应了一声诺,转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功夫,便带着静法方丈和柳五子道长走了进来。 “贫僧,贫道见过张少尹。” 静法方丈、柳五子道长满面笑容,异口同声行礼道。 张顿笑着回礼,问道:“静法方丈,柳五子道长,你们怎么来了?” 静法方丈认真道:“贫僧前来恭贺张少尹,将竹具全部都卖了出去。” 张顿笑着道:“同喜同喜。” 确实是同喜! 静法方丈和柳五子道长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收敛起了笑容。 静法方丈沉声道:“张少尹,那贫僧寺庙里的香火钱……” 柳五子道长赶忙附和道:“还有贫道的道观香火钱……” 合着是来要钱的?张顿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杜淹和长孙无忌,却见二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分钱…… 怎么能是理所当然的事呢。 张顿脸上笑容依旧,认真的看着静法方丈和柳五子道长,道: “你们的意思,是要与河东道灾民,争利吗?” 静法方丈:“???” 柳五子道长:“???” 杜淹、长孙无忌也愣住了,偏头错愕的看着张顿。 咋个意思,不打算给他们分钱啊? 这件事,他们可没少出力啊! 静法方丈率先回过神来,拧着眉头道:“张少尹,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柳五子道长神色肃然道:“是啊,当初张少尹见了我们,可是说过,会给贫道的道观,还有静法方丈的寺庙,增添一些香火钱。” 张顿松了口气,“吓本官一跳。” “本官还以为你说的,是要从卖的竹具里分钱呢。” “……” 静法方丈、柳五子道长嘴角同时抽搐了几下。 这话说得,怎么听着就这么不对劲? 按照刚见面时的说法,不就是卖了竹具以后,然后分出一些当做香火么? 可是,张顿现在的说辞,却是将他们从卖出竹具的利益中摘出去! 二人没有吭声,而是看着张顿,想看看他打算给多少。 “香火钱,自然少不了两位的。” 张顿笑吟吟道:“静法方丈,还有柳五子道长,你们这次没少出力,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闻言,二人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站在一旁的杜淹、长孙无忌确实心中一凛,目光深邃的瞅着张顿。 张顿仿佛没有看到二人的目光,继续说道:“静法方丈的寺庙,还有柳五子道长的道观,本官将会各给出一百两黄金,两位意下如何?” 一百两黄金,就是六百贯! 静法方丈、柳五子道长神色一喜,同时激动道:“足够了,多谢张少尹!” “这钱啊,你们拿着。” 张顿一边说着,一边抖了抖袖子,从袖子中取出两张早已写好的纸笺,递给了他们。 “……” 静法方丈、柳五子道长面面相觑。 二人惊疑的将纸笺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就见纸笺上,写着一百两黄金几个大字。 静法方丈气笑了,“张少尹,你该不会是要告诉贫僧,这是一百两黄金吧?” 张顿摇头道:“这是字据。” 说着,他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你看我们三个人,来河东道是像能带着二百两黄金的人吗?” 静法方丈忍不住道:“贫僧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些牛车上,都装着钱帑。” 张顿皱眉道:“那些钱是给灾民的,可不能抵做香火,还望静法方丈见谅。” 静法方丈语气一噎。 站在旁边的柳五子道长沉默了几秒,将手中的纸笺挥了挥,道:“张少尹,可是这字据,也不能用啊。” 第275章 张顿的官方解释 “两位请先入座。” 张顿一笑,领着他们来到庭院内,摊开手掌指着石凳说道。 等他们坐下,张顿方才继续说道: “我们带来的二十万件竹具,静法方丈,柳五子道长,你们觉得,卖了变成钱,能安置好整个河东道的灾民吗?” 二人摇了摇头。 虽说他们是出家人,也知晓张顿他们这次来河北道,用竹具赚了不少钱。 但是,就凭赚到的那些钱,根本不足以安置河东道数以万计的灾民。 张顿叹了口气,“这些钱,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所以,河东道灾民制作的竹具,会源源不断的运送到河北道。” 张顿笑容和善的扬起手掌,指了指静法方丈和柳五子道长,道: “确切来说,会运来这里,本官可以保证,一部分的竹具,会从你们的寺庙、道观过一遍。” “下一批竹具,甚至会印下你们寺庙和道观的印记,那时候买下竹具的人,就会知晓,这些竹具是经过你们寺庙和道观同时开光的,是得到过佛祖和吕祖认可的,是拥有了就能带来平安,能发财的。” “那时候,你们的寺庙,道观,就会被天下人皆知,你们还担心香火问题吗?” 闻言,静法、柳五子眼眸一亮,竖起耳朵听着他继续说。 张顿沉声道:“而且,河东道的灾民一旦安置妥当,这竹具可不会停下来。” “到时候,竹具买卖,就变成正经生意,并州大总管府,也会和你们洽谈,分出一些利润,来作为你们寺庙和道观的香火。” 张顿面带微笑道:“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静法、柳五子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张顿话语中的意思。 张顿是再让他们选择。 是选择细水长流,还是一锤子买卖! 静法方丈毫不犹豫道:“张少尹,后面的这个好!” 柳五子附和的点了点头。 张顿笑着道:“先别急着谢,这里面还有一个前提呢。” “做生意,得要本钱吧,得有人忙活吧,哪里都得用钱。” 张顿叹了口气,双手一摊愁眉苦脸道:“可是,朝廷现在捉襟见肘,都拿不出多少赈灾的钱,所以本官才不得不另辟蹊径。” “……” 静法、柳五子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他,静法方丈难以置信道:“张少尹的意思,是要我们出钱?” 张顿摇头,认真道:“其实也可以不用。” “听说河北道这边的寺庙和道观,也有不少,本官回头去问一问林长史,看看这边有没有愿意出钱的寺庙和道观。” “到时候,愿意出本钱的,本官就将竹具交由他们来开光。” 柳五子急声道:“那我们呢?” 静法方丈拧紧眉头,这样的说法,他有些接受不了。 这不等同于把他们给撇开了么! 真要按照张顿所言,那细水长流的买卖,就从怀里飞了! 张顿歉然道:“那就抱歉了,我们可能就只能合作这一次。” “……” 柳五子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话。 静法方丈忽然将手中的纸笺郑重其事的放在石桌上,开口说道:“张少尹,你看这样如何,贫僧这一百两黄金不要了,当做本钱!” 柳五子反应过来,也将手中纸笺放上石桌,认真道:“贫道也是这样想。” 张顿有些为难,“那怎么好意思呢?” 静法方丈面带微笑道:“都是为了河东道的灾民,贫僧乃是出家人,怎能见死不救,坐视不管?” 柳五子也露出笑容,“贫道也是这样想。” 张顿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二人,道:“你们没明白本官的意思,本官的意思是,这些钱,恐怕不够。” “……” 静法、柳五子震惊的看着他。 钱还不够? 还要我们加钱? 这件事,就当你是在做买卖,可也不带这么做的啊! 说好的香火钱,给了两张纸笺就不说了。 现在更离谱,我们把纸笺还给你还不够,还要我们贴钱?! 长孙无忌、杜淹在一旁也看的目瞪口呆,好家伙,还能这么跟出家人讨价还价的? 静法方丈呼吸急促着道:“张少尹,你能给我们一个准确的意思吗?” 张顿肃然道:“你们至少,还得再出一些。” “我们好用来做本钱啊,也不用你们每人多出,各给一百两黄金足以” “……” 静法方丈眼角直跳,“张少尹,你就是把贫僧的寺庙卖了,也卖不出这么多钱。” 张顿耐心道:“你们可以去弄啊。” “……” 静法方丈额头上青筋毕露,想掉头离开的心都有了,但还是忍了下来,道:“怎么弄,也弄不来这么多!” 张顿沉吟道:“你们这样,你们只需要每人弄个五百贯钱就行。” “剩下共计的四百贯,我们三个钦差借给你们!” 柳五子苦笑道:“那也太多了,我们也借不到啊……” 他们是出家人,靠的就是旁人送来的香火钱。 每一文钱,都有用处,想要腾挪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张顿语气意味深长道:“借什么?你们去要啊!” “要?” 静法、柳五子吃惊道:“怎么要?” 张顿露出和善笑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给他们出主意道: “河东道出了天灾,佛祖、吕祖没给你们带一句话,让你们想想办法,赈济灾民?” 静法方丈摇头道:“佛祖怎么可能给贫僧说这话。” 柳五子也摇头,“吕祖更不可能啊。” 张顿目光深邃的看着二人,道:“其实,我这次来河北道,也是佛祖和吕祖给我指的一条路,为什么其他的寺庙和道观,我不去选,非要选你们的?” 因为整个贵乡县,就我们的寺庙和道观最出名啊。 静法、柳五子心里默默说着,表面上一字不吭,听着张顿说。 张顿认真道:“你们是不是在想,因为你们的寺庙最有名?错了,事实上,是因为佛祖和吕祖让我过来的,更让我带话给你们!” 静法下意识道:“佛祖、吕祖说什么?” 张顿肃然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柳五子想了想,眼眸愈发明亮,“贫道明白了。” “……” 你明白了,特么贫僧不明白! 静法方丈嘴角抽搐着道:“张少尹,你别诓骗贫僧,佛祖也说的这话?这不是道家的说法吗?” 张顿叹了口气,“静法道长,你非得我给你翻译翻译?” “……” 静法方丈沉默了几秒,话说到这个份上,他那还能不明白。 张顿的意思,就是要他们从当地豪商们身上想办法! 虽然心里很是别扭,但是一想到张顿刚才说的那番话,想要放弃又很不甘心。 静法方丈沉默了许久,低头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都是为了河东道的灾民,贫僧知晓怎么做了。” 第276章 带着钱财回河东道! “贫僧告退。” “贫道告退。” 静法方丈双手合十,柳五子也躬身行礼,随即二人转身离开。 张顿和长孙无忌、杜淹一起送他们离开魏州大总管府。 站在府门门口,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长孙无忌啧啧道: “张少尹,你让这两位出家人帮你,现在不给香火钱也就罢了,还让他们出钱,你就不怕他们寒心?” 张顿看了他一眼,捏着鼻子干笑道:“长孙公,你这是揶揄我呢?他们是怎么想的,你应该能看出来才对。” 长孙无忌呵呵一笑。 他哪里看不出来,张顿的做法,哪里会让静法方丈和柳五子道长寒心,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长孙无忌相信。 张顿说完那番话以后,静法和柳五子,就决然不会想要他的香火钱。 毕竟,香火钱才值几个钱啊。 一百两黄金? 六百贯钱确实不少,然则,一旦他们真的收了,那真就成了一锤子买卖。 后面再运送来的竹具,就不会经过他们的寺庙和道观。 也就意味着,他们再无法从河东道运来的竹具上面,得到分毫。 而一旦他们不要了张顿的香火钱,选择出钱“入股”,那结果大不一样。 到时候,他们不仅能得到名,还能得到利润。 如何选择,只要人不傻,都会选择后一项。 长孙无忌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停在府门外的一辆辆牛车,眯着眼眸道:“这次出来,不算太亏啊。” “若是河东道的灾民,知晓咱们带这么多钱回去,怕是要乐坏了。” 杜淹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张顿想了想,说道:“明天吧,等到明天静法方丈和柳五子道长的钱一送到,咱们就出发。” 二人微微颔首,明天出发,等到了河东道境内,差不多也得半个月时间。 一来一回,一个月啊。 张顿也叹了口气,若是放在现代,往返哪里需要这么久。 火车,动车,高铁,汽车……什么样的交通工具,都比牛车速度快啊。 当天早上来,中午就能到地方。 而且这一路走来,张顿对大唐的交通要道也有切身体会。 虽说现在有官道,然而官道完全无法和现代的柏油路相比。 要想富,先修路,何等至理! ———— 而此时,从魏州大总管府出来,静法和柳五子默不作声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柳五子低声道:“静法方丈,张少尹说让咱们去弄钱,你说能弄到吗?” “弄不到,也要弄。” 静法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柳道长,你的道观,还有贫僧的寺庙,能不能闻名于天下,就看这一次了。” “张少尹是让咱们出钱不假,但也给了你我一份大机缘,若是这次没有帮那三位钦差,这份大机缘,也落不到你我头上。” 柳五子苦笑了一声,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是钱如何弄?” 道理是道理,可钱从何来? 他们是出家人,跟商贾不一样,商贾能以互通有无赚钱,他一个道士,守着道观的一亩三分地,想得到一笔大钱,根本不可能的事。 柳五子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贫道的寺庙,一年下来也没得不到那么多的香火钱。” 静法肃然道:“张少尹不是说了吗,咱们去找那些豪商要。” “至于要不到要得到,你看你我的本事了。” “贫僧告退。” 说完,静法双手合十,便快步朝着寺庙的方向而去。 “找豪商……” 柳五子站在原地,喃喃自语了几声,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静法方丈说得对,这是张少尹给他们的一份大机缘,若是把握不住,恐怕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弄到钱! ———— 翌日清晨,静法和柳五子没让张顿失望,他们送钱来了。 送来的钱倒是让张顿吃惊。 不仅是他,杜淹和长孙无忌也吓了一跳。 看着他们拉来的两辆牛车,上面摆放着一个个箱子,箱子内满是铜钱,杜淹咂舌道:“真有一千二百贯钱?” “你们这是把寺庙和道观给卖了?” 静法方丈面带微笑道:“那种事,贫僧干不出来。” “贫僧就是按照张少尹所说,去找那些豪商要钱。” “那些豪商,倒是给了贫僧一些薄面。” 长孙无忌好奇道:“那也不至于给这么多啊。” 静法方丈、柳五子道长目光幽幽看着他。 是啊,寻常化斋,怎么可能给这么多钱。 还不是因为他带着整个寺庙的人,跑到他们府邸,硬是磨了整整一天时间,加上答应那些豪商条件,对方才肯拿出钱给他们。 张顿莞尔一笑,知晓他们昨天回去后,没少下功夫,拱手道:“静法方丈,柳五子道长,你们也辛苦了。” “我张顿一个唾沫一个钉,以后从河东道来的竹具,都会经过你们之手。” “下一批竹具做好了后,我会让人提前通知你们,你们到时候,你们这样,这样……” 说着,他将二人叫到身边,低声在他们耳畔说着。 “好办法!” 许久,静法方丈、柳五子道长眼眸一亮,异口同声道。 静法方丈肃然道:“多谢张少尹指点,贫僧记住了。” “等到东西到了,贫僧一定按照张少尹所说的来做!”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和他们又寒暄了一阵,又跟林长史说了半刻钟的话。 三人便坐上马车,在韩兴、王奉带领府兵的护送下,朝着河东道的方向而去。 马车上,杜淹好奇道:“张少尹,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长孙无忌也好奇的看着他。 张顿轻咳了一声,道:“也没什么,就是让他们在下一批竹具快要到的时候,我让他们带着僧人和道士,早早的准备好,把开光的场面弄大一些。” “那样,买的人不也会更加相信么?” 杜淹竖起大拇指,道:“你这做生意天赋,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啊。” 张顿笑容和善道:“熟能生巧嘛。” 毕竟,没穿越以前,这种事自己可没少干。 撩开车帘,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张顿想到远在数百里外的河东道,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任重而道远啊。 第277章 满载而归,来自大总管府众人的震惊! 河东道治所,晋阳县。 大总管府周围的一个个宅院中,编织竹具的声音不绝于耳。 每个宅院中,都有二百人。 所有人,都是灾民。 但他们现在的样子,却和刚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刚刚来时,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而这一个月来,在编织竹具的过程中,每个人脸上少了几分菜色,多了几分红润。 神态也和开始完全不同。 其中一个宅院中,一名中年人刚刚编织完竹椅的靠背,砸吧着嘴道:“三位钦差离开已经有一个月了吧?” 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大高个,笑呵呵道:“算算时间,刚好一个月。” 中年人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一个月,又做出了二十万件竹具,辛苦了这么久,我都一文钱没有看到。” 话音刚落,其中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想抱怨,去大总管府抱怨,管事的都在那。” 其他人也是脸色不愉的看着他。 他们虽然没有见到钱,可是大总管府答应他们的事,一样也没落下。 虽然没钱,但是管饭! 而且,连续编织几天时间,大总管府还会管他们的一家老小的饭。 仅凭这一点,前来编织竹具的灾民们,就已对大总管府很是感恩戴德。 每个人都念着张顿的好。 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人发出埋怨,然而一旦埋怨到张顿身上,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中年人赶忙摆了摆手,“我也不是抱怨,大总管府对咱们这些灾民好,咱们都看在眼里,我哪能去给他们添堵啊。” “我就是有些期待啊,也不知道三位钦差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们这一次出去,顺不顺利,有没有卖出去。” 听到这话,二百人的宅院中,所有人脸色缓和了许多。 坐在他旁边的大高个呵呵笑着道:“我觉得肯定能。” “毕竟张少尹亲自出马,还能有他做不到的事?”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对,去办差的可是咱们的张少尹!” “你看张少尹来了咱们河东道,才几天时间就给咱们灾民活干,还给咱们管饭!” “是啊,若是换一个人,能把咱们当人看,就谢天谢地了!” 众人正说着,忽然宅院外,有人兴奋的大叫着道: “张少尹回来啦!” “三位钦差,都回来啦!” 闻言,二百人的宅院中,所有人浑身一个激灵,将手中的竹具放在地上,纷纷站起身。 “走,咱们出去看看!” 在那名四十多岁的男人提议下,所有人都点着头,快步往宅院外走去。 刚一出去,他们就看到整条街人头攒动! 大总管府外的街巷中,人挤人,几乎水泄不通! 在宅院中编织竹具的人,全都跑了出来,眼眸发亮的寻找着张顿的身影。 很快,众人就看到一辆辆牛车,由远及近,朝着这边而来。 当看到牛车上,原本载着的竹具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箱子。 众人呼吸都急促了。 嘎吱,嘎吱~ 大总管府外的街上,听不到一个人的声音,唯有牛车的声响,此起彼伏。 “都让开,让开!” “街路都被你们挤成这个样子,三位钦差怎么过来!” 马元规、吕子臧一脸兴奋的从大总管府走了出来。 程咬金走在最前面,看到街上那么多人,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霎时,灾民们纷纷让出一条路,程咬金才带着马元规和吕子臧,快步走向牛车过来的方向。 当看到牛车上,摆放着箱子,程咬金、马元规、吕子臧激动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就在此时,韩兴和王奉骑马而来,到了二人身边,纷纷翻身下马,抱拳大声道: “卑职拜见程公,马总管,吕长史!” 马元规赶忙道:“张少尹呢,还有杜公,长孙公呢?” 韩兴笑着指了指牛车群的后半段,道:“张少尹他们的马车,走在最后面呢。” 程咬金目光灼灼的看着牛车上的箱子,问道:“这些箱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王奉赶忙道:“都是钱!” 程咬金、马元规、吕子臧眼睛更亮了几分。 但是,很快一个困惑便浮上心头。 三人让韩兴、王奉带路,朝着张顿他们所乘坐的马车方向而去。 每路过一个牛车,他们都会伸长脖子往车上看一眼,都发现牛车上载着箱子。 无一例外! 正因如此,三人心里的困惑才愈发浓厚。 “这不对啊。” 马元规喃喃自语道:“二十万件竹具,就是撑死了,也就卖出去个一千五百贯。” “换成铜钱,有一百五十万文,就是用牛车拉,用不到两成的牛车,就足以拉完了。” 马元规又惊又喜的指着远处牛车上满载的木箱,道:“怎么所有牛车上,都载着木箱啊?” 韩兴、王奉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笑容。 程咬金将他们的脸色尽收眼底,问道:“张少尹他们,是不是赚了不止一千五百贯?” 韩兴笑道:“一千五百贯?按照张少尹的说法,那还不够来回折腾的钱呢。” 吕子臧追问道:“那一共赚了多少?” 韩兴挤眉弄眼道:“吕长史,你要不要猜猜看?” 吕长史想了想,道:“有两千贯?” 韩兴忍俊不禁道:“猜错了,再猜。” 马元规眼眸发亮道:“两千五百贯?” 王奉嘿笑了一声,“不对不对!程公,你要不要也猜猜看?” 程咬金一巴掌拍在二人头上,没好气的道:“猜猜猜,猜什么猜,你们直接说,究竟赚了多少?” 韩兴揉了揉鼻子,干笑道:“其实也没多少……” “嗯?”程咬金睁大眼睛瞪着他,同时扬起了手掌。 韩兴轻咳了一声,用手比划出了一个数字,道:“赚了这么多。” 看到他比划的数字,程咬金、马元规、吕子臧宛若被雷击中了一般,呆立当场。 韩兴用手,比划了一个“七”。 就是说,张顿带着二十万件竹具去了一趟河北道,共赚回了七千贯?! “嘶——” 吕子臧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道:“怎么会赚这么多?!” 马元规更是惊声道:“怎么赚的?” 光是卖竹具,就能赚到七千贯?这绝不可能啊! 第278章 发钱,发钱!灾民们的欢呼雀跃! 杜淹笑着道:“还是咱们张少尹手段高明啊。” “那二十万竹具,若是按照咱们开始说好的价格,最多也就赚个一千五百贯。” “张少尹觉得一来一回,就赚这么一些钱,不就是白折腾么。” “所以,我们到了河北道以后,张少尹找来了一位方丈,还有一位道长,借着佛祖、吕祖的名义,硬是将价格翻了数倍……” 说着,杜淹又详细的将整个过程,原原本本的告知给他们。 程咬金、马元规、吕子臧竖着耳朵听着,目光不停的往张顿身上瞥,眼眸中掩饰不住的惊叹。 程咬金啧啧道:“论起做生意,还是张少尹高明,老夫是服了。” 马元规、吕子臧更是钦佩的看着他。 若是换做他们,恐怕这一趟去了河北道,只能空手而归。 毕竟,陈家和那十几个豪绅,已经布置好了,说服了河北道治所贵乡县的那些豪商。 他们二人若是前去,空手而归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张顿却不一样,面对那些豪商不要货物,他硬是想出了“开光”的手段。 难怪他能以不到加冠之龄,就做到京兆府少尹的位置。 简在帝心是一方面。 重要的,还是他有这个能力! 看着众人投来的钦佩目光,张顿莞尔道:“其实过程没有杜公说的那么夸张,还算顺风顺水。” “对了,现在晋阳县什么情况,陈家和那些豪绅,没有再折腾出幺蛾子吧?” 听到这话,马元规神色一肃,道:“那倒是没有,这段时间,他们倒是安分。” 张顿微微颔首,想必他们是觉得,河北道那边有他们已经打了招呼,自己带去的竹具,一定卖不出去。 所以他们才没想着再折腾。 换做自己,怕也会如此。 张顿没有再去多想,抬头看着马元规,笑吟吟道:“钱都带回来了,接下来,也该让灾民们开心开心了。” 马元规兴奋道:“我现在去办!” 吕子臧附和道:“我也去!” 说着,二人快步朝着大总管府的方向而去。 “杜公,长孙公,张少尹,”程咬金满脸笑意,摊开手掌说道:“这一路舟车劳顿,你们辛苦了,先回府歇歇吧。” 杜淹叹了口气,“辛苦一场,能有所收获也值了,等这件事毕,老夫非得给陛下告假几天,在家里好好歇着。” “去了一趟河北道,老夫是越来越想念长安城了。”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也叹了口气。 张顿抿着嘴唇,抬头望着前方,前方那些灾民的身影,时不时的出现在眼底。 来到河东道这么久,他也有些想念长安城。 但是他和杜淹、长孙无忌的想法不一样。 他们两个人,是想着赶紧回到长安城,远离受灾的河东道。 张顿则是想着,若是能将长安城的那种繁华,搬到河东道来就好了。 “真的要发钱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信三位钦差就对了!” 众人前往大总管府的路上,灾民的声音不停的涌现耳畔。 张顿一眼望去,就看到沿路的灾民,一个个目光发亮的望着自己,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灾民们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辛苦一个月,终于等到发工资的哪天。 别说,还真有些像! 刚回到大总管府,马元规便带着吕子臧,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兴奋道:“张少尹,要发钱的事,已经跟灾民们说了。” “灾民们都快乐疯了!” “还用你说?”杜淹没好气道:“我们过来的时候,都看到了!” 长孙无忌偏头看向张顿,问道:“张少尹,什么时候给灾民们发钱。” “现在就发吧。” 张顿笑着道:“马总管,吕长史,你们按照名册上,每个人每日的做工发钱吧。” “诺!” 马元规、吕子臧激动抱拳道。 二人离开没多久,张顿坐在府衙大堂内,就听到外面传来的一阵阵惊呼声。 长孙无忌优哉游哉的坐在木椅上,双手抱肩靠着椅背,脸上带着笑容道:“瞧瞧,这都是民心啊。” 杜淹忍俊不禁道:“若是我大唐的百姓,都是如此的话,何愁盛世不来?” “说得对!”程咬金咧嘴一笑。 就在此时,众人忽然看到张顿站起身,朝着府衙大堂外走去。 杜淹好奇道:“张少尹,你去哪里?” 张顿脚步一顿,回头讪讪一笑,道:“给家人报个信儿。” “……” 话音甫落,府衙大堂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杜淹、程咬金偏头看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给家里人报个信儿? 他身为钦差,替朝廷巡视河东道,在河东道哪来的家人?! 他说的家人,如果不是老夫理解的家人,那他口中的这两个字,就是“佳人”啊! 佳人……李丽质? 长乐公主? 淦! 长孙无忌看着张顿快步离开的背影,脸都有些发黑。 膈应,就很膈应! “长孙公,你节哀啊。” 忽然,一道闷声在耳畔响起。 “……”长孙无忌黑着脸望向了程咬金,没好气道:“不会说话,你就别说话!” ———— 而此时,晋阳县内。 “听说了吗,大总管府的三位钦差,从河北道回来了!”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听说吗?!” “我不仅听了,还看到了,一个月前,三位钦差离开河东道,带走的牛车上,满载的货物,这次回来,牛车上全都是钱箱!” “这得多少钱啊!” “不知道,我就知道灾民们发财了!” 伴随着灾民们领到钱,整个晋阳县一片哗然。 各个坊市中,百姓们看着每个灾民都挂着笑容,内心油然而生出一抹羡慕。 不少人羡慕的同时,也不由的感慨。 一开始有人流传,灾民们入城以后,就会各种打砸抢烧,无恶不作。 然而,真当灾民们入城以后,他们才发觉,灾民们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安分守己。 每天一大清早,城门一开,灾民们就满面笑容的结伴而行,去往大总管府方向。 灾民们脸上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城内的百姓们感觉匪夷所思。 这是灾民应该有的精神面貌吗! 第279章 有了钱,灾民们会干什么!? 灾民们,不该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对朝廷抱怨,对当官的愤恨吗! 可晋阳县百姓们看到的,却是不一样的灾民。 纵然城外的灾民们,也是衣衫褴褛,开始也是面黄肌瘦。 可这一个月来,灾民们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 甚至有些人,都变胖了! 菜色,再从灾民们身上看不到一丁半点! 而这些灾民,一个月前,也是不满朝廷,不满当官的。 但自从张顿、长孙无忌、杜淹这三位钦差到来以后。 风评就变了! 感激,感谢,感恩…… 就差把朝廷供起来了! 他们是不是装的,晋阳县百姓们能看得出来。 而今天,灾民们领到钱以后,当地的百姓明白了。 灾民们为何会如此。 只因为,朝廷派下来的三位钦差,发自内心的把他们当人看。 尤其是那位京兆少尹张顿。 不仅对灾民好,不仅给他们饭吃,还手把手的教他们,如何赚钱! 就差给他们嘴里喂饭了! 这样的官,灾民们如何不敬重? 甚至,晋阳县的百姓们,对他的印象也有所改观。 而此时的张顿,正在大总管府里,寻找着李丽质她们。 “渠荷,你说郎君这一趟去河北道,办事顺利,还是不顺利啊?” “师娘,你都问奴家一个月了……” “唉,我担心他啊。” 李丽质坐在竹凳上,低着头手里撕着花瓣,小声嘀咕道。 胡渠荷正准备劝她几句,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看清楚来人,胡渠荷差点激动的喊出声。 张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强忍着笑意走到李丽质身后,就听到李丽质一边撕着花瓣,一边嘴里嘟囔道: “顺利,不顺利,顺利,不顺利……” 撕到最后,就剩下一个花瓣,李丽质却已经说完“顺利”两个字。 看着手中最后的花瓣,李丽质不忿的将它扔在地上,“奴家就知道,拿花瓣算卦是骗人的!” “噗嗤!” 张顿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听到笑声,李丽质浑身一个激灵,一脸难以置信的转身望去,就看到张顿笑吟吟看着自己。 “郎君!” 李丽质惊喜的叫出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 张顿笑着指了指地面上的花瓣,问道:“长质,你这是干什么呢?” 李丽质俏脸一红,“奴家听人说用它可以算卦,算算郎君这一趟出去,究竟是顺利还不是顺利,谁知道它是假的!” “你啊……” 张顿一阵莞尔,扬起手掌,轻轻揉了揉她的秀发,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李丽质抬起头,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喜色,道:“郎君,你这次不走了吧?” 张顿摇头道:“肯定得走啊。” 李丽质啊了一声,满面失望道:“还要出去?” “那是当然。”张顿一本正经道:“我们不是说好的,要出去逛逛么?” 李丽质美眸睁大了几分,有些娇羞的扬起手掌拍了他一下,嘟囔道:“没正经。” 说着,她笑的半天合不拢嘴。 张顿偏头看了一眼胡渠荷,见她也是一副欣喜之色,笑吟吟道:“渠荷,你收拾一下,也跟着一块出去!” “奴家听先生的!”胡渠荷重重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起道。 ———— “混账,简直是混账!” “河北道那些豪商,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陈家,来自陈然的咆哮声,响彻厅堂。 他怒然一脚踹翻面前的几案,任由桌上的酒水菜肴,洒落一地。 十几个豪绅,也是一脸难看。 三位钦差从河北道回来了,而且带走的竹具,一件都没有拉回来,拉回的只有钱箱! 这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按照他们所想,张顿他们应该无功而返! 带走多少竹具,也应该带回来多少才对! 不该有钱箱的啊! 十几个豪绅中,有人咬牙切齿道:“河北道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把咱们的话,听入耳中!” “咱们要他们不许买那些竹具,他们不但不听,看样子反而还多出了钱来买!” 去信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信中告知河北道豪商,张顿等人是如何给竹具定价的。 哪怕是他们真出钱买了,也不该超过一千五百贯才对。 可现在,十几个豪绅听到的消息,却是三位钦差回来,带回来了至少七千贯。 足足多了数倍! 这钱谁出的?朝廷出的?朝廷若是愿意出钱,早就出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河北道豪商们,出了高价,买走的竹具! 豪绅当中,有人愤懑道:“这帮混账东西,为什么要跟咱们对着干,我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愿意出高价,来买那些东西!” 陈然脸色难看至极,手掌紧握成拳,微微发颤着,咬牙道: “还能因为什么,商人逐利,他们明显是看到了那些竹具,能让他们发财!” 听到这话,十几个豪绅顿时沉默了。 如果真是这样,河北道的豪商们,肯愿意出高价,就能说得通了。 扪心自问,若是换做他们,看到能敛财的商机,他们也会这样做。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河东道天灾大旱的时候,想方设法去兼并百姓的田地了。 可正因如此,十几个豪绅才更加想不通。 张顿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能让竹具的价值翻倍?能让那些豪商,心甘情愿的去收购竹具? 有一名豪绅站起身肃然道:“陈老,我现在就亲自去一趟河北道,去将这件事问个明白!” “不用去了!” 陈然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你现在纵然去了河北道,将事情问了个明白,能于事有补吗?” “当下城里的灾民,因为编织竹具,手里已经有钱了!” “有了钱,他们会干什么?” 他们会开始赎田! 十几个豪绅脑海中,顿时冒出一行字。 想到这里,众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他们借着河东道的连月大旱,来兼并田地,好不容易成功了。 现在,却要面临着被赎回的风险! 而灾民们之所以能这样做,全是因为张顿! 第280章 釜底抽薪,气急败坏的陈家和豪绅们! “陈老,现在该当如何,您老得拿出一个主意啊。” 豪绅当中,有人急声道。 “事已至此,老夫还能有什么办法?” 陈然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除非,张顿死了。” 十几个豪绅心中一跳。 让张顿死? 这或许是一个办法。 可是,后果谁能承担? 张顿身为钦差大臣,一旦死在了河东道,朝廷必然震怒。 到那时,河东道上上下下,不知道要多少人头落地。 带着幞头的豪绅苦笑道:“这个办法,不太行啊。” 陈然深吸了口气,“老夫焉能不知?咱们真要做了那一步,恐怕你我也该人头落地了。” “何况,想杀了张顿,有那么容易?” “孙学和吕子涛不是没有试过,结果如何?” 厅堂内,再次鸦雀无声。 所有人一脸无奈,面对张顿,他们无计可施啊。 “现在垂死挣扎一下吧。” 陈然闭着眼眸,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说道:“立即给河北道那边去信,告诉他们,不许他们再收竹具。” “若是他们觉得亏了,亏多少钱让他们记着,日后咱们补给他们就是。” “这一次,张顿那些人带回来了几千贯,那些钱还不至于赎回咱们买下的所有田地、屋宅。” “只要能在源头上掐住了,不让那些灾民再赚到钱,我们就不算白费功夫。” 听到这话,豪绅们纷纷点头,一名中年豪绅沉声道:“我们回去就写信让人带到河北道。” 说着,他犹豫着道:“陈老,河北道那边的豪商会听吗?” 陈然默然不语。 商人逐利,乃是天性。 真要想他们听了,就必须割肉喂给他们。 如果这样就能阻止,割点肉喂给他们也不算什么。 可问题是,现在大势已经成了。 想要挡住灾民们得到钱来赎回他们的田地,陈然也没有把握。 一时间,他心中涌现出一股无力感。 如果打从一开始,和张顿相交,不和他作对,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忽然,十几个豪绅中,一个国字脸,穿着青衫的四十多岁的男人脸色阴沉的站了出来。 “陈老,在下有一个办法。” 陈然抬起头,问道:“你详细说说。” 青衫男人沉声道:“张顿,他是钦差,我们不能杀,但我们也不能看着他让灾民们编织好竹具,拿去卖钱给灾民们!” “我的办法是,烧竹林!” 他神色肃然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把竹林全烧了!没了竹子,就如同没了米,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豪绅当中有人皱眉道:“现在竹林里那么多人,一旦烧了,万一烧死人了怎么办?” 青衫男人冷笑道:“死一些人,有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竹林!” 豪绅们沉默不语,他们也觉得这个办法,是个好办法。 但问题是,谁来下这个决心? 众人纷纷又看向了陈然。 “你这办法,有些欠妥。” 陈然沉吟了许久,说道:“不过,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竹林,咱们可以不烧,可以用别的办法来坏了竹林。” 听到这话,众人登时眼眸一亮,那名青衫男人也笑了笑,点头道:“我明白了!” 陈然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也浮现出笑容,道:“釜底抽薪计使出来,看他张顿还有什么能耐!” ———— “张少尹好!” “见过张少尹!” “张少尹,这是我敢买的包子,您尝尝看!” 大总管府外,晋阳县城中,张顿带着李丽质和胡渠荷,走在城内的街上。 沿路的灾民,看到他的身影,纷纷神色欣喜的走了过来。 有灾民恭敬的唤了他一声,也有灾民想着将买的东西分给他一些。 张顿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婉拒着灾民的好意。 摆脱了他们,李丽质眨着眼睛道:“郎君,他们很尊敬你啊。” 胡渠荷捂嘴偷笑道:“换做其他人,若是能做到先生做的事,肯定也会这样。” 张顿穿着一袭青衫,双手背在身后,歪头笑吟吟道:“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孔子也云,为政以德。” “孟子也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为官者对百姓好,当官的就如天上之日月,百姓拱之。” “这也是为什么,百姓们会有这样的态度。” 说着,他看了一眼胡渠荷,道:“渠荷,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入朝为官了,你可得记着这话!” 胡渠荷俏脸一肃,认真点头殴打:“奴家谨记先生的教诲。” “至于长质……” 张顿看向李丽质,想了想道:“以后你就当好夫人!” “去你的!”李丽质投给他一双漂亮的白眼,脸上笑容更浓厚了几分。 张顿拉起她的小手,笑道:“今天出来,就不说这些了,咱们买东西去!” 一个时辰后,张顿带着二女回到了大总管府。 出去一趟,给李丽质买了个簪子,她高兴了半天。 给胡渠荷送了本《论语》,她也高兴了半天。 张顿看着府衙大堂内坐着的长孙无忌、杜淹等人,坐下后笑着道:“都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我看说的也不对全对嘛。” 长孙无忌:“……” 杜淹放下手中的公文,抬头忍俊不禁道:“那是你找了个好女子,还找了个好女弟子。” 长孙无忌:“……” 杜淹说完就感觉说错话了,偏头望去,果然就看到长孙无忌正睁大眼睛瞪视着自己。 你非得把老夫气出病不可?这话是该当着老夫的面说的吗? 杜淹读懂了他投来目光的意思,不由讪笑了一声。 就在此时,张顿忽然惊疑了一声,看着坐在旁边喝着小酒的程咬金,指着他的胡子道:“程公,你胡子长了啊。” 程咬金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中的酒杯,抚了抚胡须,吃惊道:“有吗?” 杜淹也看着他,点头道:“真长了。” 张顿眯着眼眸道:“你这样子,越看我觉得眼熟。” 程咬金神色微变,赶忙打着哈哈道:“你天天面对那些灾民,里面也不乏长胡子的嘛,看我胡子长了,觉得眼熟也正常。” 第281章 怎么办,竹林全被毁了! 一边说着,程咬金一边腹诽,等会儿老夫就把胡子剃了,他娘的,胡子属实坏事啊! 张顿没有往深处去想,看着坐在一旁正打算盘的吕子臧,问道:“吕长史,钱发的怎么样了?” 吕子臧抬头肃然道:“该发的都已经发了,一共发了一千五百贯,还留有五千五百贯。” 张顿颔首道:“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有多少竹具?” 吕子臧咧嘴一笑,道:“城内现有编织好的竹具,已经破了四十万件。” 张顿松了口气,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这是个好消息,他沉吟道: “往后应该会更多,灾民们把领到钱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来晋阳县的灾民,多了上万人。” “这些人也要安置,能多安置一个人,就少一个灾民,对咱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诺!”吕子臧重重点了点头。 马元规坐在一旁,看着张顿,暗暗感慨了一声。 朝廷派的人,真得力啊。 河东道这么一个烂摊子,自从张顿来了以后,就没有再继续乱下去。 他甚至能预料到,用不了多久,整个河东道会恢复以往的宁静。 甚至,河东道还会因祸得福! 想到这里,马元规脸上的笑容更浓厚了几分。 “马总管,不好啦!” 忽然,一道焦急的声音,在府衙大堂外响起。 众人纷纷偏头望去,就看到韩兴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马元规皱眉道:“何事慌慌张张?” 韩兴面容苍白道:“竹林,竹林全被毁了!” 话音甫落,坐在府衙大堂内的众人,登时神色大变。 马元规更是蹭的一下站起身,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全没了,全毁了!”韩兴声音都更咽了,“晋阳县内外的所有竹林,全都,全都……” 马元规脸色瞬间苍白,浑身的气力宛若被抽空了一般,瘫坐了下来。 他刚才还设想着河东道的未来,现在韩兴带回来的话,不啻于一道惊雷。 竹林被毁,就没有了原材料,还如何编织竹具! 张顿站起身,神色凝重道:“先去看看!” “韩副将,你前面带路!” “诺!”韩兴赶忙点了点头,随即带着众人,来到城外的一处竹林。 偌大的竹林,蒙着一层黑色,显然有人纵火。 张顿拧着眉头,问道:“有人伤着吗?” 韩兴肃然道:“除了竹林被毁,没人受伤。” 张顿顿时松了口气,然后走入竹林之中看了看。 每根竹子,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长孙无忌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皱眉说道:“纵火的人,是一根根点的?” 每根竹子,都是拦腰被烧,烧的还很均匀。 最让长孙无忌感觉匪夷所思的,是每根竹子还都没有被烧完,好像就被人又用水给浇灭了一般。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道:“烧成这样,显然是冲着咱们来的。” 杜淹咬牙切齿道:“釜底抽薪啊!” 偌大的竹林,每根竹子都被烧成这样,就是想要大总管府不能收集到竹子,来让灾民们编织竹具。 马元规愤然道:“我现在就带兵去抓人!” 杜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瞪着他道:“你有证据吗?” “这还需要证据吗?”马元规大叫道:“这不是陈家和那些豪绅干的,我马元规的头摘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杜淹板着脸道:“你这不还是在臆想?还是没有证据,现在擅自抓人,朝堂上若是有人参你一本,你能担得起吗?” “而且,你现在抓人又有什么用?抓了人,难道就可以让竹林恢复原状?” 马元规急声道:“那怎么办?” “这么多灾民,就靠着这些竹林赚钱,河东道能不能妥善安置灾民,能不能让灾民们有耕地,有屋住,也靠着竹具!” “没了竹子,如何编织竹具,没了竹具,如何往外卖钱?灾民们得不到安置,河东道就一日不宁啊!” 杜淹抿着嘴唇,一声不吭,许久他看了一眼张顿,问道:“张少尹,你有什么办法?” 张顿眯着眼眸道:“韩副将,晋阳县内外的竹林,都是这个样子?” 韩兴点头道:“对,都是这样子!” “明白了。”张顿微微颔首,然后看了一眼马元规,道:“杜公刚才的话,说的有道理,现在抓他们,于事无补,把这件事先记着,以后再找他们算账。” 说着,他语气一顿,继续说道:“当下最要紧的,是稳住灾民。” “吕长史,这件事你去安排,告诉灾民们,不要慌张,大总管府会安排好一切。” “诺!”吕子臧神色凝重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快步朝着城内方向而去。 张顿偏头看向马元规,肃然道:“晋阳县没了竹子,其他县呢?整个河东道都是连月大旱,各地都有灾民。” “把这些人都利用起来!” “让他们在各地竹林砍伐竹子,然后装车运送到河东道治所!” “马总管,你立即调派府兵,让韩副将和王副将去做。” 马元规重重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张顿最后瞅了一眼竹林,对着杜淹、长孙无忌、程咬金道:“我们也回去吧。” 三人点了点头,回去的路上,长孙无忌沉声道:“从各地砍伐竹子,让各地灾民送过来,耗时耗力,而且还费钱。” “我知道。”张顿嗯了一声,道:“但该做还是要做,没有了竹子,竹具就编织不下去,刚刚稳住的灾民,怕是又得慌了。” “幸好这次去河北道,带回来的几千贯钱还没用完,这会儿能派上用场。” 张顿深吸了口气,看着不远处晋阳县城门,面无表情道:“怕就怕一件事……” 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相互对视了一眼,神色都出奇的凝重。 张顿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 长孙无忌沉声道:“你是担心,河东道各地的竹林,都可能遭殃?” 张顿嗯了一声,道:“陈家和那些豪绅,显然是要行釜底抽薪之计。” “光是破坏晋阳县的竹林,算什么釜底抽薪?换做是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河东道但凡有竹林的地方,全给它毁了!” “这才叫釜底抽薪!” 第282章 毁了竹林,以为我就没辙了? 听到这话,杜淹、长孙无忌、程咬金顿时神色更加凝重了。 程咬金问道:“现在要不要立刻抓人?” 杜淹摇了摇头,“现在想着去抓人,已经来不及了。” “是啊。” 张顿颔首道:“咱们等消息吧。” “如果他们没有行这真正的釜底抽薪之计,也影响不了我们什么。” “若是结果,和我们想的一样遭……” 张顿没有再说下去。 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却能猜得出来。 如果结果和他们想的一样,河东道的竹子全都被毁了。 他们这些时日做的事,都将付之东流。 整整一天时间,大总管府内很是安静。 到了第二天中午,府衙大堂外,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坐在府衙大堂中,听到脚步声,都蹭的一下站起身。 长孙无忌沉声道:“他们回来了!” 话音甫落,马元规和吕子臧便苦笑着跑了进来,“张少尹,杜公,长孙公……” 程咬金急声道:“快说,怎么样了?” “大事不好啊。” 吕子臧眼睛都红了,“竹林,全都被毁了!” “……” 杜淹,长孙无忌、程咬金霎时脸色变得难看。 张顿呼出一口气道:“陈家,还有那些豪绅,还是有些手段啊。” 想要毁掉河东道内所有的竹林,不单单是只花钱就行。 人力,财力,物力,还有人脉等等,都得全都用上才行。 他看着马元规问道:“灾民们知道消息了?” “已经知道了。” 马元规哭丧着脸道:“现在城里城外的灾民,都在那骂街呢。” “张少尹,下面该怎么做,您得给个指示啊。” 张顿想了想,说道:“我回屋去想想办法。” 说完,他朝着府衙大堂外而去。 马元规、吕子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张着口想要叫住他。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杜淹已经抬手制止住二人,沉声道:“这个时候,就不要打扰他了。” “让他好好想一想。” 马元规急声道:“怎么想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了竹林,就如没有米下锅的巧妇,就是把脑袋想破了,也无济于事啊。”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道:“那是你!不是他!” “编织竹具,以工代赈之法,是谁想出来的?是张少尹。” “他能想出这等法子,难道就想不出别的了?” “你还是太小看了张少尹。” 马元规只得抿着嘴唇,不再吭声。 杜淹、程咬金目光古怪的看着长孙无忌,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老小子,竟然还开口夸起张顿了? 长孙无忌瞅见二人投来的目光,撇了撇嘴角,仿佛没看到一般,问道:“杜公,程公,你们说,张少尹会不会把醉仙楼百货,全部拿出来弄?” 杜淹眼眸一亮,但仔细想了想,便摇头道:“这是个好办法,但是,不适合在这里用。”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陈家和那十几个豪绅,会想方设法的阻止?” 杜淹重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这里毕竟不是长安城,咱们赶来的时候,老夫在晋阳县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 “我所知晓的那些店铺,都是陈家和那些豪绅开的。” “想要弄醉仙楼的百货,总得买东西作为原料吧?” “那些店铺,不给你卖原料,你怎么办?从其他郡县调?还是从长安城那边往这里调?” 杜淹掰着手指,道:“陈家,还有那十几个豪绅,出手都能毁了河东道内所有的竹林,难道就不能再出手,让各地的商贾,不卖东西给咱们?” “再者,也不能从长安城调,路太远了,费时费力还费钱,你就算有这个心思,张少尹也不会这要么做。” 程咬金迟疑道:“那咱们搁这干瞪眼?” 杜淹翻了翻白眼,道:“不说了吗,张少尹去想办法了,咱们在这里安心等这就是。” 长孙无忌双手背在身后,走到府衙大堂外,盯视着张顿所在的屋子,眯起了眼眸。 换做以前,他确实不怎么待见张顿,但现在不一样了。 和张顿共事的这些时日里,长孙无忌也不得不承认,张顿是个能臣。 自从张顿来了河东道治所,整个晋阳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改变着。 如果没人掣他的肘,或许,用不了半个月时间,他们三人就能回长安城了。 可现在,河东道内的竹林都被毁了,可想而知整个谋划,都被全盘打乱。 “唉。”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想出一个好办法。 “长孙公……” 忽然,杜淹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我也得做好准备啊。” 长孙无忌抿着嘴唇,嗯了一声,语气淡淡道:“先让张顿试着做吧,若是他解决不掉,咱们再出手。” 而此时,张顿独自回到屋中,盘腿坐在榻上,拖着腮帮子,低头思索了起来。 竹林被毁,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看出来,陈家和那些豪绅,抵抗官府之决心。 他们是打定主意,绝不能让自己的计划得逞,让那些灾民得到钱,赎回他们的田地。 要不要把他们先抓起来? 以免接下来的事,再被他们破坏? 想了想,张顿暗暗摇头。 要抓陈家的那个陈然,以及那十几个豪绅,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抓了。 但来了河东道的并州大总管府以后,他并没有让马总管和吕长史去抓他们。 因为抓了他们,不能一劳永逸,只会换成一批新人,继续跟大总管府对着干。 这件事,只要大总管府得利,就意味着陈家和那十几个豪绅会利益大损,所以他们才会莽着跟大总管府对抗到底。 既然如此,那就拿出一样东西,让那些人知道他们的抵抗,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不就行了? 张顿站起身,坐在屋内的几案后,拎起桌案上的笔,开始在纸上书写起来。 许久,一个计划浮出纸面。 张顿越看越满意,起身走出屋子,找到马元规,要来韩兴和王奉。 这两个副将,他用着顺手。 “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记住了,只许府兵参与,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消息不能泄露出去……” 张顿站在屋内,一边将手中的计划书,递给二人,一边千叮万嘱道:“另外,马总管那边你们也不要说,还有我住的屋子,院子,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靠近。” “张少尹放心!” 韩兴、王奉肃然抱拳:“我们一定照吩咐做!” 等到二人离开,张顿呼出一口气,再次坐回到了几案后,低头思索起来。 让韩兴和王奉做的事,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步——建作坊。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步。 如何利用这个作坊? 张顿想了想,两个东西忽然浮上心头,眼眸登时一亮,“有了!” 第283章 张顿的计划,造纸! “大总管府那边什么动静?” 陈家,厅堂之中,十几个豪绅齐聚一堂,神色不复往日阴郁,而是展露着笑容。 被陈然叫来的老管家,赶忙拱手道:“没有动静。” 陈然好奇道:“当真没有动静?整个晋阳县里里外外,灾民们都快闹翻天了,那三位钦差,也不出来安抚灾民?” 老管家摇头道:“真没有,老奴一直派人在大总管府外盯着呢,这两天除了马元规和吕子臧偶尔出来一下,说让灾民们等一等外,压根见不到那三位钦差出来!” “好,好得很!” 陈然松了口气,苍老的脸庞上浮现出笑容,举起桌上酒杯,笑吟吟道:“诸位,咱们做的事见效了,当浮一大白!” 众人笑容浓厚的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还是陈老想得周到。” 其中一个豪绅放下酒杯后,笑着道:“听说大总管府的人,前两天就派人去河东道各地,让各地的灾民砍伐竹林,拉到晋阳县。” “他们哪里知道,咱们早就已经派人去了,河东道内,现在就没有哪个竹林是完好无损的! 另一名豪绅叹了口气,“就是费钱啊。” 为了毁掉河东道内各个竹林,他们每个人出的心血,不可谓不多。 “花的钱,值得!” 陈然淡淡道:“花一些小钱,就能阻止那个张顿的谋划,能阻止灾民们赎回咱们兼并到的田地,太值了。” 说着,他看向了老管家,收敛起笑容,沉声道:“大总管府那边,你要继续盯着,如果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 “诺!”老管家赶忙点头。 大总管府内,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以及马元规、吕子臧等人,站在张顿所在屋子的院子外,齐齐皱着眉头。 马元规焦急道:“都两天了,张少尹还没出来?”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两天时间,张顿所在的屋子,大门紧闭,连同院子都不让人进入。 除了被征调的韩兴和王奉能走进走出外,其他人都不让进。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院子内多出的一些木桶,惊疑了一声,“这些东西,怎么越来越多?” 院子内,到处都是木桶。 木桶之中,泛着白色且很是浓稠的水。 昨天来的时候,长孙无忌就注意到了,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今天这样的木桶,多了足足上百桶。 长孙无忌看着站在院子内,正搬动木桶的韩兴,问道:“韩副将,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 “不知道啊。” 韩兴摇了摇头道:“张少尹让做的事,卑职也不敢多问。” 长孙无忌好奇看着他,“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 韩兴想了想,“还有……一些篾匠用的工具。”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脸上的困惑之色。 吕子臧迟疑道:“张少尹,是不是又想到什么其他法子了?” 杜淹颔首道:“应该是。” “咱们且等等看,等他出来再问个究竟。” 又过去两天。 木桶越来越多,张顿所在的屋子外的院子里,已经放不下,只能挪移到其他院子里。 张顿闭门不出的第五天。 屋门忽然嘎吱一声,从里面被人给推开。 “张少尹出来了!” 一道惊呼声,登时响彻大总管府。 脚步声,瞬间急促的响起。 当看到张顿一如往日那般,穿着一袭青衫从院子内走了出来,马元规激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张少尹,五天了,差点没把我给急死。” “你再不出来,灾民们那边,我们都要压不住了。” 张顿讶然,道:“灾民们怎么了?” 马总管苦笑着道:“那些灾民,天天跑到咱们大总管府,问咱们什么时候能继续开工。” “杜公的意思,说以工代赈不会停止,但可能需要几天,灾民们不听啊,还是天天跑来问,问的我头都大了。” 张顿莞尔道:“这说明咱们大总管府做的事,深得民心啊,是个好事。” 杜淹忽然开口道:“不说别的了,张少尹,你这边怎么样?”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五天时间,他也没闲着。 在韩兴和王奉的帮忙下,该做的都已经做好,就剩下最后一步。 张顿挥了挥手,从院子里拎起一个木桶,目光看向韩兴,“韩副将,让你做的事情,你做得如何了?” 韩兴肃然道:“已经办妥了。” 张顿满意点了点头,“好,咱们出发。” 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狐疑的看着他,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韩兴和王奉,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三人故意放慢脚步,围着马元规,长孙无忌低声道:“马总管,怎么个意思,这么大的事情,你都瞒着我们?” 马元规神色一怔,“我什么时候瞒着你们了?” “你还搁这蒙我们?”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看着他,“我问你,韩兴是谁的副将?” 马元规下意识道:“我的啊。” 长孙无忌冷笑了一声,“那就是了,张少尹让他做的事,你这个当总管的,不知道?” 马元规额了半晌,才神色无奈道:“我真不知道,五天前,张少尹让我把韩兴和王奉调派给他用以后,我就没再过问。” “……” 长孙无忌、程咬金、杜淹目光幽幽看了他几秒。 许久,杜淹叹了口气,“难怪孙学和吕子涛能在河东道翻起这么大的浪,你是功不可没啊。” 马元规脸色涨红,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骂人呢! 在张顿带领下,众人走出晋阳县十里外。 那里,有一处被木栅栏围着的营地,两名府兵面容冷峻的守在门口。 当众人走了进去,看清楚里面的全貌,不由有些吃惊,这是个作坊? 作坊内,摆放着一个窑炉,里面已经升腾起火焰。 十几个府兵,正忙活着。 张顿接过一个木桶,将木桶中的“白水”,倒入炉中沸腾的水中。 他又拿起一根长棍,开始搅拌。 过了许久,纸浆出现了。 “这是……” 长孙无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叫出声。 杜淹更是揉了揉眼,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窑炉内忽然出现的纸浆,惊声道:“张少尹,你是要造纸?” 张顿抬起头,咧嘴一笑道:“对。” “可是,可是……怎么会这么容易?” 杜淹和长孙无忌不是没有见过造纸的流程。 那流程,可谓繁琐至极。 选料,伐条、蒸煮、浸泡、剥皮、日光晒干、制作出皮坯…… 然后再进行浸泡、蒸煮、洗涤、压榨、漂白等等…… 最后还有全料配水、配胶、捞纸…… 当时在观看造纸的过程,杜淹、长孙无忌看的头皮都发麻。 最关键是,这些步骤中,还不能有丝毫差错,错一步,就得重头来过。 可现在,张顿的造纸,却省略了很多步,竟这么轻易就将纸浆给制作出来了! 第284章 让灾民们加入到造纸作坊中! 张顿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而是低头继续认真的搅拌着。 他这次做的就是造纸。 唐代的造纸术,比以前是进步不少,但造出的纸张,价格仍旧不菲,寻常百姓,根本没那个购买力。 那若是纸张的价格降下来,百姓们都有这个能力,甚至想要去购买纸张呢? 会发生什么?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瞅了一眼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长孙无忌、杜淹道:“两位,别光在那杵着啊,过来帮帮忙。” 杜淹、长孙无忌回过神来,神色凝重的走到他身边。 张顿让他们干什么,二人就干什么,不吭一声,也不反驳一句。 过了几个时辰,经过最终的裁剪,以及漂白、烘干后,一张张纸出现在众人眼前。 杜淹、长孙无忌呆呆的看着这些纸张,半晌说不出话。 程咬金吃惊道:“这纸,怎么是这个颜色?” 不仅是他,马元规和吕长史,也是瞠目结舌,看着正被张顿裁剪,即将成型的一沓沓纸,感觉不可思议。 纸的颜色,不是常见的黄,而是如雪一般的白! 马元规吃惊道:“纸张的颜色,不应该泛黄吗?” “泛黄的纸,不是我想要的。”张顿笑着道:“所以在造纸的过程中,我加了一道漂白的工序。” 杜淹嘴唇发颤着,抬起手掌,摸了摸烘干的纸,道:“好东西啊。” “有白纸的制造之法,何愁不能安定河东道?莫要说安定河东道了,就凭这样东西,安定我大唐也足够!” 张顿哭笑不得道:“这话说得过了!” 杜淹看着他,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分贝道:“张少尹,你不懂这白纸意味着什么!” 张顿无语的看着他,他娘的这是我弄出来的东西,我能不知道白纸意味着什么吗? 长孙无忌忽然道:“张少尹,你是打算将造纸之法,教给灾民?” 张顿没好气道:“我疯了?” 长孙无忌肃然点了点头,“倒也是,你弄出来的造纸之法,真要教给灾民了,恐怕咱们陛下第一个不答应。” 张顿笑着道:“那是自然。” “将完整的造纸之法,让灾民们学去是不可能,但可以省略一些关键步骤,剩下的让灾民们来做。” 长孙无忌、杜淹眼眸一亮,异口同声道:“好办法!” 张顿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马元规和吕子臧,肃然道: “马总管,吕长史,让灾民们知晓造纸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马元规赶忙道:“还是跟以前一样?” 张顿笑着点了点头。 所谓和以前一样,就是在集市上搭建一个木台,然后上去说两句。 “明白了。” 马元规看了看那一沓沓的白纸,握住张顿的手,激动道: “张少尹,你就是朝廷派来的神仙啊,若不是你,我跟吕长史,就是朝廷不要我们的脑袋,我们这颗脑袋,也得被灾民们要去。” “什么都不说了,我们现在就去让人做。” 说完,马元规和吕子臧二人,快步离开营地作坊,朝着晋阳县内而去。 ———— “什么?姓张的,又要去集市了?什么时间?” 陈家,当听到大总管府又要在集市中搭建木台。 厅堂内的十几个豪绅,登时吓了一跳。 本来以为,毁掉了河东道内所有的竹林,大总管府的那些人就黔驴技穷了。 没想到,他们又有新动作! 听到陈然的询问,站在厅堂外的管家赶忙说道:“还有一个时辰。” 陈然脸色阴晴不定,大总管府的行动,他是一点猜不透,站起身沉声道:“咱们现在就去!” 而此时,偌大的晋阳县内,连续五日惶恐不安的灾民们,听到大总管府内传出的消息,登时松了口气。 “大总管府传出话来了,张少尹要在集市上再讲话!咱们赶紧去看看啊!” 如今大总管府,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连日来,他们深刻体会到,失去主心骨是什么感觉。 很快,集市上人潮涌动。 一个时辰后,张顿的身影,出现在了木台之上。 灾民们激动的看着张顿,五天了,你知道我们五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张少尹,编织竹具是不是不再弄了?” 有人忍不住大声问道。 张顿扫视了台下灾民们一眼,神色肃然的大声道:“诸位乡亲父老,今日本官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件事。” “竹林,全被毁了!” “不仅是晋阳县城内城外的竹林,整个河东道的竹林,都被毁了!” “剩下的那些竹子,都不能用,所以编织竹具,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灾民们登时悲从心来,有人急声道:“那怎么办?” “张少尹,这是有人要绝我们灾民的后路啊。” “这种人就该抓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陈然和十几个豪绅,神色有些不自在。 抓人? 那岂不是要抓他们? 一帮刁民! 张顿摇了摇头,声音洪亮道:“不不不,抓人,不是大总管府现在要做的事。” “本官,还有其他两位钦差,包括马总管,吕长史,以及大总管府的官吏,当下最要紧也最应该做的事,是为你们着想,给你们再谋一个赚钱的机会!” 闻言,木台之下的灾民霎时雅雀无声。 陈然和十几个豪绅,更是心头一跳,眼神阴郁的盯视着他。 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 大总管府这几天,是在憋着新法子让灾民们赚钱! 许久,木台之下有灾民大声问道:“张少尹,还有能赚钱的事吗?” “我大唐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何处不能生财?” 张顿自信一笑,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朝廷派了我们三个钦差过来,就是来帮你们解决事的!” “编织竹具,贩卖竹具以换钱,是大总管府想出来的,是你们口中的大善人出钱的,能想出这一条,有人能执行,为什么就不能想出其他的呢?” “这几日,大总管府之所以没有消息传出来,就是因为,我们在府衙集思广益,为你们谋出路!” “现在,出路有了!” 说完,他扬起手掌,指向了临时被拉过来的胡广,道:“大善人胡广,你可以上来了!” 第285章 张顿:我管这东西,叫做活字印刷术! 胡广苦笑着走了上去。 他在大总管府里睡着午觉,就忽然被韩兴和王奉二人,给提溜了出来。 当得知张顿的安排,他就知道,这次又要他来“背锅”了。 张顿拍了拍胡广的肩膀,看着胡广幽怨的眼神,不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给你机会,你别不中用啊。 他神色逐渐凝重,偏头看向了灾民们,沉声道:“这一次,还是由胡广出资,也是他带头想出来的一个办法。” “那就是,造纸!” “你们看,这就是造出来的纸!” 张顿袖子一抖,一张白纸从袖子中滑落到他的手中,然后高高举起。 站在后面的灾民纷纷踮起脚尖,好奇的看着他手中挥动的纸张。 那张纸,跟他们见过的所有纸张都不一样。 白! 雪一样的白!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陈然、十几个豪绅眼睛都睁大了。 这是什么纸张,竟如此白? 这是纸吗? 纸,不应该是泛黄的? 张顿继续大声道:“造纸,需要人手,你们愿意不愿意做?” “愿意!”霎时,木台之下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张顿咧嘴一笑,“好,想要学习造纸的,你们可以去大总管府,将名字登记在册了!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啊!” “明日开始,动工!” “只要参加造纸的人,每天都能领到工钱!” “造出一百张纸,会得到十文钱!当天付清!” 张顿竖起一根手指,说完的瞬间,已经有不少灾民,掉头就往大总管府的方向跑去。 一些还没有回过神的灾民,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吃惊。 一名灾民好奇道:“他们怎么跑得那么快?” “没听到吗,张少尹说了,名额有限,若是去晚了,这钱你就拿不到!” 站在他身边的灾民撂下一句话,也飞奔了起来。 木台下的灾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减少着。 张顿带着胡广从木台上走下,对着马元规和吕子臧道:“马总管,吕长史,接下来就靠你们了。” “记住,咱们只收两千人。” 马元规错愕道:“就这么点人?我看跑去大总管府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啊。” 张顿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把他们都留下,但是咱们的钱够吗?” “先招一批人,以后了再扩大规模。” “诺!”马元规、吕子臧对视了一眼,重重点了点头,便也快步朝着大总管府而去。 等到他们离开,张顿的目光挪移到了杜淹他们身上,道:“长孙公,杜公,程公,你们跟我来吧,这次除了造纸,还有一件事,也要交给灾民们来做。” “不过,我暂时还没有拿定主意,究竟选择哪个方案。” 长孙无忌咧嘴一笑,“没问题,我们帮你参谋参谋。” 打定主意,众人正准备离开,胡广跟在他们身后,感觉混迹在他们之中,属实有些别扭。 他眼巴巴道:“张老弟,我也跟着一块去参谋啊?” “你觉得呢?”不等张顿开口,程咬金忍俊不禁笑出声。 张顿莞尔一笑,道:“胡兄,你要不先回去?” 胡广目光幽怨的看着他,合着我就是一个工具人呗,用完就扔啊? ———— “该死!” 陈家,院子中。 豪绅们一个个脸色难看,纷纷叫嚷着: “这个张顿,怎么就能倒腾出这么多的花样。” “就是,烧了竹林,他竟然弄出一个造纸!” “赶紧派人,去学造纸术!” “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派人去了!” 陈然忽然道:“不行,不能派别人去,咱们能不能因祸得福,就靠这件事了。” 闻言,十几个豪绅错愕的看着他。 陈然径直走到石桌跟前,坐在石凳上,沉声说道:“你们看到刚才站在木台上的张顿,拿出的那张纸了吗?” “那张纸,雪白啊。” “我大唐当前市面上的纸,何曾有那种颜色?” “若是咱们学到手,就算把灾民的田地,全部退回去了又如何?” 陈然抿着嘴唇,语气却带着一抹兴奋,道:“只靠卖纸,够咱们赚的了!” “所以,造纸之法,是重中之重,你们觉得,能派一般的人去吗?” 十几个豪绅面面相觑,有人小心翼翼道:“陈老的意思是……” 陈然吐字道:“我们自己去!” 豪绅们登时恍然,纷纷点头道:“听陈老的。” 陈然当机立断,抬头冲着站在不远处的管家大喝道:“管家,立刻弄一些灾民的衣服过来!” “诺!”管家赶忙应了一声。 ———— 晋阳县外的营地作坊。 张顿带着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到来以后,径直的来到一个大帐之中。 这是建造作坊时,提前布置好的,大帐里很是简陋,只有一个干净不染尘埃的几案。 张顿摊开手掌,让众人先坐下,然后对着站在大帐门口的韩兴和王奉大声道:“韩副将,王副将,我让你们带的东西,你们可以带进来了。” “诺!”韩兴、王奉走了进来,手里各自拎着小巧木箱,轻轻放在了几案桌面上。 长孙无忌好奇道:“张少尹,这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张顿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个小巧木箱打开。 木箱之中,摆放着一些白纸,以及一些小巧的方块。 长孙无忌饶有兴味的拿起一个小巧方块,在手中细细打量着。 小巧方块上,刻着一个“千”字。 长孙无忌讶然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张顿没有吭声,而是从他手中拿过小巧方块,和其他方块一起,排列整齐以后,放在一个书本大小的方框中。 长孙无忌、程咬金、杜淹好奇的看着他的动作。 张顿的动作很轻柔,从另外一个木箱中,取出两个毛刷,以及一个砚台。 当砚台出了墨,张顿拎着一个毛刷蘸足了墨汁,涂抹着方框中的方块。 随即将一张干净的白纸,放在上面,再用另外一个没有蘸墨的毛刷,在纸张上轻轻的刷着。 “差不多了……” 许久,张顿放下毛刷,把那张白纸轻轻的揭了下来。 当看到那张白纸,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神色大变,蹭的一下齐齐站起身! 第286章 将书卖给不识字的老百姓,这可能吗? 白纸上,满是吃了墨的文字。 “让老夫看看!” 杜淹急声说着,走过去拿起那张白纸,看着白纸上的字,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纸上,落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篇章。 “这是……千字文?” 长孙无忌走到他身边,看到纸张的文字,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千字文》,是南朝周兴嗣所作。 通篇是由一千个汉字组成的韵文。 也是传统蒙学三大读物之一。 在大唐中,读书识字的人,都会读背写出《千字文》。 但这一千个字,写出来也得耗费一些功夫。 没有半个时辰,也得三刻钟。 可是,张顿却只是用刷子在纸背上刷了一会,字迹就出来了! 而此时,张顿并没有停下,而是重新拿起一张白纸,重复刚才的动作。 这次,白纸上出现文字的时间更少! 长孙无忌、程咬金、杜淹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快,太快了! 快的让他们瞠目结舌。 “怎么做到的?”程咬金忍不住问道。 张顿抬起头一笑,知晓他问的是这是什么手法,语气不急不缓说道:“我管这个,叫活字印刷术。” 活字印刷术? 闻言,杜淹喃喃自语道:“如今我大唐,老夫听说过的,就只有雕版印刷术。” “老夫也听说过。”长孙无忌微微颔首,神色凝重的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书籍大小的木框,道:“但张少尹弄出来的这个活字印刷术,显然比雕版印刷术厉害多了。” 杜淹、程咬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雕版印刷术,是提前在版料上雕刻出图文。 但是,雕版印刷术从雕刻出图文,再印到纸上,过程需要很久。 而且无法更改。 一旦更改,就必须重新做出来。 远远不及张顿弄出来的活字印刷术这般灵活。 张顿只是拿出一个方框,将刻好的小巧方形木块排列整齐,就能印书。 如果需要更改,只需要摘出需要更改的地方,重新换上就可以,方便至极。 “你的想法,可谓天马行空啊。” 杜淹望着张顿,感慨道:“换做是老夫,就是把脑袋想破了,怕也想不出来这等法子。” “但是,老夫有些不明白。” 杜淹神色露出些许困惑,指着白纸问道:“你叫我们过来,是让我们参谋参谋,不知要我们参谋什么?” “杜公说到点子上了。” 张顿神色一肃,说道:“我想用活字印刷术,再配合上造纸术,彻底结束河东道这边的事。” “你的意思是……”长孙无忌迟疑道:“你要用这两种法子,来帮灾民们赚钱?” 张顿嗯了一声,道:“现在大总管府那边,正在挑选人手,挑选出两千人,明天就能来作坊造纸。” “造纸这方面,以目前作坊的规模,两千人绰绰有余。” “但是,河东道的灾民,何止两千人啊。” 张顿叹了口气,道:“想要帮助所有灾民,光是一个造纸的工程,远远不够。” “我便想到了看能不能利用活字印刷术,让更多的灾民参与进来。” “只是……” 张顿认真看着三人,道:“现在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利用活字印刷术。” 程咬金毫不犹豫道:“这还不简单?” “弄出了纸,再用活字印刷术在纸上弄点字,就比如这篇《千字文》,装订成书,往外卖不就是了?” 张顿摇了摇头,“如果是这么简单,那倒好了。”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道:“你是担心弄出《千字文》这类书籍来卖,达不到你心里的预期?” 张顿笑道:“长孙公知我。” “……”长孙无忌强忍着投给他白眼的冲动,想了想道:“你的顾虑不是没道理。” 《千字文》也好,亦或者是其他文章也罢,这类书籍,真要往外卖的话,倒也不难。 甚至,会很火爆。 但就是再火爆,也仅限于读书人。 天底下的读书人,和不会识字的平头老百姓,人数对比起来,可以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云泥之别! 说得通透些,那就是大唐文盲遍地!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杜淹也拧起了眉头,半晌没有吭声。 程咬金挠了挠头,道:“咱们能把话说明白一些吗?老夫有些不明白,你们顾虑的是什么啊?” “现在有了造纸术,还有了活字印刷术,弄出书籍卖,不是最好的办法?”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叹息道:“让你平日里多读点书,你不听,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了是不是?” 程咬金睁大眼睛瞪视着他道:“长孙公,说归说,你别绕着弯子骂人啊!” 长孙无忌指了指张顿,说道:“如果真如你说的那么简单,张少尹也不至于把咱们叫过来参谋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张少尹真正的想法,是想将印在纸张的字,不仅要卖给读书人,更要卖给不识字的百姓!” “啊?”程咬金下巴都快掉在地上,吃惊的看向张顿,道:“张少尹,你是这么想的?” 张顿神色肃然的点头道:“不错,读书人的钱,咱们得赚了,不是读书人的钱,我也想赚。” “这可能吗?”程咬金困惑道。 不可能! 长孙无忌、杜淹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 不会读书识字的百姓,买这个来干什么用? 供着当传家宝么? 而且,目不识丁的百姓,大多都是务农之辈。 他们成日里守着一亩三分地,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就不说了,一年下来能赚到钱,那都是老天爷赏饭吃。 想赚他们的钱,那是何等困难! 大帐内,寂静无声。 许久,杜淹沉声说道:“张少尹,老夫觉得你还是有些心急了。” “是啊。”长孙无忌附和道:“咱们光弄出些书来卖,就足够了!” 张顿瞅着他们,让你们来参谋的,不是让你们来劝我的,光想着劝我,那我不是白请你们来了么? “那就先放下。” 张顿想了想说道:“这两天我也在想想,咱们先造纸一段时间,造出的纸多了,我们再说弄什么。” “如此甚好。” 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异口同声道。 ———— 翌日清晨。 大总管府外,聚集了两千个灾民。 陈然、以及十几个豪绅,身上穿着和周围灾民一样的衣服,缩着脖子混迹在人群之中。 第287章 陈然和十几个豪绅们的偷学造纸之法! 让他们松口气的是,这次被挑选中的两千名灾民,没一个认识他们。 而负责这次以工代赈的大总管府的人,也不认识他们。 “你们且听好了!” 此次负责带领两千名灾民,前往营地作坊的人是大总管府的一名中年书吏。 中年书吏扯着嗓子道:“等会儿到了地方,不要问东问西,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白吗?” “明白!” 灾民们异口同声道。 “好,咱们出发!”中年书吏挥了挥手,带着众人离开晋阳县。 当来到营地作坊后,陈然和十几个豪绅,不由吃了一惊。 这是大总管府弄出来的? 事先我们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这是造纸的作坊? 陈然、十几个豪绅看到营地作坊外,站着两名披坚执锐的魁梧府兵,神色愈发凝重了几分。 看来大总管府的人,将这个地方看的很重啊。 有府兵看守,寻常百姓想要进去,根本不可能! 幸好这次我们亲自来了! 陈然、十几个豪绅默不作声,混迹在两千名灾民当中,跟在中年书吏的身后,走入作坊中。 “你们五十个人,跟着他走。” “你们五十个人,跟着他!” “你们,跟着他!” 作坊中,中年书吏叫来了二十个府兵,然后将两千名灾民,以五十人为一组,划分成了二十队。 每一队人,跟着一个府兵离去。 有了编织竹具的经验,灾民们很是配合,让跟着谁就跟着谁,丝毫没有异议。 陈然低声道:“我们也分开,每个人进一队,务必要记清楚整个过程,明白吗?” 十几个豪绅纷纷点头。 之前派出去的人,去学习如何编织竹具,学了三天,结果学的全是半成品的编织之法。 有了上次教训,众人毫不犹豫的提前分开,混在小队之中,去学习如何造纸。 他们相信,每个人学会造纸的一部分,等回去了再各自一拼接,造纸法不就彻底学到手了么! 陈然混迹在第一个五十人的小队中,跟在那名府兵身后,来到了窑炉跟前。 “你们要做的事,是这个!” 那名府兵看着灾民们,指了指窑炉里沸腾的水,又指了指放在一旁,里面满是“熟料”的木桶,说道:“把木桶里的东西,倒入窑炉里,然后用长棍搅拌!” “沸水要不断加热,不能停,搅拌更不能停,知道了吗?” “明白!”五十名灾民异口同声道。 那名府兵嗯了一声,挥了挥手道:“开始吧!” 五十名灾民,顿时开始忙活起来。 此刻,他们面前一共有二十五个窑炉。 一半的人拎着木桶,将桶内的“熟料”倒入窑炉中的沸水里。 另一半人,则手里握着木棍,不断搅拌着沸水。 陈然握着长棍,神色认真的看着木桶中的熟料,被倒入窑炉内的沸水中,一边搅拌着,一边细心观察。 越看,他越吃惊。 木桶中的东西,倒入窑炉里以后,竟神奇的变成了纸浆! 这不可能! 陈然脑海中迸出四个字。 纸浆有多难制造,他最是清楚。 毕竟,他家里就有造纸的作坊。 照理来说,要想制造出纸浆,很是耗费时日,可现在才过去多久啊,纸浆就制作完成了? “老夫跟你换一下,你去用长棍搅拌,我来提桶。” 陈然忍不住和其中一个灾民调换了一下,随即在拎着木桶往窑炉里倒的同时,仔细观察着那些熟料。 看了足足两个时辰。 陈然感觉人都快看麻了,但还是没有摸清楚熟料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 不管了!陈然咬了咬牙,先记住了搅拌和将木桶中熟料倒入窑炉的过程,等回去了再说。 或许,其他人就在制造熟料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陈然出奇的轻松。 一日很快过去,到了黄昏,在中年书吏的带领下,众人回到大总管府,领到了当日工钱。 灾民们欢天喜地,愈发期待明天,在不远处观察他们的其他灾民,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嫉妒的! 而陈然,以及十几个豪绅,则神色匆匆的离开,回到陈家。 “你们学的如何了?” 厅堂内,陈然和十几个豪绅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一边看着他们询问道。 “该学的,都学会了!” 其中一个豪绅喜上眉梢着道:“我看造纸之法,也不难嘛。” “哈哈哈,我也是,感觉很是轻松啊。” “轻松归轻松,就是感觉自己像是马车上的轱辘一样,一直做着重复的动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陈然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等到吃饱喝足,他率先站起身,神色肃然道:“走,都去老夫的造纸作坊,咱们去试试看,按照大总管府的办法,能不能制造出那种白纸!” 十几个豪绅纷纷点头,跟着他一起来到作坊。 陈家的造纸作坊,比大总管府弄出的营地作坊还要大,设备更加齐全。 陈然带着十几个豪绅,来到一个窑炉跟前,等到窑炉内的水沸腾了以后,对着他们道:“开始吧!” “好!” 豪绅们笑着点头。 然而,半晌了没有一个人动弹。 陈然见他们没动作,忍不住道:“动手啊。” 十几个豪绅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 动手?怎么动手?特么你倒是把纸给我们弄出来,我们好动啊。 其中一个豪绅忍不住道:“陈老,纸浆呢?” “就是啊,没有纸浆,我们也不能动啊。” “我在大总管府弄的那个作坊里,是负责配胶的。” “我是负责捞纸的。” “我负责压榨焙纸的啊!” “……” 豪绅们纷纷开口,陈然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说了一通,他是听明白了,他们做的事情,都是等到纸浆有了以后,才开始干活! 唯独没有一个人,负责制造纸浆! 不对,有一个! 陈然想到这,神色更难看了,他娘的自己好像是弄纸浆的! 而此时,十几个豪绅逐渐不吭声了,都将目光挪移到了陈然身上。 “陈老,如果我记得没有错的话,你是第一个出发的。” 其中一个豪绅认真道:“也就是说,纸浆这一步,是从你这开始的啊。” “要动手,也是你先动手,你得给我们弄出纸浆,我们才好进行下一步啊!” 陈然:“……” 第288章 只卖书给读书人,对寻常百姓有什么好处? 被众人盯视着,陈然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抽着。 他是第一个跟着五十人小队,开始的不假。 纸浆这一道工序,也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但他的工作,就是将木桶中的纸浆,倒入窑炉里的沸水,然后用木棍搅拌。 至于为什么木桶中的“东西”,倒入沸水中加以搅拌,就能出现纸浆。 他不知道啊! 现在一听众人所说,陈然明白了,他们打的算盘,全落空了。 “唉!” 陈然悲痛的叹了口气,道:“这跟老夫想的完全不一样!” 当听到陈然说完了经过,十几个豪绅,全都呆立当场。 一个念头,同时浮上心头。 完了,今天白忙活了。 ———— “今日造纸,一共出了一万两千大张,裁剪出来以后,足有十万张白纸。” 而此时,大总管府内,偌大的府衙大堂内,坐着杜淹、长孙无忌、程咬金,以及刚刚回来的马元规和吕子臧。 马元规眉飞色舞的说着今天的成果。 “张少尹的办法,就是好使啊。” 吕子臧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我今天去了一趟造纸作坊,还想着偷学呢。” “然则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学不会造纸,能学到的,全都是一些造纸工序上的,最重要的如何弄出纸浆,根本就学不到。” 杜淹笑呵呵道:“那是自然,你没看现在是谁在弄熟料么?” 每天造纸需要用的熟料,都是从张顿所在的院子中出去的。 而调配熟料的人,是胡广! 除了他,以及李丽质和胡渠荷外,无人知晓熟料是怎么调制出来的。 就算是他们这些坐在府衙大堂里的人,也无从得知。 马元规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说道:“按照张少尹的说法,这就是造纸的核心,只要咱们大总管府牢牢把握住这个核心,别人就偷学不走。” “不能偷学走,咱们就没有后顾之忧,就可以想招多少人,就招多少人,整个河东道,就咱们一家,也没有竞争对手。” 说着,他看了一眼吕子臧,问道:“张少尹说这叫什么来着?” 吕子臧笑道:“垄断。” 马元规拍手称赞道:“不错,就是垄断,官府垄断,造福万民啊。” 说完,他忽然有些羡慕起胡广。 这老小子,这辈子走了什么运,竟然能和张顿成为知交。 如果没有张顿。 胡广什么也不是。 但现在,有张顿作为靠山,胡广就算是一个商贾,也无法被他们这些人忽视。 就说造纸的事。 如果绕过了胡广,那造纸就进行不下去! 马元规看了看四周,不见张顿的身影,好奇道:“对了,张少尹呢?怎么不见他在这?” 长孙无忌指了指大堂外说道:“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 马元规讶然,“是为了昨日那件事?” 长孙无忌颔首道,“不错。” 吕子臧吃惊的看着他,“张少尹,还是想着赚寻常百姓的钱?这怎么可能。” 长孙无忌双手一摊,“老夫也觉得不可能,但有些事儿,说不准啊。” 而此时,屋子中。 张顿盘腿坐在几案后,一手握着兔毫笔,一手托着腮帮子,低头看着桌面上的白纸。 整整一天时间,他都没有从屋子中出去。 他在考虑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何将造纸之法和活字印刷术结合起来,达到最好的效果。 无论是杜淹,还是程咬金,亦或者是长孙无忌。 他们想的,都是将纸造出来以后,再用活字印刷术,印刷出书卖出去。 这是一个好办法。 但不是张顿想要的结果。 整个大唐,会读书识字的人有多少? 他们是有钱,可以买很多书。 可是,对寻常百姓,有什么好处? 他们买了书,也不可能转手卖给寻常百姓,而是私藏着,留给自家的后辈。 张顿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做官,而还是和胡广一块经营醉仙楼,这一条他就选了。 毕竟,东西卖给谁不是卖? 只要能赚钱就行。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自己,是个当官的! 当官了,就不能只想着赚钱! 张顿眯起眼眸,想到了没有穿越过来的时候。 未来时代,天底下的国人,哪个不会读书识字? 嗯?等等! 张顿眼眸一亮,“有了!” “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顿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真是糊涂了,想到造纸术,还有活字印刷术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个才对。 不过现在做,也不晚! 毕竟,造纸作坊也才刚刚开始。 张顿握着兔毫笔,笔走游龙,在纸上写的飞快。 白纸上,不断出现文字。 “如果要这样做,就不能只用活字印刷术,还得用上雕版印刷术……” “对,得两者相结合。” 张顿慢慢捋顺思路,喃喃自语道: “还得需要人手,这些人手都得会识字,最好能作画……” 张顿越想眼眸越明亮,蹭的一下站起身,打开门朝着大总管府的府衙方向而去。 现在的河东道,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而在大总管府,最不缺的,更是会识字,会作画的人手! 当他从屋子中走出,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大总管府中,灯火通明。 “张少尹,你可算出来了!” 府衙大堂内的众人,看到张顿忽然走了进来,纷纷讶然站起身。 马元规激动道:“你来得正好,我跟你说说咱们今天造纸作坊的事。” “那边的事有马总管照看,我放心。” 张顿笑了笑,“现在我这里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杜公,长孙公,马总管,吕长史,我需要你们帮忙!”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看着张顿很是严肃的神色,心里竟有些紧张。 他,还是头一次这般郑重其事。 马元规认真道:“张少尹你尽管吩咐,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大总管府的官吏,绝对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就让他们做什么!” 杜淹笑道:“我们两个人,你更该放心,咱们仨都是钦差,你要做的事,我们还能掣你的肘?你尽管说,想要我们做什么?” 张顿笑容和善道,“有诸位这话,这件事就好办了。” 第289章 别以为你是钦差,老夫就不敢打人啊! 程咬金忽然道:“你们先等等,张少尹,你怎么不问老夫啊?” 张顿额了一声,看着一脸不爽的程咬金,沉吟了起来。 长孙无忌啧了一声道:“程公啊,你怎么就没点眼力劲?看不出来,这次是读书人的事?” 程咬金:“……” “那你们先谈,老夫先出去!” 程咬金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声骂骂咧咧的转身打算走出府衙大堂。 张顿却一把抓住了他,忍俊不禁道:“程公,你可是卢国公,谁敢说你不是读书人?” 程咬金神色一缓,然后瞪了长孙无忌一眼,道:“瞧见没有,张少尹这才叫会说话!你好好学学!” 长孙无忌懒得理他,和其他人一块,好奇的注视着张顿。 张顿收敛起笑容,肃然道:“马总管,吕长史,你们现在就将大总管府里,会作画的人找出来,我需要他们做事。” “另外,就是工匠,大总管府的官吏,若是在这方面手熟的都叫来,如果没有,就去灾民那边找。” 马元规拍着胸脯道:“没问题!” 张顿又看向长孙无忌他们,道:“杜公,长孙公,程公,你们跟我过来。” 说完,他带着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来到自己的屋子。 “你们看看这个。” 张顿将案牍上不久前写好的白纸,递给了他们。 杜淹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纸上的文字,登时眼瞳一凝。 纸张上的字,是他们熟悉的《千字文》。 然而,此时白纸上的字,却和在营地作坊中看到的白纸上的文字,截然不同! 就比如《千字文》的四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中,最后一个字应该是“張”字。 此刻,却是“张”! 后面的句段,不少字都变得不一样。 杜淹心领神会,沉吟道:“这么一改,倒是好写了许多,你是将其加以简化了?” 张顿笑道:“不错,我管这个叫简体字。” “咱们现在写的字,我且称为繁体字。” “杜公,长孙公,你们觉得简体字和繁体字相比,如何?” 长孙无忌低头看着纸上的字,嗯了一声,说道:“你弄的这个简体字,写起来确实方便多了。” 旋即,他抬起头,凝视着张顿道:“张少尹,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让天下改字吧?” 张顿摇头道:“我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你已经有了! 长孙无忌心里默默说着,不仅有了,你这不是已经做出来了吗? “我明白了。” 程咬金忽然叫道:“张少尹,你是要将这简体字,编绘成书,然后卖出去?可是,那有人买吗?” 杜淹忽然道:“你是要卖给不识字的百姓?” 长孙无忌恍然,“原来如此!” 程咬金登时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张顿。 将这简体字,编绘成书,卖给不识字的百姓?这不等于将梳子卖给秃头和尚么! “杜公,长孙公见微知著啊。” 张顿感慨了一声。 到底是御史大夫和吏部尚书。 自己才透露出多少,他们就已经知晓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了。 杜淹摇头道:“张少尹,不是老夫要打击你,属实是你这个想法,太过天真。” “如果识字读书真有这么简单,为什么天底下的人,还有那么多不识字,没读过书的人?” 杜淹竖起一根手指,肃然道:“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很多人,为了养家糊口,根本就没那个功夫读书。” “想识字读书的人,又因家中贫困,只能放弃。” “再者,识字读书论,还有一大部分人不认可,觉得识字了会读书了,根本没有多大用处。” “识了字,会读书,能让家中的田地里,多长出庄稼吗?长不出来,那读书识字,岂不是在浪费时间?” “所以,老夫说你想做的事,前面可谓千山拦路,难之又难!” 张顿轻叹了一声,道:“难,就不做了吗?” “万民不知书中金,错把分田当馔玉。” “你我在朝为官,当教化万民,万民之所想有误,你我就该为他们指正出来,指引他们走向更宽阔的道路。” 长孙无忌忽然道:“你的想法,老夫认同,但老夫还是那句话,改风易俗,自古以来都没那么容易。” “老夫就说一点,读书识字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百无一用!” 张顿目光从三人脸上一扫而过,看得出来,他们都是这样作想。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说道:“那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科技,第一生产力? 长孙无忌、杜淹眉头一挑,这又是什么词儿? 张顿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继续说道:“而科技从何来?唯有读书!” 他竖起三根手指,道:“自古云,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 “然则,德从何出?为官者以民为重,就是以身作则,就是在立德!” “何谓立功?教化万民,开民智,便是你我在立功!” “何谓立言?你我拿着笔杆子,让他们知道读书有用,让他们读的书能用在良田之上,那便是在立言!” “而这一切的基础是什么?” “就是让他们先识字!” 张顿手掌重重拍了拍桌面,掷地有声道:“这件事,不管前面是何等千难万阻,我,张顿,也要去做!” 屋子中,霎时寂静无声。 许久,杜淹呼出口气,看了一眼长孙无忌,又看了看程咬金,道:“你我不如张少尹啊。” 他又看向张顿,肃然道:“张少尹,你说吧,让我们怎么做?” 张顿毫不犹豫道:“咱们先把简体字归整出来,然后再刻在木块上,先弄好活字印刷术这一块。” 长孙无忌颔首道:“没问题,我们来写。” “还有,就是作画。” “比如这个。” 张顿坐在几案后,拿起兔毫笔用着素描手法,在纸张上画了一条狗,然后在下面写下一个“狗”字,然后对着程咬金问道:“这是什么字?” “……” 程咬金目光幽幽看着他,别以为你是钦差,老夫就不敢打人啊! 第290章 咱们很有钱吗?把书弄的这么精致作甚! 长孙无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也就是张顿,换做另外一个人,此刻怕是已经被程咬金拎起来挂在树上吊着打。 忽然,他偏头看向杜淹,却发现杜淹神色很是凝重的注视着桌面上画有图案的纸张。 长孙无忌低头也看了一眼,登时神色微变。 这个图案画的。 有一些与众不同! 他这些年见过的画像,都是重在写意。 可面前的图案,给他的却是栩栩如生之感。 “有点意思。” 程咬金也看到纸上的素描画,讶然道:“张少尹,你深藏不漏啊。” 杜淹笑道:“这才哪到哪,你这几个月都在河东道,没在长安城,若是你了解张少尹在长安城做的那些事,你就不会惊讶了。” 说着,他低头看着纸面道:“张少尹,你使的画工,有些特别啊。” 张顿笑了笑,“这叫素描,和平日里的画卷是有些不一样,杜公,长孙公,若是由你们来画这个,能行么?” “你这不是小瞧人么?” 长孙无忌啧了一声,随即坐在他对面,拿起桌面上的兔毫笔,在白纸上快速挥舞起来。 很快,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孩童模样的画像,出现在纸面上。 而画出来的图案,和张顿使用的素描,几乎一模一样! 长孙无忌不忘在画像下,写了“孩童”两个字,放下笔后抚着胡须道:“怎么样?” “厉害!” 张顿冲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长孙无忌轻笑道:“琴棋书画,都是老夫年轻时候玩腻的,要是这点功夫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被同僚耻笑?” “那接下来这几天,得辛苦杜公、长孙公了。” 张顿认真道:“你们把能看到的,见到的,全部画出来。” “没问题。”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偏头又瞅了一眼程咬金,“那他干什么?” 程咬金也跟着道:“对啊,老夫干什么?” 杜淹忽然道:“你可以研墨啊。” 程咬金睁大眼睛,瞪视着杜淹,“嗯?” 长孙无忌语气淡淡道:“给我们端茶倒水也行。” “你再说?” 程咬金撸起袖子,一边拳头搓的咯吱咯吱响,一边气笑着道。 “程公,你可以给他们出题啊。” 张顿忍俊不禁道:“比如你看到什么,可以告诉杜公和长孙公,让他们来画。” 程咬金神色一缓,瞪视着杜淹和长孙无忌道:“瞧见没有,亏你们还读了这么多年书,就不能学学张少尹的说话?” 张顿一笑,再和他们说了一些细节,便各自开始处理手中的事。 整整五天时间,大总管府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不间断的运作着。 长史吕子臧带着工匠,不停的雕刻木块字,为活字印刷术做准备。 程咬金则连日走街串巷,脚步遍及晋阳县内外,将看到的听到的都化为题目,交给长孙无忌和杜淹。 杜淹、长孙无忌带着大总管府会写字作画的官吏,不断按照张顿所说的画出图像,同时为图像配上简体字,然后以雕版印刷的形式,选材雕刻。 马元规负责营地作坊造纸,以及弄出样本,让张顿等人过目。 张顿也没有清闲,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思索着该在纸上写下些什么内容,才能让书籍畅销。 “《千字文》南朝就有了,要不写个《百家姓》?或者是《三字经》?” 张顿暗暗摇了摇头,百家姓也好,三字经也罢,字数都太少了。 要是卖《百家姓》、《三字经》这种书,不等于一锤子买卖? “那就得是连载书了……” 张顿眯起了眼眸,连载书不错,但该选什么内容? 以前看过的小说?比如武侠什么的…… 不行!张顿暗暗摇了摇头,还是得慢慢来,稳妥起见,先写这四本吧…… 毕竟这四本字少! 字少不费劲! 真要写以前看过的那些连载书,恐怕这一年都不用干别的事,就只写字了! 那谁受得了! 想到这里,张顿不再犹豫,捏着笔杆子,开始在纸上一行一行的落墨。 一直写到下午,忽然马元规派人找他,让他去一趟府衙大堂。 张顿脸上露出些许笑容,站起身朝着府衙大堂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马元规派人叫他,不出意外,应该是书籍的样品出来了! 大总管府的府衙大堂内,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马元规、吕子臧等人都在。 看到张顿以后,马元规赶忙拿起一本书,欣喜的走了过去,大叫道:“张少尹,你吩咐的事,作坊那边做成了,你看看成品如何?” 张顿接过他递来的书籍,书籍的正面写着“论语”二字。 还没有翻开看,却已经皱起了眉头。 书,很重! 这页数,很足啊。 马元规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张顿没有吭声,而是翻开了书的第一页,仔细看了看。 难怪书这么厚。 张顿眉头皱的更紧了。 古代的书,和现代的书不一样。 古代的书籍,看起来是一页正反两面都有字。 实则是用一张大纸,折叠起来装订。 这样就能让一页上的正反两面都有字。 这不是可耻的浪费吗! “马总管,你看看这个。” 张顿指着一页的夹层,神色肃然道:“里面没有字。” “……” 马元规张着口,呆呆的看着他,没有字,这不很正常吗? 长孙无忌无语道:“张少尹,市面上的书,可都是这样的。” “是啊!”马元规从大堂内的一个案牍上,拿起一本《论语》,给他翻看里面的页数,道:“你看看,都是这样。” 张顿摇了摇头,“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 “咱们河东道现在穷的叮当响,能跟那些大户人家比吗?” “咱们得将一文钱,掰成两半用。” 张顿指着夹缝道:“所以,你得从这里裁开,裁开后再给这两面印字。” “那不行啊。” 马元规赶忙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一张纸两边有字,很容易都看不清啊。” 张顿出着主意道:“你少用点墨啊,印刷字的时候,在上面少涂一些,用刷子在纸的背面刷时,少用点力,不就行了吗?” 马元规震惊道:“那不就又容易看不清楚吗?” 张顿肃然道:“能辨别是什么字,就行了!弄那么精致干什么!” 第291章 无奸不商的张少尹 “……” 府衙大堂内,霎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顿。 尤其是马元规和吕子臧,感觉张顿在他们心里那种庄重严肃的形象,有崩溃的趋势了。 杜淹感慨道:“果然是无商不奸,今天老夫是见识到了。”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瞅着张顿语气幽幽道:“要老夫看,户部尚书的位置,就应该交给你来做,那样咱陛下还愁啥啊,有你当户部尚书,国库里肯定不差钱。” 你们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们,摇了摇头,望向马元规,道:“你就按照我说的做。” “成!” 马元规回过神,硬着头皮道:“我现在就让人回去改!” 翌日清晨,当书籍的样品送来后,张顿再次皱眉了。 这一次,每一页都没有浪费,满满当当全是字。 但是,字有些大了! 张顿注视着他,说道:“你弄这么大的字干什么?把字改小一些。” “啊?” 马元规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字还能改小?” 张顿严肃道:“印刷的事掌握在咱们手里,怎么不能了?” “可是……” 马元规忧郁道:“作坊里现在用的木块,都是统一大小啊,没有更小的木块字啊。” “让工匠现在就重新做。” 张顿毫不犹豫道:“做小一些。” 马元规不由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吕子臧。 活字印刷这方面,是由吕子臧负责的。 吕子臧小心翼翼道:“张少尹,做多小的木块字?” “这么小。” 张顿扬起小拇指,指着小拇指的指尖道。 吕子臧傻眼了,“蝇头小字啊?” 马元规忍不住道:“那能看得清吗?” 张顿语气毋庸置疑道:“肯定能,我以前看过。” 没穿越前还在上学的时候,张顿没少买实体小说看。 但那时候的市面上,实体小说通常都是盗版。 那些小说的盗版,跟一般的盗版不一样。 盗版书的字,特别小! 最关键的,是那些印刷厂家,为了利润,把书页做的稍微大一些,字却是能多小就多小。 导致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小字。 有些甚至连空格都给省了。 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了那种盗版实体小说内容,怕是当场就得犯病。 但不得不说,看的还是很带劲。 张顿肃然说道:“只要内容不出错,问题就不大。” “……” 吕子臧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那我去找木匠,中午以前做出来,下午派人送去给马总管。” 当天晚上,马元规便带着新的样品回来到了大总管府的府衙大堂。 第三次送来的样品,张顿满意了。 “很好,很不错!” 不错个屁啊! 杜淹、长孙无忌抬起头,将目光从新装订出的《论语》上挪开,眼睛通红的看着他。 他们试着看了才多一会儿,就已经感觉眼睛有些酸涩。 若是看的时间久了,怕是眼睛早早就得五米内人畜不分。 杜淹提醒道:“张少尹,这书太伤眼睛了。” 伤眼睛? 张顿皱起眉头,这倒是个……商机啊。 看着张顿深思起来,杜淹、长孙无忌松了口气,只以为他听进去了。 没过多久,二人耳畔便响起张顿的声音:“杜公,长孙公,你们说,若是看书的人,早早的五米之内人物不分。” “我要是弄出个能恢复他们视力的东西,是不是就赚翻了?” “……” 杜淹、长孙无忌、程咬金、马元规、吕子臧五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当场。 许久,杜淹率先回过神,无语道:“朝廷上肯定有人,不会让你这么干的。” 张顿咧嘴一笑,“我让胡兄干。” 长孙无忌睁大眼睛,震惊看着他道:“你这不是以权谋私吗?”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杜淹,道:“你当着御史大夫杜公的面,说这话,就不怕他参你一本?” 杜淹脸色严肃,直勾勾盯视着张顿。 “我就打一个比方。”张顿干笑了一声。 杜淹狐疑的看着他,你这是在打比方?怎么听着感觉你能做出这种事来啊! 又过了两天,经过三番四次的商议,新装订书籍得到了所有人的满意。 书中的字,比张顿前两天比的蝇头小字要大上一些,又比一开始的字小了很多。 取了个中间值。 纸张,也从夹缝中间裁剪开,原本一张大纸分成两张,正反两面都印下了字。 为了避免正反两面印字后看不清楚,所以印刷时,故意字体颜色印的浅了一些。 张顿坐在几案后,翻看着书,越看越满意。 活字印刷方面,他没有使用简体字,用的还是繁体字。 毕竟,这些书是要卖给那些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若是给他们卖简体字的书,能卖出去才有鬼了。 张顿抬起头,看向马元规问道:“马总管,这样的书每天能印出多少?” 马元规脱口而出道:“咱们的作坊,火力全开之下,一天能印出一千本。” 张顿摇头道:“两千人印出一千本,数量太少了,再招一些灾民进作坊,是时候扩大规模了。” 何况,这两天自己也已经弄出连载书,也得提上日程。 “可是……”马元规犹豫了一下道:“咱们钱要不够了。” “嗯?”张顿神色一怔,吃惊道:“不是还有五六千贯么?” 马元规苦笑道:“已经见底了,干活的灾民每天可有两千人啊,而且工钱还是日结,剩下的钱就是翻倍也经不住这么使啊。” 张顿抬手揉了揉额头,果然,不管哪个时代,钱总是不经花。 现在是关键时期,节流是不行了。 看来得想办法开源才行。 张顿想了想,看向程咬金道:“程公,大总管府现在还有几十万件竹具,你带着这些竹具,去一趟河北道的治所贵乡县,去找那边的林长史,还有静法方丈和柳五子道长。” “先将那些竹具卖了,应该能有个几千贯入账。” “好!”程咬金重重点头,“老夫明天一清早就出发!” 张顿又看向了长孙无忌和杜淹,沉声道:“杜公,长孙公,你们也准备一下。” “等这两天作坊那边再印出一些书,你们随我一起,把书也卖了!” “好!”杜淹、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随即,长孙无忌问道:“去哪里卖?” “河北道那边,咱们就不去了。” 张顿想了想,道:“我们把书卖往关内道!” 第292章 坏了, 不该让胡兄看连载文的啊! 张顿看了一眼马元规,叮嘱道:“马总管,书的事情你这边抓紧一些,过两天我会给你一些底稿,你照着上面的内容,叫人印出来。” 听到这话,马元规重重点了点头,“明白。” 长孙无忌好奇道:“底稿?张少尹,你还著书了?” 张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些小心思,登不上大雅之堂。” 你要这么说,老夫就更来劲了啊!长孙无忌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可否让老夫拜读一下?” “不可。”张顿摇头道。 “……”长孙无忌神色一僵,属实没想到他竟然拒绝的这么干脆。 回过神来,长孙无忌脸庞上露出淡淡笑意,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张顿。 你不给看,老夫就看不到了? 你总得印刷出来吧? 老夫亲自去作坊盯着,就不信看不到你写的东西! 然而,连着三天,长孙无忌跑到作坊盯着,却每次都无功而返。 张顿写的东西,根本就没出现在营地作坊里。 长孙无忌最终跑去找副将韩兴问了问,差点鼻子气歪了。 “张少尹说了,为了防止有人以权谋私,偷看内容,所以张少尹写的东西,都由胡广带人亲自印刷!” “至于在什么地方印刷,卑职就不知道了!” 该死!听完韩兴的话,长孙无忌黑着脸,愤然骂了一句,当老夫是贼吗,这么盯防! ———— 五日后的夜晚。 陈家厅堂内,灯火通明。 陈然和十几个豪绅聚于一堂,却都低着头,抿着嘴唇不吭声。 每个人神色都阴郁至极。 “确定了吗?三天之后,姓张的他们要去关内道?” 陈然盯视着带回消息的管家,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中迸出道。 管家肃然道:“消息绝不会有错!这可是老奴花了大价钱,从大总管府里得到的消息。” “你做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陈然吐了一口气,冲着他摆了摆手。 等管家离开,陈然目光扫视了一眼坐在厅堂内的十几个豪绅,沉声说道:“诸位,到和大总管府决一死战的时候了!” “老夫长话短说。” “关内道那边的豪商,不少人是老夫的至交。” 陈然双手放在几案桌面上,吐字道:“老夫要亲自去一趟关内道!” 十几个豪绅神色肃然,有人率先开口道:“陈老,我跟你一起去,那边我也认识不少人。” “陈老,我与你同去,咱们人多好办事啊。” “就是,这不是陈老你一人之事,是咱们大家的事,这个时候,我们也该将担子挑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严肃说道。 “好,我们同去!” 陈然想了想,颔首道:“这一次,不能再失手了,让姓张的他们得逞,你我之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十几个豪绅重重点头,异口同声道:“明白!” ———— 三天之后,大总管府府衙大堂中,张顿和长孙无忌、杜淹、程咬金,以及大总管府内的官吏们,聚于一堂。 张顿坐在案牍后,仔细翻看着胡广送过来的五千本书。 越看,他越是满意。 胡兄做事还是认真啊,不像某些人…… 他瞅了一眼左侧,坐在左边案牍后的长孙无忌,此刻正目光直勾勾盯视着自己手中的书籍。 这老小子,蔫坏! 自从他知道自己闷在屋子里写书以后,就四处打听,对外还说是仰慕自己才华,才想着能有机会拜读大作。 这是仰慕吗? 分明就是想找机会嘲讽自己! 张顿不由翻了翻白眼,将书合起来压在手底下,全然没有给长孙无忌看的打算。 “马总管,印刷书籍那边,进展如何了?” 张顿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马元规,问道。 马元规赶忙道:“现在印刷出来的四书五经,各有五千套!” “再就是张少尹的那份语、语……” 看着马元规话音卡壳,张顿肃然道:“语文课本。” “对,语文课本!” 马元规拍了一下大腿,所谓的语文课本,就是用来学习识字的简体字书籍。 语文课本的名字,是张顿起的。 马元规继续道:“语文课本现在也有五千套,张少尹你写的书籍,也印了五千本。” “加起来的话,一共有五万五千本书!” 听到数字,杜淹吃惊道:“这么多?” “那肯定多啊。”马元规耐心解释道:“这几天咱们的作坊,是加班加点不停歇的运作,何况咱们也不缺灾民。” “最重要的,灾民们也乐意干活,咱们又不拖欠他们工钱,这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印出这么多!” “很好!马总管,你派人将书全部都装上车,老规矩,韩副将和王副将他们我用着顺手,这次让他们跟着一块去。” 说完,张顿又看向长孙无忌和杜淹,笑道:“长孙公,杜公,你们准备的如何,书装好车,咱们就该出发了。” “老夫随时出发都行。”长孙无忌哼了一声,显然是对他将写的书藏着掖着,不给他看而不爽。 杜淹抚着胡须道:“老夫也没问题。” 张顿微微颔首,然后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便去后院找李丽质,跟她交代清楚自己要去做什么。 “郎君,你此次去关内道,可得注意安全,奴家在这等你回来。” 李丽质托着腮帮子,笑吟吟看着他道。 张顿莞尔道:“我出不了事,你不更应该担心跟我作对的那些人的安全?” 李丽质耸了耸鼻尖,轻哼道:“和郎君作对的,他们爱死不死,奴家才不管他们。” 坐在一旁石凳上胡渠荷,没忍住捂着嘴偷笑了几声。 张顿看了看胡渠荷,忽然想到什么,好奇道:“渠荷,你爹呢?” “在屋子里呢。”胡渠荷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父亲帮先生印刷那个书后,他整个人就心不在焉了,整日里还胡言乱语,说什么催更,求更的……” 闻言,张顿心里咯噔一下,坏了,防住了长孙无忌,胡广却掉里面去了! 他拧着眉头,看向了胡广所在的房间,沉默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当初怎么跟你交代来着,让你光找人印刷就行,自己千万别看。 怎么就不听劝呢! 现在好了,掉进去了吧! 自己写的那书,可是连载文! 张顿摇了摇头,这就是追更的代价,现代人碰到好书都顶不住,更何况在大唐。 第293章 别小看了张顿,他险些办成了! 在张顿和杜淹、长孙无忌从晋阳县出发,前往关内道陇州治所的路上。 关内道陇州,汧阳郡治所,陇县。 陈然和十几个豪绅,比张顿他们提前三天抵达。 一到城中,便被陇县的六大豪商邀请到了陇县最大的酒楼——鼎香楼。 二层的一处雅间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喝的满面通红。 陈然却又再次举起酒杯,扫视了六大豪商一眼。 六个豪商,年龄都比他小一些,又比此次和他一同前来的豪绅们,年龄大上一些。 “诸位贤弟,老夫来关内道找你们,想你们帮帮忙。” 闻言,六大豪商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眸中闪烁着了然之色。 以往陈然来关内道,都会事先打一声招呼,不像这一次,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为首豪商笑着道:“陈兄,帮忙的事,哪里还需要你亲自跑来一趟?” “你叫底下人,写封信给我们,我们不就把事情办了?” 坐在他左侧的那名两鬓斑白的豪商,颔首道:“是啊,多大的事,还要你来一趟关内道?” “诸位有所不知啊。” 陈然叹了口气,“这件事,非同小可。” “河东道连月大旱的事,你们可听说了?” 看着六个豪商点头,陈然继续说道:“河东道大旱,出了不少灾民,过程我就不说了,你们也该明白老夫要说什么。” 为首豪商笑道:“愚弟自然明白。” 兼并土地这种事,不只是陈然会做,但凡是有机会能兼并到土地,他们也绝对不会没有动作。 “前些时日,朝廷派了三个钦差,到了河东道的治所。” 陈然深吸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老夫待的晋阳县。” “三个钦差当中,有一个年轻人叫张顿的京兆府少尹,属实棘手。” 陈然一字一板道:“他想要帮灾民赎回田地。” 闻言,六人神色登时一怔。 随即有人没忍住笑出声。 为首豪商哭笑不得道:“天底下还真有人吃饱了撑的,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 其他五个人,一个个脸上带着笑意,你言我语道: “是啊,这不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是当官当糊涂了?还是觉得自己当了钦差,就以为他自己天下无敌了?” “帮灾民们赎回田地,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他以为他能办成?” 陈然沉声道:“他险些办成了。” 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六名豪商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纷纷难以置信的看着陈然。 陈然的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在众人耳畔炸响。 为首豪商吃惊道:“他怎么办成的?” 陈然眼睑半垂,沉声道:“他在河东道,教授灾民们编织竹具,美其名曰以工代赈。” “那姓张的,先让灾民们去砍伐竹子,然后以大总管府的名义收购,再雇佣灾民,来用竹子编织竹具。” “竹具编出来以后,姓张的带人去了一趟河北道,把竹具换成钱带回来,分发给灾民。” “灾民们有了钱,是不是就能赎回他们的田地?” 六名豪商神色凝重了几分。 为首豪商肃然道:“这个张顿,有些手段啊。” 其他几位豪商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是个能臣。” “如今的朝堂上,能有他这般手段的,都已经是阁老了!” “这也难怪朝廷会对他委以钦差重任。” 陈然抿了一口酒,之所以要将晋阳县那边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知给他们六人。 就是要告诉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想必他们听了张顿在晋阳县做的事,也会收起轻视之心了。 为首豪商忽然道:“陈兄,你刚才说他险些成功,那就是没有成功?” “是啊,老夫把竹林,全都毁了。” 陈然嗯了一声,放下酒杯不忘补充道:“整个河东道的。” “……” 六个豪商吃惊的看着他。 整个河东道的竹林,全都给毁了? 你这是铁了心的要跟那三个钦差作对啊。 许久,为首豪商回过神来,感慨道:“如此釜底抽薪计,妙哉!” “到底是陈兄,换做其他人,也做不出这般壮士断腕之举。” “话又说回来……” 为首豪商拎着酒壶,站起身走到陈然身边,亲自为他斟酒,肃然道: “就算这个姓张的棘手,你也没必要亲自跑来一趟啊,写个信我们一看,自然就知晓该怎么做。” 陈然语气果断道:“写信不靠谱。” 为首豪商讶然,“怎么讲?” 陈然冷哼了一声道:“那个张顿,在去河北道贩卖竹具时,老夫事先给河北道那边的人,去过一封信函。” “结果呢,姓张的把钱带回来了!带回来了足足七、八千贯!” “河北道那边,是前车之鉴,老夫不能再重蹈覆辙!” 闻言,为首豪商哑然失笑,摇头道:“陈兄,这你可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另外五名豪商,纷纷开口道: “就是,就是面前有天大的利益,我们也不可能见利忘义!” “陈兄,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不说别的,就是那个姓张的钦差,给愚弟送来金山银山,愚弟也不可能答应他,做对你不利之事!” 陈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老夫相信你们,但也怕信函里说不清楚,故而才有了今日之聚。” 豪商当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肃然道:“你且放心吧,不就是个钦差么,咱们勠力同心,定叫他无功而返!” 说完,他不忘多问一句道:“陈兄,你把河东道的竹林都毁了,那个张顿也不可能再弄出什么竹具吧?” “他过来是卖什么?” 其他几位豪商,也纷纷好奇的看着陈然。 陈然吐字道:“卖书。” 话音甫落,雅间中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六个豪商睁大眼睛,脸庞上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跑来关内道卖书? “这不是跟我们抢生意吗?” 许久,为首豪商怒不可遏的大叫道。 其他五名豪商,脸上同样掩饰不住的怒意。 第294章 抢生意,谁不会啊? 关内道治所陇县,以及陇县周边的几个县,所卖的书籍,都是出自他们的作坊。 听陈然的意思,这一次张顿前来,就是要在陇县中卖书。 这不是抢他们的生意? 这谁能忍! 陈然肃然道:“如果老夫不来,你们就是他首要找的卖家啊。” “开什么玩笑!” 其中一个豪商怒声道:“我们就是卖书的!” “这不是从岭南进荔枝,拉到成都府卖吗?他事先不知道成都府也产荔枝的?” 为首豪商神色凝重道:“陈兄,你说应该怎么做?” 陈然招了招手,“你们附耳听来。” 六名豪商走到他身边,仔细听完他的谋划,纷纷点了点头,为首豪商肃然道:“就按照陈兄说的办!” 三天之后,陇县城外,上百辆牛车,载着一个个木箱,缓缓的驶来。 牛车周边,足足上百名披坚执锐的府兵护卫着。 最前面是一辆马车。 此刻,马车车帘被人从里面撩起,坐在马车上的人,正是张顿、长孙无忌、杜淹三人。 “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哟。” 杜淹揉着腰道:“张少尹,用得着这么赶时间吗?” 本来大半个月的路程,日夜赶路下,十天就到了城外。 牛车、马车受得了,坐在马车上的人却有些遭不住折腾。 张顿笑着道:“早一天办完事,咱们早一天解脱回长安城啊。” 长孙无忌好奇道:“咱们直接去找当地的豪商?” 张顿摇头,“不找。”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那就找寺庙和道观?把当地的方丈和道长,都请过来?” 张顿再次摇头,“也不找他们。” 长孙无忌纳罕道:“那咱们来干什么?” “卖书啊。” 张顿笑了笑,从马车上走下,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道:“走,咱们先进城,找个热闹的地方再说。” 杜淹、长孙无忌相互对视了一眼,将信将疑的下车跟在他身后。 在陇县城内兜兜转转了小半个时辰,最终来到陇县集市。 “这个地方不错。” 看着集市上人潮涌动,张顿满意点了点头,找了一个空地,对着跟来的韩兴和王奉道:“韩副将,把倒数第二辆牛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 韩兴抱拳应了一声,和王奉一起,带着十几名府兵,从牛车上卸下五个案牍,摆放在张顿挑选的空地上。 长孙无忌眉头紧皱着,“你不会是要在这卖书吧?” 张顿反问道:“不行吗?”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问题是格局小了啊。” 杜淹也有些不情愿,“就是,咱们大老远过来,是当小贩的吗?” 再怎么说,他们也一个是御史大夫,一个是吏部尚书,还有一个京兆府少尹。 在长安城跺一跺脚都能让京城震三震的大人物,跑来一个陇县充当小贩? 传出去不得被同僚笑话?! 杜淹沉声道:“再不济,也应该在城里找一些商贾,咱们把书卖给他们,岂不是省心省力?” “若是能这样做,我也想啊。” 张顿摊开双手道:“但我估计行不通。” 杜淹困惑道:“为何?” 张顿耐心解释道:“晋阳县的陈然,还有那十几个豪绅,咱们印书的那些天,我一直让韩副将观察他们的动向。” “那些人已经离开晋阳县了,比咱们动身还要早三天。” 他肃然指了指脚下,“他们应该已经在陇县。” “说不准,这几日他们还在和陇县县内的那些商人,吃着饭喝着酒,等咱们过来呢。” 杜淹、长孙无忌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 “若是如此,找他们是真没用。” 杜淹迟疑了一下,道:“张少尹,不能找当地寺庙和道观的方丈和道长来帮帮忙?” 张顿叹了口气,“卖竹具,可以找他们,假借开光之名来吸引人。” “但是卖书,却不一样。” “要是跟读书人说,咱们卖的书是经过佛祖和吕祖开过光的,你猜他们会认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啊。” 张顿耸了耸肩,“读圣贤书的人,不吃这一套。” “所以,我打算另辟蹊径。” 他笑吟吟看着二人,指了指空荡荡的案牍,“卖东西,也不一定非要假他人之手啊。” “只要东西够好,就不愁卖。” 说着,张顿看向韩兴道:“韩副将,你去帮我打听打听,看看陇县的书,怎么个卖法。” “诺。”韩兴肃然抱拳,转身快步离开。 张顿又看向王奉,“王副将,你帮着将书卸下来一些。” 说完,他语气顿了一下,瞅了一眼眼睛忽然发亮的长孙无忌,沉吟道:“后面那几辆牛车,装的书是我的,就别卸了。” 王奉抱拳道:“诺!” “……”长孙无忌眼神深邃看着张顿,语气颇为不爽道: “张少尹,这个时候你还藏着掖着,防贼呢?” 其实是防你呢。 张顿心里默默说了一声,笑吟吟道:“还没到时候,不着急。” 书籍刚刚摆满五个案牍,韩兴也适时回来。 “张少尹,陇县的书,价格都最低也是一贯钱。” 张顿微微颔首,“和长安城的书价差不多。” “那咱们可以开卖了!” 他手掌轻轻拍了拍放在案牍上的书,嘴角微微翘起道:“咱们一本书,卖九百文!” ———— “姓张的已经到了?” “他们在哪?” 鼎香楼,刚刚在雅间中坐下的陈然,听到六名豪商带来的消息,蹭的一下站起身。 为首豪商肃然道:“来了三个人,一个年轻的,连个头发半百的,年轻的那个应该就是张顿。” “他们一个时辰前来的,拉来了上百辆牛车,招摇过市!” “这会儿,他们在集市上卖书。” 说着,为首豪商语气一顿,神色出奇凝重道:“姓张的不来找我们,怕是已经知晓陈兄你们来了。” 陈然沉默了几秒,他的谋划是基于张顿找豪商谈生意,现在张顿不来找豪商,也意味着他的算盘全都打空了。 想了许久,陈然方才开口道:“他不来找你们,你们可以去找他!” 为首豪商困惑道:“找他?找到他后我们怎么做?” “他不是在集市上卖书么?” 陈然冷笑道:“他卖,咱们也卖!抢生意,谁不会啊?” 第295章 “气不死人”张顿! “姓张的这次从河东道拉来的书,就是再多,也多不过你们。” 陈然肃然看着六名豪商,沉声道:“优势在我,怕什么?他大老远跑过来,肯定是要赚钱的,那书的价格,就低不到哪里去。” “咱们出的价格,比他低一些往外卖,他带来的书,就一样也卖不出去了!” “陈兄所言极是。” 为首豪商颔首道:“我们现在去做,你要跟着我们一块去么?” 陈然冷笑道:“那是当然,还有什么事,比看姓张的笑话更有趣的?” ———— “杜公,搭把手,把那边地上的书,摞起来放在桌上,长孙尚书,你也别闲着啊,手脚底下的那一摞书,得放在最上面。” 陇县集市上,张顿一边整理着案牍上的书籍,一边对着杜淹、长孙无忌说道。 长孙无忌目光幽幽看着他脚底下放着的一个木箱。 那个木箱有地面到成年人膝盖那么高。 里面装着的,正是张顿所写的书。 长孙无忌很想将它打开,然后看看张顿究竟写的是什么。 但是,他不给机会! 正当长孙无忌思索着,怎么从木箱中偷拿出一本书时,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了几道朝着这边走来的身影,登时皱起了眉头,开口道:“杜公,张少尹,来人了。” 杜淹抬头望去,眉头也皱了起来。 向这边走过来的人,都穿着锦罗绸缎制成的长衫。 为首的,是个圆脸的商贾。 走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他们认识。 正是陈然! 陈然见他们望过来,脚步更快了几分,脸上带着浓厚笑容,冲着张顿三人拱了拱手,道:“三位钦差,没想到我们竟会在这又见面。” 张顿面带微笑道:“陈老,大老远的,跑来陇县做什么?” 陈然笑道:“老夫来找几位至交叙叙旧。” 说着,他摊开手掌,对着身边的六名商贾道:“这些都是当地的豪商。” “见过三位钦差。” 六名陇县豪商纷纷拱手道。 张顿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了他们身后。 在六人身后,还有十几辆牛车。 其中一辆牛车上,摆放着一张张案牍。 为首豪商问道:“张少尹,我们把东西放在这,不会碍着你们的事吧?” 张顿反问道:“如果我说会,你们会收手吗?” 为首豪商皮笑肉不笑道:“那可不行啊,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就是为了这件事。” 说完,他挥了挥手掌。 架着牛车的十几个仆从,纷纷从牛车上往下卸着案牍。 距离张顿他们一米的空地上,将案牍全部摆放整齐。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问道:“陈老,他们这是干什么?” 陈然笑着指了指张顿等人面前的案牍,问道:“敢问长孙尚书,你们这是干什么?”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道:“卖书。” 陈然轻笑了一声,“那真是太巧了,他们也是过来卖书。” 杜淹啧声道:“你们是当地的豪商,这样不嫌掉价?” 为首豪商笑呵呵道:“三位可是钦差,不也是在这卖书吗?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做,会有损你们的身份?”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河东道的灾民好过一些,我们丢了脸又算什么?” 装的倒是挺像!陈然暗中嗤笑。 为首豪商语气淡淡道:“我们几家最近可都要揭不开锅了,为了生计,也不在乎脸面了。” 杜淹声音都冷了几分,道:“这话你们说的就违心,若是老夫没猜错,陇县内你们的商铺应该不少。” “不在商铺里卖,你们在这卖?” 为首豪商看着他笑了笑,“再这能借着三位钦差的光啊。” 说完,他挥了挥手,对着十几个仆从大喝道:“快,把书都摆上。” “诺!” 十几个仆从应了一声,赶忙将案牍从牛车上搬到豪商们指定的位置。 若此时,逛着集市的行人,看到这一幕,不由顿足。 “这是在卖书?”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卖书的人啊!” 行人们好奇的围了上来。 张顿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笑着问道:“诸位,有没有想要书的,今天书价可便宜了。” 一个穿着布衣的年轻人,看着案牍上的书籍,问道:“多少钱?” 张顿笑道:“一本九百文。” “还真便宜!” 那名年轻人讶然,在他身旁和身后的一些人,脸上更是露出吃惊之色。 陇县也有卖书的商铺,但就他们所知,一本书的价格,也绝不会低于一贯钱。 就在此时,为首豪商忽然开口道: “你们过来看看我们的,我们只要八百文。” 一句话,瞬间吸引到了所有行人的目光。 杜淹拧着眉头,走到张顿面前,低声骂道: “这帮混账,这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压低声音道:“要不要派人去一趟陇县县衙,让陇县县令出面,收拾收拾他们?” “没这个必要。” 张顿摇头,何况就算把官府的人叫过来,作用也不大。 毕竟,面前的这几个人,可是地头蛇。 真要是让官府的人把他们赶走,还不知道他们又会使出什么阴招。 与其那样,还不如让他们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 张顿望着那些行人,声音提高了几分道:“如果诸位是诚心想要,七百文,我们也卖。” 为首豪商看了他一眼,跟着大声道:“我们卖六百文!” 张顿瞅着他,“我们卖五百文。” 为首豪商大声道:“我这的书,四百文!” 张顿竖起三根手指,淡笑道:“我的三百文。” 为首豪商毫不犹豫竖起两根手指,“我二百文!” 张顿淡淡道:“我免费送!” “我……” 为首豪商张了张口,憋红了脸也没说出字,盯视着张顿,指了指他面前案牍上的书籍,问道:“你当真免费送?” 行人们也吃惊的看着张顿。 张顿咧嘴一笑,“逗你玩的,你还真不经逗,竟然认真了。” 为首豪商:“……” 陈然暗暗叹了口气,早就跟你们说了,不要小瞧他,怎么还跟着他的话往下说啊! 而此时,张顿笑吟吟看着为首豪商涨红的脸庞,问道:“你们带来的那些书,当真只卖二百文?” 为首豪商深吸了口气,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同样望过来的行人们,语气斩钉截铁道:“对,二百文!” 张顿语气意味深长道:“那你的这些书,我要了。” “……” 为首豪商震惊的看着他,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第296章 书中自有千钟粟!来自张顿的官方解释 他是故意的吧?! 故意将价格压下来,然后再从自己手中把书买走? 为首豪商语气斩钉截铁道:“不卖!” 如果真叫他把书买走了,自己这张脸还往哪里搁? 自己不就成了陇县的一个笑话?! “噗嗤!” 忽然,行人们当中,有人闷笑出声。 豪商们纷纷瞪了他们一眼,一群田舍汉,就不愿意跟你们打交道,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吗? 竟敢笑话我们?! 简直找死! 张顿没有再去看为首豪商那张黑着的老脸,而是看向了那名穿着布衣的年轻人,问道:“你识字吗?” 布衣年轻人摇头道:“不认识。” 为首豪商没好气道:“不认识字,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那名年轻人,登时脸色涨红。 张顿从案牍上拿起写着“语文课本”的书籍,翻开对着那名年轻人道:“不识字也无妨,你可以看看我卖的这本书。” “我卖书,就是卖给不识字的人。” “你看了,保证你认识字。” 陈然眉头一挑,“这可能吗?” “读书,就得识字,不识字怎么读书?天底下哪有先读书后识字的?” 张顿反问道:“你是怎么识字的?” 陈然语气淡然道:“老夫有夫子教,他们有吗?怎么的,张少尹是打算再给他们配一个夫子?” 张顿扬了扬手里的“语文课本”,道:“我的这书,就是最好的夫子。” “你凑近一些。” 张顿看向那名布衣年轻人,指着课本的上画着“狗”的素描图,问道:“这是什么?” 布衣年轻人毫不犹豫道:“狗。” 张顿笑吟吟道:“对,下面这个字,就是个狗字!” “这个呢?” 张顿又指了指书上画着“猫”的素描图道。 布衣年轻人道:“猫。” “对喽,下面这个字,那就是猫字。” 张顿颔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布衣年轻人赶忙道:“我姓柳,叫柳柴。” 张顿笑容和善的看着他,“会写你自己的名字吗?” 柳柴摇了摇头,“不会。” 张顿将书翻了几页,指着画着“柳树”的素描图,道:“你看看这个,这是什么?” 柳柴毫不犹豫道:“是柳树!” 张顿笑眯眯的又将书翻了几页,指着“木柴”的素描图道:“这又是什么?” 柳柴赶忙道:“这是柴!” 张顿笑道:“你看这柳树,柳树的柳字在前面,你摘出来,这是柴字,加起来,就是你的名字。” 柳柴眼眸愈发明亮,道:“原来我名字这么写?” 张顿一边将“语文课本”合起来,一边笑着道:“你现在年轻,这本书你买回去多看字图多练习,你会识不少字的。” 柳柴有些意动,道:“这本书是不是很贵啊?我没多少钱。” 张顿摇了摇头,“钱不多没事,只要你愿意学识字。” “要知道,这书是能当传家宝用的。” “请夫子教书识字,你得准备束脩拜师吧,这可是一大笔开销。” 张顿耐心解释道:“我这本书,你可以当做它就是夫子,也不用什么束脩钱,只要个十文钱就行。” 十文钱?柳柴激动道:“那我要了!” 就在此时,站在他身边的一个老头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柳柴,你要它干什么?花着冤枉钱,你回去不挨打啊?” “就是!”有人小声道:“咱们就是种地的,读书识字有什么用!” 柳柴掏钱的手,不由顿了一下,脸上写满了为难之色。 这话,说的倒也对。 无论是他,还是他祖上三代,都是老实巴交种地的农户! 全都没有接触过书籍! 更别说识字了。 十文钱,虽然不多,但是对于他而言,也不啻于一笔巨款。 现在听身边认识的人这么一说,柳柴刚刚意动的心,顿时沉寂了下来。 如果真花十文钱,买下这本书,回去怕是要被爹娘骂死! “这你就错了。” 就在此时,张顿忽然开口说道:“读书,很有用。” 刚刚拉拽柳柴袖子的那名中年男人忍不住道:“我们这些世世代代种地的,就不是当官的料!” 张顿神色一肃,“谁说读书,就一定是要去当官了?” 闻言,那名中年男人楞了一下,“不当官,学字干什么?” 张顿手掌按在书籍上,轻轻拍了拍,语气不急不缓说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张顿笑吟吟看了看柳柴,又看了看站在柳柴身边的中年男人,问道:“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柳柴摇了摇头。 那名中年男人也摇头道:“不知道。” “意思就是说,你读了书啊,就能让田地里,多种出庄稼。”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轻声说道:“学会识字多读书,你就能从书中学会盖房子的手艺,就能借此养家糊口。” “读书多了,就能更容易招来女子的倾慕,你就不用担心娶不到媳妇。” “……” 豪商们震惊的看着他,这首诗,是首好诗! 但是,是你这样解释的吗?! 长孙无忌、杜淹本来听的很认真,直到听到这一段,二人忍不住的翻了翻白眼。 这分明就是一首劝学诗! 是在说读书的好处。 但张顿这么解释,却给人一种,只要读书就能让日子变得更好的感觉! “那……我买了!” 柳柴不再犹豫,直接从怀里掏出十文钱,递给了张顿。 张顿一笑,将手中的“语文课本”交给了他,但却没收走他递来的铜钱。 在柳柴的困惑神色中,张顿耐心解释道:“钱,我就不收了,这本书我送给你,等你学会识字,有了想要学习更多的念头,你可以去长安城,我叫张顿。” “谢,谢谢!” 柳柴将书紧紧抱在怀中,感激的看着他。 站在柳柴身边的那名农户打扮的中年男人,看着他怀中的书,迟疑道:“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啊?读书真的能让地里多种出庄稼?” 第297章 长孙无忌的好奇,张顿在大唐的第一本连载书 “那是自然。”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旋即从脚下的木箱之中,拿出了一本书,递给那名中年男人道:“这本书,我送给你,等你识字了以后,这本书对你有大用。” “那怎么好意思呢?” 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有些手足无措,手伸入怀中道:“我给钱!” 然而掏了半天,他也没掏出一文钱,显然他有些不想花钱给不识字的自己买书。 张顿忍俊不禁道:“你给一文钱就行。” 中年男人顿时松了口气,这次爽快的将钱掏了出来,抱着那本书左看右看。 看不懂! 就看出上面写着四个字。 中年男人感觉,这四个字认识他,但他不认识! 中年男人在柳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一块离开。 而此时,长孙无忌瞅着张顿,低声道:“那本书,是你写的吗?” “是啊。” 张顿瞅着他道:“但不是你想要看的。”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你的老夫还不稀罕看呢。” 张顿瞅着站在一旁一副看热闹模样的豪商们,面带微笑道:“咱们继续叫价?” “……” 豪商们默然不语,但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张顿也不在意,让韩兴拿来三个竹椅,坐着等人来买书。 刚刚行人们围上来的多,但听闻价格后,纷纷转头离开。 书籍这种东西,不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能买得起的。 一贯钱,足够他们一家老小至少三个月的开销了! 约莫半个时辰。 五个穿着价格不菲衣衫的年轻公子,说说笑笑的朝着这边走来。 当看到张顿等人,五个年轻公子一阵讶然。 “怎么还有人在这卖书?” 其中一名穿着青色长衫,腰间挂着一块玉佩,名叫王皓的年轻公子,好奇的走了过来。 当看到张顿三人面前案牍上摆放的书,王皓不由吃了一惊。 书籍竟用的白色纸张! 他轻轻摸了摸,神色更凝重了几分,回头对着另外四名年轻公子道:“你们也来看看!” 四名年轻公子走过来瞅了瞅,目光顿时从白纸上挪不开了,小声议论起来: “好纸!” “怎么做出来的?” “我还从未见过这般纸张!” 王皓抬起头,看向冲着他露出笑容的张顿,指着书籍道:“你们卖的什么书啊?” 张顿反问道:“你想要什么书?” 王皓饶有兴味道:“豁,口气这么大?本公子读四书五经读够了,有没有比较特别的?” 张顿没有吭声,而是偏头看向陈然他们,面带微笑道:“诸位,来客人了。” “……” 陈然和六个豪商,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这个姓张的,怎么这么气人啊! 王皓则走到陈然等人跟前,瞅了一眼他们面前案牍上摆放的书籍,见纸张都泛黄,都是市面上见得到的纸,再一看书名,摇了摇头道:“你这的书,我都看过啊。” 为首豪商没好气道:“大家看的书,不都是这些吗?你就是逛遍整个陇县,也都是这些书!” 王皓神色失望,偏头望向张顿,问道:“你呢?”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道:“我这确实有你没看过的。” 闻言,长孙无忌眯起了眼眸,眸底闪烁着亮光,终于要拿出他写的书了? 王皓睁大眼睛,摊开手掌道:“是吗?拿出来瞧瞧。” 张顿将脚下的木箱打开,一边从里面取着东西,一边说道:“我得跟你提前说好,价格比较贵。” 王皓轻笑了一声,昂首自信道:“贵一些没事,若是书里内容写得好,贵一些也无妨。” “那你看看这个。” 张顿将一本书,放在了他面前案牍上。 王皓低头看了眼,那本书很薄,大概有个四十多页。 由于整本书倒扣着,看不清楚正面书名,王皓扬起手掌打算将书翻过来。 然而,还不等他翻看,长孙无忌蹭的一下冲了过去,大吼着从他手中夺过书,“给老夫看看!” 王皓:“???” 旁边四个年轻公子看到这一幕,也愣的半晌没回神。 卖书的抢买书的书? 啥情况?! “给我拿来!” 王皓先回过神,猛地一把将书又从长孙无忌手中夺了回来,没好气道:“你们不是一伙的吗?想看书,你们自己拿书看不就行了?从我手里抢书,算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了几下,刚才抢过书没看到书名,就又被夺了回去。 听到王皓的话,他不由翻了翻白眼,虽说是一伙的,但是张顿藏的太严实了,他倒是想看,问题是人家不给! 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咦,这个书名起的倒有意思。” 王皓低头看着书正面的书名,道:“《红楼梦》?” “知道这三个字,怎么解吗?” 长孙无忌凑了过去,语气淡淡的说道。 王皓好奇道:“怎么解?” 长孙无忌面容平静的看着他,指了指他手中的《红楼梦》,道:“你先翻开看看内容。” 王皓嗯了一声,翻开了第一页,忽然发现肩膀上多出一个脑袋,困惑看着凑过来的长孙无忌,道:“你干什么?” 长孙无忌淡淡道:“怕你看的不认真。” 王皓迷了,你这样子,倒像是跑来蹭书看的,你真是卖书的么? 没有再去理他,王皓低头认真看起了《红楼梦》的内容。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足足五分钟时间,王皓只在翻书的时候动了一下手指,其余时间都在看内容。 站在他身后的长孙无忌,也是一动不动,和他一起看着《红楼梦》。 “他俩怎么站在那不动了?” “有这么着迷吗?” 六名豪商吃惊的望着二人。 陈然拧着眉头,走到了二人面前,问道:“郎君,里面写的什么?” 王皓抬起头,激动的手指着书道:“这《红楼梦》写的……写的太好了!里面写的什么,我说的不传神,你最好自己买一本看看。” 说完,他兴奋看向张顿,道:“这本书,我买了!” 张顿竖起两根手指,道:“两贯钱。” “好!” 王皓没降价,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两黄金,扔在桌上,回头对着另外四名年轻公子道:“诸位,你们最好也买一本回去,这书的内容,绝对不让你们失望!” “真的假的?”其中一人狐疑道。 另外三名年轻公子也有些不解,先不说这内容如何,就这么薄的书,要人两贯钱,这合适吗? 王皓有些不愉,道:“你们怎么还不信?这样,我给你们每个人买一本!你们回去看看就知道了!绝对物超所值!” 第298章 让箭矢飞一会儿! “那感情好!” 年轻公子们一乐,让他们花费两贯钱,去买一本薄书不可能,但若是有人买下来送给他们,那就不一样了。 四人毫不犹豫的从他手中接过递来的书,放入了袖子中,等着回去再看。 王皓嘿笑的看着他们,等你们看了书里的内容,就知道什么叫做欲罢不能了! 等到他们离去,之后的整整半个时辰里,跑来询问的人不少,却没几个人买。 一直到黄昏,张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快要施行宵禁,方才投给杜淹、长孙无忌一个眼神,让他们收拾东西,准备找个地方落脚。 陈然和豪商们看到他们要走,顿时松了口气。 “张少尹……” 陈然想了想,走了过去,问道:“你卖的那本《红楼梦》,老夫怎么从未听说过?” 张顿语气淡淡道:“没听说过正常,因为这是曹……” “他写的。”忽然,长孙无忌指了指张顿说道。 张顿:“……” “原来如此。” 陈然恍然,拱手肃然道:“张少尹,老夫也想买一本带回去看看。” 张顿笑着竖起两根手指,道:“可以,两贯钱。” 陈然爽快的拿出一两黄金,拿走了三本书。 张顿让韩兴、王奉收拾好书籍,运送到了城外,搭起了营帐。 期间陇县县令派人来询问,在得知是三位钦差,便再没敢叨扰。 营帐之中。 吃完了晚饭,杜淹坐在案牍后,拧着眉头整理着今日所赚的钱数,叹了口气,看向坐在旁边低头看书张顿道:“张少尹,咱们这次带来的书,没卖出去几本。” “照这个速度下去,咱们可以留在陇县过年了。” 张顿抬起头,笑了笑道:“不急,让箭矢飞一会儿。” 如果快的话,或许明天就能分晓了。 他看了一眼长孙无忌,见他正直勾勾盯视着自己。 张顿困惑道:“长孙尚书,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道:“你那书,老夫今天瞄了一些内容,写的还不错。” “你给老夫一本,老夫看看后面写的什么。” “可以。”张顿点了点头,然后冲着他竖起两根手指,道:“两贯钱。” “……” 长孙无忌眼神深邃看着他,道:“你看老夫像是带钱出门的人吗?” “开个玩笑。”张顿干笑了一声,指了指一旁的木箱,道:“你直接取一本自己看。” “这还差不多。” 长孙无忌神色一缓,哼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取出一本低头看了起来。 ———— 入夜,陇县城外的一个村子中。 “这个时辰,来老夫家干什么?” 村内唯一一个夫子家中。 白天买书的中年男人,神色犹豫的看着白发老者投来的困惑目光,道: “老夫子啊,你帮我看看这本书,我不识字。” 说着,他将白天买的书,从怀中掏出来递给他。 白发老者讶然,“你哪来的?” 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轻咳了一声,“买的。” 白发老者愣愣看着他,“买的?你不识字,买书干什么?” 中年男人苦笑道:“我现在也后悔了啊,不过一想就是花一文钱买的,亏了就亏了。” “……” 白发老者眉头一皱,一文钱买一本书?还有这等好事? 从他手中接过书,还没翻看,白发老者吃惊的摸了摸纸张,又在蜡烛下仔细看了看纸张的颜色,颔首道: “你也不算亏。” “就这纸,就亏不了你。” “真是好纸啊。” 白发老者喃喃自语着,看了一眼书名,“天工开物?” “名字倒是起的好。” “书先放在老夫这里,等老夫看看,明天给你消息。” 中年男人忙不迭点了点头,欣喜道:“有劳老夫子了!” ———— 陇县城内,一处豪宅中。 “二郎还没回来?” 厅堂里,一个身穿锦罗绸缎的瘦削中年人,看着桌上的饭菜,没有动筷子,而是看向管家道。 管家赶忙道:“公子已经回来了。” 中年人板着脸道:“回来他不过来吃饭?” 管家犹豫着道:“他在读书呢。” “嗯?”中年人眉头一挑,“这小子榆木脑袋开窍了?知道用功读书了?读的什么书?论语还是孟子?” 管家沉默了两秒,方才道:“读的红楼梦。” 中年人睁大眼睛看着他,“红楼什么?” 管家重复道:“红楼梦。” 中年人眼睛睁的更大了,“什么梦?” 管家耐心道:“红楼梦。” “……” 中年人默然不语许久,忽然手掌种种拍在桌上,碗筷都震颤了几下。 砰! “逆子!” 中年人大吼道:“去把他叫来!” “老奴现在就去叫他!”管家慌张的跑了出去。 “父亲,你叫孩儿干什么?” 没过多久,王皓一脸不满的走了进来。 中年人瞪视着他,指了指厅堂外的天色,“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屋子里作甚?” 王皓见父亲发怒,眼神慌张道:“我在读书啊。” 中年人气笑道:“读个屁的书!老夫让你读春秋,你不读,你在外面花了两贯钱买一本杂书,你是要气死为父吗?” 知道父亲说的是红楼梦,王皓登时精神了,眉飞色舞道:“父亲,你可不能这么说,红楼梦写的可好了!” 中年人怒声道:“对你科举有用吗?科举会从里面出题吗?朝廷认这本书的内容吗?” “还花了两贯钱,家里钱多烧手吗?啊?” 说着,他摊开手掌道:“书呢?给为父看看!” “孩儿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王皓袖子一抖,抖落出《红楼梦》,毕恭毕敬的递给他。 “嗯?” 中年人吃惊道:“这纸张,怎么这么白?” 王皓认真道:“好内容配好纸啊!” 中年人冷哼了一声,懒得理他,摸了摸纸张,砸了咂舌。 纸张的软硬也比市面上的纸张要好很多。 就凭这纸,两贯钱买的也不亏! 他翻开了一下内容。 三刻钟,瞬间就过去了。 王皓见父亲看的入迷,不由咧嘴一笑,故意举起蜡烛凑过去,挤眉弄眼道:“父亲,孩儿没说错吧,这本书写的是真好!孩儿都看了三遍!” 中年人没有应声,而是继续翻书,当翻到最后一页时,他怒了。 “不对啊,这没写完啊!” 第299章 你现在立刻去,去把这本书的后续买回来! “父亲也这么觉得?” 王皓肃然道:“孩儿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也觉得这本书没有写完,感觉后面的篇幅,还长着呢。” 中年人嗯了一声,指着书籍问道:“下面呢?” 王皓肃然道:“下面没了。” 中年人:“……” 看着父亲脸色不愉,王皓也有些无奈,“这前面的内容,孩儿都看了好几遍,也想看后续,但是人家不写啊。” 中年人抬起头,盯视着他道:“你花了两贯钱,就买了一本没写完的书?” “去!”中年人指着厅堂外大喝道:“你现在立刻去,去把这本书的后续买回来!” “父亲,”王皓回头看了一眼厅堂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哭笑不得道:“外面可天黑了,何况人家也已经收摊,孩儿就是忧心想买,可这个时辰,让孩儿去哪里买?” “那就明天!” 中年人板着脸道。 王皓小心翼翼看着他道:“父亲,另外花钱估计不少。” 中年人拍了拍桌面道:“花钱不少,那也得花,老夫今天就要看到后续,看不到,打不死你!” “……” 王皓无语的看着自家父亲,这暴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啊,十几年就不曾变过! 就在此时,他看到自家父亲忽然站起身,朝着那本《红楼梦》朝着厅堂外走去,好奇道:“父亲,你要去哪里?” 中年人双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的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么好的书,得让你二叔也过过目。” ———— 翌日清晨。 陇县县城外,营帐的帘帐被撩开,杜淹一脸埋怨的先走出来,对着跟在后面的张顿道: “老夫就不懂了,咱们为什么不去陇县县衙住着,或者让陇县县令给咱们安排一个住所也行啊。” “为什么要住在城外?” 张顿摊开双手道:“咱们得省钱啊。” 长孙无忌无语,“所以咱们三个就挤在一个帐篷里?难道咱们在陇县一天,就要挤在一个地方睡多一天?” 张顿笑道,“用不多久了。” 快的话,大概今天就能有个结果了。 毕竟,那可是《红楼梦》! 杜淹、长孙无忌狐疑的看着他,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假呢! 此次从河东道带来的书,足足有五万五千本。 想一两天卖光? 开玩笑呢! 若真有这么简单的话,昨天就应该卖掉一大部分了。 更何况,这次来陇县卖书,还有陈然和那几个豪商从旁掣肘。 就不可能短时间内卖完了。 “嗯?”当众人来到集市上时,原本他们放置案牍的地方,此刻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 杜淹吃惊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别是有人觉得这是块风水宝地,把咱们的地方给占了吧?”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道:“他们敢!” 虽然他们这一次来陇县,没有暴露他们是钦差的身份。 但若有人在他们头上发横,他们不介意让对方去牢里把今年过完了。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走,过去瞅瞅。” 而此时,站在最后面的百姓,看到张顿等人朝着这边走来,登时眼眸一亮。 “卖书的来了!” 伴随着有人扯着嗓子叫喊,人群登时骚动起来。 “你可终于来了!” 伴随着激动声,一名年轻公子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 看着眼前人,张顿讶然,“你是昨天买……” 王皓下巴不停点着,激动道:“对,我昨天花了两贯钱,在你这买的《红楼梦》!” “想起来了。” 张顿恍然,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十几个同样身穿锦罗绸缎的年轻公子,比昨天的公子哥还要多出十几人,好奇道:“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 “我们是一起的。” 王皓咧嘴一笑,点了点头,随即道:“郎君,你这书没写完!” 张顿颔首道:“是没写完,这本《红楼梦》,是连载书。” “原来如此。” 王皓露出一副果然之色,摊开手掌道:“你把后续的也卖给我。” 张顿沉吟了两秒,摇了摇头道:“后续的不能卖给你。” 王皓眉头一挑,“为何?” 不仅是他,跟他一同前来的世界年轻公子齐齐皱起了眉头。 《红楼梦》在昨天被王皓几人带回去以后,他们看完就送给其他人看。 当得知《红楼梦》并未写完,众人才在今天一大早,一起前来买后续。 但没想到,却从张顿口中,听到不能卖几个字! 张顿耐心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从河东道过来的,来此卖书,也是为了河东道的灾民。” “这些书,都是灾民们印的,我们得先把书卖光了,把钱带回去,才能再印出《红楼梦》后续。” 王皓睁大眼睛道:“《红楼梦》的后续,还没印?” “对,没钱印。” 张顿叹了口气,“如果诸位想看《红楼梦》后续的话,就请等到我们把书卖光了,带回钱回去,就让灾民们开工印刷后续的故事。” 十几个年轻公子面面相觑,属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王皓双手抱肩,登时感觉有些头疼。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 老爹可是下了死命令,要么带着书回来,要么就死在外面。 就冲老爹那暴脾气,今天不把《红楼梦》后续带回去,他真能干出不让自己进家门的举动! 王皓心头一动,注视着张顿问道:“你们一共带来了多少书?” 张顿摊开手掌比划了个手势,道:“一共有五万五千本。” “这么多?” 王皓吃了一惊,“全卖掉的话,要卖多少钱?” 张顿沉吟道:“其中五万本,一本按照五百文的价格卖。” 十几个年轻公子当中,有人讶然,“比市面上便宜一倍?” “你们这样卖,不亏了吗?” 张顿神色一肃,指着河东道的方向道:“我们卖书,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灾民!” 王皓、十几个年轻公子肃然起敬。 他们也看出来,面前这个年轻人,还有站在他身旁左右的两个中年人,身份绝对不是商贾。 商贾,说不出这话! “若是这样算的话,五万本书,一本五百文的价格,那就是两万五千贯。” 王皓心里一边算着,一边开口问道:“剩下的五千本呢?” 张顿笑容和善道:“剩下的五千本,一本得两贯钱,都是《红楼梦》。” “那就是能卖一万贯?加起来,就是三万五千贯……” 王皓咂舌道:“不是一笔小钱啊。” 第300章 你很有才啊,要不要老夫引荐你入朝为官啊? 长安城的房价,一套宅子五百贯顶天了。 三万五千贯,能在长安城买七十套宅子! 张顿耐心解释道:“我们带来的这些书,纸张就不一般,当下市面上的纸,纸张都泛黄,而我们的纸,确实白如雪。” “五百文钱卖出去,若是有人接手,一贯钱卖出去,都能赚五百文呢。” “若不是为了灾民,我们也不会卖的这么廉价。” 哪可能有这么容易。 王皓无语看着他,和他一同前来的年轻公子们,也皱起了眉头。 不说别的地方,就说陇县。 识字的人,能有多少? 卖书,就只能卖给他们。 而他们这些人,大抵家里都有藏书,就算花钱买书,也不可能买那么多。 五万五千本书,虽然价格是当地书价的一半,但陇县根本消化不了。 想赚钱,就只能把书拉到别出去卖。 那样成本就上来了。 “不就是书吗,我都要了!” 忽然,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王皓浑身一个激灵,回头望去,就看到自家父亲身穿着一袭青衫,和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中年人,缓缓走了过来。 王皓讶然道:“爹,你怎么来了?” “这不还有你二叔吗?” 王皓父亲抬手指了指和他肩并肩而来的蓝袍中年人,然后不耐烦的冲着王皓摆了摆手,“一边去。” 说完,他看了一眼张顿,指着他对身边蓝袍中年人说道:“他二叔,就是此人写的《红楼梦》。”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大才,世间少见!” 蓝袍中年人脸上笑容,赞赏的看着张顿,拱了拱手道:“老夫王晔。” 张顿笑着拱手回礼道:“在下张顿,见过王老。” “这位是……” 他看向王皓的父亲。 王皓父亲咧嘴一笑道:“老夫王琦。” “从你这买书的这个臭小子,是老夫的儿子,王皓。” 说完,他认真道:“你写的《红楼梦》,老夫拜读完了,写的甚好。” “过奖了。”张顿面带微笑道。 王晔收敛起笑容,抚着胡须道:“刚才听你说,你来陇县卖书,是为了河东道的灾民?” “河东道那边的情形,老夫也听说过,天灾人祸,灾民们难啊。” “是啊。”张顿肃然道:“我们此次过来,也是希望尽一份绵薄之力,让河东道的灾民渡过难关。” 王晔赞赏的看着他,“若是我大唐人人都有这份心,何愁我大唐迎不来盛世?” “不就是五万五千本书吗?这些书,老夫都要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王琦,道:“你有意见吗?” “你定就行。” 王琦嘿笑了一声,王晔之所以问自己,无非就是要自己掏钱。 三万五千贯,不是一笔小钱。 但也要看是出钱的人是谁! 对于他们王家而言,三万五千贯,不过就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而已! 长孙无忌忽然道:“你们该不会是王家吧?” 王琦投给长孙无忌一个赞赏的眼神,“好眼力,我们确实是出自太原王氏一脉。” 长孙无忌恍然,难怪财大气粗的说,能一下子出三万五千贯,将书全部买下。 张顿笑着道:“在下先替河东道的灾民,谢过两位了。” “无需客气,毕竟我们买下书,也不亏啊。” 王晔笑吟吟道:“就如你刚才所言,就凭这些书的纸张,五百文买下,往外卖至少也能卖个八九百文,赚的是我们。” “再者,还有《红楼梦》。” 王晔神色一肃,“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老夫光是翻看这书,已经都不下十遍,老夫很是期待故事的后续。” “王老放心。”张顿认真道:“等我们下次来陇县,一定将后面的故事带过来。” “老夫静候佳音。” 王晔笑哈哈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看着张顿道:“张顿啊,你有才气,也有能力,更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若是你想入朝为官,老夫可以向朝廷引荐你。” “别的不说……” 王晔昂首道:“朝堂上老夫还是认识一些当官的,就比如万年令王洵,就是老夫的至交!” “……” 张顿额了一声,感觉有些尴尬。 杜淹、长孙无忌在一旁听的差点没笑的背过气。 谁?王洵?! 好家伙,你提谁不好,你提他啊! 万年令王洵,就是你面前的这位看好的年轻人,给送进大牢里的! 长孙无忌嘴角微微翘起,这个姓王的,倒是把自己看的挺重。 倒也是,毕竟他还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他的真实身份。 就算万年令没进去,姓王的给万年令引荐张顿,那万年令也不敢引荐啊。 而且,到最后谁引荐谁还不一定呢! 看着王晔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张顿干笑了一声,拱手多谢了两声。 当然,对于他说的引荐,张顿没往心里去。 王家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来的时候就两个人,走的时候却是将他们的书,全部带走了。 在等着他们送来钱的时候,张顿四下张望了一下。 就看到陈然和那六名豪商,正杵在不远处,脸色阴晴不定着。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大步走了过去。 此时此刻,陈然还有那六名豪商,将刚才发生的事都看在眼里,心里甭提有多难受。 他们属实没想到,张顿竟然能用一本《红楼梦》,就将今天的困局给破了! 陈然心里暗骂了一声,昨天他花了两贯钱,买下了那本《红楼梦》。 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翻看。 昨天光和身边六个人,还有一起过来的十几个豪绅,讨论着今天该怎么对付张顿他们。 想了一晚上,总算想出办法了。 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用,张顿已经将书全都卖完了! 就一会儿的功夫! 正当陈然心里不爽暗暗大骂的时候,忽然,他看到张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登时心中警惕起来。 这小子,好端端的朝自己过来干什么?! “陈老,还有诸位,咱们商量一件事?” 张顿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陈然眯起眼眸道:“不知张少尹,想要和我们商量什么?” 张顿认真道:“一个一起发财的机会。” 第301章 张顿的态度,看完了再给我答复! “那就不用商量了!” 陈然语气斩钉截铁道:“我们不会答应!” 六名陇县豪商,一个个冷笑的看着张顿。 河北道那边,他已经知晓经过,那边的豪商,就是和他一块发财。 所以全然不顾陈然。 他们不一样。 陈然都亲自来了,横不能这个面子不给吧? 钱,什么时候都能赚。 但是人脉,一旦因为得罪没了,那就真没了。 “你们先听我说完。” 张顿摆了摆手,“你们也看到了,五万五千本书,我两天时间,就全部卖了出去。” “你们在陇县,应该有不少造纸印书的作坊。” “也就是说,造纸印书,是你们赚钱的一个重要渠道。” 张顿看着面前的几个人,面带微笑道:“如果你们不想这个赚钱渠道,被我们给堵死了,最好坐下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为首豪商冷哼了一声道:“张少尹,你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 “好,那我就把话再说明白些。” 张顿双手抱肩,语气淡淡道:“你们是造纸印书的,我们在河东道,也是造纸印书的。” “但是我们造的纸,印的书,你们比得过吗?” 听到这话,陈然和六名豪商神色微变。 张顿继续说道:“同样是《论语》,你们的纸张,是市面上常见的一种,而我们用的却是白纸。” “比造纸,你们比不过。” 张顿笑道:“如果我在河东道见书印好了,拉到陇县来卖,你们手里同类型的书,还能卖出去吗?” 陈然和六名豪商,心里不由一沉。 在看到张顿等人卖的书以后。 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论造纸,他们造出来的纸,质地远远不及张顿他们拿出来的纸张。 更不消说论内容。 张顿的《红楼梦》,昨天才开始卖,且还没有卖出几本。 可是今天,却有这么多人,特地跑来买《红楼梦》! 甚至连太原王家的人,都因为《红楼梦》这本书而出面,将张顿手中剩下的所有书,全部买走!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道:“只此一点,你们想再靠着造纸印书赚钱,还能赚到吗?” 为首豪商大喝道:“那咱们就试试看!” “要我们跟你合作,休想!” 张顿眯起眼眸道:“试试看?就你那点道行,你试试看,就是在鸡蛋碰石头,找死!” 为首豪商勃然大怒,“你——” 张顿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陈然难看的脸色,淡淡道:“不要嫌我说话难听,现在我把话说难听些,你们听进去了,对谁都好!” “当然,我也不是说,就一直跟你们把话说的难听,我找你们说到底,是来谈合作的。” 张顿说完,转身从木箱中取出了六本《红楼梦》,递给了六名豪商,神色认真道:“你们可以将书带回去,好好看一看,我想等你们看完,应该就明白该不该和我合作了。” 豪商们沉默了几秒,纷纷看向了为首豪商。 为首豪商抿着嘴唇从张顿手中接过书,道:“好!” 说完,他看了看陈然,见他脸色铁青,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然没吭声,而是和他们一起离开。 张顿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对着站在身边的杜淹和长孙无忌道:“杜公,长孙公,如果顺利的话,我估计明天,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还用等到明天吗?”长孙无忌瞅着他道:“等姓王的将钱送过来,咱们完全就可以启程了。” “不!” 张顿摇头道:“不跟这几个豪商把事情谈妥,就是在陇县留下隐患。” “咱们要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 “真要只带着钱回去,下一次过来,不得再费尽周折?不得咱们再次过来?”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你是打算让刚才那六个豪商,像河北道那边的豪商一样,为咱们所用?” 杜淹抚着胡须摇头道:“不好办啊,毕竟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陈然。” “你看看他们的样子,显然是要力挺陈然跟咱们斗到底,想让他们转变心意,何其困难!” “也不能这么早下定论。”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语气意味深长道:“咱们先等到下午,到时候听听他们怎么说。” 杜淹、长孙无忌愣愣的看着张顿,这小子,好像胸有成竹啊。 “长孙公……”杜淹心头一动,偏头看向长孙无忌,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那本《红楼梦》,写的很精彩?” “嗯,很精彩。”长孙无忌毫不犹豫点了点头,“虽然老夫没有看完,但是看了前面一些,确实不错。” “你想个办法。”杜淹肃然道:“让老夫也看看那本书。” “……”长孙无忌神色一怔,没想到杜淹会说这话,想了想道:“老夫还真有个办法,你去弄两贯钱,从张顿手里买一本不就行了?” “要是有钱,老夫还用你说?”杜淹没好气道:“问题不是老夫没钱吗?” 长孙无忌肃然道:“那你可以直接找他要啊。” 杜淹摇头道:“那不行,老夫没你这么二皮脸。” 长孙无忌:“???” ———— 陇县,鼎香楼。 陈然和六名豪商回到雅间坐下,为首豪商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那个张顿,会这么说啊。” 陈然冷哼道:“这就是他做事的风格,但凡能为他所用的,就算是他的对头,他也能拉下脸,想着合作。” “这一点,陈兄你放心。”为首豪商轻笑了一声,道:“他说想让我们合作,我们就合作?我们跟陈兄你是至交,不是跟他!” “哪有不帮着至交,反倒去帮外人的?” 陈然脸色顿时一缓,道:“有你这句话,老夫甚是欣慰啊,这些年,没白交你们这些朋友。” 为首豪商一笑,随即将《红楼梦》放在桌上,低头饶有兴味的翻书看了看道:“我还真有些好奇,这个张顿究竟哪来的底气,竟想凭借一本书,让我们改变心意。” “我得看看,他给的这本《红楼梦》,究竟写的什么。” 不仅是他,其他五个豪商,也跟着低头翻书看了起来。 偌大的雅间内,响起了翻书的声音。 陈然瞧着他们认真的样子,没有说什么,而是偏头看向了窗外的天空,神色出奇的凝重。 第302章 陈然的崩溃,挡不住了! 这一次来关内道,本来以为和这六位至交商谈好,就能彻底扼杀张顿他们的计划。 让陈然所料不及的,是张顿来了关内道,压根就没打算和他们接触。 而是直接在集市上卖书! 如果只是卖书,陈然不觉得张顿他们能在关内道折腾出什么水花。 毕竟,这六名豪商,在关内道,在陇县做的就是造纸和贩书的生意。 别的地方不说,单说陇县,这些年早已被他们经营的铁板一块,针扎不进、水泼不进。 外人想要在陇县卖书,那就是找死!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让陈然觉得张顿他们,搞不好真能将这件事搞成。 越是这样想,陈然越觉得心里不安,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看来…… 陈然心里默默说着,得再想想办法,一定要让张顿他们无功而返。 “后面呢?后面怎么没了?” “死太监!” 忽然一道愤懑的叫声,在雅间内响起。 陈然吓了一跳,偏头望去,刚才喊出声的,正是为首豪商。 其他五人,竟也是一脸不爽的模样。 “你们怎么了?”陈然困惑道,看个书,怎么还把你们给看急眼了? 六名豪商低头看着书,全都沉默者。 “陈兄……” 许久,为首豪商抬起头问道:“昨天你买的《红楼梦》,看了没有?” 陈然摇头,“还没看。” 为首豪商肃然将手中的书推给了他,“那你先看看这个。” 陈然皱紧眉头道:“写的很好吗?” 为首豪商犹豫了一下,“怎么说呢,就是很特别……” 这是什么说辞?陈然将信将疑的从他手中,接过那本《红楼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陈然沉迷其中,越看越上头。 当翻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陈然愣住了,“没了?” 为首豪商愤懑道:“对,他就写到这。” 陈然抿着嘴唇,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这书……写的很好。” “我也这么觉得啊。” 为首豪商重重点了点头,随即道:“陈兄,在你看书的时候,我们六个人商量了一下。” “嗯?”陈然眉头一挑,他刚才看书看的入迷,还真没有听到他们在讨论着什么。 为首豪商肃然道:“我们决定,打入姓张的内部,从内部瓦解他们。” “???” 陈然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你所说的打入内部,不会是要跟他合作吧?” 为首豪商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不是合作,是打入内部!” 陈然怒然道:“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陈兄,你先听我说。” 为首豪商严肃的看着他,“我是这么想的,我们先借着‘合作’的名义,打入姓张的内部。” “姓张的要合作,那肯定是以《红楼梦》的后续来合作。” “关内道这么大,姓张的他一个人,肯定管不过来,我们就帮料理关内道这一大片区域。” “再然后,就等他把《红楼梦》写完!” 陈然面部肌肉都抽抽了起来,“合着你的意思,是要跟他合作到底?” 为首豪商有些急了,“不是合作到底,你没听明白我的话啊。” 陈然气笑了,“你说的都这么明白了,老夫还听不出来?” “你听我说,等他写完了《红楼梦》,咱们肯定能大赚特赚。” 为首豪商试图再次解释,“到时候,我们再拿着这钱,来帮助陈兄,再以正常的价格,收购那些灾民手里的田地,这样一来……” 陈然怒然拍案道:“这样一来,不他娘的成了做买卖吗!” 为首豪商认真道:“但是朝廷不会追究啊。” “……” 陈然气的吐血心都有了。 不追究?那确实是不追究,都是正经买卖,朝廷吃饱了撑的,追究这个干什么?! 可老夫要的是这个结果吗! 要是为了这个结果,老夫还何必要来一趟关内道找你们! 陈然强忍着怒意道:“说这么多,你的意思,是还想让老夫跟他合作?” 为首豪商肃然道:“不是合作,是打入他的内部,从内部瓦解他们!这样做更是另辟蹊径,以一种不犯法的方法,来兼并百姓土地。” “你这说法,是真让老夫大开眼界啊。” 陈然感觉袖子里的拳头都硬了。 那还叫什么兼并土地? 那就叫买卖! 兼并土地是什么,是以最低的价格,来买百姓手里的田。 若是正常买卖,得用多少钱,才能达到兼并土地的效果。 陈然盯视着他,吐字道:“你们是铁了心,要跟姓张的合作吗?” 为首豪商叹了口气,“陈兄,你怎么听不明白呢,愚弟刚才说了……” “你不要再说了!” 陈然黑着脸,冷哼了一声站起身道:“老夫已经明白了!告辞!” “陈兄,陈兄!” 为首豪商赶忙站起身想要拦住他,然而陈然铁了心不愿和他多说一句,和他擦肩而过,离开鼎香楼。 “这弄的叫什么啊。” 为首豪商有些无奈的坐回到了座位上,“他脑子怎么就转不过来呢!” 另一名豪商开口道:“陈兄那边,咱们不再劝劝?” 为首豪商摇头,“要是能劝得动,我刚才那番话,他就听进去了。” “他是真不明白啊。” “咱们的这位陈兄,不是张顿的对手。” 他低头看着案牍桌面上的书,沉声道:“这本《红楼梦》,太有潜力了,老夫深信,若是这书能推出去,一定能赚大钱!” “但是,陈然不这样想,他只看到了兼并土地的利益,而看不到卖书的利益。” “鼠目寸光啊。” 为首豪商吁了一声,“张顿代表朝廷,有意要跟咱们交好,大家一块赚钱,不比把朝廷得罪,弄乱整个河东道的好?” “陈然那边,咱们不管了。”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手掌轻轻拍了拍书道:“咱们现在就去,去找张顿,跟他谈合作的事情!” “明白!” 另外五名豪商重重点头道。 ———— 而此时,当陈然回到住的地方,将那六名豪商的话带回来后,与他一同而来的十几个晋阳县豪绅懵了。 “陈老,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着同伴的话,陈然抿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 到现在,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河北道那边的豪商,被张顿用竹具拉拢了过去 关内道这边的豪商,也被张顿用“红楼梦”套住。 可以说,大势已成。 河东道的灾情,眼看着要彻底解决了! “老夫……” 陈然声音沙哑的开口,然而话到嘴边,忽然感觉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仿佛沉重的麻袋,重重的向后倒在了地上。 “哎,陈老,你怎么了陈老!” “快,请医官过来!” 十几个豪绅神色大变,慌张的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将他抱在怀中一个劲掐人中的中年豪绅急声道:“陈老,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晕过去啊!” 第303章 达成交易,陇县的大单! “什么,陈然昏过去了?” 陇县城外的营帐中,听到韩兴带回来的消息,长孙无忌、杜淹着实吃了一惊。 张顿神色古怪,这个老小子心理承受能力不怎么行啊,这就晕了? 韩兴目光怪异的看着张顿,说道:“听底下人说,陈然是从鼎香楼和那六个豪商分开后,回到住所就晕了。” “对了张少尹……” 韩兴抱拳肃然看着张顿说道:“陇县的那六个豪商求见。” 六个豪商? 张顿眉头一挑,比自己想的要早好几个时辰啊,抬手道:“让他们进来。” “诺!”韩兴肃然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帐内。 “草民见过张少尹,见过杜公,长孙公。” 很快,在韩兴的带领下,六个豪商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冲着三人行礼。 张顿笑了笑,摊开手掌让他们坐下,问道:“说好的下午见,没想到这还没到下午,你们就来了。” “是来谈合作的?” 为首豪商赶忙道:“张少尹洞若观火,我们前来,就是想和三位钦差,谈一谈合作《红楼梦》的事。” “你先等等。” 张顿眯起眼眸道:“谁跟你说,咱们谈合作,就只是谈《红楼梦》了?” 六个豪商同时神色一怔,为首豪商迟疑道:“张少尹,你的意思是,咱们若是合作,你还要我们买下其他的书籍?” “不错。”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若是只卖《红楼梦》,那能维持多久?我需要的,是你们在从河东道进货的同时,还要进别的书。” 其中一名豪商顿时犹豫了起来,“可我们就是印书的……” 其他五名豪商,也拧起了眉头。 他们在陇县就是做造纸作书的生意,若是按照张顿说的来办,那岂不是要舍弃所有作坊? 张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耐心道:“你们印书,需要的成本也不少,而你们从河东道进货,可以省去很多成本,何乐而不为?” 众人沉默了。 他们自己造纸作书,需要的成本确实不少。 他们也看得出来,如果从河东道那边进货,自然能省很多钱。 张顿说的没错,但他们感觉心里膈应,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却又说不上来。 为首豪商沉声道:“张少尹,如果我们只从河东道进货,那我们在陇县的作坊,就得全部舍弃。” “可若是哪一天,我们从河东道进不到货,或者哪天河东道的纸和书贵了,我们岂不是要坐以待毙?” “怎么会呢。” 张顿笑了一声,“你们若是不放心,本官可以代河东道的并州大总管府,和你们签一个契约,五年内,绝对不涨价。” “五年后再签契约时,按照当时的价格来算。” 听到哦啊这话,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为首豪商脸上露出笑容,“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张少尹给我们机会,我们焉能不顾?” “在下多谢张少尹。” 看着他拱手,张顿抬手制止住他,笑着道:“别急着谢。” “你们跟我们合作,就不怕得罪了陈然?” 六名豪商相互对视了一眼,为首豪商无奈道:“张少尹,其实我们在来以前,就劝过陈然,我们是想和他一起,来和张少尹谈合作,奈何他不听啊。” “那就不说他了。” 张顿摆了摆手,问道:“你们打算要多少书?” 为首豪商神色一肃,“那就要看张少尹,能给我们多少了。” 张顿沉吟道:“河东道那边,多的是等着开工的百姓,作坊随时可以扩建,就是说,你们要多少,我们就能给你们多少。” 为首豪商恍然,赶忙道:“那我们先各要一万套《红楼梦》。” “嗯?”张顿眉头一挑,道:“你们不打算进点别的?” 为首豪商干笑道:“别的卖不动。” 陇县和陇县周边那些郡县,能吃下多少货,他们心里门清。 像四书五经这种书,早就卖不动了。 张顿无语道:“你们就不会捆绑销售啊?” 六名豪商神色一怔,为首豪商困惑道:“张少尹,什么叫捆绑销售?” 张顿耐心道:“《红楼梦》这书,你们觉得能不能卖出去?” 为首豪商赶忙说道:“肯定能,不然我们进它干什么?肯定多得是人要。” 张顿笑道:“那就是了,你们卖它的时候,把四书五经也带上。” 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道:“就比如说,一本《红楼梦》卖出去两贯钱,你将《论语》和它一块卖,卖两贯五百文。” 为首豪商皱眉道:“如果人家不要《论语》,只要红楼梦呢?” 张顿笑吟吟道:“你不卖给他不就行了?买家要么一块买,要么就不卖,只要红楼梦畅销,你还怕没人买?” “这倒是个好办法。” 豪商们低声议论了一会,为首豪商方才抬起头,肃然道:“那《论语》我们也进一些。” 张顿语气不容辩驳的道:“四书五经,还有别的书,你也都进一些。” “你们每个人,不是都要进一万本《红楼梦》吗?其他的书,加起来也进一万本,算是捆绑销售时候用。” “行吧……听张少尹的。” 为首豪商沉吟半晌,“那进货价格……” 张顿淡淡道:“《红楼梦》,成本价一本一贯钱,其他书每本三百文。” “河东道会派人给你们将东西送过来,不用你们取。” 众人眼眸一亮。 还管送货的? 要知道,从河东道到关内道,路程并不近,一来一回摊在路上的成本绝对不少。 现在张顿一句话,无疑是有利于他们,为首豪商激动道:“没问题!” 张顿瞅着他道:“还有,你们得先给钱。” 听到这话,为首豪商的笑容都僵硬在了脸上,许久方才道:“张少尹,这不合规矩吧,一般都是先给货后交钱……” 张顿叹了口气,“河东道现在什么情形你们都知道,光是那几座作坊,远远不够啊。” “得有钱扩建作坊。” “你们不给,到时候拖你们十天半个月,你们不得少赚十天半个月的钱?” “……” 豪商们再次交头接耳议论了一会,许久,为首豪商咬了咬牙,拍板道:“看在张少尹的面子上,这进货的钱,我们可以先出了!” 第304章 不朽之功!来自陇县老夫子的称赞! “终于,最难的坎儿过去了。” 等到六名豪商离开以后,杜淹呼出了一口气,感慨着道。 长孙无忌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此次来关内道,最难的坎儿是什么? 就是陈然和那些豪绅,联合当地的豪商从中作梗,让他们白跑一趟。 而现在,张顿用一本《红楼梦》,让陈然和那六名豪商反目成仇。 同时,还让六名豪商和他们合作。 再加上居住在陇县的太原王氏的人,背后帮了他们一把。 这下没人再掣肘他们了! 张顿笑了笑,是啊,最难的坎儿,已经迈过去了。 这也意味着,河东道的灾民问题,也要彻底解决了! “张少尹——” 就在此时,王奉的欣喜声音,在营帐外忽然响了起来,“王家来送钱啦!” 众人偏头望去,就看到王奉笑得合不拢嘴,撩开帐帘走了进来,抱拳大声道。 杜淹好奇道:“送来多少钱?” “三万五千贯啊!” 王奉嘿笑了一声,“钱的味道,可真香啊。” “这会儿钱,都已经拉进来了,人家还给咱们免费提供了牛车!” “有了这三万五千贯,河东道那边,怕是能乐疯了。” 听到这话,跟他一块走进来的韩兴,忍俊不禁道: “什么三万五千贯,你得翻倍!” 王奉神色一怔,“啊?” 翻倍?这是怎么个说法? 韩兴笑哈哈指了指张顿,道:“就在刚才,张少尹他们,又谈了一笔生意。” “跟当地的豪商谈的。” “《红楼梦》一贯钱一本卖给他们,每个人一万套,那就是六万贯钱!” 韩兴掰着手指梳着道:“还有四书五经,一本三百文,总共六万本,就是一万八千贯。” “共计七万八千贯。” “再加上你说的三万五千贯,就是十一万三千贯钱!” 嘶! 王奉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多钱? 不算不知道,算出来的钱数,杜淹、长孙无忌都感觉人都快上不来气了。 “好,好得很!” 杜淹眉开眼笑的看着张顿道:“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张顿摇了摇头,“回去?回哪里去?事情还没结束呢。”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困惑的看着他道:“什么叫还没结束?” 杜淹也困惑的看着张顿。 书都卖光了,下一批书也都提前卖了,再留在陇县,也没什么意义了啊。 横不能搁这等过年吧! 张顿耐心道:“咱们先等等。” 这一次来关内道,他不单单是要卖书,更重要的,是推广《语文课本》! 昨天语文课本卖出去了几本。 再加上太原王氏将剩下的书也买走了,只要那些书卖出去,张顿相信,一定有人识货! 约莫到了下午,韩兴带回来的一个消息,让张顿露出了笑容。 “张少尹,有一个老头,满陇县的找你呢!” “终于来了。”张顿吐出一口气,问道:“他人在哪?” 韩兴赶忙道:“他人现在集市,就是咱们昨天卖书的地方。”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道:“前面带路,我要见见他。” 说完,他跟在韩兴身后,离开了营帐。 然而走入城中时,张顿脚步一顿,回头瞅了一眼默不作声跟在身后的杜淹和长孙无忌。 “杜公,长孙公,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杜淹干笑道:“老夫想跟着去长长见识。” 张顿狐疑看着他,“你说这话,怎么听着不像是真的?” 长孙无忌没好气道:“你做你的事,我们保证在一边不说话!” 这还差不多,张顿嘀咕了一声,也没在意他们跟在身后,快步跟着韩兴来到集市。 昨天卖书的地方。 此刻,一个白发老头,正拄着拐杖肃然站在那。 “老夫子,你找我?”张顿看他的打扮,好奇的走过去道:“在下就是张顿。” “可算是让老夫等到了。” 白发老者笑了笑,微微拱手道:“老夫是陇县教书夫子周安。” 张顿笑吟吟拱手回礼,随即问道:“周夫子,你叫人整个陇县的找我,是所为何事?” “张后生,这是你写的?” 白发老头抬手伸入怀中,取出了一本《天工开物》。 张顿瞅了一眼,微微颔首道:“是我写的。” “写的甚好!” 周安沉声道:“这本书,老夫连夜看过了!真应了你那句话,读书,是能让地里多种出庄稼!” 张顿笑道:“老夫子谬赞了。” 周安目光深邃的瞅着他,将手中的天工开物放入怀中,手掌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又多出了一本书。 “今天老夫来找你,不是因为《天工开物》找你,而是为这本书而来!” 他新拿出来的那本书,书名为《语文课本》! 周安问道:“这也是你写的?” 张顿看着这本书,脸上的笑容更浓厚了,“对,是我写的。” 周安感叹道:“古人云,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张后生写的这部书,在老夫看来就是立言!” “是不朽之功!”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说的这么玄乎?” “你懂什么?” 周安瞪了他一眼,对他怀疑自己的话,感到很是不爽。 “玄乎?老夫还觉得不够呢。” 他偏头对着街道远处声音洪亮道:“柳柴,你过来!” 霎时,一个穿着布衣的年轻人,快跑着而来。 杜淹讶然道:“这个年轻人,是昨天买书的……” “对,就是他!” 周安重重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来找他的,不仅是花了一文钱买下《天工开物》的中年男人。 柳柴紧随其后也来了! 长孙无忌困惑道:“你带他过来干什么?” 周安没理他,而是注视着柳柴,指着地面道:“柳柴,来,老夫说字,你来写。” “诺。” 柳柴赶忙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根事先准备好的细树枝。 周安沉声道:“把你的名字写出来。” 柳柴快速挥动着手中的细树枝,地面上,很快出现“柳柴”两个字。 周安语气淡淡道:“再写‘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诺!”柳柴应了一声,赶忙照做。 很快,地面上又多出了一行字。 第305章 张后生,老夫要将你举荐给朝廷! 周安继续说道:“写千字文十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很快,柳柴将《千字文》的十句,给写了出来。 “这字写的,一言难尽啊。” 长孙无忌瞅着他写出来的字,不由啧了一声,跟狗刨的没什么区别。 也就大体能辨别出来。 “咦,等等……” 忽然,长孙无忌想到什么,神色微变,看着柳柴失声叫道:“你不是不认识字吗?” 杜淹同样震惊的看着他。 昨天他来买书的时候,确实一个字也不认识。 可现在,他不仅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能写出摘自论语的一句,以及《千字文》开头的十句。 这还是昨天认识的柳柴吗! 周安神色凝重道:“是啊,他不认识字!” “但是,自从他昨天买书,到今天,他会写的字,已经超过一百个了!” “嘶……” 长孙无忌、杜淹同时吸了一口凉气,昨天买的书,今天就会写字了? 张顿也有些讶然,这个柳柴,该不会……一晚上都在练字吧? 周安叹了口气,说道:“柳柴的家境贫寒,想要请个夫子,根本没这个能力。” “可是,自从他看了这本书,他一夜之间,不仅会写自己的名字,还会写不下一百个字!” 周安看向杜淹、长孙无忌,问道:“你们说,这本书厉害不厉害?” “厉害!” “非常厉害!” 杜淹、长孙无忌同时肃然点了点头道。 “当然了,柳柴会写这么多字,也是因为他勤奋用功,但是,即便他再勤奋,再用功,若是没有夫子领进门,他就是再勤奋用功,做的也是无用功!” 周安双手拄着拐杖,目光紧紧的注视着张顿,道:“柳柴回来的时候,跟老夫说,这本书就如同一个夫子,老夫看到他现在这样子,信了!” “张后生,老夫说你为我大唐立下不朽之功,没有开玩笑!” 张顿摇头道:“过奖了,这一切,都离不开柳柴的勤奋。” “勤能补拙,这亘古不变之理。” 周安苍老脸庞上露出笑容道:“但老夫刚才也说了,若是没有你这本书,他再勤奋也无用。” 听着他一阵夸赞张顿,长孙无忌只觉得心里硌的慌,忍不住道:“老夫子,你此次过来,就是来夸他的?” 周安摇头道:“那自然不是,老夫过来,是想和张后生,做一门生意。” 张顿讶然,“此话怎讲?” 周安手拄着拐杖,一本正经道:“我大唐百姓,想要识字的人,不在少数,可奈何这世间,到底是家境贫寒的人多啊。” “可是现在,有了这本书,就截然不同,只要能买得起这本书,就无异于找到了一个夫子!” “想要识字,就不是天方夜谭之事。” “学会了识字,以后就能自行读书,读书多了,这人就有机会为国效力!” 周安诚恳的看着张顿,拱手道:“老夫恳请张后生,能多弄一些这样的书出来,能给天下贫寒百姓家一份希望!” “其实在下,也有这个想法。” 张顿呼出一口气,一脸认真道:“不过想要推广天下,并没有那么容易。” 周安语气掷地有声道:“那就先从关内道开始,从陇县开始!” “老夫这些年,认识不少人,老夫愿意为陇县的贫寒百姓,献出一份力!” 杜淹钦佩的看着周安,拱手道:“周夫子能有这份心,是陇县百姓之福啊。” 周安摇头,指了指张顿道:“若不是遇到张后生,陇县百姓,就得不到这个福分!” “为此,我还特意弄了一块匾!” 嗯?牌匾?! 杜淹、长孙无忌吃了一惊。 张顿也吓了一跳,摆了摆手道:“使不得!” 周安语气不急不缓道:“你先听老夫说完,其实这块牌匾,不是送给你的。” 他指了指长安城的方向,语气铿锵有力道:“老夫要送到朝廷!” “老夫,要为朝廷举荐良才!” 张顿:“???” 杜淹:“???” 长孙无忌:“???” 周安仿佛没有看到懵逼的三张脸庞,继续说道:“张顿,老夫看得出来,你是一个人才,若是能入朝为官,绝对是我大唐之福。” “老夫将这块牌匾,托人送去长安城!” “能不能送到朝廷,老夫不知道,但只要是个当官的,看到老夫同时送去的信,老夫相信,一定能上达天听!” 周安昂首很是自信道:“到时候,以你的才能做个县丞,不是不可能!” 刷的一下,长孙无忌、杜淹同时注视向了张顿,目光充满了古怪。 “……” 张顿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话,许久方才有些哭笑不得道:“那在下,先行谢过夫子的好意!” “老夫告辞了!” 周安哈哈笑了笑,对张顿的态度很是满意,拄着拐杖一边带着柳柴离开,一边朗声道:“张后生,老夫过些时日,也会去一趟长安城,到时候希望能在长安城见到你!” 张顿看着他的背影,语气意味深长道:“周夫子放心,咱们一定能见到!” 周安满意的离开了。 “张县丞……” 就在此时,长孙无忌强忍着笑意道:“你说老夫该恭喜你,还是该幸灾乐祸啊?” 杜淹也没忍住,揶揄道:“堂堂一个京兆府少尹,因为一个教书的夫子,成了县丞……哈哈哈!” 看着二人一个劲的放声大笑,张顿翻了翻白眼,要不是看你们两个是同僚,今天打不死你们! 就在此时,同样身穿便衣的王奉快步跑了过来,兴奋道:“张少尹,那几名豪商,将钱送到了!” “动作倒是快!” 张顿嗯了一声,摆手道:“收拾东西,今天咱们回去!” “诺!” 王奉赶忙应了一声,随即又迟疑了一下,将韩兴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怎么看张少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啊?” “那是因为……”韩兴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噗嗤! 来自王奉的闷笑声,顿时响起。 “嗯?!” 紧跟着,张顿的目光盯视了过来,“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 王奉浑身一个激灵,打着哈哈道:“张少尹,卑职现在就去啊!” 第306章 携钱而归!沸腾的晋阳县 “张少尹去往关内道,有一段时日了吧?” 并州大总管府,府衙大堂内,马元规忧心忡忡的坐在案牍后,心不在焉的看着《论语》,对着坐在旁边的吕子臧道。 吕子臧正统计着造纸作坊的每日支出,听到这话,抬起头回应道:“差不多一个多月。” “算算时间,快的话,应该这几日就能回来。” 马元规放下书,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他们办的怎么样了。” 吕子臧莞尔道:“张少尹出马,你还不放心?” 马元规摇头说道:“张少尹出马,我当然放心,可是,陈家和那些豪绅,也去了陇县,若是他们从中作梗,张少尹也不好办啊。” 吕子臧想了想,正准备安慰他几句。 忽然,大总管府的一个中年小吏跑了进来,兴奋道:“马总管,吕长史,回,回……回来啦!张少尹他们回来啦!” “他们回来了?!” 马元规蹭的一下站起身,将吕子臧拽起道:“走,咱们快去看看!” 二人跑出大总管府,在那名中年小吏的带领下,很快看到宛若流水般的牛车车队。 “这,这是……” 马元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怎么这么多牛车!” 吕子臧大叫道:“马总管,你看看牛车上的东西!” 马元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眸愈发的明亮。 牛车上,摆放着一个个木箱。 看着那些木箱,马元规感觉心都颤了一下。 这箱子,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装钱的箱子吗! 最关键的是,这次他们带回来的箱子,多了不知多少辆牛车! 吕子臧咂舌道:“这得多少钱啊!” 马元规没有吭声,而是在一辆辆牛车当中,寻找着那辆熟悉的马车。 当找到那辆马车后,马元规撩起袍服,快步跑了过去,欣喜的大喊道:“张少尹!” 马车的车帘,被人从里面给掀开。 撩开车帘的正是张顿! 张顿穿着一袭青衫,讶然看着气喘吁吁的马元规,道:“豁,马总管,你怎么这么兴奋?” 马元规忍不住道:“你们带回来了多少钱?” 你倒是心急啊,张顿莞尔一笑,竖起一根手指道:“这个数。” “一万贯?” 马元规眉开眼笑道:“不少了,不少了!” “什么一万贯,要是为了一万贯,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就在此时,杜淹嘟囔的声音,从张顿身后响起。 看着马元规,张顿啧啧道:“告诉你,车上的钱,足足有十一万三千贯。” “多少?” 马元规神色一怔,只觉得耳朵出了问题。 吕子臧更是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结结巴巴道:“十一万,三千贯?!” 马元规呼吸一滞,紧跟着身形僵直,宛若麻杆似的径直倒向地面。 张顿眼疾手快,跳下马车一把将他拽住,哭笑不得道: “哎,醒醒,这个时候,是你晕倒的时候吗?” “张少尹……” 马总管回过神来,眼眶都红了,声音更咽道:“河东道,有张少尹,是灾民们之福啊。” 张顿忍俊不禁道:“那发钱的事,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马元规拍了拍胸脯,“张少尹说怎么发,我就怎么去发!” 张顿想了想,道:“发工钱,外带奖励,每个在作坊做工的,都多发一贯钱!” “一贯钱!这么多?” 吕子臧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那至少得支出三千贯啊。” 长孙无忌轻哼道:“三千贯而已,小钱,咱们现在有的是钱。” 马元规看了看长孙无忌,又看了看杜淹,最终将目光挪移到了张顿身上。 见他没有异议,马元规重重点头道:“成,我现在就去!” ———— 欢呼声,霎时响彻整个晋阳县。 一些不明就里的晋阳县百姓,听到欢呼声着实吓了一跳。 “怎么了?” “发生啥事儿了,怎么那些灾民那么高兴啊?” 到处都是询问声,有知情者不停的将消息告知给询问的百姓。 “大总管府发钱了!” 有人嗤笑了一声,“发钱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知情者闻言,脚步一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每个在作坊做工的,都能白领一贯钱!” 那人吓了一跳,“啊?这么多?作坊还要人吗?” 知情者笑道:“要啊,但要的都是灾民!” 那人跺了跺脚,心中一作狠,大叫道:“卖房,卖田,我也要当灾民!” 大总管府内,府衙大堂中,欢笑声响彻而起。 “哈哈哈哈,张少尹,你是不知道,现在晋阳县都乱套了。” 马元规一回来刚刚坐下,就对着张顿笑着道。 张顿好奇道:“乱套你还这么开心?” 吕子臧笑的合不拢嘴道:“那也是好的乱套啊,现在百姓们有不少人都想当灾民了,说是当平头百姓赚不了多少,当灾民能赚的更多。” “这可使不得。” 杜淹眉头一皱,不等张顿开口,先肃然说道:“你得把这股不正之风,压下去!” 马元规双手一摊,“怎么压,现在大家都以当灾民为荣呢。” 杜淹登时语气一噎,这倒也是,当灾民能赚钱的消息一传出去,城里的百姓为了赚钱,有这想法也不是没道理。 张顿忽然道:“就告诉他们,作坊要扩建了,以后晋阳县的百姓,都能在作坊中做工。” “成嘞!”马元规喝了一杯茶,便匆匆站起身道:“我现在就命人张贴出去!” 等到马元规离开,张顿目光看向杜淹、长孙无忌,嘴角微微翘起道:“咱们也该行动了。” 长孙无忌眯起眼眸道:“你是说……” 张顿嗯了一声,“现在是时候该让陈家那些人,把兼并的土地,再吐出来了。” ———— “陈兄,你可不能死啊!” 晋阳县,陈家。 主屋之中,十几个豪绅站在病榻边,一个劲的抹着眼泪。 “……” 躺在榻上的陈然,仿佛苍老了十岁,听到身边传来的哭声,声音沙哑道: “老夫距离死,还差得远。” “老夫躺在榻上,都能听到外面百姓的叫喊声,姓张的回来了?” 其中一名豪绅声音更咽道:“回来了,正让大总管府的马总管他们,给灾民发钱呢。” “听说,他们这次从河东道回来,带回来了十一万贯。” 陈然沉默了几秒,方才开口道:“真让他弄了不少钱啊。” “咳咳!” 他咳嗽了几声,脸庞上露出一抹苦笑,道:“咱们输了,输的很彻底。” 第307章 摊牌的时候到了,带兵围陈家! 该使的法子,都已经使出来了,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本来以为,将河东道内的所有竹林,全部毁掉,就能阻拦张顿他们为灾民们提供赚钱的办法。 可前脚毁掉了竹林。 后脚,张顿就弄出了造纸、作书。 有了毁坏竹林的前车之鉴,想要毁掉造纸作书的作坊,根本不可能了。 难道要拦路劫掉他们的书? 那就更不可能。 他们去往河东道,都带着府兵,谁敢拦? 那就是在找死。 除非,能知道他们造纸用的是什么原料,这样也能釜底抽薪,让他们没有东西造纸。 但是可能吗? 他们也看过造纸作坊的流程,然而造纸最关键的原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毕竟,人家的原料,事先就已经在木桶之中了。 陈然苦笑了一声,这显然是张顿为了防止再一次出现竹林被毁的结果,才将最核心的东西保密。 十几个豪绅神色复杂。 陈然的一句“输得很彻底”,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栋房子忽然没了承重墙一样。 他们这些时日所做的事情。 全都付之东流了! “不,还有办法!” 其中一个豪绅厉声道:“我就不信了,能挡不住他们!大不了跟他们鱼死网破,咱们毁掉他们的作坊,看他们如何造纸作书!” “谁要毁掉作坊,谁要鱼死网破啊?” 就在此时,一道淡淡的声音,在众人耳畔炸响。 十几个豪绅同时浑身一机灵,转身吃惊的看着传来声音的方向。 此刻,张顿神色淡然,带着杜淹、长孙无忌,穿过庭院向这边走来。 在他们身后。 还跟着韩兴、王奉! 以及三百名披坚执锐的府兵! 张顿挥了挥手,道:“把这里围了!” “诺!” 韩兴、王奉兴奋应声道。 这两个月,晋阳县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看在眼里。 是谁在帮助灾民,帮助大总管府,又是谁在阻挠他们办事,二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对于陈然和这十几个豪绅,他们早就想收拾他们。 奈何张顿不打算这样! 现在,张顿下令了! 围了他们! 霎时,在韩兴和王奉的带领下,三百名府兵,将整个陈府,围的水泄不通。 从门口,到庭院,再到主屋门外,都站着手掌按着刀柄的魁梧府兵! 十几个豪绅喉咙攒动了一下,眼眸中掩饰不住的惊恐。 “咳咳!” 就在此时,躺在榻上的陈然,咳嗽了一声,然后坐了起来。 他面容平静的看着张顿和杜淹、长孙无忌走了进来,微微拱手道:“张少尹,杜公,长孙公,老夫有病在身,恕不能起身行礼。” “无妨。”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道:“你能不能下榻,能不能行礼,现在都不重要。” 陈然沉默了几秒,方才说道:“这一点,老夫明白。” “张少尹此次前来,是为了灾民的田地?” “是啊。” 张顿面带微笑道:“当初本官跟你说过,本官会和大总管府的同僚们,一起帮助灾民们赚钱。” “灾民们有了钱,就会来找你们赎回他们的田地。” “现在,大总管府有钱了,灾民们自然也会有钱。” “所以本官此次来,就是向你要回灾民的田地。” “你有意见吗?” 有意见,现在又有什么用呢? 陈然目光望向张顿身后,看着站在门口和院子内的府兵们,叹了口气,道:“到了这一步,老夫也无话可说。” “我们兼并多少田地都有数目,张少尹只要给够了钱,那些田地自然可以给你。” 话音甫落,十几个豪绅急了,“陈老!” 陈然挥了挥手,声音沙哑道:“你们也不用说了,你们还想活着的话,就按照张少尹的话来做。” 闻言,十几个豪绅登时脸色大变。 从陈然的话中,他们听出来了,如果这次不按照张顿说的来做,他很有可能举起屠刀,对准他们! “还是陈老看得清楚啊。” 张顿看也不看其他豪绅一眼,笑吟吟道:“本官今天也交代个底儿。” “你们在晋阳县做的事,若是朝廷知道了,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张顿是笑着说的,可是听在耳中,却让十几个豪绅心中一寒。 这是杀机毕露啊! 陈然抬起头,盯视着他,道:“张少尹,你说的不错,我们在河东道做的事,确实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只是老夫有些不明白,张少尹来到河东道后,为何不第一时间,跟我们摊牌?不在第一时间向我们兴师问罪?” “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杜淹、长孙无忌抿着嘴唇不吭声,此刻也同时看向张顿的背影。 陈然的困惑,也是他们的困惑。 换做是他们二人,来到大总管府以后,重掌权柄的第一时间,一定会拿陈然和这十几个豪绅开刀! 他们是此次人祸的罪魁祸首。 除掉他们,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至于他们手里兼并的土地,更是不需要花费一文钱,就能夺回来! 所以他们不懂。 为什么张顿要费这个劲! 张顿摇了摇头道:“你们有罪吗?” 陈然笑了。 杜淹、长孙无忌愣了一下,低头思索着他的这句话。 张顿继续说道:“你们事先已经将所有的罪,全部都推到了孙学、吕子涛身上。” “兼并土地的罪,那能算罪?” “灾荒买卖田地之事,什么时候不发生?” “买卖,一个愿卖一个愿买,怎么将你们定罪?给买田的你们定罪了,要不要给卖田的灾民们定罪?若是因为定罪,天下人知晓,一旦再发生天灾,灾情之地有田而无人敢收,又该怎么办?”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道:“所以对你们,不能以此定罪。” “毕竟,你们不要脸,朝廷还要这张脸!” “真要把你们抓了,到时候丢脸的,就是朝廷。” “我身为京兆府少尹,此次前来河东道的钦差大臣,首要之事,是解决河东道的问题,说白了就是要解决灾民的生计。” “安抚住灾民,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你们,不过是顺手解决的小事而已。”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盯视着陈然,语气淡淡道:“毕竟你们的家底,都在河东道,本官难道害怕你们跑了不成?” “你们既然不会跑,那什么时候解决,不都可以么?比如……现在!” 第308章 张少尹,是不是该回京复命了? 陈家偌大的主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十几个豪绅听着张顿的话,冷汗直流。 唯有陈然笑出了声,道:“张少尹,你是个宰辅之才啊。” “河东道乱成这样,都能被你给治理好,老夫实在想不出,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你。” 说完,他叹了口气,“和你斗,是老夫走的最差的一步棋。” “管家!” 他喊了一声,府邸管家赶忙跑了过来。 陈然沉声说道:“将前几月收到的田契、房契,全都拿出来交给张少尹。” “诺。”管家作揖应了一声。 十几个豪绅面如土色,陈然都服气了,他们还能怎么做。 “我们也去取田契和房契。” “张少尹稍等。” 众人赶忙转身快步离去。 霎时,偌大的主屋,变得空荡起来。 看着十几个豪绅离去的背影,陈然抿着嘴唇沉默了几秒,方才开口说道:“张少尹,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张顿面带微笑道:“陈老,孙学和吕子涛呢?” “你们,应该没杀他们吧?” 陈然抬起头,盯视着他道:“你想要老夫将他们交给你们?” 张顿反问道:“河东道之乱,皆因他们而起,不拿他们问罪,你觉得我能回朝廷交差?” “若是将他们交给你们……” 陈然眯起眼眸,道:“老夫和刚刚走的那些豪绅,还有活路?” “你不交也行。” 张顿摇了摇头道:“说一句老实话,有没有他们,都无所谓。” “毕竟,当初孙学和吕子涛见我们的时候,已经将事情的始末,全都说了。” “陈老,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陈然面容更苍白了几分,“可否请张少尹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张顿歪头道:“将他们交给我,我可以上奏朝廷,对你们从轻发落,不交,你和那些豪绅,还有你们的家人,最轻的罪罚,也是处以流放。” “明白了。” 陈然惨笑了一声,“老夫很快会将他们送到大总管府的。” “如此最好。” 张顿嗯了一声,等到管家将灾民的房契、田契送来,便带着东西转身直接离去。 杜淹、长孙无忌相互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跟了出去。 “韩副将,王副将,派人在陈家盯着,等他们将孙学和吕子涛带出来,立即捉拿归案。” 离开陈家,张顿开口对着跟在身后的韩兴和王奉说道。 二人神色一肃,抱拳道:“诺!” 杜淹跟在他身后,呼出了一口气,道:“张少尹,你其实早就想好如何处置陈然和那十几个豪绅了,对不对?” 张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还用说?河东道之乱,孙学和吕子涛乃罪魁祸首,但陈然和那十几个豪绅,也脱不了干系。” “之所以不对他们动手,是因为事情分轻重缓急,主要是要先安置灾民。” “灾民现在得以安置,他们焉能不管?” “不过,孙学和吕子涛在他们手里,所以得让他们先交出来才行。” “没有这两个人,咱们回京,就缺了点什么。” “你啊,老谋深算。”长孙无忌感慨道:“那个陈然有句话,说的倒是在理,你确实有宰辅之才啊。” 张顿莞尔道:“那这次回京,长孙尚书向陛下举荐我一下,让我当个宰相?” 长孙无忌瞅着他道:“政事堂都有你一席之地了,你和宰相有什么区别?” 张顿翻了翻白眼,这话说得就违心了,参知政事归参知政事,能跟宰相相比吗? 宰相,那手里可是有实权的! 杜淹好奇道:“张少尹,陈然和那十几个豪绅,你打算怎么处置?” 张顿沉吟道:“回京以前,我打算给陛下写一封奏折,他们的下场,大概是抄没家产吧。” 长孙无忌冷哼道:“这个不错,这帮混账玩意儿,就仗着钱财生事,没了钱,看他们怎么在晋阳县立足。” “不说这些了。” 张顿笑着拍了拍拿在手中的房契和田契,道:“有了这些东西,河东道的问题,咱们算是彻底解决了。” “不出意外,咱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杜淹、长孙无忌脸上也露出笑容。 这一次来河东道,足足两个半月时间。 河东道的问题,终于告一段落了! 终于可以返京,好好当自己的差事了! ———— “大总管府发布告啦!” 很快,在张顿紧锣密鼓的安排下,从大总管府而出的一张布告,张贴在了晋阳县最热闹的集市上。 一时间,闻讯赶来的百姓、以及灾民们围着张贴布告的墙上,好奇的张望着。 “写的什么啊?” 一名不识字的百姓好奇道。 站在他身边的一名穿着布衣的灾民,欣喜道:“上面说,大总管府已经将咱们卖出去的田地和房子,全部都赎回来了。” 闻言,灾民们神色一喜。 “真的?那是不是要给咱们?” 那名布衣灾民忍俊不禁道:“给,肯定是要给的,不过当初多少钱卖的,得花相应的钱买回来!” “那也行啊,我家那田地,当初可是贱卖了!” “张少尹人真好,我从来没见过,有当官的为咱们着想的!” 灾民们议论纷纷起来。 然而,那名为他们解释布告上内容的布衣灾民,却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有人好奇道:“诶,你怎么不开心啊?” 那名布衣灾民苦笑道:“我为什么要开心?” 有人忍不住道:“咱们很快能攒够钱,将田买回来了啊!这么好的事,难道不开心吗?” 布衣灾民叹了口气道:“这是一个开心事,但我一想到后面,就开心不起来。” “此话怎讲?” 听着身边人的询问,布衣灾民叹了口气,道:“河东道的灾情,算是过去了,我们这些无家可归、无田可种、没有营生的人,大总管府给咱们提供赚钱的地方,赚了钱就有家了,也有地种了。” “那朝廷派来的三位钦差,是不是就该回长安城复命了?” 霎时,周围鸦雀无声。 原本开心的众人,听到这话,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第309章 回京的时间,就定在明天午后! 这两个半月时间以来,河东道的晋阳县,在以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着。 所有人都明白,晋阳县为什么会得以改善。 因为张顿! 朝廷派来的一位京兆府少尹! 现在,河东道的局势转好,灾民们也有了赚钱的地方,大总管府更是已经先将他们贱卖出去的良田、屋宅赎了回来。 就等他们攒够钱,再从大总管府手里买走。 那时候,晋阳县上上下下所有灾民,都会回归灾情前的生活。 河东道的其他地方,也会因为晋阳县的改变,而一步步得到改变。 灾情,眼看着就要过去。 他们的生活,也眼看着就要回归正常。 可是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告诉他们。 张顿要离开了! 围聚在集市上的灾民,一个个脸上浮现出了迷茫之色。 张少尹离开,那我们怎么办? 这两个半月以来,他们已经喜欢上有张顿在大总管府的日子。 只要张顿在。 他们就感觉日子有盼头。 因为张顿用行动,实实在在的告诉他们,他张顿,是在为他们这些河东道百姓着想。 编织竹具,是张顿的主意! 竹林被毁坏以后,弄出了造纸作书的作坊,也是张顿的主意! 可以说,河东道之所以起死回生,皆是因为张顿! 他就不能一直留在河东道吗?! 所有人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句话,众人脸上掩饰不住的黯然。 不可能的,人家的官职,就是京兆府少尹啊。 之所以来河东道,皆是因为他是朝廷委派而来的钦差。 河东道的灾情一结束。 他肯定要回去! 偌大的晋阳县集市,死一般寂静。 原本高兴的众人,全都沉默了。 墙上写的布告,看着不香了! ———— “你说什么?城里的百姓,都没什么反应?” 大总管府外,马元规正准备抬步踏入府中。 忽然听到随行的吕子臧,说出集市那边的动静,他不由一顿,将脚又收了回来,皱着眉头道:“灾民们怎么会没反应?” “他们不该高兴么?” 吕子臧叹了口气,“本来是挺高兴的一件事。” “但不知道是谁,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说河东道的灾情,到这里就算是止住了,张少尹他们也该回长安城复命。” “大家就都不开心了。” 闻言,马元规咂舌道:“张少尹,在咱们河东道这么得人心?” “能不得人心吗?”吕子臧肃然道:“这两个半月以来,你看张少尹有忙过私事?” “就是为张少尹而来的他那未婚妻,还有女弟子,张少尹都没怎么和她们待在一起,全心扑在安置灾民的大事上。” 吕子臧感慨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换做我是灾民,看到这样一位当官的,听到他要走,心里也难受啊。” 马元规沉默了几秒,方才开口道:“张少尹他们,可曾说过,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河东道?” “已经说了。” 吕子臧重重点了点头,沉声道:“明天吃完午饭以后。” 马元规吃了一惊,“这么仓促?” 吕子臧点头道:“听张少尹的意思,是打算不告而别。” 马元规眉头拧得更紧了,低头思索了许久,偏头盯视着吕子臧,道:“吕长史,咱们在河东道也共事了九年时间。” “河东道的情况,你也清楚,若是那些灾民,知道张少尹他们打算不告而别,你说说灾民们会怎么对咱们?” 吕子臧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那咱们两个人,就算不被灾民们打死,也得被骂死啊!” 马元规神色凝重道:“就是这个道理!” “你刚才也说了,集市那边有人猜测张少尹他们要走,那些灾民就已经成那样。” “他们心里,肯定想着就算张少尹要走,也要送一送。” “所以,咱们得帮帮他们!” 马元规认真道:“至少,你我得将张少尹他们明天午后离开的消息,传出去!” 说完,马元规忽然感觉吕子臧不对劲,一个劲的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困惑道:“咦,吕长史,你怎么了?” “……”吕子臧一脸愁容,给你这么使眼色了,你怎么就看不懂呢! 他无奈的指了指大总管府的门口。 马元规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就看到张顿、杜淹、长孙无忌三人,同时双手抱肩,目光深邃的看着自己。 “……” 大总管府门外,霎时寂静无声。 马元规脸上的肌肉抽抽着,他们什么时候站在这的? 该不会,自己刚才说的话,全都被他们给听到了吧? “张少尹、杜公、长孙公……” 马元规试探性的问道:“你们出来多久了?” “也没多久。” 杜淹笑呵呵道:“就是从你俩开始谈论起集市那会儿,我们就在这了。” “……”那岂不是我俩说的话,你们全听到了?! 马元规尴尬的感觉能在地上用脚尖抠出一套四合院,硬着头皮干笑道:“哈哈,哈哈……” 长孙无忌语气幽幽道:“这会儿是该你笑的时候吗?马总管,你不正打算去将我们离开的消息,告诉给灾民们么?去啊。” 这话听着就是反话! 马元规心里嘀咕了一声,随即神色一肃,看着面前的三位钦差,沉声说道: “张少尹,长孙公,杜公,你们当真要不辞而别?” “这个我们做不了主,”杜淹笑呵呵的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张顿,“这件事,你得问他。” 看到马元规投来目光,张顿微微颔首。 “为什么?” 马元规急声道:“张少尹,你为灾民们做了那么多事,现在要不辞而别,就是我答应,灾民们也不答应啊!” “你们刚才都听到了,吕长史说了,咱们大总管府张贴出去的布告,百姓们看了都不高兴!” “为什么?因为你们就要回长安城复命!” “我是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回去不好,为什么非要选择不辞而别?” 马总管认真道:“就算要走,好歹也让百姓们送送你们吧?” “说一句实话……” 张顿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正是我们打算不辞而别的原因。” 第310章 郎君,你说朝廷会给你什么奖赏啊? 马元规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你不打算让百姓们送你们?” 吕子臧同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当官的,不就是为了一个名声吗! 可是名声眼看着到手,他却不要? “马总管,”张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河东道现在的问题,还远远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目前,也就晋阳县的灾民问题,有所缓解,可是河东道其他的州郡呢?” “现在,正是用心办事的时候。”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说道:“晋阳县的造纸作坊,还需要继续扩张,以便容纳更多灾民。” “当然了,现在的造纸作坊,不单单需要灾民,如果晋阳县的百姓也有这个想法,你就满足他们,对你们对晋阳县百利而无一害。” “总之就是一句话。” 张顿肃然道:“晋阳县是河东道的基本盘,绝对不能把他搞崩了。” “只要牢牢稳住这个基本盘,一步步将其扩大,河东道就能因祸得福。” “百姓受益,你们也受益。” “至于那些拦路的绊脚石,该整治的已经整治了,陈家和那十几个豪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们真要再敢从中作梗,你下令抓人就是。” 马元规红着眼眶,重重点了点头。 他能听出来,张顿哪怕是要离开河东道,回到长安城复命。 也是将后续的规划,安排的妥当。 只要自己按部就班,河东道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马元规深吸了口气,感激的拱手道:“张少尹之言,我记住了!” 张顿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投给杜淹和长孙无忌一个眼神,便自顾自的朝着大总管府内而去。 杜淹、长孙无忌知晓他这一趟是去找长乐公主和他的女弟子,摆了摆手,也没拦着。 “咱们也收拾东西?” 杜淹看向长孙无忌问道。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是该回长安城了。” 他瞅了一眼马元规,见他低着头抹眼泪,无语道:“马总管,你与其搁这感动,还不如想想你自己。” 马元规手中动作一顿,沉默了几秒,方才抬头道:“长孙公,因为我,导致河东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难辞其咎。” “朝廷给我什么惩处,我也认了。” “张少尹的话,你还听不明白?”杜淹忽然开口道:“他刚才对你说那些话,就是要告诉你,你跟吕长史,不会有事。” 闻言,马元规、吕子臧同时浑身一震,吃惊的看着他。 杜淹淡淡道:“要是你们两个有事,张少尹也不会将河东道后续的事情,交给你们来做,懂不懂?” 马元规、吕子臧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随即同时转身,肃然冲着张顿刚刚离开的方向,重重作揖。 ———— “郎君,咱们明天就回去?” 而此时,大总管府别院之内,听到明日就回去,李丽质欣喜的道:“河东道这边,事情办完了?” 张顿笑吟吟点头道:“是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交给马元规和吕子臧来做,就没问题。” “先生,”胡渠荷犹豫了一下,道:“奴家有些不懂,河东道的乱象,皆因马总管和吕长史而起。” “如果不是他们用人不查,导致被人钻了空子,河东道也不会出现这么多的灾民。” “于情于理于法,他们都应该被罢免官职,以儆效尤才对。” “先生为什么还要保他们?” 张顿莞尔一笑,道:“能看出我在保他们,你现在也有长进了。” 胡渠荷嘴角微微翘起,“这都是先生教得好。” 张顿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要保他们,一来是因为河东道这边的情况,马元规和吕长史最熟悉。” “河东道由坏转好,他们都看在眼里,故而是最支持我在河东道做的这些事。” “由他们二人来做事,便不会打乱我在河东道的部署。” “二来,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 张顿笑着道:“他们在河东道捣腾出这么大的乱子,想拍拍屁股就走?不得先把乱摊子收拾干净了?” 李丽质眨着眼睛道:“郎君,这三来是不是你给了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们也会记住你的恩情?” 张顿扬起手掌,轻轻在李丽质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看着她皱眉耸动鼻子的表情,笑着道:“还是我家长质聪明。” “郎君,”李丽质美眸一眨一眨的看着他,“你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说陛下会给你什么赏赐?” 张顿双手一摊,“我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我也不知道啊,不过给什么咱就收什么。” “哪有你这样的。”李丽质翻了翻白眼道:“你应该趁机多要点好处!” “我要?那也得他给啊。”张顿忍俊不禁道:“我在朝廷又没人,文武百官又被我全都给得罪死了,他们更不可能为我说好话啊。” 李丽质急了,“谁说没有?” 奴家不就是吗! 当今天子,还是奴家的父亲呢! 你这个京兆府少尹,还是他的未来驸马呢! 但是看到张顿投来困惑的目光,李丽质额了一声。 这可不能说! 要是被他知道内情,父皇那边不得骂死自己? 不等李丽质开口,胡渠荷抿着嘴唇笑道:“先生你忘了,你的老丈人就在朝堂上当官呢。” “对啊!”李丽质投给胡渠荷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认真的看着张顿道:“我爹一定会为你在朝堂说好话的!” “一定!” 他要是不说,奴家就找娘亲告状!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怎么长质还急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有些好奇,这次回去,当皇帝的李二,会给他什么好东西。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三辆马车,在上百名由马元规派出的府兵护送下,安静的停在大总管府外。 “有必要这么早吗?”长孙无忌一脸不爽的跟在张顿身后,语气埋怨道。 张顿瞅了他一眼,道:“咱们不走早点,被人堵着怎么办?” 说完,他带着李丽质和胡渠荷,坐在了第一辆马车上。 车夫位置上,胡广毫不犹豫的坐了上去。 终于要回长安城了!胡广心里感慨了一声,这一趟可真不容易! “张少尹,一路平安。”马元规带着吕子臧,对着坐上马车的张顿,微微拱手道。 “河东道就辛苦二位了。” 张顿笑着拱手回礼,等到长孙无忌和杜淹坐在第二辆马车,人犯孙学、吕子涛被押到第三辆马车上后。 张顿挥手,朗声道:“胡兄,出发吧。” “得嘞!”胡广嘿笑了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挥了一下。 在马的嘶律律叫声中,三辆马车在上百名府兵护送下,朝着城外方向而去。 三辆马车刚驶出城。 忽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坐在第二辆马车中的杜淹疑声着,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登时愣住了。 不仅是他,长孙无忌也愣了一下。 第311章 回长安!上万河东道百姓送行! “郎君,你快看!” 而此时,张顿所在的马车。 李丽质见马车忽然停下,撩起车帘好奇的向外面看了一眼,不由吃惊道。 张顿目光望向车外,登时愣住了。 官道的两边,站满了人。 两边路上的人,没有一个人吭声,而是注目而来。 当看到张顿的脸庞。 灾民们脸庞上掩饰不住的激动。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吭声。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乘坐的马车,安静的看着他。 下一秒,所有人都作揖到底。 长孙无忌、杜淹看到这一幕,心中难以名状的震撼。 放眼望去,官路两边站着的百姓,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得来多少人送他们? 不会整个晋阳县的人都来了吧? 杜淹咂舌道:“长孙兄,看到了没有,这些百姓可是自发来送咱们的。” “送咱们?”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语气复杂道:“要老夫看,这些百姓不是来送你我的,而是来送张顿!” 杜淹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叹息道:“张顿在河东道做的事,深得人心啊。” 而此时,人群当中,忽然走出一个白发苍苍,手里拄着拐杖的年迈老者。 他被两名年轻人搀扶着,朝着张顿所在的马车走来。 “草民见过张少尹!” 看到张顿的脸庞,那名年迈老者神色有些激动,双手作揖,冲着他重重拜了一拜。 “老丈不用拘礼。”张顿走下马车,将他扶了起来,目光从官道两边的百姓身上一扫而过,询问道; “你们这是……” 年迈老者抬起头,眼眶红润,道:“张少尹,你要回长安,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张顿叹了口气,“这不是怕叨扰到诸位吗?” “河东道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若是因为我,而拖累了你们,你让我情何以堪?” 年迈老者摇了摇头,双手拄着拐杖,一脸认真道;“话,不能这样说。” “张少尹,你为我们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河东道的百姓,如今谁不知道,朝廷给我们派来一位好官?” “现在你要走了,若是我们连送你都不送,我们还能称之为人吗?” 说着,他扬起苍老的手掌,从袖子中取出一沓书籍般后的纸张,声音诚恳道: “张少尹,这是我们晋阳县的百姓,联名写的万民表,还请你带回去,帮我们上呈给朝廷!” “里面也没写什么,就是写了张少尹为河东道做的事情,我们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聊表谢意。” 张顿沉默了几秒,然后接了过来,拱了拱手道:“多谢了。” “东西,我会帮你们呈上去的。” “你们就回去吧。” 年迈老者笑了笑,再次作揖到底,轻声道;“拜别张少尹。” “拜别张少尹!!” 官路两边的晋阳县百姓,以及当地灾民们,纷纷冲着他作揖到底,声音洪亮道。 张顿坐回车上,挥了挥手,道:“回去吧。” 说完,他让胡广架势马车,马车登时继续朝着官路的尽头行驶。 李丽质坐在他身边,美眸却一直望着车外,小声道:“郎君,他们好像都没回去。” 张顿瞬间明白了车外百姓们的想法。 这是要为他送行。 张顿有些于心不忍,撩起车帘,对着车外的众人大声道:“诸位,回去吧。” 然而,那些百姓,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跟在马车身后,一步一步的走着。 一路上,张顿的声音,不停的响起。 然而,去没有一个人因此而转身离开。 反而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半个月时间,开始只有两千多人,到了关内道的时候,人数已经上万! 如此多的人,立即引起关内道各地县衙的目光。 “怎么回事?从河东道怎么来了这么多百姓?” 关内道洛交郡甘泉县县衙庭院内,一名穿着县丞官袍的中年男子,听到衙役带回来的消息,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河东道又出事了?这些是不是都是灾民?” 如今各地谁不知道河东道今年受灾。 尤其是和关内道相邻的郡县,目光一刻不停的盯视着河东道,唯恐那边彻底大乱,灾民涌入他们治下的郡县。 那样一来,他们也得受到牵连。 来报消息的甘泉县衙役赶忙摇头道:“好叫县丞知晓,河东道来的人,有当地的灾民,也有当地的百姓。” 说完,他迟疑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他们,都是来送人的。” 甘泉县县丞愣了一下,“送人?送谁?” 甘泉县衙役肃然道:“朝廷派到河东道的钦差,京兆府少尹,张顿!” “是他?” 甘泉县县丞神色微变,“这个人,本官听说过,之前是不是去过陇县卖书的人?” 甘泉县衙役赶忙道:“对,就是他。” “上万名百姓啊……” 甘泉县县丞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此人在河东道都做了什么,竟然能让河东道百姓,如此兴师动众的送他?还都送到了关内道!” “听说,河东道因为他,因祸得福。” 甘泉县衙役将打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告知给他。 听完他的话,知晓张顿在河东道治所晋阳县做的事,甘泉县县丞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此人能被陛下委以重任,倒是有两把刷子。” “这件事事关重大,得赶紧报给杨县令知晓。” 他有些着急,转身就打算往县衙大堂方向走去。 “本官已经知道了。”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一名国字脸,年龄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甘泉县县令,神色凝重的走到了庭院中。 甘泉县县丞急声道:“杨县令,这么多人要从咱们县外经过,万一出了事,可不得了啊。” 杨县令摇了摇头,冷静分析道:“那些人都是来送张顿一程,能出什么事?” 说着,他看了一眼衙役,说道:“吩咐下去,沿路开粥棚,给那些送行的百姓一口吃的,不要让他们饿着了。” 听到这话,不等衙役应诺,甘泉县县丞登时急了,“那可是上万人啊,得花不少钱!” “糊涂!” 杨县令大喝了一声,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还看不明白?帮了那些送行的河东道百姓,就是结交了张顿!” 第312章 打算抢“张顿”的各地县令! 看着甘泉县县丞有些恍然的神色,杨县令继续说道: “河东道大总管府那边,看到咱们县做的事情,能不念及咱们的恩情?” “河东道此次因祸得福,日后恐怕会变成我大唐十道最富有的地方。” 杨县令眯起眼眸,他掌握的河东道消息,比县丞要多得多,冷静分析道: “一旦他们起势了,有今天的恩情,我们就能沾到光,明白了吗?” 甘泉县县丞钦佩的看着他,拱手道:“县令远见,卑职现在就亲自带人去开粥棚!” 杨县令摆了摆手,“这种事,就不劳烦你一个县丞来了,让底下人做就行。” “卑职明白!”甘泉县衙役嘿笑了一声,冲着他抱了抱拳,便转身快步离去。 “张顿……” 杨县令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蔚蓝天空,喃喃自语道: “可恨啊,怎么不是咱们关内道遭灾!” 听到这话,甘泉县县丞吓了一跳,赶忙道:“杨县令慎言,可不敢这样说啊,要是被监察御史听了,搞不好会参县令一本。” “本官说的是实情!” 杨县令板着脸说了一声,继续道: “县丞,你平日里脑子转的快,你想想办法,看看咱们关内道,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的,本官要写奏本,上奏朝廷,看看能不能把张少尹调到咱们县上,到时候,咱们县就发达了!” 甘泉县县丞额了一声,沉默了几秒,拱手道:“县令治理有方,咱们甘泉县境内没什么地方需要改善的。” “你这是夸本官还是损本官呢?” 杨县令没好气的道。 治理有方?若是跟张顿在河东道做的事相比。 他算什么治理有方! 县内没有什么需要改善的地方,那也就意味着。 不能将张顿这尊大佛,请到县里来。 这是损失啊。 想到这,杨县令登时心里有些悲痛。 河东道因祸得福,他看在眼里,哪能不想着也让甘泉县沾沾光。 若能如此。 他指不定就能调到长安城任职了! 就在此时,甘泉县县丞忽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道:“杨县令,我刚才听咱们县衙的衙役说,邻县的尤县令,亲自去往长安城了。” 杨县令神色一怔,困惑看着他道:“他去干什么?” “说是他们县遭灾了,指名道姓要找朝廷,把京兆府少尹张顿调过去。” 说完,甘泉县县丞神色微变。 结合杨县令刚才的话,他方才察觉出这话中的猫腻! “混账玩意儿!” 杨县令更是没忍住,破口大骂道:“他的洛川县,发展的比本官的县还好!” “何况本官派去的人,一直在他县里盯着,要是他的洛川县,遭了什么灾,本官能不知道?” “他就是看到张少尹在河东道做的事,心里起了歹意!” “不行,我得阻止他!” 杨县令当机立断,大喝道:“县丞,帮本官备马,本官也要去长安城!” 甘泉县县丞迟疑了一下,“县令,阻止他没必要去长安城啊,只需要驿吏把他追回来即可!” “榆木脑袋!” 杨县令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一巴掌排在他脑门上,恨铁不成钢道:“咱们县,也遭灾了啊!明白吗?光追回他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跟朝廷要人!” 甘泉县县丞瞬间恍然大悟,借遭灾的幌子,找朝廷要张顿,这是一个办法,竖起一个大拇指,“高!” “高个屁,姓尤的比本官早想了一步,人家都出发了!” 杨县令气的踹人的心都有了,“还不赶紧备马!一步慢步步慢,本官现在去追姓尤的,指不定还来得及!” ———— 从河东道到长安城。 需要一个月时间。 张顿等人乘坐的马车,因为有河东道百姓相送,速度无法太快。 直到过去一个月零十天时。 河东道百姓将他们送到了京畿道,方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让张顿松口气的是,这次前来相送的上万名河东道百姓之事,引起了关内道甚至是京畿道的各地县令的注意。 听闻此事的各地县令,纷纷开设粥棚,甚至还有一些县衙,亲自出动衙役,护送上万名河东道百姓回去。 马车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张老弟,最多再有五天,咱们就能到长安城啦!” 坐在车夫位置上的胡广,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手里握着马鞭,转头冲着张顿大笑着道。 张顿撩起车帘,看着三辆马车速度比前些时日快了不少,脸上也露出笑容道:“这一趟出来,足足三个多月啊。” “可不是嘛。” 胡广叹了口气,道:“时间大多都用在路上。” “这三个多月来,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不是在往返河北道的路上,就是在往返关内道的路上。” “真要算下来,你在河东道最多就做了一个月的事。” 张顿微微颔首,这也没办法,谁让这是古代呢。 换做现代,真要跑去河东道出差,当天上午的飞机,中午就到了。 这是时代的差距。 张顿眯起眼眸,这也是他要努力的方向啊。 见过现代的工业化,方才知道农业国是多么的落后。 当然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唐百业都尚未兴起,国库就那么点钱,想要大搞工业化? 百官估计都会觉得他疯了。 不过…… 苗头还是要有的。 李丽质坐在他旁边,双手托着下巴,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张顿。 她记得,自从和张顿在一起以来,他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一个人坐在一处,安静的想着事情。 忽然,她看到张顿的目光,投了过来,便朝着他露出甜美笑容,“郎君,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 张顿将刚才的思绪抛却脑后,笑吟吟看着她,打趣道:“这次回长安城,要不要去你家里一趟?” 听到这话,李丽质神色微变,紧张的道:“郎君,你要和奴家回家?” “是啊。” 张顿双手抱肩,倚靠在马车的车厢的壁上,道:“咱们在一块这么久,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渠荷,你说是不是啊?” 他看了眼安静坐在一旁的女弟子胡渠荷,道:“哪有当女婿的,没串过老丈人家门的?” 第313章 这么好的驸马,朕怎能不好好待他?! 胡渠荷抿着嘴唇一笑,道:“先生说的是!” 是个什么啊!李丽质心中一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带他回家。 要是带他去自家家里,那他还不得怀疑这条路怎么这么熟悉啊! 要是自作主张让张顿看到自己的爹娘,他不得蒙了? 不仅他蒙,到时候自己也得蒙! 甚至父亲和娘亲,也得愣住。 “就这么定了!” 正当李丽质想着该怎么拒绝,张顿认真的看着她道:“等这次回宫复完命,长质,我就跟你回你家一趟!” “……” 李丽质张了张口,想要拒绝,可是看到张顿眼眸中的坚定神色,就知道现在拒绝。 只会引起他的怀疑! “那……好吧。” 李丽质想了想,拒绝是拒绝不了,那就只能从父亲和娘亲那边想想办法。 张顿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笑着道:“我得想想我那老丈人喜欢什么东西,横不能空手过去吧。” 其实可以的,毕竟你那老丈人,你已经很熟了! 李丽质心中嘀咕着,面对张顿投来的目光,露出了一抹勉强的笑容。 而此时,太极宫中。 “哈哈哈哈!” 长孙皇后身穿着一袭凤袍,刚刚来到甘露殿门口,就听到殿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二哥,什么事这么开心?” 长孙皇后好奇的走进去,声音温和的说道。 “观音婢,你若不来,朕还打算差人叫你。” 李二喜不自胜,冲着她招了招手,指着手中的奏折道:“你看看,都是张顿干的好事啊!” 长孙皇后讶然道:“河东道那边来消息了?” 这三个多月来,河东道的消息,也源源不断的传递到长安城。 而一直负责传递消息的,是杜淹和长孙无忌。 第一次看到传回的奏折,长孙皇后都为之揪心,他们一到大总管府,竟险些丧命。 看到有张顿出手,他们转危为安,长孙皇后才松了口气。 直到后来进展越来越顺利,长孙皇后脸上才多出了笑容。 而李二,更是每天都在夸赞张顿办事得力,夸赞得到了一个好女婿。 “是啊。” 李二笑吟吟点头道:“还有五天,张顿和杜卿、无忌,就到长安城了。” 他低头看了看奏折,忍俊不禁道:“观音婢,恐怕你想都想不到,朕看的是什么奏折。” 说完,不等长孙皇后开口询问,便拍了拍奏折,对着奏折笑骂道:“这些奏折,全都是吏部送来的。” “上面写着,关内道的各县县令,全都跑到宫里,找吏部讨要张顿。” 长孙皇后吃惊道:“还有这等事?” “是啊,你说这帮人,混账不混账!” 李二摇着头,嘴角却微微勾起道:“张顿在河东道做的事,让河东道因祸得福。” “关内道的那些个县令,听说了这个消息,就想着希望能把张顿讨要过去,让张顿也帮帮他们所在的郡县。” “他们想的倒美!” 李二哼了一声,道:“如此大材小用,朕岂能同意?此次来宫里要人的那些县令,朕都让吏部的人代为训斥,赶他们回去了!” “张顿不仅是朕的驸马,更是朕手中的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剑!朕想革除弊政,还得靠他!” 说完,李二低头凝视着奏折,想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 “五日后,张顿就要回来了,此次他在河东道立了大功,观音婢,你说朕应该如何赏赐他的好?” 长孙皇后俏脸上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道:“二哥,张顿不容易啊。” 几个字,李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嗯了一声道:“朕也是这样想。” “百官不待见张顿,因为他触犯了他们的利益,现在的他,在朝堂上就是孤臣。” “他是孤臣,不要紧!” “因为,朕就是他的靠山!” 李二眼神坚定,将手中的奏折放在御案上,轻轻拍了拍,沉声道:“观音婢,朕知道怎么做了。” 长孙皇后脸上露出笑容,将桌上的茶递给他,轻声道:“二哥心里有了主意,妾身就放心了,对于咱们这位女婿,要是二哥不对他好,不用丽质,妾身就第一个不答应。” “这么好的女婿,天下难找!” 李二忍俊不禁道:“朕怎可能会对他不好?” ———— 翌日,照例要上早朝。 一大清早,宫门口就已经站满了身穿各色官袍的文武百官。 “听说了吗,杜公还有长孙公,他们就快回长安城了!” “这一趟他们都不容易啊,一去竟然就是三个多月!” “河东道那边传回消息,这次他们在那边做的事,深得当地百姓的人心啊。” “我也听说了,据传此次他们回京的路上,上万名百姓为之送行,好不热闹!” “哈哈哈,关内道的那帮县令,早他们一步来了宫里,你们猜怎么着,他们竟然来要人,竟然要那个张顿……” 百官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着。 当有人提到“张顿”两个字的时候,议论声戛然而止。 满朝文武,都沉默了。 张顿,是他们避之不及的人。 但偏偏这一次河东道的事,大体上都是他做出来的。 河东道能因祸得福。 就是因为他! “你们说……”就在此时,其中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的大臣,眯着眼眸盯视着紧闭的宫门,沉声道:“今日早朝上,陛下会跟咱们说些什么?” 闻言,众人更沉默了。 用脑后勺猜,都能猜得出来。 河东道那边的事,陛下肯定已经知晓,派出去的三位钦差,也马上就要回来了。 这也意味着,对他们的封赏,今天就会廷议。 杜淹,长孙无忌就不用说了,板上钉钉的有功。 而居于首功的,是张顿! 今天廷议,必然是对张顿的封赏,进行商议! 这是文武百官万万不想见到的局面。 他们恨不得给张顿议一个无功! 但是可能吗? 张顿简在帝心,真若如此,李二第一个就不答应! 可若是对他大加封赏。 百官心里又觉得膈应不已。 张顿第一次为官,就是万年令。 上任做的第一件事,是为一个寻常女子鸣不平。 如果只是鸣不平,那也就罢了。 偏偏他打鬼借钟馗,长孙无忌受到他的蒙骗,上了一个奏本,让陛下改了大唐律法当中,以铜赎罪的律法! 害的他们这些当官的,现在每天都要提醒家中子弟,做事要小心。 家里的人,难免不高兴。 他们,更不爽快。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张顿! 第314章 朝议!李二力挺,如何封赏张顿! 再者,张顿还干了一件恨不得朝堂百官之心的事。 那就是担任追缴欠款的钦差大臣! 害的他们所有人,现在都身背巨债! 每每想到此事,众人打人的心都有了。 嘎吱—— 就在此时,宫门忽然打开。 一个身穿蓝色宦官袍服的小太监,手里抱着拂尘,扯着嗓子道:“朝议时间已到,请百官入朝觐见!!” 文武百官不再多想,赶忙手持木笏,鱼贯而入太极宫。 来到太极殿。 文官位于左侧,五官位于右侧坐下。 “陛下驾到——” 没过多久,在一个中年太监扯着嗓子的喊声中。 李二头戴乌纱,身穿一袭龙袍,脸上难以掩饰的笑意,从侧门走了进来。 “臣等拜见陛下!” 文武百官纷纷手持木笏,声音洪亮的冲着李二躬身作揖到底。 “众爱卿免礼平身。” 李二坐在皇位上,笑吟吟的扬起双手虚扶了一下。 等到百官站直了身子,他才缓缓开口道:“三个多月前,河东道的事,你们都知晓了。” “朕派去河东道的三位钦差大臣,将河东道的内情,已经彻查完毕。” “不日,他们就要回来了。” 李二收敛起笑容,目光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沉声说道: “河东道发生的事,一半是天灾,一半是人祸!” “天灾无情,朕也不能怪谁,然则人祸,朕就不得不严惩!” 李二冷哼了一声,道:“河东道连月大旱之事,若是派去的御史,和大总管能如实上奏朝廷,也不至于河东道出现这么大的乱子,出现这么多的灾民!” “我大唐立国以来,到如今还是百废待兴,突然出了这么多的灾民,朕心怎能不痛?” “《孟子》云: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 李二声音冷冰冰道:“此次酿成河东道人祸之罪魁祸首,监察御史孙学,河东道大总管府吕子涛,秋后处斩!” “大总管马元规,长史吕子臧,办事不利,理应严惩,然则在朕派去三位钦差期间,他们能务实做事,加之河东道那边,还离不开他们,对他们的惩治延后。” “等到河东道彻底稳定下来,马元规除去大总管之职,吕子臧除去长史之职,至于对他们如何安排,吏部那边拿主意。” 说完,他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问道:“朕的话,谁有异议?” 文武百官纷纷躬身作揖到底,声音洪亮道:“陛下圣明!” 李二嗯了一声,“朕派去河东道的三位钦差,不日就要回来了。” “这一次河东道百姓能没有生事,就是因为他们!” “此次朝议,就是议他们的功!” 李二语气一顿,脸上露出笑容道:“众爱卿现在就议一议,如何封赏他们吧。” 听到这话,文武百官相互对视了一眼。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封德彝。 封德彝身为密国公,更是两朝大臣,他的话,最是有分量。 封德彝想了想,抬起脚步,缓缓走了出来,躬身作揖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李二看着他,面大微笑道:“封密公,那就由你先说吧。” 封德彝直起身子,肃然说道:“正如陛下所言,此次派去河东道的钦差大臣,办事得力,才让河东道免于人祸。” “臣以为,御史大夫杜淹,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应大为加赏!” “至于如何加赏,陛下乾纲独断!” 说完,他再次躬身作揖道。 李二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提到了杜淹,提到了长孙无忌,偏偏没有提张顿! 李二盯视着他,吐字道:“封密公,你是不是漏了一个人?朕派去河东道的钦差,共有三人,你为何不提张顿?” 封德彝低着头不卑不亢道:“陛下,三位钦差当中,杜公乃是御史大夫,长孙公乃是吏部尚书,二人都位居三品,服紫袍,挂金鱼符。” “而张顿,年龄未及加冠,官职也不过是京兆府的少尹。” “说一句直白的话,此次前往河东道的三位钦差当中,他张顿,也是听命行事罢了。” 面对李二的盯视,封德彝面不改色,语气平静道:“在朝堂上,他听命于陛下,在外自然听命于杜公和长孙公的,故而臣以为,他不值得一提。” 李二眼眸眯了起来,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 好利的一张嘴。 三言两语,就把张顿的功劳,快要抹去了! 如果张顿不是他派去的,如果不是知道张顿的能耐,如果杜淹、长孙无忌不是将张顿在河东道做的事如实秉奏。 恐怕,张顿的首功,就这样没了! 李二冷笑了一声,“封密公,朕记得,张顿抓过你儿子,也得罪过你吧?” 封德彝摇了摇头,神色困惑道:“陛下之言,臣有些听不懂。” “那朕就说些你能听懂的!”李二缓缓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冷声道:“你之所以不议张顿之功,就是因为他得罪过你,抓过你儿子,所以你记恨在心,故意如此,是也不是?” 封德彝正气凛然道: “臣之所言,句句都是秉公而论,绝无私心!请陛下明察!” 李二淡淡道:“如果是秉公而论,那就好办了。” “据杜卿和长孙卿上呈的奏折,此次他们在河东道做的事,皆出自张顿之手。” “朕觉得,张顿应该居于首功。” 说完,他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吐字道:“朕今天,在这里就把话挑明了。” “今日朝议,议的不是加封杜淹,长孙无忌,要议的是如何封赏张顿!诸位爱卿,你们听明白了吗?!” 文武百官沉默不语,李二也不在意,看着封德彝继续说道: “封密公,你说秉公而论,那朕问你,河东道之事,张顿居于首功,如果要封赏的话,该如何封赏?” 封德彝拧着眉头,属实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如此袒护张顿。 想了许久,他才躬身作揖道:“臣请陛下乾纲独断。” 李二没有再看他,而是望向百官,问道:“你们也和封密公一样,要朕乾纲独断吗?” 文武百官纷纷作揖道:“请陛下乾纲独断。” “好,那朕就乾纲独断!” 李二冷哼了一声,道:“朕要给张顿封爵!” 听到这话,文武百官猛地抬起头,震惊的看着李二。 封爵?! 他张顿才多大年龄,就要给他封爵? “陛下——” 封德彝急了,“是不是有些过了?” 第315章 让朕乾纲独断?那就封爵吧! 李二盯视着他道:“刚才,是你们说的,让朕乾纲独断。” “现在朕乾纲独断了,你却说朕说的话过了?” “过在何处?” “因为张顿年龄还未加冠吗?还是说,他的官职,尚且不配封爵?” “告诉你们,朕用人,用在他的能力!” 李二板着脸,指着殿外的方向大声道:“河东道那个乱摊子,朕若是让你们去,你们办得成吗?” “数以万计的灾民,若是换做你们以钦差的身份去,你们会如何安置他们?” “你们看看张顿是如何做的!” “不说河东道别的地方,就说河东道治所晋阳县,此次河东道酿成的人祸,就是因为当地的豪绅,在行兼并之事,大肆贱卖灾民的田地!” “张顿去了,不仅妥善安置了灾民,还帮他们将田地给赎了回来!” “你们能行吗?” “你们想得出造纸作书的法子?还是你们能想得出以竹谋利的法子啊?” “还是说,你们办成了事,从河东道回来的时候,能有上万灾民给你们送行啊?” “你们,做得到吗?!” 震震爆喝,在太极殿响彻。 声音,如同一记闷锤,重重砸在文武百官的心头,他们将头低的更低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如李二所言的那样。 换作是他们,根本就做不到! 固然他们能让灾情平息,可是想要让河东道上万灾民为他们送行。 这根本不可能。 因为,那得把事情做的深得民心才行。 当他们得知,河东道上万名灾民,为张顿送行的时候。 他们只觉得听错了。 但当关内道的各地县令,纷纷跑到长安城,来请求朝廷能将张顿调到关内道各郡县帮忙之后。 百官明白,张顿做的事,不仅仅深得河东道百姓的心。 更是征服了关内道县令们! 可是,李二的话,却让他们万难接受。 那可是封爵啊! 如果张顿在朝堂上和光同尘,那他们也乐意看到这一幕。 可偏偏,张顿是个惹祸小能手! 他担任万年令,就捅出那么大的一个窟窿。 奉旨讨债,更是得罪百官! 若是给他封爵了,那他还不把大唐的天给捅破了? 文武百官看着李二,欲言又止。 “陛下圣明!” “臣以为陛下对张顿的封赏,合理至极!” 就在此时,房玄龄、杜如晦忽然站了出来,冲着李二作揖大声道。 闻言,百官的目光刷的一下,凌厉的看向了二人。 封德彝更是紧皱眉头,直勾勾盯视着他们。 房玄龄、杜如晦丝毫不杵,神色淡然。 李二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才是朕的左膀右臂啊。 对张顿的封赏。 别人阻止,唯独房玄龄、杜如晦不会。 因为,他们是跟自己一条心。 更重要的是,房玄龄和杜如晦,跟着自己一同见证了张顿的能耐。 国库空虚,是怎么解决的? 不就是因为张顿吗?! 李二目光从百官的脸上一扫而过,淡淡道:“那就这么定了,具体如何封爵,等到张顿他们回到长安城,再说吧。” “退朝!” 说完,李二转身,直接从太极殿离开。 “臣等恭送陛下。” 百官无奈的冲着他的背影,躬身作揖到底。 等到李二彻底从视野中消失,百官才直起身子,议论起来。 “给一个十八岁的毛娃娃封爵,这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陛下都已经定了,你我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嗨呀,杜公和长孙公究竟是怎么办的事,怎么就能让张顿居于首功啊!” 百官聚在一起,愤然说着。 封德彝脸色也是铁青,抬步走到了房玄龄、杜如晦身边,盯视着他们道: “房公,杜公,你们为何要赞成陛下对张顿的封爵?” 霎时,文武百官都看向了二人。 房玄龄抚着胡须,淡笑着道:“封密公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明白了。” “封密公刚才对陛下说,让陛下乾纲独断,陛下乾纲独断了,自然身为臣子的,就要赞成。” “不然陛下的乾纲独断,岂不是没了意义?” 房玄龄面带微笑看着封德彝,反问道:“封密公,你说对不对?” 封德彝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甩了一下袍袖,便黑着脸转身离去。 文武百官看着房玄龄和杜如晦的态度,不由叹了口气,失望的转身离去。 一时间,偌大的太极殿内,没剩几个人。 房玄龄也不在意,偏头看着杜如晦,笑呵呵道:“杜兄,去老夫的府邸饮一杯?” 杜如晦莞尔道:“好啊。” 回去路上,房玄龄忽然道:“杜兄,陛下在今日早朝上,说要给张顿封爵,可是,却又没说要封赏什么爵位,你说陛下是什么意思?” 大唐爵位,共分九等。 一曰王,食邑万户,正一品;二曰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户,从一品。 之后是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 杜如晦沉吟道:“陛下是什么意思,老夫猜不出来,不过对张顿的封爵,一等王和嗣王、郡王国公是不可能的。” “……” 房玄龄愣了一下,随即冲着他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这还用你来说?” 一等王,那都是给皇子的。 嗣王、郡王之爵位,是为皇亲国戚准备的。 国公、郡公,那都是对为大唐立下大功的功臣才有的封赏。 这几种爵位,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封赏给张顿。 房玄龄问道:“杜兄,你觉得陛下会给张顿,封什么?” 杜如晦沉吟道:“不好猜,但不管是什么,都一定会震动朝廷。” “是啊。” 房玄龄叹了口气道:“谁让张顿跟百官不是一条心呢。” “若是一条心,那怎么会被陛下看重呢?” 杜如晦抚着胡须,神色肃然道:“我大唐需要革除的弊政有不少,而每一样弊政,不出所料都会引来朝堂上不少人的反对。” “如果张顿与他们和光同尘,你觉得到时候陛下想要革除弊政,还能进行的下去吗?” 房玄龄深以为然,道:“所以今日才有你我赞成陛下对张顿封爵啊。” 杜如晦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只是结果出乎你我所料罢了,对张顿封爵,老夫也头疼,猜不出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本来在他看来,对张顿的赏赐,最应该的是擢升品阶。 现在的张顿,是京兆府少尹,他头顶还有一个京兆府尹。 再上面还能平调到六部。 甚至到三省。 那么多的选择,李二没有去选,偏偏选了一个封爵! 可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房玄龄困惑道:“杜兄,你把话说明白一些,何谓好事和坏事之分?” 杜如晦瞅了他一眼,道:“房兄,你莫非是忘了,封爵,可不单单是个名头,其中还有地呢。” 听到这话,房玄龄神色微变。 第316章 百官出城相迎,唯独不迎他! “你是说……” 房玄龄神色凝重道:“封地是重中之重?” “不错!” 杜如晦点了点头,道:“就看陛下给张顿封爵的时候,挑选封什么地方了。” 房玄龄皱眉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地方?” 杜如晦瞅着他道:“老夫若是能猜得出来,那还头疼作甚?” “不说这些了,先去你府邸饮酒。” “过几天,张顿他们也该回来了。” 杜如晦叹了口气道:“那一天百官怕是又要弄出些动静了。” ———— 四天之后。 “杜公、长孙公他们的马车,就快要到长安城了!” 消息传回来后,整个皇城之中,如同煮开了的沸水,喧腾了起来。 “走,咱们去城外迎接!” 百官之中,以封德彝为首的大臣们,穿着官袍,纷纷朝着长安城的明德门而去。 果然!户部府衙内,杜如晦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准备去一趟尚书省。 然而刚一出府,就看到房玄龄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 “杜兄,咱们要不要去?” 杜如晦脚步一顿,没好气道:“去干什么?让张顿知晓咱们是谁吗?” 闻言,房玄龄拍了一下脑门,懊恼道:“怎么把这茬忘了。” 和李二一样,他们的身份,也瞒着张顿。 若是这一趟去了,那还不得跟张顿摊牌了? 他们暴露身份不要紧。 要紧的是,一旦他们的身份暴露,张顿不就联想到他二叔了? 杜如晦沉声道:“走,咱们找个地方先躲躲。” “对了,李靖、李道宗他们呢?” “他们也跟着去了?” 房玄龄额了一声,“刚才我看他们神色匆匆的出府,以为他们是要去迎接长孙无忌和杜淹,现在想来,他们应该也想的是出去躲躲。” 杜如晦无语的看着他,你是老糊涂了? 竟然能想得出来,他们会去迎接? 而此时,长安城外。 三辆马车,在数百名河东道府兵的护送下,缓缓向着长安城城门的方向而来。 “终于到了啊。” 撩开车帘,张顿看着近在眼前的长安城轮廓,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出城三个多月,终于回来了。 “是啊,真不容易。” 胡广坐在车夫位置上,手里握着马鞭和缰绳,激动道:“醉仙楼可有三个多月没开张了,张老弟,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钱吗?” 张顿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坐在车内的胡渠荷俏脸一红,嗔怒道:“父亲!” “怎么啦?我说的是实情!” 胡广一脸纠结道:“咱们醉仙楼好不容易生意红火起来,耽搁三个月,我就怕那些老主顾不来了!” “没事。”张顿笑着道:“如果他们真不来醉仙楼,我有办法!” 闻言,胡广眉开眼笑道:“老兄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张顿回头看向李丽质,看她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咦了一声,道:“长质,咱们回长安城了,怎么你一点都不开心啊?” 奴家能开心起来吗?李丽质俏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笑容,道:“谁说的?奴家这不是挺开心的吗?” “……” 张顿瞅着她,你这眉毛都快拧巴到一块了,哪有开心的样子? 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这样? 张顿狐疑的看着她,正准备开口询问缘由。 忽然,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耳畔响了起来。 张顿眼瞳一凝,顺着传来声音的方向而去。 一个个身穿官袍的身影,从长安城内鱼贯而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而此时,坐在第一辆马车上的杜淹、长孙无忌撩起车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看到以封德彝为首的百官,走了过来,不由讶然。 长孙无忌赶忙拱手道:“封密公,你们怎么来了?” 杜淹也拱了拱手,然后看到封德彝身后。 陈叔达,萧瑀,李绩,侯君集,屈突通,殷开山,段志玄,张公瑾…… 好家伙!杜淹心头一跳,回头瞅了一眼张顿所在的马车。 被张顿得罪过的国公,全都来了! 封德彝面带微笑,拱了拱手道:“河东道之事,我们都听说了,听闻你们今日回来,我们焉能不来迎接啊?” “杜公,长孙公,请入城吧。” 陈叔达忽然走了过来,笑着指了指马车,然后道:“老夫为你们牵马!” 闻言,长孙无忌和杜淹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张顿他们的马车。 同是老狐狸,他们哪里看不出百官这次来是要做什么。 长孙无忌笑着道:“有劳了。” 说完,他和杜淹坐上马车,看着陈叔达牵着马,和百官一起走在最前面。 “这帮当官的,都是什么人啊!” 胡广望着最前面的一辆马车,被百官迎接着走入长安城,登时破口大骂道:“他们是不是忘了咱们?” “他们故意的。” 胡渠荷咬着嘴唇,道:“他们就是做给先生看的!” 李丽质此时也忘了心中的烦忧,不忿的看着百官,嗔怒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去河东道的三个钦差大臣,他杜淹和长孙无忌是钦差,难道郎君就不是了吗?” “在河东道共事了三个多月,杜淹和长孙无忌,难道就看不出来百官这样做,是针对的谁?他们怎能一言不发啊?!” 张顿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这不都是在意料之中吗?” 要是此次前来的文武百官,不仅会相迎杜淹、长孙无忌,还会相迎自己,那才奇怪了。 整个朝堂上,谁不知道他张顿得罪了满朝文武? 真要因为河东道的事,百官就对自己态度好转,张顿反而会怀疑这帮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现在这样,挺好! 张顿拍了拍胡广的肩膀,道:“胡兄,咱们也入城吧,好久没有去醉仙楼了,今天咱们就在醉仙楼吃了!” “好,听你的!” 胡广爽快的应了一声,握着缰绳扬起马鞭道:“咱们今天在醉仙楼,不醉不休!” 马蹄声震震。 长孙无忌和杜淹乘坐的马车,在百官的相迎下,驶入长安城。 张顿乘坐的马车,以及孙学、吕子臧的囚车,在五百名河东道府兵的护送下,也驶入城内。 “长孙兄,你看看咱们这些同僚,是在打鬼借钟馗啊。” 马车上,杜淹撩起车帘,回头看了一眼张顿所在的马车,叹了口气道。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眯着眼眸道:“朝堂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咱们这些同僚,不会做戏给张顿看。” 杜淹颔首道:“老夫也是这么想。” 等到马车快要驶到皇城。 前来迎接的文武百官,回头见张顿所乘坐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踪影。 众人齐齐顿住脚步。 马车,也霎时停了下来。 封德彝走到马车跟前,瞅着坐在马车上杜淹和长孙无忌,板着脸道:“杜公,长孙公,你们坐的舒坦不?” 第317章 长孙无忌的震惊,封张顿的几等爵? 来了!杜淹心中一紧。 长孙无忌面不改色,指了指还有一段距离的皇城,瞅着他道:“封密公,怎么个意思啊?这还没到地方呢。” 陈叔达也扔掉了手中的缰绳,黑着脸站在封德彝身边,瞪视着他道: “要是到了地方,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杜淹,长孙无忌!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陈叔达痛心疾首道:“张顿是钦差,你们也是钦差,论官职品阶,爵位高低,他张顿哪里能比得上你们?” “怎么你们去了河东道,主事的就成了他张顿啊?” “居然还让他拿了个首功!” 听到这话,杜淹、长孙无忌顿时恍然。 果然,他们回来以前,朝廷发生了变故! 首功…… 那就是陛下按功行赏了? 论的是张顿位居首功? 杜淹、长孙无忌再次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眸中闪烁的了然之色。 长孙无忌迎上百官投来的不忿目光,一脸耐心道:“诸位同僚,你们不在河东道,不知道我们此行的凶险。” “你们可知道,若是没有张顿,老夫还有杜公,这次怕是就回不来了!” 听到这话,文武百官登时神色一变。 封德彝赶忙道:“究竟怎么回事?” 站在他身后的国公、大臣们,也困惑的看着他。 虽然他们得知河东道那边的消息,但是具体如何,他们并不知情。 “事情经过是这样……” 长孙无忌语气不急不缓的将在河东道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给众人。 文武百官听的心惊胆战,竟然这么凶险? 如果是这样。 那还真多亏了张顿,不然他们几个,真的要死在河东道了。 封德彝皱着眉道:“那也不对啊,你们脱离了险境,就该动手平乱了。” “怎么这么大的事,就全权交给张顿来做了?”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陛下在河东道,还派了一个人,就是卢国公程咬金!” 萧瑀吃惊道:“程咬金也在那?” 百官也一阵讶然。 杜淹恨不得将大拇指放到长孙无忌脑门上,这一招妙啊。 文武百官借他们来给张顿一个难堪。 又在这里向他们二人发难。 如果弄得不好,恐怕他们就该受难堪了。 而现在,长孙无忌忽然又将程咬金拉出来,这就是在做挡箭牌!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道:“程咬金比我们先出发,结果到了河东道的大总管府,却跟着大总管马元规、长史吕子臧一块被扣了。” 说着,他神色一肃道:“你们应该清楚,陛下派去的人意味着什么。” “当时的情况,老夫跟杜公也想第一时间着手处理,但是耐不住张顿说有更好的办法。” “我们也据理力争,毕竟他张顿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 长孙无忌昂首道:“论起官阶品级,论爵位高低,他张顿就是拍马也赶不上我们。” “可是,程咬金力挺他啊。” “我们也没办法,就只能听他的了。” 长孙无忌露出无奈神色,然后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杜淹的,道:“杜公,你说是不是?” 杜淹叹了口气,很是配合的点头道:“确实如此。” 以封德彝为首的百官,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不爽之色。 “这个程咬金,可恨!” “他就不知道咱们跟张顿的过节?他还敢帮忙?” “哼,好一个程知节啊!真是没想到,他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不帮着咱们人也就罢了,还对杜公和长孙公掣肘!简直不为人子!” 长孙无忌不停的点头附和,跟着百官大骂着程咬金。 而心里,他很是平静。 骂吧,把程咬金往死里骂,反正他不在这! 至于他回来会如何,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当务之急。 是先平息了百官对他们的发难。 过了许久,百官骂完了,心里爽快了,但同时脸上的阴郁也更浓厚了几分。 长孙无忌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扫而过,抚着胡须好奇道:“我们不在的这些时日,朝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唉。” 封德彝叹了口气,愁眉不展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张顿!” “此次河东道之事,他居于首功,前几日早朝上,陛下要我们议一议如何对他封赏。” 长孙无忌更好奇了,“结果呢?” 封德彝吐字道:“封爵。” 杜淹:“???” 长孙无忌:“???” 二人愣了半晌,方才异口同声大叫道:“什么,封爵?!” 长孙无忌登时大怒,“封密公,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陛下让你们议论他的功,你们怎么就议出了一个封爵啊?” “他张顿,现在是什么官职?京兆府少尹!上面还有那么多的官职,不能升吗?怎么就要给他封爵了?” “一旦封爵,那他不就跟咱们快要平起平坐了吗?” 封德彝感觉自己都快被长孙无忌的唾沫星子给淹了,擦了擦脸颊,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们想这样?陛下乾纲独断,我们有什么办法?” 长孙无忌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许多。 虽然和张顿在河东道共事了三个多月。 张顿的能耐,他也看在眼里。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 半路劫走长乐公主李丽质,导致自己丢了个儿媳,这件事,长孙无忌还记着。 此次河东道之事。 张顿升官,那是意料中的事。 长孙无忌也不怎么在意,毕竟这么大的功绩,若是不升官才怪了。 而且,他再怎么升官,那也低自己一头,还能超过自己这个吏部尚书? 可让长孙无忌属实没想到的,是陛下竟然打算给他封爵! 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长孙无忌神色凝重道:“陛下要给他封几等爵?” 封德彝竖起一根手指。 长孙无忌神色大变,失声大叫道:“什么?一等爵?直接封王啦?!” 封德彝面色平静的将手指摇了摇,道:“还没封呢。” “……” 长孙无忌有些激动,恨不得拿鞋照他头上来一下。 他娘的,没封爵就没封爵。 你竖手指头干什么! 吓老夫一跳!! 第318章 百官的谋划!明日早朝,向张顿发难! 封德彝假装没有看到长孙无忌瞪过来的目光,继续说道:“虽然没有封,但陛下已经开了金口,这和封了有什么区别?” “当下要紧的,是看看能不能让陛下改变心思。” 闻言,长孙无忌、杜淹同时拧紧了眉头。 就凭张顿在河东道做的那些事。 陛下能改变心思,才有鬼了! “封密公,你这个想法有问题。” 长孙无忌沉吟道:“陛下决定的事,事先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想要让陛下改变心意,老夫敢肯定地说,决然不可能。” 闻言,封德彝和前来迎接他们的百官脸色顿时阴郁了几分。 萧瑀沉声道:“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张顿被陛下封爵吗?” “张顿有多能惹事,你我都知道。” “一旦给他封爵,他万一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怎么办?” “咱们让陛下改变心意,不给张顿封爵,不都是为了大唐吗?” 杜淹瞅了他一眼,暗暗啧了一声,这话够冠冕堂皇的啊。 为了大唐? 恐怕也不见得。 陛下重用张顿不挺好的吗? 不说长安城,就说河东道那边,若是没有张顿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去处理,河东道肯定没有现在这样妥帖。 这些国公之所以不愿意张顿被封爵,说到底,还是私心作祟。 当然,这些话杜淹没说。 长孙无忌眯着眼眸,知晓萧瑀、陈叔达、封德彝这些大臣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他心里也是这样想。 长孙无忌沉吟道:“话虽然如此,可是陛下听不进去。” “所以,咱们应该退而求其次。” 闻言,文武百官的目光,纷纷凝视着长孙无忌,等着他的后话。 长孙无忌语气不急不缓说道:“你我当下最应该做的,是打听清楚,陛下究竟要给张顿封什么爵位。” “然后……” 他竖起一根手指,扫视了众人一眼,神色凝重道:“等给张顿封爵的那一天,我们向陛下谏言!” 封德彝问道:“谏言什么?” “你们过来……” 长孙无忌招了招手,将他们叫到身边,然后在他们耳畔低声说着。 听完他的话,萧瑀、陈叔达等国公,登时眼眸一亮,异口同声道:“高啊!” “就按照你说的办!” 封德彝当即拍板,脸上露出一抹浓厚笑容,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膀,声音爽朗道: “时间还早,长孙老弟,还有杜贤弟,还有诸位,一块去老夫的府邸,老夫为你们接风洗尘!” 长孙无忌耸了耸肩,没有意见。 杜淹张了张口,想要拒绝。 然而还不等说出话来,手腕已经被封德彝拽住,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块前往密国公府邸。 而在心中,杜淹想起长孙无忌刚刚的那番话,心里不由有些担忧 这样做,真的能行吗? ———— 嘎吱,嘎吱—— 在数百名利州府兵的护卫下,一辆马车以及一辆囚车行驶的声音,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不停的响起。 许久,马车才停下来。 “张老弟,”而此时,坐在马车车夫位置上的胡广,回头冲着车厢内大声道:“京兆府到了!” 张顿撩起车帘,看了一眼。 马车旁边的府衙大门上方的牌匾上,写着“京兆府”三个大字。 不等他下了马车,京兆府中忽然有一名小吏走了出来,赔笑着道:“张少尹,您可算是回来了,三个多月不见,卑职都快想死你了!” 张顿看到他,不由一乐。 这不是杨班头吗! 从万年县县衙调任到京兆府时,他曾跟唐俭提到过杨班头,让唐俭找个机会,将他调到京兆府。 张顿看着此时杨班头穿着京兆府小吏的衣衫,笑吟吟道:“杨班头,穿上这一身,看着可精神多了。” 杨班头老脸一红,感激道:“也多亏张少尹,若不是托你的福,卑职也穿不上这身衣服啊。” 张顿笑了笑,问道:“唐府尹呢?他在不在?” “唐府尹入宫见陛下去了。” 杨班头赶忙说道:“估计下午才能回来。” 张顿颔首道:“那我下午再来吧。”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那辆囚车,说道:“你安排一下,将囚车上的那两个人,暂且先关到大牢。” “另外,也派人腾出些地方,让从利州来的这些兄弟有个落脚之处,记得弄点吃的。” 杨班头抱拳认真道:“张少尹请放心!卑职现在就去做!” “有劳了!” 张顿笑着拱手,随即投给胡广一个眼神。 胡广嘿笑了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握着缰绳叫道:“驾!” 很快,众人来到平康坊。 醉仙楼的轮廓,霎时映入众人眼中。 胡广脸上难以掩饰的激动。 终于回来了! 也不知道长安城的老主顾们,这三个多月有没有想他。 毕竟,他离开的这三个多月,醉仙楼可是没开张啊。 当马车停靠在醉仙楼大门旁边的时候。 胡广愣了。 醉仙楼的门,大大的敞开着。 肉眼可见里面坐满了人。 叫嚷吃喝的声音。 此起彼伏! 张顿也愣了一下,看着一脸懵逼的胡广,困惑道: “胡兄,你不是说,你离开长安城的这段时间,醉仙楼没有开张吗?这是怎么回事?” 胡广神色呆滞的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话。 我也不知道啊! 按道理来说,不该啊! 老板都没在店里,怎么店门就大开着?! 而且里面还坐着这么多食客。 醉仙楼……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还是正常营业? “父亲,你看!” 就在此时,坐在马车里的胡渠荷,眼尖的看到醉仙楼内的两个人,扬起纤细的手指,指向了他们。 张顿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顿时恍然大悟。 她手指的两个人,正是王蒙、刘良! 他们,正是在张顿来醉仙楼没多久,为醉仙楼找的两个“免费厨子”! 张顿目光古怪的看着胡广,道:“胡兄,你是不是把他们给忘了?” “不对,不对!” 胡广摆了摆手,“王蒙、刘良是咱们自己人,我怎么可能忘记他们?” 说着,他神色肃然的说道:“我带着渠荷还有长质小娘子,去河东道的时候,特意叮嘱过他们,我离开长安城的这段时间,就先不要开张!” “他们怎么回事,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啊!” 正说着,在酒楼内忙着算账的刘良,眼尖的发现张顿他们,神色一喜道:“掌柜的,你可算回来了!” 第319章 唐俭拜访!张顿:你冲我家长质行什么礼啊? 胡广从车夫位置上下来,没好气道:“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跟你们说过,不要开张的吗?” 刘良一脸无奈,道:“掌柜的,我们也不想开张啊。” “可是,你们走了的第三天,以前的那些食客,就跑来砸门了!” “他们非嚷嚷着要我们开张,他们还说,要是咱们醉仙楼再不开张,他们就把门板给卸了!” 胡广胡子都快气歪了,撸起袖子气急败坏道:“谁说的,让他站出来,老子弄不死他!不知道我胡广有个张老弟吗?不知道我家张老弟是京兆府少尹吗?找死也不看看地方!”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望着刘良道:“那就是说,这三个多月,咱们醉仙楼都一直开着门?” 刘良赶忙道:“对!” 张顿继续问道:“赚了多少钱?” 刘良想了想,道:“快八千贯了!” 赚的不少啊!张顿回头瞅了一眼胡广,见他神色再次呆滞住,不由一乐,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俊不禁道: “胡兄,听到没有,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赚了这么多钱!” “你还觉得亏么?” 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李丽质和胡渠荷,听到这话,登时捂着嘴唇笑了起来。 胡广回过神来,差点激动的跳起来,大叫道:“不亏!值了!” 说着,他快步走到刘良跟前,看着他一脸委屈的模样,眉开眼笑的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道:“刘良,干得好!还有王蒙,你们两个都不错!” “这个月,我给你们发工钱!” 闻言,刘良眼眸一亮。 对于他和王蒙而言,能因为张顿,而在长安城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从来不敢奢望有别的好处。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张顿,然后不停的冲着胡广道谢。 胡广笑的更开心了,八千贯钱,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要知道,在三个多月以前。 他的醉仙楼,都快赔的要关门大吉了。 甚至因为他当初开醉仙楼,和胡渠荷的关系都不怎么好。 现在,他不一样了。 咸鱼翻身! 很快,众人将东西从马车上卸下,吃了一些东西,填饱肚子,已经快到中午。 张顿带着李丽质,坐着马车来到永阳坊的家中。 推开大铁门,院子里的一切,都和离开前一样。 不一样的,是多了一些尘土。 李丽质看着熟悉的屋子,嘴角微微翘起,道:“还是这里舒服!” “那是自然。”张顿莞尔道:“醉仙楼再好,也不及咱们自己的家啊。” 李丽质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永阳坊的家,是她离开皇宫,住的地方。 这一住,就是半年。 家里的一切,如同在她心里烙下一层烙印。 “对了长质,我带你出去逛逛。” 张顿一边拎着扫帚,清扫着院子里的尘土,一边说道:“这几天你就在这住下。” “赶明儿个朝议结束,我带着你去平康坊逛逛,顺便买些东西。” “过些天,要去你家,见老丈人和丈母娘,不能空着手去。” 听到这话,李丽质心头一紧。 她忽然有一种打消张顿这个念头的心思。 可是她明白,越是这样,越会引起张顿的怀疑。 可是不打消他这个念头。 真要带着他回到‘家’里,那父亲和娘亲不得懵逼了? 得提前跟他们通通气儿。 “要不……” 李丽质眼巴巴道:“奴家先回去一趟,跟我爹我娘说一说,你要过去的事?” 张顿神色一怔,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道:“哪还要这么麻烦?” “到时候咱们一块回去,不就行了吗?” 不行啊!那样你就知道你老丈人是什么身份了! 李丽质心里嘀咕着。 正当她准备说时,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和张顿同时顺着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 就见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人,双手背在身后面带笑意走了进来。 “唐府尹。” 张顿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唐俭笑哈哈说道:“张少尹,看你家里门敞开着,我就进来了,没有叨扰二位吧?” “哪里话。” 张顿一乐,“你来我家,我还觉得蓬荜生辉呢。” 说着,他看向李丽质,摊开手掌对着唐俭道:“长质,这位是京兆府尹唐俭,我的顶头上司。” 李丽质赶忙欠了欠身子。 唐俭神色微变,张顿不知道她的身份,自己焉能不知道? 长乐公主对自己行礼。 那得还礼啊! 唐俭赶忙躬身到底,冲着她重重作揖。 看到这一幕,李丽质脸上的神色都僵硬住了。 张顿也是神色一怔,睁大眼睛看着对李丽质作揖到底的唐俭,语气困惑道: “唐府尹,你干嘛呢?” 自家未婚妻,虽说有一个当官的爹。 但她爹,也就是自己的老丈人,不过是在户部的度支部任职而已。 论起官阶品级,差着京兆府尹老远呢。 再怎么说,京兆府尹也是三品官! 自家未婚妻对着京兆府尹行礼,那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让张顿错愕的,是三品官的唐俭,竟然还回礼! 而且,回的还是大礼! 把他给看懵了。 唐俭浑身都僵住了,沉默了许久方才直起身子,当看到李丽质瞪过来的眼神,冷汗都快顺着流下来。 坏了,误大事了! 自己刚才行礼,好像不该! 唐俭喉咙咕咚一下,脖子僵硬的转着看向张顿,问道:“本官刚才是不是做的,不合礼?” 张顿重重点了点头,神色严肃的看着他。 唐俭脑子飞快旋转着,脸上的神色也逐渐淡然,抚着胡须道:“张少尹,本官也知道刚才向长质小娘子回礼,是不合礼,但本官依旧这样做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顿好奇道:“不知道!” 别说你不知道,特么我也不知道! 唐俭心里腹诽着。 再说了,就是知道,也不能跟你说实话! 谁让你那老丈人,不跟你说他真实身份呢! 要不然,我怎么会犯这个错! 不过不要紧! 唐俭很是冷静,再怎么说老子也是混迹官场这么多年的人了,措辞没想好,现编就是了! 第320章 我还有一个女弟子,你不得也给她行个礼? 唐俭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变得很是凝重,一字一板说道: “刚才本官入宫,去觐见陛下,你在河东道做的事情,陛下已经都跟本官说了。” “你啊,做得很好!” 唐俭肃然说道:“做的很是让陛下欣慰,张少尹,你知不知道,你在陛下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了?” 张顿狐疑道:“你别岔开话题,这是两码事。” “……” 唐俭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别着急啊! 现编,那也得有时间想啊! 唐俭继续说道:“你好奇本官,为什么刚才要对长质小娘子行作揖大礼。” “本官就如实告诉你。” “你找长质小娘子做为未来妻子,是你的福分!” 唐俭越说越条理清晰起来,道:“长安城,距离河东道有千里之遥。” “你去了河东道,是因为你奉旨做事。” “而长质小娘子去河东道,却是为了帮你。” “像这样的小娘子,天底下可不多了。” 唐俭昂首,抚着胡须道:“老夫敬佩长质小娘子的为人,故而以行礼来表述自己内心的敬意。” “你现在说说,合礼了吗?” 张顿瞅着他,拧起了眉头,怎么听着像是你现编的词儿啊。 “那要照你这么说。” “我还有个女弟子呢。”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道:“这一次,可不仅是我家长质去了河东道,我那女弟子胡渠荷也跟着去了。” “你不得给她也行个礼?” “……”唐俭感觉袖子里的拳头都紧了。 好小子,蹬鼻子上脸?!他娘的你那女弟子也不在这啊。 怎么个意思?让老夫去醉仙楼一趟?特地给你那女弟子行一个大礼? 你那未婚妻是什么身份? 长乐公主啊! 你的女弟子是公主吗? 不是公主,凭什么要老夫行礼? 要不是看打不过张顿,唐俭打他的心都有了。 张顿见他脸色变了几下,干笑了一声道:“我开个玩笑,唐府尹,你来我家,找我什么事?” 唐俭见他不再追问,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李丽质也暗暗松了口气,很是“贴心”的拿起扫帚,跑到里屋去收拾房间,给张顿和唐俭一个单独相谈的空间。 唐俭随手拿起一个胡凳,放在屁股底下,坐下来后埋怨说道:“找你来,有两件事要说。” “一件事,是你送来的监察御史孙学,还有河东道大总管府的吕子涛,我已经让京兆府的人,送到刑部大牢了。” “还有,就是那几百个护送你们回来的河东道府兵,我也让人将他们安置妥善。” “等过几天朝廷旨意下来,应该会有人去一趟河东道,到时候带着那几百个河东道府兵再回去。” 张顿微微颔首,问道:“第二件事呢?” 唐俭神色凝重了几分,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二件事,便是老夫不得不来找你的主要原因。” “你在河东道做的事,我刚才也说了,陛下很是欣慰。” “前几天早朝上,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对你的赏赐,你知道是什么?” 张顿莞尔道:“不会是要给我升官吧?” “升官?那算个什么奖赏!” 唐俭肃然道:“告诉你,陛下要给你封爵!” 张顿吃了一惊,封爵? 大唐爵位,分为九等他是知道的,更清楚在大唐,爵位可没有那么容易得到。 坐在皇位上的李二。 这是下血本了? 张顿忽然想到什么,皱着眉头道:“满朝文武都答应了?” 唐俭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 “你自己清楚,自从入朝为官以后,你都做了什么事,说你得罪了满朝文武,那一点都不为过。” 唐俭叹了口气道:“若是你能在朝堂上和光同尘,此次封爵,百官说不定都要好好的恭贺你。” “但现在,你就甭想了。” “他们不在明日早朝上给你添堵,你就乐呵吧。” 张顿歪头看着他,“唐府尹,你此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明天我可能要遭难了?” “告诉你,你明天有个大的麻烦,只是其一。” 唐俭肃然道:“其二,是告诉你一个解决办法。” 张顿好奇道:“什么解决办法?” “那就是……” 唐俭沉声道:“这件事,要靠你自己!” 张顿:“???” 看了唐俭几秒,张顿的目光便开始在院子里寻找板砖起来。 唐俭无奈道:“你把百官全都得罪了,我就是想帮你,也没法帮啊。” 张顿没好气道:“那你还不如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你明天自乱阵脚了怎么办?” 唐俭翻了翻白眼,道:“提前让你知道,你不就好有个心理准备?” “得嘞,该说的都说完了。” “你明天注意点啊!” 唐俭站起身,冲着他拱了拱手,说了一声“告辞”,便脚步飞快的从他家离开。 张顿独自一人,坐在胡凳上待在院子里,低头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虽然唐俭没有给他一个解决办法。 但是,能让他提前知晓,明天早朝上会发生什么。 他确实能先做好准备,以应付明天早朝上,百官对他的发难。 只是…… 张顿皱了皱眉头,百官要怎么发难? 爵位,固然是李二想要对自己加封。 但也是基于河东道之事,自己立下了大功。 百官想要反对。 李二完全可以不答应啊! 但想到唐俭刚才言之凿凿的样子,张顿隐隐感觉,可能没这么简单。 就在此时,他看到李丽质拎着个扫帚,很是认真的打扫着房间。 算了,不想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张顿站起身朝着李丽质走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别的事! “长质,我来帮你!” ———— 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音,一辆马车从永阳坊内驶出。 唐俭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许久,马车停了下来。 “唐府尹,咱们到了。” 车帘忽然被撩起,杨班头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唐俭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车外的京兆府大门,便起身走下马车。 “唐府尹。” 正当唐俭抬步进去,杨班头的声音带着一抹紧张,在他身后响起,“明天的早朝,张少尹……会没事吧?” 唐俭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方才想起来,这个京兆府小吏,就是几个月前,他亲自下令从万年县调过来的杨班头。 “做你的活去!别问这些废话!” 唐俭摆了摆手,一边朝着府内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对他沉声说道:“怎么说你也是他身边的旧人,何时见他出过事?” 听到这话,杨班头顿时眉开眼笑,冲着他的背影抱拳,兴奋大声道:“诺!多谢唐府尹指点!” 唐俭走了几步,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瞅了一眼府外。 杨班头的身影和马车,已经同时离开了。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 刚才对杨班头说的话,虽然没有错。 可是,怎么说明天早朝上,张顿要应付的也是百官发难! 张顿出事,那还不至于。 毕竟河东道之事上,他有大功! 唐俭怕的,是这封爵……会出事啊! 再怎么说我也是张顿的上官!唐俭抿着嘴唇,心中打定主意,如果明天百官真要对张顿发难,他就豁出去了,一定要为张顿争到属于他的爵位! 第321章 上朝!朝议开始! 而此时,永阳坊中,张家。 收拾干净房屋,看着家中到处都一尘不染,张顿满意点了点头。 他偏头看了一眼李丽质,见她一副忧心的神色,讶然道:“长质,怎么了这是?” “郎君,”李丽质抬起头,凝视着他道:“刚才你和唐府尹的话,奴家都听到了。” “明天早朝,会不会很危险?” 张顿莞尔一笑,扬起手掌,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道:“再危险,还能有河东道的时候危险?” 李丽质急声道:“可是,明天早朝……” “长质,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张顿抿着嘴唇,嘴角微微翘起,眯着眼眸看了一眼天空,道:“想对付我,朝堂上的百官,还差得远呢。” 没穿越前,他什么局面没经历过? 想要他命的人,不知多少。 可最终如何? 他还不是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李丽质呆呆的看着他,见他丝毫不慌张,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那明天,奴家就在家里做好饭,等你回来!” “这才对嘛。” 张顿低头看着她,轻轻说道。 ————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张顿便穿好绯红色的京兆府少尹官袍,和李丽质告别后,便坐上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来到皇宫门口,张顿就看到穿着各色官袍的文武百官,正三五成群的议论着什么事。 同时,众人也看到了张顿。 整个皇宫门口,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很好,快成气氛制冷机了,张顿心里默默说着。 “张少尹,许久不见啊。” 就在此时,封德彝头上带着乌纱,穿着一袭紫色官袍,语气淡淡的走了过来。 张顿面大微笑,冲着他拱了拱手,道:“封密公,咱们是好久不见了。” “你这一趟河东道之行,立了大功,满朝文武这两日,都在议论陛下会赏赐你什么。” 封德彝皮笑肉不笑道:“你觉得,陛下会给你什么赏赐?” 张顿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的好。” 封德彝笑呵呵道:“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失望啊。” “要上朝了,老夫就不和你闲聊了。” 看着宫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封德彝淡淡说了一句,便抬起脚步,第一个走入宫门,朝着两仪殿方向而去。 张顿歪头瞅着他的背影,思索了起来。 封德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告诉自己,等会儿他一定会发难? “唉。” 就在此时,一道叹息声,在背后响了起来。 张顿回头望了一眼,就见唐俭穿着一袭京兆府尹袍服,冲着自己一阵唉声叹气,哭笑不得道: “唐府尹,你对着我叹气作甚?” “本官是在同情你!”唐俭语气幽幽道:“你听不出来吗,他说这话是在告诉你,别以为你在河东道立了大功,得罪了满朝文武,就是有功,他们也不会让你得到应有的赏赐。” “张少尹,你心里不觉得膈应吗?” 张顿耸了耸肩道:“嘴是长在人家脸上,我还能把他嘴给掐着,不让人家说话?” 唐俭无语的看着他,该说你小子迟钝,还是该说你小子天真啊? 摇了摇头,唐俭没有再解释什么,说道:“早朝时间到了,咱们先入朝吧。” 说完,他跟在百官身后,带着张顿走入宫门。 来到太极殿时。 太极殿内已经站了不少大臣。 文臣在左,武官在右。 很是泾渭分明。 唐俭领着张顿站在最后,手里握着木笏,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着。 张顿也学着他,闭目养神起来。 而此时,整个太极殿内,所有的大臣都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向张顿。 有人眼中满是嫉妒,有的人眼中满是不爽,更有的人满眼愤懑。 就在此时,一个怀中抱着拂尘的宦官,忽然大步从右侧的宫门走了进来,扯着嗓子道:“陛下驾到——” 霎时,文武百官收回目光,都看向了那个宫门。 当李二穿着一袭皇袍,脚步稳健的走上台阶以后。 文武百官纷纷躬身作揖到底,朗声说道:“臣等拜见陛下!”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张顿睁开眼睛,一边有样学样的,和百官一起冲着龙椅方向躬身行礼,一边微微抬头,好奇的看向李二。 自从以科举状元之身入朝为官。 他上早朝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上早朝,当他想看看李二究竟长什么样子时。 偏偏就是看不到! 李二,总是用屏风把他挡的严严实实。 张顿刚一抬头,错愕发现李二上了台阶后,迟迟不坐在龙椅上。 一直到有两个太监,抬着一张屏风,放在御案跟前。 李二方才转身坐在龙椅上。 整个屏风很大,又一次将他整个人遮挡的严严实实。 你有多见不得人啊……张顿心里一阵吐槽着。 不仅是他,文武百官也愣住了。 陛下怎么了这是? 怎么又用屏风把自己挡起来啊?! 似乎察觉到百官的困惑,李二的声音,带着一抹沙哑,在众人耳畔响起: “昨日朕受了一些风寒,为了防止因为朕,而害的诸位爱卿也染上风寒,今日早朝,朕先用屏风挡着,还望诸位爱卿不要介意。” 李二不等百官吭声,便继续说道:“现在,开始议事吧。” “张顿今日上朝了吗?” 刷的一下,文武百官的目光,都看向了张顿。 张顿抬步走到殿中间,躬身微微作揖道:“京兆府少尹臣张顿,向陛下复命。” 李二侧了侧身子,从屏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瞅了他一眼。 算算时间,三个月没见他了。 这小子……圆润了不少。 看来他这一趟去河东道,没遭什么罪, 李二咧嘴一笑,在龙椅上坐直身子,语气欣慰道:“回来就好。” “你在河东道做的事,朕已经知道了,做得很好!” “若不是你,此次河东道受灾,还不知会再出多少灾民!” “朕听说,你此次从河东道回来,上万名河东道百姓,为你送行,还给你了一份万民书,有没有这回事?”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张顿心里默默说着,然后瞅了一眼长孙无忌和杜淹所站的方向。 不消说,消息肯定他俩透露的。 这是给自己身边,安排了两个探子啊! “陛下,确有此事。” 张顿说着,手掌深入袖子中,将在晋阳县外、那名年迈老者送给自己的万民书拿了出来,朗声道:“就是这个东西。” 李二笑吟吟道:“拿上来吧。” 下一秒,李二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因为,张顿竟然举着万民书,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李二登时就坐不住了,神色大变。 他这是干什么啊? 朕说的是让太监拿上来,谁让你自己往这送了?! 第322章 封爵!七等爵,开国县伯! 李二心都慌了。 真要让他走到自己跟前,那自己是他“二叔”的身份,不就被他发现了吗? 张顿要是知道,“二叔”原来是当今天子,他会怎么想? 李二不敢想象,心中一紧,不行,不能让他上来! “你站住!” 李二声音都变了。 张顿脚步一顿,手里捧着奏折,困惑的看着他。 李二看着他都快上到台阶上了,赶忙说道:“奏折,让朕身边的人拿上来就行。” 说着,他挥了挥手。 站在台阶下的那名中年太监,赶忙从张顿手中,接过奏折。 张顿有些失望,多好的机会啊。 就差几步,就能看到李二长什么样子。 可惜! 早知道刚才就快点上去。 手中的“万民书”,已经被太监拿走,张顿只能退走到大殿中间。 “咦?” 当他转身的时候,不由一愣,在文武和武官当中,有几个大臣,竟然同一时间,全都转身背对着自己。 干啥呢这是?! 张顿心里一阵纳罕,李二见不得人也就罢了,怎么这几个穿着紫色官袍的,也见不得人? 好像故意不让自己看他们长什么样子似的。 张顿啧了一声,说得好像自己想见他们长什么样子一样,我才不稀罕! 而此时,背对着张顿的几个穿着紫色官袍的大臣,见到张顿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已经退了回去,登时松了口气。 好险! 差点被他发现了! 那几个人,正是房玄龄、杜如晦,以及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等人。 四人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这可是在早朝,陛下你说话的时候,一定得跟他说清楚啊。 这不差点露馅了吗! 而此时,李二坐在屏风后的龙椅上,也暗暗的擦了擦头上的汗。 要是张顿刚才动作再快点。 他的身份,就曝光了! 幸好! 自己反应快! 李二收回思绪,低头将万民书打开,里面的内容,通篇都是在夸赞张顿的功绩。 在最后,便是上万名河东道百姓的签名,以及按得手指印。 很好! 李二满意点了点头,有了这个东西,看看百官还有什么好说的! “来人,宣旨吧!” 伴随着李二的声音落下。 站在台阶下的那名中年太监,微微作揖应了一声诺,旋即将御案上的圣旨拿了起来,打开大声念道: “圣旨!京兆府少尹张顿,御史大夫杜淹,吏部尚书长孙无忌,此次以钦差身份前往河东道,解朝廷之所急,忧灾民之所忧,劳苦功高,朕心甚慰!” 话音甫落,站在文官队列的杜淹和长孙无忌,也赶忙走了出来,冲着李二的方向躬身作揖,异口同声道:“这是臣等该做的事。” 那名中年太监继续念道:“三位爱卿为朝廷劳心,为百姓劳力,焉能不赏!”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赐良田百亩,增食邑百户,赏黄金百两!” “御史大夫杜淹,赐良田百亩,增食邑百户,亦赏黄金百两!” “臣谢陛下圣恩!” 长孙无忌、杜淹再次躬身作揖,声音洪亮道。 “京兆府少尹张顿!” 那名中年太监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道:“此次河东道之灾,张少尹位居首功,焉能不重赏!” “即日起,封张顿为开国县伯!食邑七百户!另赏长安城宅院一套!钦此!” 中年太监的话落下瞬间。 文武百官抬起头,神色凝重了几分。 开国县伯! 七等爵! 比他们想的还要高啊! 昨日,他们都在猜测着,陛下会封他什么爵位。 朝堂上大多数大臣,都猜测会封他为八等开国县子,以及九等开国县男。 但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张顿愣了愣,开国县伯? 这可是七等正四品的爵位啊! “陛下,臣封德彝有本要奏!” 还不等张顿接旨。 忽然,封德彝大步走了出来,手持木笏,神色凝重的冲着屏风后的李二躬身作揖,大声说道。 来了! 文武百官心神一凛,目光齐齐放在了封德彝身上。 果然!京兆府尹唐俭心头一沉,和自己想的一样,以密国公封德彝为首的百官,不会这么轻松就让张顿得到爵位! “臣京兆府尹唐俭,有本要奏!” 唐俭毫不犹豫的手持木笏,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作揖朗声道。 霎时,百官的目光,错愕的看向了唐俭。 封德彝眯起眼眸,偏头看了一眼唐俭,问道:“唐府尹,你要上奏什么事?” 唐俭也偏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封密公,不知你要上奏什么事?” 封德彝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他,抬头望向李二的方向,大声道:“陛下,臣以为封张少尹为开国县伯,不合适!” 唐俭毫不犹豫大声道:“陛下,臣要上奏的,就是驳斥封密公!臣以为封密公所言,极为不妥!” 屏风后,李二拧着眉头,侧过身子露出半个脑袋,瞅了一眼他们二人。 一个是发难的密国公。 一个是护犊子的京兆府尹。 他属实没想到,这两个人竟会掐起来。 李二沉吟了两秒,道:“封密公,你为何觉得,朕封张顿为开国县伯不合适?” 封德彝沉声道:“陛下,京兆府少尹之官职,乃是从四品!” “而开国县伯,乃是正四品!故而臣以为,不合适!” 不等李二开口,唐俭便怒声驳斥道:“封密公,本官觉得你这话就不对!” “刚才圣旨之中,已经说了张少尹此次在河东道,是解朝廷之所急,忧灾民之所忧!如此功绩,陛下没有擢升张顿之官阶品级,而是为他封了七等爵开国县伯,这有什么不妥的?” “难道封密公的意思,是让陛下在封爵的同时,还要为张少尹加官吗?” “若是如此——” 说着,唐俭手握木笏,对着李二方向大声道:“陛下,臣以为张少尹在河东道的功绩,做京兆府尹绰绰有余,臣请为张少尹加官!” 封德彝眯起眼眸,直勾勾盯视着他,吐字道:“老夫,可不是这个意思!” “唐府尹,你误会了!” 唐俭冷哼道:“那请问封密公,你刚才之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323章 出乎意料的结果!臣有意见! 封德彝淡淡道:“老夫的意思是,张少尹还年轻,现在就封爵,还不到时候。” “还应该在朝堂上,再历练历练。” “等到他的资历足够了,再为他封爵也不迟。” 说着,封德彝抬起头,望向了李二的方向,微微作揖道:“陛下,张少尹是个人才,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历练,否则满朝文武,都有意见,请陛下明鉴。” “封密公!!”唐俭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个分贝,道:“这话,本官就更听不懂了!” “唐府尹!” 不等唐俭再开口,萧瑀忽然站了出来,瞪视着他大喝道:“那要怎么样,你才能听得懂啊?” “封密公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还说听不懂,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不想听懂?” 陈叔达也站了出来,淡淡道:“唐府尹,封密公之言,无非就是在说,张少尹资历不够,至少是他为朝廷做的功绩,还远远不足以封爵。” 唐俭冷哼了一声,丝毫不杵道:“那还要怎样做?请诸位丞相明示!” “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意见,现在就可以在朝议上提出来!但要说张顿的资历不够,这一点我不同意!” 唐俭声音震震道:“张顿入朝为官才多久?在他没有入朝为官以前,就已经帮朝廷解了国库空虚之燃眉之急。” “入朝为官后,更是帮着朝廷,又追回了百官欠款!” “这一次去河东道三个多月,更是让灾民得到妥善安置,河东道那边才没有发生大乱!” “如此功绩,封个开国县伯,你们都有意见?” “你们是不是要逼着张顿,辞官还乡,你们才肯罢休啊?” 太极殿内,响彻唐俭的不忿之声。 几名国公脸色都不愉的看着他。 他们看出来了,唐俭这是要铁了心的维护张顿。 该死!众人暗骂了一声。 平日里唐俭,都是和百官一条心,这次竟然会为了张顿说话! 封德彝语气冷冰冰道:“唐府尹,你说这话,就是大错特错!” “什么叫我们想着要把张少尹逼的辞官还乡才肯罢休?” “张少尹于国有功,谁敢有这个念头?” “现在争议的,一来是张顿身为从四品的京兆府少尹,其官身不足以封为正四品的开国县伯!这叫名不副实!明白吗?” “二来,是张顿还年轻,才十八岁,若是冒然擢升进爵,对他不是一个好事!” “老夫,还有满朝的同僚,是在为张顿着想,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我们是在逼着张少尹不当官了?” 说完,封德彝不等唐俭反驳,便直接冲着李二躬身作揖,掷地有声道:“陛下,老臣拳拳之心,还望陛下明鉴!” 李二瞅了一眼唐俭,见他急的想要驳斥封德彝,摆了摆手道:“好了!唐卿也少说几句,听朕先把话说完。” 说着,他在屏风后缓缓站起身,沉声说道: “诸位爱卿,朕是听明白了,你们都对朕为张爱卿封爵有意见。” “但是,朕要告诉你们,朕封张顿为开国县伯,是有原因的。” “你们看看这个!” 说着,他叫来贴身太监,让他拿着那份“万民书”,递给百官们看。 等到百官们翻看时,李二继续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河东道百姓,托张爱卿上呈给朝廷的万民书!” “其中的内容,朕通过和杜卿、长孙卿上呈的奏折相比对,没有问题!说的是张爱卿,在河东道做的事。” “除此以外,就是河东道上万名百姓,签的字和手印。” “朕问你们!” 李二的目光透过屏风,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一字一板道: “若是朕下旨让你们作为钦差大臣,去河东道解决问题,你们能解决得了吗?” “你们就算能解决,能不能带回一份,这样的万民书啊?” 听到李二的话。 文武百官,低着头一声不吭。 此次河东道出事,在他们看来虽然棘手,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难的是在解决的同时。 还要带回一份,签了上万名百姓名字和手印的“万民书”! 这根本就办不到! 所以,在刚才听到李二提及万民书时,百官心里不免咯噔一下,感觉这次不好谏言了。 有这东西,那就足以说明张顿的功绩,非任何人能够比拟的! “怎么,都不说话了?是哑巴了,还是无话可说啊?” 李二哼了一声,手掌重重拍了拍桌案,语气带着一抹怒意道:“封爵的事,朕在前几日早朝上,就跟你们说过了,你们私底下,也没人来找朕,说张爱卿资历够不够!” “反而在今日早朝上,朕刚叫人下旨封爵,你们倒好,突然有了意见,你们是冲着张爱卿去的,还是冲着朕来的啊?” 听到这话,文武百官赶忙躬身作揖,“陛下息怒。” “也甭提息怒不息怒了!” 李二冷声道:“朕就问你们一句,朕要给张爱卿封爵之事,谁有意见?现在就提!” 文武百官低着头,目光看着各自手中的木笏。 提意见?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谁敢在这个时候提意见啊? “陛下,臣有意见!” 突然,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太极殿内骤然响起。 刷的一下,众人抬头望去说话的人,不由神色错愕。 说话的,正是张顿! 张顿手里拎着木笏,身子站的笔直,面容平静,看不出丝毫的喜怒。 李二愣了一下,侧了侧身子,再次偏出屏风半个脑袋,困惑的看了张顿一眼。 你小子怎么回事? 他娘的,朕好不容易用万民书压住了百官,让他们没了意见。 你倒好,自己站出来了! 啥意思啊? 李二心里嘀咕着,在皇位上坐直身子以后,语气幽幽道:“张爱卿,你真可谓语出惊人啊,怎么你还能有意见?” 以封德彝为首的百官,也纷纷好奇的看着他。 唯有唐俭神色焦急,不停冲着张顿使着眼色。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这个时候冲上去,把张顿的嘴巴捂住! 没看到陛下是站在你这边的吗? 知不知道陛下为了你,压住了百官的声音? 只要你不吭声。 你就是大唐的开国县伯了! 现在吭声,想干什么啊? 第324章 对不起,我觉得朝廷给的太少了! 张顿双手自然垂着,唐俭冲着他使眼色,他不是没有看到,而是不想理。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封德彝他们,叹了口气。 这帮人啊,就每一个理解他的。 爵位?官位? 自己看得上吗? 入朝为官,那也是被自家二叔还有老丈人他们给设计的! 爵位别人看重,他自始至终都觉得无所谓。 朝廷真要给他封爵,不管什么爵位他都不在乎,给什么用什么。 可是,别人不能指着他的鼻子说,这个爵位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你资历不够,你官职不配,你名不副实,你啥也不是! 那自己就得掰扯掰扯了! 张顿双手握着木笏,冲着屏风方向躬身微微作揖,语气平静说道: “陛下,你当真要封臣为开国县伯?” 李二重重点头,“对!” 张顿缓缓抬起头,认真道:“那臣请乞骸骨!” 李二:“???” 唐俭:“???” 封德彝、陈叔达、萧瑀等百官,霎时懵逼的看着他。 啥? 请乞骸骨?! 房玄龄、杜如晦、李靖、李道宗、段纶、豆卢宽等张顿的老相识,差点没忍住上去给他一巴掌。 你知道请乞骸骨,是什么意思吗?! 请乞骸骨,就是老迈了请辞还乡。 你张顿才多大? 十八岁而已! 这话是你该说出来的吗? 李二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特意不让张顿听出他的熟悉嗓音,但语气还是难以掩饰的纳罕问道: “张爱卿,你这是何意?” 张顿抬头认真说道:“臣不想干了!” “……” 李二无语看着他,你他娘的,朕是问你这个吗?有必要把话说的这么直接吗? 不等他开口,唐俭急了,“张少尹,这可是朝堂啊,你可不能乱说话!” 张顿摇头道:“我没有乱说话,我是认真的。” 李二揉了揉眉角,尝试着换位思考,换在张顿的角度去思索他请辞的原因。 可是越想,他越窝火。 想不出来啊! 没道理啊! 朕也待你不薄,都给你封爵了,你竟然还请辞?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直勾勾盯视着张顿。 虽然他看不惯张顿,但也看得出来,这小子有能耐。 换做他是李二,也决然不可能放他离开庙堂。 再换做自己是张顿,面对朝廷给自己进爵,还以十八岁年龄就成了从四品的京兆府少尹,更没有理由说请辞的话。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为何?” 张顿语气淡淡道:“因为下官觉得,陛下不公!” 话音甫落,朝堂上霎时鸦雀无声。 满朝文武都呆呆的看着他。 陛下不公? 长孙无忌错愕望着他,本以为他会说,因为百官对他有意见,阻挠他得到爵位,所以才心生不满。 怎么也没想到。 他竟然将矛头对准了李二。 李二坐在龙椅上,沉默着不吭声,但是袖子里的手掌,却微微发颤着。 不公? 朕还对你不公啊? 为了你,朕都强硬压住百官,不让他们阻挠朕为你封爵。 你怎么反而对朕不满? 李二感觉火气都上来了,如果时间地点不对,他都想以“张顿二叔”的身份,给他一巴掌。 他没好气道:“张爱卿,你这话何意?什么叫朕对你不公?” 在众人的盯视下,张顿沉声说道:“敢问陛下,臣在河东道做的事,是否做得好了?” 李二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那是自然。” 张顿抬起头,又问道:“有多好?” “……”李二目光幽幽看着他,“朕让人宣旨的时候,圣旨上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你在河东道做的事,上解朝廷之急,下忧百姓之忧,可谓是极好,换做旁人去了,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张顿摇头道:“陛下,你没说到点子上。” “张少尹!”封德彝忽然开口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好,那我就直白的说。” 张顿看向封德彝,竖起一根手指道:“我在河东道,一共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为灾民提供竹具编织之法。” “但由于河东道有人阻挠我做事,毁掉了河东道之地的所有竹林,导致竹具编织之法进行不下去。” “如果没有他们阻挠,河东道灾民的问题,能提早一个月解决。” “为什么?因为百姓们学了竹具编织之法,编织出了竹具,就能直接运到河北道贩卖,得到的钱银,足够解了河东道之难。” “第二件事。” 张顿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因为编织竹具以贩卖之办法进行不下去了,所以我在河东道又开设作坊,以便造纸作书。” “造纸得来的利润,是编织竹具之法的数倍,而作书出来的利润,是数十倍之多,这在关内道已经得到印证。” “第三件事。” 张顿竖起第三根手指,淡淡道:“就是我帮河东道的灾民,赎回了他们的田地和屋宅。” 封德彝眉头一挑,“所以呢?” 张顿反问道:“封密公,你觉得我做的这三件事当中,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意味着什么?” 不等封德彝开口,张顿继续说道:“意味着的,不单单是解决了河东道的安置灾民问题。” “同时,还给河东道留下了两个敛财办法。” “只要河东道那边,按部就班的依照我规定的事情来做。” “那么,河东道日后就能凭借着编织竹具之法,和造纸作书的作坊,得到巨帑。” 张顿淡淡道:“到时候,整个河东道给朝廷每年带来的赋税,就能多达数百万贯之多!” 嘶!闻言,文武百官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一个河东道,就能每年为朝廷多带来数百万贯的赋税?! 李二听的也愣住了。 要知道,整个大唐每年征收的赋税,总共加起来也就数百万贯而已。 若是因为张顿,整个河东道能每年多给朝廷提供几百万贯的赋税。 那这功绩,可谓泼天大功了! 唐俭呆呆的看着他,许久回过神来,差点从地上蹦起来,激动道:“张少尹,你是认真的?” 第325章 李二的决心!朕要送你一座坊! 张顿颔首道:“那是自然。” 唐俭深吸了口气,抬头望着李二的方向,躬身作揖大声道:“陛下,若是如此的话,就凭张少尹为大唐立下的大功,为他进开国县伯之爵,理所应当啊!” “唐府尹,你且等等!” 张顿忽然打断他的话茬,道:“请容我把话说完。” 唐俭愣了一下,偏头困惑看着他,你还要说?说什么啊? 偌大的太极殿内,再次响起张顿的声音: “河东道这一次,每年不仅会为朝廷多提供数百万贯的赋税,同时,还会给当地百姓,提供更多的赚钱机会。” “就是说,更多的河东道百姓,可以编织竹具养活一家,也可以进造纸作书的作坊赚钱。” “这样一来,整个河东道,将会是大唐最安定的一个地方!” “但是!” 张顿声音提高了几分,道:“臣要说的不是这个!” “臣张顿,除了在河东道做的这三件事以外,还在陇县做了一件事!” 说着,他话音一顿。 李二下意识问道:“还做了什么事?” 张顿目光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沉声道:“臣给关内道,请了一个夫子!” “而这个夫子,名字叫做‘语文课本’!” 说着,他手掌伸到袖子里,取出了一本‘语文课本’,微微作揖道:“请陛下龙目阅览。” 不用李二说,站在台阶下的那名中年太监,赶忙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放到了李二身前的御案上。 李二翻看了一眼,登时眼瞳一凝。 随着翻阅页数变多,他的眼睛睁的越来越大。 上面的内容,对于他来说,很容易理解。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屏风盯视着张顿,手掌都微微发颤。 这就是张顿所谓的“夫子”? “张爱卿……” 李二声音都颤了几分,“你给关内道请的这位‘夫子’,是不是也可以作为我大唐所有百姓的‘夫子’?” 张顿微微颔首道:“那是自然!” “好,很好!” 李二忽然大笑了几声,同时感觉到了百官的困惑,将手中的‘语文课本’交给中年太监,道:“将这位‘夫子’,给百官们瞧一瞧。” “奴婢遵旨!” 中年太监赶忙应了一声,带着‘语文课本’走下台阶,先递给了房玄龄。 房玄龄打开看了看,越看神色越凝重,强忍着回头看张顿的念头,将‘语文课本’交给了杜如晦。 杜如晦嘶着凉气看完,又交给了站在身后的魏征。 当文武百官全部看完后,偌大的太极殿内,寂静无声。 满朝文武,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个“夫子”,于国有利! 这就是一本识字的书,被称为‘夫子’,也说得过去。 文武百官都看得出来,只要‘语文课本’多印发一些,让整个大唐的百姓,人手一份,那出不了几年。 整个大唐的百姓,识字率就会上升! 升到一个恐怖的数字! 难道,我大唐的所有百姓,日后都能识字读书了? 荒唐的想法浮上心头,让文武百官全都吓了一跳。 满朝文武的目光,凝重的看着张顿。 此刻,所有人都明白过来。 为什么张顿会说,“陛下不公”这四个字了。 是不公啊。 他立下的功绩,非同凡响! 光是一个开国县伯,根本就配不上他! 也就是说,他想要更高的爵位?! 嘶!想到这里,太极殿内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唐俭站在张顿的身边,一阵暗暗咂舌。 好小子,你他娘的够猛! 合着老夫帮你说了半天的话,根本就没说到地方? 你怎么敢的啊! 光是一个开国县伯,以封德彝为首的文武百官,就拼命阻止。 你倒好,想要更高的爵位! 百官能乐意吗? 诶,等等?! 唐俭眯起眼眸,瞅了一眼脸色阴郁的文武百官,心中琢磨了起来。 现在已经不是百官乐意不乐意的问题,而是他们想阻止,恐怕也难了! 毕竟,文武百官阻止张顿得到爵位的理由是什么? 是他资历不足,是他太年轻! 可是现在,张顿说了,他为大唐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让河东道成为最安定的地方。 第二件事,是河东道日后每年将会为大唐多提供数百万贯的赋税! 第三件事,就是让大唐的百姓,日后凭借着“语文课本”,能读书识字! 这三件事当中,无论是哪一件事,文武百官都是想做也做不到。 再用资历和年龄压他。 压得住吗?! 唐俭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心里啧了一声,这一次,该陛下头疼了吧? 此时此刻,正如唐俭所想的那样。 李二感觉头都大了。 这和自己想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在上朝以前,他就知道百官肯定会趁着今天的早朝,在对张顿封爵的事情上,有所异议。 他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对付百官,怎么压住百官,让文武百官无话可说。 可是,李二属实没想到。 这个时候,因为百官对张顿的不满之言,张顿竟然反击了! 反击的对象,不单单是百官,甚至是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该死! 李二暗骂了一声,你这样子,让朕很难下台啊。 “陛下,臣杜淹有本要奏!” 就在此时,御史大夫杜淹忽然站了出来,肃然开口说道。 李二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文官队列中不吭声的长孙无忌,一个头两个大。 这个时候,你俩又开始火上浇油了吗? “说!” 李二板着脸道。 杜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说道: “陛下,若是此次给张少尹封爵,不知他的食邑之地在何处?” 李二沉默了几秒,原本给张顿选好的食邑之地,是长安城外。 但现在,那地方就不合适了! 忽然,李二心头一动,若是这样安排,或许没问题! “张爱卿,你在河东道,河北道,关内道做的事,说一句泼天大功,也不为过。” 李二想清楚以后,脸上露出笑容,目光透过屏风望向张顿,沉声道: “你的意思,朕也明白了,你之所以说朕不公,就是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绩,却只得了一个七等爵的开国县伯,封赏配不上你立下的功劳。” “但是,朕还是觉得,封你为开国县伯。” “封密公有一句话说得好,你现在还年轻,弱冠之年,就已经是我大唐的京兆府少尹,以后你在朝堂的日子还多着,应当再多加历练。” 李二抬起手又指了指一旁的唐俭,“当然了,京兆府尹唐爱卿的话,说的也在理。” “立了功,就要封赏,赏罚分明,才能让人心敬服。” “朕本来想着,给你在长安城外找一块地封赏给你。” “现在朕改主意了。” 李二语气不容置疑道:“你厥功至伟,除了朕原本给你在长安城外找到的一处食邑之地外,朕还要在长安城里,将一个坊作为封赏给你!!” 第326章 定了!朝堂上最年轻的开国县伯,平康伯! 听到这话,文武百官神色一变,将长安城内的一个坊,作为张顿的食邑之地? 这……闻所未闻啊! 封德彝忍不住开口道:“陛下——” 李二摆了摆手掌,语气掷地有声道:“朕意已决,诸位爱卿就不要说了。” “诸位爱卿当中,若是有人能做到张爱卿所做的事,朕也可以将长安城的某一个坊,作为封赏给他!” 百官登时哑然。 张顿做的那些事,他们就是用尽后半辈子去做,也做不了啊,主要是想不出来事情还能这样解决! “臣谢陛下。” 张顿笑了笑,躬身拱手道。 对于封赏,他本来就不在乎。 刚才之所以要争,纯属是因为封德彝他们为难在先。 你们不是不愿意我得到爵位么,那我就告诉你们,我为大唐为朝廷做的事。 区区一个开国县伯,根本就不够! 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李二,将封赏提高了不少。 够让看自己不爽的百官受一肚子气了。 张顿思索着,不知道二叔、二婶他们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就在此时,长孙无忌忽然开口道:“陛下,长安城中,一共有一百零八坊,不知陛下要将哪一座坊市,作为封赏给张少尹?” 李二沉吟两秒道:“诸位觉得哪一座合适?” 哪一座都不合适! 文武百官心里默默说着。 长安城,什么时候有将一个坊市作为封赏给大臣的? 没有! 闻所未闻! 长孙无忌抚着胡须,瞅了张顿一眼,笑呵呵道:“臣记得张少尹在做官时,曾经在平康坊内的醉仙楼做过厨子。” “不如,陛下将平康坊作为封赏,赐给张顿?” 刷的一下,文武百官的目光,齐齐盯视向了他。 李二不由拧起了眉头,平康坊? “陛下,臣不同意!” 唐俭大声道:“位于皇城与东市间的平康坊,入北门向东的三曲,为妓女所居之地,将这等地方作为封赏给张少尹,臣以为极为不合适!” 长孙无忌笑呵呵道:“唐府尹,这你就错了!” “平康坊在长安城,可谓是出了名的繁华,我大唐才俊,谁到了长安城,不会去一趟平康坊?” “将平康坊作为食邑之地,封赏给张少尹,也就是说,坊中上百户人家的税赋,都不入国库,而全给了张少尹。” 长孙无忌唯恐张顿听不懂,耐心解释道: “长安城,除了两市每年的赋税最多外,也就数平康坊最多,这不是恩宠是什么?” “唐府尹,你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唐俭怒声道:“你扪心自问,是这个道理吗?” 长孙无忌懒得理他,直接看向了张顿,问道:“张少尹,你意下如何?” 我?我无所谓! 张顿沉吟道:“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给臣什么,臣就要什么,还请陛下乾纲独断。” 唐俭急了,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拳! 你这是要被坑了啊! 就在此时,李二忽然扬起手掌拍了拍御案,声音洪亮道:“好,即日起,张少尹就是我大唐的平康伯!” “礼部……” 李二刚想叫豆卢宽的名字,忽然看到豆卢宽不停的冲着自己摆手,顿时明白。 这个时候,豆卢宽不能出来接旨。 不然就露馅了! 张顿,可是跟着他“二叔”,见过豆卢宽的! 李二沉吟着说道:“礼部那边,由礼部侍郎全权负责进爵之礼。” 户部侍郎赶忙站了出来,躬身拱手道:“臣遵旨。” 李二脸上露出些许笑容,缓缓站起身道:“今日早朝就到这里,若是没有别的是,退朝吧。” “臣等恭送陛下。” 文武百官纷纷冲着李二作揖到底。 直到李二的身影从眼帘中消失,众人才缓缓直起身子。 长孙无忌冲着张顿拱了拱手,眼眸中掩饰不住的笑容,道:“平康伯,恭喜啊。” 封德彝忽然上前两步,站在长孙无忌的身边,乐呵呵道:“张少尹以弱冠之年,就能做到开国县伯,属实让人羡慕的紧啊。” “恭喜恭喜!” “平康伯,以后我们去平康坊,可得你照应一二了。” 张顿歪头饶有兴味的看着文武百官恭贺自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还是看自己不顺眼的百官? 张顿微微拱手还礼,等到百官全部离去以后,他忽然听到了一道叹息声。 “唉。” 张顿转头望去,就看到唐俭一副痛心疾首模样,愁眉苦脸叹着气。 “唐府尹,你怎么又叹气起来了?”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打从早朝开始,他就是这样,没完了这是? “我能不叹气吗?” 唐俭没好气道:“你被人阴了都还不知道,还笑得出来!” “你知道平康坊是什么地方?是妓女所居之地!” “你当长孙无忌那个老家伙是在夸你呢?他是在损你!” 唐俭激动的掰着手指,道:“长安城的人,谁不知道平康坊是个什么地方。” “你现在成了平康伯,不就是管妓女的开国县伯吗?” “他们这是在败坏你的名声!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呐!” 张顿莞尔道:“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吗?” “玄乎?我说的都还是轻了!” 唐俭说着,见张顿脸上竟然还露出笑容,铁肺都快气炸了,“你还高兴?” “不许笑!给我严肃点!” 张顿收敛起笑容,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摊开双手道:“唐府尹,我不笑难道还得哭么?” “你刚才也看到听到了,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已经封我做了平康伯,我现在拒绝,不就是打陛下的脸么?” “所以说啊!”唐俭恨铁不成钢道:“你刚才就应该直接拒绝!怎么还傻乎乎的说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你这不是人家挖坑,你自己往里面跳?!” 张顿想了想,道:“唐府尹,我觉得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 唐俭睁大眼睛瞪视着他,“怎么的,你还想扭转长安城百姓,对平康坊的看法?” 张顿反问道:“不可以吗?” 唐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要扭转长安城百姓对平康坊的看法,你以为有那么简单?” 第327章 唐俭的忧心,张少尹太年轻,中计了啊! 张顿笑了笑,道:“能不能扭转,是另外一说,现在主要的是事情已经定了,想改也改不了,除了坦然面对,也没其他办法。” “你倒是心大。” 唐俭目光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正如张顿所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唐俭忽然心头一动,问道:“对了张少尹,陛下说,这一次除了将平康坊送给你以外,在城外还有一块地,也是给你的。” “陛下特意为你准备的这块地,你可得上点心。” 唐俭肃然道:“我总觉得,这块地有些不简单。” 张顿微微颔首,这也是他一开始的好奇。 此次他在河东道做的事,确实对得起朝廷给他封爵。 但是,封爵并不是最好的结果。 他现在还是京兆府少尹,往上有京兆府尹,再往上还能调到三省六部。 这么多的选择,李二没有选,反而选择为他进爵。 还特意在城外给他挑了一块地。 显然,李二存着其他心思! 然而二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唐俭干脆直接不想了,问道: “这块地是在城外,你可知在城外的什么地方?” 张顿摇了摇头,问道:“你知道?” 唐俭翻了翻白眼道:“我要是知道,不就告诉你了吗?” “不过,很快礼部的人,就会告诉你。” 唐俭肃然道:“到时候你去城外,记得把我叫上,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你倒是喜欢凑热闹……张顿心里默默说着,对着他点了点头,“没问题!” 走出皇宫,唐俭去往京兆府,张顿则换下官袍,回到永阳坊的家里。 “郎君!” “先生!” “张老弟!” 刚一回来,熟悉的三道嗓音,便同时响了起来。 张顿讶然的看着胡家父女二人,“渠荷,胡兄,你们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事,我能不来吗?!我要是不来,对得起你叫我一声胡兄?” 胡广轻哼了一声,然后眼巴巴看着他,道:“你现在是开国县伯了?” 张顿莞尔道:“这你都知道?” 胡广双手抱肩,昂着下巴道:“你现在是平康伯的事,整个长安城都传开了!醉仙楼是我开的,一天那么多食客,听着他们天天一边吃喝一边议论,我就是不想知道也不行啊!” 说完,胡广嘿笑了一声,从停在门口的马车中取下四个食盒,搓着手掌兴奋道:“咱们得好好庆祝庆祝!” “今天,就在你这吃了!” “成!”张顿忍俊不禁的点了点头。 随即和李丽质一起,在院子里支起一张八仙桌,找来四条长凳。 餐桌上,很快被菜肴摆的满满当当。 “我提议啊,咱们先敬张老弟一杯,这杯酒,祝他成为开国县伯!” 胡广拿着酒壶,给四个杯子各自斟满酒,然后朗声说道。 李丽质、胡渠荷俏脸上满是笑容,举起酒杯对着张顿。 张顿站起身笑着和他们的酒杯轻轻碰了碰,道:“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说别的了,开饭!一上午时间,这会儿正好饿了。” 胡广、胡渠荷、李丽质莞尔一笑,纷纷坐下拿起了筷子。 “张老弟,说一句实在话,你现在固然是咱们大唐的开国县伯……” 胡广坐在张顿身边,收敛起笑容,神色严肃道:“但平康伯这个名头,不是太好。” “我刚才跟你说,你成为开国县伯的消息,已经在长安城里传开了。” “本来是一件好事,但不知怎么的,消息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胡广沉声道:“有不少人,私底下说你是管青楼中倌人的平康伯。” “还有传言,说平康坊中的那些青楼女子对外称,平康伯在她们那里留宿,是她们的荣幸……你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话音甫落,胡渠荷、李丽质白皙绝美的脸庞上,同时浮现出一抹不高兴。 张顿错愕道:“什么意思?留宿青楼不收我钱啊?” 胡广严肃的重重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 张顿愣了一下,他刚才是开玩笑,没想到还真是啊?! 胡渠荷嗔怒道:“这不是败坏先生的名声吗!先生,能不能让朝廷收回旨意,给你换一个开国县伯的封号啊?” 李丽质凝视着张顿,脆声道:“奴家这就回去,跟我爹爹说,让他想想办法!” “这么慌张做什么?”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摇了摇头道:“平康伯,就平康伯吧,正好醉仙楼也在平康坊。” “以后醉仙楼的税,我就能免了,这不是好事么?” 李丽质咬着嘴唇道:“可是郎君的名声……” 张顿手掌轻轻拂了一下洒在桌面上的酒水,轻声道:“名声这东西,是靠自己挣来的,不是别人给的。” “他们说什么,百姓们就觉得是什么了?你们都把心放在肚子里,我有办法。” 三人霎时有些哑火,属实没想到,他们一直为张顿担忧,而事主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很快,吃完桌上的饭菜,李丽质小声道:“郎君,奴家想回一趟家,三个多月没回去了,阿爹阿娘他们估计都心急了。” 张顿想了想也是,起身道:“长质,我送你回去。” 李丽质急忙拽住他,让他坐下,心里慌得一批,“不用不用,奴家已经雇了一辆马车了,奴家坐着马车回去就行。” 自己回家,那可是回宫里。 要是张顿送自己回去,看到她的家竟然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怎么办? 张顿沉吟道:“那也行,过几天我直接去你家里找你。” 说着,他不忘叮嘱道:“你记得跟你爹娘说啊。” “好!” 看到张顿没有坚持送自己,李丽质方才松了一口气,俏脸上露出一抹甜美笑容,起身说道:“那奴家回去了啊!” 张顿将她送到门口,只见李丽质招了招手,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踩着哒哒马蹄,朝着这边走来。 送走李丽质,胡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张老弟,我也带渠荷回去了,醉仙楼最近人多,我得回去看着。” 张顿想了想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平康坊,我们一块去。” 第32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探访万花楼! “张老弟,你不进去坐坐?” 醉仙楼依旧人满为患,甚至摆放在门口的长凳,也坐满了人。 听到胡广的询问,张顿摆了摆手,说道:“我还有别的事,就不进去了。” 说完,他拱了拱手,便朝着平康坊的更里面街路走去。 胡广也没在意,转身走到柜台处,发现胡渠荷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讶然道:“渠荷,你怎么站在那不进来啊?” 胡渠荷咬着嘴唇,看着张顿离开的背影,道:“父亲,先生好像是奔着青楼的方向去的……” 胡广神色一怔,赶忙看了一眼,睁大眼睛道:“还真是!” “他不会是在吃饭的时候,听我说的那话,打算今晚上留宿青楼吧?” 听到这话,胡渠荷深吸了一口气,美眸闪烁着坚定之色,抬起脚步,追向了张顿。 胡广错愕喊道:“渠荷,你去哪里啊?” 胡渠荷脚步一顿,回头望向自家父亲,小声道:“先生都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怎么还能去青楼,女儿得去盯着!” 胡广神色一怔,纳罕道:“你盯着干什么?你又不是她未婚妻。” 胡渠荷俏脸一红,辩解道:“可女儿是他的女弟子!现在先生本就是多事之秋,朝堂上那么多人,想着要败坏先生的名声。” “如果他真的夜宿青楼,到时候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说完,胡渠荷头也不回的快步追向了张顿。 “这丫头真是……” 胡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阵摇头,嘀咕道: “张老弟的未婚妻都不着急,你急慌慌的作甚啊……还有,若是张老弟真要寻花问柳,你一个姑娘家的,能拦得住吗!” ———— 张顿身穿着一袭青衫,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的走在平康坊的街路上。 “听说了吗?今天朝廷朝议的时候,咱们陛下把平康坊整个赐给京兆府少尹张顿啦!以后称呼他,!” “嗨,这么大的事能没听说吗!我跟你说,我可是刚从玉香楼出来,你知道里面的小娘子怎么说吗?人家说了,只要是平康伯来,他们一文钱都不要!平康伯在玉香楼的所有花销,那些小娘子全包了!” “嘶!还有这事?” “可不单单是玉香楼啊,那藏花楼,万花阁也都放出话来了,甚至还有清倌人说,想请平康伯为她们梳笼呢!” “我的天,还有这等好事?” “哈哈哈哈,你觉得这种事对平康伯是个好事?我看未必啊!要我看,那位平康伯才十八岁,哪可能这般没脸没皮!” “就是可惜了,长安城一百零八坊,要哪个坊不好,偏偏要平康坊!现在摊上那么多个青楼小娘子,这平康伯的名声,怕是要彻底坏了!”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面带笑容走在平康坊大街上。 每当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他便凑过去听听。 转了一圈下来,平康坊百姓对自己的评价,他大致上掌握了。 张顿暗暗摇了摇头,难怪今天下朝的时候,那帮对自己有敌意的大臣,会跑来恭贺自己。 这是存着看他笑话的心思啊。 长安城内,关于自己的谣言四起,想必也是他们安排的。 想到这,张顿就有些忍俊不禁,都是一帮什么人啊,明着跟自己对着干,看怼不过自己,就打算玩阴的? 还别说,这次他们还真做到了! 自己被朝廷封为平康伯,那些人就将平康坊中的青楼女子,强行跟他挂上钩。 名声能不败坏么? 张顿眯起眼眸,嘴角微微翘起。 你们有你们的张良计,我也有我的过墙梯啊。 以为这样,就能败坏我名声了? 当我张顿是什么人? 用这点小伎俩,就觉得能对付我? 张顿不再多想,脚下的速度加快了几分,最终在万花楼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名字起得不错。” 张顿抬起头,看了一眼万花楼的门匾,眼眸中掠过一抹讶然,这个字,竟然是飞白体?! 字写的不错啊! 张顿脸上笑容浓厚了几分,抬起脚步走了进去,选从这家“万花楼”开始吧。 而此时,在他身后的五十米处,胡渠荷目光复杂的看着张顿走入万花楼。 先生……当真是来寻花问柳的? 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张顿虽然十八岁,但在胡渠荷眼中,他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 她不相信,张顿能瞒着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做出这种事。 可是,现在不相信也不行了! 她亲眼看到,张顿进了“万花楼”! 胡渠荷白皙的手掌握成了拳头,胸口气的一起一伏的。 万花楼里的女子,有谁能好过师娘的?! 别说是师娘,那青楼里的女子,有哪个能比上自己的! 胡渠荷抿着嘴唇,忽然转身离去。 许久,她女扮男装,穿着一袭白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很是“风度翩翩”的走入了万花楼。 而此时,万花楼中。 张顿背着双手走进来后,好奇的打量着里面的一切。 里面有淡淡的香味,是燃香的味道。 和想象中的青楼格局不一样。 万花楼,更像是一座园林。 走到正中厅堂时,湘帘翠幌,清池小山,花木掩映于朱栏曲楹之间。 装饰的倒不错,够赏心悦目,张顿微微颔首,继续打量着四周。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翠色襦裙的年轻女子,眨着明亮的眼眸,款款而来,冲着他欠了欠身子,脆声道:“郎君是头一次来万花楼?” 张顿正视着她,面前这位年轻女子,颇有几分姿色,面带微笑道:“是啊,头一次来,对这里不太熟。”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嘛。”翠衣女子捂着嘴唇偷笑了几声道:“郎君多来几次,自然就对万花楼熟悉了。” 张顿想了想,道:“你们万花楼的头牌是谁?” 翠衣女子眨了眨眼睛,道:“郎君,像你这般直白的,奴家还是头一次见。” 言下之意,是说自己土包子么?张顿哑然失笑,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毕竟,自己又不是来狎妓的。 是来找人办事的! 而此时,不等张顿开口继续询问,那名翠衣女子便捂着嘴唇笑吟吟道: “郎君快人快语,既然是来找我万花楼头牌清倌人的,就请郎君随奴家来,奴家为你引荐。” “不过,她愿不愿意见你,奴家可就说不准了。” 第329章 在万花楼碰到的“熟人”! “有劳了。”张顿微微拱手道。 翠衣女子抿着嘴唇轻笑了一声,一边领着他往前走,一边问道:“公子贵姓?” “我姓张。”张顿沉吟道。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张姓的人在别人询问起姓氏的时候,都只需要用“我”字,而不是“免贵”。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玉皇大帝他姓张。 张顿跟着那名翠衣女子,穿过清池小山,来到一处长廊。 长廊之中,已来了十几个年轻的富家子弟。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锦罗绸缎制成的衣衫,腰间佩着一块玉,无一不是出自名门望族。 让张顿好奇的是,十几个有坐有站的富家子弟,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 都是关于诗词方面的书籍。 听到脚步声,长廊之中的那些富家公子都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张顿,便继续低头看起了书。 “张公子,请在这里稍等片刻。” 就在此时,翠衣女子欠了欠身子,笑吟吟看着他道:“等会儿杨小娘子会出题,如果答对了,就能见到她了。” “不过……” 说着,翠衣女子语气一顿,继续说道:“想要见杨小娘子,可没有那么容易。” 张顿好奇道:“为何?” “因为……”翠衣女子昂首道:“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答对我们万花楼杨小娘子的题。” 张顿错愕道:“那岂不是说,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和杨小娘子共处一室过?” “那是自然。” 翠衣女子轻哼了一声道:“连题都没有答对,还想见杨小娘子?简直是个笑话。” 张顿更好奇了,“你说的这位杨小娘子,究竟多大年龄?” 这一次,换翠衣女子愣住了。 她上下打量着张顿,问道:“张公子,你连谁是杨小娘子都不知道?你就来万花楼找她?” 张顿额了一声,揉了揉鼻子干笑道:“不行吗?” 翠衣女子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道:“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总之,奴家觉得你这一趟来,是要白来了。” “我们杨小娘子,至今出题已有半年了,但这半年以来,还从未有人答对。” “看到那些公子了吗?” 翠衣女子指了指长廊下正在看书的十几个富家子弟,道:“这半年来他们每天都来。” 张顿嘶了一口凉气,“有这份心,他们用在正途上不好吗?” 翠衣女子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也把心思用在正途上了一样。 “还有小半个时辰。” 翠衣女子微微一笑,欠了欠身子道:“张公子且在这里稍等,奴家先走了。” 张顿微微颔首,目送着她离去,然后顺着长廊往前走。 走到尽头后。 一个幽静挂着木牌的小屋,出现在了视野中。 张顿望着木牌,木牌上写着四个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八个字。 后面两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偏偏没有写,但却大家都知道。 这位万花楼头牌清倌人“杨小娘子”,是想让看到这木牌的人到此止步? 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君子,可不会干这种强闯屋门的事。 有点意思,张顿摸着下巴,再次细细打量着木牌上的字。 上面的字是飞白体。 “万花楼”三个字也是出自“杨小娘子”之手? 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张顿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转身打算走到长廊下等着。 当他转身的那一刻。 张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杵在他的面前。 “渠荷?” 张顿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胡渠荷抿着嘴唇道:“万花楼是做生意的,先生能来,奴家就不能来吗?” 张顿哭笑不得的指着她身上的白色长袍,“你这身是什么打扮?女扮男装啊?” 胡渠荷语气幽幽道:“奴家要是不这身打扮,也进不来啊。” 张顿瞅着她,此刻,胡渠荷身穿一袭白跑,束着长发,腰间也挂着一块玉佩,很有“翩翩公子”的范儿。 再一看自己,张顿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当夫子的,竟然还不如自家弟子。 张顿问道:“你来这里是找我的?” “不是。”胡渠荷摇头道:“奴家是来找杨小娘子。” “狎妓啊?”张顿错愕道。 胡渠荷俏脸一红,啐了一声道:“先生,你怎能口吐粗言秽语?再者,难道来万花楼的,都是为了此事?那先生是不是也是想要……想要这个?” 张顿摆了摆手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正事。” 胡渠荷咬着嘴唇道:“哪个男人来万花楼,不是为了‘正事’?” 她将“正事”两个字咬的很重。 张顿双手抱肩,歪头瞅着她,显然自家女弟子是误会自己了,以为自己来万花楼,是为了干那种事。 他摇了摇头,道:“那种事我做不出来。” “都来万花楼了,还说自己做不出来?” 胡渠荷轻哼了一声,随即俏脸上的神色一肃,脆声道: “先生,你不要忘了,你就是快要有家室的人,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若是师娘知晓了,她肯定会伤心的,你怎能忍心叫她落泪?”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从胡渠荷的脸上,他看出来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正直线下降。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张顿耐心解释道:“你先生就不是那种人!” 正说着,忽然那间木屋的屋门,响起嘎吱的打开声。 旋即一名婢女打扮的年轻女子,缓步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沓纸张,冲着长廊下的十几名年轻公子笑了笑,说道: “让诸位公子久等了。” “这是杨小娘子为诸位出的题,还是以往的规矩,有能答对者,就能入屋。” 说着,她将手中的一沓纸,一张一张的分发给长廊下的十几名富家子弟。 接过纸张后,张顿低头看了看,眉头不由一挑。 纸张上,写着几行字。 “中秋即来,圆月将至,背井而来,倍感思乡。” 这出的叫个什么题?! 胡渠荷也拿着纸张打量了一会,抬起头看了一眼张顿,见他一脸纳罕的模样,抿着嘴唇问道:“先生,你常来万花楼,你说说这题是什么意思?” “谁常来了?我也是头一次来!” 张顿瞪了她一眼,搁这套话呢。 第330章 万花楼头牌清倌人的心病 张顿没好气道:“看到我的表情了吗,你还不明白我也不知道?” 胡渠荷噢了一声,缓缓开口说道:“这个杨小娘子的事,奴家听人提起过。” “她是万花楼的头牌清倌人,半年前本是要挂牌子的,万花楼也想着借她梳笼机会,大发一笔横财。” “听说她相貌绝美,想要为她梳笼的人,能从长安城的朱雀门排到明德门。” “但是,那名杨小娘子却说,梳笼可以,但是要答对她的题才行。” 胡渠荷缓缓道:“结果这一答题就是半年时间,至今还未曾有人答对过她的题。” 张顿皱着眉头再次看了一眼纸张上的内容,道:“这算是什么题?” 胡渠荷耐心解释道:“上面的意思,是要让来的人写上一首关于中秋佳节的诗,写的好了,让那名杨小娘子满意,就算是答对。” 张顿沉吟道:“那就是说,题答的对不对,得看那个杨小娘子的,没有标准答案?” “是这个道理。”胡渠荷轻轻点了点头道。 张顿转头看了一眼木屋的方向,啧啧称奇道:“那她不是把大家当猴耍?半年没有一个人答对,大家就不觉得是那杨小娘子故意的?” 胡渠荷摇头道:“那自然不会,杨小娘子每一次出题,也都会给出一份答案,这些公子哥都自认他们的答案,没有杨小娘子写得好,都是心服口服的。” 张顿讶然,“那个女的,还挺厉害。” 胡渠荷凝视着他,道:“先生,你要不要答题?” 张顿沉吟两秒,道:“要,今天说什么,都得见见这个杨小娘子。” 不见到她,正事就不能办。 他来万花楼的目的,是为了“挽回名声”。 朝堂上以封德彝为首的百官,借着青楼女子来败坏他“平康伯”的名声。 张顿得让他们知道,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他没作用! 张顿低着头,看着题思索了许久,方才拿起那名女婢打扮的年轻女子给的兔毫笔,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胡渠荷在一旁看着他,见他认真答题,登时心中一气,鼓着腮帮子,也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许久,等到那名婢女打扮的年轻女子收走题后,张顿揉了揉手腕,见胡渠荷也递交了答案,讶然道:“渠荷,你也想见那个杨小娘子?” 胡渠荷反问道:“不是来见杨小娘子,奴家是来干什么的?来找先生回去吗?” 张顿额了一声,目光古怪看着自家女弟子,“也不能这么说,不过你就不怕你是女子的身份,被发现了?” 胡渠荷没有吭声,而是直接转身走向了一旁,坐在长廊下背对着张顿,眺望着远方。 怎么还生气了? 张顿笑着摇了摇头,自家弟子还是不够沉稳啊,这样入朝为官了,怎么跟朝堂上的百官掰手腕? ———— 而此时,长廊尽头的木屋当中。 香炉中的檀香,弥漫着整个屋子。 木屋中空间不小,各式摆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在一张几案后,一名穿着绯红色襦裙的身形高挑妙曼的年轻女子,正襟危坐着,葱白手指握着一支兔毫笔,低头在白纸上写着什么。 她头上挽着一个螺髻,绝美脸庞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又不至于面若寒霜,很是平静。 嘎吱! 就在此时,木屋的屋门被人推开,婢女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呼了一口气道:“杨小娘子,今天来了好多人啊!” 被称为“杨小娘子”的绝美女子头也不抬一下,语气淡淡道:“哪一天来的人不多?” “这倒也是!” 婢女打扮的年轻女子吐了吐舌头,将收来的十几张纸放在了几案上,说道:“杨小娘子,这是今天来的公子答的题。” “杨小娘子”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兔毫笔,纤细的手指轻轻捻起一张纸笺,只是看了一眼,便拧着眉头放在了一边,摇头道:“草包一个。” 说着,她又拿起一份纸张。 “这个也是草包。” “草包!” “此人倒是有点文采,但跟草包写的没什么区别!” 看到仅剩两张题纸的时候,“杨小娘子”揉了揉眉角,叹息道:“每天看他们答的题,能让我少活好几年。” 看着她毒舌一般的评价着答题的富家子弟,婢女打扮的年轻女子额了一声。 他们会不会让你少活两年且不说,要是那些富家公子,听到你这么说他们,恐怕他们能把万花楼给拆了! 婢女犹豫了许久,道:“杨小娘子,今天娘亲说了,三天之内,要么你挑选一个人,要么她为你挑选一个人,来为你梳笼。” 听到这话,“杨小娘子”脸色都阴郁了许多,道:“娘亲是觉得从我身上赚的太少了吗?” 婢女重重点了点头,“娘亲说,这半年时间过去,她从你身上赚的钱越来越少,觉得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还听说,最近一两个月来,你的‘梳笼’价格越来越高,甚至有富家公子愿意在你身上一千两黄金!” “杨小娘子”沉默了几秒,自嘲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值这么多钱。” “那……”婢女小心翼翼看着她。 “杨小娘子”没有吭声,而是将剩下的两张题纸拿了起来。 虽然目光在纸上,可她的心却已经乱了。 然而下一秒,当看清楚题纸上的内容,她眼瞳一凝,烦乱的思绪竟缓和了许多。 “这位叫‘胡不满’的公子,诗写的不错。” “杨小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将胡渠荷写的题纸放在一旁,思索了起来。 她不想按照万花楼“娘亲”的意思来做事。 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 拒绝一次可以,拒绝两次也行,但不可能一直拒绝下去。 现在“娘亲”已经等不及了。 有人出了高价,打算为她梳笼。 “娘亲”是什么人,“杨小娘子”比谁都清楚。 那么多黄金摆放在她的面前,保不齐她会做出在饭菜里下药,来迷昏自己。 然后得到那些钱财。 与其如此,自己的人生,还不如自己做决定。 “杨小娘子”美眸中闪烁着决绝之色。 “去把姓胡的公子请进来吧。” 第331章 万花楼头牌清倌人的“邀请”! 做了决定,“杨小娘子”仿佛如释重负一般,指了指胡渠荷写的题纸,对着那名婢女说道。 婢女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杨小娘子,你该不会是想……” “不行吗?” “杨小娘子”反问道:“娘亲答应过我梳笼之事,全凭我一人决定!” “让你去,你就去做!” 婢女眼眶都红了,“杨小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想你这么糟践自己!” “杨小娘子”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抹轻嘲,“我若不糟践自己,难道等着别人逼着我做吗?” “去吧,横竖都逃不过这一天。” “我杨嫦柔,认了。” 说完,她摆了摆手,然后拿着最后一张题纸,低头看了起来。 婢女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欠了欠身子,方才转身朝着木门外走去。 砰铛!! 刚走到木门口,忽然身后响起一道东西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婢女赶忙回头望去,就看见“杨小娘子”此刻站起身,手掌发颤的握着最后一张题纸,浑然不知失手打翻了砚台。 此刻,杨嫦柔凝视着题纸上的答案,感觉心都被揪了一下。 这半年以来,她给那些富家子弟出的题,都要求对方以写诗为答案。 写诗,本就很难,想要达到自己想要的意境,那就更难了。 所以半年时间以来,没有人能写出符合她心意的诗赋。 可是今天,她看到了一首诗,觉得写的很不错。 那个人,叫做“胡不满”。 她甚至想好了,既然逃不过万花楼“娘亲”的手掌,那就将终身托付给这位年轻公子吧。 但看到最后这位叫“张找人”的张公子,在题纸上写的诗赋。 她后悔了! 杨嫦柔抬起头,见婢女还没有出门,摆了摆手道:“你先站住!” 说着,她再次低头看起了这位张公子在纸上写的诗赋,喃喃念出了声。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杨嫦柔看着这首诗,越看眸波越是柔和。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能写出这么绝妙的诗。 自己这次给那些富家公子出的题,旨在写中秋之诗。 其他人写的,要么词不达意,要么就是不符合她心意。 直到看到最后两张题纸。 然而,那名“胡不满”写在题纸上的诗赋,却远远不及“张找人”公子写的诗。 “张找人……这个名字起的,未免太敷衍,当人家是傻瓜吗?” 杨嫦柔嘴角微微翘起,抬起头看向婢女,道:“不要找那位姓胡的公子了,去请张公子进来。” ———— “先生,你给杨小娘子写的诗赋,诗赋的内容是什么?” 长廊之下,胡渠荷瞧见张顿走了过来,忽然开口道。 张顿坐在她旁边,翘着二郎腿,语气懒洋洋道:“写的是能敲开木屋大门的诗。” “奴家不信。”胡渠荷轻哼了一声,“半年都没人能敲开杨小娘子木屋的门,先生一来,她就能让你进去?”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道:“那就等着看吧。” 他给的那首诗,在后世可是很出名的! 嘎吱,就在此时,木屋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长廊之下的十几名富家子弟,蹭的一下齐齐站起身,快步走向从木屋走出来的婢女,纷纷问道: “杨小娘子看到在下写的诗赋,有没有邀请在下进屋?” “在下写的那首诗,是想了好些时日,杨小娘子应该看上了吧?” 面对众人投来灼灼目光,婢女笑而不语,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目光四下望着,开口道: “哪位是张公子?” 长廊之下,霎时寂静无声。 十几个富家子弟,彼此相互对视着,神色茫然,他们当中没有姓张的。 “在下就是。” 忽然,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刷的一下,众人都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说话的人正是张顿! 那名婢女眼眸一亮道:“张公子,杨小娘子请你进屋一叙。” 听到这话,十几个富家子弟神色巨变,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那名婢女,又看了看张顿。 众人心头都浮现了四个字:怎么可能! 半年。 整整半年! 来到这里的富家子弟不知凡几,可却从未有一个人,被杨小娘子邀请着到木屋。 今天,杨小娘子竟然请面前这个姓张的进木屋?! 眼看着张顿就要跟着婢女走向木屋,十几个富家子弟回过神来,脸上掩饰不住的怒容。 “他不能进去!” 其中一名身形高挑的富家公子冷哼了一声,直接拦在了张顿跟前,大喝道。 婢女愣了一下,知晓面前这位公子姓吴,困惑道:“吴公子,这是为何?” 吴公子冷哼道:“他不想!” 说完,他目光直勾勾盯视着张顿,吐字道: “姓张的,我给你十两黄金,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来万花楼了。” 你跟我在这扯犊子么,张顿摇了摇头,“十两黄金,好多钱啊。” “不过,我来万花楼不是来赚钱,明白吗?” 吴公子脸色难看的竖起两根手指道:“二十两,黄金!” 张顿再次摇头,“这不是钱的事。” 吴公子深吸了一口气,爆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找死!” “长安城的李公子,已经准备了一千两黄金,作为给杨小娘子的梳笼钱,你现在进了屋,李公子能放过你?” 张顿眯着眼眸,反问道:“若是这么说,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你们来答什么题啊?你们不就是为了进屋吗?” “若是杨小娘子,今天看中了你们的诗赋,邀请你们当中的某一个人进屋,你们进,还是不进?” 吴公子语气一噎,恼羞成怒道:“拿我们跟你比,你配吗?” 张顿哑然失笑,双手背在身后,一边朝着木屋方向而去,一边语气淡淡道:“配不配的以后再说,我现在要进屋了。” 眼看着张顿就要走到木屋跟前,那名吴公子以及其他富家子弟脸色都青了。 “这个混账东西!” 吴公子忍不住破口大骂,转身怒然离去道:“走,咱们去找李公子!”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既然想找死,咱们还说什么?!” 而此时,站在木屋跟前,婢女摊开手掌,脆声道:“张公子,请吧,杨小娘子在屋子里等你呢。” 张顿脚步一顿,想了想道:“你去将那位姓胡的公子请过来,我要跟他一块进屋。” “啊?” 婢女错愕说道,“我家小娘子可是只请你一个人进屋。” 张顿沉吟道:“两个人不行吗?” 婢女震惊看着他道:“你觉得能行吗?” 第332章 杨嫦柔的吃惊,你是平康伯?! 这里可是万花楼! 杨小娘子,是万花楼的头牌清倌人! 整整半年没有一个男子,进过她的屋子。 现在有一个男子,被杨小娘子邀请进屋。 他却还要带上一个男的! 这是想干什么啊?! 疯了吗?! 张顿认真道:“我觉得可以商量商量。” 婢女无语了半晌,摇了摇头语气很是坚决道: “不行不行,要是两个男子同时进了杨小娘子的屋,消息传出去,以后我家小娘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张顿肃然道:“那个姓胡的公子,其实是位女子。” 婢女眸子都睁大了,不可思议道:“女子?女子也来万花楼?她来了能有什么用?” 瞧瞧你的措辞!张顿没好气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去把她叫过来,就说我说的。” 婢女摇头道:“女的也不行啊!” 就在此时,木屋中响起一道声音,“听张公子的,将那位胡小娘子请过来吧。” “诺。”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声音,婢女再不坚持,赶忙大叫着回应了一声,便朝着长廊方向跑去。 而此时,长廊之下。 胡渠荷抿着嘴唇,看着木屋的方向,眼眶都红了几分。 此刻,她不知道该离开,还是该继续在这里等着。 自家的先生,写的诗赋竟然被杨小娘子给相中了。 那岂不是说,先生今晚上要在万花楼里陪着那名杨小娘子过夜? 他和她,会在屋子里做什么? 胡渠荷不敢多想,越想越感觉心里不是个滋味。 先生明明都快是有家室的人了。 怎么还能做这种事! 胡渠荷满心失望,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准备离开。 “胡小娘子。”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脆声。 胡渠荷脚步一顿,转身看了对方一眼,正是刚才带着张顿离开的那名婢女。 她偏头望了望四周,此时此刻长廊下只有她一个人,困惑问道:“你是在叫我?” 婢女认真点头道:“是啊。” 胡渠荷皱着眉头道:“我是男的,你看不出来?” 婢女目光古怪的看着她道:“那位张公子,说你是女子。” “……” 胡渠荷俏脸一红,说不出的尴尬,转移话题道:“他要你找我做什么?是让我回去吗?” 婢女赶忙摆了摆手道:“不是,他说让你去一趟木屋,杨小娘子已经答应了。” 胡渠荷吃了一惊。 让我也进屋? 那岂不是说……先生来万花楼,并不是真的想要“那什么”? 毕竟,他真想乱来,肯定是把自己支走,支的能多远是多远! 不可能让她也进屋! 横不能让她在一旁观看吧? 胡渠荷嘴角微微勾起,抬起脚步轻声道:“走吧。” 婢女走在最前面,时不时的又回头打量着胡渠荷,心中暗暗咂舌,扮起男装都这么好看,要是换成女装,岂不是和杨小娘子一样漂亮? 婢女看着胡渠荷的脸色,好奇道:“胡小娘子,你似乎很高兴?” “有吗?你看错了。” 胡渠荷淡淡道:“我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胡不满。” “……” 婢女无语的看着她,这名字也太敷衍人了!说出去谁信啊! 很快,二人来到木屋跟前。 胡渠荷眼眸一亮,看着站在木屋门口没有走进去的张顿,一脸歉然小声道:“先生,奴家错怪你了。” 张顿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低声道:“等回去再说,你等会儿在一旁看着,不要吭声,我得会一会这位杨小娘子。” 胡渠荷抿着嘴唇,眼眸中带着笑意点头道:“听先生的。” 嘎吱! 木屋的屋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女子,秀发挽成螺髻,穿着一袭绯红色的襦裙,肤如凝脂,相貌绝美,脸上带着笑意,对着张顿欠了欠身子,声音很是动听道: “奴家杨嫦柔,见过两位公子。” 张顿看着她,有些吃惊。 难怪这位“杨小娘子”,会是万花楼的头牌清倌人。 长得确实好看! 她的年纪,在十六岁左右,许是因为生活在万花楼,她有着李长质和胡渠荷没有的“沉稳”。 忽然,张顿感觉后腰被胳膊肘杵了一下,偏头看去,却见胡渠荷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张顿忍俊不禁,再次将目光放在了杨嫦柔身上,微微拱手道:“杨小娘子,在下……” 杨嫦柔笑吟吟道:“张找人?” 张顿额了一声。 她眉眼带笑的又看了看胡渠荷,捂着嘴唇轻声道: “张找人,胡不满,你们的名字,属实让奴家大开眼界。” “张公子,你名字当中的找人二字,指的是奴家吗?” “不错。” 张顿点了点头,面带微笑道:“在下张顿。” 闻言,杨嫦柔神色一怔,吃惊的看着他。 一旁的婢女更是失声叫了出来,“你是平康伯?” 张顿怔然道:“我很出名吗?” “那还用说吗!” 婢女激动的险些跳起来,兴奋道:“现在平康坊的几家青楼,谁不知道平康伯啊!” 张顿:“……”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胡渠荷嘴角微微翘起,强忍着笑意没有笑出声。 忽然她看到杨嫦柔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便欠了欠身子,道:“奴家胡渠荷,平康伯是奴家的先生。” 杨嫦柔更愣住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恍然道:“胡渠荷,你是那位长安城第一才女?奴家听说过你!” 说着,她目光古怪的在二人身上转了转,道:“胡不满,渠荷小娘子起这个名字,意思是对平康伯来万花楼感到不满?” 胡渠荷俏脸一红,抿着嘴唇却没吭声,默认了。 杨嫦柔也沉默了几秒,许久摊开白皙手掌道:“平康伯,渠荷小娘子,请先坐下吧。” “平康伯,你来万花楼找奴家,所为何事?” 坐下以后,杨嫦柔眨着灵动的眸子,凝视着他道。 张顿沉吟了几秒,道:“我在河东道做了一些事,对朝廷有些功劳,所以当今天子,为我进爵,并将平康坊赐给了我,所以我现在也被称为平康伯。” “我在朝廷上,跟文武百官相处的不太融洽。” 杨嫦柔目光古怪的看着他,那叫相处的不融洽吗? 分明是你把满朝文武全都得罪了! 第333章 张顿: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张顿继续说道:“所以,他们就在长安城里造谣,说平康坊的女子,与我怎样怎样,就是我留宿青楼,也不用花费一文钱,你说可笑不可笑?” “……” 杨嫦柔沉默了几秒,方才脆声道:“平康伯,恐怕你误会了,这好像不是谣言,这是真的。” “别的青楼,奴家不知道,但在万花楼,确实也已经有这个说法了。” 她凝视着张顿道:“只要你在万花楼自报姓名,万花楼的女子,怕是没几个人不愿意与你共处一室。” “……” 张顿怔然看着她,他听到消息,还以为是别人编造的,还真有这种事? “不过,这确实有损平康伯的声誉。” 杨嫦柔叹了口气,“青楼女子,毕竟不是良家女,和她们牵扯到一起,难免有人会对平康伯有非议。” “还请平康伯直言,你此次来万花楼找奴家,所为何事?” “那我就直说了。” 张顿想了想,道:“我需要杨小娘子的帮忙。” “帮忙?” 杨嫦柔哑然失笑,扬起纤细手指,指着自己摇头道:“奴家就是一个清倌人,能帮得上平康伯什么忙?” “清倌人又如何?”张顿摇了摇头,道:“我这个人,喜欢做好事,比如阻止良家女子下水,帮着风尘女子从良。” 杨嫦柔讶然道:“你要为奴家赎身?” 张顿笑道:“差不多意思吧。” “平康伯,你一个人,恐怕做不到。” 杨嫦柔凝视着他,“平康坊的几家青楼,背后的人在朝堂上都有关系。” “他们会阻止你的。” 张顿啧了一声,“阻止我?阻止我的人,坟上都快长草了,你担心的,不是我担心的。” “我只担心,你不愿意。” 杨嫦柔见他不是开玩笑,心中竟浮现出一抹期待,轻启朱唇道:“奴家——” 砰!! 就在此时,忽然木门被人踹了开。 一名身穿锦罗绸缎制成衣衫的年轻男子,手里紧握着纸扇,脸色铁青大喝道:“哪个混账东西,敢染指本公子的女人?” 看清楚来人,杨嫦柔俏脸神色一变,赶忙站起身道:“李公子——” “你不要说话,等会儿本公子再和你说!” 被称呼为“李公子”的年轻男子冷哼了一声,目光扫了一眼木屋中的一切,最终看向了张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都进来。” 霎时,四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手里握着木棍,凶神恶煞的走了进来。 “李公子!”杨嫦柔急了,一边不停的冲着张顿使着眼色,让他赶紧躲起来,一边大叫着道:“这是奴家的屋子,你不能进来!” “滚一边去!本公子说了,等会再和你说!” 李公子怒然瞪了杨嫦柔一眼,然后扬起手指,指着张顿,对着身后的四名魁梧大汉大喝道:“打他!找死里打!” “诺!”四名魁梧大汉撸起袖子,狞然朝着张顿走了过去。 张顿缓缓站起身,先看了一眼胡渠荷。 胡渠荷识趣的走到杨嫦柔身边,拉着她往后躲了躲。 张顿脸上露出微笑,看也没看那四名魁梧大汉,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李公子身上,语气不急不缓道: “劝你一句,把话说清楚了,然后再动手。” “本公子要听你劝?你算什么东西?!”李公子嗤笑了一声,旋即不耐烦摆手道:“动手!打死了,算本公子的!” 四名魁梧大汉毫不犹豫的冲向了张顿。 杨嫦柔捂着嘴唇,惶恐的看着张顿,白皙手掌不由紧握住胡渠荷的袖子。 身在万花楼,她不是没有见过有富家子弟在万花楼,因为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 但今天不一样。 面前这位“李公子”,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他在万花楼打残的人,一个巴掌都不够数。 尤其是今天,李公子还带了四个大汉。 弄不好,平康伯得死在这! 然而,下一秒,杨嫦柔眼睛都睁大了。 只见那四名魁梧大汉还没来得及扬起手中木棍,抡在张顿身上。 张顿就先身影一动! 砰! 一脚! 其中一个魁梧大汉被张顿踹飞出了木屋。 砰!! 张顿脚下一旋,挥动手肘,猛地肘击在另外一名魁梧大汉的腹部。 伴随着沉重闷响声,那名魁梧大汉宛若被推倒的麻袋,重重倒在地上。 不等另外两名魁梧大汉回过神。 张顿脚下一踩地面,跳起来两记鞭腿,重重抽在他们的脸上。 二人硬生生被踢飞出去,倒在地上半晌没有爬起来。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四名魁梧大汉,霎时没了声息,晕厥了过去。 木屋中,死一般寂静。 李公子神色呆滞,半晌没回过神。 怎么回事,我带来的四个人,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能打! 为何在这个姓张的面前,连一个照面都没抗住啊?! 不仅是他,杨嫦柔也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张顿。 张顿却是甩了甩手掌,走到了杨嫦柔面前,轻声道:“杨小娘子,借你的几案用一用。” 杨嫦柔神色一怔,困惑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她就懂了。 张顿俯下身子,将几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放在地上,双手握住几案抬了起来。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走到了李公子跟前,抡起几案,猛地冲着他的身上重重砸去! 砰!! “啊——” 李公子被几案重重砸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折扇都没拿稳飞了出去,抱着被砸到的地方痛叫出声。 张顿拎着几案,面带微笑看着李公子,问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李公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语气激动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张顿眉头一挑,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完,他拎着几案再次抡在他身上 砰!! 李公子又一次摔了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姓张的”。 他疯了吗?他不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打我! 整个长安城,就没人敢跟他动手。 从来都是他欺负人。 什么时候,有人敢用几案打他的?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呢这不是?! 而此时,张顿笑容依旧,用几案在他身上杵了一下,问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李公子赶忙道:“能能能!” 张顿哦了声,抡起几案又一次砸在他身上。 砰!! 伴随着惨叫声,李公子声音凄厉道:“都说能了,你还打?” 第334章 我家先生,读《论语》的! “一码事归一码事,这是给你的教训!” 张顿语气平静道:“说吧,你干什么来了?” 李公子咬牙道:“杨小娘子,是我的女——” “嗯?”张顿目光深邃看着他。 李公子识趣的闭上嘴,又忍不住道:“本公子花钱了,万花楼的老鸨也同意了,一千两黄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张顿反问道:“钱呢?” 李公子昂首大声道:“给老鸨了!” 张顿偏头看向了杨嫦柔,语气淡淡道:“杨小娘子,去找个人,把老鸨找来。” 杨嫦柔应了一声,“听张公子的。” 等那名婢女慌慌张张跑出木屋。 张顿投给杨嫦柔一个赞赏的眼神,脑子转的就是快,都不用自己多说,她就已经知道要替自己隐瞒身份。 许久,木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疾步走了进来,当看到四个魁梧大汉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神色微变,见李公子也是鼻青脸肿,急声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啊?李公子,谁对你动的手啊?” 李公子瞪视着她道:“你要帮我出口气?” 老鸨神色一僵,讪笑道:“瞧您说的,妾身就是一个万花楼管事的,哪有动手的能耐?” 李公子没好气道:“那你问了有什么用?” 说完,他咬牙切齿道:“我把话撂在这,我可是花钱了,今天我就要带杨小娘子走,要是办不到,我拆了你的万花楼!” “明白,明白!” 老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方才将目光放在张顿身上,赔笑着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张顿淡淡道:“我姓张。” 老鸨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木屋,纠结着道:“张公子,你这样做,不符合规矩啊。” 张顿摆了摆手道:“先别说这个,我先问你,他给你钱了?” 老鸨愣了一下,“给了。” 张顿眯着眼眸道:“交税了吗?” “啊?” 老鸨一脸困惑,有些没听明白,交税?交什么税,什么时候这种事还要交税了? 张顿将几案放在地上,神色平静道:“他给了你的一千两黄金,你打算自己吞了?不打算给朝廷交税?” 老鸨心中一惊,“这种事,以前也没交过啊。” “那就是你偷税和漏税了?” 张顿竖起两根手指,看着她道: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我带杨小娘子走。” “第二个选择,你把以前偷的还有漏的税,全部补齐。” “你大概要补个几百万贯吧。” 老鸨脸上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张公子,你在跟妾身开玩笑?” 张顿指了指满头是包,鼻青脸肿的“李公子”,淡淡道:“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的样子?” 老鸨沉默了几秒,一边在心里揣测着张顿的身份,一边说道:“好叫张公子知晓,妾身在朝廷里还是认识几个人……” “那正好!”张顿打断她的话,“那我给你时间,去把你在朝堂上认识的几个人,叫到这来吧。” “就给你一个时辰。” 张顿淡淡道:“一个时辰后,你在朝堂上认识的人没有来,两个选择,我就替你选了,听明白了吗?” 老鸨咬了咬牙,“那就请张公子稍等片刻。” 说完,她转身离去。 等她走后,张顿再一次拎起几案,走到了李公子跟前,在他错愕的目光中,面带微笑道:“咱们继续。” 李公子睁大眼睛道:“继续什么?” 张顿耐心道:“我打你,你挨揍。” 说完,他抡起手中的几案,宛若剁肉馅一般,一下又一下的将几案重重砸在李公子身上。 砰!! 几案砸在身上,和同时响起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木屋之中。 “啊——” 李公子捂着脑袋,强忍着劈头盖脸而来的几案,痛叫道:“你住手,你给我住手!” 张顿手中动作更狠了几分,笑容依旧道:“你叫住手我就住手,你当我是什么人?” “别打了,我错了!” “嘴上说错了,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别,别打了!再打我就死了啊!” “死不了,我压着劲呢!” 杨嫦柔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这位李公子,平日里在万花楼可是嚣张惯了。 就是老鸨背后的人,也要敬他三分。 向来都是他惹事,从来没有人敢惹他。 可今天,嚣张跋扈的李公子,竟被人按在地上用几案打! 杨嫦柔偏头看向胡渠荷,咂舌道:“你家先生,平日里都是这样?” 胡渠荷白了她一眼,“我家先生,是位君子。” 杨嫦柔反问道:“动口不动手?” 胡渠荷摇了摇头,“不是,是先礼后兵。” 说完,她觉得这样解释,怕杨嫦柔听不明白,认真道:“我家先生,读《论语》的。” “……” 杨嫦柔目光古怪的看向张顿,见他抡着几案,还在狠狠的教训着李公子,心中默默说着。 读《论语》? 这是读《论语》能干出来的事? 你家先生,怕不是读的《抡语》?!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 木屋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很是急促,而且很是嘈杂! 说明,来的人很多! “来人,把这里给本官围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道大喝声,骤然在木屋外响彻。 “本官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账东西,敢在万花楼惹事!” “不知道万花楼背后是谁撑着吗?” 紧跟着,一名穿着县令官袍的中年人,脸色铁青的走了进来。 张顿正抡着几案,听到声音,偏头看了对方一眼,瞅见他身上的官袍,不由眉头一挑。 县令?哪个县的? 而此时,那名县令看到张顿以后,神色巨变,失声大叫道:“怎么是你?!” 张顿好奇道:“你认识我?” 那名中年男人欲言又止,能不认识你吗,整个朝堂上,有谁不认识你平康伯张顿的?! “大人,就是他来咱们万花楼找事!你可得给妾身做主啊。” 就在此时,老鸨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红着眼眶声音更咽道。 给你做主?!中年县令浑身一个激灵,今天本官要是给你做主了,那谁给本官做主啊?! 知不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谁?! 他可是京兆府少尹! 平康伯张顿! “你也得给本公子做做主!” 就在此时,躺在地上的李公子仿佛看到救星一般,语气激动道:“你看看我被打成什么样子,抓了他,现在就抓了他!” 中年县令低头看了李公子一眼,喉咙攒动了一下,冷汗都下来了。 好家伙,这位主儿也认识! 陇西李家的小公子! 这位主儿,也把张顿给得罪了?! 第335章 抢人我干不出来,我只是劝风尘女子从良 虽然挨打的是李公子,但在中年县令看来,无异于是他得罪了张顿! 毕竟,张顿可是在朝堂上出了名的“好脾气”! 只要不得罪张顿,张顿一般是不会找你麻烦的。 看看这位李公子被打成什么样! 中年县令心惊胆战,怕是把张顿得罪的够呛啊。 “来人,先把他们带下去!” 中年县令挥了挥手,叫进来了四名衙役,一边让老鸨先出去,一边让四名衙役带着李公子离开。 “记住了啊,一定要抓他!”李公子被带走时,语气激动不忘提醒他。 中年县令看也不看他一眼,等到老鸨和李公子都被带出去以后,方才后退了两步,冲着张顿重重作揖到底,道: “下官长安令郑健,见过平康伯。” “原来是长安令。” 张顿微微颔首,拱手回礼以后,道:“客套话就别说了,说正事吧。” 中年县令抬起头,好奇道:“平康伯,下官听那老鸨说,你要在万花楼抢人?” 张顿摇头道:“胡说八道。” 长安令松了口气,“就是嘛,平康伯为人大度,怎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张顿继续说道:“我是在劝风尘女子从良。” “???” 长安令呆呆的看着他,这不还是一个意思吗,语气纠结道:“你这么劝,让下官很难做啊。” “很难做,那就不要做。” 张顿语气意味深长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就别掺和了,掺和进来,对你没好处。” 这件事牵扯到的,是朝堂上的百官! 如果满朝文武不先对着他发难,想要败坏他的名声。 张顿也不会选择这样做。 长安令霎时听明白他言语中的意思,赶忙说道:“明白!下官现在就带人走!” 说完,他再次作揖,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望着张顿肃然道:“平康伯,有一句话,下官得跟你说说。” “万花楼背后,有一位大人物撑着,下官最多就是一个小喽喽而已。” 张顿好奇道:“那位大人物,是谁?” 长安令认真道:“侯公。” 张顿讶然,“侯君集?” “对,你就是他!” “那就没事了。” 张顿一笑,“你帮我给他带一句话。” 长安令赶忙道:“平康伯但说无妨。” “告诉他,能不要来就不要来,不然对他没好处。” 长安令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威胁侯公?” “侯公是什么身份,我能威胁的了他?” 张顿摇了摇头,“我现在是平康伯不假,我也还是京兆府少尹。” “长安城内的万年县和长安县,以及两县下辖的一百零八坊,在我职权范围之内。” “我不想生事,也请他不要给我找事,他要是给我找事,我也乐意给他找点事。” 张顿嗯了一声,道:“你就这么跟他说。” “……” 长安令登时哭丧着脸,你这不还是威胁吗? 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提侯公了! “下官告退。”长安令再次作揖,这次毫不犹豫提起脚步就往外跑,恨不得能有多远跑多远。 “大人,怎么样了?” 刚一走出木屋,老鸨便急忙拦住他道。 长安令脚步一顿,沉声道:“让那位张公子,把人带走吧。” 老鸨眼睛都睁大了几分,“那钱呢?我可是收了李公子一千两黄金啊!” “钱再多,你也得有命花!” 长安令看着老鸨,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厌恶,不耐烦道:“提醒你一句,惹了那位张公子,你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老鸨愣了几秒,咂舌道:“他不会是张亮的私生子吧?” “张亮?” 长安令眉头一挑,冷哼了一声,“张亮都不敢惹他!”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带着衙役,直接离开万花楼。 唯有老鸨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张亮都不敢惹他? 这位张公子,究竟是谁啊? 长安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位厉害的主儿啊? 诶,等等! 他姓张? 不会是…… 老鸨神色微变,赶忙推开木门走了进去,脸庞上挤出一抹赔笑,躬身道: “张公子,原来您就是平康伯?您怎么不早说,妾身若是知晓你是平康伯,怎么着也不敢去找长安令过来!” 张顿正准备带着二女离开,见老鸨进来说的话,眉头一皱,“他跟你说的?” “不是,是妾身自己猜的。” 老鸨赔笑着说了一声,又看向了杨嫦柔,声音温和道:“嫦柔,你以后就跟着平康伯,好好伺候着!” “他能叫你从良,那是你的福分!” 杨嫦柔抿着嘴唇没有应声。 老鸨丝毫不觉得尴尬,眼巴巴看向了张顿,道:“平康伯,那位李公子,给了一千两黄金,你看……” 张顿歪头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这是你跟他的事,跟我说做什么?” 老鸨纠结道:“可是杨小娘子是您要从万花楼带走啊,您带走了她,妾身这边不好跟他交代!” “我说了,这是你跟他的事。” 张顿面带微笑,不再理会老鸨,转头道:“杨小娘子,渠荷,我们走。” “平康伯,平康伯!” 老鸨急了,看着张顿带着二女就要离开,想要拦就不敢,只得跟在身后一声一声叫着。 杨嫦柔忽然慢了几步,在她耳畔说了几句,登时让她眼眸一亮,不再跟着,而是挥了挥手中的布帕,眉开眼笑的叫着道: “平康伯,您以后可得常来啊,万花楼的小娘子们,可都天天盼着您来呐。” “你跟她说什么了?” 快要走出万花楼时,张顿好奇的望着杨嫦柔道。 杨嫦柔美眸眨了一眨道:“奴家跟她说,平康伯来过万花楼,就是万花楼新的金字招牌,再者现在平康坊里,平康伯最大,要是把你惹烦了,万花楼就得关门歇业。” 张顿莞尔一笑,萝卜加大棒,很是有效果啊,想了想道:“你在万花楼还有没有要收拾的东西?” 杨嫦柔凝视着他道:“平康伯,奴家想将那个婢女带上。” “带上吧。” 张顿沉吟道:“身边的旧人,用着也舒坦。” 杨嫦柔神色一喜,冲着他欠了欠身子,声音甜腻可人道:“多谢平康伯成全!” 当婢女得知能跟着杨嫦柔一块离开万花坊。 那名婢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能离开万花坊。 她的年龄,比杨嫦柔还要小一岁。 按照万花楼的规矩,到了明年,她也要面临“梳笼”,然后挂牌出去接客。 “平康伯,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面对婢女的哭泣声,张顿摆了摆手,从万花楼带走谁,对他而言都是小事一桩。 而且,这才是刚开始。 张顿眯着眼眸,朝堂上那帮混账玩意儿,不是想着败坏自己名声么。 等老子把这件事做成了。 看你们还怎么败坏我的名声! 走出万花楼,胡渠荷忽然靠近张顿,小声道: “先生,你以后不会真来万花楼吧?” “来啊。” 张顿压低声音道:“到时候你和我一块。” 胡渠荷嘴角微微翘起,“奴家听先生的!” 第336章 花钱挨一顿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此时,陇西李氏家里。 当看到“李公子”,被四个衙役抬着回来,府邸老管家吓了一跳,“公子,您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公子颤颤巍巍在地面上站稳,感受着身上传来的疼痛,一阵倒吸凉气,怒骂道:“别说了,他娘的简直晦气!我爹呢?!” 老管家赶忙道:“在书房呢。” 当看到自家公子一瘸一拐的朝着书房方向而去,急声道:“公子,你做什么去啊?” 李公子怒声道:“看不到我现在的样子?我找我爹,让他帮我出口气。” 说着,他走到书房门口,见大门紧闭,毫不犹豫的推开,哭嚎着道:“爹,孩儿被人打了!” 陇西李氏家主李尊,正在书房画着画,听到声音,吓得手都抖了一下。 看着几乎快要成型的画,险些成了一张废纸,李尊脸色都阴郁了几分,头也不抬的骂道: “胡说八道,你是陇西李氏的公子,谁敢打你?” 李公子哭嚎着道:“真的啊,你看看孩儿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李尊拧着眉头,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鼻青脸肿,站都站不稳的模样,神色大变道:“什么人干的?” 李公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孩儿去了一趟万花楼,结果就被人打成这样了!” “万花楼?” 李尊念叨了两声,沉默了许久,对着书房外大喝道:“管家,从府里挑选几个人,跟他一块去,让他出口气。” “诺!”站在门口的老管家应了一声。 李公子登时眉开眼笑,“爹,孩儿就等着你这句话!” “我今天非得把那个姓张的活活打死在那!” 说着,他撸起袖子,一瘸一拐的朝着书房外走去。 “你等等!” 听到“姓张的”三个字,李尊神色微变。 “姓张的,什么姓张的?” 自从三个多月前发生的那件事后,他对姓张的三个字,就很是敏感。 李公子脚步一顿,回头咧嘴道:“就是打孩儿的那个人啊!他姓张!” 李尊追问道:“叫张什么?” 李公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我怎么知道!我还没来记得问呢,他就把孩儿打成这样!” 说着,他气不打一处来道:“爹你是不知道,那个姓张的他有多豪横,上来就用几案抽我,要不是我跑得快,咱爷俩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爹,你就瞧好吧,我很快就回来!” 李尊大喝道:“逆子,你给我站住!” 一边说着,他一边拦在他面前,目光直勾勾盯视着自家小儿子,沉声道: “把你在万花楼经历的事,再说一遍。” 李公子有些困惑的看着自家老爹,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将在万花楼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李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多大年龄?” 李公子想了想道:“跟孩儿年龄差不多,最多二十岁!” “二十岁?” 李尊喃喃自语,“看样子就是他了。” “管家,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出府!” “诺!”书房外,再次响起老管家的声音。 李公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老爹,急声道:“爹,你不打算给孩儿出这口气?” 李尊冷笑道:“出气?你知道你口中的那位姓张的,他是谁吗?” “爹你知道?” 李公子眼眸一亮,随即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甭管他是谁,横不能孩儿这顿打白挨了吧?” 李尊吐字道:“没打死你,你就该偷着乐!” 李公子神色一怔,纳罕道:“凭什么!” 合着挨打的不是你,你不知道疼是吧? 我可是被用几案抽了不下一刻钟啊! 尤其是那个姓张的,打人专挑不是要害的地方打,虽然不会致死,但是太他娘的疼了啊! 这一身伤,不知道多久才能痊愈! 这段时间万花楼怕是一次都不能去了! 一想到花了一千两黄金,就捞着了一顿胖揍,李公子就憋屈。 “凭什么?为父就让你知道,他究竟凭什么!” 李尊吐字道:“打你的人,他叫张顿!” “张顿怎么了——” 李公子下意识说了一声,忽然感觉不对劲,差点从地上蹦起来,眼睛瞪大道:“谁?张顿?三个多月前跑来咱家生事的张顿啊?” 李尊一巴掌扇在他的头上,在他吃痛声中,没好气道:“那件事不许提了,就是此人!” “怎么是他啊。”李公子的气势顿时蔫了。 他自认能在长安城里横着走。 但是,他更清楚,一旦招惹上权贵,就算他是陇西李氏的小公子,也得夹着尾巴陪着笑。 而有一个人却不同。 那人,是真的可以在长安城里横着走! 长安城的权贵看到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夹着尾巴还得给他赔笑。 那个人,名叫张顿! 以新科状元之身,成为长安城的万年令,当天就敢抓郡公张亮的主儿! 其后更是把平日里在长安城横行霸道的几位国公之子,全部打了一顿,抓入万年县大牢。 他如此胆大包天,结果怎么样? 结果屁事没有! 还升官了,成了京兆府少尹! 李尊叹了口气,将还没有完成的画收好,淡淡道:“你现在知道,为父为什么不让你找他麻烦乐吧?” “你去找他麻烦,那就是自找麻烦!” “行了,回你屋子里去,好好把伤养好!” 李尊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在他吃痛声中,板着脸道:“等过些时日,为父带着你去找张顿赔罪!” 李公子震惊道:“我挨了他一顿打,还要给他赔罪?” “冤家宜解不宜结!”李尊沉声道。 “那也太憋屈了吧!”李公子急声大叫,然而看到自家老爹直勾勾盯视着自己,登时气息蔫了,道:“孩儿听父亲的,赔罪就赔罪吧。” “滚回去!” 李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等自家小儿子离开,李尊独自坐在书房中,呼了一口气,眯起了眼眸。 张顿…… 他现在是平康伯了。 长安城内的流言,他也刚刚听说,李尊想了想,离开书房,朝着清河崔氏府邸而去。 径直走到清河崔氏府邸的厅堂中,李尊神色一怔,只见厅堂中坐着六个老头。 “李贤弟来了?” 崔昭笑着招了招手,指着其中一个空着的几案道:“你若是不来,老夫正想着差人叫你过来一趟。” 李尊拱了拱手,坐在了几案后,好奇道:“诸位仁兄贤弟,已经来了多时?” 崔恭笑着道:“我们也是刚刚到。” 李尊微微颔首,看向了崔昭。 五姓七望中,清河崔氏最大,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是由崔昭领头商议。 第337章 平康伯,到底要干什么啊? 崔昭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张顿被朝廷进封为平康伯,且整个平康坊都被当今天子赐给他之事,你们都听说了?” 看着众人点头,崔昭继续说道:“老夫在朝廷里也有几位知己,听他们说,以封德彝为首的文武百官,打算败坏张顿的名声。” 崔恭啧了一声,“他的名声还需要败坏么?平康坊是什么地方,长安城的人谁不清楚?” “跟青楼女子牵扯上关系,张顿的名声,怕是这辈子都要坏了。” 李尊忽然道:“我家的小儿子,今天被张顿打了。” 刷的一下,众人目光齐齐放在了他的身上,错愕的看着他。 崔昭怔然了许久,道:“令郎胆子够大的啊。” 李尊干笑了一声道:“可不是么,被打的鼻青脸肿,我都差点没认出他。” 崔昭困惑道:“详细说说。” 李尊将从自家小儿子口中得知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 厅堂内的其他六个老头,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眸中的困惑。 崔昭拧着眉头道:“张顿他究竟想干什么啊?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声誉?” 整个长安城,现在都流传着关于他的事。 满朝文武更是力往一处使,恨不得将他和平康坊中的青楼女子紧紧的捆绑在一起。 现在他倒好,竟然无所顾忌的跟那些女子牵扯到一起。 还亲自跑到万花楼,去赎人! 这不是给人以口舌么? 原本只是流言,现在怕是要成真的了! “不知道啊。” 李尊摇了摇头,道:“要不,咱们差人去问问张顿?” “还是别自找麻烦了。” 崔昭摆了摆手道:“现在的局势,是张顿和满朝文武较劲,这就是个局,万不能将你我牵扯进去。” “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说完,崔昭眯起了眼眸,他心里很是好奇,张顿这样做,究竟为的是什么。 ———— “胡店家,听说你那位张老弟,去咱们平康坊的青楼,夜宿不要钱啊!” “瞎说!我家张老弟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可是长安城里到处都在传啊!” “就是,你那位张老弟,现在可是平康伯,整个平康坊都是他的!只要是个男人,能不去逛青楼?” “夜宿青楼这等好事,谁会不想去做?听说万花楼的头牌清倌人杨小娘子,到了梳笼的年龄,但半年都没有谁得到杨小娘子青睐,平康伯若是去了万花楼,说不定两个人……” 胡广不等他说完,直接摆了摆手,道:“打住打住,都说了,我家张老弟就不是那种人!” “怎么,在议论我呢?”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响起。 胡广眼眸一亮,看着张顿走了进来,神色无奈道:“可不是咋的,你看看现在谣言都传成什么样子!更离谱的,还说你只要去一趟万花楼,就能得到杨小娘子的青睐,说的你都能夜宿万花楼,晚上住在杨小娘子的榻边了!” “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完,胡广自顾自的闷笑出声。 万花楼的杨小娘子,但凡是来过平康坊的,谁没听说过? 杨小娘子,名叫杨嫦柔。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在胡广看来,她的才气都不亚于自家闺女! 这样的人,心比天高! 最重要的是,杨小娘子眼光极高,半年前她就到了梳笼的年龄。 结果呢? 身在万花楼这个大染缸,却能做到一尘不染! 半年时间,硬是独居木屋。 答不对题的,谁也不见! 长安城中那些富家子弟哪个想她想的不是心痒痒? 但对她,全无办法! 张顿莞尔一笑,“说到万花楼,我刚刚从那回来。” “啊?” 胡广楞了一下神。 不但是他,听到张顿话的食客们,纷纷停下了议论声,放下手中筷子,饭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全都怔然看着张顿。 他还真去了啊? 食客当中,有人没忍住起哄道:“平康伯,那你见到杨小娘子了吗?” “听说杨小娘子相貌绝美,可都没人见过,她当真长得很漂亮?” “该吃吃该喝喝,问这么多干什么?!”胡广率先回过神,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食客们。 随即,他一脸无奈的冲着张顿道:“张老弟,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啊,可不能再说了。” 虽然他是开酒楼的。 但胡广不傻,现在长安城中关于张顿的流言蜚语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要是有人将他去万花楼的事捅出去。 那他名声怎么办?! 堂堂一个开国县伯,竟然留宿万花楼,光是这一条消息,就足够让整个长安城炸开锅了。 羡慕?对于普通人是这样。 但对于权贵而言,却并非如此! 万一有人背后说他“一个艺伎,你堂堂一个平康伯,竟然当个宝贝似的,天天去往青楼,成何体统”怎么办? 不怕别的,就怕影响仕途啊! 胡广最是清楚,张顿看起来在朝堂上顺风顺水,实则暗潮涌动! 他在长安城做的几件事,彻底得罪了文武百官。 那满朝文武,眼睛都盯着张顿,就想让他落下口舌,然后借此机会参他一本! 朝堂上的御史,可都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的之权,便是监察百官,风闻奏事! 一旦事情捅到朝堂上,捅到了皇帝那里。 皇帝怪罪下来。 张顿仕途不就完了吗?! “你且等我说完。” 张顿莞尔一笑,道:“我从万花楼带来了一个人。” 说着,他回头看向醉仙楼外,轻声道:“进来吧。” 话音甫落,一名身形高挑,穿着绯红色襦裙,挽着螺髻的绝美女子,步履款款走了进来。 一瞬间。 整个醉仙楼内,鸦雀无声。 食客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名穿着绯红色襦裙的女子。 长得真他娘好看啊! 有人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是错觉,当看清楚她的容貌,不由惊声叫道: “她,她是杨小娘子?!” 杨嫦柔绝美脸庞上露出淡淡笑容,冲着胡广欠了欠身子,声音甜美道:“奴家杨嫦柔,见过胡店家。” 胡广浑身一个激灵,看了看张顿,又看了看杨嫦柔,额了半晌,有些手足无措。 “杨小娘子,我给你安排一个屋子。” 而此时,胡渠荷刚刚走了进来,看到手足无措的胡广,一阵无语,对着杨嫦柔轻声道。 “有劳渠荷小娘子了。” 杨嫦柔笑吟吟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婢女,跟在她身后,朝着醉仙楼二层走去。 当她的身影,没入二层后。 一层大堂中彻底炸开锅。 第338章 张老弟,你别是想金屋藏娇吧! “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万花楼的杨小娘子?!” “这还能有假?你没听平康伯刚才说吗,他去了一趟万花楼!” “万花楼中,除了杨小娘子以外,还有谁这么漂亮?” 醉仙楼内所有食客的目光,全都震惊的移向了张顿。 有人忍不住道:“平康伯,她怎么跟你回来了?” 张顿笑道:“我为她赎身了。” 另一名头戴幞头的中年人吃惊道:“万花楼的老鸨能同意?” 万花楼之所以出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杨嫦柔。 张顿语气淡淡道:“她不同意,我就拆了她的万花楼,你说她能不同意?” 好像也对…… 平康坊,被朝廷赐给了张顿。 他要在平康坊里做些什么,还真没人能敢拦他。 也拦不住他! 眼看着食客们还要七嘴八舌的追问张顿,胡广先一步急步拽住他,将他拽着到柜台后,压低声道:“张老弟啊,那位杨小娘子,日后就住在咱们醉仙楼了?” 张顿沉吟了两秒,“这两天先让她住在这里,后面了我有安排。” 胡广震惊道:“你不会想金屋藏娇吧?” 刚刚从二层下来的胡渠荷,忍不住道:“爹爹!” 胡广睁大眼睛指了指张顿道:“我说的不对吗?他都干出这事了啊!” 说着,他神色严肃的卡拿着张顿,语重心长道:“张老弟,不是我说,你现在都是快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能做这种事?” 张顿哭笑不得道:“什么金屋藏娇,胡兄,你别胡思乱想。” 我能不胡思乱想吗! 她人都被你带回来了! 胡广狐疑的看着他,要是你没这个心思,你把人家赎回来干什么? 张顿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你过几天就知道了。” “过几天?” 胡广悄悄指了指正在冲着这边指指点点、不停议论的食客们,压低声音道: “我告诉你,过不了今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会知道,你在万花楼为杨小娘子赎身的事!” “我从回醉仙楼到现在,都在巴巴的给别人解释,你绝不会去青楼,更不会跟青楼女子扯上关系。” “你倒好,你直接把人给领回来了!这下黄泥抹裤裆,那不是也是了啊!” 张顿沉吟了两秒道:“他们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反正就是没有这件事,别人也会觉得我是,现在要紧的,不是在乎别人的看法!” 胡广无语的看着他,但也知道张顿十一个有主见的人,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说完,他嘀咕道:“你跟杨小娘子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能帮,我也不敢啊!” “爹爹!”胡渠荷跺了跺脚,嗔怒的看着他。 胡广翻了翻白眼道:“我有没说错!你嚷嚷为父干什么,还不如劝劝你先生呢!”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埋怨道:“渠荷你也是,张老弟去青楼,你也去青楼,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弟子对不对?你不想着劝劝你的夫子,反倒看着他把人带回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你别瞎操心!” 胡渠荷没好气道。 张顿看着胡家父女两个人拌嘴,嘴角微微翘起。 身边的人都这么觉得自己,恐怕整个长安城,都会觉得自己是那种见色眼开的人吧。 也挺好,他们要是不这么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恐怕还做不下去! ———— “封密公,还有杜公来了?” 长安城,齐国公府邸。 长孙无忌正坐在厅堂中,一边看着邸报,一边喝着茶,听到管家说御史大夫杜淹和密国公封德彝前来,不由讶然。 还不等他起身,伴随着封德彝的大笑声,杜淹和封德彝已经快要走到厅堂。 长孙无忌站起身,冲着二人拱了拱手,好奇道:“封密公,什么事叫你们这么高兴?” 封德彝脸庞上掩饰不住的笑容“关于平康伯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有所耳闻。”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道:“那些谣言,是你们派人传出去的?” “不是老夫叫人做的,但也差不多。” 封德彝笑呵呵道:“现在满朝文武,除了那个唐俭,还有咱们的陛下,还有谁能看得惯张顿?” “想给他找麻烦的人,多了去了!不缺老夫一个。” 和他正巧在门口相遇的杜淹,在一旁摇着头道:“这不是败坏他的名声吗?” “此言差矣。” 封德彝瞅了他一眼,啧了一声道:“如果他是君子,就是再多的风言风语,也伤不到他丝毫。” “奈何有的人啊,他就是那种见色眼开的性子,本性是藏不住的!” 长孙无忌好奇道:“此话怎讲?” 封德彝笑道:“张顿去了万花楼。” 长孙无忌吓了一跳,“那不是青楼么?他去那里干什么,买书看啊?” 封德彝笑骂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实话跟你说了,他去万花楼,为那个叫杨嫦柔的清倌人赎身了!” “嘶!” 长孙无忌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吃一惊道:“他疯啦?” 现在长安城的风言风语,本就对他不利。 他最好的应对法子,就是找一个地窝着,等谣言散去以后,再想着怎么找补。 长孙无忌相信,满朝文武给他挖的这么一个大坑,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也不可能不知道是谁挖的! 他就是掉进坑里,那也是满朝文武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哪有自己往坑里跳的?! 封德彝冷笑道:“所以老夫才说,本性这东西,是藏不住的!” “许是他早早听说,万花楼的头牌清倌人长得漂亮,所以成了平康伯的头一天,就忍不住了,为人家赎身!”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断然道:“张顿是什么性格,老夫比你们清楚!他绝对不是这种事!” “搞不好,他这是憋着什么坏!” “你说呢,杜公?” 说着,他看了一眼杜淹。 杜淹神色严肃,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他们和张顿在河东道共事了三个多月,长孙无忌了解他,杜淹自认对他的性格也摸清的差不多了。 张顿,决然不可能是这种见色眼开之人! “你说的就更不可能了。” 封德彝一边走入厅堂,没把自己当外人般的坐了下来,一边笑着道: “张顿现在都把事情做出来了,那杨嫦柔都被他领到了醉仙楼,你还觉得他有别的心思?” “指不定今晚,人家两个人就在屋子里颠鸾倒凤,啧啧啧,年轻就是好啊!”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明知道前面是火坑,张顿能跳下去? 按照张顿的性子,他不应该是把挖坑的人,全部推下去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 此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第339章 藏花阁,与杨嫦娥齐名的清倌人 不行!长孙无忌越想越坐不住,心不在焉的应付完封德彝,送走他以后,方才拽着打算一块离开的杜淹胳膊,沉声道: “杜兄,明天你随老夫去一趟平康坊,看看那小子究竟要搞什么花样!” 杜淹神色肃然点了点头,“好!” ———— “唉。”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张顿洗漱完了以后,见酒楼大堂里竟然一片漆黑。 紧跟着,就听到柜台处响起胡广的叹气声。 张顿好奇走了过去,道:“胡兄,你怎么不开门啊?” 胡广瞅了他一眼,语气幽幽道:“我刚刚把门给关上!” 张顿更好奇了,“为何?” 胡广愁眉苦脸的薅着两鬓头发道:“刚刚我一开门,就来了几十个人,都是来询问你跟杨小娘子的事。” “那话说的,简直不中听!” “今天就先把门关了,他们什么时候消停了,我再什么时候开门!” 张顿沉吟了几秒,影响到醉仙楼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自己要做的事情快做成了。 等做完了这件事。 醉仙楼应该就能恢复以往的“和谐”。 张顿颔首道:“那这两天先关门,我这会儿得出去一趟。” “你还要出去?”胡广差点从地面上蹦起来,拽住他的胳膊激动道:“张老弟,你也消停消停,老兄这是为你好啊!!” 张顿摇头道:“那不行,我今天还有大事要办。” 说着,他好奇道:“对了,渠荷呢?” 胡广嘟囔道:“坊市一开门,她就出去了,除了你这个大夫子,她还有个二夫子呢!” “褚遂良啊?” 张顿怔然道:“他找渠荷干什么?” 胡广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有可能是想从她那,打听打听关于你的事。” 张顿摇头,打开门走了出去,忽然脚步一顿,回头对着他道: “胡兄,要不要跟我一块出去?” 胡广想了想道:“成,醉仙楼不开张,我还正愁着该找什么事做。” 跟王蒙、刘良交代好事情以后,胡广跟在张顿身后离开醉仙楼,“张老弟,去的地方远不?” “很近。”张顿想了想道。 “那咱们走着去。” 胡广登时放弃雇一辆马车的念头。 一路走下去,胡广讶然发现,张顿竟然带着他,朝着平康坊的最中心处走去。 街路两旁,但凡有人三五成群站在一起的地方,议论声就不断响起。 “听说了吗,醉仙楼原来的那个张顿,给万花楼的那位杨小娘子赎身了!” “不愧是平康伯啊!” “哈哈,我听说去万花楼的富家子弟,现在都骂开了。” “换做是我,我也骂!” “啧啧,那些富家子弟,不知道在万花楼砸了多少钱,连人家杨小娘子的面都没见一个,人就被赎了,他们不骂才有鬼了!” 胡广一边和张顿并肩而行,一边语气幽幽道: “听听,到处都是在议论你啊。” “长安城若是有你的画像,恐怕早就卖疯了。” 胡广比划着手势道:“到时候,你一走在平康坊,大家都得围上来!” 张顿哭笑不得道:“你当我是猴呢?” 胡广翻着白眼,“也差不多。” 张顿摇头,懒得理他,等到了地方,他脚步一顿,道:“到了。” “啊?这就到了?” 胡广竖着耳朵正听街路两边行人的议论声,没怎么看路,听到到地方先是楞了一下,当抬头一看,忍不住嘶了一口凉气。 他们到的地方,是一座富丽堂皇的酒楼,但又和酒楼不一样,里里外外都能闻得到胭脂水粉的香气。 在他们头顶前方的位置,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大写着三个字: 藏花阁。 胡广满脸的难以置信,声音都颤了几分道:“这不是青楼吗?” 张顿面大微笑道:“对,就是来这。” 胡广扶着额头,“你让我缓缓,你怎么又来青楼啊?” 面对胡广投来的质问眼神,张顿迎上他的目光,一脸认真道:“我来劝风尘女子从良。” 胡广:“……” 怎么感觉我人要裂开了?!胡广嘴角抽搐了几下,道: “张老弟,你不是才给杨小娘子赎了身吗?” 张顿摇头道:“她一个,还不够。” 胡广震惊看着他,“你打算金屋藏娇几个?” 张顿没好气道:“不是什么金屋藏娇,你不要误会,我这是日行一善。” “青楼里也没有叫行一善的啊,哎呦!” 胡广嘟囔了一句,忽然肩膀上被重重握了一下,不由吃痛叫了一声。 张顿松开手掌,没好气道:“你跟不跟我进去?” 胡广叹息道:“来都来了,还能杵在这?” 张顿也不废话,抬起脚步一边走入藏花阁,一边问道:“藏花阁里谁最出名?” “那还用说,当然是——” 胡广下意识想要回应,忽然回过神来,警惕看着他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想给她赎身啊?” “我劝你还是别了。” 他摆着手道:“那个女子,可厉害了。” “厉害?怎么说?” 张顿好奇看着他,从穿越过来到现在,他这还是第二次来逛青楼。 对于青楼里的“学问”,他自认懂得不多,但不打紧,他可以问有经验的。 胡广耐心解释道:“这藏花楼里的头牌清倌人,和万花楼的杨小娘子齐名,叫郁蜻蜓。” “知道为什么她和杨小娘子齐名吗?” 胡广肃然竖起一根手指,道:“万花楼的杨小娘子,半年前弄了个‘出题’,这位郁小娘子,半年前也弄了个‘出题’,谁的答案要是让她满意,她就分文不取。” 张顿好奇道:“然后她又和杨小娘子一样,半年来没人进过她的屋子?” 胡广竖起拇指道:“聪明!” 张顿摇头道:“我能答对杨小娘子的题,为什么你就觉得我不能答对她的题?” “因为她出的题,太古怪了。” 胡广说着,又很是郑重其事的补充一句道:“古怪至极!” 张顿登时提起了兴趣,双手背在身后道:“走,进去看看。” 有了胡广,张顿觉得省了不少事。 都不用青楼里的人招呼,胡广就带着他,来到了一处长廊下。 第340章 郁小娘子的出题!这道题,是活的! 藏花阁的长廊,和万花楼的长廊有些不同。 万花楼的长廊很长很宽,每一根柱子上雕刻的纹印也很精致。 藏花阁则显得有些朴素。 但却又比万花楼的长廊更宽! 张顿拧着眉头,一个长廊,你弄这么宽干什么? 搁这跑马呢? 这就是马车也能过去了啊! 嗯?张顿打量着长廊,忽然感觉近距离的一处柱子上,有些异样。 他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不由眼瞳一凝。 这个刻痕…… 张顿手掌在上面摸了摸,神色变得有些呆滞,这他娘的怎么是剑痕啊? “胡兄……”张顿忍不住看向胡广,指着柱子上的剑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它啊,”胡广瞅了一眼他手指的地方,道:“这根柱子被剑砍过。” “我记得是半年前发生的,当时我就在现场。” 张顿讶然,“这位郁小娘子这么受欢迎的,有人还在这里为了她,而大打出手?” “不不不,”胡广摆了摆手,一脸耐心说道:“这个不是别人为郁小娘子大打出手弄上去的。” “那是郁小娘子自己动手砍的。” 张顿:“???” 看着张顿一脸懵逼的模样,胡广咧嘴一笑,“是不是没想到?” “别说你没想到,我当时也没想到啊,谁能想到郁小娘子,那么能打!” 他一边比划手势,一边说道:“那时候,还是郁小娘子头一次出题,结果出完题,有人就不爽了,不仅把题纸给撕了,而且还直接要闯闹郁小娘子的屋子。” “结果郁小娘子气势汹汹的,拎着长剑就出来了,追着那个人就砍!” 胡广指了指长廊下的其他柱子,说道:“你仔细看看,其他木柱上也有剑痕,都是当时砍得。” “郁小娘子可了不得,追着那人硬是从长廊一头,砍到了另一头。” 胡广感慨道:“当时那场面,可谓鸡飞狗跳!” “鸡飞狗跳?”张顿想了想,对着他竖起大拇指道:“这个词用的,绝妙!” 胡广神色一怔,也反应过来,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顿笑了笑,好奇的走过去,近距离看着长廊下的一根根长柱。 正像是胡广说的那样。 每一根长柱上,都有数道剑痕。 这个郁小娘子这么能打的吗?张顿有些咂舌,同时更加好奇,这位小娘子,究竟会出什么题。 “怎么又是你!” 忽然,一道惊恐的声音,骤然在张顿耳畔响起。 张顿偏头看去,不由神色一怔,目光古怪的看着叫喊出声的那个人。 这不是那位李公子么? 怎么来藏花阁了? 张顿面大微笑看着他,问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李公子警惕的和他拉开距离,看着张顿那张脸,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颊。 都是他打的! 本来应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可是面对张顿,他却提不起丝毫反抗的勇气。 这个人,是真敢动手的啊。 “你叫什么名字?”就在此时,张顿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公子额了一声,想了想说道:“我叫李清歌。” 说完,他困惑道:“你不是已经为杨小娘子赎身了吗?你还来藏花阁干什么?” 张顿语气淡淡道:“我来劝郁小娘子从良。” “……” 李清歌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好家伙,你又来赎人啊? 你是不是干顺手了?! 哪有喜欢为青楼女子赎身的啊! “李兄,这是你朋友?” 而此时,和李清歌一同而来的三名富家子弟,一脸好奇的走了过来。 “不是!” 李清歌语气果断道。 开玩笑,我李清歌交朋友有这么肤浅吗?谁把我打了,我就跟谁交朋友? 三人目光古怪的瞅着李清歌,不是你跑过来找他干什么? 其中一个年轻人,身材高大,身穿着藏青色青衫,国字脸庞上大眼浓眉,很是帅气。 他冲张顿拱了拱手,问道:“这位仁兄怎么称呼?” 张顿笑道:“我姓张。” 那名年轻人吃了一惊,“啊?你也姓张?” 张顿反问道:“怎么,你也姓张?” 那名年轻人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刚刚才从李兄那听说,他这辈子最讨厌姓张的。” 说着,他瞅了一眼李清歌。 李清歌神色一肃,摆动手掌赶忙否认道:“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啊!” “我可喜欢跟姓张的人交朋友了!” “……” 三名同伴看他的目光更古怪了几分,今天的李清歌,有点不正常啊。 也对,他鼻青脸肿呢。 听说是被姓张的给打了,面前这位郎君也姓张…… 该不会…… 三人心里暗暗思忖着。 “快看,郁小娘子出题了!” 就在此时,一道大叫声响彻整个长廊。 三名年轻人猛地抬头,一脸欣喜的看向木屋中走出来的一名婢女,快步的走了过去。 张顿望着长廊下的十几个人,从婢女的手中接过题纸,不由啧了一声,“这位郁小娘子,学杨小娘子学的倒是挺像。” “那肯定的啊。”胡广理所当然道:“人家跟杨小娘子是死对头,杨小娘子有的东西,人家郁小娘子怎可能没有?” “张老弟,你在这等着,我给咱们去取题纸。” 说完,胡广大步走向婢女,从她手中接过题纸,回到张顿身边,递给了他一份。 张顿接过来还没有细看,就听到李清歌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是昨天的题啊?” 胡广看了一眼题纸,不由啧了一声,对着李清歌挥了挥手中的题纸,说道:“昨天的?这你可错了,这是半年前就出的题!” 张顿好奇道:“半年前出的题,到现在也没人能答对?” “你还没看题吧?”胡广转头翻了翻白眼,指着题纸说道:“你看一眼题,你就知道了。” 张顿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看,不由眼瞳一凝。 题纸上,写着一行字。 【飞剑曾经照九州,不想郎君愿封侯,知君心意不在妾——】 张顿拧着眉头,仔细看着这三句诗,问道:“胡兄,这是什么意思?郁小娘子是想让来的人,帮她把最后一句接上?” “那肯定不是,”胡广摇了摇头道:“半年前就有人尝试过了,结果被郁小娘子骂了一顿。” “嗯?”张顿错愕道:“被骂了一顿?为什么?” 胡广神色肃然道:“因为那郁小娘子说,这道题是活的。” 第341章 破题之法,我知道了! 题是活的?张顿一脸困惑的看着他,这算是什么说法? 不仅是他,站在长廊下,十几个只来过几次藏花阁的富家子弟,也都好奇的围了上来。 胡广也不介意,走到最靠近自己的一处红漆长柱下,扬起手掌,轻轻的抚着上面的剑痕,感慨道: “当初这些剑痕刻在上面的时候,我就站在不远处,那时候是郁小娘子第一次露面,见到她,说一句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你能别回忆当时吗?”李清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茬道:“我就想听这题纸上的题,你为什么说是活的?” 胡广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道:“不跟你说了吗,郁小娘子说了,这道题是活的。” 李清歌:“???” 站在一旁的富家子弟们也反应过来,合着你也不知道为什么?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胡广,就冲着你这句话,你就该挨顿打。 哪有这么解释的。 不是找揍么! 张顿低头继续看着题纸上的文字。 他轻轻摸了摸纸张的质地,心中万分肯定,玄机应该不在纸上。 然而,包括李清歌在内的其他富家子弟,却不这么觉得,仔细的研究着题纸。 甚至有一名身穿青衫的富家子弟,让婢女提供火折子,将题纸放在火上面烤了一会。 让他失望的是,这样的做法,根本不起作用。 另外有人尝试着将题纸泡在水里,结果也是不起作用。 胡广双手抱肩,倚靠在长柱上,对他们的做法嗤之以鼻,低声对张顿说道:“都不知道该说他们头脑简单,还是说他们笨。” “郁小娘子出的题已经有半年了,真要这么简单,把题纸放在水里泡一泡,亦或是在火上烤一烤就能破解郁小娘子的‘活题’,岂不是早就有人进了她的屋子?” 张顿好奇道:“胡兄,你以前来过这,你是怎么破题的?” “唉,”胡广语气一噎,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当时把题纸上的字,全部拆下来了。” “然后……我把上面的字重新排列了一下顺序。” 胡广垮着脸道:“结果发现没用。” 张顿险些没笑出声,这脑子,不去板砖可惜了。 摇了摇头,张顿注视着题纸上的字,忽然心头一动。 刚才胡兄提到,半年前郁小娘子第一次露面,说这道题是活的…… 那就有一种可能! 张顿抬起头,望向一副“文明观猴”模样的胡广,压低声音道:“胡兄,我问你一个事,你以前来过藏花阁几次?” 闻言,胡广心头一紧,警惕的看着张顿,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打算跟渠荷说啊?你别胡来啊,她要是知道了,又得吵吵了!” 张顿摆手道:“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她。” 胡广手指捻着下巴上的胡须,思索了许久道:“说起我来藏花阁,那得从我刚来长安城说起,我头一次来长安城,就奔着平康坊……” “你等等!”张顿听得一阵头大,果断打断他的话音,道:“从郁小娘子出题开始说!” “你早说啊!”胡广翻了翻白眼,旋即低着头继续捻着下巴处的胡须,沉吟半晌道: “半年前,郁小娘子没出题的时候,关于她的事,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那天她出题的时候,整个长廊……就是这里!” 胡广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倚靠在后背的红漆长柱,肃然道:“当时这个长廊底下,可不像今天,就这么几个人。” “那天这里是人满为患啊。” 胡广感慨道:“你想张开手臂伸展一下都没有地方。” “然后,郁小娘子就让那婢女拿着题纸出来,出的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三句诗。” 张顿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我之前跟你说的啊。”胡广双手一摊道:“有人急了,就打算硬冲进郁小娘子在的木屋,结果郁小娘子提着长剑,追着他一阵狂砍。” “当然,人肯定没砍死,基本上都砍在柱子上了。” 胡广脸庞上满是回忆之色,道:“当时整个长廊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那郁小娘子扔下一句‘此题不难,它是活的’,就回去了。” 张顿眯起眼眸,问道:“那是她第一次露面?” 胡广点头道:“对,也是最后一次露面,之后就再没听人说过,她从木屋里出来了,毕竟杀鸡儆猴了嘛,也没人再敢冲撞她在的木屋。” “原来如此……” 张顿微微颔首,走近胡广倚靠的红漆长柱上,扬起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轻声道:“我知道这所谓的活题,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啊,你知道了?” 胡广一脸吃惊的看着他,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个分贝。 刷的一下,十几个正愁眉不展的富家子弟们,同时看向了胡广和张顿。 张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胡广赶忙捂住口鼻,但瞧见朝着这边走来的十几个富家公子,就知道已经为时已晚,只得对着张顿露出无辜的表情。 “张公子。”而此时,一名青衫年轻人急切的问道:“你当真知道如何破题了?” 张顿面带微笑,却又一声不吭。 青衫年轻人急得抓耳挠腮,想要逼问几句。 忽然,站在他旁边的同伴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然后笑吟吟冲着张顿拱了拱手,道:“在下陈谦,见过张公子。” 张顿微微颔首,但还是一声不吭。 陈谦不以为恼反而笑容更浓厚了几分,语气不急不缓道: “明人不说暗话,还请张公子告知在下,你这破题之法,究竟是什么。” “只要张公子愿意告知在下,”陈谦爽朗笑道:“在下就将此物给你!” 说完,他摘下手中的玉佩,高高的举了起来。 似乎怕张顿不懂,陈谦一脸耐心解释道:“张公子,这块玉佩,少说也值两贯,只要张公子愿意说,这块玉佩就是你的了。” 胡广心中不由一怒,一块玉佩你还解释,他娘的瞧不起谁呢!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这个叫陈谦的富家子弟,摆明了看不起张顿! 第342章 在下张顿,前来破题! 如果陈谦拿出来的,是价值几百贯的玉佩,胡广也不说什么,甚至可以替张顿“受辱”。 可是两贯钱? 能来藏花阁的,谁还掏不出两贯钱啊! 再者,张顿现在是平康伯! 要是传出去,还不知旁人会怎么笑话他。 “张老弟!” 胡广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然而,张顿却投给他一个放心眼神,旋即笑容和善的从陈谦手中接过玉佩,又看向了其他人,问道:“诸位公子,你们想不想知道如何破题?” 其余的十几个富家子弟,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笑了笑。 他们心领神会的走到了张顿面前。 “我这没玉佩,倒是有价值两贯钱的金子,张郎君,还请不要嫌弃啊。” 一名身穿湛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笑吟吟将手伸入袖子里,取出了一小粒黄金。 张顿淡笑着接入手中,“两贯钱,可不是小钱。” 说着,他又看向了其他人。 “我这也有两贯。” “哈哈,花两贯钱就能知道怎么进郁小娘子的闺房,这钱我花了!” 富家子弟们笑呵呵的,很是痛快的将钱拿了出来,递给了张顿。 李清歌犹豫了一下,也从袖子中取出一粒金子,递到了张顿手中。 很快,张顿手中多出了二十来贯钱。 瞧见没有,这可是二十贯。 张顿瞅了胡广一眼,将十几粒金子握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用眼神示意道。 胡广不由翻了翻白眼,别人都是来藏花阁消费的,你倒好,跑来赚钱了! “张郎君,在下把话说在前头。” 就在此时,陈谦语气淡淡的说道: “在下是冲着你说的破题二字来的,如果你说出来的破题之法没有用,给你的钱,可得退还给我。” 张顿笑了笑,一边将钱收起来,一边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的钱白花。” “其实这道所谓的‘活题’,答案没有那么复杂。” 他语气一顿,走到红漆长柱跟前,道:“毕竟……郁小娘子在半年前出题的时候,就已经将此题的答案,跟诸位说了。” 闻言,包括李清歌在内,长廊下的富家子弟们同时皱眉。 陈谦语气果断道:“不可能!” 李清歌小声道:“对啊,她要是说了,消息不可能没传出去,我不该不知道啊。”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仔细去揣摩。” 张顿扬起手掌,轻轻抚了抚长柱上的剑痕,道:“你们看这里,这是剑痕。” 看到众人将目光投了过来,张顿继续说道:“郁小娘子为什么要拎着剑,在柱子上砍?” “因为这是她有意为之。”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应该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前来答题的诸位,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陈谦皱眉道:“你痛快一些,究竟是什么?” 张顿笑道:“答案就是,打败她!” 闻言,那名身穿湛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摇头道:“你这是胡扯!” 其他富家公子,也是一副狐疑的看着张顿。 张顿认真道:“你们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试着去闯入郁小娘子的屋子。” 李清歌小声嘟囔道:“那不是吃饱了撑的?谁没事想着挨揍啊?” 你不就是么!张顿瞅了他一眼,旋即淡淡道:“这就是为什么大半年,都没人能破题的原因啊。” “究其原因,就是你们不敢。” “你们就只想着,从文章上面下功夫,来博取郁小娘子的欢心。” 张顿摇头道:“殊不知,有些女子,她看重才华,还有一些奇女子,她看重的是另一方面。” “比如身手,还有相貌,亦或是背景,钱财。” 张顿目光挪移到了郁小娘子所在的木屋,轻声道:“这位郁小娘子,看重的,就是破题之人的身手。” “飞剑曾经照九州,不想郎君愿封侯,知君心意不在妾……”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郁小娘子想的最后一句,应该就是……” “何不拔剑扰君忧!” 说罢,张顿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朝着木屋的方向而去,直到在木屋前站下,声音洪亮道: “郁小娘子,在下来破题了。” 长廊下的富家子弟们呆呆的看着张顿。 这人莫不是疯了? 他还真以为,这样做就能破题?! 胡广也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样,连他都觉得,张顿这就有些胡来了。 虽然知道你想赚那二十几贯钱。 但也没必要打算强闯郁小娘子的木屋吧! 半年前,可是有人因为强闯木屋,而被追的满地乱跑。 然而,让众人震惊的是,木屋竟然发出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名身穿绯色襦裙,头上挽着一个螺髻、身形高挑的女子,面容平静的走了出来。 霎时,长廊周围的百花,仿佛都低垂下来。 众人睁大眼睛,望着那名红裙女子。 她的肤色很白,精致的鹅蛋脸上,明眸皓齿,红唇紧紧的抿着,一双丹凤眼,透着些许冷漠。 但此刻,她看着张顿的目光,又充满了赞赏。 “半年了,奴家终于见到一个,有些才情的郎君。” “奴家郁蜻蜓,见过郎君。” 她轻启红唇,声音很是动听。 下一秒,郁蜻蜓扬起手臂,五根葱白手指紧紧的握着一柄长剑。 长廊下的富家子弟们,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姓张的,说的破题是真的! 原来真是这样破题! 可是…… 这题谁能破啊?! 众人彼此相互对视着,都看出对方眼眸中的那一抹无奈。 他们自认还是学过一些拳脚功夫。 可是,一想到传闻中,郁小娘子提剑追着强闯她屋门的人砍,砍的长廊里的红漆柱子全是剑痕,他们就暗暗捏了一把汗。 心里有不甘,也有庆幸。 不甘是被张顿先想出了如何破题。 庆幸的是,幸好自己没想出来。 不然现在面对郁小娘子手里长剑的人,就是他们了! 张顿面大微笑,拱手道:“见过郁小娘子。” 郁蜻蜓嗯了一声,道:“张郎君,准备好了吗?” “若是准备好了,就请解题吧。” 张顿微微颔首:“请。” 郁蜻蜓眯起了丹凤眼,握着长剑的手掌猛地一抖。 霎时,长剑如虹,骤然刺向了张顿! 第343章 空手接白刃! 面对刺向面门的剑尖,张顿微微偏头,郁蜻蜓手中的长剑,几近贴着他的左脸颊而过。 郁蜻蜓眼眸一亮,“郎君,好身手。”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长剑挽出一个剑花,再次刺向张顿。 张顿眼眸眯起一条缝,这次没有选择躲避,而是凝视着她的动作。 这个郁蜻蜓……有点不对劲啊。 他能看得出来,此女的身手,一般人绝对比不上。 现在长廊下站着的富家子弟们,和郁蜻蜓打起来,就算一块上,也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郁蜻蜓刺过来的剑,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长廊底下那些红漆长柱,上面的剑痕并不算浅。 郁蜻蜓的力量,绝对不小。 可现在,她刺剑的动作,给他一种软绵绵的感觉。 很慢!而且很虚! 她故意的?张顿拧起眉头,有些困惑的看着郁蜻蜓。 旋即,他扬起了双手,手掌对着长剑准备合成十字。 给她来一个空手接白刃! 郁蜻蜓是不是故意的,试一试就知道了。 嗯?而此时,郁蜻蜓看到他的动作,眉头不由一挑,她的心思,被这个郎君给发现了? 郁蜻蜓眼眸噙着一抹笑意,手中的长剑猛地一收,然后从空中劈下。 正好落入张顿刚刚和十的手掌中! 啪! 伴随着一声脆响。 长剑剑刃,被张顿重重的夹住。 果然!张顿心中了然,忽然瞅见郁蜻蜓投给自己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便毫不犹豫的用力一抽。 “啊!” 伴随着郁蜻蜓的一声惊呼,她手中的长剑,被张顿夺了过去。 “承让了。”张顿面带微笑,将长剑递了回去,微微拱手道。 郁蜻蜓眸波流转的凝视着他,旋即收起长剑,欠了欠身子,脆声道:“刚才多谢郎君手下留情,郎君,请到奴家屋子里一叙。” 这算不算是请君入瓮?张顿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跟在她的身后,朝着木屋中而去。 留下富家子弟们在长廊下一阵凌乱。 “你刚才看到了吗?” “看到了,空手接白刃!” “接白刃个屁!这不就是郁小娘子故意的吗?” 富家子弟们忍不住吐槽着。 除了郁蜻蜓第一下刺向张顿面门,被张顿躲开以外。 后面二人的动作,在众人眼里,就更像是在演戏。 有那么空手接白刃的吗? 郁蜻蜓是谁,追着一个魁梧大汉,能砍得满长廊的长柱全是剑痕的女子! 她手中的力道,一般人根本受不住! 偏偏张顿接住了,还接的那么准! 准确的说,张顿刚才的动作,很是随意! 就好像故意将手掌放在那里。 然后,郁蜻蜓故意收剑,然后举起握着剑柄的手掌,将剑从高处挥下,再轻轻放在张顿手掌中间。 众人彼此相互对视着,都看出彼此脸上的那一抹不爽。 演戏谁不会啊。 换做他们,他们自认比张顿演的还要自然! 让他们看不懂的是,郁蜻蜓为什么要跟张顿演戏?! 二人,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不应该啊,众人越想越是茫然,他们从未听说过,郁小娘子什么时候跟其他男子接触过。 不出意料的话,张顿肯定也是头一次来到藏花阁,也是头一次见到郁蜻蜓! 就在此时,一道焦急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姓张的要跟郁蜻蜓进去了!” 众人抬头望去,眼睁睁看着张顿跟在郁蜻蜓身后,走入了木屋当中。 胡广站在一旁翻了翻白眼,道:“废话,都打赢了,不进去还能在外面干看着?” 陈谦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懂个屁!” “那可是郁蜻蜓!” “万花楼的杨小娘子被平康伯抢走,平康坊的青楼门面,如今就只剩藏花阁的郁小娘子撑着。” “杨小娘子被赎身,不知断了多少人去万花楼的念想。” “要是郁小娘子也被抢走,谁还来藏花阁?” 胡广愣愣看着他,困惑道:“不是,你是藏花阁那老鸨的亲戚么,这么为藏花阁着想?” 一句话,让陈谦有些上火,没有再去看胡广,盯视着木屋方向。 李清歌叹了口气,一脸颓丧道:“如果郁小娘子真跟了他,老子以后就再不来藏花阁了。” 就在此时,一名富家子弟摇头道:“李公子,你这话就说错了吧。” “什么叫郁小娘子会跟了他?郁小娘子出题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梳笼之事?” 另一名富家子弟笑着道:“就是啊,大不了,待郁小娘子梳笼以后再来,她又不会飞了,只不过就是她的身价,不如以往罢了。” 闻言,长廊下的富家子弟们纷纷笑了起来。 “此言有理!” “郁小娘子真若被姓张的梳笼,那过不了几天,她就该挂牌了。” “对,到时候再想见她,岂不是随时都能见?” 李清歌瞅了他们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待她梳笼后再来? 你以为再来,她还能在这? 你知不知道进去的那个男子是谁! 那可是平康伯张顿! 别人不知道姓张的身份,爱过一顿打的李清歌,比谁都清楚。 这个孽障!李清歌看着木屋方向,想到张顿正跟郁蜻蜓共处一室,心里发酸的暗暗骂道。 ———— “阿嚏!” 刚走进木屋,张顿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下一秒,他面前就多了一面巴掌大小的绢布。 “谢谢。”看着郁蜻蜓递来的绢布,张顿道了一声谢,拿在手中。 “郎君请坐。”郁蜻蜓俏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指了指小桌道。 等到他坐下,郁蜻蜓坐在他对面,笑吟吟道:“郎君,你不是为梳笼之事来的。” 张顿讶然道:“这你都能看出来?” 郁蜻蜓轻笑了一声,道:“因为郎君的眼里,跟外面那些公子比,缺少了一样东西。” “外面那些公子,看奴家的眼神是一种样子,郎君看奴家的眼神,又是另外一种。” 郁蜻蜓轻声道:“奴家还从未看错过人,所以刚才在外面跟郎君演了一场戏给外人看,就是想请郎君,进来坐坐。” “郁小娘子刚才配合在下演了一场空手接白刃给那些人看,应该不只是因为你看人准的缘故吧?” 张顿双手抱肩,歪头瞅着她道。 郁蜻蜓美眸弯成了月牙状,笑吟吟道:“不愧是平康伯,心思缜密,奴家佩服。” 果然!张顿恍然,这应该才是她刚才配合自己演戏,让自己进屋的原因。 郁蜻蜓,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第344章 张老弟,有一个杨小娘子,还不够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顿好奇看着她,他此次和胡广来藏花阁,没告诉任何人,藏花阁中,也就只有那个挨过一顿打的李清歌知道他的身份。 而李清歌也不敢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其他人。 没理由郁蜻蜓知道自己身份。 郁蜻蜓嘴角微微翘起,脆声道:“奴家当然不认识平康伯,不过,胡店家,奴家认识。” “关于胡店家的传闻,奴家听人说起过,半年前胡店家来藏花阁,给奴家留下的印象很深刻的。” 原来如此…… 张顿恍然,心中又有些困惑,胡兄是怎么做到,在半年前就能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平康伯,你能跟奴家说说,为何会来藏花阁?” 郁蜻蜓语气玩味道: “长安城中,有不少关于平康伯的谣言,若是换做奴家是你,这时候应该避嫌才对,最不应该去的地方,就是青楼。” 张顿坦然道:“我来这,是来找你。” “平康伯,奴家跟杨嫦柔不一样。” 郁蜻蜓沉默了几秒,道:“何况,平康伯金屋藏娇了一个,还想藏两个?” 张顿额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你误会了,我对金屋藏娇不感兴趣,我来藏花阁,只是想帮你一个忙。” 郁蜻蜓目光古怪的看着他,“这不一个意思?” 这能是一个意思吗?张顿有些无奈,怎么大家都以为自己来青楼,是想金屋藏娇啊? 郁蜻蜓叹了口气,“平康伯的好意,奴家心领了,但是,奴家不打算离开藏花阁。” “都说良人好,但奴家觉得,良人没那么好做,奴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张顿目光古怪的看着她,你是手无缚鸡之力吗?使剑的时候,可不见你这么说。 郁蜻蜓继续说道:“奴家离开了藏花阁,能去哪里?名下没有田地,离开了岂不是要过乞讨生活?” “亦或者,是嫁为人妇。” “那种生活,还不如在藏花阁赚钱来的自在。” 郁蜻蜓轻声道:“毕竟,在这里奴家还能有些自由,真嫁了人,可就一点自由都谈不上了。” “如果平康伯有需要奴家帮忙的地方,奴家一定会帮,但帮我从良,还是不必了。” 那我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张顿沉吟了两秒,道:“郁小娘子,你对我怕是有些误会。” “我来藏花阁帮你,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 看着郁蜻蜓投来困惑之色,张顿神色肃然了几分,道:“前几个月,河东道那边出现了灾情,朝廷派我去了一趟,我在那边做出了一些成绩,所以陛下以封爵作为赏赐。” “封爵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啊。” 张顿叹了口气道:“如果只是单纯的封爵也就罢了,奈何我在朝堂上树敌太多,有人从中作梗,说服陛下,赏赐我做平康伯。” “你也知道,平康伯在咱们长安城里,意味着什么。” “他们是想将烟柳之地,与我捆绑,借此污了我的名声。” 郁蜻蜓困惑道:“所以奴家刚才也说,平康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万花楼和藏花阁这种地方,应该避嫌才对。” 张顿摇头道:“那不是长久之法,只要我还是平康伯,只要天下人还没有改变对平康坊的印象,就是再避嫌也没用。” 郁蜻蜓吃惊道:“平康伯是想让天下人都改变对平康坊的印象?这怎么可能……” 想做成这种事,太困难了! 不对,准确来说,根本就做不成! 张顿笑了一声,“不可能是对别人而言,我张顿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所以,我才会来藏花阁,想请郁小娘子帮个小忙。” 郁蜻蜓想了想,“平康伯为杨嫦柔赎身,也是这个原因?” “对!”张顿点了点头。 “可是……”郁蜻蜓犹豫了一下,道:“也不必非要赎身对吧?” 张顿沉吟道:“想做成这件事,还真得先帮你赎身才行。” “可是……”郁蜻蜓咬了咬牙,道:“实话跟平康伯说了吧,奴家跟姓杨的不对付。” 张顿神色一怔,来的时候虽然听胡广说过杨嫦柔和郁蜻蜓关系不怎么样,好像有些同行竞争的意思。 但从郁蜻蜓口中听说,感觉就有些不一样。 “怎么个不对付?” “奴家看她不顺眼,她也看奴家不顺眼,就这么简单。” “……”这简单吗?张顿瞅着她,见她歪头不看自己,想了想道:“那现在她被我赎身了,岂不是在身份上,就压过了你一头?” 郁蜻蜓语气一噎,有些羞恼道:“那是她不自爱,奴家不一样!” “???” 张顿愣愣看着她,不是他看不起青楼女子,但这话从青楼女子口中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郁蜻蜓语气幽幽道:“平康伯,你要为奴家赎身,奴家也不是不能答应,但有一个前提,你把杨嫦柔送回去。” 送回万花楼?张顿无语的看着她,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我先帮她从良,现在又给人家送回去,那长安城还不炸锅了? 你们俩究竟啥过节啊? 看着张顿的脸色,郁蜻蜓面容一冷,说道:“如果平康伯不答应,就请回吧。” “那我改天再来。” 张顿想了想,缓缓站起身,便朝着木屋外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郁蜻蜓亲自站起身,面若寒霜的关上木屋的门。 “诶,你怎么出来了?” 长廊之下,富家弟子们已经离开,只有胡广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长椅上。 看到张顿竟然从木屋走出来,胡广眼睛都睁大了几分,赶忙跑过去问道,“跟郁小娘子处的怎么样?” 张顿双手一摊,道:“谈崩了。” “啊?” 胡广傻眼,“这种事你还能谈崩?不是,那种事应该用‘谈’这个字吗?” “想什么呢?” 张顿翻了翻白眼,将在木屋中聊的事原原本本告知给他。 胡广啧啧道:“你这是自找的啊,来的路上我就跟你说过,杨嫦柔跟郁蜻蜓,谁看谁都不顺眼。” “她见你帮杨嫦柔赎了身,要能答应你,那才见鬼了。” “不过话说回来,”胡广好奇道:“张老弟,有一个杨小娘子,还不够吗?” 张顿摇了摇头,“先凑合用吧。” “……”胡广目光古怪看着他,先凑合用?这话要是被那些富家子弟听见,不打死你?! 第345章 都是长安城的狐狸,搁这说什么聊斋 平康坊的街路上,嘈杂的行人声音,此起彼伏。 长孙无忌、杜淹身穿着紫色长衫,神色凝重的望着大门敞开的藏花阁。 “你们确定看到张顿进去了?” 长孙无忌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中年仆从,沉声问道。 中年仆从重重点了点头,低声道:“肯定没错,小人打从今天坊门开了就在醉仙楼门口盯着,亲眼看到张顿带着醉仙楼店家胡广,进的藏花阁。”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这小子脑子里装的什么?昨天去了万花楼,今天又到藏花阁?打听清楚他要干什么了吗?” 中年仆从赶忙道:“听从里面出来的人说,张顿想给头牌清倌人郁蜻蜓赎身。” “嗯?”长孙无忌神色一怔,“他给青楼女子赎身上瘾了?” 中年仆从想了想道:“年少有为的小郎君,不都喜欢做这种事么?”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道:“不对,这小子不可能敢这种事。” 跟张顿共事许久,虽说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但长孙无忌明白,张顿绝不是这种人。 “在这等他!” 长孙无忌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仆从挥了挥手,让他先离开。 “长孙兄,他出来了!”没过多久,藏花阁中走出了两道身影。 杜淹眼尖的看到二人,一眼认出走在左边的便是张顿,压低声音道。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嗯?他怎么没带人出来?” 杜淹讶然道:“难不成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长孙无忌皱眉思索了许久,抬起脚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而此时,胡广和张顿并肩走了出来,道:“张老弟,咱们去哪?” “先回去。”张顿双手背在身后,沉吟着说道。 没有“请”的动郁蜻蜓,那就只能先将就着用杨嫦柔。 先把事情做起来再说! “真是巧了,能在这碰见平康伯。” 忽然,一道熟悉又充满讶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张顿眼瞳一凝,偏头望去,就见长孙无忌面带微笑的朝着这边走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御史大夫杜淹! 张顿目光古怪的看着二人,“杜公,长孙公,你们好这一口?” 长孙无忌:“……” 杜淹:“……” 二人抬起头,看着张顿背后藏花阁的牌匾,纷纷骂了一声,这个臭小子,挺会倒打一耙的啊。 张顿语气意味深长道:“还是说,两位国公,听说我进了藏花阁,特意在这等我呢?”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人啊,聪明了不好。” “老夫确实是来找你的,知道什么原因吗?” 张顿摇了摇头。 长孙无忌收敛起笑容,板着脸道:“老夫听说,你昨天在万花楼,给万花楼的头牌清倌人杨嫦柔赎身了。” “你不是有未婚妻么,还打算纳个妾?” 张顿困惑道:“不行吗?” 行个屁!长孙无忌心里骂着,你知不知道你未婚妻是什么身份? 她是李丽质。 长乐公主! 一旦张顿跟长乐公主成婚,他就是驸马,驸马还想着齐人之福那种好事? 无论是前朝驸马,还是大唐驸马,都是一旦和公主成婚,就不能做官,跟驸马沾亲带故的,也都得辞官。 更不用说三妻四妾了,在家里,驸马就是臣,公主是君! 驸马日子,没那么好过。 长孙无忌肃然道:“行不行的先不说,老夫就觉得,你来青楼,不像是来纳妾。” “跟老夫说说,你心里又藏着什么主意?” “不是……” 张顿皱紧了眉头,语气带着些许困惑道:“长孙公,咱们很熟吗?” 凭借着在河东道做出的政绩,李二在朝堂上要为他封爵,如果不是长孙无忌,他也不至于得到个“平康伯”,更不至于被满朝文武利用这一点,打算污了他的名声。 始作俑者,可是面前这位主儿。 他竟然还有脸,问自己准备做什么! 长孙无忌语气一噎,旋即有些气恼道: “张顿,你别不识好歹啊。” “如果不是老夫,你的封地能在长安城吗?你知不知道,你的爵位,不仅是实封,还有实地!” “朝堂上像你这样实封的开国县伯,一个也没有,你是独一份!” “杜公,你说对不对?” 说着,长孙无忌看了一眼杜淹道。 杜淹嗯了一声,凝视着张顿,沉声说道:“张顿,咱们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要说知名度,莫过于平康坊。” “你现在是平康伯,长孙公是出了力的,至于后面发生的事,老夫觉得吧,与他关系不大。”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二人,都是长安城的狐狸,搁这说什么聊斋。 关系不大?若不是他,满朝文武能找到机会对付我? 张顿摇了摇头,道:“这个谢字,我是说不出口,不过既然长孙公刚才问了,看在咱们以前在河东道共事的情分上,我也直说了。” “我来藏花阁……是来找郁小娘子的。” 长孙无忌眼眸发亮道:“然后呢?” 张顿双手一摊,道:“人家没同意。” 长孙无忌无语的看着他,老夫管你同意不同意,问的是具体你要做什么,搁这装傻是不是? 杜淹忍不住道:“你请人家做什么?” 张顿干笑了一声道:“我喜欢做善事。” “他就是想给郁小娘子赎身。”怕二人听不明白,胡广补充道。 刷的一下,长孙无忌、杜淹的目光瞪向了胡广,三只狐狸聊天,有你说话的份吗! 长孙无忌眯起眼眸,上下打量着张顿,道:“张顿,咱别绕弯子啊,老夫问的‘然后’,是在问你,你打算借那清倌人,想做成什么事?” “做善事啊。”张顿眨眼道。 长孙无忌气笑了,混账玩意儿,你丫就是不打算说啊! “杜公,咱们回去!” 他不耐烦的摔了一下袖子,愤然转身离去。 张顿不打算说,他就是再刨根问底,也刨不出想知道的事。 算了,不问了! 长孙无忌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派人盯着他,总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告辞了。”杜淹不像长孙无忌那般直接摔袖而走,笑着冲张顿微微作揖,旋即转身离去。 “这两个人,什么意思啊?”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胡广挠了挠头,有些郁闷的道。 “还能是什么意思。”张顿嗤笑了一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呗。” 胡广更纳闷了,“张老弟,你是怎么得罪的长孙无忌啊?” “我怎么知道?”张顿耸了耸肩,别说是胡广,这也是他的困惑。 老子是抢他儿媳妇了还是怎么的?他怎么老是跟我过不去呢。 第346章 给胡渠荷的一本书!这就是我要做的事 回到醉仙楼,醉仙楼的大门已经敞开。 随着日上三竿,平康坊内街路上的身影,越来越多。 “渠荷,啥时候回来的?” 张顿和胡广走入酒楼,就看到胡渠荷面无表情的站在柜台后,手里扒拉着算盘,讶然道。 胡渠荷抬起头,瞅了一眼询问自己的老爹,又看了看张顿,反问道:“爹爹,你跟先生大清早出去干什么了?” “出去溜达溜达。”胡广轻咳了一声。 “出去溜达?” 胡渠荷哼了一声道:“然后就溜达到了青楼?” 胡广神色一怔,“谁说的?这不是造谣吗?” 胡渠荷冷笑了一声道:“平康坊这会儿还在传呢,说先生一大清早就跑去藏花阁,要为藏花阁的头牌清倌人赎身,这也是空穴来风?” 说完,胡渠荷气不过,白皙小手重重拍在桌上,不忿道:“爹爹,你怎么能带先生去那种地方!” 胡广:“???” 这是我带的吗?胡广急了,这是你家夫子带我去的啊! 我是那种经常去青楼的人吗?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张顿,张顿却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胡渠荷愤然道:“先生昨天才为杨小娘子赎身,平康坊里多少人在背后议论着先生,说先生的开国县伯,就是青楼伯,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什么也别做,等风声消下去再说。” “你倒好,又带他去藏花阁,还要给那头牌清倌人赎身,这不是在害先生吗?” “你等等!”胡广叫道:“我可没带张老弟去藏花阁啊!” “你还狡辩!”胡渠荷气恼道:“不是你带去的,难道是先生自己去的?” 胡广没好气道:“腿长在他身上,他怎么就不能自己去了?” 胡渠荷看了一眼张顿,见他抬着下巴看着头顶,又看了看胡广,咬牙道:“爹爹,那女儿问你,关于藏花阁郁小娘子的事,先生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问的啊。”胡广下意识说了一声,旋即感觉不对劲,看着胡渠荷冲着自己冷笑,睁大眼睛道:“闺女,你是觉得为父不跟他说,他就不会去?” 胡渠荷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 胡广无语的看着她,你把你先生当成什么人了,就是我不说,他就能不去了? “渠荷,你误会了。”胡广摆了摆手,道:“张老弟去藏花阁,不是给郁小娘子赎身,是过去请她帮忙。” “帮什么忙?” “就是……”听到女儿询问,胡广额了一声,看向了张顿,见他还抬着下巴看着头顶,忍不住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张老弟,问你话呢,你去请郁小娘子帮什么忙?” 张顿缓缓收起下巴,轻咳了一声道:“说了白说,这不是人家没同意吗?” 见女儿脸色愈发不善,胡广急了,“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揣着干什么啊?” “好吧……” 张顿见二人目光盯视着自己,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我是这样打算的,先将对面的店开张。” 对面的商铺,原本开的是鼎盛楼,现在已经人去楼空。 而且,自从跟五姓七望斗法以后,太原王氏的家主为了赔罪,将醉仙楼对面的商铺,送给了他。 胡渠荷眯着眼眸道:“先生,你要开一家酒楼?” 张顿摇头,“不是。” 胡渠荷又问道:“你不会是想开一座青楼吧,然后让杨小娘子帮你赚钱?” 张顿哭笑不得看着她,“我是那种人吗?” “不过,对面的店一开起来,确实是得杨小娘子帮帮忙。” 胡渠荷咬着嘴唇,小声道:“先生,要帮忙,也不一定非得要杨小娘子帮你吧,奴家也能帮上忙。” 张顿摇头道:“你不行。” 见胡渠荷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张顿沉吟了两秒,说了一声稍等,便大步走上二层,从自己住的房间里,取来一本书,返回一层后,递给了胡渠荷。 胡渠荷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本书跟奴家能不能帮忙,有关系么? 她低头看了看张顿递过来的书,书的正面写着七个大字的书名: 《霸道师尊爱上我》? 胡渠荷愣了愣,抬起头问道:“先生,这是什么书?” “你先看看。”张顿双手抱肩,倚靠着柜台,笑吟吟道。 胡渠荷噢了一声,旋即安静的翻起书来。 一页,两页,三页…… 翻书的速度很是平缓,胡渠荷看的很认真,一字一字的读了下去。 而此时,来酒楼的食客也越来越多,光靠刘良他们应付不过来,胡广跟张顿说了一声,便过去帮忙。 醉仙楼里,嘈杂声音越来越响大,但丝毫不影响胡渠荷看书。 张顿拉了一条凳子,很是耐心的等着她。 许久,胡渠荷看到最后一页,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前面的内容,尤其是最后几页的内容,很是精彩! 让她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胡渠荷难受的是,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书却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忍不住道:“先生,下面呢?” 张顿笑着道:“书看完了?” 胡渠荷重重点了点头,“写的真好,下面呢?” “后面的故事还没写出来。” 张顿耸了耸肩,这本书还是他昨天晚上在屋子里倒腾出来的,道:“你觉得如果往外卖,会怎么样?” “肯定爆火!” 胡渠荷语气果断道,忽然想到什么,她讶然道:“先生,你是打算在醉仙楼对面,开一家书店?卖这种书?” 张顿笑着点头,“猜对了,但只猜出了一部分。” 胡渠荷想了想又道:“你打算让杨小娘子来卖书?” 张顿嗯了一声,“又猜对了一部分,再猜猜。” “后面……奴家猜不出来了。” 胡渠荷美眸一眨一眨的看着他,道:“先生,你告诉奴家好不好?” 张顿笑而不语,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胡渠荷心领神会,快步跑到胡广跟前。 此刻胡广正拎着茶壶,刚刚给杯子里倒满水准备喝一口,就错愕的看着自家女儿从他手里夺走水杯,放在了张顿面前的桌子上。 这丫头!胡广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重新拿了个杯子。 胡渠荷回到柜台后,将茶杯轻轻往张顿怀里推了推,目光期待的看着张顿。 第347章 论起名声,平康伯三个字更厉害 张顿不急不慢的握着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笑吟吟道: “渠荷,你觉得在平康坊里,是你的名气大,还是杨嫦柔的名气大?” 胡渠荷毫不犹豫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杨小娘子啊。” 虽然那些人平日里,称呼她为长安第一才女。 但在平康坊,随便拉一个人询问,那人必然知晓万花楼的杨嫦柔,而不知道她“长安第一才女”胡渠荷。 “是啊,论名气,整个平康坊里谁不知道杨小娘子?” 张顿微微颔首,道:“所以这个名气,可以加以利用。” 他回头看向醉仙楼外,指了指对面商铺紧闭的大门,道:“不说整个长安城,单说平康坊,我把书店开起来,有杨嫦柔的名气在,是不是来的人也会多一些?” 胡渠荷没有应是,而是目光古怪的看着他,“先生,就算不用她,来的人肯定也会多。” “毕竟,你是平康伯啊。” 张顿:“……” 胡渠荷一脸认真道:“先生可比杨小娘子出名多了。” “平康坊里,不是每个人都对青楼感兴趣,对青楼感兴趣的,都是些年轻士子。” “但是你不一样,在平康坊里,你就是拉一个孩童,一个老妪,一个老头子,问他们平康伯是谁,他们都知道。” “杨小娘子,只是吸引那些年轻读书人,先生可是一个人吸引三代人!” 张顿:“……” 胡渠荷眨眼道:“先生,你脸色怎么不好看,奴家说的不对吗?” “对个屁!” 张顿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多问几句?你问那些年轻读书人,他们会跟你怎么说,他们会说,杨小娘子年轻貌美,唇红齿白,万人迷也。”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再问别人,问平康伯的事,你猜猜他们会怎么说?差不离就是‘啊,平康伯啊,青楼女之友’!” “噗嗤!”胡渠荷没忍住,闷声笑出了声。 “你还笑?”张顿瞪了她一眼,旋即摇头道:“如果真的只是想要开书店赚钱,确实就如你所说,我的名气大,吸引来的人更多。” “但是,我开书店,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洗白我的名声。” 张顿眯起眼眸道:“现在长安城里不是谣传,我是青楼伯么,那我就给他们来一个釜底抽薪!” “你附耳过来,我跟你仔细说。” 见张顿招手,胡渠荷赶忙将耳朵凑了过去。 感受到张顿的呼吸,她脸庞泛起了红晕,一直红到了耳后。 张顿没有发现,很是认真的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她。 胡渠荷听的很认真,越听越是吃惊,当张顿说完后,她神色担忧道:“先生,你真的要这样做?那不是把整个长安城的人全部都得罪了吗?” 张顿摆了摆手道:“什么全长安城的人,最多就是一小撮人。” 胡渠荷还是忍不住道:“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不会,我有分寸。” 张顿笑了笑道:“另外我跟你讲,我要做的,可不单单只是借杨小娘子的名声,而要借她这个人一用!” 刚说完,他就看到胡渠荷不停的冲着他眨眼睛,困惑道:“你怎么了?眨眼干什么?” “平康伯……”忽然,身后响起幽幽之声,“你要借奴家一用是什么意思?” 张顿:“……” 他转头看了一眼,就见身穿翠色襦裙,身形高挑,肤白貌美的万花楼头牌清倌人,带着婢女站在他身后。 杨嫦柔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奴家不会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吧?” 面对杨嫦柔的质问,张顿轻咳了一声,“你误会了,我是打算开一家书店。” “你看看这本书。” 说着,他将桌上的书籍,递给了她。 杨嫦柔将信将疑的将书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书名,惊疑了一声,打开看了看内容。 越看,越是痴迷。 过了许久,杨嫦柔才将目光从书页上挪开,讶然看着张顿道:“写的真好。” “平康伯,这是你写的?” “对。” 张顿笑着道:“不过,很快就不是我写的了,我打算这本书的作者,换成是你。” “啊?”杨嫦柔捂着嘴唇,吃惊的看着他,“平康伯,此话怎讲?” 张顿神色认真道:“我刚才说的话,你不是已经听到了?我不仅要借你的名声一用,更要借你一用。” “意思就是,我开书店,要用你来打名气,同时,要用你写的书来卖。” 张顿从她手中将书拿了过来,按在柜台上,继续说道: “这本书,我敢肯定,可以风靡长安城,赚到不少钱。” “到那时候,凭借着这本书,杨小娘子你身为著作者,也能赚到分成。” “而我……” 张顿指着自己道:“也能摆脱青楼伯这个污名,你看看,是不是一举三得?” 杨嫦柔沉默了许久,道:“平康伯大才,只是奴家有一事不明,为何要将这本书的作者,定为奴家?” 张顿耐心解释道:“你的身份比较特殊,只有洗白了你的身份,我才能跟着洗白,朝堂上那帮老狐狸,用的这一招叫打鬼借钟馗,而我,就是把钟馗变成凡人,明白了吗?” “可是……”杨嫦柔语气复杂道:“奴家觉得,这样做,万一被人发现此书不是奴家写的怎么办?到时候岂不是就坏了平康伯的计划?” “这一点你放心。”张顿笑着道:“后面我会教你如何写书,到时候你自己多写出几本,不就可以了?” “那好吧……”杨嫦柔犹豫了许久,最终咬着嘴唇道。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万花楼的头牌清倌人,她已经被张顿赎身。 说直白一些,她现在是张顿的人。 虽说张顿并没有轻薄他的意思。 但是,人总要生活的。 万一哪天她有用钱的地方,没了经济来源的她,只能依靠平康伯,到那时真就身不由己了。 现在好了,一个正当的赚钱的机会,就摆在面前。 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平康伯,这本书……”想清楚后,杨嫦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指了指柜台上的书籍,道:“奴家能带回去再看看吗?” 第348章 把你从万花楼里赎出来,他就只是为了教你写书? “可以。”张顿笑着将书递给了她,说道:“如果有什么困惑,你就来问我。” 杨嫦柔欠了欠身子,带着书和婢女走向醉仙楼二层的房间。 整整一下午,杨嫦柔都坐下床边,安静的翻着书,将那本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婢女一刻也没停的,将整个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见杨嫦柔还在认真的看着书,不由好奇道: “小娘子,这本书有这么好看吗?讲的是什么故事啊?” “你自己看看。” 杨嫦柔抬起头,将手中的书地给了她。 婢女赶忙擦了擦手,将书接了过来。 跟在杨嫦柔身边这么些年,她不仅学会识字,琴棋书画也会一些。 她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 越看,她越是痴迷,当翻到最后一页,见内容没写完,不由有些怅然若失,随即又感慨道: “难怪平康伯说,这本书若是往外卖,一定能风靡长安城,写的真好。” 说着,她看了一眼杨嫦柔,小声道:“不过平康伯想用这本书洗刷他的污名,真的能做到吗?” 杨嫦柔沉默了几秒,清脆的声音缓缓道:“平康伯这个人,很厉害。” “虽然年轻,但是做事情几位老练,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咚咚咚——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婢女赶忙放下书,走过去将门打开,讶然道:“平康伯?” 张顿站在门口,笑吟吟点了点头,道:“杨小娘子呢?” 杨嫦柔赶忙起身,欠了欠身子,旋即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 张顿面带笑容走入屋子,问道:“那本书看完了?” “奴家看了好几遍。”杨嫦柔捂着嘴唇轻笑道:“越看越觉得写的好。” 张顿笑了笑,要是不好才有鬼了,要知道,这本书放在现代的网文里,也是常年在女频销售榜上。 杨嫦柔望着他,心头一动道:“平康伯,你来是想教奴家写书?”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啊,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道:“这本书一旦开卖,对外会说你是原作者,所以从现在开始,后面的故事,就得你来写。” “可是……”杨嫦柔心中有些紧张,“奴家写不好怎么办?” “这不是有我吗?” 张顿一乐,还没有穿越的他,当过一阵子编辑,在教人写书方面,他有经验。 他走到杨嫦柔身边,坐在床边上,拿起那本书,轻轻翻动着。 杨嫦柔心中一紧,这还是头一次和男子坐的这么近。 看到张顿低着头只顾着翻书,杨嫦柔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本书后面的故事,我会给你提供,但毕竟是由你来写,所以你得提前先了解,整个故事的核心是什么。” 张顿抬起头,问道:“你觉得核心是什么?” “核心……”杨嫦柔小心翼翼道:“是师尊和弟子的爱情?” “错了。” 张顿摇头,肃然道:“是暧昧。” “啊?”杨嫦柔神色一怔,暧昧?好像也对……这本书每一章节里,好像都是在描写师尊和弟子怎么亲近…… “说的再深入一些,就是爱情为皮,暧昧是骨。” 张顿继续说道:“故事设计,上,一定要以这两点为主。” “所以,你得好好揣摩揣摩。” 张顿竖起一根手指,认真道:“另外,一定要在细节上下功夫,这个细节,会增强代入感,代入感越强,看得人就会如临其境,那书就一定会火。” 说着,张顿很是耐心的又讲解起写法上的问题。 杨嫦柔竖起耳朵认真听着,脑海中隐隐有了该怎么写这本书的想法。 “平康伯,奴家先试试看。” 杨嫦柔想了想,道:“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奴家再来找你。” “好!”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旋即转身离去。 等到张顿离开,婢女小声道:“小娘子,平康伯好像真打算教会你写书啊。” 杨嫦柔扬起手指,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没好气道:“什么叫好像?这不是明摆的事吗?” 婢女揉着脑袋,更困惑道:“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懂啊,平康伯把你从万花楼里赎出来,就是为了教你写书?这是正常男人该干的事吗?” 杨嫦柔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言语中的意思,俏脸一红,羞恼道:“你乱说什么呢!” “没乱说,我认真的。”婢女一脸严肃的说道。 杨嫦柔跺了跺脚道:“你还说!不许说了!” ———— “张老弟,你跟杨小娘子相处的很愉快啊,这么久都不见你下来。” 见到张顿从楼上走下,站在柜台处的胡广,咧了咧嘴道。 站在他身边正打算盘的胡渠荷,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幽幽的看着张顿。 张顿哭笑不得道:“想什么呢,我是在办正事。” “嗯?”胡广睁大眼睛道:“郑氏?不应该是杨氏吗?哎呦!” 看着胡广捂着腰,咧嘴吃痛的模样,胡渠荷羞恼的收回小手,道:“爹爹,你再胡说,女儿就不帮你了啊!” “该!”张顿笑了一声道。 胡渠荷抬起头,轻哼了一声,将手中算盘放下,便转身快步朝着楼上走去。 “胡兄,她怎么了?” 张顿纳闷的看着胡渠荷的背影问道。 怎么感觉这个女弟子,对他很不满啊。 “你说呢?” 胡广一边揉着腰,一边没好气道:“你说你一个当夫子的,天天跟青楼女子混在一块,渠荷她能开心的起来吗?” 张顿摇了摇头,还是以后再跟她解释,现在还有事情要做,看着醉仙楼对面的商铺,道:“胡兄,咱们进去看看。” 胡广点头,跟着他并肩来到对面,张顿掏出钥匙,将门打开。 里面的味道不怎么好闻。 “这间铺子太久没开,得放放味了啊。” 胡广捂着鼻子,挥动着袖子走了进去,道:“咱们还是头一次来这家铺子啊。” 扫视了一周,胡广感慨道:“这家铺子,可比我醉仙楼的大多了,你瞧瞧这装潢,以前那姓王的肯定没少下本钱!” 张顿扫视着周围,道:“胡兄,让你找的人,找的的如何了?” 胡广笑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已经妥了,那些人随时能动工。” “这里面的装潢都是现成的,能拿来直接用,最多就是添置一些家什,就能开张了。” 说着,胡广语气一顿,问道:“张老弟,这间铺子你打算叫什么?” 张顿沉吟道:“就叫……长安书店吧。” 第349章 长安书店,开张的第一天! 长安书店?胡广微微颔首,“这个店铺名字听着不错,够大气,也容易让人记住。” “那书呢?”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店内,说道:“咱们要不要买一些?” “不用。”张顿摆了摆手,自己弄这个书店,赚钱都是次要的。 “咱们就只卖一本书。” “啊?”胡广错愕看着他,“就卖一本书?能赚到钱吗?” 张顿笑道:“目前来说,我还没想着直接赚钱,先把咱们长安书店的名声打出去再说。” “行!”胡广点头道:“听你的,我这就叫人,两天之内,让这家店开起来!” 张顿嗯了一声,胡广做事他放心,毕竟,他的执行力很强。 就是不能让他单干,得给他规划好了才行。 不然,一旦他单干起来,裤子都能让他赔出去。 两天时间里,醉仙楼对面的商铺,挂上了一块新的牌匾,上面是由张顿亲手写的四个大字——长安书店。 “长安书店?这是要开一家书肆?” “店名倒是新鲜啊。” “谁开的?” “还能是谁,当然是平康伯了啊!” “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我可是醉仙楼的老主顾,能不知道是谁开的?告诉你,这家店铺就是平康伯名下的,不是平康伯开的书肆,还能是谁?” 往来经过的行人,看到正在装修的长安书店,纷纷好奇的驻足议论起来。 平康伯张顿的名字,这几天已经传遍了平康坊,对于他的事,更是寻常百姓饭后的谈资。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开口说道:“我记得平康伯在前几天,为杨小娘子赎身了吧,这个时候平康伯开了一家书肆,是不是给杨小娘子准备的?” 话音甫落,周围霎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着,觉得那人说的话很有道理。 为什么平康伯要开书肆? 结合着他为杨嫦柔赎身来想,很可能他是为杨嫦柔准备的! “听说杨小娘子很漂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还用说,她可是万花楼的头牌清倌人!” “我不信,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哈哈,你直接说想等长安书店开张来看看不就得了,绕什么弯子啊!” 站在他旁边的人哈哈笑着,而更多人却是眼眸发亮,存着和说话那人一样的心思。 长安城内的各个坊市,都有书肆。 尤其是平康坊,书肆就有三家。 此时此刻,平康坊内一处名为“盛客楼”的酒楼雅间之中。 三个戴着幞头,身穿锦罗绸缎制成衣衫的中年人,各自坐在小桌后。 其中两个穿着深色长衫的中年人,正谈笑风生。 忽然看到另外一人,脸色阴沉的喝着闷酒,坐在最左侧也是邀请他们来饮酒的中年人,讶然道: “杨兄,你怎么了这是?怎么看着闷闷不乐啊?” 被称为杨兄的中年人,缓缓抬起头,沉声说道:“醉仙楼对面,开了一家书肆,你说我能高兴的起来吗?” 另外一名中年人摆了摆手道:“嗨,不就是一家书肆么,长安城内开书肆的,有不少家,也没见你这样。” 率先开口的中年人却是眯起了眼眸,道:“等等……你说是开在醉仙楼对面?” 醉仙楼对面,以前是鼎盛楼。 因为平康伯的原因,鼎盛楼后来倒闭了,而那间铺子,就归入平康伯名下。 他吃惊道:“那家书肆的主人,是平康伯?” “不错。”杨姓中年人嗯了一声,叹了口气道: “顾兄,楚兄,我听说,平康伯在去河东道的几个月,弄出了一本书,很受欢迎啊。” “而且,前几天平康伯不是还从万花楼,为杨嫦柔赎身了么,若是他借着杨嫦柔的名声……以后在平康坊卖书,还有咱们什么事?” 邀请二人来的顾姓中年人拧起了眉头。 楚姓中年人咂舌道:“那怎么办?那张顿是平康伯,咱们这些没功名没官身的,也斗不过他啊。” 姓杨的男人摇头:“这是斗不斗的过的事?五姓七望在他手底下,也没捞得着好,太原王氏的家主还赔给他一座上好铺子,咱们要是惹了他,怕是在长安城都无立锥之地了。” 楚姓男人不爽道:“那也不能看着他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咱们却无动于衷吧?” 姓顾的中年人忽然道:“先看看,看看平康伯能干出什么事。” 他眯起眼眸道:“我总觉得,平康伯开书肆,有些非同寻常。” ———— “张老弟,别睡了,赶紧起来看看!” 两天后的大清早,张顿刚刚睡醒,胡广便大声的在门口拍门。 “来了!” 张顿穿好衣服,将屋门打开,还不等说话,胡广一脸兴奋的拉着他就往醉仙楼外走。 “胡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张顿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将目光挪移到醉仙楼对面的长安书店上。 此时此刻,挂着牌匾的长安书店大门,正敞开着。 张顿大步走了进去,店里的地面上干净的一尘不染。 两边摆放着书架,书架上已经摆满了印好的书籍。 每个书架跟前,还摆放着一张长椅。 店中间处围着一圈,里面是一张张小桌。 “胡兄,有你的!” 张顿很满意,冲着胡广竖起一个大拇指,店内的装潢,和他想要的效果一模一样。 “那还用说。”胡广嘿笑了一声,对长安书店里的摆设也很是满意,但看到书架上的书,都是一个书名的时候,有些可惜道:“就是有一点不好,卖的书不多啊。” 何止是不多,就只有一本!在心里,胡广吐槽着。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书这东西,贵精不贵多,这门就别关了,今天就开张。” “成!”胡广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要不要宣传宣传?” 张顿瞅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道:“你不是已经宣传了吗?这两天你招呼那些食客的时候,不都跟他们说,醉仙楼对面的书肆,是我开的吗?” 胡广轻咳了一声,道:“那算什么宣传,我的意思是,咱们得敲锣打鼓,弄的热闹一些啊。” “不用那样,也会热闹的。” 张顿叹了口气道。 第350章 前来的两名新客 这两天他一直呆在醉仙楼里,哪都没去,透过窗户,他都看到平康坊的街路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长安书店”门口驻足,议论就没停歇过。 那些人说的都是“平康伯”、“杨小娘子”的事,冲着这一点,今天来书店的人,就不会少! 二人站在店里的柜台处,不到半个时辰,平康坊中的行人越来越多。 “平康伯的长安书店开张了?” “走,赶紧看看!” 从长安书店门口经过的行人,看着敞开的大门,纷纷眼眸一亮,好奇的走了进去。 不用张顿说,胡广便脸上带着笑容,站在门口笑着道:“诸位郎君,长安书店新开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都进来看看!” “这不是胡店家么?”走进来的几个人,都是醉仙楼的熟客,看到胡广不由吓了一跳。 胡广嘿了一声:“我张老弟新店开张,我能不过来帮把手?” 众人看了一眼站在柜台后的张顿,纷纷冲着他拱了拱手。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 进来的人将目光挪移到书架上,看着书架上摆放着的书籍,登时神色一怔。 一名穿着长衫的中年人,指了指书架上的书籍,困惑道:“胡店家,怎么你这里只有一本书啊?” “霸道师尊爱上我?这是什么书?” “嘶,这是杨小娘子写的书?” 众人拿起书打量了几眼,登时大吃了一惊。 杨嫦柔? 这不是万花楼头牌清倌人么? 众所周知,平康伯前些时日已经为杨嫦柔赎了身,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张顿为她赎身后,竟然不想着金屋藏娇,竟然让她写书?! 众人目光古怪的看着张顿,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做事都这么奇葩的么。 张顿笑容和善的迎上众人的目光,说道:“诸位,今天长安书店大酬宾,书架上的书,都免费送。” 闻言,众人神色一喜,还有这等好事? 要知道,不管哪个书肆,书的价格卖的都不低。 他们属实没想到,平康伯的长安书店,竟然免费往外送! “给我来一本。” “我也要!” 胡广赶忙招呼着:“我们免费送,但也有前提的啊,前提是你得识字!想领书的来我这,我测一测你们识字不识字!” “这还用测吗?”一名中年人没好气道:“进书店的,还有不识字的?” 话音甫落,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同龄人,沉默了几秒,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那名中年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的背影,还真有不识字的进书肆?! 张顿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识字你进来干什么,看热闹么? “嗯?”忽然,张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望向了店外,他们两个怎么来了。 而此时,长安书店外。 长孙无忌双手背在身后,听到消息以后,便找到杜淹,和他一起闻讯而来。 “这就是张顿那小子搞出来的书肆?” 长孙无忌抬起头,看着牌匾,啧了一声道:“长安书店?名字起的不怎么样,字写的倒是不错。” 杜淹抚着胡须,道:“他的字,听说连褚遂良都赞不绝口啊,据传二人还因此成了忘年交。” “而且,张顿的女弟子胡渠荷,也因为张顿的关系,拜入了褚遂良门下。”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道:“进去看看。” 杜淹笑道:“成,正巧老夫打算给家里再添置上几本圣贤书,就在这买了。”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不乐意了,偏头瞅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换一家买?在他这买书,不是给他送钱么?” 杜淹翻了翻白眼道:“你跟张顿有纠葛,老夫没有,何况在哪买不是买,费得那个劲再跑一趟。” 说完,杜淹大步走入了长安书店,就看到张顿站在柜台后,正目光幽幽的瞅着他们。 长孙无忌跟在杜淹身后,也看到张顿,呵呵道:“平康伯,几日不见,叫老夫甚是想念啊。” 你是想念,还是来寻仇的?张顿面大微笑的拱手道:“长孙公,杜公,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杜淹笑着指了指长孙无忌,道:“长孙尚书说你开了一家书肆,我们就进来看看。” “老夫也正想给家里添置几本圣贤书,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说着,他的目光瞥向了殿内的书架上,不由神色一怔,困惑道:“张顿,怎么没见你卖圣贤书啊?” 张顿笑着道:“最近打算就先卖这一本。” 长孙无忌拧起眉头道:“就卖一本?你怎么赚钱?” 张顿耐心解释道:“我就是想过过做生意的手瘾,没想过赚钱。” “……” 长孙无忌目光深邃看着他,你说这话,写在纸上烧到阎王殿,鬼都不信。 “来,我买一本,多少钱?” “免费送。” 长孙无忌愣住,目光古怪看着张顿道:“平康伯,你是打算赚钱还是赔钱?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胡广此刻走了过来,听到他的话,笑哈哈道:“长孙公,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我家张老弟的拿手好戏。”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叫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道:“看不出来。” 胡广呵呵一笑,看不出来就对了,当初我也没看出来。 但是,醉仙楼在张顿的一通操作下,偏偏就起死回生了! 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也就是从那时起,张顿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总之跟着张顿干,绝对稳赚不赔! “对了……”长孙无忌心头一动,看向张顿问道:“你刚才说,书是免费送的?” “对。” 见张顿点头,长孙无忌噢了一声,肃然道:“那你店里的书,老夫都要了。” “……” 张顿无语的看了他几秒,道:“长孙公,你是来砸场子的?” 长孙无忌皱眉道:“不是你刚才说的么,店里的书免费送?你送老夫一本是送,全部送给老夫,不也是送?” 张顿没好气道:“一人送一本,你爱要不要。” “你早说啊。”长孙无忌更没好气道,而且你什么态度,再怎么说老夫也是吏部尚书,旁边还站着御史大夫,信不信老夫叫他参你? 他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看了一眼便眯起眼眸,道:“杜公,你也拿一本看看。” 第351章 京兆府内,唐俭的劝告 杜淹摇头道:“我只对圣贤书感兴趣。” “叫你拿,你就拿着。” 长孙无忌将手中的书硬塞给杜淹,旋即又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对着张顿摆手道:“告辞了!” 杜淹有些不满的跟在长孙无忌身后,走到店外道: “长孙公,你自己想要,你自己花钱买,牵连老夫作甚,这么贪图便宜,不得被人耻笑么?”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拍了拍手中的书籍道:“什么叫贪图便宜?你以为你手里的是什么,是书吗?” 杜淹反问道:“不是吗?” 长孙无忌冷笑了一声道:“当然不是,这是证据。” “嗯?”杜淹好奇道:“你仔细说说。” 长孙无忌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籍名字,语气缓缓道: “你看此书的名字,叫霸道师尊爱上我,这不是证据是什么?” “《太公家教》有云,弟子事师,敬同于父。” “张顿有一个女弟子,现在又写出这样一本书,意思不是明摆着么,杜公掌管着御史台,你身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不参他一本?” “……”杜淹愣愣看了他几秒,然后手指着书籍上的作者道: “长孙公,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这书不是张顿写的啊,这不是写着,杨嫦柔著吗?” 长孙无忌眼眸一亮,“你的意思是,这是杨嫦柔借此书,来揭示张顿和他那女弟子的关系?” 杜淹强忍住骂人的冲动,道:“你是不是魔怔了?” “他张顿,就不能借着这本书赚钱吗?” 长孙无忌翻着白眼道:“一本书就想赚钱?你当是他在河东道写的那本书?” “就这破书名,打死老夫都不信,它能赚钱!” 杜淹无语的看着他道:“能不能赚钱是张顿该考虑的事,老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你若是觉得能凭借这本书参张顿一本,你自己上奏折,老夫不掺和!告辞了。” 说着,杜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平康坊。 这个御史大夫啊,真是没眼力劲。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籍,嘴角微微翘起,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用不是可惜了吗! 想到这,长孙无忌不再犹豫,也朝着平康坊外走去。 长安书店内,张顿站在柜台后,瞅着长孙无忌的背影,暗暗摇了摇头,这老小子,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水。 算了,不管他了!看着店内越来越多的身影,张顿深吸了一口气,今天应该能把这一步走完吧。 有经验老到的胡广在,长安书店内看不到丁点混乱,进来的人在经过胡广的识字测试以后,心满意足的带着免费领到的书离开。 到了中午,胡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空荡荡的书架,咧嘴道:“张老弟,咱们这次准备的三千本书,全都送完了。” “辛苦了。”张顿笑着递给他一杯水,道:“幸亏有胡兄,不然我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 “瞧你说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胡广嘿笑了一声,问道:“下面咱们怎么做?” 张顿想了想道:“先休息休息。” 胡广愣然看着他,这次他是真有些搞不懂了。 送书也就罢了。 现在还休息?你的店今天才开的张啊! “那成吧。”胡广嘟囔了一句,他就信奉一句话,张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出不了岔子。 而此时,张顿看着柜台上摆放着提前取来的书,沉吟了两秒道:“胡兄,我先去京兆府一趟,唐府尹还没看过咱们书店的书,得让他也看看。” “你去吧。” 胡广点头道:“关门的事交给我。” 等到张顿离开,胡广将大门紧闭起来,拎着钥匙朝着对面醉仙楼走去。 “父亲,你怎么回来了?” 刚一进醉仙楼,迎面就看到胡渠荷跟杨嫦柔二人,正站在柜台后,对着一本书小声议论着什么。 看到胡广,胡渠荷讶然道。 胡广叹了口气,道:“不回来做什么?书都送完了。” 杨嫦柔抬起头,困惑道:“送?” 胡广肃然道:“是啊,免费送。” 杨嫦柔:“……” 看着她俏脸上满是懵逼之色,胡广想了想道: “不过也别担心,张老弟的脑子,跟别人不一样,你看不出他做事的章法,但结果每次都出人意料。” “……”杨嫦柔目光古怪看着他,这么一说,她更有些担心了,毕竟她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这么做生意,这不是等着赔本么? 胡渠荷好奇道:“父亲,先生人呢?” 胡广冲着醉仙楼外的方向努了努下巴,道:“去京兆府了,说是去给唐府尹送书。” ———— 而此时,京兆府内。 张顿怀里揣着书,刚走到府衙大堂门口,就听到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豁,瞧瞧是谁来串门了,稀客稀客啊。” “唐府尹,你什么时候这么说话了?” 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坐在府衙大堂内,头戴乌纱、穿着一身绯色官袍的唐俭道。 唐俭放下手中的公文,没好气道:“你说本官为什么这么说话?” “你是京兆府少尹,又是平康伯,天天不来府衙报到,本官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唐俭叹息道:“本官就想啊,你前几天给万花楼那位头牌清倌人杨小娘子赎身,这些时日,肯定在家里流连忘返,不知所以了。” 张顿无语道:“唐府尹,过分了啊。” “过分?” 唐俭冷哼了一声,“过分的话,本官都没说出口。” “张少尹,本官得提醒你一句,你是有未过门的妻子,她可是舍命跟你去过河东道的,这样的女子,你万不能辜负,不然后悔都没地方!” “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张顿赶忙摆了摆手道。 唐俭啐了一声,给青楼女子赎身,还不是本官想的那样?难道你给人家赎身,是带回家供着? “最重要的,是你平康伯的身份。” 唐俭神色一肃,沉声说道: “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若你只是京兆府少尹,为青楼女子赎身,也没人觉得什么。” “但是,你现在是开国县伯,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等着你出错。” 唐俭语重心长道:“你万万不可给他们递刀子啊,他们对你,绝不会手下留情!” 第352章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就是来参张顿的? 张顿无奈道:“唐府尹,你当真误会我了。” “是不是误会,你比本官清楚。” 唐俭瞅着他,道:“这几天都不见你来京兆府,怎么今天突然就来了?” 张顿叹了口气,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 “这个给你。”他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放在了他的桌上。 “豁,给本官送礼?” 唐俭讶然看着张顿,这小子还是头一次给自己送东西吧? 他好奇的将书拿起来打量了一眼,看到书名以后,不由神色一怔,“这是什么玩意儿?” 张顿耐心解释道:“我在平康坊新开了一家书肆,卖的就是这书。” 唐俭目光古怪的看着他,“你这礼,送的挺别致啊。” “得了,我收下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张顿笑了笑,只要书交到他手里,结果应该不会出现意外。 “这小子……”唐俭摇了摇头,继续打量着手中的书,当看到书的作者竟然是杨嫦柔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还有脸说误会?” 唐俭嘴角抽搐着,这不就是铁证么! 黄昏之时,唐俭换了一身便装,脸色不爽的回到家中。 其妻子杨氏刚刚从厅堂中走出,见到唐俭的脸色,讶然道:“夫君,谁有惹你生气了?” “还能是谁,平康伯!” 唐俭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张顿给他的书,道:“今儿个下午,他来了一趟京兆府,说是给我送礼,没想到送这么个玩意儿!” 杨氏瞅了一眼书名,忍俊不禁道:“这书名,怪有意思的,夫君,书里讲的什么?” “没看!”唐俭将书拍在身边的石桌上,冷哼道:“一个青楼女子写的书,有什么好看的!” “不提这个了。” 他摆了摆手,说道:“夫人,有吃的没?饿一天了。” 杨氏冲着厅堂方向努了努下巴,道:“都在桌上呢,饭菜应该还热着。” 唐俭嗯了一声,大步走入厅堂,坐下来便大口吃起了饭菜。 吃完了以后,发现妻子竟然还在外面,擦了擦嘴起身走出厅堂,就见妻子杨氏正坐在石凳上,低头背对着他。 唐俭好奇走了过去,见她竟看着书,困惑道:“娘子,你看的什么书?” 杨氏抬起头,笑吟吟道:“就是夫君你带回来的那本。” 说着,她低头正翻到最后一页,懊恼道:“夫君,这后面怎么没了?” 唐俭耸了耸肩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过。” 杨氏抬起头,一脸认真道:“夫君,你帮妾身找平康伯再要一本,要带后面内容的。” 唐俭随口道:“成,明天我去找他要。” ———— 太极宫,立政殿中。 “兄长,今天怎么有闲心入宫来看妾身了?” 黄昏时分,正在甘露殿的长孙皇后,听闻长孙无忌来到宫里,在立政殿等她,便赶忙回到殿内,讶然看着正坐在椅子上的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忌笑着道:“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嘛。” 长孙皇后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摇头道:“兄长此次入宫,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长孙无忌轻咳了一声道:“还真有一件事。” “皇后,你看看这东西。” 说着,他从袖子中取出长安书店免费送的书。 长孙皇后好奇接了过来,打量了一眼吃惊道:“杨嫦柔……是个女子?这是本女子写的书?” 长孙无忌肃然道:“不错,此人是万花楼头牌清倌人。” 长孙皇后眉头顿时拧了起来,“是个青楼女子?” 长孙无忌沉声道:“皇后娘娘可万不能小觑了这位女子,这位女子手段通天呐,前几天,竟能让平康伯为她赎身。” “平康伯……” 听到这三个字,长孙皇后目光登时古怪了几分。 合着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来参张顿的? 但一想到张顿竟然和青楼女子扯上关系,长孙皇后眉头不由拧的更紧了,“你说的当真?平康伯当真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 “千真万确!”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叹息道:“长安城都传遍了,何况这本书也是铁证,平康伯在平康坊开了一家书肆,里面就只卖这一本书。” “皇后娘娘你想想,若是次女不得平康伯恩宠,他能干得出这么荒唐的事吗?” 长孙皇后思索了许久,摇头道: “兄长,咱们大唐有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若是你为了平康伯为青楼女子赎身的事而来,怕是要你失望了。” 长孙无忌笑呵呵道:“为兄自然不会让你为难,我现在就去找陛下,叫他也知道此事,为兄先告辞了!” 说罢,他微微作揖,离开立政殿。 看着他的背影,长孙皇后叹了口气。 这个兄长啊,真不是省油的灯,就盯死了张顿还是怎么着? 丽质也是,她有些无奈,若是丽质当初不逃婚,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 “气煞朕也!”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李二穿着一身皇袍,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铁青的走了过来。 刚一走入立政殿,他便怒气冲冲道: “观音婢,你说说张顿他究竟想干什么!他怎么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长孙皇后一脸无奈,就知道二哥会跑过来,“二哥,妾身的兄长跟你说了张顿的事?” “说了,听的朕上火!” 李二骂咧咧道:“若他不说,朕都还不知道,堂堂一个开国县伯,竟然跑去青楼,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 “他是不是把丽质给忘了?” “还是说,他还想养个小妾啊!?简直是混账!” 说着,他忍不住扬起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爹爹,你们在说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充满好奇的脆声。 李二、长孙皇后闻声望去,就见李丽质穿着一袭得体的襦裙,一脸好奇的走了进来。 李二不忿道:“丽质你来的正好,你找的那个张顿,不能要了!简直是败坏名声,他竟然跑到青楼,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 李丽质眨了眨眼睛,“那个女子,是不是叫杨嫦柔?” 李二神色一怔,“嗯?你怎么知道?” 李丽质捂着嘴唇偷笑道:“张顿的事,女儿能不上心吗?” “爹爹,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李二睁大眼睛道:“什么误会?事情都传开了,证据确凿,这还能有误会?丽质,你该不会以为,张顿没去青楼赎身吧?” 李丽质摇头道:“去,他肯定是去了。” “但女儿觉得,他肯定不是为了那个杨嫦柔去的,他是为了他自己。” 李二没好气道:“这不一个意思吗?” “二哥,妾身觉得,丽质说的有道理。” 长孙皇后的声音,忽然在殿内响起。 第353章 轰动!长安书店出名了 见李二转头望来,长孙皇后耐心道:“张顿,他不是那样的人。” “而且,咱们的丽质,不知比那些青楼女子,要强多少。” “放着咱们的丽质不要,他反而要青楼女子,这不可能。” 李二拧着眉头,刚才在甘露殿,听到长孙无忌的话,血压确实上来了。 但现在冷静想想,和张顿相处的这段时间,他还真没对其他女子动过什么心思。 李二沉声道:“那他为青楼女子赎身,又作何解释?” 长孙皇后笑吟吟的拎起长孙无忌当时留下的书,道:“二哥你看过这本书了吗?” 说着,她低头翻开一页,轻声道:“青楼女子写的书,竟写的如此好,怎么看,都不像是她写的。” 李二眯起眼眸,闻弦音而知雅意,道:“你的意思是说,写这本书的人,是张顿?” 长孙皇后笑道:“八成是他了。” “那他为什么这样做?” 李二眼眸一亮道:“等等,为青楼女子赎身……” “这小子,是想借着青楼女子之手,来洗刷长安成人对平康坊的看法?” 这也不难猜。 因为,他是张顿啊。 这小子,向来是个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的主儿。 人欺辱他一分,他必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现在百官借着平康坊那几座青楼,来污他的名声。 他怎可能坐以待毙? 只是让李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这小子,难道真觉得,凭借一本书,就能改变旁人对他的看法? 长孙皇后柔声道:“是与不是,过几天,或许就知道了。” “丽质,你说对不对啊?” 见她望向自己,李丽质点头附和道:“娘亲说的对,女儿对张顿有信心。” 李二瞅着娘俩,抚着胡须微微颔首道:“那朕就再看两天。” “如果他没办法,到时候朕就帮他一把。” 张顿现在遇到的难题是什么? 是百官对他的围追堵截! 是满朝文武打算污了他的名声,让他抬不起头做人! 如果张顿解决不了,那就撤了他平康伯的封爵,让他专心负责长安城外那一片得了。 李二思索着,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李丽质一副愁眉苦脸之色,好奇道:“丽质,你怎么看着,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李丽质心里一慌,赶忙摆手道:“爹爹一定是看错了。” 李二嗯了一声,没怎么在意,此刻的他,心里满是好奇,张顿那小子究竟要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 当天夜里。 长安城内的一处豪宅里,迟迟没有熄灯。 杜府,杜淹打着哈欠,一脸困顿的从书房中出来,准备回屋子里休息。 “嗯?”远远地,他见屋子里竟然还亮着灯,脸上露出一抹困惑之色。 平日里,这个时辰夫人都睡了。 怎么这会儿还亮着灯啊? 他轻轻推开门,就见自家夫人,正坐在榻上,就着边上的烛光,低头津津有味的翻着书。 杜淹忍俊不禁道:“夫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学了?” 杜夫人抬起头,投给他一个白眼,道:“你能天天待在书房看那么久的书,为什么妾身不行?” 说完,她发现看的书竟是最后一页,登时懊恼道:“此书分明就没有写完啊!” “还有没写完的书?”杜淹更好奇了,大步走到她身边,瞅了一眼她的看书,不由愣了一下。 自家夫人看的书,正是他从张顿新开的书肆里带回来的那本,杨嫦柔所著的言情小说。 杜淹眉头皱了一下,道:“这不是老夫带回来的书么?” “你怎么看的是这本?” 杜夫人一边伸手将书合上,一边说道:“妾身见你将这本书放在了厅堂里,就拿过来看了,没想到此书写的竟如此有趣。” “可惜,没有写完。” 杜夫人忽然想到什么,凝视着杜淹道:“夫君,这本书,你是从哪里买到的?” 杜淹摇头道:“你看老夫是花钱买这种书的人吗?” “实话跟你说,这本书,是张顿送的。” “平康伯张顿?”杜夫人眼眸一亮,“你跟平康伯的关系,不错吧?毕竟,你跟他还在河东道共事过三个多月呢。” “关系还行……”杜淹轻咳了一声。 杜夫人脸上笑容浓厚了几分,扬了扬手里的书籍,道:“那夫君,你能不能明天帮妾身,找他讨要这本书后面的内容啊?” 看着自家夫人投来希冀的目光,杜淹沉吟了两秒道:“成,明日为夫去找他要!” “多谢夫君!”杜夫人喜上眉梢道。 ———— 翌日,天刚蒙蒙亮。 “张老弟,昨日睡得怎么样啊?” 醉仙楼内,胡广正在一层洗漱着,见张顿穿着整洁的青色长衫,抬手打着招呼道。 “还不错。” 张顿笑着回应了一声。 事实上,昨晚上他也就睡了两个时辰。 其他时间,全都用来抄书。 胡广噢了一声,旋即指了指杨嫦柔所在的屋子,低声道:“这位杨小娘子,够勤奋的啊,我睡醒时,还见她屋子里的灯亮着。” “刚才她下来了一趟,说是你让她抄的书,她都已经抄完了。” “呐,就在那放着。” 张顿顺着胡广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柜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十本书。 他走到柜台跟前,随手翻开最上面那本书的书页。 书中的字,很有大家风范。 胡广擦完脸凑过来,瞧着字迹啧啧道:“到底是头牌清倌人啊,这字写的,妙极!” “确实不错。”张顿满意点了点头。 忽然,醉仙楼外响起嘈杂的人声,胡广惊诧道:“外面怎么这么吵啊?” 正说着,醉仙楼的大门,被人重重拍响,一道熟悉的嗓音,同时传入二人耳中。 “太阳都晒腚了,还不开门?!开门了!” 这不是唐俭的声音么,张顿神色一怔,这大清早的,他跑过来干什么? 胡广也听出他的声音,赶忙将大门打开。 当看到人头攒动的街道,吓得心里一个哆嗦,怎么这么多人?! 但毕竟是去过河东道的人,胡广平复了一下心里的惊讶,笑着拱手道:“诸位郎君,要吃饭的话,还请诸位稍等片刻,醉仙楼得再准备准备……” 人群中,有人嚷嚷道: “谁要吃饭啊!” “就是!” “我们过来买书的!” 第354章 卖疯了的手抄本 闻言,胡广恍然,偏头目光古怪的看向了站在身边的张顿。 合着这帮人,都是冲着张顿的长安书店来的? “都知道平康伯住在醉仙楼,长安书店不开张,不来醉仙楼,还能去哪?” 唐俭双手背在身后先走了进来,站在张顿身边,笑眯眯说道: “平康伯,别愣着了啊,这么多人可都等着你开张呢。” 张顿无语的看着他,然后投给胡广一个眼神,让他先带着钥匙,先将开在对面的书店大门打开。 这么一会儿功夫,长安书店外的人,又来了许多。 “张顿,你这书肆,生意够红火的啊。” 唐俭望着人群,感慨道: “听说你开的新书肆,昨天还是免费往外送书,怎么今天就有这么多人来买?” 张顿双手抱肩,笑着道:“自然是因为内容能吸引到人,不然唐府尹为什么会来找我?” 唐俭神色怔然看着他,“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这还用猜么?张顿目光深邃看着他,这不都在脸上写着,何况不是如此,干什么要大清早的来找他? 唐俭叹了口气,说道:“实话说,今天大清早,你嫂子就将我从榻上拉起来,让我赶紧过来要下一册。” “今天你要是不给,我可就没脸回去了。” “唐府尹要,我能不给么?”张顿忍俊不禁道。 说完,他快步走到了楼上,再下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木箱。 “这是给唐夫人的。” 张顿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本递给唐俭,说道:“以后唐夫人想要看什么书,我让人直接送到府上,也不用你来回折腾。” “跟你打交道,就是痛快。”唐俭咧嘴一笑,心满意足的将书放入怀中,然后望着已经被挤爆的长安书店,啧啧道: “昨天我听说,你免费往外人手里送书,还觉得你是胡来,没想到才过去一天,就吸引来这么多人,这是怎么个说法?” 张顿笑吟吟道:“这就叫,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别人都困惑,为什么长安书店刚开张,就免费往外卖书。 其实缘由很简单。 那就是,如果正儿八经的往外卖书,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将三千套第一册书,全部卖完。 卖不出去第一册,怎么吸引别人买后面的内容? 所以,想要卖后面的内容,就得先用前面的精彩故事,吸引到这些看书的。 等他们看入迷了,不用他催,这些人就会赶着趟的来买。 唐俭瞅着他,道:“这次你弄得书,能卖多少钱?” 张顿冲着那些人努了努下巴,道:“那得看那些人能捧多大的场了。” 正说着,胡广忽然满头大汗的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冲着张顿方向挥了挥手,大叫着道:“张老弟,你赶紧过来!” “看样子,他顶不住了。”唐俭饶有兴味道。 张顿笑了笑,拎着箱子大步走了过去。 刚挤着人堆走入书店,此次前来买书的人当中,有人忍不住道:“平康伯,怎么你店里卖的书,都不见下一册啊!” “就是,你店里摆的,都是我们看过的!” “我们来买下册!” 听着众人叫嚷声,张顿拱了拱手,道: “诸位,实在抱歉。” “咱们长安书店,印刷比较慢,再加上人少,到现在也就只印刷出了三百本书,都在这里。” 说着,他拍了拍刚刚放在脚下的木箱子。 众人眼瞳一凝,三百本?这次过来的人,都不只三百人了! 一人一册都不够分的! “怎么这么少?!” “就是!” “你看看来的人,就不止三百人!” “我可不只要一本啊,我要五本!” 张顿按了按手掌,让他们静一静,旋即语气不急不缓说道: “诸位不要着急,印刷出来的书确实只有三百本。” “但等到明日,还会再有三百本。” “如果诸位等不及的话,可以考虑这些。” 张顿将一同带来的杨嫦柔手抄本,放在了柜台上,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这里,还有手抄的。” “手抄的书,有十本。” 只有十本?挤进店内的众人登时皱了皱眉头。 还是太少! 哪够分的啊! 一名戴着幞头的中年人大步走到柜台跟前,拱手问道:“平康伯,敢问这手抄的书,内容有什么不一样?” “内容上,当然都一样。” 张顿拍了拍手抄本,道:“不过手抄的人,是杨嫦柔小娘子!” 听到这话,众人眼眸一亮。 手抄本,是杨嫦柔写的?! 那就值钱了啊! 拿命戴着幞头的中年人赶忙问道:“杨小娘手抄之书,卖多少钱?” “价格嘛,就有些贵了。” 张顿神色一肃,伸出五根手指,道:“一本,一百贯钱!” 听到这话,众人一阵愕然。 “这么贵?” “一百贯钱,就一本?!” 霎时,不少人心里打起退堂鼓,直接将手抄本排除在外,内容都一样,那还不如买便宜的! 然而其中也有人目光直勾勾盯视着那十本书。 “平康伯,杨小娘子的手抄本,我要一本!” “我也要一本!” “我也要了,给我三本!” 十几个年轻人,纷纷叫嚷着道。 唐俭在一旁看的愣了半晌,纳闷道:“有这么值钱吗?” 你懂什么?! 十几名年轻人瞅了他一眼,这可是杨嫦柔小娘子手抄的! 非同一般! 虽然杨嫦柔是青楼女子,但是,她能写的出一手好字! 就是褚遂良,也曾夸赞过她写的字。 来自大佬的认同,可见她的写字功底有多强。 更何况,想要杨嫦柔的墨宝,并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别看杨嫦柔是青楼女子。 但是,现在她已经是良家女,还抱上了平康伯这条大腿! 仅此一点,花一百贯买她手抄之书就不亏!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 杨嫦柔手抄的十本书直接被人买走,买到书的年轻人,一个个喜笑颜开。 没买到的人,脸上写满懊恼。 忽然,张顿的声音响起: “对了,除了杨小娘子手抄的,我这里,还有自己抄的十本书。” 第355章 张顿的字迹,书法大家! 刚刚没有抢到杨嫦柔手抄书,正懊恼的几个人,听到这话,纷纷心头一震,抬头吃惊看向张顿。 今天不仅有杨嫦柔的手抄书,还有张顿的手抄书?! 张顿的字迹,他们当中,没人见到过。 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不少人从参加过诗坛盛会的那些人口中听说过,张顿写的字,不在褚遂良之下! 而且众所周知,张顿参加过科举,还成为最年轻的新科状元。 和他一同参加过科举的人,也对张顿的字迹,赞不绝口。 张顿的字,比杨嫦柔的字值钱多了! 在众人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张顿拿出自己抄写的十本书,放在了柜台上,面带微笑道:“我这每一本,都是绝版。” “知道什么叫绝版吧?就是这天上地下,从今以后,我大唐只会有这十本书!” “此书出自本伯之手的手抄本,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张顿笑吟吟摊开手掌,对着柜台上的十本书,说道:“诸位,都请靠近看一看。” 话音甫落,唐俭便抢先一步,兴奋的走到了柜台跟前,毫不犹豫的揭开书页。 张顿的字迹,他见过,用两个字来总结,就是“妙哉”! 当然,他如此兴奋的原因,是他知道的比旁人多。 张顿会至少十三种书法! 而且每一种,都称得上书法大家! 此刻,唐俭身后站满了人,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好奇的望向揭开的书页。 当书页翻开时,众人就见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的瘦金体,映入眼帘。 嘶! 这字体,好看! 唐俭捏着胡须,嘶了一口凉气。 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更是一脸吃惊。 难怪张顿被称为字迹可以和褚遂良并肩之人。 书法大家! 果真名不虚传! 唐俭手里有些痒痒,恨不得将这本书直接收走,回头瞅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几十个人,顿时有些懊恼。 早知道张顿也有手抄本,就提前看了,然后提前找他要! 现在倒好,这么多人盯着,不花钱肯定拿不下来! 唐俭合上书,翻开了另外一本。 另外一本的字迹,不再是瘦金体,而是乌黑、方正、光沼、等大的馆阁体! 只看了一眼,唐俭就挪不开目光,轻轻抚着书页上的字迹,手指都有些发颤。 好字啊,这小子,写出来的字,当真有点东西! 他翻开了下一本,是用秦篆书写而成。 下一本,楷书! 再下一本,飞白体! 再下一本,草书! 唐俭又翻开了一本,是隶书! 不能再看了!唐俭闭起眼眸,平复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 再看下去,抢的心思都有了! 站在他身后酷爱书法的众人看的一阵痴迷。 他们感觉到,这十本书,随便买回去一本,都能在家当做传家宝! “平康伯!” 有人忍不住问道:“敢问这十本平康伯的手抄书,一本多少钱?” 张顿投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这话就问到坎儿上了,淡淡道:“本伯写的,就贵了。” “两百贯,一本。” 话音甫落,刚才询问价格的年轻人,很是痛快的道:“在下要一本!” “在下也要一本!” “我也要一本!” “混账东西,你刚才都已经买到杨小娘子的手抄本,现在还想买平康伯的手抄本?” “怎么,不行吗?有谁规定,买了杨小娘子的手抄书,就不能买平康伯的手抄书?” “就是!我们有钱,怎么就不能买?” “要怪就怪你站的太远,来的太迟,排在我后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嚷嚷了起来。 唐俭嘴角抽搐着,心痛的看着张顿的手抄书被瓜分干净。 他娘的,都是狗大户啊! 二百贯钱,就这么扔出去,就为了买一本书? 可恨! 要是老子也有钱,能有你们什么事?十本书都得是老子的! 没过多久,险些挤爆了长安书店的身影,有人心满意足的离去,也有有人懊恼不忿的离开。 三百本印刷出来的杨嫦柔著作的言情小说,每一本两贯钱,大部分人都买到手。 但此次前来的富家子弟,看中的是张顿的手抄本。 心满意足的人买到了张顿的书,懊恼不忿的,一本书都没买到! 如果不是张顿说,明天长安书店还有三百本书到货,他们当即就能为了那些书,大打出手。 “平康伯,赚钱对你来说,这么简单的吗?”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唐俭叹了口气,语气幽幽道。 “那不然呢?” 张顿垂手而立,抬手指了指自己,道:“主要是,我有技术啊。” 唐俭舔了舔嘴唇,有些跃跃欲试道:“你说我要是抄着书往外卖,能赚钱吗?” 张顿沉吟道:“那至少一百贯起步。” 唐俭眼眸一亮,但很快就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老夫是朝廷命官,真要抄书卖钱,被御史台知道了,少不了被参。” 张顿瞅着他道:“我也是朝廷命官啊。” “老夫能跟你比吗?” 唐俭翻了翻白眼道。 你是谁啊,你的未婚妻是长乐公主,你后台是当今天子! 有当今天子李二保你,御史台就是把嘴皮子摔烂了,也参不倒你。 “得了唐府尹,别耷拉着脸。” 张顿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宛若受委屈小媳妇般的唐俭,哪里不知道他心里所想,道:“改日有时间了,我手抄一本书送给你。” “这还算是一句人话,”唐俭轻哼了一声,脸上却掩饰不住的笑容,拱手道:“我就却之不恭了,以后你没事就来我府上坐坐,到时候我让你嫂子,亲自做几道好菜。” “没问题。”张顿笑着点了点头。 送走了唐俭,张顿回头望去,就见胡广正神色凝重的低着头,站在柜台里敲打着算盘。 张顿莞尔道:“胡兄,算今天赚了多少钱?” “对。”胡广头也不抬,一边拨打着算盘,一边说道。 “这还用算吗?” 张顿掰着手指笑道:“杨小娘子的手抄本,一本一百贯,赚了一千贯,我写的手抄本赚了两千贯,再加上提前准备好的三百本书,每本两贯钱,一共卖了六百贯,加起来就是三千六百贯。” 胡广拨动算盘的手指一顿,抬头瞅着他,道:“你当我傻啊,老兄我算的不是这个,算的是你的长安书店,以后能赚多少!” 张顿好奇道:“你算的怎么样了?” 胡广懊恼道:“你这一打岔,我全算岔了,得重新算。” 张顿没忍住笑出声,看着胡广脸色涨红,强忍着笑意道:“那胡兄你继续算,我先回醉仙楼一趟。” “去吧去吧!”胡广摆了摆手,道:“店里我帮你看着,等我算出来,就去找你!” 张顿转身走到对面的醉仙楼,径直走到二楼杨嫦柔所在的屋子。 此时此刻,屋门敞开着,身形高挑,身姿妙曼、秀发挽着螺髻的杨嫦柔,穿着一袭长裙,正襟危坐在案牍后,低头握着兔毫笔,奋笔疾书着。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入屋,笑吟吟道:“杨小娘子,还在抄书呢?” 第356章 分钱!杨嫦柔的震惊 杨嫦柔抬起头,嘴角微微翘起,柔声道:“这是后面的内容。” 张顿见案牍上摆放着一沓纸,显然她这几日一直在赶稿,摇头道:“歇一歇,别累着了。” 杨嫦柔低头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道:“奴家不累,现在能多写一些,就能多赚一份钱。” 以前的她,在万花楼中不愁吃穿,但也不自由。 还要每天担惊受怕。 唯恐哪一天因为在万花楼中赚不到钱,而被老鸨强制挂牌。 现在不一样,虽然每天都要考虑以后怎么生活,但落得轻松自在。 不用再担惊受怕。 张顿叹了口气,虽然大唐的女子,比宋元时期的要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在青楼时,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听到张顿的询问,杨嫦柔毫不犹豫道:“靠着出题,一个月能有十来贯钱。” 张顿皱眉道:“这么少?” 杨嫦柔嗯了一声,“多的都被老鸨赚了,要是不让她多赚一些,奴家就得挂牌,早已不是清白身子。” “现在,奴家虽然也赚不到多少钱,但至少轻松自在。” “不用再为以后哪一天要挂牌烦忧。” 看着杨嫦柔说话之间,绝美的脸庞上掩饰不住的笑容,张顿莞尔道:“现在,你可赚得不少。” 闻言,杨嫦柔手中笔锋一顿,困惑的看了他一眼。 “今天把书都卖了。” 张顿一边笑吟吟说着,一边手掌伸入怀中,将两串文钱放在了案牍上,道:“这是你的钱。” “两贯钱?这么多啊。” 杨嫦柔眼眸一亮,放下手中的土豪笔,认真的数了数,吃惊道。 她抄书,也就抄了两天而已。 竟然就能赚两贯! 那岂不是说,一个月就能赚六十贯钱! 这比在万花楼赚得还要多! 看着杨嫦柔激动的神色,张顿笑着道:“是挺多的。” “剩下的,我给你放在门口了。” “你接着写,我得出去一趟。” 看着张顿转身离去,杨嫦柔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困惑。 什么叫剩下的? 但见张顿已经离开,杨嫦柔摇了摇头,将心思抛却脑后,看着案牍上的两贯钱,嘴角再次翘起。 这些钱,干净! 而且,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赚到的钱! 这就是丰收的喜悦?杨嫦柔俏脸上的笑容漾开,小心翼翼的将两贯钱捧在手里,再次一文钱一文钱的数了起来。 钱,她见得多了。 别说是两贯,两百贯都见过。 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种喜悦的感觉。 杨嫦柔想了想,站起身收拾出一个木盒,将串起来的两贯钱,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突然,门外响起婢女的叫声:“小娘子,你来帮帮忙!” “东西好重啊,奴家搬不动。” 杨嫦柔偏过头,就见婢女费力的抱着一个木箱,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 杨嫦柔好奇的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木箱。 木箱刚落入手中,杨嫦柔就感觉到木箱的重量,险些一个趔趄,吃惊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 婢女摇了摇头,“刚才奴家在楼底下,平康伯让我拿上来给小娘子的。” “先搬进来。” 杨嫦柔哦了一声,跟着婢女一块将木箱搬着放在案牍上。 当木箱被她打开,屋内的主仆二人,呼吸都停滞了几秒,神色呆滞的看着躺在木箱中的东西。 金灿灿的小疙瘩,在木箱中熠熠生辉。 杨嫦柔不敢置信的道:“这些……都是金子?” 婢女张着口道:“对啊,都是金子!这得多少钱啊!” 杨嫦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伸出去拿金灿灿小疙瘩的白皙小手,却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数一数,看有多少钱!” 婢女忙不迭点了点头,和杨嫦柔一起,翻动着木箱。 很快,主仆二人,算清楚金子的价值。 杨嫦柔声音颤抖道:“多少钱?” 婢女也掩饰不住的颤音,“这些都换成文钱的话,能有一千贯!” 一千贯…… 杨嫦柔捂着嘴唇,心里的震撼都快溢出来了。 这就是张顿刚才说“剩下的”? 她偏头望了一眼刚刚收拾起来的两贯钱。 本以为两贯钱就够多了。 没想到,更多的在后面! 杨嫦柔吩咐让婢女看管好金子,便快步走向楼下。 楼底下,张顿刚刚带着几个木箱子走进来。 “平康伯!” 杨嫦柔忍不住叫了一声。 张顿闻声望去,见她目光复杂看着自己,好奇道:“杨小娘子,怎么了?” 杨嫦柔深吸了口气,问道:“为什么要给奴家那么多钱?” “那可是一千贯!” 她将“一千贯”三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原来问的是这个,张顿笑着道:“那是你赚的啊。” “不可能!”杨嫦柔凝视着他,摇了摇头,语气果断道。 “怎么,你还不信?” 张顿倚着柜台,笑吟吟道:“书,是我让你写的,对不对?” 杨嫦柔点头。 张顿继续说道:“然后,我拿着你你写的书,刻字然后印刷了三百本,一本卖了两贯钱,这就是六百贯了。” “我又让你手抄了十本。” “不得不说,杨小娘子的字,在长安城很受欢迎啊。” 张顿竖起一根手指,认真道:“一本书,就卖了一百贯钱。” 杨嫦柔张了张口,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么贵也有人买?” 张顿一乐,“瞧瞧,你这就是对自己的不自信。” “这次不仅卖了你的手抄本,我也抄了十本书,一块卖了,我的手抄本,一本卖两百贯。” 杨嫦柔摇头道:“这不一样。” 张顿是谁,平康伯! 在他还不是开国县伯的时候,他就参加过科举,还成了大唐的新科状元! 而在此以前,他还参加过诗坛盛会。 传言中,张顿在诗坛盛会上,写的字,被褚遂良赞不绝口! 因此二人还成了忘年交! 张顿的字,卖两百贯,杨嫦柔觉得理所当然。 可自己不一样。 自己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 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还是名气,都远远不如张顿! 自己写的书,能一本卖出一百贯? 真要能卖出这个价格,她早就攒够钱给自己赎身了! 第357章 给长安书店找女伙计! 张顿耐心解释道:“你的名气,莫要说平康坊,其他坊市的人,有几个不知道你的?何况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都极为出众,只要运作的好了,就能变现。” 杨嫦柔茫然看着他,运作,变现,这些词她都从未听说过。 不过,她听出来一点。 那就是手抄书卖了一千贯,不过是开始。 “可是,再怎么样,也赚不了这么多吧。”杨嫦柔犹豫道。 “一千贯钱,我们五五分账,你是不是能得到五百贯?” “再加上卖其他三百本书,分出来的利润。” 张顿笑着道:“正好就一千贯,这些都是明账,你随时可以去找胡兄查查。” 杨嫦柔好奇道:“平康伯,怎么会这么赚钱啊。” “技术活,很值钱的。” 张顿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桌案,说道:“我借着你写的书,抄了十本,一本卖了两百贯,赚了两千贯钱。” “这也才是开始,要知道,你写的这本书,后面内容还多着呢。” 杨嫦柔沉默了几秒,旋即冲着张顿欠了欠身子,俏脸上写满认真道:“平康伯,谢谢!” “奴家现在回去再抄一些书!” 想要赚钱,不仅要有所付出,还得有机遇。 现在张顿给了她机遇。 她必须把握住。 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背影走入二楼。 “先生,艳福不浅啊。” 胡渠荷的幽幽声音,骤然响起。 张顿偏头望去,就见胡渠荷正站在醉仙楼外看着自己,不由轻咳了一声,“什么艳福,别瞎说啊,这都是生意。” “没看出来。” 胡渠荷轻哼了一声,径直走入店内,站在张顿面前,咬着嘴唇道:“要是被师母知道,师母可得伤心了。” 张顿哭笑不得道:“伤心的是长质,还是你啊?” “奴家伤心什么。” 胡渠荷偏过头,嘟囔道:“跟奴家没关系!先生,你是要出去?” 张顿点头道:“对,要不要一起来啊?” 胡渠荷好奇道:“去哪里?” 张顿想了想,“青楼。” 听到这话,胡渠荷美眸都睁大了几分,先生这些天,是跟青楼干上了? “别多想,我是去发传单。” 张顿手掌伸入怀中,掏出了早早准备好的一沓纸张,在她面前扬了扬,“长安书店现在人手太少,得多招些人。” “啊?”胡渠荷呆呆的看着他,哪有去青楼招人的啊。 张顿瞅着她道:“啊什么啊,去不去?” “去!” 胡渠荷毫不犹豫道。 ———— 万花楼,老鸨穿着光鲜亮丽,神色却有些惆怅的坐在靠近门口的竹椅上。 河东道那边的竹椅,前些时日已经开始在长安城内售卖。 长安城中的商铺中大多都能看到来自河东道的竹具。 老鸨抚着把手,想到坐在身下的竹具,也出自那人之手,脸色显得更惆怅了。 “这个平康伯,是妾身的克星么?” 老鸨颓丧的喃喃自语。 自从张顿来了一次万花楼,为杨嫦柔赎身后,万花楼的生意就一落千丈。 那些常来的富家子弟,好些日子没有再来过一趟。 据她所知,那些人全都去了藏花阁。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老鸨苦笑着,想要再培养出一个杨嫦柔,比想象中的还要难。 楼内的那些清倌人,根本当不起头牌,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说什么也不让平康伯为杨嫦柔赎身! “老鸨,嘀咕什么呢?” 忽然,一道熟悉的嗓音,由远及近而来。 老鸨浑身一个激灵,蹭的一下从竹椅上站起身,错愕的看着走进来的张顿和胡渠荷,“平康伯?您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随口道:“生意挺好啊。” “……” 老鸨瞅了一眼楼内,都见不到几个人,叹了口气道:“好什么,自从杨小娘子被您赎身以后,妾身这万花楼,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张顿笑吟吟道:“那我们做个生意?” 闻言,老鸨警惕的看着他,“您又要给我万花楼的哪位清倌人赎身啊?” 张顿摆了摆手,“这一次,不赎身。” “您要玩玩?” 老鸨讶然,目光古怪的看向跟在他身后的胡渠荷,道:“平康伯,您玩的挺花啊,还带着个小娘子一块……” 胡渠荷俏脸羞红,怒声道:“住口!” “瞧妾身这张嘴,小娘子莫要见怪。”老鸨赶忙打着哈哈,心里却一阵腹诽,小娘子脸皮够薄的啊,那还来青楼? 张顿也不多说,从怀中拿出装有传单的信函,道:“老鸨,你将这些东西,分发给万花楼里的小娘子们。” 老鸨顺手接了过来,低头打量了几秒。 信函上没有写字,装的却不少。 老鸨小心翼翼道:“平康伯,这么厚的信函,里面装的什么?”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张顿竖起一根手指,肃然道:“记住了,东西都分发到每个人手里,如果有哪位小娘子,没有收到信函,可别怪京兆府找你麻烦。” “了然!” 老鸨赶忙道:“妾身一定将这些信函,送到每一个小娘子手里。” 张顿不仅是平康伯。 还是京兆府少尹。 如果仅凭开国县伯的身份,卖不卖面子,就得看她。 就算不卖给她面子。 张顿也拿自己没什么办法。 但是,京兆府少尹不一样。 京兆府少尹有实权。 如果不听张顿的,他要是一怒之下,真能让京兆府的人,过来把她的万花楼给封了。 老鸨不敢大意,亲自带着信函,叫来万花楼内的三十一名女子,一封封的递到她们手中。 “阿娘,里面装的什么?” 见有人询问,老鸨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平康伯让妾身给你们的。” “平康伯?给咱们万花楼杨小娘子赎身的张顿?” 三十一名青楼女子,一阵讶然。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很是默契的打算等到老鸨离开以后,再拆开看看。 老鸨也不在意,里面装的什么,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也不差这会儿。 当下要紧的,是招呼好张顿。 这个人,万花楼惹不起! 等到老鸨离开,三十一名青楼女子方才好奇的将信函拆开。 信函中,放着一本书。 其中一名年纪小的女子吃惊道:“这不是咱们杨小娘子写的书吗?” 杨嫦柔的书,在长安书店卖的极好之事,她们昨天就听说了。 听到消息,她们也一阵羡慕。 身为青楼女子,她们比谁都清楚,她们未来的路,是什么样子。 无非就是老大嫁作商人妇。 这还算是好结果了。 坏一些的,一辈子都摆脱不了风尘。 如今,杨嫦柔不仅离开青楼,还能在外面自力更生,凭借着写了本书,得到了好名声。 这种结果,她们想都不敢想。 “咦,这里还有一封信?” “是平康伯写的?!” 第358章 平康伯,这样做,你会不会吃不消啊? 一道女子的惊呼声响起。 三十一名青楼女子这才发现,在书中竟然还夹着一封信,赶忙拆开看了看。 每封信的内容,都是一样。 【你想成为良家女吗?若是想要成为良家女,就来长安书店,下一个杨嫦柔,或许就是你!】 【长安书店,将会是你另外的一个家。】 【在这里,你不会感觉到压迫,你会嗅到自由的空气,不用听人差遣,一切都是靠自己,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 【来长安书店吧!你将得到来自大唐人的尊重!你将得到新的生活!有别于青楼女子的生活,只为自己而活!】 信中的字,也的极为漂亮。 字里行间中,更是透露着诚挚! 三十一名青楼女子看完了信以后,面面相觑。 平康伯,跑来青楼里挖人? “平康伯这样做,真是闻所未闻!” 一名女子小声道:“哪有来青楼挖人的,难道他不知道,咱们根本就离不开青楼吗?” 离开青楼,就意味着要赎身。 赎身需要一大笔钱。 仅是这笔钱,她们就拿不出来! 即便能拿出来,她们也不敢轻易的为自己赎身。 因为,前路太迷茫了! 离开了青楼,以后该怎么做?那时候就需要出来找活干。 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谁会愿意要她们做活? 没有活做,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不能养活自己。 生活可能过得还不如在青楼。 那时候该怎么办? 再跑来青楼吗? 她的一句话,让刚刚有些犹豫的青楼女子们,瞬间沉默了。 一名穿着红色襦裙的女子小声道:“我们要不要去见见他?” “走,去见见!” “就是,先听听平康伯怎么说!” “如果他说的话,让咱们不满意,咱们不答应就是了!” 众人你言我语,商定下来以后,纷纷迈着莲步,朝着万花楼门口走去。 “平康伯,您要回去啦?” 而此时,万花楼门口处,老鸨站在张顿门口,赔笑着说道。 张顿垂手而立,偏头瞅着她,说道:“谁跟你说,我要走了?” 事情还没有办完,怎么能走? 现在走了,岂不是今天就白来了? 他偏头目光深邃望向万花楼深处的长廊,当看到一位位穿着艳丽的年轻女子,朝着这边走来,嘴角微微翘起。 老鸨也愣了一下,望着三十一名女子,纳闷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一名女子捂着嘴唇轻笑道:“阿娘,我们是来找平康伯的。” 找平康伯?老鸨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笑容和善的张顿,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她忽然想起来,张顿刚才让她将那些厚厚的信函,交给了万花楼的小娘子们。 现在,这些小娘子又跑了出来,声称要找张顿。 信函里装的是什么?! 老鸨心头忽然浮现出一抹不安。 而此时,三十一名青楼女子簇拥在一起,同时冲着张顿欠了欠身子,声音如黄鹂般的异口同声道:“见过平康伯。” 张顿微微颔首,旋即笑容和善的看着老鸨道:“给我们腾出一间房。” 老鸨沉默了几秒,小心翼翼道:“平康伯,要的小娘子是不是太多了?” “妾身不是小看你的身子骨,就是凡事,都得有个度,对不对?” “而且您还带着一位,搁谁身上都吃不消啊!” 听到这话,不等张顿开口,胡渠荷先羞恼的瞪了她一眼,“让你去,你就去!” 老鸨额了一声,最终无奈道:“得得,妾身现在就去准备。” 很快,一个敞亮又干净的屋子,被老鸨腾了出来。 张顿带着众人走进屋,见老鸨也想跟进来,便冲着胡渠荷努了努下巴。 胡渠荷板着脸,走到门口,二话不说将老鸨推了出去,然后重重的关上了门。 “诸位小娘子,都随便坐。” 张顿抬起手掌,指着干净的地面,率先坐了下来,等到众人都席地而坐以后,方才笑吟吟问道:“万花楼有多少位小娘子?” 一名青楼女子脆声道:“好叫平康伯知晓,万花楼有三十一位小娘子。” 张顿数了数人头,笑容更浓厚了几分,道:“那就是说,大家都来了?” 靠近他坐着的一名女子,好奇道:“平康伯,您叫我们来,是所谓何事?” 张顿沉吟道:“你们在青楼里,过得怎么样?” 一名瓜子脸的年轻女子叹了口气,“沦落风尘,何来过的怎样?平康伯,您是在拿奴家们说笑?” “怎么可能,我是来帮你们的。”张顿收敛起笑容,神色肃然道:“我这个人啊,见不得失足的小娘子。” 坐在后面的一位鹅蛋脸的小娘子捂着嘴唇吃惊道:“平康伯,你要为我们赎身?” “也可以这样说。” 张顿盘腿而坐,双手耷在膝盖上,问道:“你们赎身价格,是多少?” 一名女子小声道:“每个人,至少要五六百贯吧。” 胡渠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也就是说,要为你们所有人赎身,最少得一万五千贯?” 见到众人纷纷点头,胡渠荷秀眉皱的更紧了,看了张顿一眼。 自家先生赚钱的本事确实很强,但是胡渠荷知晓,他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而且,就算能拿出这么些钱。 全都用来为青楼女子赎身,未免也太荒唐了一些! 事情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胡渠荷张了张口,想要劝阻张顿打消这个心思。 张顿投给胡渠荷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面大微笑道:“这个钱,我可以出。” 闻言,三十一名青楼女子,纷纷吃惊的看着他。 其中一人小声道:“平康伯,这样做,你会不会吃不消啊?” 张顿脸上的笑容一僵,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摆了摆手道:“我不是那种人。” 三十一名小娘子目光古怪的看着他。 胡渠荷更是用狐疑的目光,不停在他身上打转着。 你不是这种人? 那你来青楼干什么,为这些青楼女子赎身干什么? 真的是来给长安书店招伙计的啊? 说出去谁信?! 第359章 黄金加上腰牌,你就说好使不好使吧! 感受着周围传来的怪异目光,张顿轻咳了一声,尝试着转移话题道: “杨嫦柔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提到杨嫦柔,三十一名女子眸中都闪烁着亮光。 “奴家自然听说了。” “杨小娘子,当真是好福气啊。” 张顿笑吟吟道:“这样的福气,你们想不想要?” 闻言,女子们神色一怔,讶然的看着他。 一名女子小心翼翼道:“平康伯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像杨小娘子一样,写书赚钱?” 张顿摇头,一脸严肃道:“准确来说,是自力更生。” 三十一名女子面面相觑,属实没想到,张顿竟然会这么说。 “可是……” 一位穿着翠色襦裙的年轻女子犹豫道:“我们不会写啊。” “你们认识字,会写字吗?” 张顿笑着道:“认识字,会写字,那就能写书,写书不难的。” 毕竟,又不用她们想剧情,也不用她们去考虑写什么题材。 这些自己都可以包办。 这就像是现代的工作室,她们这些人,就如同是枪手。 给她们提供大纲,细纲,只管埋头写就行了。 “平康伯,实话说,我们读过的书,并不多。” “写书,不一定非得看书多,才能写。” “那写出来的,能有人看吗?” “放心,只要你们来长安书店,只要你们写书,写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有人看。” “那能赚到钱?” “杨小娘子写的书,今天都卖了出去,分成下来,她赚了一千贯,你们说呢?” 屋中,三十一名女子将心里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抛了出来。 张顿耐心的讲解着。 当听到杨嫦柔一天就赚了一千贯,三十一名青楼女子都听呆了。 “现在该你们做决定了。” 张顿笑吟吟道:“你们愿不愿意来长安书店?” 女子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眸中的那一抹意动。 “平康伯……” 一名女子认真道:“我们不是不愿意去,但是,阿娘不会让我们去的。” “对啊,如果我们都去了长安书店,万花楼就没人了!” “你们的意思是……”张顿看着她们,问道:“如果老鸨那边,不阻止你们离开,你们就愿意跟我走?” “对!”三十一名青楼女子异口同声道。 “那你们在这等着。” 张顿笑了笑,起身走出了屋子,就看到老鸨正站在不远处,焦急的来回踱步着。 “老鸨,你过来。” 张顿冲着她招了招手道。 老鸨赔笑着走了过去,道:“平康伯有什么要吩咐妾身的?” “你万花楼的小娘子,我要带走。” 张顿语气淡淡道。 老鸨神色一怔,你这么直接的吗,小心翼翼道:“不知平康伯要带她们去多久?” 张顿笑道:“以后就不回来了。” “……”老鸨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平康伯要给她们赎身?” 张顿沉吟道:“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老鸨困惑的看着他,“那这钱,可不是小数啊。” “这总的算下来,至少得一万多贯。” 老鸨说完,怕他没听明白,耐心解释道:“万花楼的小娘子,可都是妾身精挑细选出来的,妾身这些年在她们身上投进去的钱,就有好几千贯了。” “如果平康伯要给她们赎身,每个小娘子,至少得五百贯。” 她摊开五根手指,在张顿面前晃了晃,将“五百贯”三个字念得格外清晰。 张顿眉头一挑,“你觉得,本伯付不起这个钱?” 老鸨神色一慌赶忙摇手道:“那肯定不是……” 张顿沉声道:“我确实付不起。” 老鸨:“???” 就算把胡广的醉仙楼卖了,也卖不了这么多钱。 虽然他穿到大唐这么久,不是没有赚到钱。 但要说随手掏出一万五千多贯,那属实是难为人了。 而且,就算是有。 那也不能给啊。 老鸨被张顿的一句话,给干沉默了半晌,回过神以后,她肃然道:“平康伯,若是不给足了钱,妾身这万花楼里的小娘子们,你可不能带走。” “你听我说完。” 张顿耐心道:“钱,我肯定会给。” “但是,我不能一次都给你。” “我可以分期给你。” 你嫖……还分期呢? 老鸨翻了翻白眼,语气果断道:“那也不行。” 张顿眯起眼眸,“真不行?” 老鸨认真道:“真不行!” “你过来一些。”张顿招了招手,让她往自己这边靠了靠,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两黄金,问道:“这个,行不行?” 老鸨点头道:“行,但得一次性给够了。” “这个,行不行?” 张顿将腰间的京兆府少尹腰牌,拿了出来。 他现在是开国县伯,但他清楚,平康伯的身份,远远不如京兆府少尹的身份好使。 又岂是在长安城。 “这个也行。” 老鸨再次点头,道:“但这种强取豪夺之事,律法不容,若是平康伯真这样做了,妾身回头就去御史台!” 张顿将手中的黄金,和京兆府少尹合在一起,问道:“那这个,加这个,能不能行?” 老鸨愣了愣,迟疑道:“平康伯,您可否将话说明白一些?” “那我就把话说明白。” 张顿语气淡淡道:“钱,我可以给你,但是,不能一次都给你,因为我没有这么多钱。” “你若是答应,咱们都好。” “你若是不答应,那我就动用京兆府少尹的身份……弄你。” 张顿见老鸨张口还想说什么,抬手让她先等等,继续说道:“你也甭说什么去御史台。” “这里是平康坊,你万花楼坐落在平康坊之中,无论是我开国县伯的身份,还是京兆府少尹的身份,都能办了你。” “今天,我以平康伯的名义,叫你多缴纳赋税,并立即结清,你若是不给,我就动用京兆府少尹的身份,办你个不交税的罪名。” “你若是缴纳了税赋,我就让你一次性,结清未来十年的。” 张顿笑眯眯道:“平康坊,我还是能做主的。” “你若是不答应,我还是用京兆府少尹的身份,命人抓你。” 老鸨脸都白了,气的,声音都颤抖了几分,“平康伯,您这不是欺负人吗?” 张顿笑呵呵的将手中的京兆府腰牌在她面前晃了晃,“所以你看看,是不是我这个更好使?” “老鸨,你总不想要我,动用这样的手段,对你吧?” 老鸨面容煞白。 一想到张顿刚才说的话,就感觉不寒而栗。 她能感觉到,张顿不是在跟她说笑。 他是真能干出来! 老鸨忍不住道:“平康伯,若是妾身选择前者,你要怎么给钱?” 张顿笑呵呵道:“很简单,有钱了,我就给你。” “那什么时候能有钱?”老鸨不死心道:“横不能要妾身等一辈子吧?妾身经营万花楼这么些年,后半辈子就指望它了。” “您现在这一番话,就把妾身万花楼的小娘子全部带走,没了她们的万花楼,哪还会有郎君来我店里?” “妾身以后怎么营生啊?” 说着,老鸨都哭了。 “你放心,用不了多久。” 张顿将手中的一块黄金扔给了她,笑呵呵道:“我张顿赚钱的能力,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第360章 三十一名女子,入住醉仙楼 听到这话,老鸨擦了擦眼泪,如今长安城,谁不知道张顿的名字,更是谁都知道,他赚钱的本事,究竟有多强。 胡广当初都险些要把醉仙楼卖了,就因为鼎盛楼的店家得罪了张顿,张顿去了醉仙楼,几天时间下来,就让醉仙楼的生意超过了鼎盛楼。 之后又是跟五姓七望较劲,用亲手制作出来的杂货,差点让五姓七望开的店铺倒闭。 还有他去了河东道,不仅安置好了河东道灾民,还让那边的灾民,依靠竹具和印刷书籍,赚的都能买房了。 “平康伯的能力,妾身自然不敢怀疑。” 老鸨咬了咬牙,道:“成,妾身就依你。” “平康伯你可以将她们都带走,但妾身要把话说在前头。” “妾身每个月,都会来找平康伯要钱,哪天要是要不到钱,妾身就去御史台告状!” 张顿笑吟吟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过两天,你弄好契约,来长安书店找我,今天我就先将那些小娘子带走了。” 说完,张顿转身,走回到了屋子,看着屋内的三十一名年轻女子,招了招手道: “诸位小娘子,跟我走吧。” 听到这话,众人神色欣喜的站起身。 “平康伯,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众人好奇的看著他。 老鸨是什么性格,她们比谁都清楚。 看不到钱,老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张顿笑容和善道:“当然是说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鬼扯!胡渠荷在一旁撇了撇嘴。 那可是见钱眼开的老鸨。 能让你几句话,就答应的? 三十一名青楼女子,也有些狐疑,但是当跟着张顿走出万花楼,老鸨只在一旁神色悲戚的看着,却没有拦她们。 众人就明白了,张顿说的是真的。 她们真的自由了! 三十一名青楼女子兴奋的跟在张顿身后,朝着醉仙楼方向而去。 一路上,周围的行人神色怔然的看着这一幕。 “那位是平康伯?” 有人眼尖的认出张顿,对着身边的人吃惊道:“怎么这么多小娘子,跟在他身后啊?” “他一个人,吃得消吗?” “嗨,这是该你操心的事儿吗?” 一路上,周围人群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张顿也不在意,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淡然的朝着醉仙楼方向走去。 “你们在这里等一等。” 到了醉仙楼门口,张顿对着她们说了一声,便带着胡渠荷走进了醉仙楼。 醉仙楼中,此时店里只有胡广一个人。 张顿笑着道:“胡兄,忙不忙啊?” “忙得差不多了。” 胡广柜台后,还在打着算盘,头也不抬的道:“你等等啊,我快算出来了。” 还在算长安书店能赚多少钱呢?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有这个必要么? “你事情办完了?” 胡广抽空抬起头,一边好奇问道,一边手里拨着算盘。 “也差不多了。” 张顿点了点头,“对了,咱们醉仙楼,还有空余的房间吗?” 胡广手中动作一顿,冲着楼上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咱们醉仙楼啥都缺,就是不缺能住的地方。” 张顿颔首道:“那你安排一下,有人要住进来。” 现在成功“劝导”三十一位万花楼的女子从良,她们也答应自己,以后在长安书店“落户”。 那她们以后就是长安书店的人。 以后的路,还得帮她们安排安排,至少现在得给她们找个地方住下。 “没问题。” 胡广爽快答应道:“住进来多少人?” “人不少。”张顿笑着道:“有三十一个。” 胡广咦了一声,拧着眉头道:“三十一个?这数字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张顿好奇道:“怎么个熟悉法?” 胡广挠了挠脸颊道:“我一时半会还想不出来。” 张顿语气意味深长道:“是不是跟万花楼有关系?” “对对对!” 胡广眼眸一亮,拍了一下桌子道:“我记得万花楼一共有三十二位小娘子,现在少了一位杨小娘子,正好是三十一,跟你说的这个数字对上了!” 胡渠荷语气幽幽道:“父亲,你平日里还挺关心青楼的事啊。” 胡广额了一声,差点把自家闺女还在这的事儿给忘了,赶忙摇手道:“都是听那些来吃饭的食客说的,我都好些日子没去过万花楼了!” 说完,他忽然想到什么,惊疑的看着张顿道:“张老弟,你不会是去万花楼,为那三十一位小娘子赎身了吧?” 张顿点头道:“对。” 胡广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你认真的?” 张顿:“认真的。” “……” 胡广眼角直跳,“你想让她们,都住进醉仙楼?” 张顿笑了笑,再次点了点头:“对,你刚才不是说,能住下吗?” “这是住得下住不下的问题吗?” 胡广差点蹦起来,“你让那些小娘子住在醉仙楼,那我这醉仙楼,还能是吃饭的地方吗?” 这不成了又一个“万花楼”?! “怎么就不能?” 张顿摇了摇头,“那些小娘子现在都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跟万花楼没关系了。” “现在的她们,是长安书店的一份子。” 胡广震惊道:“你招人还真招到万花楼了?” 张顿没好气道:“别说这么多,她们这会儿都在外面站着,先安排她们住下再说。” 说着,他走到醉仙楼外,对着站在门口的众人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下一秒,三十一名年轻女子,脸上洋溢着笑容走了进来。 每一个女子都穿得花枝招展,很是亮眼。 胡广却冷汗都下来了,这会儿还不到中午呢,他都想到今天中午那些食客来了以后,看到这些女子后,会是什么反应。 “别杵在这,赶紧收拾房间啊。” 此时,张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娘子们,这边请。”胡广回过神来,赶忙带着她们走上醉仙楼二层。 醉仙楼很大,后面有院子,楼上也有房间。 容纳下三十一个女子,还不成问题。 安置好那些女子后,胡广擦着额头上的汗,面容苍白的走下了楼,看着坐在柜台跟前的张顿,声音发颤道: “张老弟,你可真会给老兄出难题。” 第361章 平康伯,你究竟想干什么? 张顿一眼就看出他在担心,万花楼的这些小娘子全部住进醉仙楼,在长安城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这种轰动,肯定不是胡广想要的。 而且,胡广显然也在为自己担心。 现在长安城里有关于他张顿的流言蜚语,可以说多不胜数。 尤其是跟“青楼”有关的话题。 更是每时每刻发生着变化。 张顿摇了摇头,他何尝不明白,朝堂上以国公们为首的百官,就是想看自己跟青楼扯上关系。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达到利用谣言来污蔑自己名声的目的。 不过没关系,这种谣言,传不了多久了。 张顿拍了拍胡广的肩膀,认真道:“放心,最多就这几天,过些天以后,就不会让你为难了。” 胡广狐疑的看着他,不是不相信张顿,主要是他这些天越来越离谱了。 给杨嫦柔赎身,就已经轰动了长安城。 现在,他又给万花楼这么多小娘子赎身。 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平息谣言的样子啊。 胡广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而是问道:“你说说,为她们赎身,你花了多少钱?” “也不多。” 张顿摸着下巴道:“一万五千多贯吧。” 胡广震惊道:“这能叫不多吗?” 醉仙楼一天才赚多少钱。 一万五千多贯。 就算醉仙楼每天都满座,也不知要赚到什么时候! 好家伙,他大手一挥,全都花了出去。 “张老弟,你应该没有这么多钱吧?” 胡广百思不得其解道:“万花楼那老鸨,性子我熟悉,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你不给她钱,她能放走那些小娘子?” 张顿干笑道:“我跟她赊账。” “???” 胡广眼睛睁大的都快夺眶而出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种事还能赊账? 你怎么不去青楼白嫖呢?! 不对,这小子搞不好还真可以! 人比人的死,货比货的扔啊,老子也不差啊,就这也不敢说去青楼白嫖,敢去跟青楼的老鸨说,肯定被人用棍子打出来! 胡广嘴角抽搐了几下,对着他竖起大拇指,“你是真了不起啊!” “都能白嫖——” “父亲!”胡渠荷站在一旁,羞恼的跺了跺脚。 胡广翻了翻白眼,“得得得,先不说这事儿,张老弟,你后面打算怎么做?” 张顿回头看着醉仙楼对面的长安书店,想了想道: “你找人帮我把长安书店后面的院子还有楼上那些房间,都重新装修装修。” “等装修好了,让她们都搬过去住。” 胡广爽快答应道:“这个没问题。” 说完,他又有些好奇道:“你真当她们是长安书店的伙计?” “不然呢?”张顿反问道。 胡广冲着他挤眉弄眼道:“就没有想过,把她们都……哎哟,渠荷,你掐为父干什么?” 他吃痛的叫了一声,揉着被胡渠荷掐过得手臂。 胡渠荷轻哼了声,然后又目光幽幽的看了一眼张顿,一声不吭的走上二层。 “这闺女不能要了!” 胡广见她这样,嘟囔道:“还没嫁人,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你说你拐也往正经人身上拐吧,往你张老弟身上拐算怎么回事!” “你什么意思?”张顿瞅着他,“我不像是正经人吗?” “你像吗?” 胡广指了指醉仙楼楼上的房间,没好气道:“有哪个正经人,会给青楼女子赎身的?” 张顿一本正经道:“挺多的啊,不信你翻翻史书。” 胡广瞪着他道:“史书里,有记载哪个人一下子给整个青楼的女子赎身的?还三十一个小娘子,不对,加上杨嫦柔,一共三十二个!” 张顿轻咳了一声,“我这是做好事不留名。” “你可拉倒吧。” 胡广翻了翻白眼,还做好事不留名,整个长安城里,有谁不认识你张顿的? “你这一下子,算是一道惊雷,把整个长安城都给劈了。” 胡广叹了口气,道:“你看着吧,用不了一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会知道你这位平康伯,给三十一名青楼女子赎身的事。” “张老弟,你听老哥我一声劝。” 胡广神色一肃,沉声道:“什么事你都把握好一个度,有些事情你该做,有些事你千万不能做,就比如你那位未婚妻,她为你可付出了不少,你不能对不起她!” 听到这话,张顿脑海中浮现出李丽质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个傻丫头在家怎么样了。 她应该也听说自己做的事了。 不知道她是什么反应。 见胡广看盯着自己,显然想问问自己的意见,张顿沉吟道:“长质那么善解人意,应该会体谅我的。” “她体谅你什么?”胡广睁大眼睛道:“体谅你吃不消?体谅你肾脏好?还是体谅你给她找了这么多妾室?” “你可别瞎说啊。”张顿没好气道:“我这是工作!” “得了,不说了!” 张顿摆了摆手,一边朝着醉仙楼楼上走去,一边说道:“我先去找那些小娘子交代些事情。” “……”胡广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抽搐了几下。 你这样子,是只交代事情这么简单吗? 醉仙楼二层。 此刻,三十一名小娘子,都坐在杨嫦柔的房间,一脸羡慕的看着正俯案奋笔疾书的杨嫦柔。 杨嫦柔有些无奈,被这些人盯着,怎么写怎么别扭,干脆直接将笔放在案牍上,抬头面带微笑看着众人,声音清脆道:“平康伯给你们安排的住所,还习惯吗?” 其中一名女子捂着嘴唇偷笑道:“有一处安身的地方,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就是啊,能从青楼那种地方出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听到这话,杨嫦柔微微颔首,正准备说什么,就见张顿已经走到了门外。 张顿看了她一眼,问道:“没打扰到你吧?” 杨嫦柔摇了摇头,“奴家也正好想休息一下。” 张顿笑了笑,这位杨小娘子倒是会说话。 旋即,他从怀中掏出一沓纸张,递给坐在屋中的三十一名女子,道:“这是我给你们的剧本,你们看一看,然后就开始写。” 一名穿着红色襦裙的女子讶然道:“平康伯,我们直接开始写?” 张顿点头道:“对,直接开始写,看着上面的提纲,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三十一名小娘子低头好奇的看着纸张上写的内容。 然后,众人交头接耳起来。 “平康伯给你的内容是什么啊?” “就是这个,《被送进青楼后,我成了王妃》。” “诶,这个书名,听着有点意思啊。” “你的呢?” “平康伯让我写的,是《青楼谋生养他,原来他是国公》!” “这名字也不错啊。”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看到这些,我好像知道怎么写了。” “我也是。” 杨嫦柔看着议论纷纷的众人,嘴角微微翘起,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写书很难,自己一个青楼里出来的清倌人,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结果,当看到张顿给自己的大纲细纲以后,不知怎么的,就有一种书写的欲望。 然后书籍在长安书店卖爆了。 一天能赚一千贯呢。 忽然,杨嫦柔想到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张顿,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平康伯,可否去外面,奴家有话跟您说。” 第362章 万花楼怎么回事,小娘子全没了! 张顿跟在杨嫦柔身后,走出了屋子,好奇道:“杨小娘子,你要对我说什么?” 杨嫦柔凝视着他,道:“平康伯,奴家有些不懂。” “你为奴家赎身的时候,奴家一直觉得,是平康伯看中了奴家有几分姿色,但是现在,奴家不这么觉得了。” 她指了指屋子内的三十一名女子,低声道:“因为平康伯也为她们赎了身,奴家想问的是,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我是个好人。”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仰起头看着头顶,声音深沉道:“我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劝风尘女子从良。” “同时,帮她们赚点钱,让她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 杨嫦柔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 “平康伯,你是不肯跟奴家说实话?” 张顿双手一摊,“这就是实话啊。” 杨嫦柔沉默了几秒,旋即欠了欠身子,语气幽幽道:“那奴家现在回去,继续抄书了。” 说完,她转身走入了屋子,坐回到了案牍后,拿起土豪笔,全神贯注的开始抄书。 她生气了? 张顿揉了揉鼻子,不应该啊,自己说的话,多有信服力,自己都快要被说的信服了! “咳咳。” 就在此时,一道轻咳声忽然响起。 张顿转身望去,就见楼梯口,胡渠荷俏脸上满是笑意的看着自己。 “渠荷,你搁这偷听呢?” 胡渠荷轻哼道:“奴家是那种人吗?” 她扬起纤细手指,指了指张顿左侧的屋子,脆声道:“奴家住的屋子,就在她们对面,不是偷听,是你们的声音,正好传到奴家耳朵里。” 说完,她眨着眼睛道:“先生,你不擅长撒谎。” “不过奴家可以肯定,你是个好人,你脸上写着呢。” “……”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骂街?张顿眼瞳深邃的看着她,“你也不太擅长撒谎啊渠荷。” 胡渠荷捂着嘴唇,没忍住笑出了声,旋即转过身去,道:“先生,奴家回去看书了!” 看着她的背影,张顿好奇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样做?” 听到这话,胡渠荷脚步一顿,回头眨着眼睛道:“先生想做的事,一定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至少,是对身边人好的事。” “奴家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问那么多?” 张顿嘴角微微翘起,这个丫头,格局一下子就大了。 ———— 午后的平康坊,一如既往的热闹。 熙熙攘攘的人群,堪比繁闹的东、西两市。 午后的阳光,倾斜而下。 映照在正在并肩而走的长孙冲、杜仲、魏贤三人身上。 “长孙兄,你成日闷在家里,时间久了对自己也不好啊。” 看着长孙冲阴郁的脸庞,杜仲摇着头说道。 “你以为我愿意闷在家里?” 长孙冲冷哼道:“我是一出来,就来气!” 说完,他就见“平康坊”三个字映入眼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这个平康坊!看到就想把它给砸了!” 杜仲、魏贤看得出来,长孙冲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张顿。 魏贤安慰道:“张顿也蹦跶不了几天。” “他在追缴欠款之事上得罪了满朝文武,你看看他再朝堂上,有几个为他说话的?” “更何况,你爹现在不是在对付他吗?” 长孙冲纠正道:“不是我爹要对付他,是那些国公要对付他。” 魏贤笑道:“要我看都一样,是不是啊杜仲兄?” 杜仲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今天咱们出来,就是散散心。” “听说万花楼的小娘子不错,今天愚弟带你去万花楼消消火。” 闻言,长孙冲眯起眼眸道:“听说万花楼的杨嫦柔,被张顿赎身了?” “是啊。” 魏贤啧啧道:“头牌清倌人,就这么被赎身了,还是被张顿赎的身,真是可惜。” 怕长孙冲没听懂,杜仲接过话茬说道:“那个杨小娘子眼神不行,跟了张顿,有她好果子吃?” “现在张顿是平康伯,文武百官都想着借用这件事,给他身上泼脏水。” “如果我是张顿,见到青楼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魏贤砸吧着嘴道:“那样也不行,那些国公有的是办法整他,你看看现在长安城里有关于张顿的谣言,都传成什么样子?” 长孙冲冷哼道:“那是他活该!” 正说着,三人来到万花楼外。 万花楼的老鸨,正一脸忧郁的坐在万花楼门口,见到他们三人走过来,眼眸一亮,赶忙起身迎了上去,叫着道: “哟,这不是长孙郎君吗,杜郎君、魏郎君也在?妾身好久没见你们了。” 魏贤笑着道:“老鸨,叫你们万花楼的小娘子,出来接客了!” “唉。”老鸨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魏贤挑眉道:“你叹什么气啊?” 老鸨苦笑着道:“好叫三位郎君知晓,我们万花楼的小娘子,今天都不能接客了。” 杜仲错愕道:“怎么了?有人包场子了?” 老鸨犹豫着道:“差不多。” 魏贤吃惊道:“谁啊这是,一下子包了三十一个小娘子,身子骨能吃得消吗?” “是有人为她们赎身了。” 老鸨再次苦笑,“就是那个平康伯。” “谁?”长孙冲浑身一个激灵,错愕的看着她。 杜仲也是一愣,“他疯了?” 这个张顿,还嫌谣言传的不够猛烈? 他还敢跟青楼扯上关系? 魏贤难以置信道:“你就不拦着点?他说为你万花楼里的所有小娘子赎身,你就让他赎身啊?你做不做生意了?” 老鸨垮着脸道:“妾身也没办法啊,妾身就是一个开青楼的,哪能跟开国县伯较劲?” 杜仲眯起眼眸道:“张顿这么有钱?” 老鸨摇头道:“他没给钱。” 长孙冲:“???” 杜仲:“???” 魏贤难以置信道:“你让他在青楼白嫖啊?” 老鸨张了张口,似乎在想着要不要说,最终还是咬牙道:“他打了欠条。” “……” 三人无语的看着她。 在青楼打欠条,真特么新鲜! 更新鲜的,你特么一个老鸨还真让他打欠条! 杜仲偏头看着长孙冲和魏贤,道:“那咱们换个地方?” 魏贤道:“咱们去藏花阁!” 长孙冲耸了耸肩,只要是没有张顿的地方,去哪都行。 见他们要走,老鸨急了,“三位郎君,去什么藏花阁啊,咱们万花楼多好!” 魏贤没好气道:“你万花楼都没小娘子了,我们留在你这有什么意思?” 老鸨沉默了几秒,然后抛着媚眼道:“这不是还有妾身吗?” “滚!”魏贤、杜仲、长孙冲被她投来的媚眼吓得一机灵,神色大变着异口同声道。 第363章 藏花阁外的杨嫦柔和胡渠荷 长孙冲跟着杜仲和魏贤,在藏花阁里一直潇洒到黄昏,方才醉醺醺的心满意足的回去。 不得不说,那几位陪酒的小娘子,是真的会说话,这顿酒喝得很让他满意。 当然了,在藏花阁做那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毕竟身为长孙无忌的长子,若是被他知道了,被打一顿都是轻的。 回到家中,长孙冲吃惊发现,长孙无忌独自一人脸色阴沉的坐在厅堂中。 “父亲,你怎么不高兴?” 长孙冲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开,但忽然发现长孙无忌的目光,已经挪移到他身上,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长孙无忌冷声道:“老夫高兴的起来吗?” 不会是自己去藏花阁的事,被发现了吧? 长孙冲有些惊慌,道:“父亲,孩儿不该今天跟着杜仲兄和魏贤兄去青楼。” “为父不是为了这件事……” 长孙无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突然手掌一顿,猛地抬头看着他,“等等,你说什么?” “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去青楼鬼混!” 长孙无忌勃然大怒,身为国公之子,这小子竟然去青楼,若是被李二知晓,还不知道怎么诘问他。 长孙冲神色微变,“父亲,你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长孙无忌黑着脸道:“你不说,为父怎么知道?” “……” 长孙冲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早知如此,刚才打死都不说啊! “父亲,那你为什么生气?”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将桌上的茶杯拿起来,吐字道:“为父隐隐感觉,张顿那小子的阴谋快要成了!” “阴谋?” 长孙冲神色一怔,明白他说的是关于张顿为万花楼那些女子赎身的事,迟疑道:“不对吧父亲,现在整个长安城关于张顿的谣言,愈演愈烈啊。” “你不懂。”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张顿这小子,做事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现在整个长安城的人,确实都在传张顿为人怎么样,再说他跟青楼女子勾搭不清。” “可是,这种谣言能持续多久?” 长孙无忌沉声道:“万一哪一天谣言不攻自破了,又当如何?” “绝不可能!”长孙冲摇头道:“这种事都是板上钉钉,还能不攻自破?” 就你那双眼神,能看得清张顿是什么人?长孙无忌瞅着他,“别人不可以,但张顿不一样。” “老夫现在也在想,他究竟要怎么做。” “不行,老夫得去一趟杜淹家里问问他!” “老夫总觉得里面有问题。” 长孙无忌放下茶杯,蹭的一下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府外走去。 黄昏时分,醉仙楼内。 屋中,三十一名年轻女子将写好的成稿,递到了张顿手中,然后屏着呼吸眼巴巴看着他。 “不错,写的都不错。” 张顿看着手中三十一份成稿,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叫来胡广,将手中的成稿递给他道: “胡兄,一晚上时间,能将这些书印成册吗?” 胡广瞅着稿子道:“印不出多少,但是每一本一二百册没问题。” “那就交给你了。” 张顿笑着道,然后看了看空荡荡的案牍,好奇道:“对了,杨小娘子呢?” 一名红裙女子脆声道:“她出去了。” “渠荷呢?”张顿又看了一眼胡广,从下午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自家女弟子的身影。 胡广一边津津有味看着三十一份成稿,一边随口道:“也出去了!” 张顿皱眉道:“这两个人出去,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啊。” “你管这些干什么?” 胡广翻了翻白眼,然后手臂夹着稿子,拉着张顿的手腕往屋外走去,“走,跟老兄一块印刷去!” “别说不去啊,长安书店是你的,你都不上心,什么事都让我做,到底长安书店是你的还是我的?” 张顿额了一声,好像还真是,自从长安书店开张以来,大事小事都是胡广负责。 “成,今天我跟你去。” 当张顿跟着胡广前往作坊印刷书籍时。 藏花阁外。 两名女子顿住脚步,彼此相互对视着,纷纷沉默不语。 “你来干什么?” 许久,二人同时开口问道。 她们二人,正是杨嫦柔和胡渠荷。 杨嫦柔面带笑容道:“渠荷小娘子,我先问的。” 胡渠荷淡淡道:“你先问,就得奴家先说?” 杨嫦柔哦了一声,语气意味深长道:“若是平康伯知晓她的女弟子来青楼,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胡渠荷眉头一挑道:“要是我先生知晓你想家了,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 杨嫦柔眉角跳了一下,摇头道:“奴家有事,就先不说了,告辞。” 胡渠荷轻哼道:“巧了,奴家也有事。” 说完,二人同时迈开脚步,站在了藏花阁的门匾下。 “你也是去……” 二人对视着,再次异口同声。 霎时,二人沉默了。 “真巧啊。” 杨嫦柔轻咳了一声,俏脸有些红,“要不一块进去?” 胡渠荷沉吟道:“也行。” 正在此时,藏花阁的老鸨一脸笑容的走了出来,看着面前两名书生打扮的“年轻郎君”,嬉笑着道:“两位小郎君……诶,杨小娘子?您怎么来了?” 藏花阁老鸨愣了一下,吃惊的看着杨嫦柔。 万花阁的杨嫦柔,她见过一面,虽然只是一面,但就是她化成灰了,也认得出来。 杨嫦柔淡淡道:“奴家不能来吗?” “可以可以。” 藏花阁老鸨目光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将目光放在了胡渠荷身上,再次吃惊道:“渠荷小娘子,您也来了?” 胡渠荷讶然道:“你认识我?” 藏花阁老鸨赔笑着道:“瞧您说的,您是平康伯的女弟子,也是褚起居郎的第一位女弟子,长安城里有点眼力劲的,能没见过您?” “实话跟您说,前些日子奴家可一直关注着您,为此还特意去了好几次醉仙楼呢!” 杨嫦柔语气幽幽道:“你想让她沦落风尘啊?” “……” 藏花阁老鸨愣了半晌,回过神赶忙摇了摇手,道:“这是哪里的话,妾身哪里敢啊,要是被平康伯和褚起居郎知晓,奴家这藏花阁还不得被他们给拆了?” “杨小娘子,可别乱说啊。” 第364章 谣言如此凶猛,器重平康伯的陛下能无动于衷吗 说完,她上下打量着二人,困惑道:“两位小娘子,你们一块来藏花阁,所为何事?” 胡渠荷直截了当道:“你藏花阁有多少人?” 藏花阁老鸨沉吟了半晌道:“您是问藏花阁有多少位小娘子?不多不少,一共三十二位。” 胡渠荷颔首道:“那好,我全都要了。” 藏花阁老鸨傻眼道:“您要她们干什么?” “再说,您要了也没用啊!” 胡渠荷认真道:“实话说了吧,我是来为她们赎身的。” “啊?” 老鸨傻眼道,赎身?你跟你们家的平康伯为青楼女子赎身赎上瘾了是吧? 她不由看了一眼和胡渠荷同行而来的杨嫦柔。 杨嫦柔抿着嘴唇道:“我也是为她们赎身的。” “……” 老鸨眼角跳动了几下,不解的看着她,胡渠荷是张顿的女弟子,她说这话还能想得通,你杨嫦柔来凑什么热闹! 杨嫦柔反问道:“渠荷小娘子可以,奴家就不行?”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吗?” 藏花阁老鸨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些许恼怒道:“平康伯已经给万花楼的那三十二名小娘子全都赎身了,他还觉得不够?还要给我藏花阁的小娘子们赎身?不行,妾身不同意!” 胡渠荷皱了皱秀眉道:“又不是不给你钱。” 藏花阁老鸨冷笑,摊开手掌道:道:“给钱?好啊,我们藏花阁的一位小娘子,赎身价格五百贯!” “正巧了,我们藏花阁也是三十二名小娘子,你们给我一万五千贯,妾身就让你们把人全都带走。” “另外,妾身这里,不支持什么分期付!!” 藏花阁老鸨冷哼道:“如果你们给不了这些钱,那就不要怪妾身把丑化说在前头,我藏花阁的小娘子,你们一个都休想带走!” 胡渠荷沉默了几秒,偏头看向杨嫦柔,低声问道:“你有钱吗?” 杨嫦柔朝着她翻了翻白眼,整个长安城里,有几个人能拿出这么多钱? 而且还是吃饱了撑的,把钱全部用在为青楼女子赎身上。 杨嫦柔没有理她,而是凝视着藏花阁老鸨,轻声道:“奴家以前是万花楼的清倌人,叫你一声阿娘,也是理所应当。” 在这里给妾身套近乎? 有用吗? 藏花阁老鸨冷笑了一声,不为所动。 杨嫦柔继续道:“阿娘,奴家觉得,这件事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藏花阁老鸨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茬道:“错了,这就是钱的问题!” 想要我藏花阁的小娘子,还想不给钱?当我是万花阁老鸨那么蠢吗? 平康伯空手套白狼的那一套。 在万花楼好使。 但在藏花阁,没用! “你先听奴家说完。” 杨嫦柔丝毫不恼,耐心道:“阿娘,你可知晓为什么平康伯要为万花楼的三十二名小娘子赎身吗?” 藏花阁老鸨眉头一挑,道:“为什么?” “因为,他现在是平康伯。” 胡渠荷淡淡道:“有人想借着平康坊的青楼女子,污了我家先生的名声。” 杨嫦柔点了点头,道:“现在谣言这么凶猛,阿娘应该能感受到。” “这跟妾身有关系吗?”藏花阁老鸨哼了一声道。 “何止是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 杨嫦柔轻笑了一声,“因为,平康伯已经动手了。” 藏花阁老鸨心头一震,道:“你是什么意思?” “阿娘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杨嫦柔指了指万花楼所在的方向,道:“平康伯之所以要为万花楼的那些小娘子赎身,其实说白了,就是要让万花楼从平康坊消失。” “张顿是开国县伯,更是陛下器重的人。” “如果平康伯被污了名声,陛下还怎么重用他?” “平康伯想要让平康坊的青楼全部消失,就是想借此机会,来洗刷干净旁人对他泼的脏水。” “毕竟,平康坊的青楼全都没了,所有风尘女子全部都变成良家女,谣言便能不攻自破。” 杨嫦柔神色凝重道:“万花楼是第一个,想必距离藏花阁的消失,也不远了。” 藏花阁老鸨张了张口,竟感觉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可是转念一想,这不对啊。 她说这番话,不就是想要不花钱,或者少花些钱,亦或者是跟张顿在万花楼弄的那一套一样,在自己面前来个分期,把藏花阁的那三十二位小娘子全部带走吗?! “你可别吓唬妾身啊。” “妾身不是吓大的!” 藏花阁老鸨冷笑着道:“妾身这藏花阁,在平康坊都开了多少年,平康伯一句话,就能让藏花阁消失?你当妾身是三岁孩子?” “藏花阁老鸨是太过愚蠢,被平康伯吓唬了两句,就听了他什么分期付款。” “但是妾身不一样!” 藏花阁老鸨高傲的指了指天空,“妾身的藏花阁,背后有人撑着!” “平康伯想要让藏花阁消失,他还不够资格!” 杨嫦柔见她还是一幅倨傲的模样,也收敛起笑容,语气淡淡道:“平康伯不够资格,那当今天子呢?当今陛下,够不够资格让你的藏花阁消失?” 听到这话,藏花阁老鸨神色变幻了几分。 杨嫦柔声音冷酷着道:“奴家刚才说了,平康伯是陛下最为器重的人。” “陛下能眼睁睁看着器重的臣子,被人泼脏水,污了名声吗?” “奴家可以断定,不出一个月,如果长安城还有关于平康伯的谣言,当今天子,一定会果断出手!” 杨嫦柔语气斩钉截铁道:“到时候你藏花阁,可就一文钱都得不到了!” “你,你在吓唬妾身……”藏花阁老鸨神色变得惊慌起来。 但是仔细一想。 杨嫦柔的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 张顿到底是不是当今天子器重的大臣?那是肯定的,不然他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就能成为开国县伯。 身为李二器重的人,看到器重的臣子被人不停地泼脏水?他能无动于衷? 换做是李二,他会怎么做? 一定会让平康坊的青楼全部消失啊!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杨嫦柔见她还嘴硬,叹了口气,“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话已至此,阿娘不相信奴家,奴家就不说了。” 说完,她投给胡渠荷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轻声道:“渠荷小娘子,咱们走吧。” 第365章 大恩必报的杨嫦柔 胡渠荷捂着嘴唇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老鸨,和杨嫦柔很是配合的投给老鸨一个同情的眼神。 “杨小娘子,你确定刚才的话,能吓唬的住她吗?” 胡渠荷肩并肩和她走在路上,压低声音道。 杨嫦柔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不是作假,但如果老鸨铁了心不信,她也没招。 胡渠荷又问道:“当今天子,当真会帮我先生?” “这个,奴家就更不清楚,奴家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杨嫦柔叹了口气,朝堂上的事情,她也只是听说外加猜测而已。 至于张顿是不是真的被李二器重,或许是,或许不是。 不过,拿出来说还是有点作用。 二人正往前走着,忽然身后响起一道焦急的声音。 “杨小娘子,胡小娘子,你们等等!” 胡渠荷、杨嫦柔脚步一顿,相互对视了一眼,鱼儿上钩了! “老鸨,你幡然醒悟了?” 胡渠荷转过身,俏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道。 藏花阁老鸨咬着牙道:“你们确定,你们说的话是真的?” 杨嫦柔淡淡道:“这种事已经成了定局,无论奴家说还是不说,都不会影响结果。” 藏花阁老鸨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到:“那,那你们把藏花阁的小娘子全都带走吧!” “但是,钱一分都不能少。” 藏花阁老鸨一脸严肃道:“一个人五百贯钱,一共一万六千贯!” 杨嫦柔笑吟吟道:“阿娘请放心,钱,肯定一文也不会少。” 说完,她伸入怀中,拿出五块金饼,道:“这是五十两黄金。” 胡渠荷目光古怪的看着她,五十两,就有五斤。 难怪刚才感觉她的小腹有些拱起,原来装着钱! 杨嫦柔笑吟吟道:“这些当做定钱,以后每个月,你都可以来醉仙楼找我,我会给你五十两黄金。” “藏花阁有三十二位小娘子,三十二个月,奴家就能将钱结清。” 藏花阁老鸨眼眸发亮的看着五块金饼,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满意道:“成!妾身信杨小娘子,你现在就可以带三十一位小娘子走!” 胡渠荷皱眉道:“不是有三十二个吗?怎么少了一个?” 杨嫦柔问道:“是郁蜻蜓吧?” “不错!” 藏花阁老鸨叹了口气,“郁蜻蜓和杨小娘子的事,在青楼的谁不知晓?她那性格倔强,上一次平康伯来了一趟藏花阁,见到了她,然而最后平康伯一个人离开了。” “可见郁小娘子,最后没有答应平康伯。” “虽然你花钱要为郁小娘子赎身,但以她那倔脾气,肯定不会同意。” “你让妾身去说,也说不动她啊!” 胡渠荷看了一眼杨嫦柔。 “那我们就先带走其他人。” 杨嫦柔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道:“阿娘,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就请你明天再劳心劳心,将她们都送到醉仙楼。” 藏花阁老鸨爽快道:“这个没问题!” 杨嫦柔对着她欠了欠身子,便和胡渠荷一起朝着醉仙楼方向二区。 “杨小娘子,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自己花钱,为她们赎身?” 路上,胡渠荷好奇问道。 杨嫦柔笑道:“这不是平康伯想要的结果吗?” “先生是先生,你是你,这不一样。”胡渠荷摇头道:“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杨嫦柔瞅了她一眼道:“按照你的说法,你又何必做到这一步?” 胡渠荷轻哼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花钱,到时候账全部记在我先生身上。” 杨嫦柔玩儿道:“平康伯待我不薄,将我从万花楼中赎出来,还让我写书赚钱。” “这是大恩。” 杨嫦柔扬起葱白手指,将垂在额头前的一缕黑发挽到耳后,“我杨嫦柔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胡渠荷没有吭声,不知在想什么。 杨嫦柔见状,也低着头,一边看着脚下,一边思绪如飞。 很快,二人来到醉仙楼,恰好在醉仙楼外,见张顿和胡广朝着这边走来。 “先生,你和我爹干什么去了?”胡渠荷讶然道。 先发制人是不是?张顿双手抱肩,歪头道:“你们干什么去了,这个时辰才回来?” 胡渠荷看了看身旁的杨嫦柔,笑着道:“我们出去逛街了。” 张顿神色一怔,困惑道:“你们两个人一块去逛街?” 你们关系有这么好的吗? 自从杨嫦柔住进醉仙楼以后,自家女弟子都没怎么给他好脸色。 不满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她们能一块出去? 但是看到杨嫦柔点头,张顿也不好说什么,冲着大堂内努了努下巴,道:“走,进去说。” “先生,你手里的是什么?” 走进醉仙楼,胡渠荷才看到二人手里抱着一个木箱子,好奇道。 张顿随口道:“那些小娘子很认真啊,写出的稿子都不错,我跟你父亲刚刚去了作坊,印刷出了一些,等着明天卖。” 明天…… 胡渠荷、杨嫦柔看了看彼此,心照不宣的一笑。 “先生,杨小娘子帮了你一个大忙。” 胡渠荷道:“你可得好好感谢感谢她。” 嗯?张顿愣了一下,看向了杨嫦柔。 帮我忙?今天不还因为我没有告诉她原因,她还生气么? 杨嫦柔抿着嘴唇,一声不吭的转身朝着醉仙楼二层而去。 “你惹杨小娘子生气了?”胡广见状,好奇道。 张顿轻咳了一声,“不算。” “不算?不算她就这么回屋了?”胡广狐疑的道。 张顿懒得理他,对着胡渠荷道:“到底怎么回事?” “要问,你去找杨小娘子问去。” 胡渠荷嘴角微微翘起,“问奴家,奴家不说!” “为啥?”张顿郁闷道。 “这得问先生你啊。”胡渠荷语气幽幽道:“你现在做什么事,你都不告诉别人,你现在问别人在做什么,别人凭什么要讲给你听?” “要不,先生你先跟奴家说说,为什么你要为那些小娘子赎身呗?” 胡渠荷眨着眼睛道:“奴家再告诉你,今天杨小娘子帮了你什么忙。” 第366章 怎么有张顿的地方,青楼就出事啊! 张顿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 “先生,你这就没劲了。”胡渠荷见他不上当,嘟起嘴唇道。 “其实你不说,奴家也知道你是为什么这样做。” 张顿目光意味深长看着她,“我也一样,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做了什么。” “真的?”胡渠荷讶然道。 张顿忍俊不禁,从一旁取来纸笔,在干净的小桌上铺开,递给她一支笔说道:“来,咱们写在纸上。” 胡渠荷将信将疑的握着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张顿云淡风轻的也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当二人摊开各自的纸张。 只见胡渠荷的纸张上,写着“先生打算让青楼在平康坊消失”。 而张顿的纸张上,则写着“杨小娘子为藏花阁小娘子赎身”几个字。 “果然。” 胡渠荷叹了口气,“先生你还真猜到了。” “你不也一样?”张顿笑吟吟道。 其实猜到并不难。 毕竟,胡渠荷从开始就说了,杨嫦柔帮了他一个大忙。 如今他遇到的麻烦,无非就是朝堂上百官给他泼脏水,想要污了他的名声。 他现在做的事情,就是让平康坊的青楼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能称得上帮到自己忙的,就只有这一个可能! 胡广拧着眉头,看了看张顿,又看了看胡渠荷,纳闷道:“你俩就别打哑迷了,啥意思啊?” 胡渠荷轻哼道:“爹爹,你该好好读读书了。” 说完,她起身走向了二层。 “她什么意思?”胡广困惑看向张顿道。 张顿瞅着他道:“骂你呢。” 胡广瞪大眼珠道:“我还用你说?我是说她写的是什么意思?” “胡兄,你真该好好读读书了。” “成,我这两天就把你长安书店的书全部看一遍。” “这个好。”闻言,张顿神色一怔,微微颔首道:“记得给钱。” 胡广:“???” 长安书店都是我在管,不找你要钱就不错了,还找我要钱?还是个人吗? 黄昏时分。 杜府。 坐在厅堂中的杜淹,看也不看刚刚来府上的长孙无忌,津津有味的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啧啧道:“这个张顿,有点东西啊。” 长孙无忌抿着茶杯,本来是想跟他合计合计,该怎么收拾张顿。 结果一来杜府,就见杜淹在看书,也就没打扰他,自己讨了一杯茶水,等着他把书看完再说。 但是现在,听到他提到张顿两个字,长孙无忌眯起眼眸道:“你看什么呢?” “书啊。”杜淹头也不抬的回应了一声。 长孙无忌凝视着他手中捧着他的书,越看越感觉熟悉,问道:“这书名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长安书店的。” 杜淹抬起头,笑吟吟道:“还是第二册。” “今天让府里的人去买了一本,你还别说,写的倒是有趣,难怪去买的人那么多。” “长孙兄,你要不要也看看?” 长孙无忌猛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没好气道:“我说你是哪头的?” 杜淹摇头道:“我哪头的都不是。” “你看张顿不顺眼,老夫不是啊,老夫觉得这小子是个栋梁之材。” “当然了,看在咱们两个人的关系,我是不会出手帮他,但是你想要老夫帮你,那也没可能。” “老夫两不相帮,就是在帮你。” 长孙无忌沉默了几秒,道:“明天跟我去长安书店看看?” 杜淹笑道:“行,这本书看得快,我顺便再买个第三册。” “……” 长孙无忌目光幽幽看着他,怎么感觉,这老小子叛变了啊。 翌日清晨。 “咱们当真要去藏花阁?” 长孙府邸外,长孙冲偷偷溜出府邸,和魏贤、杜仲朝着平康坊而去。 路上,长孙冲忧心忡忡道。 地中、魏贤神色一怔,困惑的看着他。 “长孙兄,不是你约我们去的吗?” 长孙冲叹了口气,“我有些担心啊。” “我爹要是知道我去过青楼,我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魏贤笑道:“你不说,我们不说,他怎么知道?” 长孙冲额了声道:“昨天我说漏嘴了。” “……” 魏贤愣然道:“那咱们就别去了。” 杜仲颔首道:“是啊,我们可不想让长孙兄为难。” 长孙冲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藏花阁里的小娘子,各个会说话,我挺喜欢那里的。” “……”魏贤、杜仲一脸懵逼的看着他,那还去不去啊?! 长孙冲耐心道:“事先说好,到时候问起来,就说你们拉着我去的。” “成。”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点了点头。 此时,藏花阁的大门已经敞开。 老鸨的身影,正站在门外。 三人走到跟前,见门口竟只有她一个人,魏贤讶然道:“老鸨,今天藏花阁怎么这么冷清啊?” “赶紧让你藏花阁的小娘子出来,没看到我们来了?” 藏花阁老鸨沉默了几秒,旋即小心翼翼道:“三位公子,你看今天让妾身陪你们如何?” 魏贤:“???” 杜仲:“???” 长孙冲上下打量着她,沉声道: “等会儿你去长孙府领十几文钱,去西市买一个铜镜,回去照照,你自己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藏花阁老鸨神色一僵,尴尬道:“三位郎君,这是拿妾身开涮呢。” “是你拿我们开涮呢。” 魏贤没好气道:“别废话了,快让她们出来。” 藏花阁老鸨苦笑着道:“她们今日起,就不再接客,都成良家女了。” 都成良家女? 有人为她们赎身了?! 三人一阵错愕,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啊。 长孙冲皱眉道:“怎么个意思?” 藏花阁老鸨愁眉苦脸道:“有人绑她们赎身了,妾身现在都愁得慌,没了她们,藏花阁可怎么做生意啊。” 长孙冲想到什么,神色微变道:“是平康伯?” 老鸨摇头道:“这倒不是,是杨小娘子!” “这不一样吗!”长孙冲瞪了她一眼道。 老鸨苦哈哈道,“谁说不是呢,这不,藏花阁的小娘子们,这会都在里面梳妆,等吃了早饭,妾身还得亲自将她们都送到醉仙楼去呢。” 魏贤问道:“那个杨小娘子……是不是没给钱?” “魏郎慧眼。”老鸨忙不迭点头。 慧眼个屁!魏贤黑着脸,指着她的鼻子道:“你怎么跟万花楼那老鸨一个德行?” “妾身能有什么办法?”老鸨苦笑着。 魏贤、杜仲感觉跟吃了一颗苍蝇般,感觉恶心。 又是那个张顿! 怎么有他的地方,青楼就得出事啊! 长孙冲拧着眉头,喃喃自语道:“平康坊中的青楼也就万花楼和藏花阁的小娘子看着顺眼。” “他为这些小娘子赎身,那平康坊的青楼不就空了吗?” 众所周知,长安城的富家子弟,只去万花楼和藏花阁,其他的青楼,他们根本看不上眼。 “不好!” 长孙冲浑身一震,“张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第367章 张顿图穷匕见!出现在长安书店的女子们! 张顿将青楼的小娘子全部变成良家女,青楼名存实亡了! 那城中谣言,还有什么作用? 污了张顿名声的第一步,就是要他和青楼女子有扯不清的关系。 虽然张顿已经和青楼女子扯不清关系了,可是现在的结果,不是想要污了张顿名声的那些人,想要的结果! 给风尘女子赎身,这不是成了他在做好事吗?! 除非张顿将她们变成自己的小妾,但是可能吗? 长孙冲越想越是心惊,慌张道:“魏兄,杜兄,我得回去一趟,得将这件事跟我父亲说一说!” 魏贤、杜仲神色凝重,此刻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们也去!” 说完,三人快步朝着平康坊外而去。 然而刚走到平康坊外。 三人就看到两个中年人,身上穿着上好绸缎制成的袍服,迎面走了过来。 那两个人,三人全都认识。 正是杜淹和长孙无忌。 长孙冲神色微变,大叫道:“爹爹,你怎么在这?” 长孙无忌正皱着眉头,低头思索着,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神色一怔,抬头望了过去。 当看到是长孙冲,他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微变,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道:“混账玩意儿,你怎么又逛青楼?” 长孙冲讪笑道:“爹,你不也来了吗?” “老夫是来逛青楼的吗?老夫是有要事!” 长孙无忌瞪了他一眼,“你给老夫等着,等回去再收拾你!” 说完,他大步朝着藏花阁方向而去。 杜淹也瞅了一眼杜仲,看着神色有些尴尬的儿子,摇了摇头。 他的家风,没有长孙无忌家那般严厉。 只要做的事情不违法。 他也不拦着。 “爹,你是要去藏花阁?” 长孙冲看着长孙无忌走的方向,赶忙道:“青楼你去了没用,青楼里没人了。” 闻言,长孙无忌脚步一顿,回头盯视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杜仲赶忙道:“那些小娘子,都被张顿赎身成了良家女!” “你说什么?!”长孙无忌神色微变,“不好!” “杜兄,去长安书店!” 说罢,他不由分说的拉着杜淹的手臂,快步朝着长安书店的方向而去。 当宵禁结束,各个坊门打开后,不少身影蜂拥着去往长安书店。 此刻,长安书店门口,里里外外围着三层人! 就等着书店门打开。 “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开门!” “就是,杨小娘子写的第二册,我都看完了,赶紧的,我要买第三册!” 上百个身影,对着长安书店的大门嚷嚷着。 没多久,书店的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诸位来的够早啊。”张顿穿着一袭青衫,笑吟吟的走了出来。 正准备嚷嚷的众人,此刻一个个愣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穿过他的身影望向了长安书店内。 书店之中,除了站在柜台后的胡广以外。 还有三十一名女子! 这不是万花楼的小娘子们吗?众人面面相觑,一眼认出她们的身份。 果然和传言中一样,平康伯跑到万花楼,给这些女子赎身了! 可是,为什么她们会出现在长安书店? 不应该是在醉仙楼吗! 正当众人困惑时,长安书店中的三十一名妆容唯美,打扮妖娆的女子们,纷纷笑容满面的对着店外站着的人欠了欠身子,齐齐脆声道:“欢迎光临长安书店!” 店外,上百人浑身一个激灵,卧槽,这是青楼还是书店啊?! 别是平康伯打着开书肆的幌子,开的青楼吧?! 张顿将众人狐疑的神色看在眼里,笑吟吟摊开手掌道:“诸位,何不进店看看?!”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在其中一个中年人走入店内以后,其他人也赶忙跟了上去。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迎面撞上三十一位女子,喉咙攒动了一下,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大声道:“我先说好啊!我是正经人,只是来给我家娘子买书的!” 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女子,捂着嘴唇笑了一声,脆声道:“郎君请放心,我们也是良家女,不做青楼之事,我们是卖书的!” 卖书?!不仅那名中年人愣住了,刚刚走进来的人,听到这话也不由神色一怔。 此刻,众人才发现,长安书店内的书架上,竟然多了不少书! “这些书,都是万花楼的小娘子们写的,感兴趣的都可以带回去,这些书都不收钱。” 张顿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还有这等好事? 众人喜上眉梢,纷纷走到书架跟前,好奇的打量着书籍的名字。 书店内,书架的数量,也变得多了不少,一共有三十二个书架。 每一个书架旁,都站着一位女子。 “郎君,这是奴家写的书,你看喜不喜欢!” 其中一个书架前,那位来给妻子买书的中年人,听着耳畔传来的软糯之声,神色有些羞赫,赶忙点头道:“喜欢喜欢,给我拿一本!” “郎君,奴家也写了一本书,你拿回去给你家娘子看看!” “郎君,你也看看奴家写的!” “郎君……” 下一秒,其他三十位女子,全都捧着一本书,笑吟吟走到了他的身边。 中年人脸色涨红,手足无措。 当他回过神来,手中已经多了三十二本书。 这么多,回去怎么跟娘子交代?中年人脑海中浮现出一抹慌张,下一秒就淡定了。 这些又不要钱,而且我又不是去青楼的,是来给娘子买书,娘子没理由怪罪啊! 想到这里,中年人咧嘴一笑,冲着三十二名小娘子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在书架跟前看了起来。 没别的,这里环境太好! 不想回去了! 书店之中,挤满了人。 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三十二本书,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实在是店内的小娘子,身上味道太好闻了! 而且,全都是来自万花楼! 万花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富家子弟去的场所。 平日里,他们想都不敢想,能接触到这些女子。 但是今天,他们就接触到了! 而且还不花一文钱,就能看到她们的模样,听到她们的声音! 还……得到了她们写的书! 有店如此,夫复何求! 第368章 我张顿,要让平康坊内,再无青楼! 张顿饶有兴味的看着店内买书的人和店内三十一名女子说说笑笑,见时机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 “咳咳!” “对了,我要跟诸位说一声,从今天开始,这些位小娘子们,都是长安书店的正式入伙人。” 刷的一下,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张顿身上,神色不由有些错愕。 有人好奇道:“什么叫正式入伙人?” 张顿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三十一名女子,道:“就是说,她们也将是长安书店的店家。” 众人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三十一名女子,同样捂着嘴唇吃惊看着张顿。 自打从万花楼中出来以后,她们唯一想的,就是通过写书来谋生。 没想到,张顿竟要她们都成为长安书店的店家! 成为店家,意味着长安书店日后赚到的钱,她们都能得到一笔分红。 霎时,三十一名女子兴奋的俏脸通红,眸中闪烁着夺目的光彩望着张顿。 “你们都知道,最近长安城里,关于本伯的谣言,甚是凶猛。” 张顿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有人说,我张顿身为平康伯,去青楼不要钱,最近我张顿天天去青楼,像是印证了这个说法。” “但是,本伯今天就是要告诉诸位,更要告诉长安城的百姓!” 张顿手掌握成拳头,锤了锤胸口,肃然道:“我,平康伯张顿,不是那种人!” “但本伯为什么又要去青楼呢?” 是啊,你为什么要去青楼?众人心里困惑着。 张顿继续说道:“因为,青楼不是一个好地方!多少良家女,被坑骗,被拐卖到了青楼,从此成为风尘女子。” “多少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天天去青楼流连忘返,更有甚者,以诗颂之!” “但是,那些读书人,就没有想过,她们愿意吗?” 说完,张顿回头望向三十一名女子,问道:“如果本伯让你回青楼,你愿意吗?” “不愿意!” “奴家这些人,都不愿意!” “就是,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去青楼?” 三十一名女子愤愤然的叫道。 张顿目光再次看向站在店内的买书人,道:“诸位看到没有?竖起你们的耳朵,好好听一听她们的心声,他们愿意在青楼里谋生吗?” 张顿感慨了一声道:“我,张顿,本是长安城里一个平头百姓,幸得朝廷开科取士,成了新科状元,有幸得到陛下赏识,封我为平康伯,将平康坊赐给了我!” “陛下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我好好管理平康坊,好好教民向善吗!” “我不能辜负陛下的期望!” 张顿手指向殿外,掷地有声道:“所以,从今日起,平康坊内的所有风尘女子,只要她们想要上岸,想要做回良家女,都可以来长安书店!成为入伙人!以后的日子,都可以自己谋生,不用看他人脸色!” “如果有人怀疑,本伯能不能做到。” “那就先看看杨嫦柔杨小娘子,她自从加入长安书店,每天赚到的钱,就有一千贯!” “赚这么多钱,难道不能养活自己吗?难道比在青楼,赚的少吗?” 张顿面露笑容,道:“长安书店,将是她们的家,将是她们的庇护所,而本伯,就是给她们提供庇护所的人!” 话音甫落,店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著他,他们只听出了一个意思。 那就是,张顿要对平康坊内的青楼动手了。 要让所有青楼消失! 不对,平康伯已经在做了啊! 众人面面相觑,面前的三十一名女子,不就是从万花楼中出来的吗? 万花楼一共有三十二名女子。 包括杨嫦柔在内,张顿为她们都赎身了! “诸位,你们可以继续买书了。” 闻言,众人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长安书店。 虽然书店里的小娘子们,很是勾人心魂。 但现在,他们更想将从张顿口中听到消息传出去! 这可是大事件啊! 很快,偌大的长安书店内,变得冷冷清清。 店内只剩下两位中年人。 其中一位中年人,目光复杂的看着张顿道:“平康伯,你真是好手段啊。” 另一位中年人感慨道:“何止是好手段,简直是雷霆一击!老夫佩服!” 张顿瞅着他们,道:“长孙尚书,还有杜大夫,你们怎么又来了?” 杜淹笑道:“老夫来买书。” 这是个正当理由……张顿微微颔首,目光深邃的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板着脸道:“你这书店是龙潭虎穴吗,老夫不能来?平康伯,你还没回老夫的话!” 张顿无语道:“怎么,百官可以用谣言污了我的名声,就不能我反击回去?” 长孙无忌冷笑道:“你这反击,可不单单是向文武百官反击,更是会得罪天下读书人!” “那帮读书人,但凡将心思用在读书上,而不是留恋青楼,早成栋梁之材了。” 张顿一脸认真道:“我这是在给他们戒心瘾。” 长孙无忌问道:“你这么干,那帮读书人不骂死你?” “骂我?” 张顿神色一怔,旋即哭笑不得道:“让他们来,我看看谁敢骂!” 杜淹开口道:“那你也不能牵扯到陛下啊。” 张顿愕然道:“我有吗?” “你没有?”长孙无忌冷笑道:“刚才那话,不是你说的?” 张顿摇头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陛下封我做平康伯,赐给我平康坊,不就是让我这样做吗?” “你要是觉得有问题,找陛下说去!” 长孙无忌张了张口,脸都绿了,找陛下说?也就你不知道,你那岳父就是陛下! 找他说,那有个屁用! 长孙无忌皱眉道:“你这是自掘坟墓,老夫劝你一句,你最好收了那个心思,不然你没有好下场!” 张顿面带微笑道:“我就喜欢做常人不敢做的事,长孙尚书,你如果还想劝我,就请不要劝了,我不会听的。” 说完,他挥了挥手,“来人!送客!” “你——”长孙无忌鼻子都快气歪了,你个小王八犊子啊,为你好跟你说,你还这般态度! 第369章 盛怒中的读书人! “好,老夫不劝你。” 长孙无忌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夫就问问你,你接下来要如何面对?” 张顿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长孙无忌冷笑道:“你能挡得住吗?老夫知晓你身手不凡,可是,刀锋尚且可挡,笔锋你如何挡得住?” 张顿笑呵呵道:“我拳头硬,难道我笔杆子就不硬了?长孙尚书,你是不是忘了,我不仅是平康伯,京兆府少尹,还是当今新科状元。” 长孙无忌神色一怔。 差点真忘了。 张顿不仅能武,而且还能文。 “可是……”长孙无忌眉头紧皱,你能文能武又如何,抵不过也就你一个人。 长安城内多少读书人啊,那些人平日里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青楼。 张顿要让平康饭内再无青楼存在,无异于捅了马蜂窝,彻底得罪那些读书人。 读书人发起狠来,他一个人能挡得住? 杜淹没好气道:“别可是了,你跟张顿又不沾亲带故,你劝他这么多干什么?怎么,你惜才啊?” 如果惜才,你何必一直以来都跟他不对付,这会儿跑来相劝,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吗? 长孙无忌目光深邃看着他,你他娘的,看不出老子是在拱火吗? “话已至此,老夫多说无益,告辞了。” 长孙无忌拱了拱手,对着杜淹说道:“杜兄,咱们走。” “你先走。” 杜淹翻了翻白眼道:“我还没买书呢。” 长孙无忌:“……” 杜淹没再理会他,大步走到器其中一个书架跟前,好奇的打量着摆放在书架上的新书,问道:“这本书怎么卖?” 见他真要买书,而且看的还是自己的书,一名红裙女子赶忙走了过去,欠了欠身子,脆声道:“好叫大人知晓,这本书是奴家写的,大人喜欢的话,直接带走就是,不要钱!” “大人,您看看这本书,这是奴家写的,也不要钱!” 一时间,三十一名年轻女子,笑靥如花的迎了上来,围着杜淹脆声道。 杜淹有些迷了,沉迷的迷。 难怪刚才在书店外,见那么多买书的人不肯出来,原来是这样。 换做是他,他也不想出去啊! 杜淹一边微微颔首,听着她们介绍各自写的书,一边打量着众人。 转眼间,他怀中就多了三十一本书,走到张顿身边,感慨道:“这些小娘子,精神面貌,委实和在万花楼时不一样啊。” 这些女子还在青楼时,每日都浓妆艳抹,谄媚逢人,与那些富家子弟饮酒座乐。 而现在,一个个脸上画着浅妆,脸上的笑容显得自在、真诚的多。 张顿好奇道:“杜公也去过青楼?” 杜淹神色微变,赶忙摆了摆手,正气凛然道:“耳闻而已,老夫身为御史大夫,怎可能去那种地方!” 张顿目光深邃看着他。 你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耳闻啊。 “杜公,以后想要看书,直接派人过来,我让人给你送过去,没必要亲自来一趟。” 杜淹叹了口气:“老夫还用你说?这不是长孙尚书拉着老夫过来的吗?” 说完,他神色一肃,凝视着张顿说道:“看在咱们曾经在河东道共事的日子,老夫给你一句劝告,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张顿神色一怔,咧嘴笑道:“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你心里有底就行。”杜淹也愣住了,旋即笑了笑,抱着三十一本书,心满意足的走出长安书店。 “你舍得出来了?” 此时此刻,在店外等候多时的长孙无忌瞅见他出来,冷哼道:“你咋不死里面呢?” 杜淹脸色一沉,“长孙尚书,你好好说话啊,再胡乱说话,别怪老夫翻脸。” “你刚才在书肆里,为何要那样劝他?这不像是你的为人。” 长孙无忌双手背在身后,淡淡道:“不劝他,他能说那些话?” 杜淹挑眉道:“你刚才是在拱火?” “是啊。” 长孙无忌回头瞅了一眼店内的情形,嘴角微翘道:“时机已到,接下来就该让长安城的读书人,都知晓此事了。” 杜淹好奇道:“你就不怕事后被张顿知晓?” “一个毛小子,老夫会怕他?” 长孙无忌嗤笑着道:“再说了,话又不是老夫传出去的,老夫会先将张顿说的那番话,转告给那几位国公,然后由国公出面散布消息,不就跟老夫没关系了吗?” 杜淹叹息道:“我送你四个字吧。” 长孙无忌笑呵呵道:“老奸巨猾?” 杜淹摇头道:“错了,是死不要脸。” 长孙无忌:“……” 张顿在长安书店说的那番话,几乎没用一个时辰,长安城内就人尽皆知。 原因无他,长孙无忌去找封德彝、张亮、侯君集等人,将事情一说,国公们知晓谣言伤不了张顿,哪能不愤怒。 明知长孙无忌是打鬼借钟馗,但他们早就想对付张顿,毫不犹豫派人出去传消息。 崇贤坊,一处名为“佳客”的酒楼之中。 前厅之内,坐满了年轻的、中年的,以及上了年纪的读书人。 城内饱读诗书的才子们,消息一经传入他们耳中,全都跑到了此处。 “平康伯欺人太甚!” 等上百名读书人全部落座,一位皮肤白皙的帅气年轻人,眼眸中闪烁着怒火,独自站起身,捶胸顿足,义愤填膺的指着楼外,大骂道: “长安城内,关于平康伯的流言蜚语不穷,但与青楼何干?” “之所以如此,皆是因为平康伯惹怒了朝堂百官,才有了今日借青楼而污他名声之举!” “他要反击,理应向那些百官进行反击才对,跟青楼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让平康坊的所有青楼,全部消失啊?” “就是!”另外一名读书人站起身,大骂道:“我们这些人,平日里的兴趣,就是与那些小娘子饮酒作乐,现在经他这么一闹,咱们以后岂不是少了个消遣之地?” “平康伯这样做,把我们置于何地?只顾一己之私,不顾你我受到牵连,这种人就应该以笔抨击!” 第370章 写书骂我?那咱们就也写书骂回去! “此言有理!” “大丈夫就该如此,若不以抨击此人,谁看看得起我们这些大唐读书人?” 整个佳客楼的读书人沸腾了。 忽然有人道:“但是,如何抨击此人?” 一开始说话的帅气青年,淡笑道:“平康伯在平康坊,开了一家书肆。” “还让那些曾经是万花楼的女子,拿起笔锋,写什么自称为言情之书。” “他有钱,给那些女子赎身,让她们变成良家女,在下不反对,也没理由反对,毕竟人家有钱,我也不能说什么。” “但让女子手执笔锋,写的言情之书,我看过了,简直不堪入目!更有辱斯文!” “那些女子能写,为什么我们不能写?” 帅气青年冷笑道:“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完,他举起酒杯对着众人,语气掷地有声道: “诸位请看好了,明天,我严亮之书,将出现在各大书肆,到时候还请诸位捧场!”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慷慨激昂道: “没问题!” “若是此法有效,我等必将效仿!” 严亮笑哈哈道:“好!” 佳客楼中读书人的谋划消息,很快飞入国公们的耳中。 长孙府邸。 庭院中,长孙无忌优哉游哉的喝着茶,站在一旁的长孙冲一脸兴奋道: “父亲,听说读书人已经怒了。” 长孙无忌抿了一口茶杯,淡淡道:“怎么个怒法?” 长孙冲激动道:“其中有一个叫严亮的,打算写一本书,来抨击张顿。” “孩儿觉得,应该再给他们添一把火。” 长孙无忌放下茶杯,笑吟吟道:“那你就替为父去一趟那些国公府邸,告知他们此事,他们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好办法!”长孙冲眼眸明亮道:“孩儿现在就去!” ———— “姐姐,你可算来了!” “咯咯咯,这都多亏了杨小娘子,不然我们怎可能从藏花阁女子变成良家女。” “杨小娘子,我们敬你一杯,感谢你为我们赎身!” “我们也敬平康伯一杯,感谢您能让我们留在长安书店!” 醉仙楼中,藏花阁的三十一位女子,新来驾到,很快就和万花楼的三十二位小娘子打成一片。 杨嫦柔面带微笑站起身,举杯和她们共饮。 张顿也笑着喝了口酒,方才问道:“郁蜻蜓郁小娘子没来?” “她没那么容易来。”杨嫦柔摇头道:“郁蜻蜓这个人,是个犟种,又对奴家百般看不顺眼,知晓奴家在醉仙楼,她不可能来的。” “可惜了。”张顿叹息道。 如果能将平康坊双娇全部收入长安书店,长安书店的名气就更大了。 不过也不着急。 一个杨嫦柔现在足够,长安书店已经在长安城打响了名声。 坐在张顿旁边的胡渠荷翻了翻白眼,有这么多位小娘子在长安书店,还不够么? “张老弟,出大事了!” 忽然,胡广一脸焦急的从醉仙楼外跑了进来,大叫着道。 原本热闹的前厅内,霎时一静。 张顿莞尔一笑,从小桌上拿起一双新筷子,递给他道:“别着急,先吃饭。” 胡广没好气的推开,坐在他身边道:“还吃个屁,都火烧眉毛了!” 胡渠荷困惑道:“父亲,怎么了?” 杨嫦柔和六十二名女子,都停下手中的筷子,好奇看着他。 胡广神色一肃,“你听说过严亮这个人吗?此人要对付你!” 张顿摇了摇头。 胡渠荷吃惊道:“竟然是他!” “渠荷,你认识?”张顿讶然。 胡渠荷俏脸上神色凝重道:“在长安城,很少有不认识此人的。” “此人今年参加过科举,中了进士。” 说完,胡渠荷忍不住道:“先生,你当真没印象?” “……” 张顿沉吟了两秒,摇了摇头。 当时自己被二叔一家坑成新科状元,还在气头上,哪管的上这些人是谁。 他问道:“他怎么了?” 胡广沉声道:“就在刚才,他在崇贤坊的佳客楼,对着几百个读书人,说要写一本书抨击你。” 张顿神色一怔,“我没得罪他吧?” 杨嫦柔忽然开口说道:“那些读书人平日里去最多的地方,就是平康坊的万花楼和藏花阁。” “你还放话,说要让平康坊的青楼全部消失,此举能不得罪长安城的读书人?” 胡广重重点头,有些头疼道:“长孙无忌说的对啊,你摊上大事了!” “那严亮说了,要为读书人出一口恶气,看来是要写书骂你!” “如果他此举有效,恐怕会有更多人,在书里骂你个狗血淋头。” “百官用青楼女子污你名声没成功,现在读书人要对你动手,那些你得罪过的百官,肯定会在后面拱火,出钱出力帮那些读书人。” “你说,现在是不是火烧眉毛了?” 张顿沉默了许久,方才抬起头,困惑的看着前厅内所有人脸上布满忧心之色,纳闷道:“不是,我没想通,他们哪来的胆子,觉得能骂得过我啊?” “那严亮是新科进士,我还是新科状元呢,他在科举制事上都没胜的过我,为什么觉得,在写书上能赢过我?” 胡广愣然道:“你什么意思?” 张顿用捏着筷子在小桌上敲击着,沉吟道:“他不是要写书骂我么,让他写!” “他写,咱们也写。” 这是要写书对着骂?众人面面相觑。 胡广迟疑道:“能行吗?” 张顿淡然一笑,“胡兄,别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他写书才有几个人?我们不一样,在座的谁不能写书?” “而且,这是个发财的机会!” 说完,他缓缓起身,朗声道:“诸位小娘子听令!” 小娘子们被张顿的话给逗乐,很是配合的起身脆声道:“奴家在!” “准备披甲执锐,咱们跟他斗一斗!” 张顿笑容和善道:“今天都别睡觉了,胡兄掌灯,咱们连夜写书!” “诺!”小娘子们纷纷叫道。 胡广看着说完便捂着嘴笑起来的小娘子们,咂舌道:“好家伙,你给我整的都热血沸腾了。” “那还等什么呢!” 张顿莞尔道:“开干!” “先等等!我先吃点东西!”胡广拿起筷子,握着盛满米饭的小碗,一阵往口中扒拉着米饭。 等吃完了饭,张顿让她们先回去休息,前厅之内,只留下他和胡广、胡渠荷、以及杨嫦柔几人。 杨嫦柔皱眉道:“平康伯,你当真也要写书骂他?” 张顿嗯了一声道:“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杨嫦柔困惑道:“可是怎么写呢?” 第371章 笔下争锋!看谁能骂得过谁! “我说,你来写。” 张顿沉吟了两秒,旋即投给胡渠荷一个眼神。 胡渠荷起身乖巧的从一旁拿来笔墨,放在了杨嫦柔面前的小桌上。 杨嫦柔素手握笔,抬头望着张顿,示意随时可以开始。 张顿沉吟道:“话说大隋炀帝大业年间,京畿道泾阳县内,有一个风流子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潇洒,饶有几贯家资,年纪二十六七。这人姓严,单讳一个亮字。” 说完,他问道:“对了,严亮的父亲叫什么?” 胡广在一旁道:“叫严达。” 张顿语气不急不缓道:“他父亲严达,原走川广贩药材,就在这泾阳县前开着一个大大的生药铺,现住着门面五间到底七进的房子,家中呼奴使婢,骡马成群,虽算不得十分富贵,却也是泾阳县中一个殷实的人家……” “只为这严达夫妇去世的早,单生这个儿子却又百般爱惜,听其所为,所以这人不甚读书,终日闲游浪荡。一自父母亡后,专一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风……” 杨嫦柔低头记写,听到这话时,不由神色一怔,迟疑道: “平康伯,这是不是骂的太狠了?” 张顿摇了摇头道:“若是换做那个严亮,你觉得他会笔下留情?” “我们要么不写,要么,就要一招毙敌!” “我说,你继续写!” 张顿倚着柜台,手中握着水杯,面容平静的说着书中故事。 杨嫦柔一笔一划的记着,写到“严亮”和武大娘子背地里同床共枕,俏脸都红了,但还是咬着牙继续写着。 胡渠荷在一旁听得也是俏脸通红,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写到“严亮”和武家娘子暗害武大郎时,二人脸色再一次俏脸通红,这次是被气的。 “嗯……就写在这吧。” 张顿将故事说到“严亮”用钱买通仵作,仵作拿钱配合时,便止住了话。 刷的一下,杨嫦柔、胡渠荷、胡广同时抬头看向了他。 胡广在一旁听得咂舌道:“张老弟,你真厉害,我光在一旁听着,就感觉来气!后面是不是有反转啊?继续说啊。” 张顿瞅着他道:“是不是很期待后面?” 胡广重重点了点头,杨嫦柔、胡渠荷也纷纷点头。 张顿面带微笑道:“你们期待,看过书的人也会期待,但我就是要停在这里,这就叫断章!” 胡广:“……” 杨嫦柔:“……” 胡渠荷:“……” 三人忽然有种揍他的冲动,有这么写书的吗! 这样写,怕不是想挨揍?! 杨嫦柔低头看着写下的故事,凝重道:“若是此文传出去,恐怕……严亮要名声扫地了。” 张顿笑着走到她身边,将她记写下的纸张卷了起来,道:“他是不是名声扫地,不在于你我,在于他严亮自己。” 如果严亮不动手,只是过过嘴瘾。 那也就罢了。 今天就当做白忙活,可若是严亮真的不知死活,写书骂他,那就怪不得他张顿了。 张顿将手中卷起来的纸张递给胡广,道:“胡兄,麻烦你帮我去作坊先印出来几份,带回来让小娘子们抄写。” “作坊那边,也不要停,今天能印刷出来多少是多少。” 胡广赶忙道:“明白!” “杨小娘子,”张顿又看向胡渠荷,肃然道:“现在到明天早上,就拜托你们了!” 杨嫦柔站起身,欠了欠身子道:“奴家明白!” 胡渠荷忽然道:“先生,奴家做什么?” “你……”张顿看了看她,沉吟道:“你负责端茶递水。” 胡渠荷:“……” ———— 翌日,天刚蒙蒙亮,坊市门大开以后,上百名读书人便齐聚在佳客楼外。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就看到严亮穿着一袭湛蓝色袍服,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严亮兄,你写的如何了?” 一名和他关系要好的年轻人赶忙迎了上去道。 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严亮昂首,从怀中取出一份纸,道:“不才,竟用了一晚上,才写了出来。” “诸位请看看。” 那名和他关系要好的年轻人赶忙接到手中,和凑过来的众人一起低头看了起来。 这是一篇仿照长安书店所售的书中文体,写的一则故事。 说的是有一位新科状元,承蒙皇恩,被封为开国县伯,却不思进取,整日住在青楼,因有一名读书人劝他上进,结果这位开国县伯怀恨在心,竟取消青楼来报复读书人。 虽然没有点名,但谁看到这四个字,都会联想到张顿。 而且,还很结合时事。 “好,写得好!” 众人看完,纷纷拍手叫好。 与他关系要好的年轻人笑容满面道:“此书要是传出去,必定让平康伯威严扫地!” “若是能借此灭了平康伯的嚣张气焰,严亮兄你居首功啊!” 严亮拱手道:“若能因此而让诸位出一口恶气,那此书我就写的值了!” 话音甫落,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更崇敬了几分。 严亮眯着眼眸,很是享受众人看他的眼神。 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佳客楼门口,对着前厅内的众人大喝道:“谁是严亮?” 刷的一下,众人纷纷望去。 严亮也看了过去,见那名走进来的中年人器宇不凡,身上的袍服更是金锣绸缎制成的,心头一动,笑容满面拱手道:“在下正是。” 那名中年人淡淡道:“听说你写了一本书?” 严亮不答反问道:“您是?” 中年人面带微笑道:“我在朝堂上有人,在长安城里,也有些人脉,你若是想将写的文章编撰成书,在长安城里售卖,我可以帮你。” 严亮眼眸一亮,将昨日写下的纸张递给他,笑道:“那就有劳了!” 那名中年人将纸张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许久压低声音道:“故事写的不错,跟你透个底儿,这件事办好了,你在朝堂上,就有靠山了。” 闻言,严亮脸上笑容更浓厚了几分,一切,都如他预料的一样。 想他严亮,参加此次科举,成为科举进士,但只做进士根本满足不了他。 他想要更多,想要引起尚书省里那些人的重视。 可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此次听闻百官要找张顿的麻烦,严亮就知道,他想要的机会来了! 第372章 骂人这种事,就得绕着弯的来 所以,他连夜写下文章,要狠狠的替百官骂张顿一顿。 最好能让他一臭到底。 就差一步了!严亮深吸了一口气,攥紧袖中的手掌,只要得到尚书省那些大臣的赏识,自己还怕不能在朝堂上平步青云?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咱们这边,这次平康伯是在劫难逃了!” 严亮回过头,对着一干读书人笑着道:“诸位,等平康伯的威名扫地之时,我们就痛饮一番!” “好!” 佳客楼内,响起一阵爽朗笑声。 ———— “严亮那边,已经开始了。” 醉仙楼内,响彻胡广焦急的声音。 佳客楼的动静,胡广一直在盯着,让他吃惊的是,当那严亮进入佳客楼没多久。 长安城内的各个作坊,就已经开始运作,不断地印刷着严亮写下的书籍。 短短一个上午功夫,长安城内的不少书肆,就已经开始售卖严亮的书。 如今张顿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长安城平头百姓,而是大唐平康伯。 有关他的事,不知多少人在关注。 当书肆中售卖出有关平康伯的书,数以千计的身影,怀揣着好奇走入其中,买下了严亮的书。 看着正坐在前厅的杨嫦柔、胡渠荷,还有张顿,胡广忧心忡忡道:“我回来的路上,不少人都在议论你啊张老弟,那话说的,好像你就是个败类!” “诺,回来我顺便买了几本,你们都看看。” 说着,胡广从怀中掏出三本书,递给了他们。 张顿接过,递给杨嫦柔和胡渠荷一本,然后自己拿着一本看了起来,看到最后,笑容玩味道: “此人倒是有几分能耐。” 胡渠荷此刻俏脸通红,见张顿脸上竟还带着笑容,忍不住道:“先生,你还能笑得出来?奴家都快气死了。” 杨嫦柔紧锁着眉头,同样困惑的看着他。 张顿摇头道:“生什么气啊,这不都是意料之内的事吗?” 说完,他对着胡广道:“咱们也开始吧。” 胡广嘿笑了一声,“没问题,昨晚上熬了一宿,都准备妥当了!” 一晚上时间,长安城内他联络的作坊,整整印刷出一千本。 包括杨嫦柔在内的六十三名小娘子,也秉烛达旦,抄了一晚上的书。 加上她们抄下来的,现在一共有一千一百本。 “走,咱们去对面!”张顿微微颔首,带着胡广、胡渠荷、杨嫦柔走向长安书店。 此刻,紧闭着大门的长安书店外,围着上百道身影。 当看到张顿朝着这边走来,众人纷纷围了上去,叫嚷着道: “平康伯,有人写书骂你啊。” “就是,我看过内容,写的那叫一个不堪入目!在下相信,平康伯绝不是这种人!” “本伯在此谢过诸位的信任。”张顿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以表谢意,胡广好奇道:“你们来干什么?” 上百名身影异口同声道:“我们来买书。” 说完,其中一名中年人望向他们身后,困惑道:“那些小娘子呢?” “是啊,怎么不见她们?” “那些小娘子不都是长安书店的店家吗,今天开门,她们不来啊?” 胡广目光古怪道:“你们是来买书的吗?” 一名头戴幞头的中年人昂首道:“那是当然,你赶紧让那些小娘子来啊,我们想买她们手里的书。” 这是买书该有的样子么,都不稀罕戳破你们。 张顿轻咳了一声,道:“那些小娘子忙了一宿——” “嗯?”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视着张顿,目光充满狐疑。 忙了一宿?忙什么呢?别是你也在跟她们一块忙吧? 张顿见他们想歪,摆手道:“写了一晚上的书,她们这会儿都在休息。”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有些遗憾,也就是说,今天见不到那些小娘子了? 那还买个屁啊! “不过,我这里有她们写的书,一本很别致的书。” 正当众人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听到张顿的话,纷纷顿住脚步,好奇的看着他。 别致的书?还是小娘子们写的? 张顿冲着胡广努了努下巴,胡广将长安书店的门打开。 书店内,整齐排列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放着书籍。 上百名身影好奇的走进去,打量着书架上的书,当看到书名以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严亮在长安的二三事》?” 这个书名……很有针对性啊!众人面面相觑,合着张顿早就听说那帮读书人要抨击他的事? 所以,他连夜写了一本书,要骂回去? 不对,刚才张顿说,这不是他写的,是那些小娘子们写的。 但是六十几位小娘子,就写一本书? 有人困惑道:“不是说有万花楼和藏花阁的那些小娘子,都写了书吗?” “怎么只有一本书啊?” 张顿耐心解释道:“这本书,是她们共同编撰的。” 众人神色一怔,脸上的狐疑更浓厚了几分。 这是写书?这都快赶得上修史了。 “还是不要钱?” 买书的人中,有人直截了当的说出重点。 张顿面带微笑道:“对,还是老规矩,第一册不要钱。” “那给我来一本!” “我也要一本!” “给老夫也来一本!” 闻言,众人一边叫嚷着,一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揣在怀中就往店外走去。 如果店内今天有小娘子们在,他们乐意就在这看了。 但是,那些小娘子没来,那留在这里多招眼啊! 张顿忽然听到人群当中传出一道熟悉的嗓音,偏头看去,讶然道:“唐府尹,你怎么来了?” 唐俭穿着一身便装,双手背在身后,从人群中挤到张顿身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没好气道:“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 “那个张亮写的书,已经印刷成册,在长安城里售卖了。” “我托人买了一本回来,里面内容写的叫一个狠,把你骂的狗血淋头!” “有这么玄乎吗?”张顿怔然,他刚刚看过,写的也就那样。 “你以为呢?” 唐俭板着脸道:“读书人的笔杆子,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可谓杀人不见血。” “给我一本瞅瞅,我看看你怎么骂回去。” 说着,唐俭从书架上取来一本,直接翻开书页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唐俭不吭声了,直到看完最后一页,方才抬起头目光古怪的看着张顿。 张顿笑吟吟道:“怎么样?” 唐俭感慨道:“看完你写的,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你这骂人,比他狠多了!” 张顿摆手道:“此书不是我写的。” “你可拉倒吧,这话说出去,谁信?”唐俭嗤笑着道。 第373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杨嫦柔被赎身后,到了醉仙楼没几天,她写的书就在新开的长安书店上架了。 这一点,大家还不至于过于怀疑。 可是,没多久从万花楼里出来的小娘子们,也开始写书! 能不引起怀疑? 合着那些小娘子被张顿赎身后,都觉醒了会写书的天赋? 大家更愿意相信,是张顿被背后指点她们,甚至有可能是让她们代笔,真正写的人是张顿! 对于唐俭投来的古怪目光,张顿直接无视,对着胡广招手道:“胡兄,接下来的事,就麻烦你了!” “得嘞!我现在就去!” 胡广嘿笑了一声,抄起书架上的一摞书,抱着离开长安书店。 唐俭好奇道:“你让他干什么去?” “找几个说书先生。” “找他们干什么?” 面对唐俭的困惑,张顿瞅了他一眼,道:“长安城里读书人不多啊,不把书里的内容念给他们听,他们怎么知道我长安书店卖的书,里面内容是什么?” 唐俭愣了半晌,“你小子……够狠!” 张顿这样做,属实是想把书中“严亮”干的那些事,传遍长安城! 唐俭暗暗咂舌:“人家书里面,可没点名骂姓,你这样做,就不怕他告你?” 张顿摇头道:“我写的又不是他,他对号入座,和我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他就是告,告到哪去?还不是告到咱们京兆府?” 说着,他笑吟吟搂住唐俭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道:“到时候,若我摆不平他,不还有唐府尹么?” 唐俭呆愣许久,纳罕道:“怎么感觉你小子比那个严亮还像书里的严亮啊。” 张顿耸肩道:“我是陛下钦定的京兆府少尹,又是平康伯,手上的职权不用白不用。” “再说了,那个严亮,就不能用他手里的权力?”张顿双手抱肩,笑容玩味道:“这一次看似是我跟他写书对骂,实则还是跟百官斗法。” 区区一个严亮,哪来的那么大能耐? 若不是他背后的人,帮着联系作坊,印刷书籍,帮他联系那些书肆,他能一上午时间写的书就能在长安城售卖? “……”唐俭无语的看着他,那帮同僚估计看了你写的书,也没勇气再跟你都斗法了吧。 他低头再次翻看着书,越看越心惊胆战,这要是把“严亮”两个字,随便换成朝堂上的某一位大臣,恐怕他就要身败名裂了。 想到这,唐俭不由同情起严亮,你说你倒霉催的,没事招惹张顿干什么。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 佳客楼内。 推杯换盏的声音,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午后。 “严亮兄,我敬你一杯!” “哈哈,你这一次可算是为咱们这些人出了一口恶气!” 上百名读书人,齐聚于前厅,坐在小桌后,喝的满面通红。 面对众人的敬酒,严亮喝的一阵打酒嗝,却又仍旧不停地喝着酒,笑容满面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一名中年人笑呵呵道:“严亮兄,你有所不知,某刚刚从外面回来,现在的长安城,热闹的很啊。” 严亮讶然道:“此话怎讲?” 众人也好奇的看着他。 “你写的那本怒骂平康伯的书,在长安城内各个书肆售卖,供不应求啊,城内各个作坊,都在加急赶制,城内议论声,说是沸天都不为过!” 听到这话,严亮笑容浓厚,那些国公还有百官真不是吃素的。 他相信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功劳。 如果不是那些位国公,想要造成如此轰动场面,根本不可能。 严亮心头一动,看向上百名读书人,扬声道:“诸位,反正闲来无事,咱们不如去逛逛长安城?” 闻言,众人眼眸一亮,严亮的意思,是想带他们去长安城里看热闹,看张顿的笑话! “在下早有此意!”一名年轻读书人笑着道:“这么大的热闹,我们就该去看看!” 看着众人纷纷点头,严亮站起身,笑着道:“那咱们一起去!!” 佳客楼位于崇贤坊,走出崇贤坊,众人就听到街上三五成群的人,正聚集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议论之事,都和张顿有关! 严亮眼里带着笑意,很是享受自己的一本书,给长安城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走到永安渠旁时,严亮见到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正坐着竹凳,优哉游哉的用手中扇子扇着风。 严亮心头一动,起了想跟他唠唠嗑的心思,若是他能说几句“中听”的话,比如骂几句张顿,岂不是有趣? 站在他旁边的一名年轻读书人一直观察着严亮的神色,看他望向那名老者,心里顿时明白,笑着走到老者跟前,问道:“老丈,一个人啊?” 老头扇着扇子的动作一顿,困惑的回头,见上百名书生打扮的严亮等人,神色一怔,点头道:“是啊,你们这些后生,是来找俺的?” 那名读书人笑道:“长安城里这么热闹,怎么老丈不去看看?” “我这里有一本书,正好是关于长安城这次热闹的事,老丈你看看?” 老丈扇动扇子的频率快了几分,摇头道:“俺不认识字!你给俺看书,俺看得懂吗?” 那名读书人耐心道:“看不懂没关系,我可以念给你听啊,你可听清楚了,这书是咱们大才子严亮写的?” 老丈愣了一下,“谁写的?” 众人当中有人笑道:“严亮啊。” 老丈迟疑半晌,“就是那个毒死武家大郎,抢占人家妻子的严亮?” 闻言,众人愕然,什么毒死武家大郎的严亮? 严亮也皱起了眉头。 那名读书人赶忙道:“不不不,是大才子严亮!长安城的。” 老丈肃然道:“俺说的也是长安城的啊!” “你口中的严亮,是不是喜欢去佳客楼的?” “……”霎时,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了严亮。 严亮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怎么回事,这个老头说的话,他怎么听不懂! 老丈气哼哼道:“看你们都不说话,是俺猜中了吧?” “他写的书,我不看!” 严亮忍不住道:“什么毒死武家大郎,抢占人家妻子的严亮,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丈道:“这会儿长安城都传开了!你们没理由没听说啊。” 严亮急声道:“你从哪听说的?” 老丈认真道:“书里啊。” 一名戴着幞头的中年人错愕道:“你不是不认识字吗?” 老丈翻了翻白眼,“俺不认识字,俺还不会听啊?诺,那边的十字街,有说书先生正说呢。”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一条十字街。 第374章 这事县衙管不了,张顿,我们惹不起 众人顺着他所知的方向望去,远远地,就见视野尽头的十字街上,摆着一张小桌,一个中年人,以及围在中年人身边的一群吃瓜群众。 说书人说的手舞足蹈,围在他身边的吃瓜群众,一个个捶胸顿足,气愤不已。 再一想到面前老头说的话,严亮脸都黑了! “报官,我要报官!” 严亮盯视着说书人的方向,咬牙切齿的道。 他想要的结果,应该是城中百姓对平康伯张顿议论纷纷。 怎么到头来,全部都议论到他头上了! 毒杀武家大郎,抢占人家妻子,这种事光是想想,严亮都快要吐血了。 一同而来的众人面面相觑,也感觉到事情严重性。 “严亮兄,我帮你找衙役去!” 一名年轻读书人自告奋勇道。 “有劳了!” 严亮记下他的面孔,深深点了点头,都到他朝着官府方向而去后,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向十字街头。 “话说这严亮啊,真不是个东西!” 此时此刻,十字街口,穿着一身深色袍服的中年人,拍了一下小桌上的醒木,朗声道:“为了夺人家妻子,竟不惜伙同其妻,将其毒杀,你说这种人,怎么官府就不管管呢!” 围在他身边的百姓,纷纷点头。 严亮靠近时听到这话,鼻子都快气歪了,怒然走过去,一脚踹飞他的小桌,大喝道:“你别说了!” 说书人神色一怔,看着小桌被面前英俊青年给踹飞,火气刚上来,但一看对方身后竟然跟着上百个人,一个个怒发冲冠似的看着自己,不由胆寒,赶忙赔着笑脸道:“郎君,不知在下哪里给您得罪了?” “谁让你在这说书的?”严亮怒声道。 说书人一脸无辜道:“好叫郎君知晓,在下一直都在这里说书,从没变过地啊。” “都让开!”正说着,忽然人群后响起一道大喝,一名读书人,领着一名板着脸的长安县衙役,走了过来。 那名衙役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谁要报官?” 严亮高高举起手掌,大声道:“是我,此人在这说书,污我名声,你把他抓起来!” 刷的一下,众人看向中年说书人。 说书人一脸无辜,道:“冤枉啊,我就是说书而已!” 严亮冷声道:“你说的什么书?” 中年说书人赶忙实话实说道:“《严亮在长安的二三事》,长安书店卖的!” 严亮冷声道:“那就抓你没错了!” 说书人错愕道:“凭什么!” 严亮呼出一口气,面色平静的指了指自己,道:“我就是严亮!” 说书人:“……” “是他毒死的武家大郎?” “原来他就是严亮!” “看他面貌,跟书里的严亮一模一样啊,肯定是他!” 一时间,周围人纷纷议论起来。 严亮脸色铁青,袖子中的手掌攥紧到生疼,心中更感觉委屈,做过的事被人说了,最多就是无地自容,可明明没有做过,别人却诽谤自己,气急败坏都是轻的! 衙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也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道:“你真的没有毒死武家大郎?” “那是假的!” 严亮刚刚平复的心情,顿时气血上涌,激动道:“有人诽谤我!” “谁?” “平康伯!” 闻言,衙役愣了几秒,道:“等等,我记得你写了一本书,专门骂平康伯的吧?长安城都传开了。” 严亮冷哼道:“我那写的真事!” 长安县衙役啧了一声,摆手道:“管你写的是不是真的,你写的东西,专门骂平康伯,平康伯没报官抓你,而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就偷着乐吧,你还想报官?你报官让我们抓平康伯吗?那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吗?” “人家连朝堂上的丞相、国公都不怕,会怕我们?” “去去去,少给我们添乱!” 说完,衙役不耐烦的推开人群,准备直接离开。 严亮猛地拽住他的衣袖,怒然道:“难道就任由他写书骂我?” 衙役脚步一顿,回头瞅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也在写么,你继续骂回去啊!” 严亮跺脚道:“我,我骂不过他!” “……” 长安县衙役也有些急了,“你是不是有病?你啥意思?你打算让我们帮你骂吗?滚滚滚!” 说罢,他板着脸,推开人群,大步而去。 严亮盯视着他的背影,血压猛地升高,忽然感觉眼前一黑,额了一声直接栽倒在了地面。 “严亮兄,严亮兄!!” 焦急声霎时此起彼伏。 ———— “严亮这个废物,就被人家骂几句,他就受不了了,还要离开长安城,说长安城再没有立锥之地?” 当天黄昏,长孙无忌府邸,听到长孙冲带回来的消息。 正在吃晚饭的长孙无忌,怒然将手中的筷子扔在地上,破口大骂道。 长孙冲坐在小桌旁,叹了口气道:“父亲,也不能怪他,现在整个长安城里,严亮两个字都传遍了,旁人一听他的名字,就开始议论,搁谁也受不了啊。” 话虽如此,可明明都干的是一个勾当,凭什么走的就不能是张顿? 长孙无忌眼角直跳,“他不是也骂张顿了吗?长安城就没点反应?” 长孙冲神色一肃,道:“他写的东西,百姓们都知道,而且那些百姓懂什么,他们都觉得平康伯做得对,还说让青楼消失,会让不少人家不用为钱卖女,说张顿做了一件好事,严亮这样骂他,反而是给他脸上贴金。” “……” 长孙无忌低头看了一眼小桌,气血上涌,险些把小桌掀了。 怎么个意思,他骂严亮,严亮名声扫地,严亮骂他,还给他张名声了? 长孙冲继续说道:“朝堂上百官,现在也束手束脚起来,就算是那几位国公,现在也不想再利用书的事情,对张顿动手。”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他们害怕成为第二个严亮?” “对!”长孙冲点头道。 “……” 长孙无忌沉默了几秒,手指敲击着小桌桌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得不说,张顿走了一步好棋,看了那本书,他都有些忌惮。 万一张顿在书里骂他,他也吃不消。 好名声积攒起来不容易,但是想败坏名声,一本书就够了。 第375章 李二的吃惊,张顿要来咱们家? 朝堂上的不少官员,现在因为惧怕成为第二个严亮,现在全都打算收手。 就算侯君集、张亮那几位公爵,现在也在琢磨着要不要跟张顿斗下去。 一旦产生这样想法,结果可想而知。 “看样子指望一帮废物,是成不了事了。” 长孙无忌满脸不爽,本来还想着打鬼借钟馗,现在钟馗怕了,再继续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算这小子走运。” 长孙无忌骂咧咧道:“这次就放他一马!” 长孙冲在旁听着自家父亲嘟囔声,小心翼翼道:“父亲,你真打算跟张顿继续干下去啊?” “嗯?”闻言,长孙无忌偏头瞪了他一眼,扬起巴掌猛地扇在他的头顶。 在长孙冲吃痛声中,长孙无忌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道:“混账玩意儿,什么叫老夫要跟张顿继续都下去?是咱们长孙家,不能轻易算了!” 就因为长乐公主逃婚,跑到张顿家,还跟他私定了终生。 他长孙无忌,连带着长孙府,都成了朝堂上的笑话。 跟张顿共事归共事,但他长孙无忌决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对付张顿的机会。 哪怕是能恶心到他也行啊! 至少,要找回颜面。 虽然现在被恶心到的是他,但长孙无忌深信,只要是个人,就有犯错的时候,这次整不倒张顿,肯定还有下次! “唉!” 想到这,长孙无忌不由叹了口气,偏头望向皇宫方向,此刻的李二还有皇后,恐怕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 正如长孙无忌料想的那样。 太极宫中,甘露殿内,看着李君羡带回的宫外消息。 李二脸上的笑容,一个时辰了都没消失过,对着刚刚领着李丽质走进来,听完消息的长孙皇后,欣喜道: “观音婢,张顿这个臭小子,手段是真多啊。” “朕还想着,要不要在背后帮他一把,现在看来是朕多虑了。” 长孙皇后笑吟吟点了点头,道:“是啊,此次明面上看,是长安城中突然起的谣言,要给张顿身上泼脏水,实则是百官在背后使劲。” “他能出奇制胜,确实不负二哥的期望。” 李二笑容满面道:“有他在,朕给他的另外一块封地,他应该能做好。” 张顿从河东道回来以后,他得到的赏赐,不单单是平康伯和封地平康坊。 除此以外,还有长安城外的一块封地。 长孙皇后对那块李二很是上心的封地也有些了解,皱眉道:“二哥,那块地方,不好弄。” 李二收敛起笑容,沉声道:“就是因为不好处理,所以朕才想着交给他办。” 说完,他忍不住吐槽道:“不过这个臭小子,最近都一直在城里,都没去过外面!” “也不能怪他。”长孙皇后笑道:“换做是谁,怕也脱不开身去那块地方。” 李二颔首道:“朕明白,但现在平康坊的事,他已经解决了,他也该去看看他的那块封地了吧。” 话音甫落,他望向了自从走入甘露殿就低头愁眉苦脸的李丽质,好奇道:“丽质,你有烦心事?” 长孙皇后也看向了她。 身为母亲,李丽质的情绪,她都看在眼里,但见她一直不说,也没有过多追问。 但她一脸愁眉苦脸几天,也不是办法,长孙皇后才想着今天带她过来,兴许见了她父亲,李丽质就能将心里愁苦说出来。 李丽质看了看长孙皇后,又看了看李二,见他们都望着自己,咬着嘴唇道:“阿爹,阿娘,女儿有一件事想跟你们说。” 她将张顿想要来家里的事,原原本本告知给二人。 李二失声道:“什么,他要见岳父、岳母?” 长孙皇后神色微变,吃惊的看着她,这个臭丫头,这么大的事,怎么今天才说! “你怎么不拦着他啊?” 李二也急了,打从知晓张顿,他就一直瞒着真实身份。 直到现在,张顿都不知晓一直出没身边的“二叔”,其实是当今天子! 若是自己皇帝的身份曝光,鬼知道张顿会不会撂挑子不干了。 毕竟,张顿一直以为,坑他成为新科状元,走上官场的人,都是“岳父”在背后谋划。 现在朝堂正是用人之际,而张顿又是一把好刀,革除弊政,都需要他出力。 李丽质苦笑着道:“女儿想拦,但拦不住啊,张顿这次是铁了心想来咱们家。” “不能让他来。” 李二语气果断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长孙皇后秀眉一皱,道:“不让他来,他岂不是更加怀疑?” 李丽质赶忙道:“女儿也是这么想的,一直瞒着他,也不是办法。” “你不懂!”李二摆了摆手,道:“朕现在需要张顿帮忙,朝廷也离不开张顿,别的事且不说,就说城外那块封地,除了张顿以外,朕再找不到第二个合适人选!” “二哥。”长孙皇后忽然道:“其实他来见咱们,不一定非要在皇宫,可以在宫外。” “观音婢,你的意思是……”李二心头一动,道:“咱们在外面组一个宅院,然后让他来?” 长孙皇后笑吟吟点了点头。 “是个好办法!”李二摸着胡须,投给她一个赞赏眼神,旋即对着殿外道:“李君羡,替朕在长安城物色一个宅院,越快越好!” “诺!”李君羡在门口抱拳,应诺了一声道。 李二看向李丽质,此刻的李丽质,眉宇间的愁色消失无踪,嘴角不由微微勾起,道:“丽质,现在满意了?” “满意!”李丽质俏脸上满是笑容道:“女儿就知道阿爹、阿娘有办法!” 长孙皇后笑着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那你写一封信,告诉张顿什么时候过来。” “女儿听阿娘的!”李丽质忙不迭点了点头道。 ———— “听说了吗,严亮在长安城出名了啊!” “哈哈哈,瞧胡店家说的,这么大的事,我们能没听说?” “我们还听说啊,写书骂平康伯的那个严亮,已经要离开长安城了!” “哈哈哈,还有这等好事?” 醉仙楼中,前厅柜台处。 张顿优哉游哉的低头看着一封信,眼角余光时不时的瞥向胡广,有些哭笑不得。 从昨天到现在,胡广跟打了鸡血一样,在店里逢人就说严亮,知道这件事的食客笑哈哈附和,尚且还不知晓此事的,也从胡广口中知晓,顺便就在长安书店里买了本书回去。 醉仙楼的生意自从步入正轨后,胡广好像打怪升级了般,都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第376章 胡广的教诲,未来女婿登门重要的是心诚! 在胡广有意驱动下,在醉仙楼吃饭的人,喜欢上了看长安书店内的书。 而在长安书店里买书的人,也逐渐喜欢上在醉仙楼里吃饭。 至于严亮,自打他被气晕醒来后,就收拾包裹,准备离开长安。 百官应该也没脾气了吧,张顿摸着下巴思索着,而且,他们应该也不敢有脾气。 这次写书骂的是严亮,同时也是在警告往他身上泼脏水的百官。 百官再不收手,还想往死里整他,那他接下来写书骂的人,就是百官了! 朝堂上的大臣,哪个不是老狐狸,他们看到书,肯定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张顿呼出了一口气,解决此事,接下来总算能腾出手了。 “张老弟,你在看信?” 就在此时,胡广好奇的声音响起,“从刚才到现在,你眼睛就没怎么离开这封信,谁写的?” “是长质。”张顿拿起信函在手中挥了挥,笑着道:“长质说,三日后,带我回他家。” 胡广眼眸一亮,道:“要见你老丈人和丈母娘了?” 见张顿笑吟吟点头,胡广拍手道:“是该见见,你说你又是当新科状元,又是入朝为官,现在还被陛下封了平康伯,背后都是你老丈人帮你,不去谢谢他,说不过去!” “是啊。”张顿低头看着信函上的内容,语气意味深长道:“这次去了,是得好好谢谢他。” 如果不是老丈人,他怎么会一改初衷,入朝为官的? 自始至终,他的本意就不是当官。 但自从被老丈人坑了一把后,他就当上了平康伯。 而且,还得罪了百官!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去参加科举,这些岂不是都不会发生? 不好好“感谢”老丈人,说不过去! 张顿思索着,三日后见了老丈人,应该怎么说。 除了不能好好说,什么都好说! 胡广哪里知晓他心里所想,想着他就要去老丈人家,沉吟道:“张老弟,你若是去的话,不能空手去。” “那是自然。”张顿微微颔首,道:“我准备花钱买些礼物,拎着上门。” 胡广摇头道:“拎着上门?你就是拎着黄金上门,都不够!” 张顿一怔,道:“什么意思?” 胡广耐心解释道:“你得琢磨啊,你那位老丈人,为什么在朝中帮你说话?如果不是他,你能有今天吗?这是再造之恩!” “再造之恩怎么回报?你想过没有?” 胡广苦口婆心道:“你以为你花钱买了礼物,拎着上门就能讨得岳父岳母的欢心了?” “大错特错!” “他们做的这些,根本不是想要你回报什么!” “他们想要的,是希望你能对他们的女儿好一些!” 胡广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掷地有声道:“这才是重中之重!” 张顿愣愣的看着他,“你说的有道理!” “那肯定有道理!”胡广昂首轻哼了一声,“为兄我就是从你这年龄过来的,当初娶渠荷她娘,为了讨好岳父岳母,花了多少钱买了多少礼,结果到了她家里,我那老丈人跟丈母娘就扔了一句话,我心思不诚。” “我就纳闷了,怎么叫个心思不诚,为了去这一趟,我花了多少心思进去,光是置办那些礼物,跑遍了整个城!” “这都不算心诚,那什么算是心诚?”胡广拍了拍桌子道:“当时我这话就直接说出来了,我那老丈人跟丈母娘,也很直白的跟我讲。” “他们想看到的心诚,是我对渠荷她娘,我买的那些东西,人家不缺,也看不上,他们要的,是我对渠荷她娘的付出!” “所以!”胡广肃然道:“你只买礼物,还远远不够!你扪心自问,你买的那些东西,你那岳父岳母家里缺吗?人家在京城做官,还是在户部,能缺什么?” “我猜想,他们要的东西,也是你对长质小娘子的付出!” 张顿沉默了,这里面的门道,如果不是从胡广口中听说,他还真不知道。 对长质的付出…… 张顿暗暗叹了口气,自从长质跟了自己,好像自己真没怎么付出过。 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就一直呆在永阳坊的简陋宅院,每个月吃的伙食也不怎么好。 还真是亏待她了。 “我明白了。”张顿沉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孺子可教!”胡广欣慰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张顿偏头看向店外,一脸认真道:“我要在长安城里,买一套宅院!” 买宅院?胡广神色一怔,瞬间明白他买宅院的原因。 张顿在永阳坊的家,他去过,属实就是普通老百姓居住的宅院。 家里更是简陋,虽说每天院子保持的很干净,可像样的家什都拿不出来。 即便如此,李长质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现在经过自己一同劝说,张顿也想明白了,也知晓如何付出,才算是对李长质好。 胡广笑着道:“买宅院还不简单,整个平康坊都是你的,坊内的宅院你随便挑一个,保准能买到!” “不!”张顿摇头道:“我打算买平康坊以外的宅院。” 在平康坊买房子,不够心诚。 何况,自己是平康伯,在平康坊里置办一套宅院,也容易被人诟病。 胡广想了想,道:“在除了平康坊以外的坊里买宅院,那老兄我能帮到你!” 张顿讶然道:“胡兄你有门路?” 在长安城买一套上好的宅院,并不是出钱就能置办的好。 长安城乃是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尤其是好地段好房子,除了钱以外,还得有点门路。 “那是自然。”胡广笑吟吟指了指地面,道:“看到我的醉仙楼了吗,这么好的地段,我没点门路能置办的了?” “这件事就包在为兄身上了!” 胡广拍了拍胸脯,傲然道:“我现在就去找关系,等到下午,老兄带你去看房!” “帮我看会酒楼啊,我很快回来!” 说完,胡广转身快步离开醉仙楼,朝着平康坊外而去。 张顿抬了抬手,想要叫住他,最终还是作罢,哭笑不得的摇头。 抡起在长安城的关系,胡广还不够看的。 毕竟,他不仅是平康伯,还是京兆府少尹! 头顶还有京兆府尹唐俭在! 这些时日,唐俭从长安书店买书没有花一分钱,这会儿让他出出力,他一定没二话。 但是看胡广自告奋勇的样子,张顿想了想,还是别找唐俭了,先看看胡兄能不能办成,办不成了再去找他也不迟。 第377章 和胡广同等级的“卧龙凤雏”! 长安城中,负责买卖房屋的地方,叫做牙行。 牙行就像是现代的中介,但比现代中介经营的范围要大得多。 牙行不仅租卖房屋,但凡能想到的买卖,他都做,也都敢做。 张顿跟着胡广来到牙行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门头,上面写着“惠字牙行”。 “哟,胡店家!生意兴隆啊!”就在此时,一名戴着幞头宽额头中年人,从店内走了出来。 看到胡广,他眼眸一亮,笑容满面的拱手道:“什么风把您给出来了?” 胡广压低声音对张顿道:“此人是牙商,明叫吴沫,我醉仙楼的铺子,就是靠他盘下来的。” 说完,胡广笑哈哈的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时日不见,吴兄还是老样子。” “比不上你啊。”吴沫笑呵呵道:“如今长安城,谁不知道你醉仙楼胡广的名字,这位是……” 他好奇看向张顿。 胡广赶忙道:“他是我店里的一名贵客,想从你这买一套宅院。” “原来如此。”吴沫恍然,没有怀疑张顿的身份,更没有往他是平康伯身上去想。 毕竟,平康伯是什么人?天子封的开国县伯! 想要在长安城买一套宅院,根本不用来牙行。 吴沫拱手道:“郎君,你想在长安城内的哪个坊里置办一套宅院?” 张顿想了想说道:“永乐坊吧,名字吉利。” “您真有眼光。”吴沫竖起一个大拇指,道:“永乐坊内正好有一套在售宅院,我带二位去看看。” “有劳了。”张顿拱手道。 “这是在下应该做的,两位这边请。” 吴沫笑着摊开手掌,领着二人来到永乐坊。 永乐坊位于皇城正南朱雀门街东,第二街街东从北的第四坊。 西界安上门街,东界启夏门街,北邻长兴坊,南邻靖安坊。 其中住着一百来户,每家每户都是上好的宅院。 吴沫领着张顿和胡广,来到门口摆着两座石狮子的宅院,宅院门顶上挂着一个牌匾,上写“牧宅”二字。 “此宅主人姓牧?”看着门匾,胡广眼眸中闪烁着困惑之色,道:“怎么感觉很熟悉啊。” “看来胡兄也有所耳闻。”吴沫笑着道。 “还真是他家?”胡广皱着眉头道。 张顿好奇道:“有什么问题?” 胡广耐心解释道:“这个牧家,主人名叫牧擎苍,牧家在前隋时还是个望族,后来改朝换代,到了大唐,牧家就中落了。” 张顿忍俊不禁道:“不会是因为这个牧家,在前隋跟着隋炀帝混吧?” “对!”胡广点头道:“当时天下大乱,这个牧擎苍听闻当今天子一家造反,然后就大书特书,谩骂天子一家,上骂祖宗十八代,下骂到玄孙,听说当时把当今天子一家气得够呛。” “也正因此,他才获得隋炀帝赏识,成了前隋的礼部尚书。” “……” 这又是一位胡广级别的主儿啊,张顿嘴角扯了扯,目光深邃的看着胡广。 “你这是什么眼神?”胡广瞪了他一眼,“我比他强多了!” 也没强到哪去……张顿默默说着。 胡广继续说道:“大唐建国以后,牧擎苍就带着一家老小,跑到海外,直到今年年初才回来。” “天子也是个大度的人,也没难为他。” “不过……”胡广困惑的看着宅院大门,道:“这个牧擎苍,为什么又要卖宅院啊?” 说着,他看向了吴沫。 吴沫叹了口气道:“因为牧擎苍家的女儿生病了,听说年初到现在,他为了给独生女治病,耗光了所有家财,可仍旧不够,所以才打算卖宅院。” 他语气一顿,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吧,就算他不给女儿治病,用不多久也得卖宅院。” 张顿好奇道:“这又是为何?” 吴沫目光古怪的看了一眼胡广,道:“因为这位牧家家主,喜欢做生意,偏偏做的还都是赔本生意。” “据说他开始做贩卖马匹的生意,从大唐买马,往草原上贩卖,结果血本无归了。” 胡广:“……” 张顿:“……” 难怪你说这话的时候,要看胡广,张顿险些笑岔气,这位主儿做生意的本事,和胡广有的一拼啊。 胡广脸色涨红,羞恼道:“他这是活该,我就是不做贩卖马匹的生意,也知道草原上的马,比咱大唐的马好多了,而且草原也不缺马,他做这生意,不是找赔吗?就这眼力劲,活该他赔本!” “话也不能这么说。”吴沫摇头,肃然道:“听说他贩卖的不是一般的马匹,而是从海外运到大唐来的。” “我见过他贩卖的马匹,真不一般!” “马体通白,满身黑色的条纹,跟咱大唐和突厥的截然不同!” 噗嗤!张顿没忍住,闷笑出声,好家伙,贩卖的还是斑马啊? 斑马是出了名的野性难驯,现代人甚至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斑马根本不能驯化,用当地人的话说,他们觉得斑马是“不可救药”的野生动物! 你笑什么呢?胡广困惑的看了一眼张顿,见他冲自己摆了摆手,也没在意,望着吴沫好奇道:“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他不该赔本啊,为何又会血本无归?” 吴沫神色凝重道:“因为他从海外运来的马匹,有一个毛病,攻击力极强!” “听说他拉着马匹去了草原,到了交易地点,十个买马的人,被那白体黑条纹的马踢伤了八个!” 吴沫叹息道:“那个牧擎苍,马都不要了,带人就跑,买马人的属下拎着兵器在后面追,如果不是碰到咱们巡逻的大唐府兵,恐怕他人都得交代在那。” “之后他回到大唐,又继续做起了生意,贩卖的都是从海外运来的东西。” 吴沫双手一摊道:“但都无一例外,在哪都没市场,后来……” 胡广好奇道:“他学乖了?” 吴沫语气古怪道:“学乖?怎么可能呢,他在城外买了上百亩地,听说种的都是从海外带回的东西,结果东西种下去,又什么东西都没种出来!”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再加上要给女儿看病……”吴沫指了指门匾道:“所以,他才打算把房子卖了。” 第378章 我看中的,是你地里种的东西! “他是真的惨啊。”胡广啧啧道,忽然,他看到张顿眉头紧皱,好奇道:“张老弟,怎么了?” 张顿瞅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脑海中则在思索着吴沫刚才说的话。 牧擎苍从海外的带回的东西,种在地里,什么东西都没种出来? 张顿好奇的,是他带回来种在地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该不会是那些东西吧? 张顿眯起眼眸,目光深邃看着吴沫,如果是那些东西,那就得跟这位牧擎苍见一面了。 吴沫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指着宅院笑着道:“这套宅子,现在只需要八百贯钱。” “胡老兄,你若是看上眼了,今天就可以将这家宅院给盘下来。” 胡广看向张顿,此次出来买房的不是他,而是这位主儿。 “这家宅院确实不错,”张顿微微颔首,“胡兄,出钱!” “???” 胡广神色一怔,纳罕道:“你买宅院,我出钱啊?” 张顿面无表情道:“我没钱。” 没钱你买什么房? 吴沫在一旁听得一阵纳闷。 胡广也愣住了,狐疑的看着他,张顿压低声音,耐心解释道:“你忘了?给那些青楼的小娘子赎身,我现在好欠着老鸨的钱呢。” 胡广纠结道:“可是……我也没有啊。” 张顿愕然看着他,“你怎么也没有?” 不可能吧,自从他插手醉仙楼的生意以后,哪一天不是满座,醉仙楼的伙食并不便宜,就是再赚的少,这么久也该赚够了。 胡广愁眉苦脸道:“你去河东道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虽然那段时间也不是没开张,可是我不在,好多食客也不怎么过来,就没怎么赚钱。” 二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吴沫在一旁听不清楚说的什么,但看他们的脸色也猜出来个大概,肃然道:“胡店家,要是钱不够,这宅子我可不卖啊。” “要不……钱先欠着?”胡广轻咳了一声道。 吴沫翻了翻白眼,“本牙行可概不赊账!” “而且胡老兄,就算我那牙行可以,我这边同意,人家牧擎苍也不乐意啊,人家正急着等用钱呢,不然这套宅院也不至于八百贯就往外卖。” 张顿忽然道:“你能帮我联系一下那位牧擎苍么?我想见见他。” 吴沫这边没戏了,自己这边又没钱,胡广也拿不出钱来。 三天后,就得去李丽质家里。 礼物搞不定,到时候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去登门。 既然看中了这间宅院,想要盘下他,在没有钱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跟宅院的主人牧擎苍见见面! “这倒是可以。” 吴沫点了点头,手指大门道:“他现在就在家里,我带你们去见。” “有劳了。”张顿拱手笑着道。 吴沫推开门,带着胡广和张顿走入宅院内,在院子里石桌跟前,让他们稍等片刻,独自走入厅堂内。 远远的,张顿就看到厅堂之中,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他国字脸上愁眉紧锁,两鬓斑白,穿在身上的袍服,显得有些破旧。 很快,他站起身,跟着吴沫走了出来,一边打量着张顿和胡广,一边问道:“这两位是买家?” 吴沫笑着点头,指着胡广道:“这位是醉仙楼的胡店家,醉仙楼的名字,想必牧家主有所耳闻。” 牧擎苍微微颔首,沉声道:“你们看中老夫的房子,是你们走运。” “老夫这房子,坐北朝南,长安城内独一份的好!” 长安城里,有哪家房子不是坐北朝南……张顿哭笑不得看着他。 “八百贯钱,你们什么时候出?” 牧擎苍问道。 张顿摇头道:“我没钱。” 牧擎苍直接略过他,看向了胡广。 胡广硬着头皮干笑着道:“他买房,我就是陪着。” 牧擎苍眉头一皱,道:“你们不是来拿老夫开涮呢吧?” “这倒不是。”张顿摇了摇头,问道:“牧家主,你卖房,是为了什么?” 牧擎苍沉默了几秒,声音沙哑道:“老夫的小女,得了怪病,看病就得花钱,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她看好了!” 张顿笑吟吟道:“这就是了,卖房,是为了换成钱来给你女儿治病。” “但是你也不确定,卖房子的八百贯能不能治好你的女儿,对不对?” “是这么个道理。”牧擎苍嗯了一声,补充道:“但只要有一线希望,老夫也不会放弃!” 张顿神色一肃道:“我可以给你女儿治病。” “你?”牧擎苍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张顿,“你看起来不像是个郎中,倒像是个当官的。” 这么好的眼里,怎么就不会赚钱呢。 张顿耐心道:“我对治病有几分心得,如果我治好了你女儿的病,那你的宅院……” “给你了!”牧擎苍大手一挥,毫不犹豫道。 闻言,胡广眼眸一亮,不停地冲着张顿使眼色,让他赶紧答应。 张顿却摇头道:“这样还不够。” “我还要你种东西的那些地。” “那可不行!”牧擎苍神色大变,不停地摆手道:“那地老值钱了!” 知道你不给,我也没想要,我要的是别的……张顿肃然道:“那我退一步,我要你种在地里的东西。” 牧擎苍想了想,“这个可以。” “张老弟……”胡广有些急了,拽着张顿的衣袖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 “你刚才没听牙商说么,他种在地里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顿面带笑意道:“是不是好东西,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东西,为他女儿治病,都不算什么! 张顿问道:“牧家主,现在方便见你女儿吗?” “可以,这边请!” 牧擎苍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模样,摊开手掌,带着张顿朝着远处的一个小屋走去。 胡广、吴沫跟在他们身后,来到小屋门口,看着牧擎苍将屋门推开,对着里面轻轻唤了一声,“颖儿!” “父亲……”屋内,响起一道女子虚弱的声音。 牧擎苍急忙走进去,道:“你身子骨弱,就不要起来了,为父带来了一位郎中,给你看看病。” 第379章 牧家主,你哪找的神医?不靠谱啊! 张顿跟在他身后,走入屋中。 一名肤色白皙,容貌绝美的绝美女子,面容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神态虚弱的躺在榻上。 正是牧擎苍的女儿,牧颖。 此刻,牧颖也看到张顿,听着父亲在她耳畔说的话,对着张顿微微点了点头。 张顿看向牧擎苍,“她这是得了什么病?” 牧擎苍苦笑着道:“这些年,我带着颖儿看了不少神医,那些神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啊。” 胡广站在他身后狐疑道:“你找的那是神医吗?” 吴沫同样目光古怪的看着他,若是换做别人,都不会对他口中的“神医”产生怀疑。 毕竟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不可能没点真本事。 但是,牧擎苍不同! 他眼神有点问题! “肯定是神医!”牧擎苍见他们不信,激动道:“横不能我花钱,请的都是骗子吧?” 说不准……胡广、吴沫目光更怪异了。 张顿上下打量着牧颖,观察了半天,方才坐在床边,轻声道:“小娘子,在下为你把脉。” 牧颖脸色微红,却很乖巧的伸出手腕。 张顿三根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又问道:“你身上哪里痛?” “小腹……”牧颖声若蚊蝇道:“像是有刀子在里面搅,夜里总是被疼醒。” 张顿嗯了一声,然后握住了她的小手。 牧颖眼神瞬间慌乱了几分,抬头看向牧擎苍。 牧擎苍眉头一皱,你这是把脉吗?说好的把脉呢,怎么拉起我闺女的手了? 胡广嘴角抽搐了几下,想着要不要告诉张顿,当着人家爹的面前,这样做是不是有点问题。 但看着张顿神色凝重的模样,他张了张口,也不好说什么。 双手冰凉……张顿站起身,俯下身子又握住了牧颖的双脚。 牧颖浑身微微颤抖着,目光慌乱看着牧擎苍。 “你这是……”牧擎苍忍不住道。 张顿松开双手,没有回应他,而是盯视着牧颖的眸子,问道:“这些天,可曾如厕过?” “没有……”牧颖小声道。 张顿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问道:“渴不渴?” 牧颖微微摇头。 “明白了。”张顿直起身子,看向牧擎苍,肃然道:“令嫒腹痛便秘,脐下绞结,绕脐不止,手足不温,苔白不渴,脉沉弦而迟。” 牧擎苍睁大眼睛道:“这是什么病症?” “应该是肠梗阻。”张顿沉吟道。 吴沫、胡广听得一脸茫然,牧擎苍更急了,“有救吗?” “自然有救。” 张顿嗯了一声,何止是有救,按理来说只要有些经验的大唐医生,都能看出病症才对,问道:“牧家主,你找的那些神医,都是从哪找到的?” 牧擎苍赶忙道:“都是长安城里有名的!” 张顿好奇道:“那些神医都怎么说?” 牧擎苍耐心道:“都说颖儿是伤寒,吃了好些药,都不见好。” 张顿问道:“你自己找的,还是别人介绍的?” 牧擎苍不傻,瞬间明白张顿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在说,他找的那些“神医”有问题。 “我去哪找啊,你也知道,我牧擎苍以前得罪过当今天子一家……” 说着,牧擎苍神色微变,“该死!” 看来找出症结了……张顿见他脸色一会晴一会阴,暗暗摇了摇头,看来这其中猫腻很多啊。 胡广同情看着他,“得罪了天子一家,现在你还能活着,已经算有福气了,现在碰到我张老弟,你又是走了狗屎运。” 牧擎苍目光希冀看着张顿道:“张神医,你可得救救我女儿!” “神医不敢当。”张顿莞尔一笑,要来纸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牧颖得的病,可以判断是肠梗阻。 放在现代,首要是要服用消炎药物,但是中医治病并没有炎症什么事。 中医治病的根本思路是八纲辨证。 阴阳,表里,虚实,寒热。 虽然其中并未提及炎症二字,但照样消炎,只是方式不同。 中医认为,炎症根本就是个表象,它一点都不重要,不用理它,照样可以治好你病。 《千金方》中,有一剂药方,名为温脾汤,攻下冷积,温补脾阳,常用于治疗急性单纯性肠梗阻或不全梗阻等属中阳虚寒,冷积内阻者。 张顿在纸上写下温脾汤所需要的附子、大黄、芒硝、当归、干姜、人参、甘草等等药物,以及剂量,递给牧擎苍道: “按方抓药,先吃了这服药,看看有没有好转。” “多谢!!”牧擎苍接过纸张,抱拳感激的说了一声,便亲自前往药店。 带回药物后,张顿亲自熬制出药,让牧擎苍喂给牧颖喝。 中午时分,张顿、胡广、以及吴沫在牧擎苍的安排下,在宅院中吃了午饭。 由于关心女儿病情,牧擎苍吃了几口便匆匆去往牧颖所在的屋内。 厅堂中,胡广一边吃着汤饼,一边低声道:“张老弟,你的那个药方,能有用吗?” “能。”张顿夹了一口菜,瞅着他道:“你还不信我?” “那肯定信啊,你做事我什么时候不信?” 胡广轻咳了一声,看向吴沫,神色肃然道:“其实我有一个朋友,他得了个病,房事不行,你有办法吗?” 张顿神色一怔,目光怪异道:“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 胡广脸色涨红叫道:“怎么可能,我是帮人问的!嗨,我就不隐瞒了,其实我是帮吴兄问的!” “噗!”吴沫刚刚喝了一口汤,听到这话,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咳嗽了几声,瞪了他一眼道:“我若是想问,还用的找借你之口?我不能直接问吗?” “你不是抹不下脸吗?” “放屁!你自己问就自己问!” 正当二人说着,厅堂外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牧擎苍兴奋的走了进来,在众人注目下,一把握住张顿的手,激动道: “张老弟,你真是神医啊!那药方真管用,我女儿说她小腹不怎么疼了!” “不敢当。” 张顿笑吟吟抽出手,道:“牧家主,咱们该说说这宅院的事了。” 牧擎苍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你拿房契和地契,今天这宅院就归你了!” “我就用几天。” 张顿摇头道:“这几天,你们可以住在醉仙楼,等事情过去,你们再搬回来住就行。” 闻言,胡广愣了一下,怎么跟咱们来以前说的不一样啊,怎么就成了用几天,不是要盘下这个宅院当上门礼么? 第380章 出现在大唐的土豆! 胡广投来的困惑目光,张顿看在眼里,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毕竟跟他解释,他也听不懂。 自己知道的东西,不要说是胡广,就是满朝文武,亦或者是当今天子,恐怕听了也一头雾水。 穆擎苍或许知道一些。 毕竟他在大唐推翻前隋后,跑到了海外,还从海外带回来了一些种子。 张顿想了想,道:“对了,牧家主,可以带我去看看你种的地吗?” 现在还不是穆擎苍直接说的时候,他想看看,这位牧家主从海外带回来的东西,和自己想的是不是一样。 “成,吃完饭,我就带你去!” 穆擎苍爽快的道。 “好!”张顿笑了笑,握着筷子继续吃起桌上的饭菜。 一刻钟后,在穆擎苍带领下,张顿、胡广跟着他一块来到城外。 至于吴沫,对于地里种的是什么东西兴致缺缺,说了一声告辞,离开了牧家。 长安城外,官道上人来人往。 路上的行人穿着朴素,有的是刚刚从东、西两市买东西回去,有人则是赶着马车去偏远乡镇做生意。 “如今的大唐,比前隋的情况要好得多啊。” 走在路上,穆擎苍感慨着说道:“自我从海外回来后,我就发现,当今天子是位雄主。” “至少他在带兵打仗方面,我是要对他竖这个。” 说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旋即神色落寞道:“其实我觉得前隋皇帝杨广,也是一位雄主,说不定能比肩秦始皇,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在前隋朝廷上,大骂李家。” “只是他兴兵数十万,攻打高句丽,兵败而归,再加上他因为开科举,想要瓦解豪门望族垄断的官途,导致和那些人决裂,内忧外患之下,这才亡了国。” 张顿轻声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穆擎苍讶然看着他,“张老弟,你文采斐然啊。” “那是,我家张老弟在长安城那可是……”胡广嘿笑着道。 张顿投给他一个眼神,胡广顿时明白,咧了咧嘴,将涌上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 穆擎苍目光深邃的看着张顿,低头思索了几秒,旋即又轻笑了一声,道:“看来张老弟身份很神秘啊,不像是一般人。” “我就说呢,我这眼光,看人从来不会错!” 看来自己身份被猜出来了,张顿捏了捏鼻子,轻咳了一声。 穆擎苍没有点破,他也不打算直说,有些话不说出来,比说出来的要好。 很快,三人来到穆擎苍购置的一块地。 田地规模很大,足有数十亩,一眼望不到头,而且很扎眼。 穆擎苍购置的土地,是一块长方形地,田地两边隆起的土埂外侧,青苗已经破土而出。 而他名下的地里,同样有青色破土而出,但和两边田地里种出的东西,却截然不同,肉眼极易分辨。 穆擎苍抬起手指,指向他的的土地,黯然道:“这一片地,都没什么收成,让我很头疼啊。” “前些年,我一直在海外,我亲眼看着那东西种在地里,收成时结出来的果子不可谓不多,可是带回长安,往地里一种,就出了些菜叶子!” 可能跟气候有关系……张顿双手背在身后,歪头看着他,问道:“那边是不是冷一些?” “对对对!” 穆擎苍赶忙道:“是比咱们长安城冷!” “那边的人,肤色漆黑如碳,咱们这边称呼他们,都是昆仑奴。” 穆擎苍又补充道:“也有皮肤白的,黄的,不过那些人不好说话。” “怎么个不好说话?”胡广好奇道。 穆擎苍肃然道:“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胡广愕然道:“昆仑奴的话,你就能听懂了?” 穆擎苍理所当然点头道:“那肯定啊,咱们说什么话,他们就说什么话!” 那能一样吗?胡广翻了翻白眼,如今在长安城的昆仑奴,打小就长在城里,若是说不出一口流利的大唐话,才让人惊诧。 而在外海的昆仑奴就不同,那可是土著啊,胡广自认见多识广,但也从未见过说异地言语的昆仑奴。 “嗯?”就在此时,胡广看到张顿大步走入田地,蹲下身子用手刨着泥土,错愕道:“张老弟,你翻土干什么?” “我看看。” 张顿随口说了一声,低头继续刨开泥土,将穆擎苍口中的“菜叶子”放在手里,仔细打量着,眉宇间的喜色,逐渐浓厚。 “果然……” 地上茎呈菱形,有毛…… 是土豆! 还真是这东西!张顿脸上难掩激动与困惑。 他记得历史上大唐时期,并没有土豆的记载。 土豆第一次在史书上有明确记载,是在明朝末年。 而现在,土豆出现在大唐了! 是因为自己发现了穆擎苍?还是说,这个大唐本身就和自己认知中的大唐有些出入? 或许两者都有…… 张顿摇头,不再深思,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土豆! 他小心翼翼的刨开泥土,却发现埋在地里的土豆,竟然只有指甲盖大小。 怎么会这样?张顿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了穆擎苍。 穆擎苍苦笑道:“你看我也没用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咦?” 忽然,他反应过来,吃惊的看着张顿,“张老弟,你知道我在田地里种的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张顿摇头道。 胡广在一旁听的直翻白眼,你不知道才有鬼了,不知道你把土刨开干什么? 还说自己不知道?说出去谁信? 穆擎苍狐疑的看着他,但见张顿不愿透露,也不追问,继续说道:“我在海外时,亲眼见过这东西长出来,足足有婴儿拳头大小。” “我偶然吃过一次,味道怎么说呢。” 他摸着下巴回忆道:“生吃起来不太好,不过用火烤一烤,还是能吃。” 胡广好奇道:“你带这东西回长安,是想着物以稀为贵,能卖个好价钱?” 穆擎苍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胡店家到底是生意人啊,一语中的!” “就是可惜啊。”穆擎苍叹息道:“东西是好东西,但好像不太适合在长安周边种。” “也不尽然。”张顿摇了摇头道:“此物之所以没有成形,可能跟你种植的手法有问题。” 在他记忆里,土豆不难种,一般来说只要那个土豆上长有芽眼,种下之后,气候合适,是可以长苗的。 穆擎苍沉吟道:“张老弟,莫怪老兄我说话不中听啊,你刚才不是说,你不知道此物是什么吗?” 张顿:“……” 第381章 十亩地的土豆,这就是礼物! 看着张顿捏着鼻子,穆擎苍目光深邃道:“张老弟,其实你知道此物是什么,对不对?” 你找神医救你女儿要是也能这样,何至于惨到卖房啊。 张顿心里默默说着。 “此物,叫做土豆。” 被穆擎苍识破,再继续装下去就有些做作,张顿沉吟道:“是一个好东西。” 穆擎苍咧嘴一笑,道:“它确实是个好东西,不然我也不会千里迢迢的从海外把它带回来。” 胡广好奇道:“张老弟,你是从何处得知此物的来历?难道你也出过海?” 知道土豆还需要出海么?没穿越过来以前,我没少吃它……张顿轻咳了一声,道:“可以这么说。” “我不信。”胡广沉声道。 你爱信不信,谁管你!张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穆擎苍叹了口气道:“若是早知道张老弟认识此物,我回来第一时间,就应该去找你。” “要是有张老弟帮衬,也不至于地里长不出东西啊。” “也不能这么说。”张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田地,道:“种了这么大片土地,肯定有收成。” “牧家主,你把所有田地都刨开看过吗?” “那倒没有。”穆擎苍摇头道:“当时我找人翻了一亩地,见没东西就懒得继续翻了。” 那就说明里面肯定有……张顿摸着下巴思索着。 穆擎苍继续道:“张老弟,我这几十亩地里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此话当真?”张顿抬起头,讶然看着他。 穆擎苍重重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不是咱们开始说好的么。” “再说了。”穆擎苍呵呵笑道:“地里的东西就是再宝贵,也没我女儿的命重要。”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张顿拱了拱手,然后看向胡广,道:“胡兄,帮把手。” 胡广爽快道:“成!” “帮我把这几十亩良田里的东西,全部挖出来!” “……”听到这话,胡广笑容登时僵硬在了脸上,看了看张顿,又看了看几十亩地,声音发颤道:“你搁这跟我开玩笑呢?” 一二亩地还好说。 这可是几十亩地啊,全挖一遍得到什么时候! 张顿肃然道:“认真的!” “你就是再认真也不行啊。”胡广抬手指向长安城方向,道:“要不这样,我去城里给你雇佣点人,让他们过来帮忙?” “不行!” 张顿断然拒绝,其他事情可以让外人帮忙,但是这件事关系到土豆,土豆对于大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知晓此事的外人,越少越好! 胡广张了张口,还想劝他,但看到张顿已经蹲在地上,开始刨土,只得无奈的撸起袖子。 你们来真的啊?穆擎苍愣愣的望着二人,还真自己上手挖东西?这不挖到猴年马月了? 而此时,张顿神色凝重的一点点刨开泥土,将土豆从地里翻出来。 让他失望的是,连续翻了三亩地,都没翻出一个让他满意的土豆。 暴殄天物啊,张顿暗暗叹了口气,若是种植土豆是由他负责,到了收获时节已经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里装了。 尽管如此,张顿还是耐着性子,踩着田地里的泥土,继续翻动着地面。 “张老弟,你觉得咱们这样做,当真有用么?” 蹲在一旁正用木棍挖着泥土的胡广,目光幽怨的看着他。 身为醉仙楼的店家,有着大把的时间不去赚钱,却跑来刨土,这跟读了十年圣贤书的人跑去干厨子有什么区别! 嗯?忽然,胡广感觉到手中木棍杵入泥土里的触感不对,低头错愕看了一眼,然后快速刨开泥土。 当看到泥土之中,竟有几个孩童拳头大小的扁平土豆,胡广忍不住大叫道: “张老弟,这块地里有东西!” 真的有?张顿瞬身一震,猛地站起身,快步到胡广身边,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握着的土豆,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就是这个!” 就在此时,坐在官道上休息的穆擎苍闻声而来,看到胡广手中的土豆,讶然道:“我还以为种不出来呢!” “继续挖!”张顿当机立断,指着还没有刨过的几十亩地,道:“看看能有多少!” 胡广赶忙点了点头,跑到另外一片地里,用木棍挖动了几下,看到土豆后大吼道:“张老弟,这块地里也有!” “我这边也是!”张顿眼眸发亮的看着自己挖出的土豆,头也不回的大声道: “每块地都挖挖看,看看有多少块地能挖出来!” “我也来帮忙!”穆擎苍撸起袖子,笑着说道。 三人弯着腰,在地里不停的挖动着泥土,一直到黄昏时分。 胡广、穆擎苍满头大汗,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一副虚脱的模样瘫坐在隆起的田埂上,看着宛若没事人一般站在旁边的张顿。 穆擎苍声音发虚道:“胡兄,你累吗?” 胡广翻了翻白眼,“你说呢?” 穆擎苍颤声道:“可你家张老弟,好像没什么感觉啊。” 胡广叹了口气道:“你跟他比什么,他又不是人。” 正在做统计的张顿抬起头,没好气的道:“瞎说什么呢?” “我又没说错。”胡广撇嘴道。 穆擎苍好奇道:“张老弟,算的怎么样了?” 张顿沉吟道:“算下来,一共有十亩地。” 至于真正能一亩产出多少斤的土豆,张顿没有计算过,毕竟真要计算出亩产量,工作量太大。 此次刨开泥土,主要是为了看看能有几亩地结出土豆。 结果,很让他满意。 张顿满面笑容拱手道:“牧家主,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感谢!” 穆擎苍坐在地上,无力的摆了摆手,道:“该道谢的人是我,若是没有你,我这会儿还在发愁怎么给我女儿看病。” “既然事情忙完了,咱们就回去喝一杯?” “好!”张顿笑吟吟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牧家主,你回到长安城以后,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穆擎苍瞬间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给女儿治病期间出现的疑点。 “不可能。” 他摇头道:“我不是那种张扬的人。” 说得好,现在长安城里不知道你“穆擎苍”大名的百姓,好像也找不到几个。 张顿与胡广彼此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流着。 “给我女儿治病,碰到的那些神医,现在想来,是有人安排的。” 穆擎苍猛地握紧拳头,脸色阴沉说道:“虽然我回到长安城,谁也没得罪过,但并不妨碍有人想要用我牧家老小,来作为他能往上爬的梯子。” 胡广惊疑道:“你是说,朝廷上有人在针对你?” “恐怕……确实如此啊。” 穆擎苍嗯了一声,叹息道:“你也知道,我以前骂过李家。” 第382章 想要破局,就得找到幕后主使! 一句话,把胡广干沉默了。 天底下敢骂天子的,除了穆擎苍有外,他知道的都死绝了。 也是穆擎苍命好,趁乱跑到了海外,才捡回一条命。 但是,他这一次能不能再捡回一条命,就不好说了。 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天子,胸襟宽广,可能不会降罪于他。 但是,朝堂上那么多的大臣,长安城这么多官吏,指不定哪位当官的,想要谄媚圣上,拿他做梯子。 就说此次穆擎苍回到长安城,为他女儿遍寻神医。 花了那么多钱,却找不到一个靠谱的郎中。 怎么想,都感觉不对劲。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这背后,有人不想他找到神医,救好他的女儿。 “眼下紧要的,是要找出究竟是谁在背后使坏。” 就在此时,张顿忽然开口说道,“你得先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针对你,才有办法破局。” “这个我明白。”穆擎苍神色一肃,道:“我明天就去查,不出三日,一定能查出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既然你胸有成竹,那就不说这个了。”胡广挤眉弄眼道:“咱们去你家喝一杯再说!” “好!”穆擎苍爽快点头,摊开手掌道:“胡兄,张老弟,请!” 张顿笑吟吟拱了拱手。 和胡广一起,跟在他身后回到牧府。 坐在厅堂之中,看着偌大的牧府,张顿一边饮着酒,一边打量着厅堂内外。 刚来时,他觉得这里不错。 以这个宅院当做礼物,去见老丈人和丈母娘,也算是有个交代。 但是自从见到土豆以后,张顿发现这个宅院怎么看怎么一般。 再好的宅院,能和土豆比? 就是拿皇宫来跟换,张顿也不愿意! 酒过三巡,张顿起身告辞,离开前又去看了一眼牧颍。 自从服药后,牧颍脸庞上也有些红润,病情明显好转。 看的穆擎苍一阵眉开眼笑。 “张老弟,胡兄,明天记得再来啊!” 穆擎苍依依不舍的将二人送到门口,挥手大声道。 “没问题!” 张顿笑吟吟挥手示意,和胡广一同朝着醉仙楼方向走去。 “这个穆擎苍,是个妙人。” 回去的半路上,胡广感慨道:“不知为何,我看他就感觉亲切!可能是面相问题!” 也不一定是面相,也可能是你俩是一路人,都是做生意的鬼才…… 张顿心里默默说着。 “张老弟,”胡广忽然神色一肃,压低声音道:“你说背后给穆擎苍使坏的人,究竟是谁?” 张顿沉吟了两秒道:“不好说啊。” 这个人,做事很是隐蔽。 如果不是他今天来了,恐怕穆擎苍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有人在背后整他。 而且,此人本事不小,能让长安城有名有姓的郎中,全部都听命于他! 搞不好,是在朝廷做官的。 “你说……咱们要不要帮帮他?”胡广低声道,“这么个妙人,若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张顿心头一动,道:“如果能帮的话,我会帮的。” 今天只是和穆擎苍第一次见面,穆擎苍究竟从海外还带回了什么,让张顿很好奇。 会不会不只是带回斑马和土豆? 可能性很大! 现在是贞观年间,穆擎苍前往海外,少说有十年。 这个穆擎苍,深藏不漏啊。 张顿嘴角微微勾起,想必他已经发现,自己对他从海外带回来的东西很感兴趣。 再加上今天在牧府的一番谈话,他应该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痛快的就将种了几十亩地的土豆,全部送给自己? 仅凭救治好了他女儿?这还不足以让他这么痛快。 老狐狸! 恐怕用不多久,穆擎苍就会有求于自己! 张顿暗暗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关于穆擎苍的事。 当下最要紧的,是想想过几天登门见老丈人和丈母娘。 不知道他们好不好相处……张顿摸着下巴思忖着。 ———— “陛下,臣已经将宅院准备好了!” 太极宫,甘露殿内。 李二正坐在御案后批阅着奏折,长孙皇后则坐在一旁看着书籍。 听到李君羡的秉奏,李二手中兔毫笔顿了顿,沉声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诺。”李君羡抱拳应声。 “二哥,妾身明日让人去那宅院一趟,好好布置布置。” 长孙皇后轻声道:“至于张顿想要见他岳父岳母之事,还是按照之前说的来做?” “只能如此了。”李二有些头疼道:“横不能随便找人冒充,事情总会露馅,到那时反而更难收场。” “朕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然后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长孙皇后微微颔首,道:“对了,今天听宫里人说,张顿想要在城里买一座宅院。” “他?买宅院?”李二神色一怔,“他买宅院干什么,住在醉仙楼里不好吗,天天有那么多年轻女子围着他转。” 听到李二的埋怨,长孙皇后忍俊不禁道:“二哥,张顿不是那样的人。” “妾身觉得,张顿是做给咱们看,想让咱们知道他对丽质的心意。” “还算这小子有点良心。” 李二放下兔毫笔,轻哼了一声,道:“这小子最近潇洒的很啊,被那么多女子围着,恐怕都忘了咱们女儿了。” “更忘了朕!” 长孙皇后莞尔道:“二哥,后一句才是你心里话吧?” “朕能怎么办,朕也只能在你面前说说。”李二无奈的摊开双手道:“朕今天收到消息,给张顿在城外的那块封地,人越来越多了,朕就想靠着他,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可偏偏,这小子不上心啊!” “也不能说他不上心。”长孙皇后摇头道:“他对付百官,就已经够难了,好不容易解决百官对他的针对,才轻松没几天,要想让他注意到另外一块封地,妾身看还得一些时日。” “朕能等,观音婢你能等,但是城外那些人,能再等几天?”李二揉着眼角道:“这样吧,观音婢你回去后跟丽质说一声,明天下午,就让张顿过来!” 第383章 登门!见老丈人和丈母娘! “先生,刚才师娘派人送了一封信函过来。” 回到醉仙楼,张顿在屋中休息了没多久,便听到胡渠荷的敲门声。 “长质给我的?” 张顿讶然,从她手中接过信函,打开看了一眼,不由神色一怔。 “先生,怎么了?”胡渠荷好奇道:“师娘在信里说什么了?” “她说……”张顿折起信函,沉吟着道:“见面时间改了,提前一天,明天下午让我去她家。” “那岂不是更好?”胡渠荷忍俊不禁道:“先生不一直都想看看未来岳父和岳母是什么样子吗?” “说的倒也是。” 张顿将信函放在怀中,目光望向窗外,眼眸中闪烁着笑意。 不知道长质她爹娘,看到自己准备的礼物,会是什么表情。 翌日,天蒙蒙亮,晨钟的声音响彻长安城,坊市大门一开,张顿便离开醉仙楼,前往永阳坊的家中。 虽然已经准备好了礼物,但那礼物是给长质准备的,也得置办一些礼物送给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 长安城内的东西,都太过俗气,张顿看不上眼,决定还是从地窖中取点东西当做礼物的好。 “这个东西……应该不错。” 张顿从地窖箱子中取出一盏带把手的玻璃杯,外形在现代的夜市上极容易看到,就是啤酒杯。 但在唐代,是个稀奇之物。 拿这个当礼物,老丈人应该喜欢。 “这个东西也得带上。” 张顿从木箱中取出一个白布袋子,手伸入怀中拿出从醉仙楼带回来的小巧圆形礼盒。 白布袋中的东西,是他住进永阳坊后,背着长质偷偷调制出来的“玉蓉散”。 用的药材,有白蔹、白芷、细辛、白蒺藜、白术、甘松、白僵蚕、白芨十几种之多。 他本想备着留给长质用,但时间一久,东西太多,把它都给忘了。 将礼盒填满,张顿看着盒中的白色粉末,满意的点了点头。 丈母娘应该会满意玉蓉散吧。 网传玉蓉散,是慈禧太后每天使用的药方。 张顿在没穿越前调制出来后也用过,美白效果还不错,对于晒后镇静、防痘都有一定的作用。 幸好啊!张顿看着地窖内还放着满满当当的箱子,呼出了一口长气。 穿越到大唐后,他每天都会腾出时间,不停的制作脑海中浮现出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自己的习惯,今天存放在地窖里的东西,都能派上用场! 长质在信函中说的时间,是今天下午,地点在胜业坊。 时间还早,张顿没有着急,而是打扫起屋子。 ———— “动作快点!” 胜业坊中,一处挂着“李宅”的豪宅里,李君羡带着上百名穿着便衣的皇宫侍卫,收拾着院落。 一名老太监则带着几十个宫女,则打扫着各个屋子,将运送进来的家具,在屋内摆放整齐。 庭院中,李二穿着一袭绸缎制成的长衫,和长孙皇后一起坐在石凳上。 李二盯视着站在面前的七个人。 他们分别是房玄龄,杜如晦,李道宗,李靖,豆卢宽,段纶。 都是当朝宰相! 也是张顿的老熟人! 此刻,七人都目光古怪的看着李二,原本以为李二召见他们,是有什么军机大事,合着就是过来给你撑场子? “朕跟你么说的话,你们都记在心里没有?” 李二沉声问道。 下午张顿就要过来,若是张顿来到宅院,见不到他那老丈人和丈母娘,换位思考,谁心里都会有些不舒坦。 毕竟,约定好的今天见,却见不到自家岳父岳母,这就是礼数不周啊。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事情发生,李二特地将房玄龄、杜如晦他们七人,叫过来充数。 同时,也有让他们多多为自己说好话的意思。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宰相,论口才,一个比一个强! “臣等记清楚了!”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神色肃然的拱手道。 “二哥,”长孙皇后担忧道:“张顿万一心中起疑了怎么办?” “不怕。”李二轻哼道:“朕的这几位爱卿,都是人杰,还怕糊弄不过去?” “……”房玄龄、杜如晦、李靖等人干笑了一声。 “你们等会儿就记住一件事!” “观音婢,丽质去哪了?”李二偏头看了看四周,不见李丽质的身影,困惑问道。 长孙皇后无奈的指向门口方向,道:“在门口等着呢。” 李二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没过门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等会儿要是说几句张顿的不是,她岂不是还要为他说话? 李二摇了摇头,算了,且先由着她,当务之急,还是先应付张顿此次登门再说。 下午时分,众人在厅堂中刚吃完午饭,李君羡忽然匆匆走了进来,肃然抱拳道:“陛下,张顿已经进了胜业坊!” “诸位爱卿!”李二神色肃然站起身,扫视了七人一眼,沉声道:“眼睛都放亮一些,记住了,得给朕长脸!” “臣等明白!”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神色轻松,淡笑着道。 在朝堂上抒发己见,驳斥同僚这种事,是需要动动脑子。 但抬高轿夸人,尤其还是在别人面前夸当今天子,他们太熟了! 李二脸上也掩饰不住笑意,房玄龄、杜如晦是自己的心腹,在这件事用他们,虽说大材小用,可用起来不得不说,绝对舒坦! “观音婢,我们去门口等他。”李二偏头看了一眼长孙皇后,握住她的手掌道。 “妾身听二哥的。”长孙皇后捂着嘴唇轻笑道。 张顿的面子,可够大的,当今天子迎接他!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暗暗吃惊。 而此时,张顿手里拎着三个礼盒,面带笑容走入胜业坊。 坊市之中,人来人往,每个人的穿着都光鲜亮丽,极为不俗。 显然,都是大户人家。 胜业坊位于崇仁坊和兴庆宫之间,住在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 想在这里置办一套宅院,手里光是有钱还远远不够,还得在朝中有地位! 张顿思索着,老丈人在户部当差,户部官员的俸禄,不可能在这种地段买得起房。 所以……老丈人怎么住进胜业坊的?别是贪了吧? “郎君!” 就在此时,一道欢欣雀跃的脆声,在不远处响起。 张顿抬起头望去,不由咧嘴一笑。 朝这边跑来的,正是李长质! 第384章 二叔、二婶怎么回事,礼物不是给你们的啊! 张顿笑着快步走了上去,握住她的小手,上下打量着,轻声道:“几日不见,长质你清瘦了许多。” 李丽质脸庞一红,道:“郎君,我二叔、二婶他们在呢。” 闻言,张顿抬头望去,就见李二正远远的盯视着他握着李丽质的小手。 张顿轻咳了一声,赶忙松开,干笑道:“二叔,二婶,你们也在啊。” “女婿登门这么大的事,我跟你二婶能不知道吗?” 李二瞅着他道:“你来的倒是早。” “手里提的是什么?是给你老丈人和丈母娘的礼物?” “是。”张顿点了点头,随即就见到七道熟悉的身影,跟在李二身后,讶然道:“你们也在?” “这么大的事,我们当然在。”房玄龄呵呵笑道。 “这次给我们准备礼物了吗?”杜如晦打趣道。 张顿额了一声,谁知道你们几个会来,再说了,就是知道你们来也不能提前将礼物准备好啊。 “杜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李靖语气幽幽道:“咱们几个是什么身份,焉能让咱们大唐平康伯,给咱们几个没身份的准备礼物。” “说得对。”杜如晦颔首道:“我们七个人,身份低微,能见到平康伯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怎么透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张顿揉了揉鼻子,讪笑道:“诸位伯父,是在笑话张顿啊,其实给几位伯父的礼物都有,只是没有带过来。” “真给我们准备了?”房玄龄目光深邃道。 张顿笑容和善道:“那是自然,当初为了醉仙楼的事,几位伯父前后出力,张顿铭记于心,只是今日当真没带。” “这还差不多。”房玄龄脸上露出笑容道。 “那我呢?”李道宗忽然道,“你给你那几位伯父准备了,有没有给我准备?” 张顿看向比他大几岁的李道宗,笑容依旧道:“自然也准备了。” 李二忽然摆了摆手,道:“行了,都别杵在这了,咱们进去说。” 说着,李二揽住张顿的肩膀,朝着宅院大门方向而去。 半路上,李二一直盯视着张顿手中提着的三样东西。 房玄龄、杜如晦、李道宗、李靖、豆卢宽、段纶也同样盯视着。 长孙皇后看在眼里,没忍住捂着嘴唇笑了笑,道:“张顿,你二叔他们都惦记着你提着的礼物,装的是什么啊?” “这是给长质的。” 张顿将其中一份礼物,递给李丽质,冲着她眨了眨眼睛,让她打开看看。 在众人盯视下,李丽质好奇的打开礼盒看了看。 礼盒之中,放着一支纯金打造的发簪。 “挺贵重啊。”李二见李丽质俏脸写满喜悦,挥手让她收下,旋即凝视着张顿道:“另外两份礼物是什么?” “这两样礼物……”张顿轻咳道:“是小侄给岳父岳母准备的,得当面送给他们才行。” “你送归送,不妨碍二叔提前知晓吧?”李二目光幽幽道,“二叔在门口等你半天,就是想帮你参谋参谋,万一你送的东西,你岳父岳母不喜欢,你岂不是白准备了?” “那好吧……”张顿沉吟道:“我为他们准备的两样东西,一样是茶杯,一样是美容的。” “美容?”长孙皇后眼眸一亮,两个字瞬间让她提起了兴趣。 张顿将其中一份礼物提高放在胸前,道:“此物名为玉蓉散,每日敷在面部,有美白养肌的功效,是小侄亲自调制的。” “你倒是有心了。”长孙皇后眼眸愈发明亮,脸庞上掩饰不住的笑容,笑吟吟的将礼物顺手接了过来。 “……”张顿愣愣的看着她,你接什么啊,特么东西是给丈母娘的,你拿走了,等会儿我怎么当面送人啊? 忽然,张顿感觉提着礼物的左手一轻。 回头望去,就见李二已经将礼物捧在了手里,快速打开了礼盒。 “……”张顿纳罕看着他,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是过来帮忙参谋的还是拆台的? “我先帮你看看!” 李二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岳父向来喜欢茶杯,但是一般的茶杯他看不上眼,我得帮你端详……” 蓦地,李二忽然不吭声了,目光直勾勾的盯视着躺在礼盒中的玻璃杯。 “这是……”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凑近一看,登时吃了一惊。 在场的人,都是当朝宰相,见多识广,琉璃杯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 但是张顿带来的琉璃杯,竟然透明没有一丁点杂色! 李二看了半晌,越看越喜欢,瞅了一眼张顿,故意道:“房老弟,你对张顿给他老丈人的礼物怎么看?” “不是凡品!” “嗯?!” 房玄龄下意识开口,忽然听到李二提高了声音,登时回过神来,赶忙摇头道:“但还是有些俗气。” “不就是琉璃杯嘛。”杜如晦笑呵呵道:“长安城的东市和西市,也不是没有。” 这帮人是什么意思?张顿眉头一挑,道:“杜伯父,要不你去东西两市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我这样的琉璃杯?” 为了制造手中的玻璃杯,他没少下功夫,制造了不知多少才出了这么一个。 他们倒好,三言两语就给定为了“俗物”,还长安东市和西市都能买得到?开什么玩笑! 杜如晦轻咳了一声,“但确实是一般的琉璃杯啊。” “那成。”张顿想了想,直接从李二手中将礼物夺了过来,认真道:“我回去重新换一个!” “换什么?!”李二瞪了他一眼,直接将玻璃杯又夺了回来,“我觉得这个就挺好,我喜欢!” “……”张顿一脸纳闷看着他,你喜欢顶个屁用啊,这东西是送给我老丈人的,又不是送给你! “二哥!”长孙皇后不停的对着李二使眼色。 李二沉默了几秒,险些露馅了,语气淡淡找补道:“我觉得你老丈人还有你丈母娘,会喜欢你带给他们的礼物。” 说完,李二拎着礼物带着他走入宅院之中。 “坐。” 来到厅堂,李二摊开手掌,让张顿先坐下,然后投给房玄龄、杜如晦、李靖等人一个眼色,让他们也坐下。 随即,他自顾自的坐在了最上方的小桌后。 那是你该做的位置吗?张顿愣了一下,不应该是我老丈人坐的地方吗? 第385章 这样东西,得亲自从地里刨出来才有意义! 然而下一秒,张顿就看到长孙皇后竟然坐在“岳母”该坐的位置上,再次愣住了。 你俩究竟啥意思啊? “咳咳!”就在此时,杜如晦忽然咳嗽了一声。 房玄龄也冲着李二和长孙皇后一阵挤眉弄眼提醒着。 长孙皇后恍然,看向了李二。 李二轻咳了一声道:“张顿,都进了屋子,二叔也就不瞒着你了,你那老丈人和丈母娘,今日不在家。” “……” 张顿愕然看着他们,不在家,见面日子提前了又说不在家,什么意思? “这也由不得你那岳父岳母啊。”长孙皇后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宫里忽然传来消息,天子召见户部一干大臣入宫。” “那也不对啊。”张顿皱眉道:“我岳母呢?” 天子召见在户部任职的官员,老丈人身为户部的一份子,前去是理所应当。 可是丈母娘又不在户部任职,她怎么也不在? 长孙皇后沉默了两秒,“你岳母也入宫了,因为当今皇后娘娘召见。” 看着张顿神色更加困惑,李二在一旁补充道:“听说是天子赞赏户部任职的一帮官员做事称职,故而召见嘉奖,皇后娘娘觉得将其家眷召入宫中能更体现皇恩浩荡,所以你岳母也去了。” “总之……” 李二打着哈哈道:“你岳父岳母今日没在家,事发突然,所以他们就让我跟你二婶留在家里,等你过来。” “既然如此……”张顿起身,道:“我今日先回去。” “回去干什么?”李二眉头一挑,拍了拍他送的礼物,“礼物都送到了,你这么回去,我怎么跟你老丈人交代?” “再说了,你老丈人对你送的礼物,喜欢得很!” 张顿无语看着他,人都不在家,看都没看我送的东西,你说喜欢有个屁用。 李二也察觉不对,讪笑道:“我深知你老丈人的喜好,他就喜欢这东西,你送的又是商品,他能不喜欢?” “不说这个了。” 李二岔开话题问道:“听说你在长安城置办了一套宅院?是给你和长质完婚后准备的?” 张顿神色一怔,“二叔,这件事你都知道?” “你的事,我一直上心啊。”李二笑眯眯道:“宅院买在哪了?” “没买。”张顿摇头道。 李二愣住了,长孙皇后困惑道:“没买?这是为何?” “我觉得那东西配不上长质。” 张顿瞅了瞅四周,见没有外人,心里轻松了几分,笑着道:“我为长质准备了一份别的礼物。” “就这个金簪?”李靖忽然开口,摇头道:“张贤侄,说一句不中听的,你送的东西,不太行。” “就是啊。”李道宗呵呵道:“再怎么说,长质的父亲也是朝中大臣,若是他看到你送的东西是这个,指不定会心里不舒坦。” 豆卢宽啧啧道:“现在长安城谁不知道你平康伯,给青楼女子赎身,花费了好些钱吧,给自家未过门的妻子只送一个金簪,你不觉得哪里不对?” 段纶闷声道:“别是你觉得长质比不上那些女子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豆卢宽摆手道:“张贤侄绝不是这种人,他刚才不是说了吗,给长质准备了别的礼物,要我看,绝对不是那个金簪!一定有别的好东西!” 房玄龄、杜如晦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老小子们开始撺掇了。 他们也不信张顿准备的礼物,只是一个金簪。 但想要他开口,还得激将。 不然,万一他不想说,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李丽质见他们阴阳怪气,忍不住道:“奴家其实挺喜欢那个金簪的……” 李二翻了翻白眼,看着张顿问道:“真是这个金簪?” “那自然不是。” 张顿思索着,瞒着也没什么意义,直白道:“只是我准备的礼物,拿不过来。” “拿不过来?”李二饶有兴味道:“东西在哪里?” “在城外。”张顿笑着道。 “那还等什么?”李二蹭的一下站起身,笑容浓厚道:“张顿,带我们见见你准备的礼物如何?” 张顿皱眉道:“不太好吧,岳父岳母不在……” “甭管他们!”李二摆手道。 “……”张顿面部肌肉抽抽了几下,不管他们?他娘的我准备这些,不就是要让他们见见么? 给你们看了有个什么用! 你们又不是我老丈人跟丈母娘! 长孙皇后也站起身,笑吟吟道:“你二叔看了,就跟你老丈人看了一样,你还怕他不会在你老丈人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么?” “那成……” 张顿见“二叔”眼巴巴看着自己,只得捏了捏鼻子,道。 从胜业坊到长安城外,距离并不算近。 众人雇来三辆马车,乘坐着来到城外牧擎苍名下的田地旁。 “二叔,二婶,诸位伯父,这就是我为长质准备的礼物。” 张顿指了指田地道。 “……” 李二、长孙皇后惊呆了。 李丽质捂着嘴唇,半晌也说不出话。 房玄龄、杜如晦目光古怪的看着张顿。 李靖、豆卢宽、段纶、李道宗更是看的只翻白眼。 就这?! 这也算是礼物?! “张顿……”李二率先回过神来,偏头看向张顿,问道:“你是把这块田给买了?” “我哪有那么多钱。”张顿干笑了一声,道:“我指的,是地里的东西。” “地里的东西也算礼物?”李二皱着眉头,道:“这块地里种的是什么东西?” “土豆。” 张顿认真道。 李二神色一怔,看向长孙皇后,问道:“什么是土豆?” 长孙皇后摇了摇头。 “你们可曾听说过土豆这种东西?”李二又看向房玄龄、杜如晦、李靖等人。 看到众人摇头,李二纳闷道:“我也没听说过啊,张顿,这是何物?” 张顿一笑,“二叔,你何不亲自到地里看看?” “费那个劲干什么?”李二挑眉道:“你直接拿过来,给我看看不就得了?” 张顿收敛起笑容,肃然道:“二叔,这样东西,得亲自从地里刨出来才有意义。” 第386章 李二的震惊,土豆的亩产量究竟有多少! 房玄龄、杜如晦、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等人面面相觑,亲自从地里刨出来才有意义? 难不成地里种的是金子? 李二饶有兴味的走到田地中,撸起袖子蹲在地上。 “二叔,不是这块地。” 张顿拽住他的胳膊,在李二困惑眼神中,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地,道:“是那块。” “有什么区别吗?”李二纳闷道,这一片地里长出来的东西不都一样?在哪里刨不都一样么。 区别大了,若是他刨脚下这块地,就是挖地三尺也挖不出什么东西。 张顿也不吭声,直接将一根木棍递给了他。 故弄玄虚,李二皱着眉头,从他手中接过木棍,走到张顿手指的那块地跟前,蹲下身子挖了起来。 “还真有!”没多久,一颗土豆被从土里刨了出来。 李二好奇的打量着手中不足巴掌大小的扁平土豆,“张顿,此物能吃?” “能吃,”张顿点头补充道:“而且吃法很多。” 比如土豆红烧肉,炒土豆,烧土豆……一瞬间,张顿脑海中迸出二十多种烹饪土豆的方法。 “此物……也没什么特殊啊。” 而此时,房玄龄带着众人踩着泥土走了过来。 观察了半晌土豆的形状,房玄龄摇了摇头道。 李二深以为然点头,然后瞅向了张顿。 张顿笑呵呵道:“这才刚开始,二叔,你继续挖。” “几位伯父,你们也跟着二叔一块挖挖看啊。” 他看向杜如晦、房玄龄等人,笑容和善道。 李二开口道:“你们也试试。” 房玄龄、杜如晦、李靖等人纷纷点头,撸起袖子俯身和李二一起,在泥土里刨了起来。 “我挖出来一块。” “我这也有!” “好家伙,我拽了一下,拽出四五个!” 众人讶然,眨眼间的功夫,从泥土里刨出的土豆,已经能装满一箩筐。 要知道,他们还没动弹,一直就挖着这一块地方。 众人不以为意,但当他们挖出整整三箩筐的土豆,发觉一亩地才被他们刨开一角的时候。 房玄龄、杜如晦以及当朝四位尚书省堂官的脸色逐渐凝重了几分。 这个土豆……究竟亩产多少?! 他们六个人,虽说都是当朝宰相,但对于田里能有多少收成,并非一无所知。 如今大唐疆土内的田地,能亩产二百斤粮食的,都算是良田。 而此刻,他们对土豆产量的心算,至少在四百斤! 甚至更多! 霎时,众人屏息凝神的看向了李二。 李二呼吸微微急促,低头盯视着踩在脚下的泥土,刚刚从田地里刨出两颗土豆的手掌,微微颤抖着。 “张顿……”许久,李二抬头望向张顿,声音沙哑道:“这就是你刚才话中的意思?” 他刚才说,土豆得亲自从地里刨出来才有意义。 开始李二还不明白,现在他明白了! 土豆,模样扁平奇怪,按照张顿的说法,这东西能吃。 民以食为天,土豆是一种能吃的作物,对于百姓而言,是一件好事。 可要说究竟有多好,李二并不觉得能好过五谷稻、黍、稷、麦、菽! 但是,现在又出了个状况! 此物好像亩产量不小! 李二偏头看了看四周,神色愈发凝重。 现在才挖掘了一亩地中的一个角落。 若是将一亩地,全部刨开,刨出地里的土豆,能收获多少? 看着张顿笑吟吟点头,李二又忍不住问道:“你说一句实话,此物究竟亩产多少?” 刷的一下,房玄龄、杜如晦以及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纷纷目光灼灼的望向张顿。 张顿沉吟了两秒,亩产量多少,他还真没算过。 如果按照史册上的记载,土豆刚刚传进来的时候,亩产量只有百斤,好像又有些不准确。 此次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个头并不小。 要么是因为牧擎苍种植过程中悉心照料,要么就是土豆事先经过培育! 第二种可能性不大,那问题就出在了牧擎苍这里。 一时间,他也不好直接说究竟能产多少。 “我不知道。”张顿想了想,最终选择实话实说。 “你不知道?”李二愣住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东西不是你种的吗?” “我没说过啊。”在众人盯视下,张顿干笑了一声道:“我只说过,这块地里的土豆,现在是我的,没说这块地是我的。” 见李二紧皱眉头,张顿耐心道: “二叔,如果你想知道土豆亩产量究竟有多少的话,你把土豆全挖出来,过一遍秤不就知道了?” “老杜!”李二毫不犹豫大喝道:“去叫人!” 杜如晦身为户部尚书,称量这种事,非他莫属。 杜如晦神色一肃,道:“我现在就去!” “老李!小李!”李二看了一眼李靖和李道宗,沉声道:“你也去叫人,把周围都给我围起来,尤其是这块地,未经许可,谁也不许进出!” 李靖是兵部尚书,李道宗是刑部尚书,由他们带人过来,封堵四周,也最合适不过。 “是!”李靖、李道宗重重点头,起身跟上杜如晦,一同朝着长安城方向而去。 “老段!”李二又望向段纶,沉声道:“你也去叫人过来,装土豆!” 段纶掌管着工部,工部中器具最多也最完备。 段纶肃然起身,点头应诺后快步离开。 霎时,周围只剩下李二、长孙皇后、李丽质,以及礼部尚书豆卢宽。 张顿怔然看着李二发号施令一般,把人全部派出去,纳闷道:“二叔,是不是过了?” 称量土豆亩产量而已,叫几个人带上秤杆足够了,何必还要把路给封了? 这可是官道! 封了官道,朝廷追究下来,不是找倒霉么? “你怕什么!”李二吹胡子瞪眼道。 张顿摇头道:“我这是为了我老丈人着想啊,二叔你想想,咱们要是把官道封了,朝廷能不怪罪我老丈人?” “糊涂!”李二没好气道:“这种事,当然是你在前面顶着!你是平康伯,你临时封个路,谁会难为你?” “……”张顿无语看着他,想难为我的人,能从太极宫排到长安城外啊。 第387章 土豆,当真能亩产千斤? 自打他参加科举,成为新科状元入朝为官以后,那几位国公就将他视为眼中钉。 之后追缴百官欠款,更是把百官推到了对立面。 张顿都不用想就知道,百官现在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些许问题,就一定会追咬不放。 这种情况下,还要封路,百官能不参自己一本? “张顿,你权且放心!” 唯独没有离开的豆卢宽双手插袖,安慰道:“有你二叔在背后给你撑着,你不用怕他们!” 我二叔?张顿愣了几秒,上下打量着李二,问道:“二叔,我多问你一句啊,你在朝中任什么职?” 李二怔然,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干笑道:“二叔没当官。” “那就不得了?”张顿翻了翻白眼,你在背后给我撑腰有什么用,百官能把你放在眼里? 豆卢宽忍不住道:“我的意思是,你岳父会帮你!” 长孙皇后带着李丽质走了过来,笑吟吟道:“他说得对,张顿,咱们是一家人,真要有什么问题,你岳父不会袖手旁观。” 李丽质小声道:“郎君,二叔二婶说得对,咱们家其实很厉害的。” 张顿摇头道:“这件事不用老丈人出面,二叔你想做什么就做。” 再怎么说,自己现在跟以前不一样。 他现在是京兆府少尹,更是平康伯。 “百官想找我茬,就让他们找。”张顿笑呵呵道:“大不了辞官不干了!” 辞官不干?美死你!李二目光深邃的看着他,这个臭小子,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给他撑腰呢。 整个大唐百废待兴,正值需要人才来革除弊政。 只要把张顿这个妖孽用在实处,盛世还会远么? 百官找茬?李二暗暗冷笑,他们谁敢找他的茬,朕就先让他过不安宁! 没过多久,一道道马蹄声骤然响起。 张顿回头望了眼,不由神色一怔。 只见从长安城方向来的官道上,一千多个魁梧身影,坐在马背上,手握缰绳面容冷峻的飞驰而来。 为首的,便是李靖和李道宗! 二人和那一千多来个魁梧身影一样,都穿着便装。 但不同的是,跟在二人身后的上千名魁梧身影,每个人腰间都配着一把唐刀! “下马!” 李靖、李道宗飞驰而至,同时翻身下马,李道宗大吼一声道。 “把这里给我围了!” 李靖语气冷静的挥了挥手道:“没有命令,谁也不许经过此处,更不许任何人从此处带走任何东西!” “诺!”上千名魁梧身影翻身下马,齐齐抱拳应诺,将腰间唐刀抽出刀鞘,快步走到官道两边,以及种植着土豆的田地四周,警惕的看着四周。 张顿愣了半晌,这是什么阵仗?! 还有,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张顿狐疑的走到其中一个魁梧身影身边,上下打量着他,好奇道:“兄台,你是干什么的?” 那名魁梧身影赶忙抱拳道:“卑职……” 卑职?张顿眼瞳一凝,朝廷的人? “咳咳!”李靖咳嗽了一声,走了过来,瞪了一眼那名魁梧大汉,对着张顿道:“他是咱们府上的家丁!” “谁家的家丁,是用卑职二字自称?”张顿眯着眼眸道:“李伯父,别蒙我啊,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靖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说,横不能告诉他,这些人都是府兵吧。 那不就露馅了么! 这个混账东西!李靖忍不住又瞪了一眼那名府兵,心里暗暗想着措辞。 “他们啊,都是府兵。” 李道宗笑呵呵走了过来,直白说道。 话音甫落,站在远处的李二头皮都快炸了。 李靖更是吃惊看着李道宗,你疯了,这话能跟他说么? 李道宗投给他们一个放心的眼神,在张顿困惑目光中,笑呵呵道:“我们刚才跑回去,派人去宫里了一趟,跟你老丈人把这件事说了。” “也不知怎么的,你岳父忽然就能调动府兵了,他让我们带着这些人过来,封了这条路。” 张顿心头一凛,“我老丈人跟陛下呈奏了?” “应该是。”李道宗点头道:“不然你老丈人身为户部大臣,怎可能调的动府兵,对不对?” 这就说的通了……张顿微微颔首。 李道宗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一来,你给长质准备的东西,可能就要送给陛下了。” 张顿偏头看了眼李丽质,笑呵呵道:“这样挺好,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 闻言,众人神色一怔,李靖好奇道:“此话怎讲?”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笑容和善道:“这里没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你们觉得,土豆值钱吗?” “其实不值钱。”不等众人回应,张顿自问自答般,掰着手指继续道:“就是把这些土豆拉到东市、西市去卖,也赚不到一个宅院。” “但是,若能将土豆普及到我大唐各道,它的亩产量,对于我大唐而言,却是无价之宝。” “你们试想一下。” 张顿肃然道:“假若地里的土豆,真能亩产千斤,我大唐还会出现粮荒?” “陛下知晓此事,能不龙颜大悦,想要土豆的话,他能不给我家长质一些好处?” 张顿嘿笑了一声,“毕竟我事先说了,这土豆,是我送给长质的礼物!” 闻言,众人心中直跳,亩产千斤四个字,宛若一块石头,从天降下重重砸在心头。 李二声音都有几分颤抖,“张顿,你此话当真,这土豆,当真能亩产千斤?” 张顿沉吟两秒道:“可能还不止吧。” 还不止千斤?李二神色微变,猛地回头看向李靖,大喝道:“老李,给我去催,看看老房和老杜到哪了,让他们赶紧过来!” “他们来了!”李靖正想应诺,忽然耳畔听到车轮声,回头看了一眼来自长安城方向的官道,赶忙说道。 此刻,房玄龄、杜如晦,以及段纶几人,带着户部一帮小吏,赶着十几辆牛车,满头大汗的冲着这边奔来。 不用李二开口,房玄龄走过来后,扔掉手中的鞭子,回头对着众人大吼道:“全部下地挖土豆,挖出来以后,立即进行称量!” 第388章 此物必将改变历史! “诺!”跟在房玄龄身后的几十名小吏,应诺后快步走入田地之中,握着工部发下来的器具,俯身挖起土豆。 李二、长孙皇后房玄龄、杜如晦、李靖、豆卢宽、段纶、李道宗等人屏息凝神的看着他们的身影。 张顿带着李丽质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低声道:“长质,瞧见没有,皇帝对土豆很上心啊。” 李丽质嘴角微微翘起,何止是上心,爹爹和阿娘都在看着呢。 在场的人,也就张顿不知晓李二和长孙皇后的身份。 李丽质也不敢多嘴,同时心底暗暗庆幸张顿并不知晓她的身份。 若是张顿知晓她是长乐公主,他以为的二叔二婶,是当今天子和皇后,怕是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自然了。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道:“长质,你猜猜看,天子会给什么奖赏?” “奴家不知道。”李丽质瞥了一眼正目光灼灼看着地里的父亲,撇了撇嘴,以父亲的脾气,得到土豆只会自己偷着乐,早就把她给忘了。 张顿不知她内心所想,摸着下巴咧嘴道:“或许……你会成为公主也说不定呢。” 闻言,李丽质浑身一震,吃惊看着他,“什么公主?郎君,奴家没听明白。” “你想想看,”张顿笑吟吟道:“以天子的眼力,不会不知晓土豆对于我大唐,将意味着什么。” “这么好的东西,他能白白的拿去?不给点赏赐说不过去啊。” “而且,我是有言在先,土豆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天子要想将土豆收归朝廷所用,就是将你的东西据为己有。” “寻常百姓间买卖,也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天子拿了土豆,不给你点奖赏,说得过去吗?” 张顿搂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换做我是天子,我就将你收为义女,封为公主,这样一来,当爹的拿自家女儿的东西,随便再赏赐点东西就行,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长质如果成了公主,我就不成了驸马吗?” 张顿强忍着笑意,道:“如此就是一举三得,又得到土豆,又得到一位公主,还得到个驸马,美死皇帝了!” “郎君……”李丽质眨着眼睛道:“如果奴家是公主,你会不会害怕?” “怕?”张顿神色一怔,“我怕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长质真要是公主,自己就是端皇家的锅,吃皇家的粮,还努力什么,躺平就完事了! 李丽质小心翼翼看着他,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不知为何,但听到他说不会介意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 张顿将目光再次放在正在地里挖土豆的几十个小吏。 由于事先已经告知房玄龄他们,结出土豆的大致位置,挖掘工作进展的很顺利。 小半个时辰后,段纶带来的近百个盛装器具中满满当当。 李二忍不住问道:“多少了?” 杜如晦带着几名小吏刚刚称重结束,回头看向了李二,颤声道:“已经,已经有五百斤!” 五百斤?!李二眼睛睁大了几分,看向还在挖掘土豆的小吏们,喉咙忍不住攒动了几下。 一亩地才挖了一半! 难道土豆的产量,当真能上千斤? 不只是他,长孙皇后、房玄龄、李靖等人激动的脸色通红,呼吸急促盯视着还在地里刨土豆的小吏们。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地里的小吏将一亩地中的土豆,全部挖了出来。 再三确认以后,他们全都跑到杜如晦给身边,帮着他称重。 许久,杜如晦激动的手掌发颤,走到了李二面前。 李二紧张道:“总数多少?” 杜如晦抬起头,兴奋的手舞足蹈,“一千,一千二百斤!” 嘶!四周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千二百斤? 要知道,如今一亩田地,能亩产二百斤,就是良田! 种下土豆的田地,产出的作物,是种下小麦等作物的六倍! “只有这些?” 而此时,听到杜如晦的统计,张顿皱着眉头,语气掩饰不住的失望。 到底还是不能和现代土豆产量相比。 如果唐代有化肥就好了,土豆的产量将不止一千二百斤。 在现代,有化肥的神助攻,加上现代培育的土豆品种,一亩地土豆的产量,最高能达到八千斤! 房玄龄耳尖的听到他的话,没好气道:“什么叫只有这些,平康伯你可知道一亩地产出一千二百斤粮食,意味着什么吗?” 张顿翻了翻白眼,跟他讲土豆最大亩产量,无异于对牛弹琴。 “平康伯,”李靖忍不住问道:“此物,当真能吃?” 刷的一下,众人纷纷凝视着张顿。 “你吃米,是生吃吗?” 张顿摊开双手道:“肯定得烹饪啊。” 李二大喝道:“那还等什么,回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尝看土豆的味道。 若是土豆,能顶得上五谷,此物必将改变历史! “张顿,你立大功了!” 李二越想越兴奋,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土豆你从哪得来的?” 房玄龄忽然道:“据我所知,咱们大唐,并没有此种作物。”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张顿直言不讳道:“此物,生长在海外。” 李道宗讶然,“海外?你还去过海外?” 张顿笑着说道:“我没去过,但有人去过。” “谁?”李二好奇道。 张顿肃然道:“牧擎苍。” “是他?” 李二眼瞳一凝,这个人朕熟悉啊,就他娘的是个混账! 没推翻前隋的时候,就牧擎苍骂他们李家骂的最欢。 后来因为隋炀帝被杀,前隋覆灭,牧擎苍便举家逃到海外。 李二紧皱眉头道:“你怎么跟这个混账搅和在了一起?” 张顿怔然,困惑道:“你骂他混账干什么?二叔,他得罪你了?” “我……” 李二额了一声,不好跟他说这倒霉玩意儿当真得罪过自己,岔开话题道:“土豆是他从海外带回来的?” 张顿点头,“对。” 李二正想说什么,忽然感觉有人用胳膊肘杵他。 长孙皇后对着他一边使眼色,一边轻声道:“如此说来,这位牧家主,手里恐怕不只有土豆?” 第389章 幕后主使,太常寺少卿! 张顿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牧擎苍在海外这么多年,又喜欢经商,以他的眼力,没理由不会带回来一些我们大唐没有的东西。” “只是我听说的,就有斑马和土豆,他没拿出来的东西,恐怕更多。” 说完,张顿看向李二,道:“二叔,你可以去见见他。” 李二嘴角抽搐了几下,当初在陇右起兵时,曾经下令要活捉牧擎苍。 见到这个混账,他怕忍不住一脚踹上去。 但是,张顿说得对! 李二冷静分析着,无论牧擎苍以前怎么样,都已无关紧要,当下要紧的,是要搞清楚他究竟还从海外带回了什么。 一样土豆,就足以改变历史! 若是再来几样,大唐就能更快迈入盛世! “张顿,牧擎苍……知道你平康伯的身份吗?” 李二当机立断,目光深邃看着张顿,问道。 张顿不知道自己身份,却想让自己见他,很明显,他想让自己以“李家”的身份,拉拢此人! 明明他以“平康伯”的身份来拉拢牧擎苍,效果会更好。 可偏偏却要自己去。 很有可能,牧擎苍还不知晓张顿的真实身份。 “他应该猜出来了。”张顿想了想道。 之前和胡广一块来看房,见到了牧擎苍,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以牧擎苍的眼力劲,恐怕也瞒不住他。 果然!李二沉吟道:“你前面带路,我去见见他。” “等见了他,我就以你老丈人的身份拉拢他可好?” 看着李二笑容玩味看着自己,张顿竖起一个大拇指道:“二叔慧眼,就知道瞒不住你。” “老房,老杜,你们留下,带人把土豆搬回去!” 李二沉声安排道:“老李,小李,你们跟我一块去。” “是!”李靖、李道宗肃然抱拳道。 在张顿带领下,众人走入长安城,来到牧家宅院外。 “嗯?” 张顿怔然,远远地就看到牧家门口站着两名仆役,和一名中年人。 不是牧家的人! 张顿眯起眼眸打量着他们,那两个仆役,身材高大,站在门口警惕的看着四周。 另外一名中年人,则背着双手,见到他们,也眯起眼眸望了过来。 “怎么回事?”李二见张顿停下脚步,困惑问道。 张顿冲着门口方向努了努下巴,道:“牧家应该是遇到事了。” 跟在后面的李道宗好奇道:“怎么说?” “事情是这样……”张顿耐心将牧家发生的事告知给众人。 李二吃惊道:“你还会看病?” 张顿翻了翻白眼:“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有人在背后使坏,想要让牧擎苍一家家破人亡! “过去问问就知道了。”李二投给李靖一个眼神。 李靖微微颔首,大步走了过去。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名中年人抬手拦住他,冷声问道。 李靖笑呵呵道:“我来找牧家主。” 中年人板着脸道:“他今天没空!” 李靖挑眉道:“你是牧家什么人?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中年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管我是谁!滚滚滚!” “混账东西!”李道宗勃然大怒,撸起袖子道,“给你脸了还是不是?” 中年人眼瞳一凝,冷笑道:“你们想动手?动手前,你们可以想清楚,你们打的是谁,别到时候进了京兆府大牢,哭天喊地可就来不及了!” 李二缓缓走来,冷声问道:“说抓人进京兆府大牢,就抓人进去,你在朝廷做官?” 中年人瞪着他道:“问这么多干什么!” 话音甫落,李道宗一个健步走到他面前,拽住他的领口,咧嘴道:“不想鼻青脸肿,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放肆!”两名魁梧仆役怒然爆喝道。 眼看着他们就要过来,李道宗手掌握住那名中年人的脖子,咧嘴道:“想让他死,你们大可以过来。” 闻言,两名仆役脚步一顿,不敢再往前一步。 李道宗转过头,盯视着那名面容苍白了的中年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笑眯眯道:“问你话呢,你在朝廷做官?” 中年人喉咙攒动几下,声音有些发颤道:“我是没有,但我们家主是!” 张顿走到李二身边,好奇问道:“你家主是谁?” 中年人昂首,大声道:“我家主是太常寺少卿!” 太常寺少卿?那就说得通了! 张顿皱了皱眉头,太医署,归太常寺管。 有太常寺少卿出面,长安城那些所谓“神医”,自然不敢认真出手救治牧擎苍的女儿。 “你说的,是余涛?”忽然,李二语气带着一抹迟疑问道。 中年人吃惊道:“你认识我们家主?” 李二沉默,紧皱着眉头思索着。 余涛,他太熟悉不过。 半年前,就是自己亲手将他擢升为太常寺少卿。 论能力他不缺,就是有个毛病,说好听点叫会说话。 难听一些,是逢迎上意。 张顿啧了一声,对着李二道:“二叔,咱们进去看看?” 李二沉吟两秒道:“进去看看。” 眼看着张顿和李二走入宅院,中年人慌张道:“你们不能进去!” 话刚落下,他忽然感觉脖子被人掐紧,呼吸都有些急促。 李道宗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脸颊,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说完,在那名中年人吃痛声中,李道宗扭着他的手臂,跟在李二身后走入宅院。 李靖走在最后,脚下迈过门槛以后,见那两名魁梧仆役想要跟上来,笑呵呵的将大门关上,将他们拦在门外。 “怎么走?” “二叔,我认识路。” 在张顿带领下,众人穿过庭院,走向前堂方向。 看到前堂内站着两道人影,张顿脚步一顿,回头冲着众人竖起噤声的手势。 李道宗毫不犹豫的捂住中年人的口鼻,防止他突然叫出声。 李二凝视着前堂内二人,穆擎苍他不熟,但另外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余涛,他再熟悉不过。 “牧家主,都半晌了,一句话不说,是怎么个说法?” 就在此时,余涛忽然开口道。 牧擎苍脸色铁青,直勾勾盯视着面前笑容玩味的中年人,吐字道:“不知余少卿想要牧某说什么?” 余涛双手抱拳,对着皇宫方向拜了拜,笑呵呵道:“当然是说说,你对陛下不敬,畏罪潜逃的事。” 牧擎苍深吸了口气道:“皇帝陛下,没有说要追究我牧某吧?” “可也没说过,要不追究你。”余涛放下手臂,淡淡道:“你不会以为,在前隋时得罪了陛下,改朝换代后你就没事了?” “余少卿,牧某倒是想问你一句!”牧擎苍怒声道:“我牡家的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 第390章 太常寺什么时候管的这么宽了? “搞鬼是什么意思?”余涛笑呵呵道:“如果你说的,是你找城中那些神医为令媛看病,却没有医治好,反而让令媛病情加重,那确实是我做的。” “你——”牧擎苍紧握着拳头,怒视着他。 怎么也没想到,余涛竟然这么直接承认了。 余涛眉头紧拧着,淡淡道:“牧擎苍,我刚才说的话,你还是没听明白啊。” “前隋之时,你谩骂天子一家,朝野皆知,那时太上皇将金樽就摔了,当今陛下更是怒而拔剑。” “天下大乱时你逃到海外,唐律治不了你的大不敬之罪,但如今你回到长安城,按律,你和你的家人,至少要流放三千里。” “所谓主辱臣死,你当时谩骂天子时,怎么就没想过,会有今天的下场?” 牧擎苍气笑了,“合着你就是想借我牧某这颗项上人头,来给你当梯子,让你这个太常寺少卿,于庙堂上再进一步!” 余涛点头道:“是啊,我就是这么想,不行吗?” 牧擎苍咬牙切齿道:“朝堂上,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余涛嗤笑道:“你以为我不收拾你,就没人收拾你了?” “想要收拾你的人,在朝堂上大有人在,我若是不先动手,指不定就被谁捷足先登。” “要怪,就只能怪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想着要回来?” 牧擎苍抿着嘴唇,若是知晓会有今天的下场,打死他也不会回到大唐。 “你想怎么收拾我?” 牧擎苍问道。 “此次我过来,为你准备了两样东西。” 余涛笑呵呵的抖了抖袖子,一条白绫和一个巴掌大小的酒坛落入掌心,“一是毒酒,二是白绫,你选一样。” 牧擎苍红着眼眶道:“选了,你会放过我女儿?” “放过?怎么会呢。” 余涛摇头道:“你若是选毒酒,我就让你女儿选白绫,你若是选白绫,我就让你女儿服下毒酒。” 看着牧擎苍怒不可遏的模样,余涛语气不急不缓道: “牧擎苍,我今日就把话说的再清楚一些,只有你一家畏罪而死,我这个太常寺少卿,才能成为太常寺卿。” “一字之差,你知道我要努力多久?有可能到致仕,我也去不掉这个‘少’字。” “但若你一家畏罪而死,我上奏朝廷,说不定我就少辛苦十年,换做是你,你不会这样选吗?” 牧擎苍怒声道:“陛下不是昏君。” 余涛笑呵呵道:“但陛下也不是圣人。” “……” 前堂外稍远的拐角处,正在看着二人的李靖、李道宗瞠目结舌。 李二眼角跳了几下。 张顿啧了一声,这老家伙真敢说啊。 穆擎苍冷声道:“你就不怕此话被陛下听到?” 余涛没忍住再次笑出声,“陛下能来你家?” “……”前堂外,李道宗、李靖同时看向李二。 “看我做什么?”李二反瞪了回去。 就在此时,前堂内忽然响起牧擎苍激动的声音:“我认识平康伯!” 果然,张顿站在远处听到这话,暗暗叹了口气,还真被他猜出来了。 “这下,余少卿要投鼠忌器了。”李道宗压低声音道。 李靖微微颔首,“是啊,以平康伯在朝堂上的地位,这个余涛也得让三分。” 张顿讶然,“我有这么厉害?” “牧擎苍也是在赌,赌余涛不知道他跟你是什么关系,若是余涛听了你的名字,不敢拿他怎么样,他不就逃过这劫了?” 李二瞅着他道:“若换做我是余涛,我也得怕你三分,毕竟疯狗就算不咬人,被一直盯着也足够胆战心惊了。” 张顿怔然,你这是夸人该用的词儿吗? “张顿?” 就在此时,余涛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诧响了起来,“你认识那个混账,有什么用?” “……”刷的一下,前堂外拐角处的李二、李靖、李道宗同时看向了张顿。 “……”张顿没理他们,目光深邃的望着厅堂内的余涛,背后说人坏话,老家伙真不懂事啊。 余涛哪里知晓外面还站着人,冷笑着道:“张顿得罪了文武百官,他的下场,不会比你好到哪里去。” “文武百官不敢招惹他,难道还会怕招惹你?” “你认识他,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说完,余涛不忘笑呵呵补充道:“你以为你找了一块护身符?他张顿,也配当护身符?” “……” 偌大的牧家,霎时鸦雀无声。 厅堂内,穆擎苍神色颓然,连平康伯这张牌都不好使了吗? 远处,李道宗语气古怪道:“我今天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口无遮拦了。” “余少卿在找死啊!”李靖冷笑道,背后说天子不是圣人,就这一条足以断了他的仕途。 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背后诋毁张顿,关键还被他给听着了,这不是在找死是什么! “二叔,你们等我一下。” 张顿忽然扔下句话,面无表情的走向了厅堂。 厅堂内,余涛饶有兴味的看着牧擎苍颓然脸色,宛若猫戏老鼠般,很是享受。 突然听到厅堂外响起脚步声,他转头看了眼,不由心头一跳,神色微变失声道:“张顿?!” 牧擎苍浑身一震,抬头看到张顿,眼眸中霎时亮了几分。 张顿顿住脚步,脸上露出笑容,站在门槛外拱手道:“余少卿,原来你也在啊。” “……”余涛忍不住道:“你怎么进来的?” 此次来牧府,他带了两个仆役和一个管家,让他们把守在门口,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怎么张顿就进来了! 张顿笑容和善道:“就这么走进来的。” 见余涛看向自己身后,他缓缓道:“不用看了,我身后没人。” 余涛心惊胆战,“你想怎样?” 张顿跨过门槛走入厅堂,饶有兴味道:“这句话该我问啊,余少卿来找我牧兄,究竟想干什么?” 余涛冷哼了一声,指着穆擎苍道:“此人,对陛下大不敬,我要抓他问罪。” 张顿困惑道:“太常寺什么时候管的这么宽了?” “长安城上有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下有京兆府、万年县、长安县,若是我牧兄有对陛下大不敬之嫌疑,那也不归太常寺管。” “余少卿,说句难听的,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第391章 去京兆府,我坐大堂,你坐大牢 看着张顿眸子中带着戏谑之色,余涛咬牙道:“平康伯,你这是在羞辱我!” “我是在说事实。” 张顿面大微笑道:“若是你太常寺有羁押之权,我绝不会说这话,但你太常寺有这个权力吗?” 说完,他看了一眼牧擎苍,淡淡道:“牧家主,余少卿说你有大不敬之嫌疑,无论是真是假,你都得跟我去一趟京兆府。” “好!”牧擎苍激动道:“我和我女儿一起去!” 牧擎苍看得出来,张顿是要保自己,毕竟他不仅是平康伯,还是京兆府少尹。 去了京兆府,余涛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也不可能了。 “你自己去就行。”张顿目光深邃的看了眼余涛,道:“现在起,没人敢对你牧家的人动手。” “平康伯,这不合适吧?”余涛脸色阴沉道。 自己准备了这么久,就是要借牧擎苍这颗脑袋向陛下邀功。 牧擎苍和他女儿真要被带回京兆府,自己几个月来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是有些不合适。” 张顿语气意味深长道:“余少卿,你也跟我走一趟。” 余涛冷声果断道:“不去!” 张顿双手抱肩,皮笑肉不笑道:“说牧家主有大不敬之嫌疑的是你,手握白绫和毒酒的也是你,你若不去京兆府,出了人命,我怎么跟唐府尹交代?” 余涛神色微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白绫和毒酒,赶忙想要收起来。 然而,张顿动作更快,猛地一个箭步上前,从他手中夺过白绫和毒酒,轻声道:“余少卿,这两样东西,我先替你保管。” 说完,不等余涛回过神,张顿骤然伸出手掌,将他的手臂拧到背后,往上猛地一提。 “嘶!”余涛疼的倒吸了口凉气,怒声道:“张顿,你要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张顿笑眯眯道:“请你去京兆府,你最好配合一些,能少遭一些罪。” “……”余涛紧咬着牙关,想要挣扎,但手臂传来的疼痛,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好!我跟你去京兆府!” 余涛深吸了口气,怒声道:“今日你跟唐俭,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一定向陛下惨你们!哎呦!” 张顿故意猛提了一下手臂,笑呵呵的看着吃痛的余涛,投给牧擎苍一个眼神,便朝着宅院外走去。 二叔他们哪去了?经过庭院时,他看了看四周,困惑发现,此刻不见李二、李道宗、李靖的身影。 不见的,还有那位管家以及余涛府上的两名溥仪。 算了,先去京兆府再说,张顿暗暗摇头,不再多想,带着牧擎苍和余涛离开牧宅。 等到张顿离开不久,李二背着双手,目光平静的走出宅院。 ———— 京兆府,府衙大堂。 天色渐晚,唐俭穿着一袭官袍,优哉游哉的坐在大堂内喝着茶,看着书。 忽然,京兆府小吏急忙跑来说道:“唐府尹,张少尹来了。” “谁来了?张顿?” 唐俭猛地抬头,错愕道:“他还知道自己是京兆府少尹?” 府衙小吏很是识趣的直接掠过他的询问,肃然道:“张少尹还带来了两个人。” 唐俭好奇道:“谁啊?” “一个是牧擎苍,另外一个,是太常寺少卿余涛!” 听到这话,唐俭眉头一挑,“牧擎苍?听着有点耳熟。” 府衙小吏小声道:“就是前隋时,辱骂陛下的那位……” “张顿是要借他向陛下邀功?” 唐俭眯起眼眸,不对啊,他不是这种人。 “余涛是怎么回事?张顿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块了?” 唐俭抚着胡须,有些困惑,太常寺少卿余涛在朝堂上,声誉并不怎么样,总的来说,就是个会逢迎上意之辈。 府衙小吏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看样子,两个人闹得好像不愉快。” 那就有可能,是余涛想要拿牧擎苍当梯子,被张顿撞破了,然后张顿多管闲事,将他待了回来…… 唐俭脑海中浮现出画面,毫不犹豫挥手道:“你出去跟他们说,我不在!” 话音甫落,张顿神色古怪的走了进来。 “……”唐俭愣了一下,旋即瞪向府衙小吏,怎么你不早说他就在门口啊! 唐俭轻咳了一声,站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京兆府府衙大堂我不能来吗?” 张顿没好气道:“唐府尹,你是想溜?” 唐俭翻着白眼道:“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是要回家休息。” “看到你,我就知道今天是甭想回去了,说吧,怎么回事?”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张顿瞅着他道。 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啊,唐俭沉默几秒,叹息道:“我就知道,也就余涛能做出这种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张顿毫不犹豫道:“先关起来。” “听你的。” 唐俭点头,一副当甩手掌柜的架势,冲着那名府衙小吏道:“你带两个人,去把牧擎苍关入大牢!” “诺!”府衙小吏赶忙道。 “等等!” 张顿叫住他,肃然对唐俭道:“唐府尹,你误会我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把余涛关起来。” “……” 唐俭呆呆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震惊道:“余涛是太常寺少卿,是正四品官员,你说关押就关押?你疯啦?” 张顿沉声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先把人关起来再说!” “杨班头!” 他回头大喝道。 霎时,杨班头快步走了进来,抱拳道:“卑职在!” 张顿吐字道:“抓人!” “诺!” 杨班头重重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放开!我是太常寺少卿!就凭你京兆府,也想抓我?” 没多久,府衙大堂外响起余涛的咆哮声:“唐俭,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 早知道今天就提前回去了,唐俭揉了揉发涨的脑门,站起身走出府衙大堂,看着正抱着柱子死活不松手的余涛,讶然道:“这不是余少卿吗,你不在太常寺待着,来我京兆府干什么?” “唐俭,别装蒜了!”余涛语气激动道:“你说实话,是不是你让张顿抓本官?” “怎么会呢。”唐俭摇了摇头,指了指一同走出来的张顿,道:“抓你,也不用本府尹啊,平康伯也是京兆府少尹,他有羁案犯之权。” 第392章 见面就跪的牧擎苍 听到这话,余涛死抱着柱子不松手,怒吼道: “我有没有罪,能不能抓,唐府尹难道不知晓?你明知我是朝堂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却仍旧纵容张顿叫人抓我,你难道没有过失?” 唐俭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张顿,问道:“张少尹,你刚才跟我说过,要抓的是余少卿吗?” 张顿笑容和善道:“没有啊。” 唐俭摊开双手,“这就对了,我事先什么都不知道。” “……” 余涛直勾勾盯视着串通一气的唐俭和张顿,气笑道:“唐府尹,现在你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 唐俭一本正经的道:“今天我休沐,不管京兆府的事,今日京兆府的所有事,都由张少尹主管。” “你有什么话明天跟我说。” 等会儿我就被关在京兆府大牢,明天还能见到你? 余涛铁肺都快气炸,大喝道:“唐俭,我要在陛下面前参你!” “我碍着你参我了?” 唐俭嗤笑了一声,丝毫不杵余涛的威胁,偏头对着张顿摆手道:“张少尹,刚才我已经说过,今天我休沐,现在京兆府的一切事宜,你全权处理。” 张顿笑容和善点了点头,对着在身后拖拽余涛的杨班头朗声道:“杨班头,带他去大牢。” “诺!”杨班头抱拳,凶神恶煞瞪视着余涛,“余少卿,你乖乖配合,不然受了伤,可别怪我没提前说!” 余涛脸庞上肌肉一阵抽搐着,最终手掌松开柱子,手指指向张顿和唐俭,咬牙切齿道:“张顿,唐俭!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 说罢,他冷哼了一声,跟在杨班头身后,朝着京兆府大牢走去。 “唉!” 等到他离开,唐俭叹息着看向张顿,语气幽幽道:“张顿啊,你这是给我出难题。” “咱们京兆府抓了太常寺少卿之事,用不了半个时辰,御史台的那帮人就会知晓!” 唐俭忧心忡忡道:“明天早朝,参你我的奏折,恐怕不会少。” “你怕什么?!” 府衙大堂外,忽然响起一道冷哼声。 “废话,我能不怕……” 唐俭转头没好气的说着,忽然心头一动,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啊?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府衙外,看清楚李二的脸庞后,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嗨,我还真不怕!” “唐府尹,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张顿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搁这一惊一乍干什么呢?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唐俭严肃的看着他,“总之你就记住,从现在开始,咱们两个共进退。” “……”张顿困惑看着他,你刚才不还是想着要溜吗,怎么突然转性了? 唐俭优哉游哉的坐回位置上,双手捧着茶杯,津津有味的看着张顿和李二。 刚才他还有些担心,现在还担心什么,有天子在背后撑腰,他都恨不得现在就在朝堂上,看余涛的笑话。 “张顿,给我腾一间屋子,我要单独见见牧擎苍。” 就在此时,李二神色凝重道。 土豆之事跟穆擎苍有关,而且他手里很可能还有类似土豆的东西,必须得问清楚。 不等张顿开口,唐俭蹭的一下站起身,嘿笑着道:“还腾什么啊,这里就行。” “张少尹,咱们出去唠唠嗑!” 说完,唐俭直接拽着张顿的手臂,走出府衙大堂,旋即又叫来一名小吏,让他将穆擎苍带进去。 等到穆擎苍走入府衙大堂后,唐俭很是体贴的亲自为他们二人关上大门。 张顿目光古怪的看着他做完一切,摇头道:“唐府尹,你讨好我二叔没用,他在朝堂上又没做官。” 唐俭哼道:“你懂什么,我讨好的是你老丈人。” 张顿神色一怔,讶然道:“你还认识他?” “废话,朝堂上谁不认识?” 唐俭撇了撇嘴,但凡是参加过朝议的,有谁不认识李二? 那张脸,就是化成灰都认识! 当然,除了张顿! 唐俭上下打量着张顿,暗暗啧了一声,怎么陛下就一直要瞒着他呢,身份总有要曝光的一天。 时间拖得越久,到时候身份曝光了,不就越尴尬? 但这件事,唐俭不好说什么,既然陛下愿意瞒着,自己全力配合便是,两头都不得罪。 而此时,张顿琢磨着唐俭的话,困惑道:“他人缘这么好?” 唐俭打着哈哈道:“户部嘛,管着咱们大唐国库,三省六部十二司里,谁能不跟户部打交道?跟户部的人搞好关系,在京城做官才能顺风顺水。” “对了,你二叔为何要找牧擎苍单独说话?” 唐俭岔开话题问道。 张顿沉吟道:“因为土豆。” “土豆?”唐俭困惑道:“这是何物?” 张顿肃然道:“能吃的东西。” 唐俭哦了一声,继续问道:“你详细说说?” 张顿沉默了两秒,道:“烹饪好了味道会很不错的东西。” 唐俭:“……” ———— 府衙大堂中,李二垂手而立,目光深邃的看着面容有些发白的牧擎苍。 当年在陇右刚起兵时,听闻牧擎苍对他们一家破口大骂,是恨的牙痒痒。 但现在,天下易主,再看牧擎苍,李二心里那股怒意,已经消失殆尽。 眼下,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牧擎苍手里,究竟还有什么好东西。 “咳咳!” 李二轻咳了一声。 扑通!骤然,牧擎苍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 李二愣然看着他,“你干什么?” 牧擎苍低着头,额头上滚落着汗珠,浑身微微颤抖,嘴巴张了张,想要说话,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李二忽然想到什么,眯起眼眸,道:“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牧擎苍低头颤声道:“罪臣,牧擎苍,拜见陛下!” 他还真知道?李二眼瞳一凝,沉默了几秒,吐字道:“不对吧,朕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怎么会认识朕?” 牧擎苍微微抬头,脸庞上挤出一抹勉强笑容,道:“当年罪臣登门拜见过太上皇,那时与陛下有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李二恍然,“你倒是记性好。” 牧擎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赔笑着点了点头。 李二询问道:“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在这里见你一面?” “陛下是想问土豆之事?” 牧擎苍小心翼翼道。 第393章 张顿掌勺,土豆的烹饪方法 “不错,平康伯今日带着朕去地里看了。” 李二嗯了一声,道:“土豆……很好。” 他忍不住又补充一句,“非常好!” 牧擎苍好奇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土豆有多好?” 李二眼瞳一凝看着他,反问道:“东西是你带回来的,你不知道?” 牧擎苍:“……” 若是知道,还会问你吗? 看到李二投来的困惑眼神,牧擎苍干笑了一声,心里默默说着。 当初将土豆带回来,只是因为大唐根本没有此物。 物以稀为贵,稀有的东西能卖个高价,压根没有往别处去想。 牧擎苍小心翼翼道:“陛下,臣奉上土豆,可不可以免去臣以前的过错?” 李二好气又好笑道:“平康伯不是在出力为你摆平此事吗?你放心,朕也会帮你。” 牧擎苍激动的五体投地道:“臣拜谢陛下!” 有李二的这句话,以后在长安城,朝廷官吏不会再难为牧家。 他也可以放下一切的顾虑,不用胆战心惊的过日子了。 李二问道:“你手上除了土豆,还带回来什么东西?” 牧擎苍赶忙道:“臣从海外带回来的东西多了。” “以后找个机会,把东西都给张顿!” 李二沉声道。 他是看出来了,这么好的东西放在牧擎苍手里,就是暴殄天物。 这丫的,明明土豆是他带回来的,却连它有着什么样的价值都不知道! 牧擎苍赔笑着道:“臣明白,平康伯慧眼,臣眼拙,看不出东西好坏。” 李二瞪着他道:“还有,以后嘴巴放干净点。” 牧擎苍浑身一个激灵,赶忙道:“一定干净!今天开始,臣就在家里设一个牌位,天天供着陛下。” “……” 李二面部肌肉抽抽着,五根手指紧攥成拳。 该死,拳头硬了。 好想揍他! 李二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道:“不用做到这一步,你只管记住,在张顿面前,关于朕的身份,你一个字也不许提,更不许透露丝毫!” “若是朕的身份,被张顿知晓了,朕就活剐了你!” 牧擎苍怔然,困惑道:“平康伯还不知道您是陛下?” “你说呢?” 看到李二的深邃眼神,牧擎苍浑身一个激灵,赶忙拱手道:“臣明白,臣一定守口如瓶!若是透露出丝毫,臣就直接找个老歪脖子树吊死!” “记住你说的话。” 李二挥了挥手,站起身打开府衙大堂的门走了出去。 远远地,就看到张顿正被唐俭拽着衣袖,二人正在说什么。 张顿看到他,也松了口气,二叔再不出来,自己能被唐俭头疼死。 也不知他对土豆哪来这么大好奇心,非得缠着自己问清楚。 “事情解决了?” 看到李二笑着点头,张顿好奇道:“二叔,你怎么说的?” 李二轻哼道:“我跟他说了你老丈人的身份,他立马就答应了。” 老丈人这么好使? 可是,怎么没在朝堂上见过他? 以后得找个机会去一趟户部,去找老丈人唠唠嗑。 张顿思索着,道:“二叔,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 李二摆了摆手,忽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对了,明天早上会有朝议,你记得要去。” “你不出面,土豆之事,还有太常寺少卿余涛的事就完不了。” 张顿一乐,“瞧你说的,我能不去吗?” 你当真可以不去,牧擎苍此刻从府衙大堂中走出来,听到这话,心里默默说着,只要你跟你面前的“二叔”说一声,他同意就可以了! 有个皇帝当老丈人,真好啊,唐俭羡慕的看着张顿。 “明白就好,走了,你不用送。” 李二见事情差不多,便抬步离开京兆府,此刻他迫切想知道,土豆究竟被房玄龄他们运回宫里了没有。 张顿想了想,也准备回去,然而他刚走出一步,便被唐俭拽住了衣袖。 唐俭拽着他的袖口不松手,凝视着他道:“张顿,你干什么去?” 张顿没好气道:“我回醉仙楼。” 唐俭面容平静的摊开另外一个手掌,问道:“你回去干什么,跟我说说土豆的事。” 张顿一愣,低头注视着他手中的两块土豆,问道:“你从哪弄来的?” 唐俭理所当然道:“你身上顺来的。” 张顿摸了摸袖子,果然藏在袖子里的两块土豆不见了,没好气道:“你堂堂一个京兆府尹,怎么偷东西呢?” “谁偷了,我这是拿!” 唐俭在手中掂了掂土豆,笑眯眯道:“张顿啊,平日里我这个上官,对你可不薄啊,你想想看,张亮的事,还有余涛的事,哪件我没在背后帮你?” 张顿打量着他,“你想说什么?” “咱们去醉仙楼。”唐俭认真道:“我想尝尝土豆的味道。” 牧擎苍忽然道:“我能跟着一块去吗?” 合着你们都是吃货么,张顿哭笑不得的看着二人,想了想道:“那就一块去吧。” ———— 醉仙楼中,经过半个时辰的烹饪,张顿端着一盘做好的菜,以及一桶米饭,放在小桌上。 唐俭迫不及待的坐下,目光灼灼看着盘中的菜,吞了吞口水道:“这东西闻着好香啊。” 牧擎苍坐在他旁边,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道菜,叫土豆红烧肉。” 张顿一边盛了三碗米饭,一边笑着说道: “这道菜做起来也不难,猪肉选一块五花,切成长形小肉块,在锅里炒个糖色,下入猪肉块,放点八角香叶桂皮,倒点酱油,加水炖上半个时辰,肉熟烂了以后,把土豆切成块再炖一会就可以出锅。” 正说着,张顿发现盘中的菜少了一半,无语的看着狼吞虎咽的二人,道:“你们慢点吃,给我留点。” “香,真香!”唐俭脚着腮帮子,眼眸发亮道。 张顿夹了一筷子土豆,放入口中,闭着眼睛嚼了嚼,嗯,就是现代土豆的味儿! 忽然,他感觉身边掠过一道风,张顿睁眼看了看,才发现胡广窜了过来,用手指捏着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 张顿没好气道:“胡兄你别直接上手啊。” “我在楼上都闻到味了。”胡广拿起筷子坐下,砸吧着嘴道:“张老弟,我觉得这道菜,以后可以当咱们醉仙楼的招牌。” 唐俭深以为然道:“加上土豆以后,味道就是不一般啊。” 说完,他想到什么,好奇的看着张顿道:“对了,土豆产量如何?” 张顿沉吟道:“也不多,今天跟我二叔他们去地里称量过,亩产量也就一千二百斤吧。” 砰铛,瞬间,三双筷子掉地的声音,骤然响起。 第394章 惊雷骤起,京兆府的大事 唐俭、胡广、牧擎苍顾不得筷子落地,震惊的看着张顿。 “你刚才说,亩产多少?”唐俭颤声道。 张顿道:“一千二百斤,怎么了?” 唐俭蹭的蹦起,激动道:“你说怎么了?!” “这可是一千二百斤啊!” 牧擎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难怪李二会免了他以前的罪过! 能亩产一千二百斤的土豆,牧擎苍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这将是改变历史的东西! 胡广咂舌道:“怎么会这么多?” “多吗?”张顿皱眉道。 “不多吗?”胡广愕然反问道,“张老弟,你知道咱们大唐现在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吗?” “好一些的,两三百斤,最好的良田最多也就能产四百斤不到的粮食。” 唐俭重重点头,道:“正是如此!你一个土豆,就能亩产一千二百斤,若是能在天下普及,我大唐还何愁粮食不够,还愁什么粮灾粮荒啊!” 张顿摇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想要普及,种子的数量不够。” 唐俭神色一怔,问道:“这土豆的种子是什么?” 张顿指了指盘中的土豆红烧肉,“盘子里的就是。” 胡广:“……” 牧擎苍:“……” 唐俭悲痛欲绝,“作孽啊!” 如果知道盘中的菜就是种子,打死他都不会吃一口。 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啊。 都炖熟了! “你怎么不早说!”唐俭眼睛都红了,咬牙道。 张顿无语道:“我来得及说吗?回来的路上,你一个劲的想吃土豆,我插的进去话吗?” “你啥意思?还怪起我了?”唐俭骂骂咧咧道:“明明就是你的不对!” 张顿没好气道:“好好好,是我不对,你别吃了!” “凭什么!”唐俭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用衣袖抹去灰尘,夹着一块土豆放入嘴里。 “好吃!”唐俭夸赞了一声,眼泪瞬时夺眶而出,悲痛道:“作孽啊。” “你还能不能吃了?” 张顿好气又好笑的道,吃了又觉得作孽,觉得作孽别吃啊。 胡广倒是没有心理负担,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着往嘴里送,突然看到牧擎苍呆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嚼着腮帮子好奇道:“牧兄,怎么不吃了啊?” “我在想一个问题……” 牧擎苍神情恍惚道:“你们说,我是不是要青史留名了?” 闻言,唐俭、胡广齐齐一愣,低头也思索起来。 好像还真是…… 一旦土豆普及,大唐不再为粮灾、粮荒担忧,将土豆从海外带回来的牧擎苍,名字必然会载入史册。 胡广羡慕的看着他,但凡有志向的,谁不想青史留名,但想将名字载入史册,哪有那么容易。 自己一个店家,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张顿!” 就在此时,唐俭忽然亲切的唤了一声,“我也想青史留名,你给我支支招。” 张顿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目光古怪道:“倒是有个办法,你别穿衣服在长安城溜两圈,保证青史留名!” “那是个屁的青史留名!”唐俭没好气道:“我想要的是好名声!” 其实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张顿心里默默说着。 唐俭的名字,还真被载入史册,因为他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在对突厥一战,唐俭出使突厥,稳住颉利,最终功勋卓著升迁至户部尚书,荣耀将达到巅峰,被后人崇敬。 只不过,现在大唐正处于韬光养晦时期,唐俭还是京兆府尹,还没有出使突厥。 “你有机会的。”张顿不好说未来的走向,打着哈哈道:“说不定哪天,咱们大唐对突厥用兵,派你做使臣呢。” 唐俭神色微变,“当使臣去突厥?你当我是傻子吗,出使突厥,那还有命回来吗?” 说得对啊,我也想知道啊!张顿暗暗腹诽。 换做他是颉利,在得知大唐打过来,不得先拿唐俭祭旗?可偏偏他就死里逃生,不仅活着回去,还升官了! 唐俭一时没了青史留名的兴致,一边闷头吃饭,一边说道:“明天早朝,张顿你悠着点。” “你动用京兆府少尹的权力,抓了太常寺少卿,百官一定会弹劾你。” “没事,他们弹不倒我。”张顿笑了笑,在朝堂上自己被弹劾的还少么。 “这倒是。”唐俭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有你老丈人给你撑腰,百官能弹倒你才怪了。 “我先回京兆府,明天早朝见。” 吃完饭,唐俭站起身,说道。 张顿怔然道:“你不回家?” 唐俭摇了摇头,“京兆府里必须要有人看着,你抓了余涛,万一他死在了大牢里,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不会吧?”牧擎苍吃惊道。 “不好说啊。”胡广砸吧着嘴道:“我家张老弟得罪的人太多,保不齐有谁想打鬼借钟馗,害死余少卿,然后将黑锅扣在我家张老弟的头上。” “胡店家有见地。”唐俭冲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我送送你。”张顿起身笑着道。 有唐俭坐镇京兆府,万无一失。 唐俭这样做,其实是在帮他,张顿将他送到门口,拱手轻声道:“唐府尹,多谢了,这个人情我日后还你。”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唐俭咧嘴一笑,拱手回礼以后,快步离开。 入夜,下起小雨。 还伴着雷声。 张顿回到屋中,打开窗户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有些感慨。 若是在现代,这会儿大街上还是灯火通明,车流不息吧。 咚咚咚!忽然,伴随着敲门声,一道女声响起:“先生,奴家可以进来吗?” 张顿打开门,讶然道:“渠荷,这么晚了还不睡?” 胡渠荷有些紧张道:“先生,唐府尹来了。” 他不是去京兆府了吗?张顿一愣,快步走到楼下,就看到浑身湿漉漉的唐俭,站在柜台门口,神色极为凝重。 张顿皱眉道:“怎么了这是?” “出大事了。”唐俭浑身紧绷着,直勾勾盯视着他,吐字道:“余涛……死了。” 第395章 距离早朝,只剩下五个时辰! “你说什么?” 张顿瞳孔猛地一缩,“死了?” 怎么可能!他在京兆府时,让杨班头将余涛押入大牢的时候,他还生龙活虎。 看他那样子,就是个命硬的主儿。 怎么可能会死! 还死在京兆府大牢里! 张顿一边冷静思索,一边盯视着唐俭,等他继续说下去。 唐俭抬起手,擦了擦额头,连他都不知道擦的是雨水还是冷汗,声音发颤道:“我回去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 “张顿,这下麻烦了!” 唐俭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样,依靠着柜台,面容苍白道:“余涛是太常寺少卿,按律不能抓人。” “咱们京兆府抓他已经是不合规矩,现在他又死在京兆府,你我就是有一百张口,也辨不清楚!” 张顿神色凝重,唐俭的话,说到点子上了。 牧擎苍给女儿治病,神医不仅没有让她女儿的病情好转,反而更严重了,背后确实是余涛在搞鬼。 但是,没有证据! 就算找到那些曾经给牧擎苍女儿治病的神医,有他们的供词也没有用! 张顿相信,以余涛的为人,绝不可能授人以柄。 这个时代没有录音机,只凭那些神医的说辞,没人会相信。 再者,余涛还没有害死人。 张顿当初抓他,是想杀鸡儆猴,是做给百官们看! 他要通过这件事告诉百官,没事别惹自己。 何况抓余涛,自己也有说辞。 只要盯准他提前准备好毒酒和白绫,意图劝说牧擎苍自尽,来向朝廷邀功,抓他之事就能说得过去。 可现在,余涛死了! 张顿拧着眉头道:“他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唐俭苦笑道。 张顿怔然,“什么叫不知道?” 唐俭愁眉苦脸道:“他身上没有伤口,也不是中毒身亡,我也想知道他的死因是什么!” 张顿问道:“找仵作验过没有?” 唐俭摇头道:“还没来得及。” “我跟你一起去京兆府。”张顿脸色严肃,这件事透着古怪,里面有太多疑点,当前最需要弄清楚的,是余涛的死因是什么。 唐俭此次过来,是骑马而来,张顿向胡渠荷交代了几声,便和他共乘一匹马,赶到京兆府大牢。 大牢中,昏暗无比。 张顿握着一个火把,走入关押余涛的木牢中。 木牢外的一根根坚硬木头垂直向下,扎入地面凹槽中,一旦被关进牢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出不来。 张顿看着平躺在地面,已经没有声息的余涛,神色凝重的俯下身子查验着。 唐俭站在旁边,问道:“需要叫仵作吗?”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张顿头也不抬的说完,手掌翻动死者的五官打量着。 唐俭苦恼道:“不是中毒,也没有伤口,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死的!” “窒息死的。” 张顿缓缓站起身,冷静道:“他先昏死,然后被人捂住口鼻而死。” “昏死?怎么会昏死……” 唐俭眼睛睁大,蹲下将余涛翻过身子,看着他的后背,道:“脖颈后,也没有被手刀砍过的痕迹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 张顿沉声道:“他的身上,没有遭受过外力击打,怎么会昏迷?” “唐府尹,你进来的时候,有闻到奇怪的味道吗?” 唐俭挥手道:“你是说迷香?绝对没有。” 张顿深吸了口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唐俭抿着嘴唇问道:“你是想说,自己人动的手?” “不错!”张顿神色凝重点头,抽丝剥茧以后,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来人!” 唐俭走到门口,冲着外面大吼了一声。 “卑职在!”杨班头一直在外面守着,赶忙跑了过来。 张顿问道:“杨班头,入夜以后,有谁进过大牢?” 杨班头赶忙道:“只有一个人。” “谁?” “唐府尹。” 唐俭踹了他一脚,瞪视着他道:“现在是说笑的时候吗?” 杨班头闷声道:“除了您,入夜就没人再进来过,因为入夜后,就是我在大牢外守着。” 张顿看了一眼唐俭,那就是说,杀死余涛的,只有在狱卒之中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唐俭揉了揉脸颊,“看管京兆府牢狱的狱卒,我都熟悉,不可能会是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啊。” 张顿肃然道,“可余涛死了。” “我明白!”唐俭知晓他想说什么,问道:“杨班头这个人,信得过吗?” “信得过。” 张顿拍了拍杨班头的肩膀道,他当县令的时候,没少跟在身边出力,再加上他能来京兆府,也因为自己,可以肯定的是,杨班头跟自己是一条心。 “好!” 唐俭肃然竖起一根手指,道:“杨班头,你去查一查,自余涛被押入大牢后,都有谁进过牢狱,全都带过来!速度要快!” “诺!”杨班头抱拳应声。 没过多久,他带过来了五名狱卒。 狱卒当中,有两人二十来岁,其中一个叫周明,另外一个叫楚星。 三个四十来岁中年人,个头高大的叫黄宽,瘦一些的叫杨斯,另外一个矮个头叫荀曲。 唐俭盯视着叫荀曲的狱卒,问道:“你进去干什么?” 荀曲紧张道:“我跟杨班头一块,将余涛送进去牢里。” “你呢?”唐俭又看向两名年轻狱卒。 叫楚星的狱卒赶忙道:“我跟周明两个人,给他送饭,送酒。” 唐俭又看向另外二人。 黄宽、杨斯异口同声道:“我们在门口守着。” 说完,五个人眼巴巴的看向杨班头,黄宽急声道:“杨班头,你可得给我们作证啊,余少卿的死,跟我们没关系!” 不等杨班头开口,唐俭冷哼了一声,“有没有关系,现在谁说了都不算,本官只看证据!” “杨班头,将他们五个人,全部抓起来,分开关押!” “诺!”杨班头抱拳肃然道。 走出京兆府大牢,唐俭揉着额头,道: “唉,张顿,朝中大臣死在了咱们牢里,我这个京兆府尹,还有你这个京兆府少尹,怕是都要丢乌纱帽了。”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眸道:“还不至于。” 唐俭苦笑道:“怎么不至于,距离早朝,只剩下五个时辰!” 第396章 审讯!张顿使用的大刑 “时间一到,你我就要上早朝。” 唐俭背着双手,神情焦急的来回踱步道: “御史台那些御史,肯定已经得知余涛入狱的消息,奏本怕是都写好了,就等着在朝议上参我们一本!” “陛下看重你,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你。” “牧擎苍有献土豆之功,陛下可借此压住群臣,叫他们无话可说。” “可前提是余涛没死!” 唐俭愤怒道:“现在他死了,还死在京兆府大牢里,你我难辞其咎啊。” 张顿呼了一口气,道:“眼下要紧的,是我们要在五个时辰内,将杀死余涛的凶手揪出来!” “只要揪出凶手,事情就好办多了。” “五个时辰,想要审讯出凶手是谁,哪有那么容易!” 唐俭一阵摇头道:“除非……动用大刑。” “怕就怕,大刑也不好使。” “最重要的,是一旦上了大刑,到了朝堂上,陛下要见人证,看到招供的人上过刑,百官若说咱们是屈打成招怎么办?” 唐俭只觉得头大道:“万一那些招供的人,又在朝堂上忽然翻供怎么办?” 张顿沉声道:“我来审讯他们。” “能行吗?”唐俭睁大眼睛看着他。 “试试就知道了。” 张顿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眯起眼眸道。 “死马当作活马医治吧。”唐俭叹息道。 张顿不再多说,转身再次走入大牢。 “平康伯!”杨班头站在雨中,手掌按着佩刀,目光凌厉的盯视着被关押起来的五个狱卒。 看到张顿走进来,他赶忙抱拳道。 张顿问道:“他们在哪?” 杨班头抬手指了过去,“在那,隔间关着,都能看到余少卿的尸体。” “卑职想,让他们盯着尸体,指不定他们当中,有人心里发杵,会露出些许破绽。” 张顿颔首道:“这个手段高。” 杨班头喜上眉梢道:“谢平康伯夸奖。” 张顿面无表情看着他道:“但就是没用。” “……” 杨班头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 张顿抬步走向被关起来的五个狱卒,心中冷静分析着。 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杀了这么重要的朝中大臣。 心理素质怕是如铁一般。 不然,他能干出这事? 两个年轻狱卒,一个叫周明,一个叫楚星。 三个四十来岁中年人。 黄宽,个头高大。 杨斯,瘦一些。 荀曲,个头矮,但壮实。 张顿目光平静的从五个人身上扫视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他停在第三个木牢处,看着个头高大的中年狱卒,问道:“黄宽?” “卑职在!” 黄宽手握木栏,激动道:“平康伯,余少卿真不是卑职杀的!” 张顿沉声道:“是不是你,我自有论断。” “杨班头,把另外四人,先带出大牢,另外,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说完,他低声在杨班头耳畔说出想要的东西。 “卑职明白!” 杨班头应诺一声,带着其他四名嫌疑狱卒离开京兆府大牢。 再次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木桶,一捆麻绳,一把匕首和一条一人高的长凳。 以及,一个水滴漏。 “开门!”张顿从他手中接过水滴漏,冲着木牢小门努了努下巴。 看着张顿带着杨班头走进来,黄宽紧张道:“平康伯,你,你要做什么?” 张顿肃然道:“对你上刑。” “……”黄宽震惊看着他,你这么实诚的吗,都不带掩饰,激动大叫道:“余少卿真不是我杀的!” 张顿眼眸古井无波道:“杀人犯见官府没证据,都会这么喊。” 黄宽急了,“那你问卑职几句啊!” 张顿反问道:“问你,你会老实说吗?” 黄宽急忙点头,“会,一定会!” 张顿面无表情道:“可是我不想听。” 黄宽:“???” 张顿摆好长凳,让黄宽躺下。 黄宽很不情愿的平躺上去,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照做,会面临什么后果。 张顿一边将木桶放在长凳下,一边将水滴漏绑在木桶上方,对着杨班头道:“过来帮把手,把他眼睛捂上。” “再给他指头上划个口子。” 滴答、滴答、滴答! 霎时,血液滴落在木桶的声音,在寂静的大牢中响起。 因为最近长安城治安良好,京兆府大牢也没关押犯人。 除了余涛,这会儿还被杀了。 张顿看着微微挣扎的黄宽,沉声说道:“你的血,正顺着伤口往下滴,滴到木桶中。” 听到这话,黄宽不再挣扎,小心翼翼道:“就,就这?这就是大刑?” 张顿没有吭声,先竖起指头对杨班头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双手抱肩倚靠在墙壁上,目光冷静的看着黄宽。 这个人是不是凶手? 他不清楚,但只要用了这个刑,应该是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滴答、滴答、滴答…… “平康伯,平康伯!” 大牢之中,寂静无声,只有滴答声,不停的在木桶中响起。 黄宽的脸色,从原本的轻松,变得苍白,整个人都显得焦躁起来。 他焦急的呼唤着。 却没有回应!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黄宽一边大喊,一边剧烈挣扎起来。 但因为麻绳绑的很死,任由他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 很快,黄宽整个人都开始抽搐起来。 “不是我,真不是我杀的他!” “我没有杀人啊!!” “呜呜呜,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 “我真的……真的……没有啊……” 黄宽语带哭腔,声音渐渐虚弱下来。 就在此时,蒙在眼睛上的布被人一把扯下。 火把上刺眼的光,在眼前一晃一晃。 “你手上的伤口,早就愈合了。” 张顿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 “……”然而,黄宽却感觉声音越来越远,脖子耷拉着,晕死过去。 杨班头吓了一跳,道:“平康伯,他好像快死了!” “死不了,晕了而已。”张顿翻了翻黄宽的眼皮,挥手道:“抬走!拉到京兆府衙救治,另外,换下一个。” “诺!”杨班头赶忙解开绳索,将黄宽背起来,朝着京兆府大牢外跑去。 大牢门口,唐俭宛若热锅上的蚂蚁,焦急踱步。 看到杨班头背着人出来,赶忙拦住他,看到奄奄一息的黄宽,吃惊道:“他怎么回事?!” “晕了!”杨班头解释道。 站在一旁的四个狱卒,伸长脖子望过来,见到黄宽的惨状,不禁动容。 “只是晕了吗?他怎么看着快要不行了?” “唐府尹,咱可不兴动大刑啊!” 狱卒杨斯激动道:“你不能因为余少卿的死,把我们往死里整吧?” “你要是想大刑逼供,屈打成招,让我们背下这条命,我现在就招!” 第397章 凶手,会是他吗? 唐俭懒得理会他们,而是上下打量着黄宽,确定他身上只有指头有伤口外,再无其他动过刑的地方,困惑道: “奇怪了,这么浅的伤口,怎么能差点要了他的命?” “张顿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啊。”杨班头想起刚才一幕,目光惊惧道:“平康伯让我在他手指头上划一个口子,不知怎的,他就差点没命了。” “张顿还要你做什么?” “平康伯说,说是抬走这个,换下一个。” 唐俭颔首,道:“抬他去府衙救治,让别人来做,你看住他们。” 说罢,他看向三十来岁的瘦高个杨斯,挥手道:“杨斯,你跟我进去。” “我能不去吗?”杨斯颤声道。 不仅是他,其他三名狱卒,同样面露惊恐之色。 看到黄宽的惨状。 由不得他们不怕啊。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待人和善的平康伯,竟然也有这么凶狠的一面! “不进去,本官现在就叫你脑袋搬家!” 唐俭语气冷冰冰道:“本官告诉你们,余少卿死前,就你们五个人接触过他!” “你们五人,都有嫌疑!” “本官不是和平康伯对你们大刑逼供,而是给还不是凶手的人一个清白!” 唐俭手指牢狱方向,大喝道:“余少卿之死,事关重大,关系到本官跟平康伯身家性命。” “距离上朝,只剩下五个时辰。” “在五个时辰内,查出凶手,对你我都好。” “若是查不出。” 唐俭眼神凌厉的从他们脸颊上扫过,吐字道:“本官死前,一定拉着凶手陪葬,到时伤及无辜,本官会在阴曹地府,给你们求情!” 都死了你求情有个屁用啊! 众人苦笑,却也明白,唐俭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他真能干得出来! 杨斯面容苍白,哆哆嗦嗦的跟在唐俭身后,来到牢狱。 远远地,就看到木牢中闪烁的火光。 火把燃烧的火光下,张顿身影颀长,垂手而立。 别人不知道,杨斯只感觉现在头皮发紧。 张顿看到唐俭,没多说什么,目光盯视着杨斯,指了指长凳,吐字道:“杨斯是吗??躺上去。” 杨斯宛若一头温顺的羊,很是听话的平躺在长凳上,任由张顿用布蒙上眼,捆绑全身。 感受到手指被刀刃划破,杨斯咬着牙,不敢吭声。 滴答、滴答、滴答…… 火光被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木牢里,响起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是自己的血?杨斯暗暗松了口气,好像不是重刑啊。 这就是大刑? 唐俭皱起眉头,也有些困惑,这能行吗? 要说不算是大刑吧,黄宽被抬出去的时候,确实奄奄一息,像是要死的样子。 可要说是大刑…… 怎么看,都不像啊。 唐俭看向张顿,张顿摇了摇头,冲着他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唐俭点头,和他站在一起,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被绑起来的杨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刻钟后,被绑在长凳上的杨斯有些不适,大声道: “唐府尹,平康伯,你们还在吗?” “你们说句话啊。” “唐府尹,唐府尹!” 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换来的是无声。 杨斯感觉整个人都掉入恐惧的泥潭里。 滴答的声音,像是水滴。 可他感觉又好像不是,更像是手指被划破,血滴在木桶的声音! “不是我做的,你们赶紧给我松开,我没有杀人!” 杨斯从微微挣扎,变成强烈的挣扎,怒吼,“我不想死,饶命啊平康伯!” “有人吗,救救我!” 唐俭惊悚的看着这一幕,看着杨斯的变化,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是什么刑罚?! 开始看着好像没什么,可杨斯的失态,让他意识到,这个刑法的恐怖之处。 恐惧,才是要命的地方! 唐俭看到,杨斯手指头上的伤口已经不在往外滴血。 但木桶上方的滴漏,滴下来的声音,和血滴落的声音一模一样。 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木牢里,蒙上双眼,压根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在滴。 也正因此,恐惧才格外可怕! 原来恐惧真能杀死人!唐俭暗暗咂舌。 “差不多了。” 就在此时,张顿忽然开口。 唐俭赶忙跑上去,看着抽搐起来的杨斯,猛地将他蒙着眼睛的布扯下来,轻轻拍打杨斯的脸颊。 但此刻,杨斯已经晕了。 “再晚一些,他真就死了!” 唐俭心惊肉跳道:“张顿,这是什么刑罚?” 张顿沉吟两秒,还真不好说啊。 这个刑罚,是他借鉴现代一个来自国外的监狱实验。 据说,战争期间某个国家抓到了一个一个间谍,在他手腕上割了一个小口(不深),然后用水模拟流血的感觉,结果几个小时过后这个人就死了。 研究证明,他并非因失血过多而死,真正的死因是恐惧导致了精神崩溃。 内心的恐惧。 才是最锋利的刀! 唐俭见他不吭声,便转移话题道:“黄宽和杨斯,是凶手吗?” “不是。” 张顿摇头道:“表面上看,至少不是。” “我之前说过,在这个时候敢杀余少卿的,其胆量和勇气,绝非常人能比。” 而他们两个人,在经过刑罚后,没多久就吓的崩溃了。 这样的人,怎可能是凶手! “现在只剩周明、楚星、荀曲三个狱卒。” 唐俭皱起眉头道:“等会上刑,若是也没发现异常怎么办?” 张顿想了想,“到时候,再换一个酷刑试试。” 唐俭睁大眼睛看着他道:“我怎么感觉有些不靠谱啊。” 张顿叹了口气,“你还能找到其他办法?” 除了大刑逼供外,想要让他们当中的凶手,在五个时辰内乖乖把实情说出来。 可能性,微乎其微! 现在就两个办法,要么找出对方的软肋,借此撬开对方的嘴。 要么,就是强行撬开他的嘴! 现在去找他们五人当中,那个凶手的软肋,根本就没头绪。 何况,连谁是凶手都不知道! 所以强行撬开对方的嘴,就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张顿催促道:“别废话了,赶紧叫人进来。” 唐俭一阵头大,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张顿所说,将中年狱卒荀曲,和年轻狱卒楚星叫了进来。 显然他们也不是凶手。 因为,他们二人熬了不到一刻钟就晕了! 张顿目光深邃的看着唐俭带进来最后一个狱卒,周明! 凶手,会是他吗? 第398章 绳子是本官绑的,死扣,解不开的 牢狱中,周明战战兢兢的躺在长凳上,很是配合的让唐俭将他绑起来。 当滴漏声在寂静无声的木牢中响起。 被蒙住双眼,捆绑的周明,一声不吭。 一刻钟,两刻钟…… 小半个时辰过去,周明呼吸匀称的在长凳上一动不动。 唐俭皱着眉头,其他四个狱卒最多只能称一刻钟,而周明,居然撑了小半个时辰! 他看了一眼张顿。 张顿嘴角微翘,道:“不用试了。” 他重新点燃火把,在火光照明下,扯开周明蒙着眼睛的布,淡淡道:“起来吧。” “这就好了?”周明吃惊道。 “是啊,已经结束了。” 张顿面大微笑,丝毫没有将困在他身上的绳索解开,淡淡道: “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杀余少卿?” 周明愕然道:“平康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张顿双手背在身后,俯身盯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迸出道: “听不明白,我就将话再说明白一些,是你,杀了余少卿!” 周明眼睛越睁越大,旋即激动挣扎道:“不是,我没有啊!我当时跟楚星在一块!他能给我作证!” 张顿摇了摇头,道:“你知道吗,我这个人,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给你们五个人,用的是同一种刑,可是,他们四个人,差点没命。” “唯有你好好的。”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周明浑身一颤,沉默了几秒,问道:“平康伯,你刚才用的刑,应该是借助恐惧,来让被行刑的人崩溃吧?” “可是,我能感觉到你们就在身边!” 周明辩解道:“我这个人,从小听觉、嗅觉就很敏锐。” “虽然平康伯掩饰的很好,我感觉不到,但唐府尹我能清晰感觉到,他就在这里!” 周明动了动手指头,但因为身上的绳索,动弹不得,只得梗着脖子道: “而且还有,我以前帮家里织布,总是弄伤手指头,手指多久能愈合,我比谁都清楚,血是不可能滴那么久。” 张顿咧嘴一笑,“你说得很好。” “可是,你越是能说得通,我就越觉得你就是凶手。” “知道为什么吗?” 看着周明茫然模样,张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道:“因为你的脑子反应的很快。” “你说话的逻辑,也找不到漏洞。” “只有这样的人,才最有可能杀死余少卿。” “余涛是我今天送进大牢的。” 张顿冷声道:“前脚送进去,隔了几个时辰的功夫,人就死在了牢里。” “可见其用心下手,狠辣而快,决心下的更是极为果断!” “就像你现在这样。” “也正因为这点,把你暴露了。” 张顿拍了拍他躺在身下的长凳,又扯了扯绳索,沉声道:“我弄的这套刑罚,不是为了严刑逼供。” “而是想看看,究竟谁会在这个刑罚里,能挺得住。” “这套刑罚,是放大被刑罚的人心中的恐惧。” “其他四个狱卒都挺不住,吓得晕厥过去。” “而你,凭借敏锐的嗅觉,听觉,辨析到我跟唐府尹在身边,从而能熬得住这份恐惧。” “可见你不进胆大,而且心细。” 张顿扬起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淡淡笑道:“综上所述,我认定你是凶手。” 周明激动道:“平康伯,这都是你的猜测!” “猜测也好,不是猜测也好,总之我认定的是,谁劝也没用。” 张顿冷声道:“你接下来对你上的就是大刑,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种准备,谁心里能做好啊。 唐俭心里默默说着,哪有让人做好心理准备等着上刑的,这不是给对方下死亡通牒么! “唐府尹,我出去一下。” 张顿低声道:“我去让杨班头帮我弄点上刑的工具。” 唐俭肃然点头道:“你去吧,这里有我,他逃不走。” 很快,木牢中只剩被绑着的周明,以及唐俭。 “唐府尹,我真的没杀人!” 周明一边挣扎,一边激动大吼道:“你得给卑职做主啊!” 他不知道张顿去找什么样的刑具。 周明只知道,一旦等会受刑,自己会把命丢在牢里! 黄宽,杨斯,荀曲,楚星被上了一遍刑,全都晕了! 如果不是救治及时,恐怕早就死在刚才的刑罚上! 重点是,救治及时! 等会儿自己被上刑,有可能会“救治及时”吗? 张顿已经认定他是凶手。 真要熬不住,张顿绝对不会出手相救! 现在,只能求助唐俭! 在京兆府,唐俭处事向来公正。 况且只有他能在这个时候,帮他一把! 唐俭叹了口气,道:“本官说余涛的死,跟本官无关,你说陛下会信吗?” “让本官信你,怎么信?” “五个狱卒里就你嫌疑最大。” “你说说,不拿你开刀,拿谁开刀?” 周明神色绝望,被屈起来绑在长凳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不甘心道:“平康伯会怎么对我?” “不知道。” 唐俭摇头道:“张顿做事,谁能猜得出来?” “不过,我相信他对你用刑后,你一定会说出来的。” “如果做不成的事,他不会做。” 唐俭肃然道:“既然做,他一定会做成。” “……” 那岂不是说死定了? 周明脸色狰狞,紧咬着牙关,奋力挣扎着! “别试了,没用的。” 唐俭淡淡道:“绳子是本官绑的,死扣,解不开的……” 砰!! 突然,捆绑周明的绳索,砰然断裂! “……”唐俭眼睛都睁大了几分,绳子怎么断了?不应该啊! 这他妈可是用来捆猪的绳子啊! 猪被捆住也挣脱不开! 周明也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猛然站起,抄起长凳,神色狰狞的将唐俭逼到角落。 唐俭喉咙攒动几下,冷汗都下来了,道:“周明,你要干什么?你冷静点!” “冷静?”周明嗤笑出声,“你叫我怎么冷静?你跟张顿想对我上刑,想弄死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们先冷静冷静?” 唐俭嘴角抽搐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张顿啊!” “放心,我会的!”周明猛地伸开手掌,攥住唐俭的领口,往怀里一拉,近距离盯视着唐俭的眼睛,狞然道:“不过在此以前,还请唐府尹,先走一步!” 第399章 悲愤的唐俭,你拿本官钓鱼呐! “你要杀我?” 唐俭瞳孔猛地缩了缩,道:“你疯了不成?本官是朝廷命官,陛下钦定的京兆府尹,你杀了本官,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杀你,卑职就能活了吗?” 周明用长凳将唐俭死死的按在墙上,看着他动弹不得,狞然道: “刚才你和平康伯给卑职上刑,你知道卑职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卑职表现的轻松,难道卑职就感觉轻松了?” “你没有被上国那个刑,根本不知道它有多恐怖!” 刚才他的轻松,有一半是装的。 如果不是及时察觉到呼吸声,以及风声。 他知道自己就会步其他四个狱卒的后尘。 可他没想到。 正是因为自己摆脱恐惧,露出了破绽,被张顿发现。 “你刚才听到平康伯说什么了吗?” 周明深吸了口气,道:“他要给卑职继续上刑!” “你觉得卑职能熬得过去?” 唐俭怒声道:“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熬不过去!” 周明嗤笑了一声,“试试?就怕卑职有命试没命活!” “你知道平康伯给我的是什么感觉吗?” “那就是一条毒蛇。” 周明咬牙道:“也是一条疯狗。” “被他缠上,我岂能活命?“ “就算有希望活,卑职也不敢赌能活下来!” “所以,还是请唐府尹先去死吧!” 说完,周明猛地掐住唐俭的脖子,重重用力。 “你先等等!”唐俭脸色涨红,大吼着道:“你这样做,不符合逻辑啊。”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没有杀余少卿,你怕张顿给你上刑干什么?难道你还怕被屈打成招?” “就算你被屈打成招了。” “明天早朝,你在陛下面前翻供,不也可以吗?” 周明死死盯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迸出道:“翻供?说得轻巧。” “平康伯会给卑职翻供的机会吗?” “你们也说了,今天晚上若是找不出凶手,明天你们上朝也是死,卑职是最后见过余少卿的。” “你觉得,我还能活吗?” 听到这话,唐俭瞳孔猛地缩了缩,大喝道:“你是早就做好打算,准备逃跑?” “杀余少卿的人,是你?!” 周明面无表情道:“现在纠结余少卿是怎么死的,还有意义吗?” “有!” 唐俭咆哮道:“你起码让我死个明白吧!” 他扯着嗓子叫到最大声。 试图让木牢外的人能听到他的求救。 然而,外面雷声霹雳,大雨瓢泼! 风雨声,完全掩盖住他的求救。 “那卑职就告诉你……” 周明也发现这点,目光凌厉,“下去问阎王爷吧!!” 说罢,他后退半步,猛地抄起长凳,轰然冲着唐俭的脑门砸了过去! 完了! 唐俭面露绝望,这么近的距离,根本躲闪不及啊! 忽然,一道身影宛若惊鸿般,飞入木牢中。 下一秒。 砰!! 周明来不及砸下手中长凳。 整个人宛若炮弹般,飞出去重重摔在墙上,掉在地面,哇的一下吐了口血。 唐俭惊呆的看着飞冲进来的张顿,语气激动道:“张顿!你真是我祖宗啊!” 如果不是他。 刚才自己已经见阎王了! 张顿肃然道:“让唐府尹受惊了。” “没事没事!”刚刚捡回一条命,唐俭惊魂未定,那还管的上其他。 唐俭发现张顿两手空空,问道:“你找的刑具呢?” 张顿额了一声,道:“那个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 唐俭忽然想到什么,睁大眼睛看着他道:“你压根没有找刑具,你拿我当诱饵?” 张顿认真道:“怎么会呢?我不是那种人。” 你不会?唐俭狐疑的看着他,瞬间就联想到刚才捆住的绳子,在周明身上断了。 八成是张顿出去时,故意把绳子弄细了,导致周明挣扎几下,就将绳索挣断。 想到这,唐俭气不打一处来,猛地走过去,狠狠的朝周明身上踹了一脚。 没办法,打不过张顿啊。 只能挑软柿子捏了。 唐俭恨恨道:“就差一点,周明就承认了。” 刚才若是周明放松警惕,承认他是凶手。 事情就好办多了! 至少明天上早朝时,就能跟陛下有一个交代! 张顿摇头道:“他在对你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凶手了。” 说完,他走到周明身边,盯视着他道:“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周明咳嗽了一声,道:“不是我杀的——” 张顿眉头一挑,再次一脚踹在周明身上。 砰!! 周明整个人猛地和墙壁相撞! 听着墙壁上传出的声响,唐俭暗暗咂舌,这得多大力道。 “现在还说不是你?” 张顿冷声道:“凶手不是你,你对唐府尹动杀心干什么?” “你是想着,害怕死在我手里。” “所以想趁着我去找刑拘的功夫,杀了唐府尹逃命。” 周明嘴唇带血,目光赤红瞪着他,扯着嗓子吼道:“平康伯,你是屈打成招!” 张顿面无表情的抓起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重重往墙壁上猛嗑而去。 “砰!” 墙壁再次发生重响声。 “你也配我将你屈打成招?” 张顿五根手指紧紧的掐住他的脖子,看着周明脸色涨红,语气冷酷无情道:“审讯你的办法,我有十几种。” “比如,抓了你的父母妻儿,当着你的面,将他们打到遍体鳞伤。” 听到这话,周明瞳孔猛地一缩。 张顿将他眼中变化尽收眼底,继续道: “我之前说了,你反应很快,在杀余少卿时,你甚至没有多做考虑,就直接动手杀人。” “你觉得明天早上,唐府尹跟我才会来到京兆府。” “在此期间,你已经带着妻儿老小遁逃百里。” “但是,你没有料到,唐府尹会半夜突然回到京兆府,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你杀人以后,根本来不及转移父母妻儿。” 张顿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盯视着他的慌张眼眸道:“他们……还在家里,对不对?” “唐府尹!” 说着,张顿偏头看向唐俭,吐字道: “让杨班头带上几名衙役,去一趟周明家里,将他家中所有人,全部抓过来!” 第400章 凶手招供,唐俭的担忧 不等唐俭应声,周明又惊又怒,歇斯底里道:“你,你住手!” “住手?” 张顿目光瞥了他一眼,“当你杀余少卿时,你可曾想过住手?” “你可曾想过你这样做,会连累你的妻儿?” 跟他费这话干什么,唐俭翻了翻白眼,旋即走到周明身边,看着他倚靠在墙上、嘴角带血的周明,冷声道: “周明,本官给你一个选择。” “你杀余少卿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本官和平康伯保你妻儿老小不死。” “或者,天亮以前,你眼睁睁看着你妻儿老小,在你面前人头落地!” 张顿讶然看着他,老小子够果断啊。 他本来想着给他妻儿老小上刑,逼周明吐露实情。 唐俭更狠,直接拿性命作为要挟。 “我说……” 周明面色惨白,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 如果不说,他和妻儿老小都得死。 招供,还能保住他们的命。 他相信唐俭不会骗人,低着头道:“余少卿,是卑职杀的。” “为什么?”唐俭怒声道:“你一个狱卒,今日前不可能见过余少卿,你跟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杀他作甚?” 周明将头埋的更低了,“卑职……以前是长平郡公部曲……” 长平郡公,张亮?! 唐俭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他让你杀的人?” 张顿也皱了皱眉,这件事竟然还跟张亮有关? 那没错了,铁定冲自己来的。 毕竟当初在做县令时,为了给那名女子鸣不平,不仅抓了张亮的儿子,还打断了他的子孙根。 更是让张亮之妻受到严惩。 张亮找人坑害自己,所以让原来的部曲周明,在牢狱中杀死余少卿。 不管余少卿是谁杀的。 只要他死在京兆府,张顿就难辞其咎。 “不是……是卑职自己的主意。” 就在此时,周明低头说道: “平康伯和长平郡公的事,卑职听说后心里气不过,就一直想替长平郡公出一口恶气。” “卑职觉得,只要杀了余少卿,平康伯必然会被陛下怪罪,失去陛下的信任……” “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唐俭嘬着牙花子道:“为了你的主子,你都敢杀朝廷命官!” “你死不足惜!” 周明猛地抬头,义正言辞道:“长平郡公对卑职有再造之恩,我这辈子做什么都报答不了他。” “平康伯让长平郡公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主辱臣死,我不能什么也不做!也只有杀了余少卿,才能毁了平康伯!” 唐俭气的鼻子都快冒烟了,“那你就没有想过本官吗?” 你们之间的恩怨,跟我唐俭有什么关系。 合着我就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活该倒霉呗? 唐俭越想越气,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自己私底下斗,本官懒得管,但你杀了余少卿,把本官也连累了!” “你是咎由自取。”周明反驳道。 唐俭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周明冷哼道:“当初长平郡公和平康伯为了一个女子的死,唐府尹在一旁拉偏架之事,都忘了?” 唐俭怒声道:“本官那是秉公办案!” 周明低下头道:“是不是秉公办案,公道自在人心!” “我公你妈——”唐俭气急败坏,一脚踹在他身上。 认识他杀的,他还有脸说公道自在人心。 这不是被狗反咬一口么! 唐俭气不过,一觉接着一觉猛踹着周明。 “唐府尹,别把人打死了,此人留着还有用!” 张顿赶忙拉着他往木牢外走。 唐俭粗喘着气,平复了很久才冷静下来,揉着脸颊道:“唉,这个凶手审出来,比没审出来还让本官头大。” “明天早朝上,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满朝文武,面对陛下。” 要说这事跟张亮有关吧。 确实是有些关系。 但关系不大,毕竟不是张亮让周明杀的人,是他自作主张。 仅此一点,就能洗清张亮嫌疑。 可他跟张顿怎么办? 余少卿确实死在了京兆府。 他们难辞其咎,明天早朝上,御史台那帮言官,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张顿沉吟道:“有什么,咱们就说什么。” 唐俭没好气道:“说得轻巧,你以为百官不会对咱们发难啊?” “咱们也不是不做准备啊。”张顿耸了耸肩道:“距离天亮还有点时间,足够咱们做足准备应付明天朝议了。” 唐俭讶然,“你有什么办法?” 张顿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给他。 唐俭眼瞳缩了缩道:“这能行吗?” 张顿肃然道:“总比到了早朝挨骂等死强,对不对?” “那……那就这么做了!” 唐俭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一狠心一跺脚,干了! “还有几个时辰,连夜应该没问题!” “咱们分头做。” 说完,张顿带着杨班头离开京兆府。 唐俭和三名狱卒,跟着离开。 整个京兆府,在漆黑的夜里宛若萤火般闪烁着光芒。 余下的狱卒都被唐俭叫回来,看守牢狱。 太常寺少卿死在牢里,已经是惊天的大事。 现在审讯出凶手。 凶手不能再出现死在大牢里。 狱卒们神色凝重,将京兆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众人深知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再出现意外。 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 下了一整夜的雨,此刻也都停了。 太极宫外,文武百官穿着官袍,陆陆续续的抵达。 当看到张顿和唐俭从东、西两边走过来时,众人目光满是怪异。 最让他们困惑的,是唐俭看起来很疲惫,好像一晚上没睡一样。 反观张顿,却好像一点事没有。 而此时,张顿走到唐俭身边,看着他的脸色道:“唐府尹,一晚上没睡撑得住吗?” “撑不住也要撑。” 唐俭揉着脸颊,试图揉走困意道,现在是紧要关头,现在睡了,怕是想醒都醒不过来。 “呵呵呵呵。” 就在此时,一道幸灾乐祸的笑声在身侧响起。 二人偏头望去。 就见长孙无忌双手揣在袖子里,笑眯眯走了过来。 “张顿,你知道老夫这一晚上是怎么过的吗?” 张顿见长孙无忌,冲着自己而来,困惑看着他,咱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张顿摇头道:“我不想知道。” “……” 长孙无忌笑容一滞。 第401章 朝议进行时,百官参奏! 你不想知道? 那不行啊。 长孙无忌笑呵呵自问自答般道:“老夫,一晚上笑的都没合拢嘴啊。” 御史大夫杜淹闻声走了过来,听到长孙无忌的话,目光深邃道:“有这么高兴?” 长孙无忌见他给自己捧场,抚着胡须道:“高兴,比老夫当初升任吏部尚书时还高兴。” 说完,他瞅了一眼张顿,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笑容,不由眉头一皱,“张顿,你怎么看起来也挺高兴?你不该啊。” 张顿反问道:“我不高兴,难道应该哭?” 长孙无忌轻哼道:“是该哭,哭的跟死了爹妈一样。” 张顿摇头道:“我不是令郎,用不着天天这样。” 长孙无忌:“……” 杜淹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吃瘪的长孙无忌,道:“行了,别拌嘴了。” 拌嘴就没见你赢过。 继续拌嘴,不是自讨苦吃么。 杜淹不再去看他,而是凝视着张顿,沉声说道:“张顿,今日朝议上你做好准备。” “老夫领着御史台,你昨日所做之事,御史台的御史都已经听说,他们连夜写下奏本,就等着等会朝堂上参你。” 张顿微微拱手,道:“多谢杜大夫提醒。” 不像某人,只知道幸灾乐祸。 他瞅了一眼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反瞪了他一眼,不爽的甩了下袖袍,板着脸道:“走走走,上朝去!” 正好此刻宫门大开,便不由分说拉拽着杜淹朝着宫内走去。 “张顿,我有些头晕……” 看着每一位朝中大臣在走入宫门时,都目光意味深长看过来。 唐俭扶着额头,一阵头晕目眩道:“你说我现在请个病假,回去休息成不成?” 张顿沉吟道:“成!” 唐俭眼眸一亮,“真的吗?” 现在的他,是一个头两个大,看着敞开的宫门腿都在哆嗦。 鬼知道上了朝廷,会是什么结果。 万一张顿说的法子没有用。 能不能出来,都成问题! 张顿肃然说道:“你直接躺在棺材里休息更好。” “省的还要让人将你往里搬。” 唐俭:“……” “这个时候,你还跟我开玩笑?”唐俭闷声道。 “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张顿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跟唐俭谁都不能少。 站在朝议上,他们还能张口说话,为自己辩驳。 如果不去,那便是连辩驳的机会都没了。 到时候,会落下什么罪名。 不都成了百官说了算? 唐俭咬了咬牙,“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走走走,咱们赶紧进宫。” 再不进去,他怕心里会再打退堂鼓。 张顿嗯了一声,和他肩并肩走入宫门。 早朝的地方在太极殿。 进入殿内,文武百官已经列班两侧。 每位大臣腰间挂着鱼符,身上穿着各色官袍,站在固定的位置上,不停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张顿和唐俭。 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一阵摇头。 显然,他们都不看好二人下场。 唐俭看在眼里,心里更惴惴不安,瞅了一眼张顿,却发现他神色淡然,不由有些羡慕。 他就一点都不害怕么…… 正当唐俭嘀咕着。 忽然两名皇宫侍卫抬着一个屏风走了出来,放在了御案前面。 紧跟着,一名太监手抱拂尘走出,扯着嗓子道:“陛下驾到——” “臣等拜见陛下。” 文武百官纷纷作揖到底,声音洪亮道。 同时,众人偷偷用目光打量着从后殿走出来,坐在屏风后的李二。 心中一阵纳闷。 怎么今天早朝还有屏风啊? 陛下又感染风寒了? 长孙无忌也皱了皱眉头,此刻他才发现,今日朝堂上少了几个人。 房玄龄、杜如晦没来。 李靖、李道宗、豆卢宽、段纶也没来。 长孙无忌眼眸中闪烁着困惑,总感觉这几个人表现的有些反常。 “诸位爱卿平身。” 而此时,李二端坐在龙椅上,双手扶着御案,目光透过屏风扫了一眼百官,语气淡淡道:“朕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甫落。 身为御史台的言官,十几名御史一起走了出来,站在大殿的中间,齐齐朗声道: “陛下,臣有本要奏!” “陛下,臣有本要奏!” “臣也有本要奏!” “陛下,臣有本要参!” “陛下,请容臣秉奏!” 一时间,更多大臣走了出来。 唐俭数了数参他们的人,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好家伙,比想象中的人数还多。 “究竟发生什么事,竟让你们今日一同上奏?” 李二语气带着一抹凝重,神色却很是放松,说道:“讲。” 一名侍御史沉声道:“陛下,京兆府少尹、平康伯张顿,昨日无故关押太常寺少卿余涛于京兆府内。” “此乃以下犯上之罪。” 李二哦了一声道:“京兆府尹唐俭何在?” “臣在。”唐俭赶忙走了出去。 李二问道:“张顿身为京兆府少尹,你是他的主官,这件事唐爱卿知不知情?” “臣知情。” 唐俭心里早就酝酿好措辞,肃然说道:“好叫陛下知晓,是臣下旨让张少尹抓的余少卿。” “太常寺少卿乃是正四品,而臣京兆府尹是从三品。” “依照官职大小来说,并不算以下犯上。” 李二嘴角微微翘起,和昨天编排的剧本一样。 对,就按照这个节奏! 等会儿,百官就不会再说什么! 李二都忍不住想让唐俭赶紧说完,他好扔出准备了一晚上的“神器”。 他等不及想看百官的反应! 而此时,听到他的话,那名侍御史冷哼了一声道:“敢问唐府尹,余涛所犯何罪?” 唐俭语气不急不缓道:“这就要从一个人身上说起。” “此人名叫牧擎苍。” 说完,他扫视了一眼众人道:“诸位同僚,应该都听说过此人。” 众人恍然,有人好奇道:“就是为邀直名,在前隋朝廷谩骂陛下,前隋覆灭便逃到海外的牧擎苍?” 唐俭重重点头,“不错,真是此人!” “余涛为了讨圣上欢心,跑到牧擎苍的宅院,给他一坛毒酒和一条白绫,让他自尽。” “此乃证物。” 说完,他冲殿外招了招手。 一名太监带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瓶毒酒以及一条白绫。 第402章 余少卿之死!同时发难的言官们! 看着托盘上的两样物品。 御史们神色凝重。 昨天听说京兆府抓了太常寺少卿。 他们连夜写奏折,为的就是能在今天朝议之时,参张顿一本。 甚至有人连夜写了三本奏折。 可见言官们对张顿的不爽。 毕竟,当初张顿奉旨追债时,他们没少被放血。 若是换一个人来讨债,他们也不至于大出血。 偏偏遇到张顿这个愣头青。 谁来施压,他都不管。 就特么认准一件事。 要钱! 百官之中,但凡被追债过的大臣,谁不对张顿恨到牙痒痒。 现在好不容易抓到机会。 就算不参到他流放,也得参到他丢官罢职。 只是没想到。 余涛还真有把柄在张顿手上。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位列两班的大臣们心里破口大骂。 而此时,唐俭望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御史们,继续说道: “且不论牧擎苍有没有触犯国法,余少卿前去其府让其自尽,与杀人有什么两样?” “本官捉拿他,是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何况,自我大唐建国之后,太上皇大赦过一次天下,陛下登基后,又一次大赦天下。” 唐俭声音提高了几分,望着那名侍御史大声道:“牧擎苍就是再有罪,也应该陛下下旨捉拿才对,余少卿所在的太常寺,并未有缉拿之权,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总之,这也是臣抓他的理由。” 唐俭旋即冲着李二作揖道:“请陛下明鉴!” 好,好得很! 李二笑得合不拢嘴,节奏很好,就快结束了吧,接下来就该是自己表演的时候了! “唐府尹!此话本官深表认同,但是!余少卿再怎么样,那也是朝廷命官。” 忽然,密国公封德彝走了出来,冷声道:“你不加以请示,就擅自捉拿,这就是你的不对!” “再者,此事究竟是不是另有隐情,是不是真如你所说,余少卿是去牧擎苍的府上,让其自尽,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 封德彝淡淡道:“陛下,臣以为应当传唤余少卿,当廷对质!”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十几名言官纷纷朗声道。 唐俭瞅了一眼张顿,暗暗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逃不过要对峙么。 张顿投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没什么好怕的。 唐俭收到眼神,神色更忧郁了。 他不怕,我害怕啊! 唐俭看向坐在屏风后的李二,很想让他看到自己使的眼色,奈何不管他怎么挤眉弄眼,屏风后的那位都不为所动。 “诸位爱卿,所言甚是。” 当听到这句话,唐俭绝望的闭了闭眼睛,暗暗叹了口气。 李二透过屏风看向唐俭,笑吟吟道:“唐爱卿,此次朝议,你可有将余少卿带过来?” 唐俭闷声道:“臣没有。” 李二又看向张顿,“张爱卿呢?” 张顿轻咳道:“臣也没有。” “嗯?”李二眼瞳一凝,困惑的看着二人,难道他们没想过,今天朝议时会跟余涛当廷对质? 不应该啊。 两个人都是人精,没可能不会想到这一点。 李二问道:“他还在京兆府大牢?” 唐俭闷声回应道:“还在。” 李二嗯了一声,“你去带他过来!” 带他过来,然后就该朕出场宣布土豆的消息了。 这可是个震撼百官的大好机会! 李二搓了搓手掌,他都有些等不及了。 “陛下……” “臣无法将他带过来。” 就在此时,唐俭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二愕然道:“为何?” “余少卿……” 唐俭表情苦涩道:“他死了。” “你说什么?!” 李二蹭的一下从龙椅上站起身,难以置信的透过屏风看着他。 余涛死了?! 本来已经陷入沉默,眼睁睁看着参倒张顿的机会从身边溜走的文武百官。 听到这话,浑身猛地一震。 十几名言官抬起头,看向唐俭和张顿的目光充满震惊、匪夷所思以及些许窃喜。 朝堂上和张顿有过节的国公们,纷纷大步走了出来。 侯君集大喝道:“唐俭,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封德彝眯着眼眸道:“余涛乃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你们抓他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他死在了牢里?” 张亮嘲弄道:“余少卿,该不会是你们联手杀的吧?” 话音甫落,十几名言官毫不犹豫捧着玉笏对着屏风后的李二作揖到底,声音铿锵有力道: “陛下,臣要再参京兆府尹唐俭,以及京兆少尹、平康伯张顿!参二人渎职之罪!” “陛下,臣有本要奏!余少卿乃是朝廷命官,惨死于京兆府大牢,其中必定有内情,请陛下将此案交予三法司共同审理!” 三法司。 分别是御史台,大理寺,以及刑部。 而这三个府衙中的官吏。 在张顿奉旨追债时,被追的最狠,也出的最多。 作孽啊! 唐俭认出他们,哭的心都有了,这就是得罪百官的下场。 如果不是张顿在之前的罪过他们。 何至于今日会有这么多人参奏? 张顿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唐俭,行的直坐的正,有什么好怕的。 “张顿!” 忽然,屏风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张顿怔然,缓缓走了出来,微微作揖道:“臣在。” “唐俭说的,可是实情?” 李二的声音不怒自威,在殿内响彻而起。 文武百官纷纷闭嘴,望向张顿。 张顿低头道:“确是实情。” “……”李二拧紧眉头,余涛真的死在了牢狱里? 这下真有些棘手了! 如果余涛没死,今日在朝议上当廷对质,只要他拿出牧擎苍从海外带回来的土豆。 就能压住百官。 让他们不敢再奏。 可现在,堂堂朝廷命官竟死在京兆府大牢。 就算现在拿出土豆,百官也不会善罢甘休啊! 人没死,什么都好说。 现在人没了,那说什么都不好使! “陛下,余少卿因何死在大牢,臣和唐府尹,已经从凶手口中审讯出来了。” 张顿的声音。 不紧不慢的再次响起。 李二心头一震,顿时喜上眉梢,抓到凶手了?还从凶手口中审讯出杀死余少卿的缘由? 正当他准备让张顿讲出来时。 忽然,殿内传出一道冷哼:“平康伯,你说的凶手,当真就是杀死余少卿的凶手吗?” 第403章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我身上了! 说话的人,是长平郡公张亮。 张顿瞅着老熟人,就知道他会出来咬人,淡淡道:“如何不是?凶手已经招供。” 张亮冷笑道:“招供了就是凶手?谁知道你是不是屈打成招。” 不管实情是什么样。 现在,绝不能轻易放过张顿! 一想到自己在他手里遭受过的屈辱,张亮就气不打一处来。 能弄死就别弄轻伤。 好不容易逮住张顿的差错。 若是轻易放过了。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这个机会! 张亮朗声道:“陛下,臣觉得言官们说的奏言所言极是,此事应该交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共同审理。” 唐俭神色微变,刑部,御史台,大理寺都站在张亮那边。 都跟张顿有些过节。 若是这个案子,交给了三法司。 黑的都能变成白的! 他赶忙跳出来大声道:“陛下,凶手已经招供他是受何人指使!” 张亮冷哼道:“屈打成招说出来的供词,怎能相信?” 唐俭瞪着他驳斥道:“难道他的身份,不能让人信服吗?” 嗯?张亮眉头一皱,这话什么意思,凶手还有其他身份? 文武百官也愣住了。 唯有李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唐俭不想此案被交到三法司审理。 事实上。 李二也不想,因为那将意味着最后的结果决然不会让他满意。 “唐俭,张顿!” 李二目光凌厉,透过屏风望着二人道: “你们说抓住了凶手,还说他背后有人指使,你们在这里说清楚,究竟是谁杀了余少卿?究竟是谁指使他做的?” 张顿望着屏风,直起身子沉声道: “凶手名为周明,是京兆府的一位狱卒,此人于昨天夜里,在大牢中将余少卿杀害。”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张亮嗤笑道:“京兆府的狱卒杀了余少卿?怎么听怎么荒唐!” “区区一个狱卒,不可能见到朝廷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 “也就是说,他们二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一个狱卒,何至于会心起杀心?” 张亮抱拳对着屏风方向大声道:“陛下,臣以为平康伯和唐府尹之言词,是在推脱!” “此人确实狱卒。” 瞧把你能的,张顿瞅了他一眼,淡淡道:“但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就因为他的这个身份,所以他才动了杀心!” 张亮下意识道:“什么身份?” 张顿淡淡道:“周明以前是长平郡公手底下的部曲。” 刷的一下,文武百官目光错愕的望向张亮。 张亮跟张顿的矛盾。 满朝皆知。 这就说得过去了,这就是动机啊! 他张亮,就是幕后主使啊! “荒唐!” 张亮神色大变,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怒声道:“周明是老夫的部曲不假,但那都是五年前的事!” “这几年间,老夫从未见过他!怎么可能让他去杀余少卿!” “陛下,请为臣做主!” 张亮急声道:“余少卿之死,其中有诸多疑点!陛下绝不能轻信张顿和唐俭二人的措辞,臣请三法司共同审理此案,还天下一个真相。更还臣一个清白!” 李二啧了一声,你要是能乖乖认罪多好啊。 张亮,张顿,都是姓张。 但在李二心里,孰轻孰重再清晰不过。 张顿,是他看上的人。 更是他的女婿! 虽然这个女婿还不知道他老丈人的真实身份。 但他的老丈人对他满意啊。 大唐驸马遇到问题。 当天子的,怎能袖手旁观! 可惜,李二有些遗憾,张亮绝不可能认罪伏法。 唐俭肃然说道:“张郡公,你莫要瞎说,我们从来都没有说过,是你指使他杀了余少卿。” 两个混账。 大喘气干什么! 就不能直接全说完了! 张亮又惊又怒,“那刚才你们为何又说周明是受人指使,杀了余少卿?” 周明受人指使杀人。 而他以前又是自己的部曲。 怎么看自己嫌疑都最大! 李二也怒了,“你们能把话一次说完吗?他究竟是受谁指使?” 张顿认真说道:“陛下,此次周明在狱中杀死余少卿,是他自己指使自己。” “他的供词是,因为前些时日臣和张郡公因为一位女子发生了点矛盾,臣让张郡公受辱,他心里愤懑不过,便怒而杀人。” 刷的一下。 众人的目光再次望向张亮。 张亮脸都涨红了。 怎么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啊?! 合着余少卿之死还是因为我? 张顿淡淡道:“昨天晚上,臣和唐府尹在审讯此人之时,此人交代准备天亮后携带家人出逃。” “但因为唐府尹半夜回到京兆府,导致提前发现余少卿死在了牢狱里,他来不及跑,只得想蒙混过关。” “可惜他不懂什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在被臣和唐府尹审讯出来后。” 张顿肃然道:“他气急败坏,竟想要杀死唐府尹,来个鱼死网破。” 唐俭赶忙说道:“若不是平康伯制止及时,恐怕臣已经遭遇不测。” 还有这事?李二皱眉道:“凶手何在?” 张顿微微作揖道:“已被臣和唐府尹关押在京兆府大牢之中。” 听到凶手已经被抓起来。 李二松了口气,同时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唉!” 这件事,棘手! 文武百官幸灾乐祸的看着张顿。 不管怎么说。 余少卿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张顿,余涛怎么会被关押在京兆府大牢? 如果他没有被关押在京兆府大牢。 又怎么会被狱卒周明杀害? 说一千道一万。 张顿这个平康伯、京兆府尹。 难辞其咎! 长孙无忌笑的合不拢嘴,走到张顿面前,嘲弄道:“张顿,老夫记得,你以前可从未跟余少卿有过过节,你为什么要关押余少卿啊?” 反正张顿已经大难临头。 搞不好要丢官罢职。 或许,以后在朝堂上再看不到他。 得好好戏耍戏耍他! 长孙无忌冷笑。 张顿在朝堂上得罪的人多了去。 而张顿得罪最狠的是他! 如果没有张顿,儿子长孙冲和长乐公主早完婚了! 如果不是张顿收留了李丽质。 他们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自己又如何会成为朝堂上的笑柄? 这笔账现在算,正是时候! 长孙无忌盯视着张顿,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慌张,然而看来看去,张顿不仅没有慌张,反而还露出笑容。 这小子,为什么笑啊?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他难道不知道,要大难临头了? 第404章 在朝堂上有背景的好处! 张顿嘴角微翘着,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长孙无忌。 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他。 总是能在人穷途末路的时候,扔下一把梯子。 张顿刚才还想该怎么开口将和唐俭连夜准备好的事说出来。 直接说吧,不太好。 会给旁人一种刻意的感觉。 但是,有人问就不同了。 “长孙尚书这句话,算是问到点子了。” 张顿微微拱手,说道:“本伯为什么要关押余少卿呢?” 长孙无忌睁大眼睛道:“你问谁呢?现在是老夫在问你!” “那就请长孙尚书听好了,也请诸位同僚听清楚了。” 张顿目光从满朝文武脸庞上一扫而过,声音洪亮道: “本伯之所以关押太常寺少卿,是因为本伯和唐府尹,这段时日以来,都在调查长安县以及万年县官吏有没有做过不法之事。” “却不想撞到了余少卿。” “余少卿为了一己之私而要害死他人,为了无辜百姓不被冤死,此人焉能不抓?” 调查长安县以及万年县官吏有没有做过不法之事? 后面的话,言官们没听进去,脑海中只回响着张顿的这句话。 一名侍御史怒声道:“平康伯,你这不是抢活干吗!” “就是!” “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乃是御史之职,你怎能越俎代庖!?” 言官们愤怒的瞪视着他。 表情比余少卿被杀还要愤怒。 揪着余涛被杀之事不放,是因为他们和张顿有过节。 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捶,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看着张顿吃瘪挨罚,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 但是,调查长安县以及万年县官吏有没有做过不法之事不一样。 监察百官、风闻奏事是御史台的权力。 若是京兆府代为行使此权。 那还要他们干什么? 张顿摇了摇头,“自陛下登基后,便广开言路,虚心纳谏,你们是不是都忘了?” “谏言不单单是言官们做的事。” “更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张顿冲着屏风方向拱了拱手,义正言辞道:“本伯是臣子,唐府尹也是臣子,为什么就不能谏言?” 那名侍御史气笑了,指着他道:“你这不叫谏言,你这叫直接干!你可曾请过圣旨?” 张顿瞅了一眼唐俭道:“唐府尹,你告诉他,咱们有没有请过圣旨!” 你特么问我,有没有请过圣旨你不知道吗!唐俭心里一阵吐槽。 这个借口是他们昨天你大半夜才想到的。 哪有时间请圣旨。 就算上奏李二,也不见得李二会答应啊! 他要是答应。 和打言官的脸有什么区别。 “张爱卿,唐爱卿他们已经来宫里请过圣旨,朕同意了。” 就在此时,屏风后响起淡淡的声音。 文武百官眉头一皱,真的假的? 对于天子的脾气,他们比谁都清楚。 李二根本不可能同意这种请旨! 一名侍御史狐疑道:“敢问陛下什么时候?” “还有谁想看?” 李二冷哼了一声道:“下了朝,到甘露殿来,朕命人拿给他看!” “……” 言官们登时哑然。 话说到这份上,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唐俭羡慕的看着张顿。 这就是在朝堂上有背景的好处啊。 瞧瞧。 特么都有人给他兜底。 兜底的人还是天子! 别说是百官,就是唐俭自己也不信有这份圣旨。 但李二说有那肯定有。 就算没有,下朝写一份不就有了? 此刻,张顿也有些吃惊,李二这么配合的吗? 就算再简在帝心。 这种事上,也不可能受到天子包庇。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老丈人帮忙了! 张顿思索着,肯定是他跟李二说什么了,所以才让李二在背后这般帮着自己。 “即便如此,余少卿死在京兆府大牢中也是事实。” 一名侍御史梗着脖子道:“就算有千万个理由、借口,朝廷命官因平康伯而死,平康伯就难辞其咎!” 这人谁啊?怎么这么死心眼,看不出陛下也站在我这边?还敢往上撞? 张顿瞅了那名侍御史一眼,就看着他留着长髯,暗暗将他的容貌记下,肃然道:“本伯是难辞其咎,但就能放过张郡公了吗?” 瞬间,张亮目光凌厉的看着那名侍御史,大喝道:“李越,你什么意思?!” “本官不是你这个意思。” 侍御史李越浑身一颤,张亮可是朝堂上的疯狗,这个时候若是得罪他,以后怕是别想在朝堂上立足。 “这件事怎能怪到张郡公头上?” 长孙无忌忽然开口道: “世间有侠士,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杀死了恶贼,难道就要怪到教导这位侠士身手的人身上?没有这个道理!” 说完,他先瞥了一眼张顿,旋即对着屏风后的李二微微作揖,沉声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陛下,京兆府狱卒周明杀害朝堂命官,此人应该严惩,以儆效尤。” “唐府尹和平康伯,一个是京兆府府尹,一个是京兆府少尹,管着京兆府的一切政务。” “在大牢中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命案,此二人难辞其咎,臣以为也应当严惩。” 刷的一下,文武百官的目光都望向了李二。 李二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道:“拟旨,周明即日判处斩立决,明日午时,带到西市斩首。” “奴婢遵旨。”站在一旁的太监赶忙作揖道。 李二眼眸深邃的透过屏风,盯视着长孙无忌,吐字道:“张爱卿,还有唐爱卿,行事以前有朕的圣旨,是朕让他们暗中调查长安、万年两县官吏有什么不法之事。” “他们有罪,是不是朕也该有罪?” 长孙无忌毫不犹豫道:“陛下是为了江山计,为了社稷计,出于好心,怎能有罪?” 李二淡淡道:“张爱卿和唐爱卿,是在为朕的事出力,也是为江山计为社稷计,为国为民,你让朕如何忍心降罪于他们?” “再者,他们二人于大唐有功,朕就更不能降罪。” 他们对大唐有功? 听到这话,文武百官猛地转头愕然看着张顿和唐俭,他们什么时候对大唐有功了?怎么我们不知道? “来人,将东西带上来!” 很快,李二大喝的声音,响彻太极殿内。 第405章 弃车保帅!唐俭崩溃,都怪我没后台啊! 很快,两名身穿宦官袍服的小太监捧着一个亮色托盘走入大殿。 这是什么东西? 文武百官困惑的看着托盘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棕色疙瘩。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纷纷用眼神询问对方认不认识它是什么东西,然而得到的回应都是摇头。 “你们知道这是何物?” 李二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在众人耳畔响起。 看到文武百官纷纷默然,李二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迸出道: “此乃土豆。” “是牧擎苍自海外带回来的神物。” 神物?朝堂上的国公纷纷睁大眼睛,这个词太扎耳朵了!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陛下,何谓神物?” 李二淡淡道:“长孙尚书,朕问你,一亩良田能产出多少稻谷?” “丰年二百五十斤左右,歉年稻谷产出在一百五十斤左右。” 长孙无忌毫不犹豫道。 虽然他是吏部尚书,但在李家起兵之时,他一直管理着军中的粮草,早就对粮草方面的事熟稔于心。 李二又问道:“今年是丰年还是歉年?” “是歉年。” 长孙无忌继续回应道。 李二隔着屏风手指两名太监手中托盘里的土豆,说道: “此物收获时,有一千二百斤。” 砰铛! 一个个木笏掉在地上的声音,在殿内此起彼伏。 文武百官此刻却顾不上捡起上朝时用的装饰物,目光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块不起眼的棕色小疙瘩。 长孙无忌更是心头一颤。 收获多少? 一千二百斤?! 回过神来的百官,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二冷哼道:“歉年都产这么多,若是来年是丰年,一亩地的土豆岂不是能在一千二百斤以上?” “你们说,此物是不是神物?” “是神物,绝对是神物!!”户部侍郎突然走到殿中间,目光灼灼的望着土豆,语气激动道:“此物能比五谷产量高出数倍,不是神物是什么?” 在场的户部官员,一个比一个激动。 他们管理着朝廷的钱粮。 平日里,一个个跟守财奴一般,看到前来要钱要粮的府衙堂官,恨不得跟他拼了。 为什么? 因为大唐国库很空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文钱他们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现在突然朝廷上多出一个能够亩产量达到一千二百斤的农作物。 岂不是意味着百姓种在地里,收获的越多,朝廷得到的赋税就越多? 他们手里能用的钱粮,不就越多? 文武百官此刻也激动不已。 他们想到的更多,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只有足够多的粮食,才能养活更多的军队。 有更多的军队,就能无惧外敌,就能开疆拓土! 而更多的粮食也意味着能够征调更多的百姓去修桥铺路! 所谓的盛世,就是要以“粮”为基础! 就在此时,屏风中传出冷哼声。 如同一泼凉水浇到文武百官的头上,让众人冷静了下来。 现在不是讨论“盛世”的时候。 当下,是要讨论给张顿和唐俭安上什么罪名。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凝视着站在屏风后的李二,心里打起了鼓。 李二在这时候,突然拿出土豆。 显然是要给张顿开脱罪名! “你们现在也知道它是神物。” “张爱卿为朕,为朝廷找到如此神物,你们却要因为他的失职,要朕对他严惩?” 如长孙无忌所料,李二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到众人耳中,每一声都是在为张顿辩解。 “你们要朕怎么严惩他啊?是绞杀还是斩首?” 李二声音冰冷的道:“杀了他,诸位爱卿当中还有谁有眼光,能发现如此神物?” 文武百官低着头,默然不语。 “都哑巴了?说话!” 李二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爆喝一声道。 “陛下息怒。” 封德彝微微作揖,低头拱手道:“臣以为平康伯有献神物土豆之功,就算再有失职之罪,也不应惩处,不仅不应惩处,还应嘉奖。” 李二现在铁了心的要保张顿。 再加上张顿给朝廷的土豆。 想要动他,根本不可能! 那就只有动别人了! 封德彝眼角余光乜了一眼唐俭,沉声道:“但是,身为京兆府尹的唐俭,难辞其咎!应该严惩不贷!” 此刻,唐俭正羡慕的看着张顿,瞧瞧,什么叫上面有人啊! 听到封德彝的话,唐俭神色一怔,错愕的看着他,听明白他的话,登时勃然大怒。 他娘的,人是张顿抓的,还是张顿派人送进大牢的,关我什么事,不能因为我在朝廷没背景,就逮着我欺负吧! 封德彝看也不看怒目而来的唐俭,声音洪亮继续道: “唐俭身为京兆府尹,是京兆府少尹、平康伯张顿的上司!人在京兆府大牢里而死,固然平康伯可以脱罪,但唐俭不行!请陛下明察决断!” 说完,封德彝义正言辞,掷地有声的说道。 “陛下,臣附议!” “陛下,封密公所言甚是,臣附议!” “余少卿之死,唐俭罪责难逃,请陛下将其严惩!” 一时间,言官们反应过来,纷纷低头附和道。 他们参不动张顿,是因为一来张顿在李二心里分量太重。 二来土豆是他献上去的。 李二既然铁了心要保,他们瘦胳膊拧不动大腿,只能退而求其次。 参唐俭! 李二紧拧着眉头,透过屏风扫视了一眼言官们,又看了一眼唐俭,沉声道:“唐爱卿,你有何话说?” 唐俭满脸绝望,我能说什么,我说让你保我,别给我降罪行不行啊? 但不说也不行! 现在是唯一的辩解机会,能不能少点罪过,就看现在了! 唐俭咬了咬牙,心中酝酿着措辞。 “拟旨!” 李二突然说道。 唐俭:“???” “……”唐俭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李二,你不是要让我说话么,现在又不让我说,是打算弃车保帅? 没跑了,肯定是! 作孽!唐俭心里悲痛交加,自己不成了给张顿背黑锅的吗! 而此刻,当殿内响起“拟旨”二字,文武百官神色一肃,纷纷低头作揖。 李二想了想,沉声道:“即日起,免去唐俭京兆府尹之职,改任鸿胪寺少卿!” “诺!”站在一旁低头倾听的老太监,在心中记下道。 文武百官目光同情看着唐俭。 第406章 成为鸿胪寺少卿!这算是升官吗? 鸿胪寺,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政令仰承尚书省礼部。 鸿胪寺少卿,和京兆府尹一样,都是从三品。 但鸿胪寺少卿和京兆府尹区别很大! 两者虽然都是从三品,但是京兆府尹掌握着实权,有缉拿下狱审案定罪之权。 最重要的是。 京兆府可以不受逐级上诉的约束。 凡是证据确凿的案件。 案犯是可以被京兆府尹当堂判以死刑。 鸿胪寺却不同,鸿胪寺主要掌管的,除了朝会仪节以外,就是要和其他国家派来的外使打交道。 而且,上面还有一个礼部。 说白了唐俭看上去品阶未变像是平调。 实则上暗降! “臣唐俭接旨,拜谢陛下。” 唐俭作揖到底道,而在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难受。 要说庆幸吧,自己被降职了。 成为鸿胪寺少卿。 上面不仅有一个正卿管着,在往上还要归尚书省礼部管。 他身为京兆府尹时,即便是尚书省的六位堂官,他都敢顶,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们管不到自己。 可要说难受吧,也差点意思。 再怎么说太常寺少卿死在了京兆府,他难辞其咎,再加上满朝文武的撺掇,能落个丢官罢职就算不错了。 至少现在还是从三品的官! 唐俭叹了口气,话虽然如此说,但是看看张顿,他就不想这样想了。 抓人的他,余涛被狱卒周明杀了也因为他。 可到头来他啥事没有。 自己把锅全背了! 朝堂里有背景就是好啊,唐俭心酸默默想着。 “诸位爱卿,谁还有异议?不妨现在说出来!” 此时,屏风后再次响起李二的声音。 文武百官纷纷默然。 李二都已经乾纲独断,现在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何况他们也借着余涛之死,整倒了张顿在京兆府的上官唐俭。 之后朝廷肯定要任命新的京兆府尹。 这个人,也必然是百官之一。 到时候成为新京兆府尹的大臣,肯定也不会像唐俭那般对张顿,必然会掣他的肘。 对付张顿,迂回一下也不错! 反正他们也没损失什么! 李二站在屏风后,透过屏风望着文武百官低着头,嗯了一声,正准备宣布退朝之时。 “臣张顿有异议!” 张顿的声音,响彻朝堂。 文武百官错愕的抬头看向了他。 他有异议? 他又想干什么?别是想着要给唐俭打抱不平吧? 很有可能! 文武百官凝着瞳孔,纷纷直起了腰杆。 如果张顿真的打算给唐俭打抱不平。 那他们绝不答应! 身为朝廷命官的太常寺少卿余涛,死在了京兆府牢狱里,如果只是法办了一个狱卒周明,怎么说得过去? 无论如何,唐俭和张顿,至少要有一个人被免去京兆府的官职! 李二也皱起了眉头,有些纳闷的看着张顿。 张顿这家伙不应该看不出自己是在帮他啊。 怎么他还跟自己唱起反调了? 他难不成还想帮唐俭? 这个时候帮他,可能吗? 文武百官第一个就不答应,到时候又要扯皮,指不定满朝文武又会将矛头对准他。 自己好不容易用“土豆”把这件事给压下去,他要是再倒腾出乱子。 可真就不好收拾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李二还是打算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沉声道:“张爱卿,你想说什么?” “你不会是想给唐俭求情吧?” “朕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李二板着脸道:“朕意已决!” 得把这个可能性给他堵死了,同时也堵死百官想要将矛头再对准张顿的可能。 唉,这个惹事精。 自己为了他,煞费苦心啊! 唐俭赶忙也扯了扯张顿的袖子,不停的冲着他使眼色。 张顿却不为所动,抬头凝视着屏风后的李二,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缓缓作揖道:“陛下,臣不是要为唐府尹求情,而是想请陛下治臣之罪。” 李二迷了。 文武百官也迷了。 好不容易给你脱了罪,怎么你还往上面靠? 张顿继续说道:“陛下,太常寺少卿余涛之死,臣难辞其咎。” 李二忍不住说道:“但你献土豆有功,可以将功抵罪!” 张顿语气斩钉截铁道:“陛下,一码事归一码事,这两者绝不能将功抵罪。” 好小子,搁这跟朕杠上了?李二强忍着吐槽的冲动,板着脸道:“你是想让朕降罪于你?” 张顿点了点头,道:“余涛是臣关入的京兆府,臣又是京兆府的少尹,余少卿之死,陛下只降罪于唐府尹,而不降罪臣这个京兆府少尹,恐怕难以服众。” “故而臣以为。” 张顿低头拱手道:“请陛下也将臣改调入鸿胪寺,以示严惩。” 你想得到美!李二心里吐槽着,朕还等着用你革除弊政呢,你竟然想跑到鸿胪寺当差? 那地方就是个清闲之地。 跟京兆府能一样吗! 在李二的心里,原本是想着过一阵子,把张顿的官职往上升一升。 虽然他能参知政事。 但毕竟身兼的京兆府少尹这个官职,还是太小。 升调到六部就合适多了。 但现在,他竟然想去鸿胪寺! 李二正准备拒绝时,忽然长孙无忌站了出来,神色凝重道:“陛下,臣以为平康伯所言,甚是在理。” “鸿胪寺乃是凶险之地,臣以为将平康伯调过去,名为严惩,实为是量才而用。” 怎么你跟个搅屎棍一样,哪都有你!李二瞪了他一眼,正准备驳斥他,忽然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眼眸瞬间眯了起来。 鸿胪寺…… 是凶险之地?张顿也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唐俭,唐俭也一脸茫然。 难道里面还有什么玄机? “既然张爱卿这么说,朕同意了。” 李二沉声说道:“即日起,张爱卿改调鸿胪寺,和唐爱卿一样,也为鸿胪寺少卿!” “退朝!” 说罢,他转身大步朝着后殿而去。 “臣等恭送陛下。” 文武百官纷纷作揖到底,目送着他离去。 等到彻底看不到李二的背影,文武百官才直起身子,纷纷偏头目光古怪的看着张顿。 不知道该恭喜他好,还是该同情他。 京兆少尹,是从四品官。 照理来说他从四品的京兆少尹摇身一变成为鸿胪寺少卿,是升官了。 可在朝廷上而言,还有一个词叫做明升暗降。 长孙无忌才不管这些,笑容满面的冲着张顿拱手道:“张顿,老夫恭喜你啊,升官了。” 第407章 鸿胪寺不是个好地方! “从四品一下子成为从三品,说你一飞冲天也不为过。” “什么时候吃席啊?” 听着长孙无忌幸灾乐祸的声音。 张顿哭笑不得道:“长孙尚书,你现在阴阳怪气的劲,是越来越厉害了。” 长孙无忌收敛起笑容,摇头道:“老夫在这里最多揶揄你几句,但到了鸿胪寺,可就不是被揶揄几句,就能了事的。” 说完,他很是舒坦的转身离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张顿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着。 “唉!” 忽然,身旁响起一道叹息声。 张顿偏头看向正叹气的唐俭,说道:“唐府尹……” “别叫这个了,一叫这个我就难受。” 唐俭摆了摆手,一脸郁闷的说道:“何况我现在也不是府尹,你叫我唐兄吧。” 听着怎么这么像是占便宜。 张顿嘀咕了一声,道:“唐兄,闷闷不乐干什么,现在你好歹也还是从三品。” 唐俭一脸愁容道:“你入庙堂不久,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我现在虽然还是从三品,但鸿胪寺少卿的从三品,和京兆府尹的从三品,差的太大了。” 张顿沉吟道:“含金量不行?” “可以这么说。” 唐俭苦哈哈道:“最主要的,是鸿胪寺不是个人能呆的地方。” 张顿好奇道:“为何?” “唉,等下午咱们去了鸿胪寺,你就明白了。” 唐俭揉了揉脸颊,说道:“没想到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最近我怎么感觉有人在方我啊。” 张顿肃然道:“肯定是长孙无忌!” “……”唐俭抬起头,目光幽幽的看着他,是不是长孙无忌,特么你心里没点数么? “行了,咱们先去领官袍,领完了官袍各回各家,下午了咱们在鸿胪寺见。” 唐俭叹息着,不由分说带着张顿在宫里领了官袍,旋即和他在宫门外分开。 鸿胪寺……张顿抱着官袍,一边朝着醉仙楼方向而去,一边低头思索着。 放在现代的话。 鸿胪寺大抵上算是外交部。 按理来说,这个地方应该是挺吃香的,怎么长孙无忌也好,唐俭也罢,对这个地方的评价都不高啊? “张老弟!” 张顿刚走到平康坊外,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抬头望去,就见胡广带着胡渠荷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胡广拍了拍他的肩膀,眉开眼笑道:“好好好啊,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胡渠荷吃惊道:“先生,你的官袍……” 胡广这时才发现,张顿手中抱着一套崭新的官袍,错愕道:“你京兆府少尹的官职丢了?” 他细细打量了几秒,神色微变道:“这是……鸿胪寺少卿的官袍?” 张顿莞尔道:“胡兄你懂得不少。” 胡广急声道:“你还笑得出来?” 张顿摇了摇头道:“为何笑不出来?我从四品的京兆少尹变成三品的鸿胪寺少卿,属于是升官。” “这哪是升官,这是明升暗降!” 胡广急的跳脚,语气激动道:“京兆府是什么地方,管着长安城,手中权力大的多啊,一般定罪的人犯,不需要再交由刑部、大理寺再审,就能直接判处绞死或者斩首。” “鸿胪寺有这个能耐?” 胡广沉声道:“鸿胪寺连设监的权力都没有!” “而且,鸿胪寺也不是个好地方!” “为何?” 张顿心头一动道。 长孙无忌在朝堂上说鸿胪寺是一个凶险之地。 唐俭也说那里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现在胡广也说。 鸿胪寺不是个好地方。 大家好像都对鸿胪寺印象不好? 胡广神色凝重道:“你知道鸿胪寺是干什么的吗?” 张顿想了想,“好像是跟外使打交道?” “对了,重点就是这个!” 胡广重重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大唐立国才几年,当初太上皇和当今陛下在太原起兵,推翻前隋之时,时局很是复杂。” “当时还有薛举,窦建德,梁师都,刘武周,王世充,刘黑闼这些豪强。” “只凭当今天子他们李家,对付这么多豪强,想想都不可能啊。” “所以,那时太上皇想到借力打力,用在北方的突厥来挟制这些豪强,让他们不敢冒犯咱们大唐。” “之后大唐平定天下,成为中原之主以后,突厥连年派使臣过来,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要钱、要粮!” “咱们大唐建国之前,为了稳住突厥,曾经向突厥称过臣,现在突厥借着此事,向咱们大唐要钱粮,咱们能不给吗?” “当今天子雄才大略,自然不想受制于人,更想着摆脱突厥,可突厥势大,咱们大唐却百废待兴,真要打起来,胜负未可知啊。” “为了谨慎起见,就只好依靠鸿胪寺。” “由鸿胪寺的官员和突厥使臣扯皮,尽可能的少给一些钱粮。” “可想要做到这一点,太难了。” “那突厥使臣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再加上咱们大唐给突厥称过臣,就更加趾高气昂了。” “据说,被打过的鸿胪寺大臣,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被打的大臣屁都不敢放,白白挨一顿打,还得贴着笑脸。” “三省六部九寺十二司,就鸿胪寺最惨,你说说,那能是人呆的地方吗?” 闻言,张顿不由拧起了眉头,真要是这样,鸿胪寺还真不是一个能去的地方。 胡广有些不忿道:“话说回来也不应该啊,你张顿简在帝心,陛下让谁去鸿胪寺也不能让你去啊!” 张顿轻咳了一声道:“我自己想去的。” “???” 胡广难以置信道:“你自己要去的?为何?” 张顿干笑道:“唐府尹被改调到鸿胪寺,我想着留在京兆府也没用了,还不如跟着他一块去。” 再怎么说,他只是京兆少尹。 上面还有一个京兆府尹。 唐俭还是府尹的时候,有什么事他能担着,比如自己想去京兆府就去京兆府,不想去的时候,他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唐俭现在被调走。 肯定要来个新的京兆府尹。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新来的京兆府尹会跟他不对付。 与其如此,还不如继续跟着唐俭。 但属实没想到,鸿胪寺竟然是这么个地方。 难怪李二说要严惩唐俭,将他调到鸿胪寺的时候,满朝文武都不反对,合着真是严惩! 第408章 初来鸿胪寺报到 “张老弟,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挖火坑往里面跳啊。” 胡广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 “父亲!”胡渠荷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先生能没事就已经很好了。” 胡广摇头,胡渠荷是不懂官场上的事,所以才这样说,在他看来,张顿去了鸿胪寺,还不如出事被关起来。 张顿笑了笑道:“还不知道谁跳进火坑呢。” 无论是在京兆府,还是来鸿胪寺。 本质上,都是当官。 张顿没有丝毫负担,就算鸿胪寺再是火坑又能怎样,还能比得上去河东道凶险? 当时在河东道,稍有不慎就是死。 鸿胪寺,好歹也在长安城。 天子脚下,还不至于出现河东道那样的情景。 张顿继续说道:“放心吧胡兄,这次去鸿胪寺的又不只我一个,不还有唐兄么?” 胡广神色一怔,知晓他说的是唐俭,纳闷道:“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都称兄道弟了?” 张顿一乐,“患难见真情嘛。” “不说了,忙了一晚上,又连着一大早,肚子都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我吃点东西还要去鸿胪寺报到。” 胡广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入醉仙楼,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桌菜。 吃完了饭。 张顿穿上崭新的官袍,朝着鸿胪寺方向而去。 鸿胪寺位于皇城中,通过朱雀门左手边便是鸿胪寺的位置。 走到朱雀门外,张顿就看见唐俭穿着一袭鸿胪少卿的官袍,站在城门下怔然出神,打招呼道:“唐兄,你来的挺早啊。” 唐俭回过神,转头看了他一眼,闷声道:“我能选择不来吗?” 张顿莞尔说道:“可以啊,你辞官啊。” 唐俭摆了摆手道:“辞官个屁,老子当了一辈子的官,什么场面没见过,要是这会儿辞官,还不知道被以前那帮同僚怎么笑话。” “咱们来鸿胪寺,说不定还是机会。” 张顿收敛起笑容,语气缓缓说道:“唐兄,说不定你还得感谢我。” 历史上,唐俭是怎么达到事业的顶峰?就是从出使突厥开始。 而现在他因为自己,成为了鸿胪寺的官员,显然以后出使突厥,肯定少不了他的身影! 唐俭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还感谢你?他娘的,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落到这般田地? 唐俭果断道:“那成,等回头去我家吃泔水!” 张顿笑吟吟道:“你要跟着一块吃,我没意见。” “得了吧你。” 唐俭翻了翻白眼,心情也愉快了几分,双手背在身后说道:“我们进去,咱们两个人初来驾到,先去拜会一下鸿胪寺卿冯然,冯然你听说过吗?” 张顿摇头道:“没有。” 唐俭沉声道:“我也没有,不知道此人秉性如何,若是能合得来最好,若是他跟你我合不来,恐怕咱们在鸿胪寺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 说完,他和张顿一起,走入鸿胪寺中。 鸿胪寺里,两名寺丞正在交谈,看到他们走了进来,眉头一皱,纷纷转身直接离开。 唐俭火气瞬间上来了,“再怎么说咱们也是鸿胪寺少卿,两个鸿胪寺的二把手,底下这帮人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也不跟咱们打声招呼。” 张顿沉吟道:“可能是因为咱们被贬吧。” “那也不行!” 唐俭不爽的看着那两名寺丞离开的背影,“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不想着立威,以后还怎么在鸿胪寺立足?别到时候咱们说什么,底下人都不听,那还怎么做事?” “走,先去见见冯然,完了再想办法立威。” 张顿看着气势汹汹的唐俭,暗暗叹了口气,恐怕想要在鸿胪寺中立威会有些难啊。 刚才那两个人,都是从六品的寺丞,鸿胪寺内除了寺卿冯然、和他跟唐俭外,就他们二人官阶最大。 可以说是三把手。 现在这两个寺丞见了他们就躲到远远地,很难说不是上面的意思。 张顿一边跟在唐俭身后朝着府衙方向而去,一边心里思索着,这个冯然,怕是会和他跟唐俭很合不来啊。 “卑职唐俭,见过冯寺卿。” 就在此时,唐俭的声音在府衙中响起。 张顿不再多想,也走入府衙大堂,微微作揖道:“卑职张顿,见过冯寺卿。” 刷刷—— 府衙大堂内,许久没有回应的声音。 张顿微微抬头,就看到这位身材高大,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的鸿胪寺卿陈然,正坐在小桌后低头翻书。 张顿瞅了他唐俭一眼,刚才说什么来着,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先在鸿胪寺立威。 现在好像不对啊。 怎么看,都是人家想拿咱们两个人立威。 唐俭脸色涨红,大声道:“卑职见过冯寺卿!” 坐在小桌后的陈然合起书,抬起头缓缓说道:“本官以前就听说,唐俭唐府尹是个火爆脾气,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这位就是平康伯?” 冯然看向张顿,淡淡道:“此处是鸿胪寺,本官就不给平康伯回礼了。” “以后你我就是同僚了,可得相互扶持才是。” “来人!” 冯然冲着府衙大堂外大喝了一声。 很快,两名鸿胪寺从九品的录事官走了进来。 冯然淡淡道:“唐少卿、张少卿前来任职,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安排两位住下?” 其中一名年轻录事官恭敬道:“好叫冯寺卿知晓,鸿胪寺前任两位少卿还没有动身,府邸的屋子腾不出来。” “是这样?” 冯然微微颔首,对着唐俭、张顿沉声说道:“唐少卿,张少卿,还望海涵啊,得让你们多等些时日才能住下了。” 唐俭登时就想发火,张顿拦住他,先投给他一个眼色,旋即面带微笑的拱手道:“无妨,我们可以住在外面。” “如此甚好。” 冯然嗯了一声,国字脸上不怒自威,对着那名录事官沉声道:“这位是鸿胪寺录事,名叫贺景。” “唐少卿、张少卿初来鸿胪寺,本官会让他将以前的公文给你们看看,你们借此熟悉熟悉鸿胪寺的事务,没有什么事的话,就退下吧。” “卑职告退。” 张顿笑了笑,拽着唐俭的胳膊,走出府衙大堂。 庭院中,唐俭不忿的踢开脚下一块小石头,怒声道:“他娘的,这个寺卿好大的派头!” 第409章 鸿胪寺的官吏,少了些精气神 张顿沉吟道:“唐兄,你以前得罪过他?”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 唐俭没好气道:“搞不好,是你得罪过他,你想想你做官以后,都得罪了朝堂上多少人,恐怕这个鸿胪寺寺卿也在其中,他现在这般态度,跟你脱不了干系。” 张顿皱着眉头,困惑看着他道:“我怎么觉得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 要说在什么地方可能得罪百官。 只能是追缴百官欠款的时候。 可张顿记得很清楚,当时追缴欠款时,人名里面并没有这位鸿胪寺寺卿。 唐俭叹了口气,和张顿一起走入少卿办公的府衙偏堂,“先不管这些了,刚才他不是说,让咱们看看以前阅过的公文吗,咱们先熟悉熟悉,别的事以后再说。” 正说着,鸿胪寺录事贺景抱着一摞公文走了进来,沉声道:“张少卿,唐少卿,这些是冯寺卿让卑职带过来给你们看的公文,” 唐俭睁大眼睛道:“怎么会这么多公文?” 贺景肃然道:“这是寺卿吩咐的,说是唐少卿、张少卿初来鸿胪寺,为了避免以后政务上出现纰漏,得多多了解,外面还有六摞公文。” 说完,他转身将另外六摞公文带了进来,放在了小桌上。 唐俭不耐烦道:“你先下去!” “诺!”贺景低头退了出去。 砰!唐俭一掌重重的拍在小桌上,看着面前总共七摞公文,脸色难看道:“这个冯然,简直可恶!分明就是拿这件事给你我下马威!” 张顿坐在他对面,拿起一份公文低头看了起来。 唐俭睁大眼睛道:“我说张老弟,你还真看啊?” “人家说的也没错。” 张顿抬起头,笑着说道:“你和我确实是初来鸿胪寺,多看看公文对咱们没有坏处。” “可是……”唐俭咬牙切齿道:“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张顿缓缓道:“咽不下去,现在也得咽,你看得出来,我也看的出来,这位冯少卿就是在给你我下马威。” “我估计,他很有可能在等着咱们不看这些公文,然后再询问咱们鸿胪寺之事,到时候对答不出来,才是他真正给咱们下马威的时候!” 唐俭拧着眉头,拿起一份公文一边看着一边沉声道:“你说的有道理!” 张顿看他冷静下来,笑了笑便继续看着公文。 到了中午,贺景忽然走了进来,恭敬说道:“张少卿,唐少卿,冯寺卿请你们过去。” 来了!张顿和唐俭对视了一眼,纷纷起身,走向了府衙大堂。 大堂之中,冯然神色淡然的坐在上位,看他们进来,语气淡淡道:“两位公文看得怎么样了?” 张顿笑着道:“看得差不多了。” “哦?”冯然眉头一挑,属实没想到他们竟然真会认真去看,问道:“那你们知晓,鸿胪寺具体要做的都是什么事?” 张顿缓缓开口,对答如流。 冯然凝视着他半天不语,等他说完以后,方才嗯了一声,道:“到底是平康伯,和朝堂上传闻的一样,做事妥帖认真,叫人另眼相看。” “既然对鸿胪寺的事务已经熟悉的差不多,就没必要再看公文了。” 冯然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 “卑职告退。” 张顿不卑不亢的和唐俭拱手,一起转身走了出去。 冯然凝视着二人背影,脸色阴沉了几分。 “张顿,真有你的啊!”走出府衙大堂,唐俭兴奋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出来时我回了一下头,那个冯然脸色够难看的!” 张顿叹了口气,道:“那就说明,咱们以后在鸿胪寺的日子不会很好过啊。” “不怕!”唐俭摇头道:“只要没有犯在他手里,他不会拿咱们怎样。” “倒是鸿胪寺的其他人……” 他眯起眼睛看向周围,鸿胪寺的编制是二百五十五人,这会在鸿胪寺内的有八十多人。 此刻,这些人正一边看着他和张顿,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唐俭脸色阴沉,指着面前,猛地大喝道:“听清楚了,鸿胪寺的人,都给本官过来!” 议论声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鸿胪寺内在职官吏,都被吓了一跳。 看到唐俭黑着脸,目光瞪视了过来,众人面面相觑,旋即纷纷走了过去。 无论是三省六部,还是九寺十二司,只要在朝为官,谁都懂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 唐俭身为少卿,鸿胪寺的二把手。 他的话,若是有人不听,当即就能被唐俭扒了身上的官袍,赶出鸿胪寺。 “见过唐少卿,张少卿!” 众人低着头,对他们拱手道。 张顿站在一旁,知道唐俭是要烧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冷眼旁观着。 以前他觉得这种事没必要。 但现在看来,这种事很有必要了,他和唐俭都是鸿胪寺的二把手。 可是来到鸿胪寺,这些当下属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对他们行礼,还在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 这种人,不给点教训,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唐俭目光凌厉的从众人脸庞上扫过,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胸膛冷笑道:“现在知道行礼了?刚才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本官,还有张少卿,从来到鸿胪寺到现在,过去了一上午!你们在干什么?在背后指指点点,对本官和张少卿议论不停!” “你们就是这样当属下的?就是这么在朝廷做官的?一点规矩都不懂,成何体统!” “本官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们都竖起耳朵听好了!” 唐俭厉声道:“以后在鸿胪寺,见了本官和张少卿不行礼的,就把身上的官袍拖了,滚出鸿胪寺!” 鸿胪寺的一帮官吏,被训斥的头都不敢抬一下,纷纷闷声道:“卑职明白!” 唐俭甩了甩手道:“下去做事吧!” “卑职告退。”几十名官吏毕恭毕敬的拱了拱手,后退着离开。 张顿莞尔道:“唐兄,你以前的京兆府尹没有白当,训斥人起来有两下子!” “那是你当官时间太短了。”唐俭轻哼道:“你当个十几年的官,自然就知道该怎么训斥底下人。” “不过……刚才我在训斥他们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说着,他皱了皱眉头道。 张顿好奇道:“什么事?” 唐俭凝视着远处的那些鸿胪寺官吏,沉声道:“这些人,没有精气神!” 第410章 鸿胪寺的内情 听到这话,张顿抬起头望向了鸿胪寺的那些官吏。 正如唐俭说的那样,所有人身上都向外散溢着颓废的气息。 明明有很多事情要做,可鸿胪寺的官吏不少人在发呆,眼眸中更是闪烁着消沉之色。 唐俭肃然说道:“这种情况,我也就在京兆府大牢里见到过,牢狱中的人犯就是这样,他们逃不出去,只能混吃等死。” “可是鸿胪寺不是牢狱,他们怎会如此?” 张顿沉吟道:“反正咱们以后都在鸿胪寺,总会知道的。” “那不行!” 唐俭摆了摆手,语气果断道:“我就看不惯他们这样子!” “在朝为官,尤其还是鸿胪寺,怎能如此颓废?张老弟,你要知道鸿胪寺可是咱们大唐的脸面!” “这些人,平日里就是跟那些外邦使臣打交道。” “若是让外邦使臣看到咱们大唐的鸿胪寺官员是这样子,岂不是会轻视大唐?” 说完,他拽着张顿的手臂,和他一起转身朝着府衙大堂方向而去,“走,咱们再去找冯然!” 张顿哭笑不得道:“你这不是去了碰一鼻子灰么?” 冯然本来就看他们不顺眼,现在跑过去,不挨一顿训斥才有鬼了。 “那也得找!” 唐俭沉声说道:“不把事情问清楚明白,我不甘心!” 难怪唐俭后来会被派去出使突厥。 张顿叹了口气,心里很服气,要么是他能力太强,要么就是有人在背后搞他。 就他这脾气。 总感觉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啊。 很快,张顿便被他拉着走入了府衙大堂,看着坐在上位,正低头写着什么的冯然,二人同时作揖道:“卑职见过冯寺卿。” 冯然抬起头,眉头皱了皱说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唐俭毫不犹豫道:“冯寺卿,卑职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说。” 冯然看了他几秒,吐字道。 唐俭沉声道:“鸿胪寺的官吏,是不是在我大唐朝廷为官?” 冯然眼瞳一凝:“唐少卿,你想说什么?不妨直接把话说明白一些。” 唐俭声音洪亮说道:“那卑职就直接说了,鸿胪寺的官吏,不像是在我大唐为官的样子!” “卑职刚才把他们叫到跟前,一一训话,却发现他们少了股精气神,不像是为官做事,更像是来此处混吃等死!” 唐俭一脸认真道:“这一点,卑职很不明白,还请冯寺卿指教。” 冯然的眉头拧到了一块,直勾勾盯视着他,吐字道:“你想说的是,本官没当好这个鸿胪寺卿?他们现在这般模样,是本官的问题?” 唐俭神色一怔,摆了摆手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本官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冯然冷哼道:“唐俭,你初来乍到,焉能知晓鸿胪寺的内情?才来不到一天,就将矛头对准本官,你是何居心?” 唐俭有些急了,“卑职说了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看到他们的样子,心里不舒坦,就想来请教冯少卿,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也好对症下药。” 冯然手指着他,怒然说道:“你想对谁对症下药?嗯?本官看你是想给本官对症下药!” “冯寺卿——” 冯然直接打断他的话,“你不要说了!” “本官看你就是没有看明白以往鸿胪寺的公文!你现在下去,立刻去找贺景,把以往的公文再好好看一遍!” 看到唐俭还要张口说什么,冯然猛地拍案而起,大喝道:“还不退下!!你还想以下犯上不成?!” 张顿扯了扯唐俭的袖子。 唐俭额头上青筋毕露,但看着冯然瞪视过来的目光,只得咬牙低头拱手道:“卑职告退。” 张顿也微微作揖,和唐俭一起走出了府衙大堂。 “他娘的!” 唐俭猛地一脚将庭院里那颗石子儿又狠狠踢飞出去,不忿道:“这个姓冯的,怎么三句话有两句话离不开咱们要跟他过不去?” “就他那样子,还用咱们跟他过不去?我看他自己就跟自己过不去,太拧巴了!哪有这种人啊,别人说什么都以为是别人要跟他过不去。” 这个冯然确实敏感。 张顿微微颔首,寻常人听了这番话,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才对。 “不过咱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张顿沉吟道:“他不是说了吗,让咱们去找录事官贺景,或许从他身上,能找出一些端倪。” “说得对。” 唐俭眼眸一亮道:“走,咱们现在去找他。” 此刻,录事官贺景正在府库整理着过往公文,听到脚步声转身望去,见是张顿和唐俭,赶忙放下手中公文,作揖说道:“卑职见过张少卿,唐少卿。” 唐俭直接问道:“贺录事,本官问你一件事。” “为什么鸿胪寺的人,都这么蔫啊?” 贺景怔然,旋即低头默然不语。 张顿好奇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好叫张少卿知晓,也不算是什么难言之隐。” 贺景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看到的那些官吏,刚来鸿胪寺的时候,其实和张少卿、唐少卿一样,眼睛里都能看到光。” “而且,也都跑来找过卑职,询问同样的问题。” 唐俭挑眉道:“还有这种事?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卑职什么话都没说。” 贺景指了指放在旁边的过往公文,道:“卑职只是让他们翻越这些东西,他们心里所有的困惑,以及张少卿和唐少卿想要知道的事,都在其中。” 张顿低头看了一眼,见那些公文虽然有些老旧,但却没有一丁点灰尘,显然没少被人翻动。 唐俭直接走了过去,随手拿起了一份公文,低头仔细看了看。 看完以后,唐俭沉默了几秒,又拿起另外一份公文看了起来。 一份接着一份,越看越多。 而唐俭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许久,唐俭看向张顿,将手中的公文递给了他,沉声道:“张老弟,你也看看。” 张顿微微颔首,抬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不由眉头皱了几下。 公文上的内容很简略,可每个字分量都很沉重,其中有一句话是这样写的: 武德二年八月初三,突厥遣使,鸿胪寺接待,十日,突厥使臣于西市抢掠,上报朝廷,帝不语。